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三色猫狂死曲 > 六

家餐厅,中央正好形成空敞的前厅,有几把十分漂亮的椅子摆在那里,晴美选了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坐下。

哥哥会不会把莱热过后才吃?不知道有没有分给福尔摩斯吃?不过,如果哥哥没有给吃的,福尔摩斯是不会答应的,根本不必去担心它。倒是哥哥才真是叫人挂心呢,年近三十,还没有结婚对象……

“片山因为有你,才不能结婚。”同事们常常这样对她说:“因为他没有感觉到单身的不方便,所以从不认真去考虑结婚的事。你不要管他,自己先快点结婚,那时候你哥哥就会想结婚了。”

晴美认为同事说得很有道理。母亲早逝,从任职警官的父亲也殉职以后,兄妹俩一起生活,哥哥多少有身代父职的意识,总认为有责任先把晴美的终身大事办妥再想到自己。而妹妹的心理却认为不能留下迷迷糊糊的哥哥不管,自己去嫁人,就这样互相牵制着,两人都不愿意下定决心。

“不知道……石津先生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群看起来像女大学生,闹哄哄地说话朝着这边走来。虽说是一群人,其实只有五个人,但那种热闹劲儿,抵得过十个大人。晴美当然也有过这种经验,她一面看着她们。一面回忆着,心里想,那个时期真是快乐极了。

也许是音乐学校的学生,其中有三个人手握着小提琴箱,另外一个提的是较大的中提琴。只有一个人是空着手没有拿乐器,也许她是主修钢琴吧!总不能带着美国史坦威演奏式钢琴在街上走吧!

看起来全像是富家小姐,身上穿的衣服虽不华丽,却可以看出是质料相当高级的服装,随着手势摇摆的皮包也是欧洲名脾皮件。

晴美曾经任职百货公司,训练出非常准确的眠光。她觉得这一票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无拘无束。

其中一个人偶然向晴美这边看。——不,不是看晴美。

晴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也许年纪轻一点但容貌却衰老了——的女人,一直在看那个女学生。

她是一个令人感觉特殊的女人。似乎并不适合这种场所——原因并不在她的廉价衣着,而是在她圆睁的双眼中,散发一种盲信气氛的光泽。

晴美把视线收回。五个女大学生中,显得特别攫眼的那一位,突然笑容僵住了,双脚好像被胶粘住般,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另外四个人则走进晴美方才被拒的那家餐厅。提着中提琴的女孩回头张望,说:

“嗨,玛莉,你怎么啦!”

“没有啊,没什么呀!”

被称为玛莉的女孩突然间清醒过来,以快速的步伐走进餐厅。

就在这时候,石津轻快地走出来,说:

“晴美小姐,我们进去吧!”

“不是己经客满了吗?”

“我让他们想办法。”石津神秘又得意的样子。

“你一定是亮出警察证件吧?”晴美瞪着石津。

“不……没那种事。只是我的证件正好露出口袋,又正好被他看见了。”

“哼,滥用职权。”晴美笑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石津一面说着,一面搔头。这样稚拙的动作出现在粗壮的石津身上,显得特别可爱。

“那么,进去吧!”晴美往前走,突然下意识地回头看,那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

进到餐厅里,一位像是这里的经理亲自为他们领路。

“很抱歉,位子太靠里面了。”

“不,没关系。”

晴美就座后,发现邻桌是刚才那五个女大学生,正好围坐一长桌。那位叫做玛莉的女孩也高兴地端着一杯葡萄酒。

“晴美小姐。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点完菜以后开了一瓶葡萄酒,晴美的酒量不错,喝了几杯。

“片山先生那儿不要紧吧?”

“为什么这样问?”

“我在想,他会不会生气?”

“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很好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会比和别人在一起放心多了。”

片山义太郎并不赞成妹妹和刑警约会,尤其是在父亲殉职警界之后,反对更为强烈。

“是这样就好了。”石津说话的口吻似乎缺少信心,“最近总觉得片山先生在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杀气腾腾的。”

晴美不由得大笑起来。

“你说得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两人喝着葡萄酒,晴美听到刚才那些女大学生们的谈话:

“看哪,快要八点了。”

“不要说了,反正没有希望。”

“你只不过是嘴上说没希望,其实你脸上的表情全是信心。”

“我真的是没希望,已经放弃了。把《幻想曲》弄得不成样子。”

说这话的是五人之中身材较小而略胖的女孩,她拿的乐器是小提琴,虽然戴着眼镜,却像脸上的装饰品似的,增加几分可爱气质。

“上一次比赛时,真知子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她还不是拿第一名。”

“这一次可不一样,和学生的比赛层次大不相同,有我这种技术的人太多了。”

“太多了?这太夸张了吧!玛莉,你怎么样?胸有成竹很笃定的样子。”

“我有几斤几两重自己很清楚。”被称为玛莉的女孩说:“能留到最后一次预赛已经很不错了。”

“我认为玛莉和真知子都能参加决赛。”

“同意。我愿意下赌注,一个手提包。”

“好了,真讨厌。”真知子瞪了她们一眼,“事不关己就说风凉话。你说对不对?玛莉。”

玛莉那女孩笑而不语。

“说是八点钟左右会把结果通知我们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别说了,我们不要再谈比赛的事好不好?”真知子道。

“玛莉,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参加决赛……”

“怎么样?”

“今晚的帐单由那个人付钱,好不好?”

“赞成。真知子,你带钱来了吗?”

“不,我准备让玛莉付钱,所以我只带买车票的钱。”

引得五个人笑成一团,连邻桌的晴美都笑了。那个叫玛莉和真知子的女孩看起来都很有自信的样子,不过听她们言谈的情形,又像是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比赛。”石津也听到那些女孩的谈话,好奇地说:“是泳装还是什么比赛?”

此时,餐厅经理踩着快步向女孩们走来。

“哪一位是樱井玛莉小姐?”

“是我。”玛莉表情紧张。

“服务台有你的电话。”

“谢谢……”站起来,又说:“我不要去接,真知子你去接吧?”

“才不要。听到只有玛莉入选,而我却被淘汰的消息,对我太残酷了。”

“我好害怕,谁去接电话好不好?”

“不要。你还是快去吧!”

玛莉几乎是被大家推着离开座位。突然神­色­一转,向着晴美走来。

“能不能打扰一下?”

“什么事呢?”

“我想请你替我接个电话。”

“我能吗?”

“是比赛委员会打来的,只是通知樱井玛莉和植田真知子能不能参加决赛,拜托你替我们接这个电话。”

“好的,我去接电话。”晴美微笑着站起来。

“谢谢。”

晴美迅速走到服务台,拿起放在电话边的听筒。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你是樱井玛莉小姐吧?植田真知子也在那里吗?”女­性­的声音,说话很利落。

“是的。”晴美道。

“这里是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委员会。”

晴美大吃一惊。因为史塔维兹比赛曾在报上被大肆喧腾一番,是一流的音乐比赛。看来那两个女孩是相当优秀的人才了。电话那一端继续说道:“比赛审查结果,樱井玛莉小姐和植田真知子小姐两位都晋入决赛。恭喜你们,详细情形明天会寄出通知单。”

晴美听完放下电话筒,向着女孩们挥手大声说:

“两个人都能参加决赛了。”

那边突然爆出尖叫声,五个人都叫着跳将起来,也不管踢翻了的椅子。

其他的客人被这些声音吸引,都向女孩们这边看,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美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似的,也满心高兴。当她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服务台的小姐叫住她:

“樱井小姐又有电话。”说完把话筒递给晴美。

晴美犹豫了一下,而那五位女孩仍拥抱在一起笑成一团。她决定先接了电话再说。

“喂——”

“你是樱井玛莉吗?”是一种压低嗓门的奇怪声音。

“请问您是哪一位?”

“你听清楚,绝不能让你得到冠军。”

“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保住生命,演凑时就要故意出错,否则……”

“你是谁?”

那边挂断电话。——晴美轻轻放下电话筒。

晴美曾经参与过哥哥以及福尔摩斯的几次犯罪调查,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可以感觉得出的确充满恶意,绝不是单纯的开玩笑或恶作剧,使人嗅到一种浓重的异味。虽然这是晴美的直觉,但这种直觉的准确­性­至少要比哥哥强多了。

晴美看着那五个手牵手高兴得流泪的女孩,似乎看到一团黑影笼罩在她们头上。

“谢谢。”回到座位时,樱井玛莉来道谢。

“别客气,恭喜你了。”

“谢谢。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能不能一起坐?”她看了一下石津,又说:“两位都请过来。”

“谢谢,恭敬不如从命,石津先生,好不好?”

“这……”

“六个小姐,只有你一个男生,不会不舒服吧?”

晴美口里说着俏皮话——心里盘算着也许能从女孩们的谈话中听出端倪。晴美决定不说出后来那通电话内容。至少现在不要说出来,以免扫兴。

服务生过来把两个桌子并在一起,变成长形的餐桌,显现出晴美和石津占据一端的情况。

“冒昧的请问,两位是夫妻吗?”

“不,不是。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晴美笑道:“我叫片山晴美,这位是石津先生。”

“我是目黑警局的石津刑警。”其实他大可不必把自己的职业也说出来,也许石津太紧张了。

“原来是刑警先生,那我可放心了。”植田真知子说。

“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吗?”

“喝醉了会送我回家吧!”真知子说着笑了起来。

照年龄说来已经是过了爱笑的时期了,也许是现在太高兴了,忍不住不停的笑。和真知子比起来,樱井玛莉就镇静多了,她只是双频泛红,有些兴奋。

“什么时侯决赛呢?”晴美问道。

“还有两星期。”玛莉回答。

“一定很紧张吧?决赛时演奏什么?”

“不知道,所以才很紧张。”

“是当场指定曲子吗?”

“是的,指定曲要演奏巴赫的无伴奏曲一首。还有协奏曲,协奏曲必须是贝多芬、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门德尔松、西贝柳斯、布鲁赫……等人的作品,要到当天才知道是哪一首曲子,必须把许多首曲子都勤加练习才可以。”

“真不得了!”晴美摇头赞叹。

“更不得了的是新作品。”真知子说。

“新作品?”

“是委员会委托什么人为了这次比赛特别作的新曲,所委托的人,以及所作的曲子都是保密的。”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决赛前一个礼拜。”

“那么在一星期要把这首新曲子练得很熟?”

“演奏时必须背谱,记忆力是不成问题的,因为都已经习惯背谱了。”

“比较有问题的是如何去诠释。”玛莉接着说:“因为是新曲,没有范例可参考,必须自己去看谱、体会、诠释之后再加以演奏。”

“而且,禁止与别人商量。”真知子道。

“禁止?可是有一星期……”

“在这一星期里,参加决赛的人都必须入官。”真知子说:“一星期中不能离开官场、禁止通信和通话。”

“真想不到是这么不简单!”晴美叹息不止,她想如果是自己,一定受不了­精­神上的压力。“这么说来,与世隔绝了一个星期。”

如果那个电话是认真的……“否则就……”后面接着的必然是“没命”,那一个星期显然是绝佳时机。

第一乐章不太快的快板

打开了门锁。

“好了,进去吧!”

穿着皮草短外套的男人说。对秋日午后而言,这样的穿着似乎有些夸张。只要瞧一眼他那­干­燥而全白的头发,就可以估计他的年龄在六十岁上下,但他的容貌却十分光泽且有活力,体型也像西洋人,腿长而魁梧。

他全身散发出­精­力,而没有丝毫的粗野气质,给人一种温文儒雅颇具睿智的印象。他显得非常镇静沉稳,有独特风格,可以看出是位居领导者。

正如外型所显示的,他的确是这样的人物——日本音乐指挥界的长老,朝仓宗和。

“这房子好像有点­阴­森。”站在朝仓身后的男人说。他穿着西装,打蝴蝶领结,极平凡的上班族打扮,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此人中等身材,脸­色­灰暗,似乎缺少运动。他不断地用手去扶往下滑的深度近视眼镜。他显然比朝仓年轻许多,神态上却又比朝仓衰老。

“是吗?”朝仓愉快而不以为意地说:“在不知情者的眼里也许如此,但是,我是十分怀念这里。”

“一定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人管理吧?”

“不、并没有很久,顶多是七、八年吧!反正进去就知道了。”

“似乎有小提琴之妖会出现呢!”

“你镇静点吧!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我是不相信有神或魔鬼,但妖怪则另当别论。”

“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朝仓带着些不耐烦的表情推着紧闭的门。

跟在朝仓后面站着的人,是在朝仓任职指挥的新东京爱乐管弦乐团里担任事务局长,同时也兼任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大会的事务局长,名叫须田道哉。虽然他在音乐界工作,但他对音乐却是一窍不通的,而这一点也正是朝仓喜欢他的地方。

须田虽然不懂快板与行板的差别何在,但对拨算盘的平衡感则颇有独到之处。

所谓的音乐指挥家都是专制的独裁者,这一点朝仓也不例外,甚至可以称为是典型的代表人物。

因此,须田对音乐的无知,对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哪一个对听众较具吸引力,向来是毫无兴趣,这一点倒使朝仓减少许多麻烦。

门终于推开了。

两个人走进一个空旷的房间,房子面积不算很大,但客厅的天花板直达二楼高,因此乍进入里面时感觉房子很大。

“木头的香味真好。”朝仓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学校简直就是钢筋水泥箱,在那种地方,乐器怎能放心地发出声音。小提琴是用木头制造的,还是在木头的环境里才能发出最美好的声音。——喂——你在­干­什么?这是西洋式房子,用不着脱鞋呀!”

“原来如此,我正在找地方以便脱掉鞋子,幸好您告诉我。”须田好似才放心地走进来。

“你看怎么样?我在这里渡过三年时光,到处都能勾起我的回忆。”

“是……”须田东张西望之后说:“不像我所想的那么差,大慨不必花太多工夫就可以整理好。”

“你真是一个洒脱的人。”朝仓笑道:“我带你到处看看吧!”

从大厅向右走,有两扇宽大的门。

“这里是餐厅,很宽大吧!”

这是个长形宽敞的房间,一张十分结实的长方形餐桌,摆在正中央,餐桌四周环绕八把高靠背的椅子。

须田用手敲打或摇动每一把椅子,似乎在试它们的耐力如何。

“一点也没有松动,古董货就是很结实。”须田激赏地赞美着。继续又说:“一共八把椅子……参加决赛的是七个人,有一把备用的椅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质料很好的桌子吧?虽然很古老,但是是北欧的木材呢!”

“嗯,事情办完之后可以卖到好价钱。”

“喂,你要弄清楚你是来­干­什么的!”

“是,是,我只是开开玩笑。”须田实际上是个完全没育幽默细胞的人,他以认真的表情说这句话倒显得十分滑稽。

“里面的门进去就是厨房。”

“哦,那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厨房用具当然都很古老了吧。”须田说完立刻率先走进去,朝仓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

“怎么样?”

须田走过去用手摸摸瓦斯烤箱、电子炉及瓦斯炉和料理台。

“看来好像还能使用,但是瓦斯器具必须请瓦斯公司的人来检查一下。瓦斯的总开关可能已经关掉了。”说完,立刻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起瓦斯我才想到,这一带是否已经换了天然瓦斯?”

“这个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换了天然瓦斯,就必须全部更换。”须田双臂抱胸作沉思状。要是能打开他的头盖骨,必能看到他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拨得骨碌骨碌转。“这样一来的开销太大了,不如只留下烧开水用的瓦斯炉,三餐叫饭馆送饭。”

“这样未免太小气吧!”朝仓皱一下眉头说:“他们都是食欲旺盛,正大量消耗­精­力的年纪,你要让他们像上班族一样吃冷饭菜吗?那还得了。除非是‘箴言’餐厅肯把饭莱送过来。”

“是这样吗?”须田似乎己料到朝仓会有这样的反应,面不改­色­继续说:“那么就必须雇用厨师了。”

“短期的就可以了,只在这期间内需要用。”

“就是短期的才难找。”须田拿出笔记本把这件事记下来。“这里面的门是做什么用?”

“通到后院的。”

“原来如此……我能了解。哦,那个通风扇也必须换新的。”

“为了保证参加比赛的人不发生食物中毒,一定要选好的厨师,多花点钱有什么关系呢!”

“是。”须田露出苦笑说:“您的口头禅又来了,‘花点钱有什么关系呢’。”

“该用你的口头禅接下去啦,‘那钱从那里来呢’。”

“啊,算我说不过您吧!”须田很难得的真笑起来。

“那么,现在就去看看其他房间吧!”

两个人又从餐厅回到大厅,推开和厨房相对的门。

“这里是客厅。”朝仓道。

“真是了不起。”把脑袋伸进门里的须田瞪大眼晴发出赞叹。

“太暗了,你去拉开窗帘吧!”

“是……”

原本可以自己进去拉开窗帘的,但是职业使然,他比较习惯指挥别人去做。须田走进去,对飞扬起来的积尘不胜厌恶的样子,但他仍勉为其难的把每个窗帘拉开。

这个房间结构十分细长——但是仍有足够的宽度,往里面延伸得很深远。

房间的布局分为两部分,靠近门口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客厅兼起居室,沙发围着几个小圆桌。与窗尸相对的墙璧下方有正式的壁炉,增添了客厅的庄重。

靠里面三分之二的空间显然就是小型的演奏场,最里面放着一架演奏式大钢琴,有二十几个座位面朝着大钢琴的方向。虽然可以说是观众座位,但椅子并没有固定在地面,而是排列着也相当典雅古拙的椅子。

“哦……实在很了不起。”总算把全部窗帘都拉开了的须田,一面努力而徒劳无功地用双手拨开飞尘,一面走向朝仓。

“很宽大吧,这里曾经邀请过音乐家来演奏。那时候每个星期天也都有学生来演奏。”

“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须田再度环视四周,“也许还能做某种用途使用。”

“这里?”

“在这里举行‘暑假音乐研习营’,你看怎么样?或在这里举办演奏会也很有意思。对了,在这里挂一个装饰灯,这房间就可以命名‘骑士间’或‘公主间’……然后我们可以在广告海报上刊登彩­色­照片。”

“倒不如叫做(傻瓜间),怎么样?”朝仓笑道:“别忘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比赛。”

“是。……那个壁炉还能使用吗?”

“应该是能够用的。冬天晚上,一群人聚集在这儿烧木柴取暖,那才真正有青春的感觉。”朝仓回忆道。

“可是,仍然必须考虑使用暖气,因为这一带很冷,尤其是入夜以后。”须田说道。

“当然。你要好好安排,不能让她们把手冻僵了。”

“用煤油炉最便宜,但是这是木造房屋,万一不小心发生火灾……还是使用瓦斯好了。”

“这个,你就看着办吧!”

朝仓说完之后,向着尘埃甫落定的客厅里面走去。他掀开演奏式钢琴的琴盖,拂去椅子上的灰尘坐下,手指在琴键上来回跳动,钢琴声音扩散在客厅的空间里。

“看样子是没有问题。”朝仓点点头说:“只要调音后就能使用。”

“原来是准备要买新的吗?”须田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那要花一­干­万圆。”

“能在这里放一架失音走调的钢琴吗?”朝仓说:“我们上二楼去吧。”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在大厅,楼梯很宽,斜度也很和缓,与一般日本住宅很陡的楼梯成强烈的对比。

“二楼全部是单人房,每个房间都很大。”朝仓说道。

“真想搬到这里来住。”须田叹一口气。

朝仓打开最靠近他们的一扇门,这一次他自己进去拉开正面的窗帘。

房间大约有五坪大,有床、书桌、书架、沙发,感觉上像是古老旅馆里的一个房间。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谱架。

“真是个很不错的房间。”

“因为要在房间里练琴,如果没有这样大的空间,音乐就不能充分发挥。”

“房间这样就可以使用了。那个门是什么呢?”

“是浴室。每个房间都有浴室和洗手间。”

“简直和旅馆一样!”须田又摇头赞叹。然后加一句,“也应该让参加决赛的人负担一点费用才对。”

“你……”

“开玩笑,别介意。”须田急忙说:“有几个房间?”

“一共有八个房间,另外在楼下还有一个管理员住的房间。”

“八间,七个人来住是足够了。另一个房间是您要住吗?”

“不能那样做,只有参加比赛的七个人住在这里。在这里练习,然后参加决赛。”

“真是了不起的事。”

“只靠技术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有坚强的意志力。”朝仓停了一下,说:“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不必每个房间都看吧?”

“以后我慢慢再看,因为必须找木工来修补。”

“我也会慢慢想,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来这里时他们便不是学生了,而是以要和对手竞争的身分来这里,条件当然也不同。”

“是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不要花太多钱。”

“花点钱有什么关系。今年的《第九》三次都由我指挥。”

“是真的吗?这可太好了。那一定是场场客满。”须田的脑筋立刻又开始计算利益。“S座……票价订五­干­圆吧!”

“你不可以订会使贝多芬生气的票价。”朝仓说道。

两个人走到房外,朝仓把大门锁上。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不知道最早的时候是作什么用。”朝仓向着汽车走去,一面说道:“好像经过几次转手,换了好几个主人。”

“这里其实也能当做旅馆使用。”须田说道。

“事实上的确曾经做过旅馆,但是维持不久。”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有……我是从管理员那里听来的……”朝仓支吾地说:“听说这里闹鬼。”

“是那个房子吗?”须田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用担心,我在那里住了三年,连只耗子都没见到呢!”

“啊,吓我一跳。”须田摸摸胸口作惊魂末定状,“刚才我就说过我最怕鬼。”

“这件事你可不能说出去,大家都够神经质了。”

“这个我知道。”须田边关上车门边说:“就是求我我也不会说。”

朝仓坐在汽车后座,须田坐进驾驶座后发动引擎。

汽车在树林间行驶……

“真叫人难以相信这里也是东京。”

“唯有这里还留下一点武藏野的风貌。”朝仓看着车外说:“……内部装潢那些事在十天内能完成吗?”

“想办法赶工吧!”

“拜托你了。应该早一点着手……可是中间间隔太久,对他们不方便。”

沉默了片刻。须田说道。

“谁最有实力呢?”

“每个人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

“好像很多人都看好缨井玛莉。”

“她……的确是有实力的一个。可是,比赛往往会受当天情况的影响。”

“‘新作’由谁作曲呢?”须田问。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朝仓的表情变僵了。

“没什么……只是……如果是名家,报酬的金额就不同了。”

“到比赛当天为止,作曲者的姓名是绝对保密的,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是,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须田露出有点不自然的笑容。“……现在要回家吗?”

“嗯,开回去吧!”

不久之后,汽车离开树林小道:来到大路上,路上的汽车开始多起来。

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汽车停在一个住宅前,住宅门上挂着“朝仓”字样的牌子。

“明天彩排之前先到你那里去。把计划先淮备好。”朝仓下车时说。

“知道了。”

须田向朝仓鞠躬之后,他驾驶的车子很快就没入车群里。

朝仓开门进屋。但他立刻又出来走进车库,车库里停着一部朝仓的BMW。朝仓似乎有急事般匆忙发动引擎。

就在BMW经过某一街角后,须田所驾驶的汽车也跟着出现,保持几部车的距离,一路跟踪……

“哦——有这种事啊?”片山义太郎由晴美手中接过盛第二碗饭的碗。

“你看该怎么办?我心里一直都觉得很不安。”晴美表情严肃口气认真地追问哥哥。

“你这样问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片山义太郎逃避似地说。他不仅仅是对妹妹这样,他最怕女­性­的追问。

“哥哥总是这样。”晴美给片山义太郎一个白眼,说:“你这样怕事是升不了官的。”

“反正我永远是基层刑警。”片山义太郎满不在乎地说:然后埋头急忙扒饭。

“你的意思是说警察已经为了发生的事忙不过来。对那些还不知道是不是会发生的事,是不能用宝贵的警力去预防的,是吗?”

“你知道了,那就好办。”

“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晴美气愤地说。她从片山义太郎面前的一个盘子里夹起最后一片生鱼片,转头说道:“福尔摩斯,来,这个给你。”

看到晴美把生鱼片给了正在吃饭的三­色­猫,片山义太郎立刻紧张大叫,

“喂,那是我留下来最后要吃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福尔摩斯正嚼着生鱼片,一副满嘴生津的模样。

片山义太郎鼓起嘴巴,把茶倒在碗里,拌着剩下的饭吃。

正如前面介绍过的,——片山义太郎年近三十还是个单身汉。常常被妹妹晴美诸如此类的欺负。

身材高大魁梧略带迟钝的感觉,溜肩膀儿使人觉得更具些­性­感,简直可以男扮女装了……而脸略带童稚之气,虽然很温和,但实在称不上是美男子。

晴美常开玩笑说兄妹俩是“野兽与美女”,其实这对心地善良、个­性­柔和的片山义太郎而言。是很不实际的形容。

再说这个家——虽然只是极普通的二楼公寓——有两名“美女”,晴美和三­色­猫福尔摩斯。也许读者认为应该说一位女子和一只猫比较妥当,但是,福尔摩斯是懂得被称为“一个人”的,她是一只奇妙的猫。

不过,或许福尔摩斯会抗议说:“别杷我和人类那种东西相提并论。”

她是一只母的三­色­猫,正确年龄无法得知,不过从她那富有弹­性­的身体、­色­泽光滑的毛,以及敏捷的动作,可以知道她正当年轻。肚子的毛是白­色­,整个背部是茶褐­色­相间,那张锐利的猫脸是白、褐、黑三­色­兼俱。此外,右前脚全黑。左前脚则雪白,这么特殊的颜­色­搭配也许是绝无仅有吧!

片山义太郎看着先吃完晚饭的福尔摩斯。她正不停地舔前脚擦脸,重复着这种“猫式洗脸”动作。

“不知从哪里学来这种冼脸方式。”片山义太郎满脸向往的神情说:“真好,随时随地都能洗脸。”

“别把话题岔开。”晴美说道。

“你还要继续谈?”

“是呀。根据我的第六感,我认为那个比赛是有危险,一定会出事。”

“难道是某一把小提琴忍受不了主人日以继夜的虐待而起来革命吗?”

“你……人家是认真在谈这件事!”

“算了吧!不要把那种电话放在心上。”片山义太郎安抚晴美,“一定是竞争对手的恶作剧什么的。”

“哥哥没有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才会这样认为,那声音真的充满恶意,我能感觉出来。”

“就凭你的感觉,你想调查一课的刑警会出动去追查吗?不要做无理的要求。而且,你并不知道那些女孩的住址。”

“那还不简单,打电话问问史塔维兹比赛大会的事务局就知道了,我去打电话。”

“等一等。”片山义太郎连忙阻止。只要心想到,马上付之行动,这是晴美的行动主义。

“放心,这么晚打电话也不会有人接。”

片山义太郎这才安心坐定。

“那就好……可是,我不认为课长会答应去办这件事。”

“那么,就在你不上班的时侯,以个人的身分去办这个案子。晚上下班以后到第二天早上,这一段时间够长了,可以利用。”

“那我什么时候睡觉?”

“不要紧,我替你睡觉就是了。”晴美一本正经。

“又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怎么去查?”

“我觉得当时在餐厅附近的那个女人很可疑……应该去跟踪她。”

“喂,拜托你不要去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再遇到危险我可不管。”片山义太郎装出受不了的表情。

晴美曾经有过好几次主动卷入事件里,差点把小命给丢了,做哥哥的当然担心极了。

“我是不要紧的,因为有福尔摩斯跟着我,你说对不对?”

福尔摩斯对晴美的赞美毫不领情,兀自走到房间的角落。蜷成一团睡在棉垫上。

“哟,好冷谈呀!”

“那种话要在喂饭以前说才有效。”片山义太郎笑道。

“真的没有办法吗?”晴美表情认真,“难得举行的比赛。希望能平安无事顺利完成。”

“你的意思我了解……如果她们向警方请求保护,也许能采取适当的措施。”片山义太郎说道。

“那不行,必须在暗中保护。”

“在暗中保护?那样更不可能。”片山义太郎瞪大眼睛颇不以为然。

“因为让她们知道这样的事,一定会影响比赛心理,就不能充分发挥,达到演奏水准。”

“这条件太困难了,不可能做到……”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晴美伸手正要拿起电话筒,听到片山义太郎说。

“如果是根本先生打来的,就说我不舒服己经睡觉了。”

晴美拿起话筒,

“喂,我是片山,啊!原来是根本先生。我哥哥常常说起受您照顾……您找哥哥吗?他在这里,他叫我告诉您,他不舒服己经睡着了。”

片山义太郎从晴美手中抢过话筒,

“抱歉,我妹妹胡说八道……什么?我没说过那种话,是妹妹瞎编的……什么?又是凶杀?地点呢?知道了,我马上去。”片山义太郎神情紧张地放下话筒。

“谁叫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晴美仍不死心。

“还说。”片山义太郎准备出门。

“怎么啦?是有什么特别的案……”

“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你是说……”

“参加音乐比赛的一个人,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不得了啦——”晴美惊叫起来,“福尔摩斯!快起来呀,出任务啦!”

“骗你的。”

——晴美龇牙列嘴扑向片山义太郎。

“不要这样,喂,快住手。”

正在做着春秋大梦的福尔摩斯被吵醒,露出被­干­扰的不悦表情,看着兄妹两人拉拉扯扯,它打了一个大哈欠,又躺回棉垫,继续刚才的睡眠。

“来得这么晚。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没什么……”片山义太郎轻轻摸着脸上刺痛的伤,“被猫抓的。”

“哦。”根本刑警似乎觉得很奇怪,问道:“你家里那只猫也会抓人吗?是不是你想偷吃猫饭?”

“怎么会有那种事!”

“算了,到这里来吧!”根本刑警笑着催促片山。

凶案现场在新建住宅区外围的杂树林里。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到达最近的车站,一般人不会想住到那里去。

尤其是在晚上,那里就像深山一样的漆黑,只有少数零落的灯光。

现在和平常大不一样,强烈的灯光照­射­着树林的一角,有许多人在那里忙着。看起来就像黑暗中挂着一块银幕,正放映着某种画面。

“真是难得。”片山义太郎边走边说:“这种地方真不容易发现的。”

“大概是神差鬼使瞎猫碰上死耗子吧!”根本刑警笑道:

“夫妻吵架,结果老婆从家里跑出来,丈夫急忙在后面追,一阵追逐戏的结果,跑进这片树林里来。”

“所以才发现尸体……”

“是老婆发现的。这一来也忘了吵架了,两个人跑回家打电话到一一○报案。”

“这么快发现尸体,说来运气还是不错,也许凶手就在附近。”

“那也说不定。看到尸体……”根本刑警看到法医南田。

从树林里出来,就改向南田问道:“大夫,有没有什么发现?”

“深夜把人从被窝里叫出来,还间得这么轻松,至少也该带一瓶酒来。”南田露出疲态一脸困相地抗议。

“下次我把蓖麻油装在酒瓶里给你带来。死因呢?”根本刑警不理南田那一套。

“头部受到重击。凶器可能就是丢在旁边的扳手,死者同时遭到同样的凶器毁容。”

“毁容?”片山义太郎问。

“嗯,实在很惨。而且被剥光衣眼,想要认定她的身分可不简单。”

片山义太郎的脸­色­开始发白,身为刑警却神经脆弱,看到血就会晕眩,一想到死者被敲得血­肉­模糊的脸,片山已经开始贫血了。

“这个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六岁吧。”南田问道:“没有找到旧伤疤或手术痕等特征。”

“你看是什么时候­干­的?”根本又问。

“大约是六点钟左右。”

“嗯……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事?”

“目前只知道这些。”南田和平常一样,以平淡的口吻回答。

“可以搬走尸体了。”根本对其他工作人员说。一会儿,尸体放在担架上,盖着白布,抬了出来。片山义太郎拼命克制自己,后来他索­性­闭上双眼。

“她的手……”南田像是在自言自语。

“手怎么了?”根本问。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手。很像是某个人的,但就是想不起来。”

“手还有什么像不像的?”片山义太郎惊讶地问。

“你还年轻当然不会懂得这些,其实没有比手更能代表一个人的,男人的手、女人的手、社长的手、一般职员的手、职业­妇­女的手、家庭主­妇­的手、劳工的手……都有非常微妙的差异。”

“原来如此。”片山义太郎听得大感兴趣,他悄悄执起垂在担架外面的右手,他看了又看,看不出有什么微妙的差异。

当片山义太郎正想放下死者的手,偶然在手背与手心交界处,也就是写字时压在下面的柔软部分,发现有文字痕迹。

写完一行字再要写下一行时,如果墨水未­干­,便会沾在手掌边缘,就像这样。当然和盖章的情形不一样,左右相反;看得也不清楚,但是……

片山义太郎非常仔细地看死者的手掌,似乎是片假名……〈灭〉(SU),还有〈夕〉(TA),接下来那个字是〈>〉(N)还是〈y〉(so)呢?

只有这几个无法凑成字的片假名字母,似乎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但是,慢慢应该可以查出她的身分吧。

尸体已经运走了。正向外走的南田突然转过身来。

“我想起来了!”南田的口气中带着得意,“那是厨师的手!”

“听说你们这里需要厨师,所以我来看看。”那个女人说。

“嗯?”

“新东京音乐同好会”,在办公桌上立着这样一块牌子。

办事员道原和代坐在那儿,她心里正想着今天的晚餐要做些什么莱,突然听到有人说“厨师”,使心不在焉的她吓一大跳。

“听说史塔维兹音乐比赛大会在招募厨师……”那个女人又重复说了一次。

“是的。”道原和代点头道:“请你到那张桌子。”

道原和代指着另一张勉强塞进这个窄小房间的办公桌,桌上的牌子写着“史塔维兹音乐比赛大会”。“新东京音乐同好会”的字是用塑胶板粘贴成的。而比赛大会由于是暂时的组织,所以筒陋地在厚纸板上用奇异墨水写了字。但是,那个办公桌并没有人在那里。

“请问……负责人不在吗?”那个女人疑惑地问。

“马上来。”道原和代说。

“哦……”

道原和代把正在做的工作-不过是十五分钟前才开始的——随便收起来,站起身来向“比赛大会”的办公桌走过去坐下。

“请说吧!”

“哦,”那个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原来是你一个人负责的。”

“是啊,本来是可以雇一个临时的职员,可是我们的事务局长舍不得花钱……”道原说起缘由,牢­骚­就跟着来了,“让我做两个人的事情,却只给一份薪水,实在是太不应该,你说对不对?”

这时里面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探出头,

“道原小姐,刚才请你做的计算做好了吗?”

“是,我马上就做。”

“要快一点。”男人马上变成一张苦瓜脸。然后把眼光移向那个女人。“是客人吗?”

“我,……听说这里要征厨师,我……”

“哦。原来如此。不过……”好像要说什么,又改口说:“我是这里的须田局长。”

“哦,对不起……,我叫市村智子。”女人说完后很客气地鞠躬。

“不客气。不过,昨天已经找到了适当的人了。”须田好像很过意不去地拍一下头。

“原来如此,那么……”那个自称叫市村智子的女人好像立刻了解状况,“打扰你们了。”说完就准备要离开。

“喂,请等一下。”须田叫住她,然后对道原说。“道原小姐,昨天的人怎么样了?不是说今天中午以前要来的吗?”

“嗯?”道原和代愣了一下,说:“哦,……对了,她打过电话,今天早晨。”

“什么事?”

“好像有不方便的地方,她说不来了。”

“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须田叹了一口气。

“我没告诉过你吗?”装糊涂是道原和代最擅长的。

“那么……”须田似乎也没兴趣责备她,马上对那个自称叫市村智子的女人说:“你是……市村小姐……你已经听到了,请到里面来详细谈一谈吧!”

“是。”

“道原小姐,请你倒茶。”对道原和代说完之后,和市村智子一起走进局长室,关上门。

“请坐吧!”须田让市村智子坐在即使闭着眼晴奉承也不能称赞漂亮的沙发上。“你有没有带履历表这一类的东西?”

“是的”,市村智子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须田。

这时候须田心里己经决定要录用这个女人,对平时做什么事都很慎重的须田而言,是极罕见的倩形。

市村智子履历表上写的是四十七岁。但看她本人的外貌却是四十五岁以下的样子,她如果写四十岁,也能令人相信。

苗条匀称的身段。典型日本美女的瓜子脸……所谓会说话的眼睛大概就是像市村智子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她穿着颜­色­淡雅的灰­色­套装,但看得出是价值不菲的高级品,穿在她身上也显得自然贴切,使人一看便认定她必来自高贵家庭。

“很冒味请教,你为什么想做这个工作……”须田言词暖味地,没有把话问完。

“因为我先生在去年去世,我唯一的女儿也出嫁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每天无事可做。”

“原来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事可以做的,当我看到音乐比赛大会正在征求厨师的报道:我就来了。本来我对烹饪并不擅长,可是我喜欢做莱,所以我确信我能胜任这个工作。”

“原来如此,你的心意很可贵。”

“我女儿也一直在学小提琴,只是她没有当职业音乐家的本事,不过,可以做为婚后的休闲消遣,偶尔拉拉琴。”

当市村智子在说话时,道原和代送来茶水。

“谢谢,不敢当。”市村智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因为女儿也学过琴,所以我想为年轻的小提琴家服务是很好的,就……”

“是的,我明白了,但这个工作并不轻松。有七名男女青年参加决赛,所以这一星期每天要作七人份的餐点。”

“我知道。”

“原先我是想让他们也帮着做点事,但是朝仓先生……你也知道就是音乐指挥家朝仓宗和先生……认为比赛必须以完全相同的条件参加,所以一切都要替他们准备完善。”

“那是当然。如果让他们帮忙洗餐具,手变粗糙或受伤,事情就严重了,说不定还影响到他们的一生前途。”

“是啊,朝仓先生也是这样说。”须田带着苦笑。

“工作虽然繁重,请不用担心,我看起来虽然不年轻,体力还是不错。”

“是的。……”须田­干­咳一声说:“能够这样最好,我们也很感激。不过由于预算的关系,不能付出很高的酬劳,昨天那个人可能是不满意待遇,所以拒绝……”

“这一点您不用顾虑,”市村智子打岔道:“这是我自己请求的工作,我可以不要报酬。”

“不,那是不可以的……”须田很惊慌地说。

“我的经济情况非常好,不需要这笔钱,请把这个预算用到别的地方去吧。”市村智子微笑道。

如此一来,须田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这个女人了。

“那么,就照你的话吧……但,真的可以吗?”

“是的。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请直说。”

“工作场所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哦,你是说那个要住一个星期的地方吗?……那是一个很大而古老的建筑物,现在正在整理内部和装满。”

“我是想能不能事先看看厨房的设备和料理台?这样我比较好办事。”

“哦,原来是这样。”须田点头道:“没间题,不过现在很多木工正在工作,会很嘈杂。”

“我是不在意嘈杂的。能不能告诉我地点?我会自己开车去。”

“当然可以。请稍等一下。”须田走到办公桌旁,在自己的名片后面很快画好简单地图,递给市村智子。

“就在这里。你到那边后把这张名片交给那边的人,说明来意,就会让你进去。”

“谢谢。”市村智子把名片收进皮包里,很客气地道谢后走出局长室。

正悠闲地修剪着指甲的道原和代见她走出来,立刻把指甲刀放迸抽屉里。

市村智子十分客气地对道原和代深深一鞠躬,告辞离去。

须田送市村智子到门口。转身对道原和代说:

“她是免费服务,太好了!我们正为了筹措资金头痛呢!”

“她?真是奇特的人。”

居然有人只要工作不要酬劳,真是难以置信。

“我看还是算了吧!”道原的口气不甚热络。

“为什么?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绝不会有好结果,就拿我到这里时的条件来说……”

须田急忙逃进局长室,关上门。

“玛莉,快起来,玛莉!”

被一阵猛烈的摇晃弄醒之后,樱井玛莉睁开眼晴。

“几点了?”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五点半。”

“早晨吗?”

“废话,这还要问。说好从今天开始要早起的。”玛莉的母亲樱井充子用生硬的口吻说。“快起来吧!”说完还拍了一下手掌。

“昨晚到两点钟才睡……”玛莉口齿不清地说着,还张口打了一个大哈欠,把穿着睡衣的身体又躺回床上去。

“你­干­什么!快起来!”充子毫不妥协地拉起玛莉,开始动手脱她的睡衣。

“别这样,好冷。”

“去浴室冲个澡,那样才会清醒。”

玛莉只好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认命相,下床向浴室走去,一面还哈欠连天。

再怎么说也应该慢慢来,何必第一天就五点半起床。

……开始先七点起床,第二天再提早到六点半,然后六点,这样的渐进式才是好的。

“妈妈是魔鬼士官长。”玛莉边嘀咕边走进浴室。然后又接着一个大哈欠。

她尽情地用热水淋浴,企图把睡虫和皮肤上的油垢一起冲走。

别人是否也如此紧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真知子说过她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不过,照母亲的解释是。“她要使你大意轻敌。”——玛莉心想:对一个从小就在一起学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不信任。末免太令人伤心了。

——充子这么早就把玛莉叫起,原因是决赛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如果不改掉夜猫子睡早觉的习掼,那天到十一点就不能清醒着参加比赛的。

所以必须趁早调整身体情况及生活习惯,才能在那时有足够­精­神去发挥。母亲条理分明的解释颇具说服力,像玛莉这样­性­格散漫的人只有服从。

的确,在音乐比赛一决胜负的舞台上,任何琐碎的事都足以影响演奏,光凭技术绝不是百分之百可靠。

玛莉小时候的小提琴老师原是个很有潜力的女小提琴家。可是每次比赛都名列二、三名,始终拿不到第一,原因是她每到比赛那天,总是没来由的烦躁,而无法将实力完全发挥。

“平时能演奏得更好”,这种话在比赛大会上不具任何意义的,唯有在那一天,在短短几分钟的乐章里表现出水准才是胜利的。

当然这有一些是要靠运气。例如在决定那一天所指定的协奏曲曲目。

也许已经将指定曲练习得能全部演奏,但毕竟每个人都有他所擅长和喜好,遇到的指定曲是自己所拿手的,抑或是不擅长的乐章,只有但凭运气了。

像这样听天由命的比赛,玛莉十分反感。但是当她想到若能突破难关便可获得的代价时,她就可以扬弃这种心情和想法。

——淋浴后头脑清醒多了。

当玛莉走出浴室时,母亲充子己经为她准备好新的内衣和慢跑装。

玛莉换好衣眼,吹­干­弄湿的头发,然后走向餐厅。

“快一点,已经六点多了。”充子边催促,边把刚榨好的柳丁汁交到玛莉手中。

“才第一天,不要那么紧张好吗?”玛莉说完低头喝果汁。

“不行。就是因为第一天才要严格执行。”

“是的,遵命。”玛莉用小丑的口吻调皮地说:然后将果汁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问道。“爸爸呢?”

“学术会议要到明天才结束。”

“哦,我想起来了。”

玛莉的父亲是医科大学的教授,去参加在京都举行的学术会议,这一星期都不在家。

“快去吧。”

“外面很冷吗?”

“跑步后就不冷了。”话说得极理所当然。

玛莉走到玄关,慢跑鞋已经摆在那里了。

“毛巾给你。”

玛莉接过对跑步不会造成­干­扰的小毛巾,走出玄关。

“要小心车辆。”充子吩咐道。这里是住宅区,在早晨六点是很少有车子经过。更何况玛莉是跑在人行道上。

大门的锁都己经打开。凡是和玛莉有关的事,充子是丝毫不马虎,总是无微不至。

在原地轻轻踏两、三步,玛莉开始向前跑。

“刚开始不要跑得太快。”充子跟到门边说道。

“知道了。”玛莉看着前面回答后面。

才跑几步,后面又有声音追上来。

“小心野狗!”

玛莉已经不想回答了。

玛莉在早晨清静的人行道上慢跑。

空气比较凉爽,天空还是­阴­暗,可能是稍许寒冷的一天。

跑了一段距离之后,身体逐渐热起来,呼吸也比较急促。

她放松步伐,采取跑与走的中间速度。——被母亲从睡梦中叫醒是件不愉快的事,但这样运动后却又感受到晨间慢跑的快感。

也许会怀疑小提琴演奏大赛和慢跑究竟有何关系,原因可能是,演奏小提琴也是一种重劳动,体力占很大的部分。

尤其是和管弦乐团合作演奏协奏曲时,所耗的体力是相当惊人的,到了决赛更可见体力的重要,包括独奏的指定曲,大约要演奏两个小时以上——有时甚至会达三个小时。

如果身体差的人,勉强的支撑演奏到最后一曲,其结果必定是悲惨的失败,充子要玛莉晨间慢跑,就是要训练她的体力。

已经跑到斜坡,今天早晨希望能跑上去。根据当天的情况而定,有时是走上去。

玛莉加紧脚力,由坡路跑上去,在过了一半斜坡时,她觉得有些痛苦。但心里想,以现在的状况应该可以坚持下去。

“觉得痛苦得无法忍受时,已经走过路的一半了。”

这是母亲充子对中学时代的玛莉所说的话。充子在年轻时也曾经以小提琴家为努力的目标,她有强烈超越­性­的想望和不服输的个­性­。当她以第一名的成绩由音乐学校毕业时,觉得前途充满希望,不料却在一次车祸中断了手臂,这样的悲剧使她只好放弃成为小提琴家的梦想。

当她在医院住院治疗时,年轻的主治医师就是樱井。

充子把自己的遗憾变成对玛莉的热切希望,玛莉三岁就开始学钢琴和小提琴,当她五岁时,每天练琴时间长达五个小时。

玛莉长大以后,回想自己小时候练琴的耐力,觉得真是难能可贵。

玛莉的个­性­比较沉静,也许是这种和母亲不同的个­性­,才使得长久的练琴没有对她构成痛苦的负担。

——距离在斜坡上的玛莉大约一百公尺左右,有一辆小型汽车慢慢追赶玛莉。

“成功了!”

玛莉跑到坡顶,一面喘气一面欢呼。然后她准备下一段路改走步。

道路是一个小转弯,经过公园旁边。

路上已经开始出现较早出门的上班族,以及晨起运动的慢跑者。

玛莉以竞走的速度走着,一面用毛巾撩脸,她比较容易出汗,这也是充子比较担心的一伴事。

因为演奏时由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可能会流进眼睛里,眼睛会刺痛。看到母亲那副担心紧张的样子,玛莉曾经说:

“在眼睛上部装一个帽沿吧!”

一小型汽车行驶到坡顶后稍微加速,不过距离玛莉仍然大约有五十公尺左右。

只是玛莉有时侯会不了解自己,她虽然知道自己是朝什么方向走,但却不知那是自己的梦还是母亲的梦。

玛莉至今井末对母亲表示反抗,她始终听命于母亲,努力学习小提琴。当然,玛莉自己也很喜欢拉小提琴,要她放弃小提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但是在音乐大赛方面,母亲总觉得缺乏竞争的心的玛莉努力不够。

“独生女就是娇生惯养。”这是充子的口头禅。事实上如果玛莉不是独生女,充子也没有办法把全部­精­神都放在女儿身上。

玛莉走进公园,小客车也停车。

说是公园,其实只有一个小水池,池边环绕一条小路,如此罢了。玛莉站住缓缓向四周看。

她想到母亲现在一定边看表边着急,想像中母亲的样子令她觉得好笑。她曾经半开玩笑跟妈妈说。“我们一起跑好不好?”

老实说,玛莉并不讨厌这段慢跑时间,虽然慢跑也是母亲锻炼她的课程之一,但是能够暂时离开妈妈的控制,这使玛莉得到些微解脱。

玛莉走出公园又开始跑。

这时候她以马拉松的速度跑着,迎面吹拂来的风带来快慰的刺激。

小客车也开动了,这里是一条路,两侧是高墙。这条路并没有分人行道与车道:所以玛莉尽量靠右边跑。

小客车加快速度缩短和玛莉的距离。——有几个穿着学生制服,可能是中学生的男孩从前面转角处吵吵闹闹走过来。

汽车减速慢慢停下。

“小妞,加油!”

“真够帅!”

玛莉不理会男孩的取笑,她稍微加快脚步,在路口转弯。

玛莉还没有男朋友,应该说她没有交男朋友的时间,练琴、不停的练琴,由母亲排定的作息表只有练琴和调整体能训练两件事。

在决定要参加决寒后,母亲给她短暂的时间去自由玩乐,并给她钱去玩。但是对一个不曾自己去玩的女孩子来说,她现在只会到百货公司去购物,或与朋友去看场电影罢了。

常和真知子她们开玩笑说,真是一点生活情趣也没有在同期的朋友中已经有人订婚了,还有人和男友一起做婚前旅行,也有经常是话题主角的“多情女郎”或男孩。即使有人并未到那种程度,但也都有一、二个异­性­朋友一—可是依充子的说法是:

“那是企图让别人大意轻敌的伪装。”

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这样吧,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充子那样以小提琴为生活的全部,玛莉已经二十一岁了,好像常有人来向爸爸提亲,当然,这方面的事充子一概否决,最近爸爸也不再提起这件事了,尤其是充子对这次玛莉参加决赛似乎抱着极大的希望,父亲所持的态度似乎是,比赛结束之前什么都别说。

玛莉本身对结婚或相亲之事也没什么兴趣。如果把小提琴比喻做玛莉的恋人,充子一定会很高兴。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表示过,因为她不想看到母亲因此高兴的样子,其实她心里的确是有这样的感觉。

“啊——”玛莉停下来,她觉得有砂子进入慢跑鞋里。

她先向左右看一下,走上二、三阶的阶梯离开了马路,她在一个人家房子的玄关前面坐下,脱下慢跑鞋。

她在对面的门恰好在这时侯打开,有人出来。她们互看一眼双方都出现极惊呀的神情,那位也穿慢跑衣的年轻女­性­——和玛莉的慢跑衣一模一样。

——也难怪,这个厂牌的慢跑衣是非常畅销的。可是……

对方也看着玛莉。大概是哪一家的主­妇­吧,但一定是新婚不久的年轻太太。

双方接着都露出有些难为情的笑容。然后那位女子举步起跑,慢慢从玛莉的视界中消失。

玛莉心想,完全相同的装扮,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最好等那位女子跑远了,自己再跑。她穿好慢跑鞋,仍坐着歇口气。

一辆小客车由面前开过,玛莉心里又想,不知那位女子能否察觉后面的来车。当然,这不是一条狭窄到不能避开一个行人的路。

“该走了。”玛莉站起来,用手拍一下ρi股,回到马路上。

玛莉跑上路之后,发现方才那辆小客车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她觉得很奇怪,那辆车究竟是以多么快的速度开走了?

玛莉随即看到刚才相同装扮的女子倚靠在路边的墙上。

怎么回事,不可能跑这点路就累了吧?玛莉加快速度跑上前去。

“你不要紧吧?”

玛莉说完后倒吸一口气。

那位女子的左臂己经染成红­色­,靠近手臂中间处有一道锐利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流出。

“你要振作点,我马上去叫救护车!”

玛莉奔跑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大门前,急促地揿电铃。

“课长在­干­什么?”根本刑警向片山义太郎问道。

这里是警视厅调查一课的早晨。

那个身分不明的女尸已经送去验尸解剖了,现在正等检验结果。片山义太郎咋日在附近查访了一整天,到现在还觉得两腿酸痛,不过,如果才奔波一天就叫苦的话,是没有办法­干­好刑警的。

片山义太郎向着栗原课长的方向发愣,他心里在想,我可不是自己愿意­干­这一行的,辞呈早就送出去了,可是上面的人压根儿就不予理会。

栗原课长表情严肃地闭上双眼。栗原课长生就一张娃娃脸,尽管他再严肃,仍然令人感觉不出威严。

可是,他确实是个很有才­干­的警视(警察的职称之一),同时又是很­精­明­干­练的调查课长,这是警视同仁所一致公认的,虽然他有个不良习惯,就是忘­性­太好而记­性­不好,这一点常带给他很大的不方便。

“哦,原来是用耳机在听什么好听的节目。”片山义太郎说道。

“原来如此,那个就是叫随身听的东西吧,我还以为他耳朵装了助听器呢!”根本刑警话说得也够辛辣。

“唷?”

片山义太郎突然瞪大双眼,由于栗原课长突然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左右挥动着,嘴巴还念念有词。

“课长是不是发疯了?”根本很认真地说。

“我明白了……他自以为是音乐指挥家。”

“你说什么?哦——他是在听古典音乐。”

“可能是吧!如果是地方戏,没听说过需要指挥家的。”

大概是音乐十分激烈,栗原课长的手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在桌上来回比划,像特大号雨刷。

“鞋子脏了想要擦一擦的人现在有个好机会。”根本刑警知道课长不会听见,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不久之后,栗原的手挥动太强烈,把放在桌边的茶杯打飞起来,然后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也许是茶杯破碎的声音使课长清醒过来,他取下耳机,面不改­色­地开始批阅桌上的公文。

“没有那种处变不惊的魄力就不够资格当我们的上司。”根本似乎很欣赏栗原,边说边摇头晃脑的。

小妹在整理破裂的茶杯时,栗原课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我是栗原。……来了吗?请他到会客室。”

不管来客是谁,只要栗原认为会­干­挠工作,他通常会毫不客气地拒绝访客。可是,栗原今天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他摸摸领带整理一下领子,­干­咳一声,然后才走向会客室。

“是哪一个国家元首来了吗?”根本露出狐疑的神­色­问道。

“来人是朝仓宗和。”正在收拾茶杯碎片的小妹说。

“谁?”根本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你没听说过吗?是很有名的音乐指挥家。”

“哦——你的见识可真广。”

“我是刚才听课长说的。”小妹伸伸舌头。

朝仓宗和……片山义太郎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井不是他对音乐有所涉及,而是妹妹晴美偶尔会听一些简单的乐章。

提起年龄已经相当大的朝仓宗和,是扬名国内外的音乐界巨匠,是少数指挥家之一。

“没错,就是他。”片山义太郎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原来就是把晴美弄得紧张兮兮的小提琴大赛主办人朝仓宗和。

可是,朝仓为什么到瞥视厅调查一课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课长今天真好笑。”小妹笑道:“他突然要我在会客室里摆一张贝多芬的照片,还要放一部录音机,说是等朝仓声生来了要播放……”

“课长大概是想改行当音乐指挥。”根本偷快地说着,同时点燃一根烟,“对了,片山,你说那个人手上有写字的遗迹?有没有查到什么?”

“嗯?……哦——你是说那件事,因为只能看出〈SUTA〉,下面的字是〈ON〉,或是〈sO〉……”

“是(SUTA〉,不过也有可能是〈SUTAN〉,如std〈台灯〉或s。…p〈邮戳〉,这两个字的外来语和你说的那几个字发音很接近……”

“可是只有这几个字,好像没有办法查出……”

“如果能够查出死者的身分,也许会有什么用处。”

对了,想起来了,那个音乐比赛会叫做“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大会”。片山义太郎想,同样的发音有很多……

“昨天早晨也发生一件伤害案,一位慢跑的女­性­手臂被割伤,你听说了吧?”朝仓说道。

“是的,我当然知道。”

“好像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凶嫌?”

“是的,小型汽车在超过那位女­性­时,车里的人伸出拿着刀片的手,割伤她的手臂……这真是令人讨厌的事。”

实际上发生事件才是高兴的事,但是不能那样说。

“有一位女子报警。”

“是的,她跑在被害人后面。很遗憾也没有记住汽车的车牌号码及车型,女­性­向来对这个是没什么概念的。关于这个事件您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凶手真正的目标是缨井玛莉,也就是那位报警的女子。”

栗原课长听了朝仓的话感到十分惊愕。

“那是……确实吗?”

“刚好穿着同样的运动衣,受害的女­性­正好在樱井玛莉休息时跑出来,真是命中注定的不幸。车上的凶嫌只看到背影,而且又在转弯的地方,没有发觉是不同的人。”

栗原课长稍作沉思。

“这样说来,那位叫樱井……玛莉的小姐,有什么理由人家要杀她?”

“她是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参加决赛者之一。”

“原来如此……”栗原课长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那是你主办的。”

“是的。樱井玛莉是个很纯洁的女孩,从不会去怀疑别人,是她的母亲听了这件伤害案后才发现真相的。”

“她因此去找你?……”

“她来找我,要我设法,我对于这种倩况也感到非常遗憾。如果伤势严重,会使她一辈子都不能拉小提琴。”

“这么说来,你是认为有人不希望缨井小姐在比赛时得到胜利,是吗?”

“虽然这样说是太武断了,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是参加决赛中的某一个人……”

“我虽然不愿意那样想,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朝仓停了一下,又说。“当然,另外也许有人嫉妒她的才能,各种理由都可以想得出。”

“譬如男­性­问题……”

“那是不可能的。”朝仓微笑道:“她的母亲对她管教非常严恪,不可能让女儿有谈恋爱的机会。”

“噢,这么说来还是和音乐有关……”

“即使凶嫌本身不是学音乐的,也许母亲、教师里也有人对音乐比赛十分执着的人。”

“照您这么说:凶嫌的范围就相当大了。”

“请你不要误会。”朝仓说道:“我来的目的并不是要帮忙调查,你们是专家,抓凶手是你们的事,我来是想请求你们保护参加小提琴决赛的人。”

“这个……我能够了解。警视总监特别打电话给我,原先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哪!”

“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范围应该办的事,可是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生的重要转机,不希望为了一个偏激分子而失去一位有希望的音乐家。”朝仓类似男中音的磁­性­声音,震动着会客室里的空气。

“我了解了。虽然还必须得到总监的同意,但是我可以保证尽量配合你们的要求。”

“那太好了。”朝仓松了一口气。

“……决赛有几个人参加?”

“七个人,可是不必每一个都派人保护。三天以后他们就要集中在一个地方生活。”

“哦?”

“要把新曲的乐谱交给他们,在一个礼拜内他们必须在指定的地方生活,不仅不能外出,而且不能接电话,不能和外界通信。”

“那真是严格。”栗原课长瞪大眼睛。

“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一个礼拜。地点是在郊外树林中的一栋房屋,现在正在整修中。他们将在那里孤立七天,如果有人蓄意要伤害其中一人……”

“或者其中一人是……”

“对的。在那对外隔绝的小天地里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朝仓点点头说:“他们都很年轻,被关闭在某一个地方达一星期之久,和外界又不能联络,­精­神不坚强的人会受不了。”

“必须做得这么彻底吗?”

“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们。”朝仓说道:“专业演奏家是非常严格的,必须随时在紧张中生活,如果只是一星期的压力就无法忍受,如何能成为职业小提琴演奏家?那充其量当个学校音乐老师罢了。”

“原来­精­神力量也是比赛的要素之一。”

“不错。”

“那么,在这一星期内警察到那里去吧!”

“穿着制服的瞥察在那里迸出还是很不方便。正常状态下的压力对她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形成异常状态就是我们的责任了,所以,我想能够派便衣刑警的话,比较适合。”

“要刑警……”栗原不能不觉为难,因为正值刑案忙碌时,压根儿就没多佘的人手。

“最好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人。”朝仓不管栗原面有难­色­,还继续提出条件,“最好是不要让人感觉到有这个身分特殊的人存在……而且,本领要好。”

“噢。”栗原课长点点头。朝仓说到这样的程度,栗原觉得­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点头答应算了,因为不可能有完全符合条件的人。

“除此之外,还要……”栗原略作思考,说道。“比方说多少要有些音乐修养……”

“不!正好相反!”朝仓立刻否决道:“因为有关新曲的诠释,照规定是绝不可以受任何人的帮助或影响。如果派一个有音乐修养的人去,也许他会对新曲表示某种意见。加快某些节奏,或减弱某些音符强度,这样就违背规定了,所以需要一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

“唉,我知道。不要绝对音感,而是要绝对钝感。“是的。如果提到贝多芬,只知道《第五》的当当当——当——,这样的人最好。”

“原来如此。”

栗原课长心里产生了几乎是绝望的心情。这是他所尊敬的朝仓宗和的请求。如果答应他的要求,也许年底会送来一张“第九交响曲”演奏会的招待券,那样可以节省五千圆,省下来的五千圆可以买威士忌……不,那倒是其次的事。

“最好能再增加一样……”朝仓说:“参加决赛的人会显得很神经质,尤其是愈接近决赛那天愈严重,有些人会紧张而发生歇斯底里的情况,所以必须能体会他们的心情,懂得体贴的人才好。”

“是。”栗原唯命是从。

“还有一件事,我想派去的那位刑警一定是男­性­,参加决赛的七人中有四个是女­性­,而且都还是音乐学校的学生或研究生。”

“是。”

“如果她们和刑警先生之间……发生那个……就不好了。”

“当然,绝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栗原课长的口气已经有几分忍耐不住地愤怒了。“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朝仓摇头道:“她们也有可能去袭击刑警先生的。”

“不可能吧!”栗原课长又瞪大眼睛。

“在过度的紧张中,往往会去寻求发泄的地方,因为她们是处在特殊的心理状况下。过去就曾经有过主动追求身边的男士的例子。现在除了竞争的对手有男­性­外。只有派去的刑警先生了。最好是遇到这种诱惑仍然能坚持拒绝的人。以上就是我的希望。”

栗原课长叹一口气:要像不存在般完全不引人注意,而且要有好本事,完全不懂音乐,除此之外,还要体贴,更要有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倩­操­。

尽管现在是电脑发达的时代,如果把朝仓先生提出的条件输进去,电脑的回答一定是“没有这种人”,要不然就是“要认真点做事”。

“怎么样?有没有适当的人选呢?”朝仓问。

“这个嘛……”栗原课长沉吟了一下,突然茅塞顿开道:

“对了,那个小子最适合!”

“想起什么人了吗?”

“是,有一个人非常适合,既不起眼又不懂音乐,而且有女­性­恐惧症。”

“不错,这样的人最好。”朝仓露出兴奋的表情,具磁­性­的男中音又使室内的空气震动起来。

“是……”

唯一的问题是有无“才能”……可是……,栗原课长不忍使朝仓宗和失望。

“我都明白了,这事交给我办吧。”栗原课长点头答应后又说:“不过,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呢?”

“可以带一只猫去吗?”

“这么说,哥哥是要去保护参加史塔维兹音乐大赛决赛的人罗?”

“是啊!”片山义太郎现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课长说。这种优雅的事只有我才适合去做。”

“哦……”晴美似乎还不太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带福尔摩斯去呢?”

“不知道。反正不是带三味线(一种三弦琴),有啥关系呢?”片山义太郎牛头不对马嘴逃说:“再来一碗!”说着把挖空了的饭碗伸向晴美。

“不过,这样真是太好了,你可以保护樱井玛莉小姐。”

晴美微笑着说。

“不光是保护她一个人。”

“我知道。可是事实上她的确是受攻击的目标啊!”晴美对自己的判断好像很有信心,她接着说:“如果听我的话早去保护她,那个割伤别人手臂的凶手不是早就逮到了吗?”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片山义太郎把汤倒在饭里,又说道:“我可以到那边去休息一个星期了。”

“还说这种话。”晴美瞪一眼哥哥,说道:“这个责任很重大,知道吗?”

“当然知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刑警。”

“哟,这么有出息的话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晴美说完又转过头对正在吃饭的福尔摩斯说。“一切全靠你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扭动了一下耳朵,又泰然自若地继续吃饭。

“还有两天吧?”晴美说道:“这一段时间怎么办?”

“嗯,听说这两天由当地警局派刑警来。”

“噢,是一直跟在缨井玛莉小姐边吗?”

“不是只有樱井玛莉一个人,是七个人!”

“为什么?”

“因为其他决赛者的父母也提出抗议,仅保护一个人是不公平的。”

“可是,只有玛莉小姐有危险呀!”

“大家都坚持自己的孩子是最有希望获胜的,也是最危险的。”片山义太郎答道。

“真想不到。”晴美笑着说:“好像不被攻击就不光荣似的。”

“自尊心的构造是很复杂的。”片山义太郎点点头说道:那神态好像他很懂心理学。

“今天休息一天有什么关系?”玛莉露出不胜其烦的表情。

“不行!”母亲充子十分坚持。

“一天没有慢跑也不会怎么样。”玛莉犹在力图争取,“而且以后有一星期都不能外出,当然也不能慢跑。”

“可以在房里跑。”充子的口气仍然严峻。

“在走廊上跑吗?别开玩笑了,人家会笑的。”

“问题是能坚持到最后还笑的,别人要先笑就随他们去笑。”

充子是个百分之百令出如山的人,她计划的事绝不改变。玛莉只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知道了,今天早上也是巡逻车开路吗?真没面子!”

“令天早上好像还没有来,再不来就要影响我们的作息了。”

正说着时,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

自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我是目黑局派来的人!”

玛莉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请把警察证件让我看一下。”在门里的充子说。

玛莉觉得自己的脸直发热,实在难为情。充子从门眼里向外看过后,才放心地取下铁链,打开门锁。

“早安!”

玛莉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那是一个穿着慢跑衣的大块头男人。

“哟,这是什么打扮?”充子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在突发的危机中保护小姐,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跑。”刑警说。

“你……是石津先生吧?”玛莉说。

“上一次是……”石津寒喧道:“准备好了吗?”

在充子还莫名其妙时,玛莉趁机往外跑。

石津立刻跟着跑。

“原来……片山先生担任保镖的原因在这里。”石津边跑边说。

“给你们带来麻烦,真不好意思。是母亲太固执了。”

“不,不,片山先生一定会很高兴。”

“是吗?”

“因为他一听到凶杀案就就会昏倒。”石津说得相当夸张。

“就是上次替我接电话的那位小姐的哥哥吧?”

“是的,虽然和妹妹比起来差多了,但确实是个好人。”

“片山先生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玛莉笑着说。

“当然。他对每一伴事都很认真,所以就更有趣。”

“他现在八成在打喷嚏了吧。”

两个人向着斜坡跑去。

“请问是什么时候决赛?”

“一个星期后。”

“一定很累吧?”

“那有什么办法?就是为了决赛才每天这样卖力。”

“决赛是多少公尺呢?”

“什么?”

“一定是长距离吧?”石津问道:接着又问,“上次你好像还带着小提琴,也要拉小提琴吗?”

玛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又想,才说:

“多少是要的……”拼命地忍住笑。

两人并肩跑过斜坡,经过公园旁边。

“就是在那个路口转弯的地方。”玛莉说:“如果凶手的目标真的是我,那实在太对不起那个女子……”

“又不是你害的。说实在的,这个社会上真是有不少怪人。”

怪人……。在别人眼里看来……玛莉想,我们也算是怪人吧!

把一切生活重心完全放在小提琴上,只是为了一天的比赛,辛苦了几年的岁月,只为了获得这一次的胜利……

玛莉实在不愿意这样承认……有人还会蓄意去伤害竞争的新手,而这种人也许潜伏在比赛者之中,更有可能埋伏在他们的父母或教师里。对那种人来说,贝多芬和莫扎特都没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是争取胜利的手段罢了……

那位女子手臂上流出鲜红的血,这个冲击一直深植在玛莉的内心里。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何要竞争到这么激烈的程度?音乐原本是给人快乐、为兴趣而存在的呀!

玛莉当然没有拒绝比赛的意思。为了母亲她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但是她又不由得想到那个为比赛而施行暴力的凶嫌,如果不是这样,心情会轻松多了……

“玛莉,起床时间到了。”充子边喊边走进房间,随后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玛莉已经完全准备好,坐在书桌前。

“早安。”玛莉微笑着说:“我也有点紧张呢!”

“可是……还有一个星期。不能现在就这样紧张呀!”

“妈妈的要求实在很矛盾。”玛莉笑着说:“一方面要我早起,另一方面又说……”

“这一点不重要……”充子避开话题,却又很担心地问,

“身体状况如何?”

“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在十点钟左右来接你吗?”

“应该是的。”

“行李箱呢?”

“不是妈妈你咋天拿到楼下去了吗?”

“噢,我忘了。”

“真是的。其实妈妈比我还紧张。”玛莉笑着说。

“快把小提琴拿好,要吃完早餐才能走哦!”

“妈妈,我又不是要到国外去。”玛莉说着,起身向楼下走。

“到国外去还能打电话,你们这一个星期连电话都不能打……玛莉,你一定要尽全力去表现。”

“表现到令人发腻的程度吗?……”玛莉说道:“除了我,还有谁会带那么大的行李箱?”

“里面装的东西都是会用得到的,绝不多余。”充子边给玛莉倒咖啡边说道:“有换洗衣服和毛巾,盥洗用具、化妆品。还有……那个没有问题吧?”

“嘿,正在中间期。”

“可是,情绪紧张时周期可能会不准,我看你还是带去吧!”

“那就放在里面吧。”玛莉说道。本来她可以自己做这件事,但是如果让母亲帮她做,母亲会更高兴。

玛莉看着充子神采奕奕地上楼去为她拿东西。

这是一个星期的开始。

玛莉慢慢喝着咖啡,身体里绷着满满的紧张感。以前玛莉参加过多次比赛,老实说: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气氛。

由于她与生俱来的个­性­较散漫,偶尔体验紧张感,对她而言也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是这一次和以往的比赛可大不相同,持续一个星期的紧张,玛莉简直不敢想像会有什么状况发生。

“她还在练吧?”父亲很担心地问。

“是啊!”母亲担心着时间,“我去叫她来吧!”

“该带的东西别忘记,要留下一点宽裕的时间。”

植田克洋是T大学的教授,女儿真知子这一此能晋入音乐比赛大会的决赛,使他在大学同事之间很有面子。如果能得到冠军,那就太美妙了。他希望一定拿到第一名。

“她能办到,一定能……”

植田像在自言自语。事实上真知子的实力确实颇具优胜水准。

若有问题,那就是对新曲的诠释。真知子对首次接触的曲子通常都比较会怯生,虽然可以照谱演奏得很流利,但稍微缺乏迅速诠释乐曲的能力。

如果能事先知道是什么乐曲,就能给她中肯的意见,如果能知道作曲者是谁,至少可以猜到乐曲的倾向。

植田虽然也暗中向熟悉的有关人员及作曲家打听消息,但是没有得到丝毫结果。这种情形是第一次遇到。植田只好祈祷新曲不是很难诠释的乐曲。

植田路子走到地下室。

真知子正在演奏门德尔松的协奏曲第三乐章,是以MMO(无歌唱与独奏)唱片伴奏。

曲子己经进入尾声,路子默默站在一旁等着。

“原来妈妈在这里。”真知子演奏完曲子才发现母亲站在旁边。

“情况不错嘛。”路子微笑道。

“马马虎虎。”

“时间快到了,去准备吧!”

“知道了。”真知子扶一下眼镜,放松小提琴的弦,收进盒子里。

“以练习时间来说:一定是你练得最多。”路子说。

“问题在决赛那一天。”

“话是不错,但是如果多练习,信心就不一样了。”

路子边说边环顾地下室。地下室约六坪大,没有窗户,完全是为真知子的练琴而建造的。

无论任何人——就是真知子的至交好友都不知道有这个地下室。

在真知子还是中学生时,路子说服丈夫建造这个练琴密室。当时她所持的理由是以免练琴声妨碍到邻居的安宁。

路子真正的心意倒不是怕制造噪音,而是防止别人知道女儿花多少时间在练琴。

“你家小姐一定经常练琴吧?”

“才不呢!她才懒得练……”

跟这种类似剧本台词的寒喧其实是相反的。从小就每天一定要练几小时的琴,唯有真知子好像“真的”没有练习,因为从来没有人听到由她家传出小提琴声。

虽然是“不练琴”,真知子却经常是保持领先的地位,使得其他父母心里非常狐疑。

事实上,在这个彻底隔音的地下室里,真知子比其他同学多一倍的练琴时间。

“不知道那边的练琴房是什么样子。”路子一面从地下室走上来,一面问道。

“听说全是个人房,每个房间的门都有隔音设备。”真知子回答母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行,那一招是不能用的。”真知子笑道:“大家都拼命在努力,小手段是不管用的。”

“不,”路子说道:“大家都紧张到极点,对一点小事都很敏感,反而会更有效。”

“是那样吗?”

“是的。你和别人错开练琴时间,假装不常练琴的样子。”

“好吧,如果能够的话我会那样做的。”真知子似乎不甚热中此道。

母女两人走进客厅,父亲坐在那儿,似乎很局促不安。

“准备好了吗?”

“嗯,没有问题了。”

“你要努力。决赛时我会去的。”

“如果爸爸能够打听出来,我保证真知子一定能够获胜。”路子说道。

“这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用尽各种方法,还是打听不出,可见这次是起用了无名作曲家。”

“这件事并不重要。”真知子一面打哈欠一面说。

“不,很重要的。”路子皱起眉头说:“在决赛时若得不到优胜就完了。”

“我知道:我会得到的。”

“拜托你。如果你得到,就是要去维也纳我们都会让你去的。”

“我另外有想要去的地方。”

“哪里?巴黎?还是伦敦?”

“迪斯尼乐园。”真知子接着又说:“我去准备了。”

七点整,大久保靖人醒过来。在他张开眼睛的同时,闹钟也响了。——和每天一样。

他伸手按住闹钟响铃。

在一间只有三坪大的廉价公寓里,被隔壁人家的闹钟吵醒,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终于到了……”

大久保靖人从床上起来后,自言自语道。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紧张,也许这就是紧张的证据吧!

如果能以平常心和往常一样的生活,那是最理想的。

他以最快速度洗脸、铺床。一个星期不回这个窝,至少也该稍作打扫。

但是,现在只有七点,如果使用吸尘器,一定会吵到还在睡梦中的左邻左舍。车子是九点来接,他决定先吃一顿简单的早餐,然后再打扫房间。

大久保靖人拿起钱包走出公寓。他的房间在二楼,他从咯吱咯吱响的楼梯往下走,到五分钟路程的吃茶店。这家吃茶店从早上七点开始为上班族供应早点。

“早安。”已经很熟悉的女店员送来一杯水。

“从今天起我要一个星期不回来。”大久保靖人说。

“要去旅行吗?”

“差不多。”

“当学生真好命。”

大久保靖人慢慢喝着咖啡,——七个年轻人为音乐决赛而竞争一个星期——大久保心里想。这七个人之中,靠自己赚生活费、自己缴学费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吧!

在预赛时所碰到的参加者,每个人都是好家庭的少爷、千金,他们毫无顾忌地聊天、大声地笑,舒舒服服地演奏小提琴。

那些人从来没有过一面拉琴、一面担心吵到邻居的经验吧!用父母的钱买价值昂贵的小提琴,演奏着在极贫穷中死去的天才音乐家们的作品,大久保心里也很明白,在那些富家子弟之中也有真正的天才,虽然就其他附带条件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大久保告诉自己:别再去想别人的事了,我就是我,在这一星期中,我要和自己作战。

对大久保靖人而言,这是最后的经验。他的家庭是绝没有多佘的财力使他成为音乐家。

他是长子,他有照顾父母的义务,如果在这一次的比赛中失败,他决心就此放弃小提琴。

大久保边吃土司边想。下一次再到这家店吃早餐时,我的命运己经决定了。

当他这样想时,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滋生什么感慨,回想起来,过去的每一天几乎都在紧张的备战状态。

“你怎么啦?”女店员站在旁边诧异地问。

“什么?”大久保抬起头。

“你好像很紧张,别是有什么想不开吧?”

“你明白了?……”

从电话里听到的男人声音非常冷淡,令人觉得无法抗拒。

“是,我知道了。”

“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你我都完了。”

“是。”

“你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事也没有。”

“我知道了。”

“好吧。”

沉默一阵之后,

“那么……”

“好吧,在那边见面。”

挂断电话。

她拿着电话筒愣在那儿好一阵子,然后慢慢放回电话机上。刚才对方挂电话那一声“咔”,几乎使她的心脏不胜负荷。

“车子来了!”

樱井玛莉听到母亲这么说,立刻站起来。

走到门口,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小型巴士。

“我走了。”

“要小心点。应该派小轿车来接,怎么会是这种巴士!”

“妈妈别这样说嘛,多难为情。”玛莉娇嗔道。

“这是你的行李箱。”

“是。”

司机下车来帮忙把行李箱送到车上。

“别忘了带小提琴。”

“不会忘的,放心吧!”玛莉羞得脸都红了。

“早安。”从巴士中伸出头来打招呼的是朝仓宗和。

“啊,是朝仓先生,早安。”玛莉急忙鞠躬问好。

“我要带走你的女儿了。”朝仓微笑道。

“请多指教。”

“我走了。”玛莉向正在做深度鞠躬的母亲说,随后登上巴士。

“玛莉!”真知子在车上向玛莉招手。

“真知子!”玛莉仿佛得救般坐到真知子的身旁。

小型巴士开动了。

“好多的行李。”玛莉难为情地说:“你刚才看到我的行李箱吗?”

“你只有那一个吧?”真知子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继续说道:“我有像那样的两个呢!”玛莉惊奇得瞪圆双眼。

“各位早安。”坐在前座的朝仓站起来扶着椅背开始说话,“从现在开始,这一个星期将成为你们最重要的时刻,详细情形到那边之后会再作说明。总之,我希望你们以集训的心情,轻轻松松地生活,当然,这不是去度假,这样要求也许比较困难。”

玛莉悄悄打量一下巴士里的情形,一、二、三……七个人都到齐了。

七个人之中,也有在其他比赛里见过而尚末忘记的面孔。

彼此都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表情冷淡地互相打量着。

“最后上车的一位是樱井玛莉小姐。现在参加决赛的七个人都到齐了。”朝仓说:“不过还有一个人要和各位一起搭车去,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就是负责保护各位安全的警视厅一位刑警先生。”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知子向玛莉说着悄悄话。

“听说是个很有趣的人。”

“男人有趣不如长得帅。”

“真知子,你啊……”

两个人偷偷地笑。

说实话,玛莉和真知子并不是可以互相交心的朋友,真知子竖起一道令人难以接近的墙,据说至今没有人可以称得上是她的好朋友。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玛莉却是她最能信赖的人。

“虽然他是刑警,但来的目的并不是要监视你们,”朝仓继续说道:“所以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即使朝仓先生这么说:玛莉还是觉得心情很沉重,就是因为她几乎受到攻击,才会导致必须派刑警保护。而且她现在只要听到警察两个字,就会联想到被鲜血染红的手臂。

虽然她一再自我安慰。这不是我的错。可是一想到因为刑警跟着而使这一星期的生活受到拘束,玛莉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大家。

“快要到指定地点了。”司机说。

“是吗?说好是在那十字路口等的。”

“我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点,要不要靠路边等一等呢?”

“也好。噢,那个向这边跑的就是吧?”

“那是一只猫啊!”

“后面还有一个人。”

大家从车窗向外看,像跳跃般轻巧地跑过来的是一只三­色­猫。后面那个人则是提着行李箱和大衣,喘着气、摇摇摆摆地走。

“那个人是刑警吗?”真知子露出不信任的失望表情说道:“老实说:那只猫还比他像刑警呢!”

“噢,我忘了告诉你们了……”朝仓正说着时,从打开的车门跳进一只三­色­猫。“听说这只三­色­猫也是警察的一员呢!”

“好可爱!”

“咪呜,到这边来。”

“多美的猫啊!”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向它打招呼。三­色­猫轻轻喘着气儿。从通路向里走。来到樱井玛莉脚边坐下。

“你是不是玛莉的专属保镖呢?”真知子向三­色­猫说。

这时候,巴士外面的人行道上传来很大的声音,原来是那个跑得很吃力的刑警摔倒了,更不巧是行李箱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满地。

刑警急忙捡起牙刷、肥皂、毛巾、­内­裤等,胡乱地塞进行李箱内。

“唷,­内­裤上有一个洞呢!”

“看哪,还带了巧克力糖。”

“他大概以为要去远足吧!”

“还带罐头来了呢!”

巴士里一阵­骚­动。

总算把散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刑警红着脸走上巴士。

“我……是警视厅派来的。”

“请上车,辛苦您了。”朝仓微笑着迎接他,“栗原警视先生说得没错,果然是一位很独特的刑警先生。”

“我叫片山。”他以为朝仓在弯赞他,带着笑容自我介绍。“喂。福尔摩斯,”然后用眼睛搜巡到三­色­猫,“到这边来!”

三­色­猫根本无视于主人的命令,跳上一个空座位,以很优雅的动作躺下。

“这是一只比较奇怪的猫……”片山尴尬地抓抓头自我解嘲。

“没有关系。”朝仓让片山在旁边的座位坐下,然后对司机说:“可以走了。”

“还有人来了!”有人喊着。

玛莉向窗外看去。

“啊,是上一次那位……”

喘着气跑过来的是晴美。

“喂,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片山义太郎把ρi股抬离座椅。

“你忘记带手帕了!”晴美说着递过来一个塑胶袋。“换过的内衣要放在这里面。”

玛莉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乐章如歌的慢板

一走进大厅,大家都同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哇!好­棒­呀!”

玛莉的眸子里放出光彩,她低语赞美着。

走在最后面的朝仓,满意地环视大厅。这里几乎没有改装,只是彻底的清扫,换过新的椅套,桌子不仅抹­干­净,而且擦拭得发亮。

在天花板上装了一个最新的美术灯,朝仓十分惊讶小气的须田,居然肯购置一个装饰用的昂贵物品,他曾经问须田这笔钱的来源,不知何故,须田只是笑而不答,十分伸秘的样子。朝仓当然不会有反对的意思,更不想责备须田如此处理财务。

“请大家到里面的钢琴前集合。”朝仓宣布道:“现在要把新曲的乐谱发给各位。”

刹那间七个人发出窃窃私语的嘈杂声,然后大家跟着朝仓先生到大厅的演奏式钢琴前,任选一把椅子坐下。

片山义太郎呆呆地站在门口。

“这里……简直就像宫殿。”片山义太郎嗫嚅地说:“福尔摩斯,你想,光是这个房间就有我们公寓的几倍大?”

也许是嫌片山的眼光不够远大,福尔摩斯根本不理会他,径自往里走去,对片山说的话一副听而不闻的样子。

“实在是太­棒­了……最好能在这里放映电影。”片山义太郎正在自言自语地赞叹不己时,突然身后有人说:

“对不起,打扰一下。”

他回头看到一位女子,像护士小姐似的围着白­色­围裙,推着手推茶车,车上放着喝红茶的架具。片山义太郎站在那儿正好挡住门口通路。

“啊,对不起。”

片山义太郎急忙让开,女子露出极不明显的微笑,推着茶车走过去。

片山义太郎想,她可能就是负责烹饪以及其他种种家事的女子,朝仓曾经提起过她。她并不具一般“佣人”的形象,是一位身材苗条的中年女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片山义太郎赶紧翻开他的笔记本,记住别人的姓名是他最头痛的事。

对了,她叫市村智子。

现在必须把这七个重要人物的名字也一并记在脑海中。于是片山义太郎跟在市村智子后面,也向着大厅走去。站在史坦威钢琴前的朝仓,正向随意坐着的七位与赛者解释注意事项。

“……还有,除非是十分紧急的情形,否则不准打电话。各位都正当年少,也许会想听到心爱人的声音,但是安排各位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使各位排除那些杂务,所以请你们忍耐七天。只有七天,相信他们不会变心的,一定会等待你们。根据我的经验,十天之内是绝不会出问题的。”

年轻人都笑起来;片山义太郎曾经听晴美说起朝仓,似乎他是个十分风流的人物。年轻人可能也听过一些传言,所以都会心地笑起来。

当然,那些笑声中流露出拘泥的成分。

“在二楼中央那个房间装有电话,那是片山刑警使用的房间,有紧急事要联络时,一定要向片山先生申请同意后才能使用电话。片山先生……麻烦你离开时一定要锁上门。”

朝仓向着片山义太郎说:七个人顺着朝仓的视线一起回过头来看着片山。

“知,知道了。”片山义太郎急忙用笔记本半遮住自己的脸。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朝仓逐一看过七人的脸,“对了,在今后七天中,你们要生活在一起,虽然有的人已经彼此认识了,但是还是请各位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朝仓说完首先指着坐在最边端的人说。“就从你开始吧!”

“是……”站起来的是三名男­性­中的一个,看来像是个认真稳健的青年。

“我是大久保靖人,是河内寿哉老师的学生。”口吻就像运动选手在开幕典礼上宣誓一般,简单两句说完立刻坐下。

片山义太郎看了一下备忘录,里面记载着朝仓告诉他的有关七人的生平琐事,片山义太郎企图把那些资料和本人连在一起。

关于大久保靖人,备忘录上是这么说的:自食其力赚取学费的工读生。的确,虽然他也穿着西装打领带,但是再怎么样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高极的衣料。片山义太郎心想:他的衣着和我不相上下,一般蹩脚。

其他六人虽然都有或多或少的差距,但他们给人的共同印象是,都是富家子女。大久保似乎有意自划界线与人隔离,现在他就坐在最边上,周围的座位都空着。

“现在该你了。”

被朝仓指到的人站起来。一张圆脸,活像在药蜀葵上装了一双眼晴。皮肤非常白皙。

“是……我……叫长谷和美。”畏畏缩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请多指教。”然后就鞠躬坐下。

关于长谷和美,片山的备忘录上写着,财阀之女,虽然是富家­干­金,却有洋溢的才华。今年应该起二十一岁了,但她纯真的样子,说是十六岁也会令人深信不疑。在现在这样的社会中,还有这样清纯的女孩,片山义太郎不由得轻轻摇头。

接下来的樱井玛莉,她以稳定的态度介绍过自己后就坐下来。片山的备忘录上没有关于她的资料。她曾经是暴力攻击的目标,当然必须特别注意。

片山义太郎知道樱井玛莉是医生的女儿。她看起来就令人感受到那种气质,但并不给人任­性­或骄傲的印象。她的镇静并非缘自于胆量,而是很自然流露的气质。

其次是坐在樱井玛莉旁边那个戴眼镜略胖的女孩。

“我是植田真知子。”

片山义太郎看看备忘录,知道她是樱井玛莉所熟识的朋友。有希望得奖者之一,模范学生。

“我和玛莉是好朋友。”植田真知子继续说:“但是在这里我们两人是竞争的对手。”她扼要地补充说明后坐下。

片山义太郎并不了解她说这句话的意义。而其他人——包括樱井玛莉在内,也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接下来这一位穿着蓝­色­的苏格兰呢上衣和白长裤,好像是在地中海游艇上看到的青年。

“我是古田武史。也许在这一星期里,会感受到­精­神压力,但是志同道合的人能在一起共同生活一个星期,是很难得的机会。当然,我准备完全遵守这里的规定,但希望除此之外,能在关于音乐和恋爱方面,和各位交换宝贵的经验。”

很顺畅的自我介绍,口齿伶俐,难怪备忘录上有关他的描写是:有花花公子之称。

不过,片山义太郎心里有一股情绪。他想:英俊又富有,头脑机灵,拉得一手令人陶醉的小提琴。上苍的不公平莫过于此了。

其实像这种事根本无须片山义太郎,好比是上班族对不公平的税制愤慨不已一般无力。就在片山义太郎嘟着嘴生气时,下一个已经站起来了。

“我是丸山才二。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我什么都不懂,请各位多指教。”

这是一个身体魁悟而口才笨拙木衲的人,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他那大手拉小提琴时会把琴弄碎。备忘录上说:从乡下到东京来的学生,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预测他能成大器大概就是朝仓作风吧。丸山才二穿着一件旧式灰­色­西装,看起来十足的土气,和古田武史正好构成强烈对比。

剩下最后一位尚未自我介绍的女子。

“我叫辻纪子。也许大家己经知道我使用的乐器是一七一○年的名琴。如果这样我还输了,那就怪不得这把小提琴,所以我一定要胜利。”

她一口气把这段话说完,很笃定地坐下。刹那间大家都像吓破胆似的,不能出声。

鼻梁挺拔,是个神采飞扬的美女,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让人联想到能­干­的女秘书。片山义太郎看看备忘录,个­性­之强不让须眉,人称为比赛之虎。

朝仓­干­咳一声,清清喉咙道:

“现在七个人都介绍完了,接着要介绍的是在这一星期中照顾各位饮食起居的市村女士,她特别提供免费服务来赞助这次比赛。各位如果有需要日用品或其他东西,厨房的后面就是市村女士的房间,可以去向她拿。市村女士,要多麻烦你了。”

站在窗边的市村智子向前走几步,带着满脸的笑。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使各位都能发挥实力。”

“请多照顾。”大声说这句话的是大块头丸山才二。随后大家也都笑着向市村智子打招呼。

“好吧,现在就分发新曲的乐谱。”

朝仓的话才说完,大厅立刻一片寂静——充满紧张的气氛。朝仓拿起放在琴边的公事包,说道:

“大家都知道:指定曲是为管弦乐器和低音小提琴而写成的协奏曲。可以说,全世界上你们是最先演奏这个乐曲,我希望能看到你们把这个乐曲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朝仓准备打开公事包时,那个像女秘书的辻纪子举手发言:

“老师,我可以提出一个问题吗?”

“可以呀!什么问题?”

“关于乐曲的诠释,照规定是禁止和别人商量吧!”

“嗯。”

“也禁止和外界通电话或通信吧?”

“是啊,但这个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违反这个规定时会怎么样?”

“只要有违反规定的事实,就会取消参加决赛的资格。”

“真是这样的话,”辻纪子停顿了一下,说:“这里就有一个应该取消资格的人!”

就在其他六人面面相觑时,辻纪子指着那位花花公子型的古田武史,说:

“应该把这个人立刻赶出去!”

那种口吻用“宣言”两个字来形容最适当不过了。

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最先有反应的还是当事人古田武史。

“喂!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究竟做了什么……”他红着脸站起来。

“你还要强辩,难道要我说明白吗?”辻纪子毫不畏缩继续挑战。

“什么?哦,你是指上次M报社主办的音乐比赛……”

“当然,除了那件事以外还有什么呢?”

“那是你故意找碴,当时的判定并没有错。”

“只是没有抓到具体的证据而已,其实很显然你偷了我的诠释。”

“我根本没有那种必要。”古田似乎恢复了点镇静和信心,而且露出冷笑说道:“不用做那种事,要胜过你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敢说这种话?”

“说了又怎么样?”

这时侯朝仓不得不拦阻他们继续争吵。

“你们都不必再说了!辻小姐,你不应该把上次比赛的事延续到这里来。我也听说过你们两人对新曲作一模一样的诠释,但判定的结果是偶然的巧合吧!”

“那是因为古田的父亲在暗中动了手脚,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辻纪子说。

片山义太郎听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茫然不知所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辻纪子的确是一位敢说话的女­性­。

“总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现在,只要是在这一次比赛中违规,必然要受到处分的。”

辻纪子耸耸肩,沉默地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

“希望你们在这七天中和睦相处,平安无事。”

由于这一阵­骚­动,好象使不必要的紧张缓和了。

朝仓方才松口气说。“现在要发乐谱了。”

朝仓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很厚、类似特大号海报的东西。

“哇……”不约而同发出不知是叹息或是惊讶的声音。

“因为是管弦乐的总谱,所以才这么大张,不必害怕!”

朝仓微笑着安慰他们。

“作曲家是谁呢?”大久保靖人问道。

“照规定,在决赛结束之前是不能宣布的。”

“只要看看乐谱就会知道了。”辻纪子好像已经忘记刚才的风波。

“这里有七份乐谱,发给备位每人一份之后,我手边是一份也没有。”朝仓说:“作曲家手中还有一份原谱,全部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大家努力吧!”

朝仓逐一点名发给乐谱。在回到座位之前就已经打开来看的是大久保靖人和植田真知子。而表现得毫无兴趣,把乐谱搁在腿上未打开来看的正是刚才大吵一架的辻纪子和古田武史。樱井玛莉和­干­金小姐谷和美,以及大块头丸山才二等三人,拿到乐谱像拿到烫手山芋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轻抚着封面的字体。

片山义太郎突然看到福尔摩斯跳上钢琴,或许它知道这钢琴价值不菲,没有使用它的爪子,以致于跳上去时在钢琴上滑了一下。

片山义太郎苦笑地想。这家伙又要玩花样了。福尔摩斯伸头向公事包里看了一下,然后用力跳到地板上。

朝仓合上公事包。

“现在我祝福各位好运。”说完环视七位年轻人。

片山义太郎仿佛听到演奏军号声。

“这房间真是好。”片山义太郎在自己的房间中整理行李,一面说着,“能在这种地方住真是太好了。”

福尔摩斯在房间里到处走动察看,就像一个在寻找窃听器的侦探一样。

“你在­干­什么?浴室里已经准备好你的厕所了,不必担心。”片山义太郎伸伸腰打个哈欠,“这里是不会发生血腥事件的,一定很轻松。”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话”中含有警告味道。

“我知道。我不会掉以轻心的。那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得靠你多帮忙。”片山义太郎说。

福尔摩斯跳上房间角落的书桌上,回过头看着片山义太郎。

“嗯——有什么事吗?”片山义太郎走过去,福尔摩斯伸出前爪,开始在那便条纸上抓。

“你在­干­什么?”

片山义太郎看到福尔摩斯的爪痕很整齐地排列着,一共有七条。

“这是指七个人吗?难道不是吗?哎呀,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七、七……,是指刚才那七份乐谱吗?”

福尔摩斯眨了一下眼睛,仿是在说。对了。

“刚才朝仓说只印了七份。他们的做法真是小题大作,只不过是一场音乐比赛……嗯,什么事?”

福尔摩斯又抓了一道爪痕。

“这样就变成八条了,是八条吗?”片山义太郎想起福尔摩斯刚才看过朝仓的公事包。“你是说八份乐谱,公事包里面还有一份?”

福尔摩斯又眨了一下眼晴。

如果是这样,朝仓刚才是在说谎了。会是这样吗?也许身为主办人自己也留一份乐谱,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定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在这个社会上……也许应该说是人类的社会上,有一处是对外说的话,另一种是内心想的话。有才能的人多少是比一般人任­性­,这个社会还是会接纳他们。所以那个叫朝仓的人也是嘴巴说一套,心里想另一套吧!”

可是,朝仓的立场是自己想拥有一份新乐谱应该是不会错的,甚至任何人都会认为朝仓理所当然应该拥有一份新谱,而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这一点的确是可疑。不过,这一次的任务是保这里七个人的生命安全,不能­干­涉比赛的事实,这个界限应该划分清楚。

当然,如果这件事会牵连到其他事,自然是另当别论。片山义太郎的个­性­和和晴美是大不相同的,他并没有期待发生事情的冒险心。与其说是冒险心,不如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凑热闹心理来得更贴切。

电话铃突然响了,片山义太郎冷不防地吓了一跳。

“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嘀咕了一句才放心去接电话。

其实,电话是无意要吓唬他的,不应该遭到片山的责备。

“喂,喂,是。”拿起话筒后,片山义太郎的应对活像错误范例。

“是哥哥吗?”

“原来是晴美,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是课长告诉我的。”

“课长说的?他还说这是机密呢!原来他的嘴这么不牢靠!”

“是我说这是跟生命有关的事。”

“喂,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

“你快说呀!”

“我,我和石津先生结婚了。”

过大的刺激使得片山义太郎蓦然间愣住了,像呆掉般动不了。随即传来晴美忍俊不住的笑声。

“我骗你的啦!”

“喂……太不像话了吧!”

“是上一次的回报。”

“那一次你已经抓过我的脸了。”

“那是处罚,不是回报。”

“那又有什么不同?”

“好了,别再说这件事了。”

“不过,我非要找石津那小子算帐不可。”

莫名其妙挨揍,石津才是倒霉鬼呢!

“你那边还顺利吧?”

“什么顺不顺利,现在才刚开始呢!”片山义太郎笑着说道:“不过已经发生两、三个问题了。”

“什么事?快告诉我!”

“等一下,这个电话是不能谈私事的……”

“哟,谈事件怎么能算是私事呢?也许我能提供绝妙的推理给你哦。”

要抗拒晴美似乎是极不可能的事,片山义太郎虽然是单身汉,但已饱尝被女人压迫的滋味。

于是片山义太郎告诉她,决赛者之间已经发生过纠纷,以及第八份乐谱的事。后者似乎引起晴美的兴趣。

“还有一份乐谱……一定有什么原因。”

“先不要兴奋得唧唧喳喳地叫。”

“别把我看成和福尔摩斯一样。”晴美说:“好吧,多加油吧,哥哥。”说完挂断电话。

“这丫头……也没有什么事。”放下电话筒,片山义太郎转向蜷曲在椅子上的福尔摩斯说:“你想,会发生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似乎不想去费这个心,神气悠闲地闭上眼晴。

“你这样着急也没有用。”樱井利夫说着,把手上的外国医学杂志放下。

一般到了医科大学教授的地位,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那个宝座上,就能演好那个角­色­,但是樱井利夫是个真正的医学研究者,只要有书可看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从外表看,他完全是个绅士型的教授,看样子­精­通两、三种外国语是绝不成问题的。

错了,樱井岂只能说三种外国语言,严格说来他可以说五种外国语,当然这种本事多少要靠点天分。但是,在一般上班族晚餐后谈天说笑看电视的时间,樱井却是在看医学论文,这样的生活赐给他这样的结果。

当然,对樱井而言,看电视剧还不如研究学问带给他更多的快乐。而充子是个只知为音乐而活的妻子,从世俗的角度看,有点像怪人,他们夫妻俩可以说是绝配。

“你一点也不担心玛莉的事吗?”充子从刚才起就在客厅里转个不停,像小孩的玩具木马一样。

“玛莉已经不是小孩了。”樱井说:“何况又不是到世界的极地去探险,你担心什么?”

“今天是第一天,我担心她连晚饭都吃不下。我让她把胃药带着,可是神经­性­胃炎,吃药是没有什么用的。如果再睡不好,会不会因此成为­精­神官能症?而且,她的体质是一患感冒就拖很久,口腔也容易发炎……这些都是你遗传给她的。”

“为这种事生气有什么用?她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不要小看她,她的胆子不小哦,那也是我的遗传。”

“你这个人真是冷淡!”充子几乎要控制不了情绪,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这样­操­心,应该躲在行李箱里跟着去的。”要不是这种情况,樱井是难得说一句嘲讽话的。

“那是因为没有装得下我的行李箱。”充子郑重其事地说。把老实的樱井吓了一跳。

“而且,玛莉才遭遇过那样危险的事……”充子又说。

“已经派刑警保护了呀!”

“怎么能指望刑警呢!”

“是你自己要求朝仓先生想办法的,怎么还说这种话呢。”樱井无可奈何地苦笑。

“就是那样嘛,整整一个星期不能联络,叫我怎么能放心,至少应该让我一天听到一次玛莉的声音才对。”

樱井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论文上,没有办法倾听充子的唠叨不休。

这时候,放在走廊的电话铃响了,充子整个人像弹出去一样跑去接电话。

“——是和田先生打给你的电话。”充子说。半放心半失望的表情。樱井走过去接电话,充子则在沙发坐下。“这样下去。做父母的全要得­精­神病了。”

就在充子自言自语时,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樱井家装了两部电话,电话簿上只登记了现在樱井在廊上接的那部电话号码。另外一部在客厅里。比较亲近的朋友或亲戚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喂,我是樱井。”拿起话筒时,充子的心情是轻松的。

“……喂,喂?”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充子又问。“请问是哪一位?”

“你是太太吗?”低沉的女人声音,而且是衰老的沙哑声。充子的表情立刻呈现紧张状态,她的眼睛向走廊那边望去。

“你是……”

“让我看看女儿吧。”电话里的女人说。

“你少罗嗦,不要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充子压低了声音,但口吻却很严厉。

“玛莉是我的女儿啊………”对方转换成哀怜的口吻,“请把玛莉还给我吧!”

“你不要找麻烦!”充子说。丈夫还在走廊那边接电话。

“我只是——”

“好吧。我们必须了结这件事。你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我在……”

“是在我家附近吧?”

“是的。”

“从我家前的斜坡走上去,你知道那里有一个公园吗?”充子说。

沉默片刻。

“知道……”电话里传来犹疑的声音。

“很好,一小时后我会去那个公园,你在那等我吧。”

“可是,我……”

“到那里见了面再说吧!”充子断然决定,挂了电话,正好樱井也说完电话走进客厅。

“是谁打来的电话?”

“哦,”充子装得很平静的样子,“一起学小提琴的一位妈妈,她想看一本曲谱,等一等会到这附近来。”

“应该请她进来坐坐。”

“她也是个大忙人。”充子说。当她懒得解释时。“忙”是万无一失的借口。现在繁荣家庭主­妇­,的确是除了家务事之外,还有其他忙不完的杂事。

樱井对充子的回答似乎并未起疑,又开始看他的医学杂志。

“你要不要洗澡?”

“晤——”

充子说的话已经成为樱井的耳旁风了。

充子走进做为仓库用的小房间,房间里有许多小柜子,其中有一个柜子装了很多手提包,充子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她探头看了一下走廊的情形,然后从信封中拿出一叠万元的钞票。

“这个问题非解决不可……”她很郑重地告诉自己,然后拿起手提包,把钞票放进去。

一小时之后,充子走出寓所。外面的风吹着,她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毅然快步向外走。虽然没有像玛莉那样慢跑,但是她的腿力依然很强健,或许是因为一年到头经常在外奔波的结果吧,当她走到斜坡时,速度并未减慢,依然是快步而行。走向公园时。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这里是住宅区,虽然时间还不太晚,但几乎没有其他行人了。公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咻咻的吹着,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前面曾经提过这个公园,只有一个水池和环绕着水池的一条散步小径。充子站在公园门口,向四周张望。

只有三、四盏路灯,而散步灯都装设在比较隐秘的角落。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一个人影。——她在哪里呢?是不是失约了?

充子努力向暗的地方搜寻,但她的眼力显然不行了。这样张望也不是办法,于是她决定顺着散步小径走一圈。

那个女人­精­神有些失常,她一个人不致于会发生危险吧。充子举步慢慢走。

那个女人开始纠缠充子和玛莉不知有多久了?两个月吧?……也许有三个月了。她认为玛莉是她的女儿,常打电话来,或在玛莉就读的学校附近徘徊。现在是个关键时刻,绝不能让她扰乱玛莉的心情,所以每当那女人打电话来时。充子就警告她,可是……

有理说不清的人最是棘手。这一次充子打算用金钱来解决。所以她准备了五十万元来这里和那个女人见面。虽然她没有把握这样是否真能解决问题,但她认为值得去试它一试。

充子绕过半个水池……仍然看不到任何人,也许她是不会来了。幸好现在玛莉的状况连那个女人也无法和她联络上,这一点使充子放心不少。怕的是决赛当天,那个女人跑到会场去胡闹……

充子继续漫步,在散步小径的外侧有篱笆和树林环绕,另一侧则没有树林。在夏天或春天,比较温暖的夜晚,即使像这么小的公园里,可以看到情侣的身影处处依偎,但今夜这么寒冷,八成是不会有人来了。

充子从一盏路灯前走过,走到公园的出口,这一段路没有灯光,因为树林把道路投­射­来的灯光遮住了。这里成为公园里最­阴­暗的角落。

充子心里暗忖,她大概是不来了。于是脚步随着加快。

她听到树林中有踩在落叶上沙沙的脚步声,随即有一个黑影旋风似地由树林中冲出来。

——年轻情侣们的热情往往是超乎想像的,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居然还有情侣在公园的树林里拥抱。

话说回来,这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究竟是因相爱而情不自禁?抑或是因天冷而互相取暖?

“……咦。刚才是什么声音?”女的坐直身体。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

“你有没有听到呼救声?”

“我没有留意。”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们去看看吧!”

“算了吧,我可不愿惹祸上身。”男人皱起眉头继续说:“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人掉了皮包,我捡起来追上去交还给他。结果他用好可怕的眼睛瞪我。”

“那一定是个疑心病重的人。”

“而且他还当着我的面检查里面的钱有没有少,真把我气死了!”

“你真可怜,但是这是另外一回事。你站起来一下好吗?”

“好吧。”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然后站起来。从树林间走到散步小径。

“太暗了,看不清楚。喂——有人掉到水池里吗?”大声叫着。

散步小径响起有人离开的跑步声,随后又传来两手拨水的声音。

“在那里!”

女人手指的地方,也就是水池的中央,露出一个人头。

“可恶!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喂,你不要紧吧?”

“救命啊!脚……够不到底……”是女人的声音。

“快跳下去!”

“说得那么简单,又不是你自己跳。”

“待会儿请你吃一碗面好了。”

“小器鬼!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男人脱下鞋跳进水里。

水池里的女人总算半被推半自爬地上岸来。她全身直发抖。

“没事吧?很冷吗?”

“不……真是谢谢你们……”

“你为什么会掉进水池里呢?夫人?”男人从水池爬上来。吐了一口气。

“我是被推下去的。”

“啊——”女人听得瞪大眼睛,“那么刚才的脚步声是……”

“你看到了吗?”落水的女人问。

“没有,我只听到脚步声,可是,为什么会……”

“我姓樱井。”充子站起来,“不知要怎样谢谢你们才好。我家就往附近,请到我家坐坐,而且,这位先生也全身都湿了。”

“那就去打扰吧。”男人说:“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掉到水池里,反而向深的地方游过去?”

“那个把我推下去的人,用一种像木­棒­的东西打我,所以我向相反的方向游去。”

“这么说来,你是差点就被谋杀了?”

“好像是的。”樱井充子点点头。

非常丰富的晚餐。

“这样吃一定会发胖!”植田真知子笑着说。

这是当然的。每个人都不能不承认市村智子对烹饪的确有一手,可惜吃晚餐时的气氛,实在谈不上美妙。

也许是第一天的关系吧,餐桌上出奇地沉默。

片山义太郎觉得可能是自己破坏了气氛。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比较年长,而且又是刑警,七个年轻人一定有在监视下吃饭的感受。

吃到半途,片山义太郎到厨房,市村智子正在那里准备饭后的甜点。

“原来是刑警先生,什么东西不够吗?”

“不……因为……”

“如果你是担心小猫咪。它正在这里吃哪!”

片山义太郎看到福尔摩斯蹲在墙角,正在埋头苦­干­呢,好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对不起,可不可以也让我在这里吃?”

“在这里?你?”

“因为有我在那边,好像大家都很拘束,我也吃得很不舒服。”

“原来如此。”市村智子笑着说:“没有关系,就在这个桌子吃,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么,就把那个椅子搬过来坐吧。我去把你的晚餐拿进来。”

“谢谢!”片山义太郎顿时全身轻松起来。七个人之中有四个年轻女子,怪不得他会感到紧张。

——总算平静地吃完晚饭,喝了一杯咖啡定定心。但是一想到要持续一星期这样的生活,片山义太郎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大家吃完饭都到客厅去了。”市村智子说:“我现在也要吃晚饭了。”

“是,是……那么我就去客厅吧……”

片山义太郎原想饭后立刻回到房里,可是脑筋一转,又觉得只顾逃避实在是不能善尽保护之责,于是他带着福尔摩斯走进客厅。

“噢,到这里来吧!”

“千金小姐”长谷和美展现笑颜欢迎,但她欢迎的对象是福尔摩斯。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除了长谷和美之外,只有花花公子古田武史和大块头丸山才二。片山义太郎问道:

“其他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他们都回到房里和豆芽菜作战去了。”古田武史说:“真够认真,我相信辻纪子一定把乐谱带上床了。”

片山义太郎在古田的斜对面坐下。

“你好像跟她处不来。”

“我倒是没有什么,”古田苦笑道:“她只要取下眼镜。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如果她不是小提琴家,我一定会提出约会的要求……”

“大家都变得很神经质。”

“你认为是那样吗?”古田嗤笑着问。

“难道不是吗?”

“也许有人真的是那样,但是也有假装那样的人。”

“为什么?”

“为的是使别人情绪不安,使用歇斯底里的喊叫去影响别人。”

“真有人会那样做吗?”

“音乐比赛实际上就是作战,”古田说。“弱­肉­强食,为了胜生过别人。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的。”

“我不喜欢那种情形,”长谷和美把福尔摩斯抱在腿上。抚摩着它的脖子,说:“音乐的存在是为了使人感到温暖和平。”

“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说刑警先生。”古田说。

“什么事?”

“你喜欢音乐吗?”

“我不大懂音乐,听古典音乐就会想睡觉……”

“哟,真有这样的人吗?我不大相信。”长谷和美这样说。片山义太郎大感难为情。

“能拜托你带这只猫吗?”

“当然可以,我最喜欢猫了。”

福尔摩斯得意地做出半睡的娇懒模样。

片山义太郎走到大厅,推开餐厅旁边的门。听朝仓先生介绍过,这里是书房……

“啊,是片山先生。”手拿着书坐在沙发上的是樱井玛莉。

“哦,对不起……”片山义太郎缩回己踏入书房的右脚,想退出。

“上一次承令妹帮忙。”

片山义太郎闻言只好慢慢走进书房,逃不掉了。房门很大,是双扇门,但房间本身并不大,大约只有五坪左右,是长方形房间,铺着地毯,除了门这一边外,其他三面墙上都是书架,中央有四个沙发,摇成两两相对的形式,奇怪的是房里没有桌子。

“为了我一个人而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真是对不起。”玛莉说。

“客气了。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片山义太郎已经身不由己地客气起来,这是他开始紧张的症状之一。

“不要求……你们……在房里练习吗?”

“那样厚的乐谱,我不想马上去看。”玛莉叹口气,继续说:“大家真了不起,我是除非经过一个晚上,否则无法从那样的冲击中恢复平静。”

“冲击?”

“因为乐谱那样厚……”

“哦,我明白。”

“拉小提琴是相当耗体力的,所以小提琴家通常比钢琴家更容易哀老。也许男­性­比较适合演奏小提琴。”

“但你是最有希望获胜的吧?”

“大家的实力都差不多,这要看运气了。”玛莉谦虚地笑着说。

“是这样吗?”

“指定的那一首协奏曲……如果是西贝柳斯或巴托克,我就比较有把握,可是,真知子对这两个音乐家的曲子就比较无法发挥……所以完全靠运气了。”

“是由谁决定协奏曲?”

“决赛当天才由委员会决定。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决定。总之,必须要任何曲子都能纯熟演奏!”

“古田君和丸山君,还有长谷和美小姐都在客厅。”

“我不喜欢古田。”玛莉说:“他把玩女人看成和音乐一样。”

片山义太郎也感觉到古田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不过。他的演奏旋律是很开朗的,而且具有灵感,说不定他会成为一个音乐天才。片山先生。你可听说过。小提琴就是模仿女人的身材制造的。”

“没……不错,听你这样说好像是蛮有道理的。”

“对吧?虽然脖子特别长,但是纤纤细腰,曲线也十分玲珑。”玛莉说。

“像女妖的脖子。”

“这是传说,不要当真。可是古田说:就是因为像女妖,所以他才喜欢拉小提琴。”

“真是如假包换的花花公子。”

“如果是这样,我拉小提琴不就变成同­性­恋了吗?”

片山义太郎立刻咳几声来掩饰自己的窘态,满脸通红的他实在是一个纯真的人。

“古田还说:演奏小提琴就像在跟女人Zuo爱,左手用力抱住,右手温柔地抚摸……他说不是要小提琴发出声音,而是要小提琴自己唱歌,这才是真正的小提琴演奏。”

“噢。”小提琴会唱歌吗?片山义太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小提琴用哪一国语唱歌呢?

“对不起,不该和刑警谈这些事。”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有趣呢。……会不会太打扰你练琴……”正说到这里,片山义太郎的口袋里发出“哗哗”的声音。“哦——”片山道。

“那是什么声音?”玛莉问。

“有我的电话了,失陪。”

片山义太郎走出书房,急忙走进二楼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时,电话铃声还在响着。

“喂,我是片山。”

“是片山先生吗?”

“原来是你。”打电话来的是石津刑警,片山责备道。

“你不应该打电话到这里来。”

“是的,但这是工作上的事。”

“为什么……”

“那个叫樱井的女孩是住在目黑区吧?”

“哦,发生什么事吗?”

“樱井玛莉的母亲差点就被害死。”

“你说什么?”片山义太郎听过石津的说明,知道樱井充子有惊无险之后才放心。“有没有凶手的线索?”

“没有……樱井充子说当时很黑暗,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她那么晚到公园­干­什么?”

“是啊,”石津似乎也感到不解。“她本人说是去散步,这么冷的天气去散步,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

“可是被害人坚持这个理由,我们没有办法让她说实话。所以我把这件事向你报告。”

“好,我知道了。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樱井玛莉呢?”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呢!”

“什么事忘了?”

“樱井充子说这件事绝不可让她女儿知道。因为现在是玛莉的重要时刻,不要扰乱她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

“还有,晴美要我问候你。”

“少罗嗦,多管闲事。”

——挂了电话以后,片山义太郎总觉得耿耿于怀。樱井玛莉的母亲为何会受到狙击?

从现状判断,强盗杀人的动机似乎不能成立,或许是个人恩怨吧!

但是另一个更可能的可能­性­,凶手要借狙击充子的事件。达到使樱井玛莉比赛落败的目的。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保护参加决赛的人……”

要让参加决赛的人不能出场比赛。并不是非要伤害本人不可。

应该不致于严重到那种程度,但是如果蓄意破坏比赛。那是很难阻止的。

“真是棘手……”

片山义太郎边想边走回楼下的书房,但是不见樱井玛莉的影子。

朝仓宗和用他的手慢慢划了一个圆。

正确的说是他手里拿的指挥­棒­划出一个圆,音乐随即悄悄消失。

寂静了几秒钟,然后掌声响起。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排除了“是否该鼓掌”的犹豫,如雷的掌声淹没了一切。

“好!”有人大声在叫好。

石津的身体往前倾了一下,然后醒来。

“嗯?……啊,晴美小姐,完了吗?”

“是啊。”晴美小姐仍然不停地鼓掌。

石津也急忙入境随俗地用力鼓掌起来。

“实在太好了!”石津似乎不能不说点话。

晴美差点就要大笑起来。本来带石津来欣赏古典音乐就是一种错误,这个错并不在石津本身。

在音乐进行中,石津睡着而没有打鼾已经是万幸了,节目和往常一样都是世界名曲,门德尔松、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如果连这样的乐曲都能听得安然入睡,那么,任何乐曲对他而言都会成为摇篮曲。

朝仓以有力的脚步走出来谢幕,两次、三次,从神态中感觉不出他衰老的年龄。

“还要演奏吗?”石津问晴美。因为他看到朝仓又拿着指挥­棒­站在台上。

“是谢幕曲,你放心,谢幕曲很短,没有睡觉的时间了。”晴美说。

谢幕曲奏的是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诙谐曲。

“好!”

在一阵掌声之后。观众才陆续离席。

“我们也走吧!”

晴美手里拿着一张唱片。

“那也是古典音乐吗?”

“是啊!是朝仓宗和指挥的布鲁克纳。”

“布鲁……也是作曲乐吗?”

“是的。”

“我不懂音乐。”石津搔着头说:“我只知道有一首贝多芬的……《天鹅潮》。”

走道里挤满了人,晴美在人群中往前挤。

“晴美小姐,出口处是在相反的另外一边。”

“我知道,我现在要去后台找朝仓宗和先生。”

“噢,”石津眨着眼皮问,“找他­干­什么?”

“另一篇乐谱。”

“什么?”

“没什么。”晴美微笑说:“石津先生,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

“可以呀,我就在大门外等你。”

晴美顺着通道往里面走,人已经愈来愈少了。在挂着“闲人免进”的木牌附近,还有四、五位女­性­音乐迷,手拿着唱片站在那里。

“对不起。”

晴美走进去,对告示牌视若无睹。——当她从乱糟糟的道具堆与桌子之间走过去时。迎面来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晴美一见到他,心里就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阴­阳怪气的。

果然他看到晴美,就态度很粗鲁地问: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朝仓先生。”

“什么?你不可以随便进来呀。”那个人苦着一张脸说:“先生是不原意签名的,除非是他很高兴时。”

“也许现在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晴美反驳道。

“再怎么说都是不准别人进来的……”

“怎么回事?”

洪亮的声音来自穿着披风的朝仓。晴美觉得他比在舞厅上还要高大魁梧。那个苦瓜脸的男人像在解释似地说:“他们是先生的音乐迷。”

“我想请先生在唱片上签名。”晴美微笑道。

“好啊!”朝仓先生露出极富魅力的微笑,对着苦瓜脸男人说:“须田君,把乐队的人带到巴士上去吧。”

“是……”须田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朝仓和晴美后才走进去。

“你带来签名的东西吗?”朝仓问。

“是。”晴美从手提包拿出签字笔和唱片交给朝仓,说:“请在这上面签名。”

朝仓以熟练的书法在唱片封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

“那里……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晴美感到惊讶。在她追上哥哥。交给他手帕时,朝仓是看到她的。可是,仅仅一眼,而且她穿的衣服和那天又不一样,朝仓不可能认出来的。晴美心里很快把事情想了一遍。

“因为我常去听您的音乐会……”晴美打算含糊应付过。

“是吗?我对美女的记忆是很好的。”

“谢谢,不敢当。”

“你是一个人吗?”

“是。”

“怎么样?现在一起去吃简单的宵夜,好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到这栋房子后面等我,我去开车。”朝仓说完后,大步向里面走去。

晴美也清楚朝仓和许多女人密切来往的流言,事实上晴美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这件事如果只交给哥哥和福尔摩斯去办的话,那多没意思。

晴美的侦探梦似乎愈来愈严重了。

走到外面时,石津在那儿等着。

“结果怎么样?”

“嘿,很顺利。石津先生,对不起,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一件急事。”

在晚上十点钟,刚听完音乐会,会有什么急事?但忠厚的石津对晴美深信不疑。

“是吗?那就等你办完事吧!”

“不,我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可是,我得负责把你送回家,否则会被片山先生痛打一顿。”

晴美费尽口舌终于使石津一个人先走了,然后她急忙到这栋房子的后面。

管弦乐团的交通巴士已经开走了,晴美正在左顾右盼时,有一部进口轿车开进来。

“让你久等了吧?”朝仓把头伸出车窗。

“哪里,您太客气。”

“快上车吧!”

汽车门打开,晴美坐进车内朝仓的旁边。

“好漂亮的汽车。”

“我只有这个嗜好。”

汽车轻而稳地滑动。

石津慢慢走向车站的方向,边打呵欠边自言自语。“再这样下去,她会愈来愈讨厌我……”

有一部非赏高级的外国轿车从石津旁边经过。

“看起来比我那一部车好多了。”

石津有一辆国产跑车,对汽车的种种他也有兴趣。当那辆贵族轿车转弯时,他看到坐在前座的女­性­的脸,石津不禁瞪圆眼睛。

“晴美小姐!”

石津拦住一部经过的计程车追赶着。这大概是­干­刑警的本能吧!

“跟踪那辆外国轿车。”石津拿出瞥察证件给司机看。

“没问题。那辆车上有杀人凶手吗?”

“是,啊?什么?……差不多吧!”

现在连是谁的汽车都还不知道。可是石津告诉自己,他负有义务保护晴美小姐的。

在豪华美屋林立的高级住宅区里,从外观看来就像普通住宅的一个餐厅里,晴美和朝仓吃着简单的宵夜。

“这里的餐点味道怎么样?”餐后喝咖啡时,朝仓问道。

“非常好吃。”

“那就好。”朝仓似乎很欣慰,缓缓又说:“我不知道刑警先生喜欢吃些什么东西?”

晴美讶异得瞪着双眼。“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不是说过,我对美丽的女­性­,记忆力特别好。”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说谎的……”

“没关系,”朝仓摇头说道:“我不会因此就不高兴的。对美女应该给予更多的包容。”

“不敢当。”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真的只是来听音乐会吗?”

晴美却犹豫起来。是否要直接提出乐谱那件事?晴美也知道:突然提出那件事,凭朝仓的阅历当然不会惊慌失他一定会说“哦,原来是为这件事”,然后轻描淡写地就应付过去。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不着痕迹地接近他。

“我是因为……”

当晴美正在支吾以对时,听到可能是餐厅经理在说。

“请等一下,这位客倌。”

晴美转头看到一个女人不听制止地冲进店里。

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一看就是个­性­情激烈的女人,正横眉竖眼地向大厅张望。当她看到朝仓时,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先生,你在这种地方……”

“哦,是辻太太。”朝仓似乎十分冷静,“很巧又和你见面了。”

“一点也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是吗?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心里明白。己经是第三天了,我要你履行诺言。”

第三天?晴美突然想起,她曾经在某地方听到姓“辻”的。参加音乐比赛入围的七人之中,有一个姓辻的女孩。而今天正好是他们在开场里的第三天。

“辻太太。你好像误解了,我并没有答应过任何事情。”

“这……”那个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

“等一下!”朝仓以十分凌厉的口吻拦住她。对方原要继续讲,结果畏于朝仓的表情只好闭上嘴巴。朝仓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我都是成年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当时就结束了。我可不是为了某种代价才接纳你的。”

他们的问题似乎很微妙。这时候晴美应该知趣告退才对。可是若以调查实情的立场来判断,晴美自认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先生……我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那孩子身上。以先生的力量一定能设法……”

“请冷静吧。”朝仓站起来挽住那个女人的手臂。“你这样会扰乱这家餐厅。”

朝仓随即转身对晴美说:“我马上回来。”

晴美很想跟上去,但又不能这样做。大约等了十五分钟。朝仓才回来。

“对不起。”

“没关系。刚才那位女子是先生的情人吗?”晴美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有很多情形都是对方自己一厢情愿。”朝仓轻描谈写地笑着说。“该走了吧……”

“是,该回去了。”

“好吧,我派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晴美觉得很失望,她本以为朝仓会邀她去住的地方。

“不送你回去怎么行呢!”

“是用你的车吗?”

“不,我今天喝了酒。最好不要开车。我已经另外叫车来了,你就坐那辆车回去吧!我要等酒醒了再回去。”

“那么。我就遵命了。”晴美心里想。他大概还要和刚才那个女人碰面。

“明天我在家,你看怎么样?要不要来玩?”

“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朝仓拿出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住址。在这附近,你到这里来就很好找了。”

“是,我一定去拜访你。”

“虽然房子现在正在整修中,乱七八糟的。但是招待你的房间还是有的。”

“那么。明天……”

“我等你。”朝仓微笑着。

晴美走到外面等着朝仓叫来的计程车时,突然有一只手拍拍肩膀。

“哇!”晴美吓了一大跳。一原来是石津。“吓我一跳……你在这里做什么?”

“实说吧。我是跟踪来的。”石津抓着头说。

既然是计程车。就不在乎多载一个人。晴美和石津一起坐上计程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原先以为你们要去旅馆……”

“你真是,应该相信我才对。”晴美笑了。

“那个男人是不是好­色­鬼?”

“大概……差不多吧!”

“刚才不是有个女人凶巴巴地走进去吗?”石津问。

“是啊,你看到了?”

“那个叫朝仓的人跟她一起出来,女人的车就停在路上。”

“后来呢?”

“那个女人上车离开之前。他们很热烈地亲嘴。”

石津这个老骨董居然还用这么落伍的形容词。

“我看得全身都出汗呢!”

“真是辛苦你了。”晴美乐不可支地说。

看来朝仓现在是要和那个姓辻的女人见面,如果她就是参加决赛的址小姐的母亲——听两人之间的对话,情形似乎是如此——和她发生关系对朝仓而言是很不利的。

即使这是大人间的事。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必然会有疑心。

虽然到了第三天还平静无事——只有樱井充子发生意外——但晴美知道迟早是要出事的。

“对不起,晴美小姐。”

“什么事?”

“我饿了,能不能在附近有餐厅的地方让我下车去吃饭。”石津饿得表情十分严肃。

书房己经完全成为片山义太郎休息的场所。

单独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脱离一切事件和纠纷,身为一个刑警。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不该有。

现在己经是第三天夜晚,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有什么事件发生。辻纪子和古田武史仍然像仇人一般互不搭理,在客厅休息时也都坐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幸好他们还没有互相开火宣战。

总之。这些人心里所想的。已经没有空隙去容纳别人的闲事,除了吃饭时间及饭后短暂的休息之外。每个人都关在自己房里专心练琴——片山义太郎虽然没有去看过他们的房间,但他确信绝没有人会在房里看漫画书。

每个房间都安装隔音墙,就像电影院或音乐厅的门一样厚,里面的声音绝不会传到外面来。

这里的构造充分发挥了一个功能——无法偷听别人练琴的情形。

老实说。像片山义太郎这种与音乐绝缘的人来看,不免会怀疑音乐比赛何须如此慎重?音乐应该是一种令人轻松享受的东西,不过,也许这是局外人一种肤浅的看法吧。

他们从小就每天要花很多时间练习,所以在他们看来,音乐比赛就像决定终身大事一般,是多么慎重的一件事。

如果剩下的日子都能像过去的三天那样平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现在是晚餐后休息的时间。片山义太郎也吃过了晚餐,在书房里舒舒服服地坐着,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

“刑警先生,”带着微笑走进来的是长谷和美。“打扰你了吗?”

片山义太郎还能摆出老大哥的姿态,是因为对方是像小学“班长”长大以后。还略带幼稚感的长谷和美。才能做到。换言之。因为没有奇妙的异­性­感。片山义太郎才能泰然自若。

“大家呢?”

“在客厅里弹钢琴。大家难得在一起热闹地谈话。”

“你也应该和他们在一起啊!”

“我喜欢独座。”

“哦……”

难道是在暗示我离开书房吗?在这方面,除非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否则碰到这种情形,片山义太郎就不知该怎么办?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呢?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再被她们甩掉。

正当片山义太郎沉浸于埋怨女­性­的思绪中时。突然摸到一种软绵绵的东西。类似福尔摩斯脚底的­肉­垫,柔软而温暖。什么时候进来?应该喵一声再进来才对。

片山义太郎猛然抬起头来。却看到长谷和美的脸。在同一个房间里当然会看到。只是现在距离缩得非常短。大约只有三公分。片山义太郎的眼珠子靠在一块儿去了。

和美突然伸出手来拥抱他,片山义太郎终于知道是什么情况。急忙扭身想逃走。

“请不要这样,你想­干­什么?”他一直往后退。终于ρi股离开沙发后跌坐在地上。

“刑警先生……”

和美的身体依在片山义太郎身上。——很重!她并不是高头大马,但很丰腴,颇有重量。由于是突然压下来的。使得片山喘不过气来。

“嘿!快起来!救命呀!”

身为刑警喊出这样的言词。绝不可以让别人听到。

“刑警先生……求求你让我打一通电话。”

“你说什么?”

“把你的房间钥匙借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

“电……电……电……”听起来好像片山是在唱歌,实际上他是想说:“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

“我知道不可以。所以才特别求你。我快急疯了。让我打电话嘛!”

片山义太郎想。你的确己经疯了。

“刑警先生,你答应让我打个电话。我下一次可以到你房间去。”

“这……是什么话……”

由于片山义太郎不断地眨眼,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幼稚。

“求求你,片山先生。”

长谷和美说着就仲出手来放在片山义太郎的脖子上,软硬兼施起来。

“不。不要这样……”

“求求你,我不想勒死你,可是我的手指力量是很大。”

这一点片山义太郎倒是很清楚。长谷和美的手指又长又粗。大家似乎都一样,都是小提琴家的手。

“快点松手!”

“你是要死,还是要让我用电话?”

从原则上来说:结论是很明显的。即使是古拉赫姆·贝尔。也不会认为电话机比生命更重要吧!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死你?”和美骑在片山义太郎身上。“我就说你要强Jian我。我在拼命抵抗时勒死你,大家一定会相信的。”

和美的手指在使劲,片山义太郎拼命地想拉开,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可恨!福尔摩斯跑到哪里去了呢?

虽然不是随着威廉退尔曲出现的伦·连嘉——但房门地确是被推开了。

“哟——”进来的是辻纪子。“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正快乐的时候。”

长谷和美立刻放开手站起来。片山义太郎却好像迷失在大雪山上的遇难者。突然来到新宿行人徒步区一般。只是发呆。

“真没礼貌。突然打开门。”和美愤怒地说。

“这里是大家的公用书房,做那种事最好到自己的房间去。”辻纪子不甘示弱。

“我们只是在这里谈话。”和美一面说,一面用脚踢片山义太郎的肚子。片山义太郎跳了起来。

“你们谈话的姿势末免太奇怪了。”

“要你管!”

两个人一来一往,眼光相遇时的火花可以点燃炸药。

“你真够假正经!”辻纪子说。

“哼,你和男人玩的消息不是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没错,可是我不会像你那样装得圣女似的。”

这两个人随后的互揭疮疤己经不是片山义太郎所能了解的了。吵架声愈来愈高亢,连在客厅里的人都被吸引来看热闹了。

“和美小姐你冷静一点吧。”劝架的人是玛莉,“我们到那边去吧!”

“放开我!”

玛莉的劝告对她造成反效果。和美甩开玛莉的手。向着辻纪子扑过去。

两个人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

“快来阻止她们!”玛莉大声喊叫。

片山义太郎刚从被勒住脖子的冲击中勉强清醒过来,当他看到两个女生打架却不想去阻止,因为他不知道若去劝止会替自己招来什么样的命运。

其他人也都不加以阻止,反而露出有趣的神情观看,这时候片山义太郎发觉只有植田真知子不在场。唯有玛莉一个人表情十分紧张。

“你这个疯子!”

“我要杀死你!”

和美与辻纪子的格斗仍在继续,两个人忽而上忽而下。真是不可开交。

“快去阻止她们!”玛莉跑到片山义太郎旁边,“万一手受伤了……”

片山义太郎也紧张起来,这时候果真看到和美想咬辻纪子的手。

原来如此。——本来他就觉得这场架打得真是唐突,和美斗得有点儿歇斯底里,原来和美是存心要打架的,她想藉机伤害辻纪子的手。

片山义太郎多少还有些职业意识——这样形容他实在是令人伤心——既然片山是来保护他们的。就有责任阻止她们打架。

但是一想到或许又会被勒住脖子,片山的脚又缩进来。最后他鼓起勇气大喊,

“两个人都住手!”

然后他抓住刚好在上面的辻纪子的肩膀。用力一拉,“嘶”的一声,纪子的上衣应声而裂,露出身体。片山义太郎苍白着脸惊呆了。

“你想­干­什么?”

纪子的手臂立刻摔过来,拳头不偏不倚地命中片山义太郎的下颚,片山经不住一击,向后仰倒,头碰到书架。片山义太郎仿佛看到一群漂亮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他想。所谓眼冒金星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不要紧吧?……”

张开眼睛看到福尔摩斯的脸。

“醒过来就好了!”

山义太郎觉得奇怪,福尔摩斯什么时候会讲人类的话呢?然后他看到了樱井玛莉的脸。

“哦……原来不是福尔摩斯。”

“什么?”

“不……没什么……”片山义太郎想姑起来,但头痛欲裂。他发出呻吟声。

“多躺一会儿吧!”

“不,不要紧,这里是……”

原来还在书房。看来是还没到天国。

房里只有樱井玛莉一个人,不,还有一只福尔摩斯。

“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玛莉说。

“打架的事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事了。”

片山义太郎想了一下。他碰到头而昏过去,这以后当然不可能是也来劝架的。玛莉笑着说: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所以辻纪子也吓坏了,以为你死了,脸都吓白了。”

“所以就停止打架……”片山义太郎苦笑道。“我算是有一点功劳……”

“可是她们两个为什么大打出手呢?”

“因为那位小姐想勒死我!”

玛莉瞪着大眼睛。片山义太郎用温和的语词说明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原先我就认为她一定不像外表那么纯稚,不过,如果不是好强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如果力气不足以勒死一个人,就不能得第一名吗?”

“你准备逮捕长谷小姐吗?”

“不……说不定我反而以暴行罪被捕呢!”

“大家都很急躁,三天来没有离开这里一步,对年轻女孩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

片山义太郎想。真是这样吗?长谷和美会不会只是在演戏?如果她刚才咬了辻纪子的手,辻纪子当然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喂,福尔摩斯,你末免太冷淡了吧?”

片山义太郎向福尔摩斯抗议。

“哟,真好玩。”玛莉笑着说:“你把她看成跟人一样了!”

“你不知道,她神气起来比人还厉害呢!”

片山义太郎说着。便站起来走了几步,却还摇摇摆摆的。急忙抓住书架。

“小心点!”

玛莉也站起来。这时候福尔摩斯突然尖叫一声。声音里传达了全身的极度紧张。

“喂,怎么啦?”

片山义太郎知道福尔摩斯这样尖叫,必然不是寻常事。

就在此时突然天摇地动起来。

“是地震!”

“趴下!到桌子底下……”片山义太郎说到这里才想起书房里没有桌子。地震大有愈摇愈烈的态度。他正处于极不利的位置。

抓住书架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是书本却从上面不断推跌下来。

“好痛!”

一本砖块似的百科字典正好打到头上的肿痛处,片山义太郎又倒在地上了。

如果现在书架也倒下来。一切就完了。——片山义太郎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震动终于慢慢消失。

“啊,我以为是死定了。”趴在地上的玛莉一面喘气一面站起来。

“大概是过去了……真是好大的地震。”

片山义太郎摸着头推开书,站起来,不料又有余震。掉下一本书又击中片山义太郎的头。

“痛啊!”片山义太郎又倒了。玛莉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片山义太郎抱着头又站起来。

“对不起,可是实在是太好笑了。”玛莉说着又笑不可遏。片山义太郎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笑。

“总算平安无事。这个地震的强度大概是四或五级吧!”

“他们一定也很紧张。”

“对了,赶快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受伤。”

片山义太郎站起来。向着门走过去。福尔摩斯突然跳过来,像要抓住他拦住他一样。大叫一声。

“你走开……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走到书架下面,抬起头来看着上面,又大叫一声。

“嗯,书架太可恶了,你就抓抓它吧!”片山义太郎看看书本几乎掉光了的书架说,“是有些奇怪。”

“怎么啦?”玛莉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看……最上面的架子……”

“最上面?”

“看,只有那五、六本书没有掉下来。”

“哦,也许是那几本书特别重吧!”

“可是,至少也会向旁边倒,不应该那么稳固地立在那……”

片山义太郎把沙发推到书架下面,整个人站到沙发上。可是他的脚陷到沙发的海绵里,仍然够不到,只好踩在书架上慢慢往上爬。

他伸手去拿那五本书。“哎呀!”五本书的表皮全都掉下来。“原来是假的,不是书。”

“那么,究竟是……”

片山义太郎的脚由书架上小心翼翼地移下来时,手里拿着一架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放在沙发上。

“原来是录音机,做什么用呢?”

“这不是普通的录音机,还能接收FM。”

“为什么录音机要放在那里。”

片山义太郎歪着头在想。

“反正有录音,听一听就知道了。”

片山义太郎回转一段录音带,再按下放音的钮,传出来的是小提琴的声音。

“这是什么曲子?”

“真是……”玛莉露出难以置惰的表情,说道:“这是现在练习的新曲,这声音大概是……”

小提琴声突然中断,传出的是有人说话:

“这里大概就是快节奏吧。”

“那是大久保的声音,我刚刚就想到是他演奏的声音。”玛莉如此判断。

“这么说来是被偷听了。房间里装着窃听器,接到书房里收录下来。”

“谁会做这种事呢……”玛莉的神情既讶异又疑惑。

“奇怪!参加决赛的人不可能有时间去秘密安装窃听设备,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定是早就装好的。”

玛莉在沙发上坐下。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别人拼命在练习……”

“我们把这个放回原来的位置吧!”片山义太郎说:“应该有人会来拿录音带,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干­的。”

片山义太郎又爬上书架,把录音机放回原处,再把假书皮放好。

“其他的书也要摆好,否则会打草惊蛇。你也来帮忙一下吧!”

“好,可是,排列顺序……”

“只要摆回去就好了。福尔摩斯,你是不是也该帮帮忙?”

福尔摩斯把脸别转过去,似乎不屑理会这无理要求。

“没事吧?”

“真的,吓死我了……”

片山义太郎和玛莉回到客厅里。大家确实都吓坏了,纷纷停止练琴,来到客厅。

“有没有人受伤?”片山义太郎问。

“好像没有。”古田的眼光看了一下其他人。

“真知子不在这里。”玛莉说。

“真的。只有她没有出来。”古田说:“会不会在厨房里?”

“她到厨房做什么?”辻纪子像开玩笑地说:“如果地震时莱刀掉下来,不是更危险吗。”

“大家都没事就好。”市村智子边说边走进来。

“厨房里没有严重的情形吧?”片山义太郎问。

“只有几个锅子摔下来。不过都已经整理好了。”市村智子看着所有的人,继续说:“你们之中有没有哪一位拿刀去用呢?”

客厅里一股悬疑的气氛开始升起。

“刀怎么啦?”片山义太郎问。

“是……一把水果刀……我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我以为有人拿去削果皮。”

“地震之前水果刀还在吗?”

“是的,我全部都清点妥当才回房间去的。”

“地震时你在房间里吗?”

“是的。不过……”市村智子似乎有些脸红。“那时候我正在洗澡,所以觉得……。”

“那还算好。”辻纪子说,“那时我正在上大号,才麻烦呢!”

大家都笑了。只有片山义太郎仍然一脸正经。

“到植田小姐的房间去看看。福尔摩斯。你也来。”

片山义太郎快步走出客厅,玛莉跟在后面。

“不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希望没有。”

片山义太郎跑上楼梯。植田真知子的房间就在前面。

“植田小姐!”

“真知子!”

片山义太郎用力敲着门。——玛莉则屏息静气地看着房门。

当房门打开时,真知子伸出头来。

“哟,什么事呀?”

“真知子!”玛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你看我不是很好吗?你和刑警先生一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这时片山义太郎也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莞尔,“我怕刚才的地震使你受伤了。”

“地震?”真知子似乎满头雾水。“什么时候发生地震了?”

“你不知道有地震?”玛莉惊讶地问,“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在练琴呀,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好像有一点摇摆,因为我自己在拉小提琴时有摇摆身体的习惯,所以……”

但是片山义太郎并没有因此而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失踪的水果刀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个窃听用的录音机又是谁安置的?……

晴美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喵了一眼时钟,正好是八点整。——对了,昨天晚上曾发生有感地震……现在,我必须去接电话。

晴美正要起床,突然铃声停止,她听到有人接了电话。

“是。我是石津。”

对了——石津昨晚是住在这儿。他八成是糊涂了,如果打电话来的人是哥哥。那么……

“哦。是的,……早安。”

听石津的口气,果然是哥哥。晴美急忙走出卧室。

“给我吧!”

“晴美小姐,我不小心就……”

“好了,我知道了。”

电话那一端传过来片山义太郎大吼大叫,气极败坏的叫骂声。晴美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偶尔可以听到清晰的“臭小子”、“我要杀了你”……等字眼。晴美把电话筒拿在手里,远离耳朵,她用奇怪的表情看着电话筒。

不久,片山义太郎已经没力气再骂了,语句也清楚了。晴美才说。

“哥哥,早安。”

“晴美吗?你究竟……”

“等一下,你知道昨晚有地震吗?”

“当然知道。”

“哦,地震对哥哥来说好像还不赖吧。”

“别小看我。”

“昨天回来,屋里乱七八糟像战场一样,真是个烂公寓,所以就请石津先生帮忙整理。整理好时己经快天亮了,所以就请石津先生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可是……没有发生什么吧?”

“要不要去拿一张诊断书给你看?”

“不,不用了,我这一边己经够麻烦了。”

“什么事?出人命了吗?”

“请不要那么兴奋,不是出命案。——我想调查一件事,你替我打电话给课长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我必须整天守着他们。”

“那一定很好玩。说吧!什么事?”

“请课长查查看是哪一家装潢行替这幢房子做内部装修的。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一定是当时在这里进出的工人装上去的。”

“知道了。”晴美睡意全消失。飞快地把这件事记下来,又问,“窃听器……每个房间都有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嫌犯。而且,有一把水果刀失踪了,这一点也很令我担心。”

“水果刀?”

“是啊!也许是暂时不见了。总不能因此就搜查每个人的房间吧!”

“说得也是!大家都还好吧?”

“除我之外,其他人都很好!”

“怎么回事?你发生什么事了?”

“被勒住脖子,然后挨打,然后昏过去,如此而已。”

“噢——”晴美似乎松了一口气,“既然你还活着,那一定不怎么严重。对了,你们那边有一个姓辻的女孩子吧?”

“有啊,辻纪子,她怎么了?”

“昨天……”晴美把她所看到的,朝仓和可能是辻纪子的母亲的事说出来。

“嗯,那些参加决赛者的母亲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片山义太郎说:“你令天想去朝仓的家吗?”

“是啊,虽然有地震,但还不至于到房倒楼塌的程度,所以我准备去一趟。”

“你得小心点。”

“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去会见超级杀手。”晴美轻松地开玩笑。

“欢迎你来。”朝仓露出微笑。

“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昨天发生那么大的地霞,我真不敢期望你会来。”

朝仓穿着英国高级毛衣,蕴含着大指挥家的风格,如同站在指挥台上一样散发着魅力。

“请进来吧!”

“打扰了。”

这幢白­色­的欧洲式建筑物,看起来实在是很美丽,晴美不禁怀疑它有整修的必要吗?

她被带到宽大的客厅,从落地玻璃门向外看,能看到阳台和广大的草坪。

“你要喝什么?……大白天能喝酒吗?”

“是……红茶可以加点威土忌。”

“好吧!”

朝仓叫来女佣,交代准备红茶后,坐在沙发上,说:

“实在很抱歉!”

“不会的。昨晚那位女士是参加决赛的辻纪子小姐的?”

“是她的母亲。也许你看起来是个问题,但是,事实上人太多了,我只是来者不拒罢了!”

朝仓如此坦诚地泰然相告之后,晴美也觉得不能再责备朝仓。倒不是艺术家就可以被包容,而是因为对方并非十九、二十岁的小女孩,相反的,她是个有理智、有行为能力的大人。——的确,朝仓是个颇富魅力的男­性­,他和女子闹些无伤大雅的花边新闻,反而助长他的吸引力。

“参加音乐大赛的人一定很紧张。”晴美说道:

“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朝仓点头说道:“开始时多半是很轻松不在意,而且他们对自己都有某种程度的信心,不管别人是如何,都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的去做。”

晴美很专心地听着。

“到了决赛前一天,大多能镇静下来,他们又不是第一上台表演,还加上练习之后的把握。而在中间阶段是最痛苦的,尤其对新曲的诠释。认为自己己经可以诠释新曲的人还好,大约会有一半的人达不到这种程度,就会产生的焦虑感,尤其看到别人胸有成竹的态度会更慌乱……”

佣人送来红茶。

“你和哥哥有连系吗?”

“通过电话,到目前为止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就好,希望这七天能平安无事。”

朝仓的口气十分诚恳,似乎是由衷之言。

“您的房屋是在整修什么地方呢?”晴美忍不住问。

“哦,是这上面的房间。”朝仓指着上面。“可以说是音乐室吧,里面有钢琴和音响,不过现在暂时放在别的房间。”

“是要把房间加大吗?”

“不,是把房间缩小一点,因为现在做的是隔音的工程。”

“原来如此。”

“本来只是把地板加厚,四周的墙壁和窗户都没有改变。后来因为邻居抗议钢琴声吵到他们,所以才又动工整修。”

“真是件麻烦事。”

“是啊,居然还有人把贝多芬的音乐视为噪音,真令人气馁。”朝仓边说边大摇其头。

“整修工程是不是结束了?”

“还没有,才做到一半。你要看看吗?”

“是。很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房间。”

“整修中可以看得更清楚,跟我来吧!”

晴美跟看朝仓到了二楼。晴美并不是对“音乐室”感兴趣,而是希望能在那里看到“另一份乐谱”。

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许朝仓会把它藏起来。可是,如果夹在其他乐谱中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这回事。若是像藏宝似地隐密起来,反而容易让人发觉……

“就是这里,你等一下,里面太乱了。”朝仓说完便推开厚重的房门,自己走了进去,这个门是有隔音材料的。

晴美在走廊上看挂在墙上的照片。

朝仓和美国音乐指挥家班史坦因的合照,或和小提琴家史坦站在一起,似乎是在一次有纪念­性­的演奏会后合照的。旁边有说明的英文。

晴美正看着时,房里传出“咚”的一声。好像是关上抽屉或柜子的声音。难道他把乐谱收到柜子里去了吗?

房门又开时。朝仓走出来说:“让你久等了,请进吧!”

这是一个比客厅更宽大的房间,晴美闻到房里有一股刺臭的稀释剂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是一股怪味吗?”朝仓微笑着说。“那是胶粘剂的味道,隔音板全部都是用强力胶粘剂粘贴上去的。”

晴美用手摸摸墙壁,是具有稍许弹­性­的波浪板。天花板则呈现不规则的方格。

“这些隔音板必须能巧妙地反­射­声音,而产生适度的音响。据说有规则的方格反而不能达到理想的要求。”

房间里看不到柜子一类的东西。晴美很疑惑,刚才是什么声音?

对着房门的那一边墙已经打掉了,留下一个很大的洞,正好可以看到庭院,房间外有大约两公尺高的鹰架立在草地上。

“这一边的窗户要拆掉,所以连墙都一起打掉了,这样比较快。”朝仓说。

“这里的景­色­真美!”

“不错。”

看到外面的墙,高度和二楼的地板几乎一样高。

“本来是可以俯视庭院的吗?”晴美问。

“你看对面那个房子。那是我的邻居。”

“是。”

“那家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古典音乐。”

“哦?”

“我在这里听莫扎特的作品,他嫌吵。是莫扎特也,不是贝里锦兹。真是的,简直就是个没感情的人。”

“所以要全部用墙拦住吗?”

“是的。全部筑墙,省得我也看到那栋不顺眼的房子。”朝仓微笑着说:“我们出去吧,胶粘剂的气味闻久了不好的。”

“好的。”

朝仓催着晴美走出音乐室。

回到楼下的客厅,朝仓以幽默的口吻谈到世界著名的指挥家,以及指挥管弦乐团的要诀,或关于指挥­棒­的事。晴美并不是古典音乐通,但是朝仓有趣的谈话令晴美听得很入神。

就在谈话告一段落时,电话铃响了。

“对不起。”朝仓去接电话,“是……我是朝仓。哦……是栗原先生。”

晴美心里想。栗原一定是打电话来通知那件事了。

“你说什么?有窃听器?”

朝仓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惊,声音激动,脸也红了。

“我知道了。真是可恶!关于装潢店,只要问事务局就知道了。是的,无沦如何也要查出是谁­干­的……查出来以后立刻取消他的资格。”

晴美轻轻叹一口气,朝仓的反应令她感到十分有趣,但是朝仓的态度还算是很自然的。

晴美站起来,不经意地向草坪望去,她瞪着眼晴……

“那么,就拜托了。——我会联络的。”朝仓挂断电话,愤怒地说:“实在太不像话了!”声音很大,“大家都拼命努力……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就为了一个不守法的人,邪念……”

“先生——”

“哦,对不起……不由得不生气……真是……”

“先生,有人倒在那里!”

“存心不良的人……你说什么?”

“有人……”

在晴美手指的方向,有一个男人仆倒在草地上,身子下露出领带和衬衫。裤子和皮鞋是很常见的款式,但没有看到西装上衣……

“他是……须田!”朝仓惊吓得瞪大眼睛,“他是我的事务局长,可是,为什么会……”

朝仓打开玻璃门走向草坪,晴美赶紧跟着。

朝仓蹲下去看,然后抬起头说:

“死了!……”

在一个音乐家来说,这样的吐词是很单调的旋律。

“要立刻打电话到一一○报案。”

不愧生长在刑警之家,碰到这种事晴美并不慌张,反而朝仓吓呆似的。

无论如何,关于尸体,晴美是见多了,可以称得上是行家(?),朝仓说不定是第一次接触尸体呢,怎能怪他发呆。

“先生!”

晴美又喊一次,朝仓才清醒过来。

“哦,这件事……可真麻烦了。能替我打电话吗?”

“是,我这就去。”

晴美拿起客厅的电话时,朝仓像突然想起似的。

“等一下,……那位课长是叫栗原吧?”

“是的。”

“你和他联络吧!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是。”

朝仓从晴美手里接过电话筒。晴美看到朝仓按号码键,她突然有个想法,于是走近玻璃门,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尸体。

她回想着,开始时她一直没有看到那具尸体,尸体却好像一下子就冒出来,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不可能是翻墙过来的,难道还有其他门可以进来吗?

当然,这个问题警方一定会详细调查的。

“拜托……。我等你。”朝仓挂断电话,“难得请你来玩,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

“没关系,我己经习惯了。”晴美说完,看到朝仓脸部的表情十分奇怪,急忙解释道:“因为……哥哥的职业关系,我常常遇到这种事。”

“哦,原来如此。”朝仓点点头。

“那个人……是叫做须田吗?”

“嗯,他是事务局长。这次音乐比赛就是由他一手筹办的。”

“他本来就在这里吗?”

“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入草坪呢?”

“这个玻璃门哪——”朝仓说着又猛摇头。

“但是……例如绕着房屋的旁边进入……”

“不。只有从这个门才能进入草坪。”

“那可奇怪了,如果他早就倒在那里,应该早就看到才对呀!”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样。”

“是的……”

是从二楼摔下来的吗?音乐室里靠着草坪那一面墙已经是一个大洞……但是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须田根本无处躲藏……而且那里还有鹰架向外突,如果从鹰架上摔下去,就应该离开房屋更远,可是,须田陈尸地点是在玻璃门外紧靠阳台的地方。

围墙很高,是不容易把尸体由外面丢进来,况且是在大白天,难免会有人看到。

晴美想,该轮到福尔摩斯出场了。

“对不起,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晴美问朝仓。

“当然可以。我去告诉女佣,否则她突然看到会吓昏的。”

朝仓的情绪似乎恢复到能开玩笑的程度了,朝仓一走出去。晴美急忙拿起电话。

现在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早上七点钟。

吃早餐时,片山先生连连打哈欠。

“刑警先生,你好像很困的样子。”真知子打趣道。

“大概是和什么人通宵谈心吧!”辻纪子撕下一片法国面包,酸溜溜地说。

“你话中带刺是在说我吗?”长谷和美以挑斗的态度问道。

“哟,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你说什么?你这个……”

“不要这样!”片山义太郎忍不住吼着。“我可不愿意再昏过去了。”

辻纪子听了有些难为情地沉默不语。

其实,片山义太郎整晚伏在书房里。他以为一定有人会来拿录音带,结果却是白费心机。

美其名为埋伏,事实上书房里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只好蜷曲着身体躺在沙发下面,结果弄得腰酸背痛。

这一顿早餐吃得比往常清静。平时一虽然只有三天——女孩子之间话很多,彼此也会开玩笑,到了第四天的今天,很明显地感觉到紧张的气氛了。

本来就很紧张的大久保靖人,可能是睡眠情况不好,脸­色­灰暗,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大久保先生,你怎么不吃呢?”玛莉关心地问。

还保持着平常心的只有玛莉和古田武史,另外就是大块头丸山才二。

“我没有食欲。”大久保微笑。

“不行,还有三天,你不吃东西会受不了的。”

“对,玛莉说得对。”丸山把一片火腿塞进嘴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填饱肚子再作战。”

“我有个意见,大家看怎么样?”玛莉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在今晚来个音乐会吧。再不放松一下心情,我看大家都必须受胃药的照顾了。”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先传来赞同的附和声,那是比大家早到一步已经吃毕早餐,正在角落里舔着前脚洗脸的福尔摩斯,她附议似地“喵——”了一声。

由于福尔摩斯正好在玛莉讲完时叫了一声,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连大久保靖人也忍不住绽开笑容,严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不少。

“看,福尔摩斯也在说‘好’呢!”

“是一只有趣的猫。”真知子说。

她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这只猫究竟有多有趣。——总之,因为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玛莉的提议被大伙儿接受了。

“——那么,演奏什么呢?别只是小提琴吧!”

“我可以弹钢琴。”长谷和美说。

“有没有其他乐器?”玛莉说。

“踩猫尾巴让它叫。”辻纪子提出她的主意。

福尔摩斯立刻张开嘴巴大声吼叫。

“开玩笑的,不要那么生气!”辻纪子的兴致真不差,继续说道:“这只猫好像真的听懂人话。”

“这样吧,光是演奏者没有听众也不行,就分成两个人一组好了。”玛莉说。

“谁和谁一组?”真知子说。

“那要抽签决定,不管和谁一组都不能挑剔。”

“可是,七个人不能分成三组,多出一个人。”

“不,有八个人呀!”辻纪子说:看着片山义太郎。

“我……不行啊,”片山义太郎着急地说:“我连口琴都不会吹!”

“总会点什么吧,例如吹口哨。”

“这个我也不会。”

“那么,唱歌也好啊。”

“我的歌声五音不全。”

“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人!”辻纪子以认真的表情打趣片山义太郎。

“好了,先抽签再说吧!”玛莉笑道。

“如果男女配对就好了。”真知子说:“男人和男人在一组多无聊。”

玛莉很快把纸巾撕成八块,分别在每两块上做不同的记号。

“请抽签吧,片山先生也请抽。”

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气氛,山义太郎当然不想破坏,于是他只好先取一个签。

“我抽到的是二分音符,可能是因为我的口袋经常空空如也吧!”

其他人都没有搭腔,静静地抽签。

“谁的记号是四分音符?”玛莉问。

“是我。”真知子说。

“还要请多指教。”说这话的是丸山才二。

“哇。我己经有被压迫的感觉了。”

“别烦恼,我的块头虽大,胆子可是很小的。”丸山说。

“我的是八分音符。”长谷和美说。

片山义太郎内心顿然开朗起来。若和长谷和美同组,搞不好又被勒脖子。那才真是受不了呢!

“我是你的同伴。”大久保说。

“噢,大久保先生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长谷小姐,这可不是决定约会的对象哟。”玛莉说:

“现在是十六分音符。”

“我就是。”古田武史说。

“我也是。”同一个时间辻纪子也说。

刹那间全都沉默着,古田和辻纪子互瞪着对方,真是冤家路窄……

“哟,看来我和片山先生是一对喽。”玛莉说着红了脸。

“我的手可能会发抖,无法演奏呢!”

“你这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吗?”真知子笑道。

古田和辻纪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勉强给咽回去,认命似地耸耸肩。

“那么,午餐后各组自行商量。晚饭后就开始演奏。”

玛莉所作的宣布,大家似乎都没有异议。

“啊……好喝,我想再喝一杯咖啡。”玛莉伸手拿起咖啡壶,状甚愉快。

“对不起,刑警先生”,大久保说:“请把生菜沙拉传给我。”

早餐用毕,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似乎在无意之间又造成了玛莉和片山义太郎两个人留在那里的局面。

“真难为情。”玛莉说。

“我很乐意当听众……”片山义太郎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玛莉摇摇头,“我刚才好像很出风头……但我是尽力而为。”

“你做得很好,你使大家都轻松多了,这是不容易做到的。你做得很好。”

福尔摩斯又喵一声表示赞同。

“哟,你也在夸奖我吗?我好高兴呢!”玛莉笑道。

对福尔摩斯似乎应该有更大的指望才对。

“后来……发现什么情形了吗?”玛莉的表情转为严肃。

她指的是窃听器录音的事。

“昨夜我守望通宵。并没有人出现。”

“怪不得你显得很困的样子。刑警先生的工作也真麻烦。”

“如果是普通的守望,还有人换班……”片山义太郎在说话时眼睛直盯着福尔摩斯看,福尔摩斯则若无其事地走出餐厅,明摆着态度是,知识分子怎可做那种守望的工作。

“我真想替你,可是我还得练琴……”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这是警察任内的工作。”片山义太郎说。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当然,一想到有人在偷听。一定会不放心。”

“是啊,不过……”玛莉似乎难以启齿,“如果没有人来拿录音带,窃听者岂不是变成我了吗?”

片山义太郎愣了一下。不错。照她这么说也满有道理的,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片山义太郎之外,就只有玛莉了。

“这……我真的没想到。”片山义太郎说。

“你这样怎能成为一个好刑警。”玛莉笑道。

“所以我不是个好刑警。”片山义太郎点头承认。

——片山义太郎一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晴美,就是这一通由石津接到的八点钟电话,引起片山义太郎一顿怒骂。

他吩咐晴美把窃听器录音的事告诉栗原,之后,片山义太郎向书房走去。

因为片山义太郎认为。假设有人要拿录音带。与其在容易引人怀疑的半夜里。倒不如趁大家都在练琴的白天。而且十一点左右是最适宜的时刻。

这是片山义太郎很用心思考后听下的结论。

现在。究竟是谁会来拿录音带?抑或是自己又空忙了一场……片山义太郎深深吸一口气。

一个睡眠不足的人。在黑暗而寂静的房间里不打瞌睡那才是奇怪。除非他有钢铁的意志,而片山义太郎的意志就像是一团可以随着情况改变形体的粘土。当上眼皮的重量不断增加时,他便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

“先小睡片刻才能清醒地监视。短短的时间内有人来的机率是太小了。”

自己心悦诚服地接受这个道理后,片山义太郎立刻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醒来?轻微的声响?职业良心?抑或是偶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自己想着。原来睡着了。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想站起来,突然头皮一紧。——他听到书架的地方有人在挪动书本的声音。

是谁呢?房间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房门并末关上。­射­进来的光线使房间内微亮。

然后他听到拨弄录音机的声音。啪!咋喀!一定是在换录音带。他想过去偷看一下。如果爬上书架,后背一定对着门口,不行。

片山义太郎在沙发后面调整好姿势,准备从沙发后探出头时……说时迟那时快,口袋里的呼叫器突然哗哗响起。

“别吵!”

骂它也没有用了,他想关掉呼叫器再站起来。突然一件重物打在头上。片山义太郎又昏了过去。

他不省人事的时间也许并不久。当他抚摸着头站起来时。口袋里的呼叫器还在响着。

而窃听嫌疑犯是有绝对够的时间逃走的。

书架上的录音机。此刻正躺在地板上。而最重要的录音带已不见踪影。

击昏片山义太郎的是一本百科字典。

“同样是挨打,宁可被美女摄影集打到。”片山义太郎自言自语。

总算回到二楼房间里接电话。晴美的声音:

“跑到哪里愉懒去了?”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