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39度,这么近,那么远…
十点二十分,简氏国际饭店。
简逸凡破门而入,神态疲倦,脸部略微有些浮肿,额角右上方的创可贴清晰刺眼。
“马上订今天最快的航班去北京,你跟我一起走。”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径直走进里间办公室。砰!房门紧闭。
我迅速拿起电话,想了想,先拨了另一串电话号码。
“喂,秦涛吗?”
“艾简啊,有什么事?”
“简总今天要去北京出差,有叫上你一起吗?”
“我手头有个很重要的项目,完全走不开。这次只能麻烦你随行了,照顾简总在北京的各项行程。”
“哦……明白了。”
“等等,艾简。”
“怎么?”
“简氏的事业在国内尚属起步阶段,简总这阵子特别累特别忙。万一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别太放心上。”
“嗯,我明白。”
半小时后。
“简总,12点的飞机。现在该出发了。”我站在门口低语。
他埋头批阅文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沙沙、沙沙,钢笔与纸张摩擦的声响,在屋子里格外清晰。
我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五分钟后。
他弯腰从桌下推出一个小行李箱,提在手上走过来。
“走。”他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出门口。
我留意一眼那个深色真皮行李箱,那是他前日从上海回来时所携之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得继续远行。逸凡的工作,果真很忙。
“你不走?”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迅速拿起手提包,锁好门,匆匆跟上。
旋转门外,阳光明媚。
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逸凡走得很快,我一路小跑紧随,气喘吁吁。他在路边拦截出租车,我在一旁弯腰喘气。金黄|色的士缓缓减速,即将停下。
忽然。
一辆黑色面包车超速绕过出租车,紧急刹在我们眼前!
四五位手握钢管,肌肉发达的黑衣男从车里钻出来,将我俩围成一圈,凶神恶煞。
这……这是什么状况?怎么有点像电视中的黑……黑帮拼杀?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手心紧张地有些出汗。逸凡迅速将我挡在身后,平静地扫视一眼众人:“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一位着身体发福、面相凶恶的中年男人从车厢前坐钻出来,扯了扯身上的红色西装,大声怒喝:“你昨晚砸了老子的场子,还敢问老子来干什么?”
逸凡沉默,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拿出手机淡定地说了一句话:“你下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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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秦涛连奔带跑从旋转门内飞出。看到现场状况,他立马明白过来,迅速走到西装男人面前,点烟陪笑:“张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我老板他昨天喝醉了。”
“喝醉?喝醉就敢来砸老子的场,你他妈算哪根葱?”西装男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肌肉男们握紧了手中的钢管。
“我老板确实是喝多了,才不小心跟你们的人打起来的,昨晚给你们酒吧造成的损失,我们全额赔偿。”秦涛和颜悦色。
“你他妈当然要赔,不然老子今天过来干嘛?操你妈的!”西装男气势汹汹。
“你说话客气点。”逸凡冷冷地Сhā了一句话。
“你这臭小子还敢嘴硬?看老子不揍扁你!”西装男扬起手臂:“弟兄们,家伙都准备好了!”
肌肉男们顺势围了过来,逸凡紧紧将我护在身后,平静地盯着众人。秦涛慌忙上前拦住西装男:“张老板,这大庭广众的,要是真闹出个什么事儿,你们也脱不了关系。看见那酒店没?”他指了指简氏国际饭店:“那里的保安随时听凭调遣,人数可是你们的好几倍。这件事,咱们还是平静解决比较好。”
西装男瞟了一眼简氏国际饭店,没有再进攻,口头上的嚣张气势却是丝毫不减:“别拿个五星级饭店来唬我,你俩不就是普通的工作人员吗,拿什么调遣保安?”
“你开个价。”逸凡言简意赅。
“我当然要开价!”西装男甩了把鼻涕,粗声粗气:“你昨晚打伤我一个服务员,砸坏两张桌子,吓走一波客人。十万,你小子给得起……”
“没问题。”逸凡眼也不眨。
“没……没问题?”红色西装男似乎对这个答案比较意外,轻咳了两声方才缓过神来,又迅速改口:“我说的是最……最少十万,那个应……应该给更多才合理。”
“张老板,”秦涛的口气严厉起来:“我老板自知有错在先,才会让你今天过来找我谈赔偿。你带一帮人在这里吵吵闹闹,还狮子大开口,这些我老板都忍了,但不代表他好欺负。简氏集团的总经理是我老板……的朋友,若你这般不知满足,那我们只好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了。”
红色西装男咽了咽口水,伸手指向简氏国际饭店,不确定地望向秦涛:“那个总经理,真是你们朋友?”
“当然。”秦涛点头。
红色西装男想了想,扬起手往后摆,大着嗓门吼道:“去去,你们都给我回车上去,谁让你们下来的?”
眼见着四五个黑色肌肉男都钻回了车里,红色西装男凑上前一步,对着逸凡笑道:“这个……我上哪拿钱?”
逸凡望一眼秦涛,秦涛迅速开口:“我待会就上去给你开张支票,请你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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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我等,我等。”红色西装男乐呵呵地退到了一旁。
秦涛立马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简总,你们快上车,航班还来得及。”
逸凡面无表情钻进车内。
秦涛在我耳畔小声道:“简总这两天心情很糟糕,昨晚喝醉还跟人打架了,是我去把他接回来的。他很少这样,也不知是怎么了。小艾,你在北京多留心照顾他。”
“放心。”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钻进车里。
一路沉默。
从下出租车到般班起飞,逸凡没有看我,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下午时分,飞机抵达北京。
从首都国际机场出来,出租车一路奔驰,高大的建筑物在眼前不停变幻,秋风卷着道路两旁的金色梧桐叶,纷纷扬扬在空中飘荡。
事先预定好酒店内。我弯腰脱下高跟鞋,愣愣地望着镜中脸色疲惫的女子,有眼茫然。
不习惯。
不习惯这样的逸凡,不习惯这样奇怪的关系。
明明一直都待在一起,明明现在的他,就在我的隔壁房间。为什么我会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望着身下略微褶皱的裙子,我有些苦恼。临时被叫来出差,连最基本的换洗衣服都没准备。看来这几天,得硬着头皮穿同一套衣服了。我软软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昨晚一夜没睡,明明身体疲惫地要死,可是大脑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不知逸凡现在在干什么?
他昨晚竟然跑去喝酒打架,不知额头那伤口严不严重。
这段时间像个空中飞人似的,工作这么辛苦,身体扛得住吗?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心情从来都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公司大大小小这么多琐事,全靠他一个撑着,应该很累吧?
……
别想了。
人家是有未婚妻的人,我瞎担心什么。睡觉,睡觉!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五百八十九只羊,五百九十……
咚咚。
五百九十九,六百整。
咚咚。
六百零一,六百零二……
咚咚咚。
我猛地从床上弹跳起来,条件反射似地去开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又立马砰地锁上门,头脑顿时清醒不少。
慌里慌张掏出梳子,赶紧整理头发顶上的一团乱草,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拿起手机一看,五点整,晚餐时间似乎还没到。那……他来干什么?
我扯了扯裙角,打开门,恭敬地低下头:“简总。”
深色的影子在我面前停驻了半分钟,又迈步离开:“走。”
我回屋拎起包,慌里慌张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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购物商场内。
逸凡坐在某品牌门店内的橙色沙发上,平静开口:“去挑几套衣服。”
“为……为什么?”我不解。
他抬头,冷淡的眼神没有任何情绪。
我被盯得心里发慌,不情愿地在店里绕了一圈。吊牌上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卑微。走了一个圆圈,我回到他眼前:“我……不用买衣服。”
“你现在代表的是公司形象,作为总经理秘书,打扮得邋里邋遢,怎么陪我去谈生意?”
他冷冷地开口,深蓝眸光里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冰凉。我平静地与他对视,半分钟后,转身随手拿起几件套装,递给服务员:“就这些,谢谢!”
“等等。”他伸手指向橱窗内模特身上的华丽晚礼服:“穿上试试。”
若我没记错,那一件衣服的价格,相当于我整整一年的薪水。
我想了想,开口:“我不需要晚礼……”
“今晚有个宴会。”他打断我的话,淡定道:“我不希望丢面子。”
漂亮的导购员迅速从模特身上脱下晚礼服,双手捧到我面前,声音甜美:“先生的眼光真好,这件衣服刚从米兰国际时装周展览回来,全球限量版,很适合这位美丽的小姐呢。小姐要试穿吗?”
我倔强地望了望他,轻声道:“不用试了,直接装袋吧。交给那位先生好了。”
逸凡跟随导购去结账了,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我有些恍惚。明明是好心给我买衣服,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表情;照理说,我应该对他的举动高兴,可看着眼前大大小小标识某种身份的购物袋,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仿佛有种不可阻挡的力量,突然就横亘在了我们之间。
晚上八点。某私人国际俱乐部。
窈窕佳人,香槟美酒,一派奢华颓靡。
我坐在舞池角落的沙发上,无言品着红酒,身侧的女宾们叽叽喳喳,半虚半实地交谈着。话题不外乎今年LV又推出了新款,Dior的哪档化妆品好用,家里的保时捷送去清洗了,夏威夷的日光浴差点晒伤皮肤。
说起来,奢侈品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非生活必需,也未必能给拥有的人带来快乐,可在一定场合下,却是划分交际圈的重要衡量指标。就像现在,你对名牌的熟悉和使用程度,直接决定了你在圈子中是处于中心还是边缘。像我这种完全Сhā不上话的人,自然就被安置在了圈子外,默默地听着那帮贵妇人的谈天说地,乐得逍遥。
奢侈品与大白菜,说穿了就是集贸市场里的两种不同商品,意义是等同的。贵妇和农妇同时提着菜篮子去买菜,只不过富人买的是面子,农民买的是生活,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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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穷人未必可怜,富人未必不可怜,当一个人穷得只能拿钱来炫耀了,那样的生活,该有多空虚可怕。
仰头望向逸凡,他正与几个西装笔挺的男士轻声谈笑,柔和的灯光透过发梢落在他俊美的脸庞,嘴角处那一抹弧度若隐若现,似真似假。这种亦真亦幻的场合,逸凡是否也与其他人一样,乐此不疲地享受着呢?或者,仅仅是出于商业应酬的需要?忽然之间,我很想知道。
“你的晚礼服很漂亮。”瞥眸,一位紫裙美女沿我左侧坐下。
“谢谢!”我礼貌性地笑。
她向我伸出手:“辛紫。”
我伸手回握:“艾简。”
她勾唇而笑,眼神里有着难能可贵的真诚:“这儿很无聊,对吧?”
我尴尬地笑:“还好。”
“不用这么谨慎,”她懒懒地灌了一口红酒,瞟向身侧的佳人们,:“我跟她们不一样。”
我低头笑笑。
“你跟简总一块来的?”她随口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我好奇。
“因为……”她凑近我的耳畔:“他一直在回头看你。”
我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正好对上逸凡投来的视线,眼神相遇的刹那,他马上转过头去。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明明感情那么火热,一被你看见,眼神马上就变冷了。”辛紫轻声笑。
口很渴,我抓过酒杯,一口气灌了下去。
“若我没猜错,你才是简总爱的那个女孩吧?”她扬起抱枕靠在头上。
我的指尖轻微颤抖:“你……为什么这么说?”
“看出来的。”她笑。
“别瞎猜,”我低声道:“他有未婚妻了。”
“准未婚妻吧?”辛紫弯腰放下高脚酒杯:“据我所知,俩人好像还没有订婚哦。那女孩叫什么来着,安……若……”
“安若筠。”我说。
“哦对,安若筠。”辛紫拿出纸巾擦拭嘴角的红酒,顺便掏出化妆包补了扑口红:“她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我轻声问:“你是她的朋友?”
辛紫不以为意地摇头:“一面之交,谈不上朋友。”
“那你是简……总的朋友?”我好奇。
她惊奇地回望我:“我今夜可是第一回见到简总。”
“那……那你为……为什么……”我吞吞吐吐。
“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的事,对吧?”辛紫收回化妆包,妩媚地笑:“就当我无聊吧,正好就撞上了这么件热闹事。”
我无言望她一眼,又默默垂头。
“一幅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你还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啊。”辛紫轻笑:“那我就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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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我飞去G城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Party,当时安若筠也在。她好像喝醉了,随便拎着身旁一个陌生人就大吐苦水。很不幸,那个小概率分子恰好是我。”
“那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都是她的逸凡哥哥,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内容无外乎就是些经典苦情戏,什么她爱了逸凡哥哥好几年,逸凡哥哥却自始至终都把她当妹妹看待,态度不冷不热。她终于等到双方父母促成了这桩婚事,可逸凡却在订婚宴的前夕临阵脱逃,说是需要时间单独静静。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杳无音信。直到一个星期前……”
心脏像是被蜘蛛网缠住,思维错综混乱,密密麻麻乱成一片,完全理不出头绪。我暗自捏紧了拳头,头不自觉垂得很低。辛紫平淡的叙述声,依旧那般清晰:
“直到一个星期前,逸凡给她打了个电话。他说他爱上了旅行中认识的一个女子,没有办法再和她结婚,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那丫头说到这里,哭得稀里哗啦,连我这个陌生人都看着于心不忍。后来,她没日没夜给逸凡打电话,但对方不是关机就是无人接听。很明显,逸凡是在回避她……说到这里,安小姐竟然呕吐起来,坐在她身边的我当然跟着倒霉,礼服被弄得一团糟。于是,主人安排我俩到客房里去换衣服。在那里,我倒是遇见了更有趣的事情。”
我狠狠掐住自己的静脉神经,努力保持冷静。可是久住在心里的冰块,却一点点在融化。辛紫没有看我,品一口红酒,接着道:
“客房内,我给安小姐灌了醒酒药,扶着她在床上睡下,接着便去隔壁浴室洗澡。待我从浴缸里出来,正要穿衣服出去时,安小姐醒了,她在打电话。她用的免提通话,可能是没有料到房间还有其他人。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我想,这丫头肯定又是在给她的逸凡哥哥打电话,不禁心生同情,正想过去安慰,可电话却突然通了。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我在心猛地一颤,徘徊在心头的答案呼之欲出。
“那丫头的语气变得好快,连我都被吓了一大跳。先前还那么悲伤难过,这一瞬间,居然可以装得那么轻松高兴。她冲着电话那头快乐嚷嚷:‘逸凡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死你了。’对方沉默了很久,才有一个女孩声音轻轻地答‘他出去了’。安小姐的声音瞬间就沉下来了,我听见她一字一顿地告诉那个女孩‘我是他的未婚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内心沉积多时的冰山,轰然倒塌。鼻子有点发酸,混乱不堪的复杂情绪在血管里到处乱窜,极力地寻找宣泄口,视线竟模糊得看不清眼前的景像。我慌忙低下头,将脸埋在垂落的发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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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紫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异常,继续说道:
“说起来,安小姐也是个可怜人,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竟然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当我从浴室走出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我可以和她成为朋友。可你猜怎么着?当她见到我的时候,立马变了脸色,随即又好像想到了先前醉酒时失口说出的一切。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钞票甩在我面前,冷冷地道:‘这些钱算是封口费,你没见过我,也不认识我。’”
说到这里,辛紫竟然大声笑了起来:
“这个安若筠实在幼稚,也不去打听一下我辛紫是什么人。我这人呀,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竟敢拿钱来砸我,看来她果真是娇养惯了,生活在井底,就以为世界唯她独尊了。不过这种无聊的事,我本来就懒得去传播。她这个举动,倒是彻底打消了我跟她做朋友的欲望,自那之后,我也没再见过她。若非今晚看见这么帅气的简逸凡本人,我都差点要忘记那段趣事了。”
她倚靠在墨绿色沙发一角,单手撑头,望向我扬起酒杯:“我猜,你应该就是那日电话中的女孩吧?”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透过垂落眼前的长发缝隙,隐约可见辛紫美丽的容颜。
“看你的反应,好像对很多事情并不知情呢,”辛紫低头品酒,红唇晃动:“貌似我今天,做了件好事。”
“你……”我拨开额前的长发,不解地望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为什么,”辛紫随意地将卷发向后撩起:“闲着没事,凑个热闹而已。”
柔缓的音乐响起,舞池中心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站在一旁的绅士们,纷纷迈步朝女宾席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邀请女伴起舞。
逸凡也放下酒杯,朝我走了过来。四目相交,我突然有些激动。久藏心底数日之久的隔阂,在那个瞬间,竟找不到继续疏离的理由。他眼神平静、神态从容,每靠近一步,我的心跳便加速一回。
现场的管弦乐队吹奏起悠扬的华尔滋舞曲,一对对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在舞池中欢快起舞。四周等待被邀的女宾们也纷纷坐直了身子,跃跃欲试。
逸凡一步步走来,望向我的眼神如一面静湖,深邃辨不清情绪。联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误会,我的心开始内疚不安。待会跳舞时,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呢?说起来,我们已有太长的时间没有认真交谈,也许等会在舞池中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越想越激动,眼见他即将到达眼前,我情不自禁站起身,缓缓向他伸出了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亦停下脚步站在我面前,绅士般弯下腰,颇有风度地向我……身旁正坐着喝红酒的辛紫,摆出了邀请起舞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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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周围的人皆看见了这样一幅滑稽的景象。
我突兀地立在原地,伸向逸凡的手悬在空中;逸凡弯腰站在我面前,伸向辛紫的手停在她眼前;辛紫斜坐在墨绿色沙发上,似乎没料到逸凡突如其来的举动,眼神微愣,执红酒的手停在胸前,半天没有回应。
毕竟是显示身份地位的高档场合,周围的宾客们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一个人出声。
辛紫反应过来,瞥我一眼,不确定地问:“你……不邀请她?”
我匆匆收回悬空的手臂,迅速摆到身后,紧紧抓住后背裙角的蕾丝。
逸凡扬眸望我一眼,撇开头,平静地开口:“她不过是个秘书。”
紧抓裙角的掌心很疼。
辛紫望望他,又望望我,忽而勾唇而笑:“有意思。”她弯腰放下高脚酒杯,轻握住逸凡的手站起身,两人踏步走向舞池。逸凡,没有回头看我。
俊男靓女的璧人组合,很快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聚光灯下,逸凡拥着辛紫翩然起舞,紫裙飘扬。天生的贵族气质与驾轻就熟的舞步相结合,使得逸凡很难不成为焦点;辛紫显然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富家公主,与逸凡的节奏完全合拍,一颦一笑间,优雅迷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上流社会。
如果跟逸凡起舞的是我,我很清楚,凭自己这点三角猫的功夫,完全跟不上他的舞步,更别提营造出这种轰动性的效果。我低头看着身上那袭昂贵的宝蓝色晚礼服,觉得有些刺眼。
我和逸凡,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各方面都如此出色的男人,大概也只有像安若筠那种名门闺秀,才能与他匹配吧。
我缓缓从舞池移开视线,一位男子正站在我眼前,礼貌性地摆出邀舞姿势,友善的眼神满是同情。我撇头张望,剩余女宾们优雅地坐在四周沙发上,神情怪异地盯着我瞧。唯我一人,依旧突兀地站在原地。
难怪有人饱含同情地邀我起舞,我都差点忘了,刚才逸凡拒绝了我。在这些贵妇人的眼里看来,这,大概是种羞辱吧。事实上,这是羞辱。
冥冥中想起了那日咖啡馆的初遇,我不禁失笑。简逸凡,总是有能力让我当众难堪。
绕了一个圈,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简氏继承人;而我,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陌生人,现实中一个靠薪水生活的小小秘书,仅此而已。
我向对面男子礼貌性地笑:“谢谢你。但我有事要先走了,再见。”
弯腰拿起提包,沿着角落里的暗黑通道,默默走出了宴会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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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京郊,黄花长城。
“这一带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又邻近黄花水长城。若是在这附近开发一个大型度假村,融合骑马、攀岩、室内温泉等各个娱乐项目,商机无限啊简总。”开发商吴总一边攀登长城,一边向逸凡介绍这周围的所有情况。
在北京京郊考察度假村投资场所,也是逸凡此次来京的主要目的之一。
“依吴总看,这附近的餐饮娱乐服务,发展得如何?”
“我初步统计了一下,这附近的小型餐馆和大型餐厅数目不一,分别是……”
俩人边谈边向前走去,我的体力不支,略微有些落后。
头有些沉。近日睡眠一直不好,加之昨晚又吹了些凉风,方才登山途中就已经倍觉艰难,现在更是浑身乏力,迈不动步子。昨晚一个人先回了酒店,本以为逸凡随后会来找我谈谈,可是他一整夜都没有出现。直到今早服务生电话叫醒我起床,我才知道他在等我吃早餐。然后从大清早见面到现在,他对我仍旧未言只字半语。
当着别人的面,我尽量扮演一名合格的秘书;无人在场的时候,我与他,只剩沉默。
胸口很闷。
仰头,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心房,刺得我睁不开眼。数日来积累的疲惫突然在体内反弹,眩晕感直逼心房。眼前的天空忽然变暗,景物一点点虚化,双腿使不上劲,身体蓦然向后倒去……
脑袋砸在石头上,为何……不痛?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这句话。
贫血的症状转瞬即逝,几乎立马之间,我清醒过来。
睁眼,逸凡担忧焦虑的面孔印入眼帘,他半跪在地上,我的头正枕着他的手臂。
“艾小姐,你没事吧?”吴总凑过来关切地问。
“没事了。”我轻答。
“刚才好险简总眼尖手快,一把抱住了你,这要是摔在砖头上,肯定要流血。”吴总擦了擦汗,感慨。
“谢谢。”我抬眼望向逸凡,他很别扭地移开了视线,抓在我肩头的手却是丝毫不松。
“你……可以放手了。”我轻声道。
逸凡将我扶靠在城墙角落坐下,递给我一瓶水,转头对吴总道:“我们休息会。”
吴总就地坐下,“看来艾小姐有些贫血症状,脸色也不太好看,平时要多加强营养啊。”
“我只是有点累了,没事的。谢谢吴总关心。”
逸凡撇我一眼,又迅速望向远方的风景。
“简总啊,你这员工工作都累趴下了。照我说,得给点额外奖励才行。”吴总打趣道。
“没问题。”逸凡与我对视:“你想要什么?”
又是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仿佛刚才的担忧焦虑,不过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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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简总,”我微笑:“我什么也不需要。”
“哈哈,真是个诚实的姑娘。”吴总大笑:“若换成我的人,早就嚷嚷着要加薪了。说起来,艾秘书跟简总多少年了?”
“我也是不久前才招聘进来的。”我答。
“真的?”吴总惊奇:“不像呐,看你们两这感觉,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似的。”
我礼貌性地笑,逸凡沉默不语。
“话说回来,艾小姐有男朋友没?我手下有个市场总监,为人踏实上进,人长得帅。若是艾小姐有意,我倒是可以引荐你们认识。”吴总热心地说道,加了一句:“当然,得先经过简总同意才行。”
“她的事,我不管。”逸凡开口。
我默默望着逸凡的侧脸,缓缓道:“多谢吴总关心,我暂时……不需要。”
“哦?难道艾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
我仰头喝水,逸凡的脸色阴晴难辨。
“哈哈,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想来艾小姐这么青春靓丽,怎么会缺乏追求者呢。”吴总笑。
我和吴总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逸凡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很少答话。
约模过了半个小时,我的体力渐渐有了些恢复,清爽的山风将胸口的烦闷赶走不少。
“接下来,我们去那个山头吧。”吴总站起身,指向较远处的葱翠山岭:“那儿视野开阔,能看到度假村规划地点的全貌,简总也更便于了解整个规划方案,看是否有可实施性。”
我爬起身正要跟着前去,逸凡忽然抓住了我的肩,“你留在这休息。”他把装有水及少量干粮的背包,放在我的脚下。
“对,那个山头比较远,艾小姐脸色又不好,确实不宜远行。还是简总体恤员工!”
逸凡从包里拿出两瓶水,递一瓶给吴总,两人作势便要出发。
临行前,他突然回头,扔下一句话:
“等我回来。”
逸凡和吴总越走越远。
我坐在原地,感到有些疲惫。这段时间折腾太多,大概真的是累了,我坐在城墙一角,枕着背包,竟然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阳光已不如先前那般强烈。
逸凡尚未回来。我掏出手机一看,不过才过去两个小时。从这里到那个山岭,来回最少也得三个小时。睡了几个小时,精神已好了很多。我站起来用力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四处张望。
北纬39度,这么近,那么远(11)
黄花长城如一条长龙横卧在重重山脉中,蜿蜒向前,一望无际。金秋时节,绵延起伏的山岭染满了金色、红色的树叶,高大的乔木落叶在风中飞散,色彩缤纷,如同一幅浓墨淡彩的巨型水彩画,令人心旷神怡之余,不免连声赞叹。
与尽人皆知的八达岭相比,黄花长城的知名度并不算高。因为游客不算多,对其进行的人为改造自然相对较少,故而由明朝遗留至今的大量原始城墙,得以完整保存。多年前,一批早期西方探险家们发现了这段位于北京怀柔的野长城,并将其录入西方背包客人手一册的《LonelyPlanet》一书中。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黄花长城在中外背包客已经享有很高的声誉。放眼望去,三三两两的游客结伴而行,与拥挤热闹的八达岭长城相比,此处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眼睛伴着散漫思维随意张望,在看到不远处山顶上那一团白色时,突然怔住。
高大巍峨的山头处,一小束白花傲然绽放,哪怕四周已尽是生命消逝的纷飞落叶,它仍旧顽强向上生长,朝气蓬勃,给萧瑟秋天带来一抹别样生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花的形状。那纯洁美丽的颜色,清丽动人,与记忆深处某个点重叠在一起,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缓缓在脑中召唤。
反正逸凡还没回来。到达那里只需半个小时而已,去看看吧。看清楚那一团白色小花,到底是什么。
去吧,去看看吧。
哪怕明知季节不对,海拔高拔不对,生存环境不对劲。
莫名的冲动依旧在驱使我向前。
我拿起背包,迈步朝山岭走去……
果然,不是薄雪草呢。
我望着脚下这束洁白小山花,苦笑。
跋涉这么远的路程,只为确定一个明知会被否定的答案。
活了这么些年,我从未曾拥有过一朵真实有生命的薄雪草。十年来,近乎有些偏执般在等待,刻意忽略掉花店、网络等一切方便获取的途径,只为了记忆中的美丽承诺。等待着那么一天,能再见到那个笑容,月牙白少年的温暖笑容。
十年光华无声流逝。
第一次触碰真正的薄雪草,是在那个洋溢着淡雅花香的雪山峡谷。悬崖之巅,一个男子紧紧地抓着我的手,霸道而焦躁地冲我吼:“小简,活下去!我不准你死!”
那一瞬间,连空气中都涌动着令人心跳的甜蜜。即使命悬一线,那种强烈而真切的幸福感,烙印在心中成为永恒。这般危险,却又这般安全。如此霸道,却又如此可爱。
可是。可是。
我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再往下想。
北纬39度,这么近,那么远…
暮色渐沉,夕阳停落在天边,映红了山顶的朵朵云彩。
悬挂在山巅的古老碉堡,在时光的沉淀下,幽幽然散发出一圈璀璨的金芒。苍老褪色的朱红砖墙,散落在土壤中的青檐残瓦。
青山,秀水,绵延向前的万里长城,夕阳下安然入睡的古老碉堡。所有的一切,这般和谐宁静。沧桑古朴的历史无声在召唤。我情不自禁迈开脚步,走向斜阳直射下的长城碉堡。
站立在古老苍凉的原始长城之颠,俯瞰夕阳下散发金光的漫山林木,以及点缀其间的破旧城墙影子,几千年历史在这片土地沉淀而成的独特魅力迎面扑来。从先秦至今,这条看似朴实的蜿蜒长路,凝聚了无数先辈们的汗水、泪水甚至鲜血。多少人将生命深深地融入了长城的血液里,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未能走出这个长城之劫?国恨家仇、妻离子散,这条看似永无止境的长城之路,寄托了古人们多少生离死别的情感?点点滴滴,日积月累,构成了今日亘古不变的传奇。
独自漫步在这条古老得近乎荒废的青砖路上,我的心情竟也无端豪迈起来。褪色的碉堡城墙被夕阳隔离成斑驳陆离,沧桑厚重的历史感沿着指尖传入体内,心情不自觉激荡起来。在几千年厚重文明的映衬下,个人的荣辱得失、爱恨情仇犹如浩荡沙漠中的一粒尘埃,渺小得不值一提。久居心房的红尘烦扰,在那一瞬间,竟完全埋没在浩荡的历史长河中。我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这一刻内心的安祥宁静。
“小简……小简……”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呼唤,低沉的嗓音里,竟藏着难以掩饰的担忧惊惶。
“小简你在哪里,快回答我!”
“小简!――小简!――”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我猛然醒悟过来!睁开眼睛,迅速站至碉堡最高处,朝向不远处心急如焚的男子用力挥手,大声嚷嚷:“逸凡……逸凡!我在这里!……”
逸凡闻声,迅速朝这边跑来。我亦沿着破旧的木扶梯,小心翼翼从碉堡顶层往下爬。方才上来时不觉得,现在下去才发现,堡内的木扶梯早已残败不堪,摇摇欲坠,逼得我投入十二分的精力去应付。待我终于安然从碉堡顶部下来,沿着拱门往外走出时,逸凡亦到达了五米之外。
他踏着暮色走来,斜长的影子投射在砖墙上,汗滴沿着短碎发梢不停往下掉,与夕阳的余晖交映出清澈光芒,悄无声息垂落入地面青砖的缝隙内。他的脚步是那般雄壮有力,地面的落叶纷纷闻声而逃,飘飘洒洒在风中乱舞。他一眼不眨地望着我,满脸的焦虑惊喜,颠覆了数日来的冷漠冰霜。爬满汗渍的面颊刚毅果敢,蓝色瞳孔与金色落日交相呼应,绚丽至极。
脑海中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瞬间被激活。香格里拉浪漫相伴,泸沽湖温情相救,虎跳峡生死相依,丽江甜蜜相偎……不过才短短数日,却像是经历了一生。我和逸凡,竟然曾爱得这般轰轰烈烈。
踏着坚定的步伐,逸凡一步步朝我走来,踩碎了满地的斑驳光影。阳光在他的后背暖暖地笑;高大的落叶乔木矗立成一排,在山峰处快乐舞蹈;横亘在高山之巅的万里长城,安静地凝视我们,恬静地勾唇而笑。
北纬39度,这么近,那么远…
逸凡的形象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放大;四周的风景不断后退、后退。刹那间,我再也看不见其他,唯一可见的,只有那双牢牢吸咐我灵魂的,湛蓝眼眸。
心脏,砰砰乱跳。
离我半米处,他突然停下脚步。
“你乱跑什么?”他发起怒来,表情严肃冲我大吼:“这一带是古城墙区,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鼻子莫名有些酸,我走上前,伸开双臂搂住他的腰,将头轻靠在他的胸前。
他猛地一怔,随即便迅速俯下身来,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唇……
夕阳羞涩地躲进了云层里,在天际留下一团五彩的红霞。
璀璨晚霞下,风卷云舒纷飞落叶间,他站在古老的长城之巅俯身吻我。霸道且温柔,那般怒气腾腾,却又那般小心翼翼……
久违的幸福魔法盒,变幻为一棵幼苗栽进心里,瞬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
良久,他终于松手。
碉堡拱门前的台阶上,我们席地而坐,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我:“先吃点东西,我们马上下山。”
我接过巧克力,轻咬一口,很甜。
他向我摊开手,孩子气地道:“手机给我。以后不准随便关机。”
我这才想起来,手机昨天起就没电了,我竟然一直忘了换电池。
逸凡从我手中接过备用电池换上,顺手开了机:“老让我操心!”
联想到旅途中的点点滴滴,心里很甜。我依偎在他的肩头,轻声道:“逸凡,谢谢你。”
逸凡正欲说话:“小……”
嘟嘟、嘟嘟。手机简讯的声响响起,握在他掌心的我的手机。
我和他很自然地同时垂下头,一条短信印入眼帘:
“小简,那晚很开心。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苏简。”
苏简。
刚才那个瞬间,我竟然完全忘记了苏简的存在。我到底是怎么了?深深的内疚不安涌上心房,我坐直了身子,与逸凡拉开距离。
“你刚才说谢谢,“逸凡的脸色阴沉下来,“谢我什么?”
“我……”语塞。
“明知你脚踏两只船,我还像个傻子似的到处找你,”逸凡的气色比远方的乌云还难看:“很可笑吧?”
“逸凡,我……”心很乱,不知如何启齿。
“你和亦然……”逸凡紧捏住手机,额角的青筋向外突显,极力让自己冷静:“什么关系?”
“从小就认识,”我垂下头,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上学,一起长大。”
“原来……你就是那个青梅竹马,”逸凡声音很低,愣愣地道:“亦然跟我提过一次,当时压根没留意名字。没想到……居然是你。”他突然笑了,咬牙切齿:“好。很好。”
北纬39度,这么近,那么远…
英俊的面庞因为这个难看的笑容而显得狰狞,他继续问:“你跟他的感情……好到什么程度?”
“曾经的我们……胜过男女间一切亲密的感情。就像天鹅的一对翅膀,相依相伴,缺一不可。”真相,迟早得让逸凡知道,我握紧了拳头,不敢看他。
“亦然也说过类似的话,”逸凡笑:“那时我还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让他魂牵梦扰。原来是你。”他大笑起来:“好!太好了!”
“逸凡,”我伸手去摸他的肩,心里很难受:“你别这样。”
“别碰我!”他条件反射似地弹跳起来,向前跨越几步背对着我,肩部隐约有些颤抖,似乎正极力抑制胸口的怒火。
“分开这些年,你谈过几场恋爱?”他站在原地,问。
“……没有。”
“所以……”他一字一顿:“你一直在等他。”
我沉默不语。
“好。好。好。”他放声大笑,苍凉得令人心伤。
鼻子很酸,我难过得想哭。
大笑过后,他似乎平静下来:“当初你为何要接近我?”
一股热流在体内乱窜,心脏莫名一阵绞痛。
“艾简,你说话。”他平静地说。
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让你说话,没听见吗?”他回头看我,重复:“那日在香格里拉,你为何要接近我?”
我缓缓站起身,哽咽:“逸凡,我……”
“回答问题。”他打断我。
“逸凡……”
“回答问题!”他大声怒吼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接近我?”
我遥遥望着他怒火中烧的面庞,愣愣地道:“因为你和他……很像?”
“很像?”他狰狞地笑:“很像而已吗?”他伸手指向我,手背上的青筋拼命往外蹦,一道一道突兀得诡异:“仅仅因为我和他很像,你……你就莫名其妙来招惹我?”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艾简你是个白痴吗?”
“对,我是白痴。”我垂头低语:“我当初以为……你就是苏简。”
“你以为我就是苏简,你以为……”他怔怔地重复,扬在空中的手臂忽而狠狠垂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抬眼,深蓝瞳孔布满赤红血丝,声音苍白得无力:“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了亦然的替身。”
“逸凡,”泪水从眼眶滑落,我弯腰狠狠地恭下了头:“对不起。”
“对不起。”他红着眼大笑,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为何刚见面时你不说?如果刚开始你就提到苏简,我们也不会……为什么要等到……为什么!”
北纬39度,这么近,那么远…
“刚见面时,我想确认自己对你是什么感情,不想那么突兀地表露身份,所以……”我抹了一把眼泪:“逸凡,我错了。”
“你想确认自己的感情,就把我耍得团团转。”逸凡继续笑,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瞥眸望我:“那么,你爱上我了吗?”
“我……”懵懂的情愫经过数日沉淀,答案已经越来越清晰,我鼓起勇气,大声道:“逸凡我……”
“当然没有!”逸凡大声打断我的话,苍凉地笑:“你一直都把我当成亦然的替身,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那么你爱亦然,哦不对,苏简。你爱苏简吗?”他轻声问。
“……”忽然之间,我很迷茫。
“若我和亦然摆在你面前让你选,”他走过来,轻抬起我的头:“你会选谁?”
“……”尚未从刚才的迷茫回过神来,我说不出话。
“当然是亦然。”逸凡松开手,嗓音萧瑟得如同失去生命即将枯死的落叶:“你认识他20年,等了他10年。我和你不过才相识短短数日,我算个屁啊我,哈哈哈哈。”
“逸凡,不是这样的!绝不是这样的!”我拼命摇头,泪水喷涌而出:“你对我而言非常重……”
砰!――手机被狠狠摔了出去,砸在石头上,瞬间碎成了两半。握在他手里的,我的手机。
我愣了愣,迈步走向他。
“我要结婚了。”空中传来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我猛然刹住脚步。
“你刚才……说什么?”我问。
“我说,我决定要结婚了。”他缓缓回头,苍白的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不要以为你能伤害到我。我简逸凡,还不至于沦落到被一个女人如此玩弄的地步。”
“你爱她吗?”我平静地问。
“爱?你也有资格跟我说爱?”他的眼神渐渐变冷,仿若刚才的失魂落魄不过是我的错觉,“我以为我遇见了爱,像个傻瓜似地打电话给小筠退婚,可我得到了什么?你不辞而别,我一个人在丽江发疯般地找了你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重遇了,你却告诉我,你一直把我当成弟弟的替身来爱。你这种没有血性的女人,也配跟我谈爱?”
“逸凡,对不起。”滚烫的热浪拼命往上涌,我垂下头,狠命让声音显得平静:“不要因为赌气,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赌气?谁说我在赌气?”逸凡笑,“艾简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简逸凡什么女人得不到?娶回家做老婆的,自然是千里挑一的人中龙凤。小筠温柔体贴,脸蛋比你漂亮,身材比你好,学历比你高,家境比你优越,头脑比你聪明。你说说看,她哪一点配不上我?”
“你……真这么想?”我低声问。
“从丽江回来后,我本来一直在犹豫,今天终于决定了。”他面容平静地道:“我要娶她。”
思维突然有些涣散,聚光灯下,逸凡与辛紫相拥起舞的画面闯入脑海内。一个各方面都如此完美的男人,的确只有安若筠那种上流社会的完美女人才能与之匹配。而我这种连华尔兹都不会跳的乡下女孩,注定只能站在黑暗里观望。
“我……祝福你。”我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轻声道。
“艾简,别以为这样就完事了。”他冷冷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你让我受到的伤害,我会加倍还给你。”
落日隐没于地平线的那一端,浓郁的夜色铺满了四周苍劲的山脉。天幕上方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周围漆黑一片。他站在黑暗里,勾唇而笑。
我们之间,只有几步之遥。
明明离得这么近,为何却感觉那么远。仿佛突然之间,横亘了一个天涯。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五天后,简氏国际饭店。
叮――电梯门开,秦涛跨步进入,抬眼一笑:“小艾,出差回来了?”
“恩,昨天下午到家的。”
“知道。”秦涛疲惫地揉了揉眼眶:“昨晚又被简总叫出去喝酒。他脸色阴沉一个人埋头喝闷酒,问他发生什么事也不肯说。”
“是不是北京的合作项目进行得不顺利?”秦涛问我。
“合作一切顺利。”我答。
“那就怪了,简总到底怎么了。从几个月前旅行回来就不对劲,尤其是这段时间,动不动就发火,从没见他脾气这么坏过。”秦涛不解地摇头:“要说感情出了问题,也不对啊,他跟安小姐下星期就要订婚了。”
“他们……下星期订婚?”我垂头盯向金色透明的电梯地板。
“是啊,好像是这几天才决定的。”因为电梯里没有其他人,秦涛继续说道:“说起来,其实俩人半年前就该订婚了。简总旅行回来后,董事长和安小姐的家族一直在催,现在,终于是定下来了。”
“很……好。”说话开始变得艰难。
“总觉得简总跟安小姐之间,好像缺少点什么。不过,”秦涛摇头:“出身豪门世家,婚姻大事又岂能由自己做主。幸好他跟安小姐相识多年,感情甚密……”
“我还有事,先走了。”电梯停稳的瞬间,我夺门而出。
十点整。
我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手头的一大堆文件表格,不时抬头四处张望。干净整洁的里间办公室,座椅上空空如也。逸凡没有来。
这些天除了必要的社交场合,我和逸凡私下里完全没有说过话。长城那日后,我们之间更是隔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冰墙。沉默以对,似乎已成为习惯。
叮铃铃――
“艾秘书,简总在吗?我这儿有一份重要文件需要他签字。”
“简总还没来,您可以先把文件送上来,等他来了签好字,我再给您送下去。”
“好的,谢谢。”
叮铃铃――
“艾秘书,我是陈总的秘书李平,我想确认一下,今天的晚宴简总有时间出席吗?”
“李秘书您好,简总暂时不在公司。等他回来后,我再打电话回复您。”
“好的。麻烦您在下午五点前回复告知,以便我这边安排坐席。”
“没问题。”
叮铃铃――
“艾秘书,我市场部。经销商李先生手头有个合作项目想和简总当面谈,您给安排一下时间?”
“好的。简总这段时间行程已经排满了,您看下周一上午怎么样?”
“OK,我去告诉李先生。”
“谢谢。”
叮铃铃――
叮铃铃――
……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我焦头烂额地放下话机,抬眼一看,已经12点。逸凡依旧没有来。
逸凡一向公私分明,无论我们关系有多僵,他从来不会因此而耽误工作。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随意地尝了几口刚送来的快餐,味同嚼蜡。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下午两点整。
我终于忍不住了。拿起话机拨下了那串明明很少用,却已烂记于心头的手机号码,心脏有些狂跳。
“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冷漠嗓音。
“简……简总,半小时后的公司高层会议,各部门主管都在等你主持。还有,你上午没来,我手头积压了很多文件,等待你的批示。另外……”
“我没空。”电话那头,他冷冷地道。
我愣住,轻声提醒:“简总,这是公司的事。”
“逸凡哥哥,我穿哪条裙子好看,黑色还是白色?”电话那头,隐约响起了一个女子娇媚的嗓音,安若筠的声音。“都拿了吧,你穿什么都漂亮。”“逸凡哥哥,我这就去换给你看。”“好,我等你。”……
我紧握话机,不知是该继续拿着,还是该挂断。
良久,我低缓开口:“简总,下午的会议还召开吗?
“今天的工作安排全部取消,”逸凡平静地道:“我要陪未婚妻逛街”。有意无意地,他特意强调了“未婚妻”这三个字。
“……好。”
挂断电话,头脑一片茫然。
工作吧,手头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对,工作。
整理行政部的文档,归类市场部的营销方案,制作本月度各部门的业绩表格,工作,工作,工作!
……
原来忙碌,真的可以阻止人的胡思乱想。埋头一阵苦干后,再次回过神来,已快接近五点。
唉呀,糟了!我猛地一拍额头。
陈总那边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还在等答复呢,我刚才居然忘记告诉逸凡了。怎么办,是不是……得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我硬着头皮拿起话机,又迅速放下。
再拿起,再放下。
犹豫徘徊间,半掩着的门被推开了。
“逸凡哥哥,今天好开心啊!”耀眼的金色公主裙在眼前一闪而过,迅速钻入了里间办公室;一大堆品牌购物袋,被顺手放置在我桌上。
透过黑白相间的精致购物袋缝隙,我看见逸凡径直从我桌前走过,关上了房门。
犹豫良久,我鼓起勇气站起身,敲开房门。
“没看见我在忙吗?”他冷冷地盯着我。安若筠斜靠在书柜旁,细长的双腿在公主裙的衬托下,越发显得修长白皙。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我移开视线,不自觉放低了语调:“陈总举办的名亨商务晚宴,今晚八点开始。简总要出席吗?”
“怎么不早说?”淡定寒冷的声音,令人心生凉意。
“……忘了。”我答。
“逸凡哥哥,你秘书怎么这种态度啊!”安若筠不满地Сhā嘴。
我扬眸撇她一眼,又低下头。
“她刚才看我的眼神,好凶哦。”安若筠翘起了嘴,顺势走过去挽起了逸凡的胳膊。
“艾简,向小筠道歉。”逸凡平静开口。
心脏倏地一颤,我缓缓抬头与他对视,问:“理由是?”
“你是我花钱雇来的员工,我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理由吗?”他轻笑。
“逸凡哥哥,你对我真好。”她将头甜蜜地靠他的臂弯。
掌心被指甲戳得生疼,我狠命压制怒火,绕开话题:“简总,晚宴您准备参加吗?”
“逸凡哥哥,说好今晚要跟我爸妈一块吃饭的,包厢都订好了,你不会变卦吧?”若筠朝我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简总,今日的名亨晚宴聚集了各界政要,据说还有几个大的投资商都会到场,您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我站在原地。
“你……”若筠冲我瞪了瞪眼,撅嘴拉着逸凡的手臂撒娇:“逸凡哥哥……”
逸凡思索了一会,低头撇向安若筠:“小筠,今晚的饭局很重要,你帮我向伯父伯母道个歉,我改天再去赔罪。”
“什么伯父伯母,马上就得改口叫爸妈了!”安若筠不情愿地松开手:“那你要带我一起去。”
“你想去?”逸凡询问。
“当然想去!”若筠甜蜜地笑:“我们下星期就订婚了,老公的事业我自然要支持。”
老公。掌心处的疼痛漫延至全身,心脏却突然有些麻痹。
“好,我带你去。”
我转过身,艰难地迈步走开。
“等一下。”我深呼一口气,回头。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我,伸手指向安若筠的足下,闪闪发亮的红色漆皮高跟鞋面,隐约有几点尘埃:“小筠的鞋脏了,你帮她擦一下。”
“你……说什么?”我愕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望着我,平静地开口:“我说,让你给小筠擦鞋。”
看来,我没有听错。莫大的屈辱感涌上心房,鼻子酸酸麻麻,我狠命将热流往回逼:“你再说一遍。”
“给小筠擦鞋。”他说。
我一言不发走过去,拿起桌上的一次性湿巾撕开,蹲下身,轻握她的小腿,努力擦拭皮鞋上的那几处尘埃。连日来压抑已久的泪水,在我低头的刹那,如洪水决堤般爆发。泪水落在鞋面上、地板上,我扬起手臂甩了甩眼角的泪花,继续埋头擦拭她脚上那红得刺眼的高跟皮鞋。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一时间,屋子里寂静得如同一汪死水,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眼泪掉落地面的答答声。
“停下,”余光瞟见逸凡扬手指向门外:“你走吧。”一惯冷漠的嗓音里,多出了一缕我听不懂的滋味。
我扬首起身的刹那,再次愣住。
几张红色的人民币钞票悬在空中,一只纤纤玉手将它们递至我眼前。
“打赏你的。”安若筠高傲地望着我,美丽的眼睛深处,恍然生出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恨意。
打赏。我擦干脸上的泪水,撇头望向逸凡。他与我对视几秒,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怎么,嫌少吗?”若筠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色钞票,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些够了吗?”
我倔强地盯向逸凡。他轻微垂下了头,眼睛盯向桌面,没有看我。
心脏莫名绞痛。
很失望。
逸凡可以欺负我,因为我有负于他。他有权恨我,我也有义务承担他一切的发泄报复行为。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可是。他怎么可以容忍,其他人对我的羞辱?尤其是那个,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女子?所有的一切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怎么能假装,视而不见?
红红的钞票在我的眼前张牙舞爪,心脏隐隐作疼,沉重的委屈无力感如同一颗大石压在心头,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是该接过钞票直接撕碎,还是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犹豫间,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气愤的质疑声伴着一个身影迅速窜入,将我从地上扶起,指着逸凡大声呵斥:“你太过份了!”
我撇眼望望身侧的男子,强烈的委屈感顿时在体内乱成一团,小时候无数次被欺负时的那句话脱口而出:“苏简,你来了。”
苏简紧拉着我的手,满脸怒火地盯向简逸凡:“她只是你的秘书,不是佣人!”
逸凡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眸底的情绪瞬息万变。倒是安若筠,明显怔了怔:“亦然,你……认识她?”
“认识了一辈子。”苏简答,他一把抢过钞票扔在桌面上,冷冷地道:“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我决不原谅你们!”
“亦然,别发这么大火。”安若筠收回钞票,一脸无辜:“我这也是一片好心。她明显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又不缺这点钱,顺手而已……”
“够了!”逸凡厉声打断她,若筠傻住。
“我跟小简从小一起长大,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苏简握住我的手:“我俩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要是觉得有钱了不起,尽可以洒大街上去,不要在这里耀武扬威。”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你……”安若筠愤愤地开口:“亦然你别忘了,逸凡是你哥,我是你未来的嫂子,有这么说话的吗!”
“如果你们把我当一家人,”苏简面不改色盯向安若筠:“就好好向小简道歉。她愿意帮你擦鞋,只能说明她善良不计较,不代表你有多高贵。”
“简亦然!”安若筠恨恨地走到逸凡身边,指向苏简:“逸凡哥哥,看你的好弟弟,竟然这么说我!这么多年你谦让他惯了,他就不知收敛了……”
“你住嘴!”逸凡不耐烦地打断她,盯向我俩紧握在一起的手,沉默不语。随即他坐下身子,习惯地伸出中指和食指敲打桌面。嗒嗒、嗒嗒、嗒嗒。仿佛时间都跟着缓慢下来。
“苏简,算了。”我摇摇他的手,轻声道。
“亦然,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安若筠也冷静下来,探究地盯着我们。
“她是我……”苏简转头望向我,声音竟突然温柔起来。
“小简,是我最爱的人。”苏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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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成群的建筑物从眼前闪过,在车窗玻璃上留下道道高矮不一的黑色阴影,又迅速淹没在暮色里。
“小简,我哥的本性其实很善良,只是从小骄傲惯了,偶尔对人有些颐指气使,你别放心上去。还有若筠,就是娇蛮任性了点,其实她也不是坏人。”苏简一边开车一边解释。
“我没事。”我轻声道。
“我哥从来没有这样对待员工,是不是最近公司遇到了什么困难,他心情不好?”
“不知道。”我答。
“对了小简,”苏简好奇:“你怎么会在我哥公司里工作呢?还正好是他的秘书?”
我笑着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幸好你在那里工作,不然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找你。”苏简转头望我:“小简,是天意让我们重遇。”
天意麽?天意这东西,总是让人无法控制。
“如果你在那里干得不开心,就辞职吧。”苏简的声音低沉下来,“今天那件事,确实太让人生气。”
“苏简,我……”转头向着他,突然间,我很想说出一切。
“小简,你把东西落我车后座了。”苏简轻声道。
“什么?”我好奇地拿起后座上那个黑色盒子,打开一看,最新款的银白色滑盖手机映入眼帘。
“这不是我落下的。”我诚实摇头。
“简直跟以前一样笨,”苏简伸手戳向我的鼻子:“傻瓜!”
“干嘛又戳我鼻子!”我愤愤地伸手握住鼻子,鼻尖尚留有他手指的温度。
苏简轻声笑了起来,那样爽朗的笑声,似乎很久不曾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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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吗?”他偏头看我,眼睛明亮有神,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这……送我的?”我愣愣地问。
“这几天你手机都打不通,”苏简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真是……我还是通过哥哥才知道你一切安好。”
“你……你给逸凡打电话了?”那日长城上,手机被甩成两半的情景清晰在目。一个人生活习惯了,偶尔几天不用手机,从来就没觉得有人会担心。没想到苏简……
“是啊。哥也不知怎么了,没说上两句就匆匆挂断。不过知道你一切平安,我就放心了。”苏简认真道:“小简,以后不准再跟我失去联系了。”
我掏出手机放于掌心,银白的颜色,毫不夸张的款式,功能齐全。就像苏简,干净简单,却令人心安温暖。
苏简是我最信任的人,不能再欺骗他。我紧握手机,思考了很久,低声开口:“苏简,我有话要对你说。”
“小简,我也有话对你说。”苏简一边说话一边踩下刹车,笑着望向我:“我们到了。”
汽车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苏简打开门邀我下车。
叮――电梯直达16层。
“苏简,你的家可真干净。”我望着眼前宽敞明亮的公寓,一边脱鞋一边说。
以黑白为主色调的家居装饰,简单不失品位。坐在柔软舒适的白色真皮沙发上,顺手将抱枕放在怀里,感慨:“苏简,你这些年过得可真滋润。”
说来也怪,重逢才这么几天,我与他竟没有丝毫陌生感。哪怕隔了十年,彼此间那种深入到灵魂的默契,却完全不曾疏远。
苏简动作熟练地泡咖啡,暖暖地望着我笑。
“小简,我和你朋友何竹见过面了。”苏简将咖啡递给我,在我身侧坐下。
“哎?……你怎么会认识竹子?”我讶异。
“前日她去医院看望朋友,我们正好在走廊遇见。”苏简将一块方糖扔进我的杯中,“那晚你们上公交车的时候……还记得吧?她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她。”
“这么巧,那你们聊了什么?”何竹这家伙居然没告诉我。这也不能怪她,我昨晚出差回来的时候,她可能正好出去约会,没碰着面。等我一大早醒来去上班,她房门紧闭,我也就没有打扰。说起来,她今天电话也关机了,难道又跟许志远在约会?一提到这个男人,我不禁皱了皱眉。
“当然是聊你。”苏简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小简,当何竹知道我的名字时,她跟我说了一些话。”
我瞥眸,疑惑。
“何竹说,你等了我十年。”苏简认真地与我对视,神色温柔:“小简,是真的吗?”
我倏地站起身:“我去倒杯水。”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手臂被紧紧拽住,我动弹不得。苏简站起身迫使我与他对视,湛蓝眸子流动着一池春水,波光潋滟处倒印着我的容颜,他的声音有些微颤:“小简,你真的……等了我十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撇开头,突然觉得自己被老天爷狠狠耍了一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小简,你跟我来。”苏简抓住我的手臂就往书房走。
“你干什么?”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内心突然苍凉起来。
曾几何时,我把对于成年苏简的所有期待与幻想,一股脑全灌注到了逸凡身上。那种激动欢喜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生难忘。十年来累积的所有爱情幻想,在短短十天内,盛情绽放。而今当真正的苏简站在我面前,我却像是一个被榨干气的皮球,激动不安早已在旅行中被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苍凉。
命运弄人!
“小简。”书房前,苏简伸手抚摸我的发丝,然后缓缓地推开了门。
眼睛瞟向室内的刹那,我猛然怔住!
烂泥堆里,小男孩微笑着向小女孩伸出了手;大槐树下,小男孩伸手戳向小女孩的鼻梁;山间小道上,小男孩扛着小女孩赤足狂奔;青水河岸,小男孩与高个怪物扭打一团;冰天雪地里,小男孩红着脸递给小女孩一张洁白书签;弯月溪畔,少年少女青涩相拥……
记忆如同退潮的海水,在你以为已经干涸地无处可寻时,总会猛然被一个雨点惊醒。在扑天盖地的暴雨中,你才会意识到,原来退潮的海水从来不曾消失,它不过是转化为水蒸气飞入空中,再变成雨水降落原地。就像记忆,绕了一个圈,却从来不曾走远。
我在屋内转了一圈,怔怔望着贴满整整三堵墙的油画作品,完全说不出话来。画面里的小女孩,时而咧嘴傻笑,时而哇哇大叫,时而委屈抽泣,一神一态,尽现纯真本色。
我颤抖着抚摸油画,冰凉的触感久久停留在指尖:“这些……都是你画的?”
“我这十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画。”苏简在我身后,轻轻说道:“说来可笑,小时候作画,天赋极差。除了薄雪草稍微有点姿态,其他什么画不好。到英国后,绘画反倒成了最重要的业余爱好。可每次一下笔,就情不自禁地勾勒出你的容颜。久而久之,我所有的绘画作品,竟全是我们的记忆。这些作品珍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给别人看过,你是第一个观众。”
“小简你看这幅,”苏简指着青水河畔小男孩与高个怪物打架的画面,笑:“常欺负我们那人,叫做暴牙李对吧?我记不起他的模样了,所以就干脆画成了怪物。”
东经113度,请允许我,将时光倒 …
“还有这幅,”他指着小男孩扛着小女孩赤足狂奔的画面,轻声笑:“每看到这幅图,我就会想起你那日哇哇大叫的情景,实在可爱。”
“另外这幅……”
……
“苏简,别……说了。”我垂下头,余光撇见他的蓝色运动鞋,声音哽咽。
他静立在我面前,即便低着头,我依然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忽然,他转身走出了书房;一分钟后,蓝色运动鞋又进入了视线,停在我眼皮低下。
“小简,抬起头。”苏简轻声说。
仰头的瞬间,我猛地一颤!
一大片雪白在眼前华丽绽放,圣洁高雅的颜色,绚丽得有些刺眼。淡黄的花蕾藏于中心,纯净小花坚强不屈地向上生长,将片片花瓣打造得棱角鲜明。四周的一切都变成了黯淡背景,唯剩那一片洁白,在黑暗中快乐生长,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像极了从天空飘落的六角雪花,晶莹剔透的模样里,透着不肯屈服的刚强。
这是……这是……
我的眼眶越来越模糊,颤抖着扬起手,触碰眼前这类似幻影的花朵。花瓣轻微跌落至掌心,软软的躺在肌肤上,柔柔地冲着我笑。
这是……这个是……
“小简……”迷蒙中,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
是谁在说话?为什么我听不清?这个东西是什么来着,为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
“……薄雪草……”
哦对,薄雪草。
这些花儿,是薄雪草。真真正正的薄雪草。
我人生中从未见过的,数量如此繁多的,薄雪草。
“这朵薄雪草,送给你。”稚嫩的嗓音在回忆的长河里回荡,对我这句话的人,是谁?
哦,想起来了。是苏简。陪我从孩童成长到少女的天使男孩,苏简。
苏简刚才好像对我说话了。他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
苏简说:“小简,请允许我将时光倒流。我用99朵薄雪草,来请求你的原谅。”
毫无预兆地,我泪如雨下。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当年我定会带你一起走。”苏简手捧鲜艳庞大的薄雪草花束站立在我面前,湛蓝眼眸在雪白颜色的映衬下,愈发温暖明亮:“小简,我在你身边缺席了十年。未来的十天、十年、十辈子,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
他微笑着将薄雪草递过来,那么干净深情的眼神,温柔得似乎要将我融化。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接,指尖触碰绿色枝叶的刹那,手臂竟猛地往右一挥,不受控制地哭喊出声:“苏简,你是个混蛋!”
伴随着我力道的介入,薄雪草从苏简的手中抛落。花束分散开来,朵朵花瓣在空中缓缓飘散,落樱缤纷,如同冬日里的片片雪花。大雪纷飞的世界里,他站在我眼前,眸底隐约有水汽流动,干净透明。
我无声哭泣,望着落向地面的薄雪草,身体再次僵住。
雪花丛中,几片书签在空中打着圈降落,不规整的形状,略显陈旧的颜色,在一片洁白中格外显眼。
那是……那分明是……
我推开苏简,迫不急待地走过去蹲下身,颤抖着捡起长方形书签。透过密封的塑料膜,隐约可见含苞待放的美丽花朵,在时间的沉淀里,洁白的花瓣泛着|乳黄。
身体不受控制抖动起来,我半跪在地上,俯下身子去捡散落在地面的书签。
1朵,2朵,3朵……
我默默的数,画纸上的薄雪草,露出了羞怯的神态。
10朵整。
“这是十年来,我为你做的生日礼物。”苏简在我身后半蹲下身,缓缓地道。
十年,十朵薄雪草。仿佛什么都不曾遗失。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空荡荡一片?
我到底,丢失了什么?
“小简,”苏简从后方紧紧抱住了我,轻柔的呼吸声在耳畔萦绕:“过去的十年,我从现在开始弥补。”
我怔怔地盯着眼前洒满整地的薄雪草花朵,破碎的花瓣露珠上,清晰倒映着无法挽回的曾经。
十年,十天。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该多好。
忽然间,我嚎啕大哭:
“苏简,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下午还有一次更新……
东经113度,如果一切回归原点(1)
东风路,阳光孤儿院。
周日的清晨,阳光普照,风清云淡。
“艾姐姐,我们准备好了。”小磊拉着小芯的手,高兴地抖了抖背包。其他孩子也纷纷背起书包从屋内跑了出来,兴高采烈在前院围成几个大圈。
“艾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今天真热闹,艾姐姐、吴老师、陈老师全来了。”
“听说葱岭既有山又有湖,是真的吗?”
“野炊还需要准备什么吗?我可以多背一点。”
……
我用力将烧烤架抬上租来的公共汽车尾箱,转头冲大家嚷嚷:“大家快排好队,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孩子们迅速排成一列长队,一个个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依次爬上了公共汽车。老师们也尾随孩子们陆续上了车。
我看了看手机,转头对赵院长道:“赵老师也上车吧,差不多该开车了。”
赵院长站在原地,不时踮起脚遥望远方,为难地开口:“再等等吧,简先生……还没来。”
“你……邀请了他?”心脏砰地一跳。
“我们孤儿院难得举办一次野炊活动,所有老师都参加了。简先生捐了那么大一笔钱用于房屋建设,是我们的大恩人。于情于理都该邀请他。”赵老师颇为担忧的望向我:“小艾,你……没意见吧?”
“没……没有。”我连连摆手:“当然没有。”
“小艾,我是过来人。”赵老师轻声叹息:“看得出来,你和简先生认识。年轻人之间,如果有什么误会,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没有,是赵老师多想了。”我连连摇头,忽而低声问道:“他……知道我会来吗?”
“知道。我告诉他了,你也会参加。”
阳光变得明亮炽热。
坐在车内的孩子们,渐渐不耐烦起来。原本安静的车厢,开始变得浮躁喧闹。
我望着空旷孤寂的马路拐角,轻声道:“我们上车吧,他大概不会来了。”
“那好吧。”赵老师无奈地叹息,抬步上车的瞬间,神色突然一亮:“你看,他来了!”
熟悉的黑色保时捷逐渐减速,停在孤儿院门口。车门开启,一身黑色运动装的逸凡弯腰走出。他站在原地,平静地与我对视。我的心,再次一跳。
他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冷笑。迈步走到车门另一侧,弯腰开门,向车内伸出了手。
纤纤玉手搭在他的掌心,安若筠优雅从车内跨出,顺手将银色遮阳帽套在头上,在看见我的刹那,明显讶异不高兴:“你怎么也在这?”
“人来齐了,我们走吧。”抢在赵老师之前,我上了车。
东经113度,如果一切回归原点(2)
葱岭,G城郊区。
孩子们分组围绕烧烤支架坐成好几圈,孜然香味飘荡在风中。
“来,小筠你吃这个。”逸凡将刚烤好的鸡翅递给安若筠,安若筠用纸巾包住铁丝,撒娇地抱住了逸凡的手臂:“逸凡哥哥,你真好。”
我用力咬了一口羊肉串,滚烫的铁丝窜起嘴里,几乎要将舌头撕裂。
赵老师被挤在我们中间,表情有些尴尬。
气氛莫名凝固起来,周围几个孩子的说话声,变得无比清晰。
“小芯,这个鸡腿给你。”
“不要。小磊是男孩子,鸡腿留给你吃。”
“我还有肉串呢。小芯你再不吃,我要生气了。”
“好吧。”小芯接过鸡腿,扬起纸巾擦了擦小磊头上的煤炭碎屑:“瞧你,这么脏。”
小磊露齿而笑:“小芯还想吃什么?”
“小磊跟小芯是一对儿,哟哟。”旁边的阿中哈哈大笑起来。
“阿中你胡说!”小芯羞红了脸。
“你本来就喜欢小磊嘛,咱们这儿谁不知道。”阿中啃着肉窜,继续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磊也很喜欢你,他亲口告诉我的。”
“你……你别胡说!”小芯低下头,语无伦次。
“我才没胡说,你看,小磊的脸也红了。”阿中笑着站起了身,大声嚷嚷奔向其他组的孩子们:“小芯跟小磊是一对儿,哟呵呵……”
这厢,小磊的脸也红成了一个大苹果,他伸手将肉串递给小芯,羞涩地道:“别理他们。小芯……吃这个。”
“现在的孩子们啊,才这么点大,张嘴就是爱不爱的。”安若筠讥讽地笑了笑,侧头靠向逸凡的肩:“成熟也太早了吧。”
“孤儿院的孩子,确实比一般人要懂事早。”赵院长开口,轻声道:“这种单纯的好朋友之间的喜欢,非常珍贵。”她指了指正彼此交谈的小芯小磊两人,继续道:“童年的记忆是无法被取代的。等这俩孩子长大了,未必会在一起,但一定都会非常怀念对方。”
“如果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在一起共同成长了十年。”逸凡望着远方的山湖,忽然开口:“那长大后的他们,会怎么样?”
“如果两个同为孤儿的孩子,彼此相伴十年。这份感情,怕是人生中最宝贵的记忆,彼此一生都不会忘记吧。”赵院长轻声道。
“是麽?”逸凡转头望我,轻笑:“是这样吗,艾简?”
我匆匆撇开头,不自然地盯着脚下的黄土地发呆。
“真是感人呐。”逸凡将两根鸡翅分别递至小芯和小磊的掌心,大笑着道:“奖励你们的。”
似乎被这笑声吓到,小芯和小磊同时抬头,眼神茫然。
东经113度,如果一切回归原点(3)
逸凡拍了拍两人的头,继续放肆张扬地笑:“你们的爱情太伟大了!”
小芯和小磊顿时愣住,不知所措。
我咻地一下站起身,众人纷纷望了过来。迅速转身背对大家,低声道:“我……我去采点山菌。”
安若筠也突然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山岭上方,我蹲身去采摘岩石缝隙处的深色野山菌。
安若筠站在我身后,语气冰凉:“那日在丽江,接电话的是你吧?”
我用手帕擦拭菌类植物表面的尘埃,将其放进自带的小藤篮中。
“逸凡哥哥面对你多次失态,我早该想到的。”安若筠抓住我的肩迫使我回头,眼神恨不得把我杀了:“勾引完逸凡又搭上亦然,你真有本事。”
我站起身平静地与她对视:“你想说什么?”
“我要你离开这里。”安若筠双手抱胸站在岩石上,居高临下看着我。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轻声问。
“你……你以为你斗得过我?”安若筠眼冒怒火,整张脸因为生气而变了形:“论学历身世相貌身材,你哪里比得上我?你不过是只丑小鸭!”
“既然如此,你在这里找我争论,岂不自降身份?”我平静开口。
“艾简你这个狐狸精,太让人讨厌了。”安若筠的表情渐渐狰狞。
我望着她,一字一顿:“即使没有我,你觉得你和逸凡之间,是爱情吗?”
似乎被点中痛处,安若筠猛地一跺脚,恨恨地冲我大声嚷嚷:“艾简我讨厌你,巴不得你马上去死……”
她脚底的岩石突然一松,碎石连带着山土开始向坡下滚动,若筠吓得花容失色,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危险!――”来不及多想,我一个跨步奔过去将她推离了正松动下滚的岩石,重心不稳的她被我这么一推,摔在了路边。我正要俯身去扶她,谁知脚下的碎石纷纷随着大岩石的滚落而滑下了山坡,脚底落了空,倾斜的重力迫使我连人带藤篮滚下了山坡……
双手紧捂住头,满地荆棘割破了皮肤,砰地一声,后背撞在了树上,终于停止滚落。背部的肋骨似乎都要断掉,巨大的疼痛麻痹了我的神经。抬头,上方七、八米处,安若筠趴在山路边,眼神惊恐地望着我。
幸好小时候爬山摔成习惯了,骨头硬朗地很。若掉下来的是安大小姐,怕是非摔出个骨折不同。我苦笑着站起身,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挣扎着往山上爬。刚至山顶,一个高调得有些夸张的怒斥声传至耳畔:
“艾简,你为什么故意推倒小筠?”
我蓦然怔住!
伴随着刚落的语音,逸凡从另一个山头出现在眼前,看见我的刹那,愣住:“你怎么也受伤了?”
“你说我……故意推倒她?”我不敢置信开口问道。
安若筠悄悄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有解释。
这真是狗血的言情八点档剧情。
“这是怎么回事?”逸凡仍旧没回过神来,怔怔地开口:“刚才我明明看见你用力将小筠推倒在地,怎么连你也……”
“简逸凡,你够了。”轻飘飘的话语从唇畔吐出,拖着疲惫无比的身体,我绕过他们,一瘸一拐走向了山下的孩子们……
东经113度,如果一切回归原点(4)
晚上十点,简氏国际饭店。
我疲倦的揉揉有些发疼的太阳|茓,抱着一大叠文件走进电梯。
数字“26”红灯闪烁,电梯门关。
若非这些文件必须得今晚处理,我真不愿意这么晚还跑来公司。今日摔得不重不轻,幸好在云南买的那些跌打损伤药很有效果,后背的疼痛已经减轻不少。我呆愣地望着零散贴于双臂上的创口贴,有些神游。
18层,电梯门开。
抬头。
四目相交的瞬间,逸凡的眼神先是意外,随即又变得复杂难辨。
他跨步迈入,金属门由两侧向中间伸展,迅速重合成一道玻璃墙。
我低头移开视线。
他亦沉默。
电梯平稳下滑,空气轻微震动。
透明狭小的金色空间内,安静无比。
突然。
脚下猛然一个晃荡,头顶明亮的白炽灯熄灭了,四周只剩茫然一片漆黑。
砰砰、砰砰。
心跳声清晰无比。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滴答、滴答。
时光安静流逝。
呲呲、擦擦。
数字键上方的小喇叭,传出一个充满歉意的声音:
“您好,电梯因为突发故障,正在紧急维修。给您带来不便敬请谅解,预计三分钟内……”
突然其来的拥抱,让我的头脑瞬间空白,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文件散落了一地,我的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不知所措。
他紧紧抱着我,似要将我揉碎,干净清爽的香皂味道伴着轻微的汗渍气息传入鼻中。一个个美丽的七彩泡沫,满载着青春的回忆与忧伤,缓缓从我眼前飘过,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沉重地在我耳畔呼吸,轻轻落下一句话:
“如果一切回归原点,我们之间,会不会比较快乐?”
叮――
白炽灯亮,电梯门开。
他蓦然松手,飞速向前跑,瞬间奔出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外。
我蹲身捡起一张张散落的文件纸,抬头茫然望着早已消失在水晶吊灯下的黑色身影,情不自禁愣愣低喃:
“逸凡,我回不到原点了。”
东经113度,等待,不过是我一个 …
回到家,已是凌晨1点。
我疲惫地脱下鞋子,顺手打开客厅的灯,吓了一大跳:“竹……竹子?”
何竹双手抱膝,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头发蓬松得如同一窝乱草,脸色苍白,眼角隐约有残留的泪渍。在我呼唤的刹那,她抬头望我一眼,又迅速垂下头,精神恍惚盯着空气发呆。
我扔下包,匆匆赶到她身边,紧张地问:“竹子,你怎么了?”
何竹愣愣地望着前方,不说话。
“竹子你别吓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拼命摇晃她:“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竹子,你说话啊。”
良久,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突然趴进我怀里,轻轻说了一句话:“小艾,我跟志远分手了。”
我愣住:“你不是准备跟他去上海了吗,怎么会……?”
“昨晚他说要加班,不能陪我吃饭。”何竹窝在我怀里,缓缓地道:“我好心做了晚饭送过去,想给他惊喜。没想到在他公司门口,我却看见他挽着他前任女友的手走了出来。那个局长千金。”
“他真无耻!”我咬牙切齿。
“是啊,确实无耻。”何竹笑:“然后我就冲上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把饭全砸在了他的脸上。够酷吧?”
“竹子,”我张开双臂抱住她的头:“你想哭就哭吧。”
“这一次,我是真跟他结束了。”何竹声音低沉,突然抬头望我,脸色惨白:“竟然被同一个男人伤害了两次,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你该庆幸,”我轻拍她的肩,坚定地道:“以后,他再也无法伤害你了。”
何竹愣愣地趴在我怀里,突然间,放声大哭……
接下来的几天,我向公司请了假,日夜守候在何竹身边。
大概是早已心灰意冷,这一次,何竹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太久。
三天后,她渐渐恢复了生气。我放下心来。她收拾好自己,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小简,我要像你一样去旅行,明天就走。”
我点头赞同:“反正工作也已经辞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次日,在机场送别竹子的时候,无端冒出了一个人:秦涛。
何竹讶异地说不出话来,秦涛背着包冲我眨眼:“我提前休了年假。”
秦涛,果真是喜欢何竹的。我刻意向他放出消息,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看着两人略显尴尬的背影共同消失在登机端口,有些欣慰。这一次,幸福似乎正向何竹靠近。
机场外,阳光明媚。
嘟嘟、嘟嘟,短信声适时响起。
发信人:苏简。
“小简,在哪里?我来接你吃饭。”
我轻轻一笑,回复:“在机场。”
“等我,半小时后到。”
东经113度,等待,不过是我一个 …
“小简,你这几天在忙什么?不去上班,窝在家谁也不见。”苏简一边开车一边问。
“何竹心情不好,我得陪她。”
“现在没事了吧?”苏简关切地问。
“没事了。”阳光穿过玻璃窗,懒洋洋爬到了身上:“好久没晒太阳了,真舒服啊。”
“那我就再增添几点阳光吧。”苏简笑着放缓了车速:“小简,闭上眼睛。”
“干嘛?”我不情愿闭上眼。
几秒钟后。
“好了,睁眼吧。”
“这……这是……”苏简手中魔术般出现的一束玫瑰花,让我有些愕然。
“第一次约会,怎能没有鲜花?”苏简浅笑。
“约……约会?”我的下巴有些收不拢:“苏简你在说什么?”
苏简神色认真起来,天蓝眼眸盛满温情:“小简,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照顾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女朋友。称呼的改变意味着身份的改变,我突然慌乱。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苏简冲着我无赖地笑。
我张大嘴,没能回过神来。
“小简,晚餐还有两个重要的人参加。”
“谁?”我有些不安。
苏简故作神秘:“待会就知道了。”
等我走进餐厅,远远看见那俩人的刹那,第一反应:转身就走。
苏简迅速拉住我,“小简,别闹。”
“为什么请他们来?”我僵硬在原地。
“化解矛盾。”说罢,苏简硬拉着我往前走。坐在靠窗位置的俩人亦同时站起身,望向了这边。
“亦然,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安若筠缓缓坐下,金色小礼服衬亮了桌上的白瓷杯。
逸凡的神色很疲惫,他没有看我。
这真是一场奇怪的晚餐。
苏简坐在我身侧,不时将剥好的大虾放在我碗里;逸凡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地埋头吃东西;若筠坐在逸凡身旁,不时抬头瞟我。
“哥,若筠,今天邀请你们过来,是有话想对你们说。”苏简率先打破沉默。
逸凡抬眼,神色难辨。
“虽然你们和小简之间有一些不愉快,但将来毕竟要成为一家人,希望你们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彼此怄气了。”
“一家人?”安若筠瞟向苏简:“怎么……你要娶她?”
逸凡拿刀叉的手,悬在了空中。
“小简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苏简突然握住我的手,微笑地道:“很快,她将会成为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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