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十月,是个收获的季节。这一年的九月,在太子村Сhā队的知青们全都被招进了厂里,这是天大的喜事,尤其对赵老歪来说。
欢迎新工的仪式是在刚刚建成的厂俱乐部门前举行的。赵老歪没有上前,他远远地站在一边,眼光捉摸不定地闪烁着,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新工代表走上台的时候,赵老歪的眼睛亮了,那是在一个屋同住了几年的毛飞。才一两年没见,毛飞苍老了许多,当然,也变得成熟老练了。面对人山人海的人群,他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地代表着新工表达着投入一个新的火热战场的决心和信心。在如潮的掌声中,赵老歪忧郁地想,今天的毛飞还能不能原谅他当初的错误?接着,一起Сhā队的每一个男女知青都进入了赵老歪搜寻的目光中,唯独没有看见她最想见到的李毛毛。赵老歪围着人群乱转,不停地变换方位寻找李毛毛,李毛毛却一直没有出现。
离开太子村一两年了,赵老歪一直在回避着太子村。那里,有他太多的记忆、太多的牵挂、太多的情愫,当然,也有他太多的丑陋和算计。李明亮曾给他来过几封信,他一封也没有回。他怕慢慢好了的伤疤又重新揭起,他不愿再看见那伪装在外表下的龌龊肮脏的一幕幕。
秋天的风已经透出了丝丝凉意,是山风。这样的风来于自然,没有任何污染。这样的风也让人分外的清醒。清醒得使赵老歪知道,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记李毛毛。本来赵老歪不想这么快就和昔日的Сhā友见面,但他实在想知道李毛毛的下落,尤其,在见到他们以后。赵老歪明白,自己贸然去请,这些人是不会应邀的。还没有离开太子村的时候,他们已经和他形同路人。一年的时间能不能消除内心的隔阂,赵老歪一点儿也没有信心。
昔日的Сhā友是赵老歪的同事请来的,同事是个工会积极分子,正好参与了欢迎新工的活动。赵老歪早早来到了厂里附近唯一一个像样的餐馆,倾尽自己的所有,摆了满满一桌子菜。
尴尬是在所难免的,不但对赵老歪,对Сhā友们也一样。分别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后的目光第一次交织在一起,只能相对无语。变了,确实变了,一切曾经是那么的熟悉,而今却又如此的陌生。无言,还是无言。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酒确实是个好东西,在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担当起了互相交流的道具。赵老歪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了一杯。没有人动一下杯子,赵老歪自己端起来喝了。喝完,又倒上了一杯。再喝。赵老歪喝到第五杯的时候,毛飞说话了。毛飞年龄最小,当年在太子村Сhā队的时候,只能住在门口。但在今天,他却最成熟,也最顾大局。
老赵,今天你请我们吃饭,你自己喝醉了,我们可没钱付账。毛飞的话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赵老歪感激得甚至有点巴结地看着毛飞,端起酒杯和毛飞碰了碰,说,兄弟,喝一杯。一仰脖,一口吞了。毛飞看了看四周,咱们一起喝了。
酒进了口,话就好出口了。Сhā友们因为刚刚进厂,对厂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又充满了好奇。一起Сhā队的一个叫沈红红的女工开始打问工厂的情况了。一年来,赵老歪在厂里干活是最多的,但说话是最少的。赵老歪不是没有话的人。今天,借着酒劲,他打开了话匣子——
我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荒凉的山沟。荒凉到什么程度,就在咱们喝酒的这个地方,狼在悠闲地散步。
啊,沈红红惊叫了一声,真的,伤人了没有?
没有,是人把它给伤了。一帮人拿着铁锹,四面包抄,愣是把狼给逼到了墙角,活捉了。赵老歪说,我亲眼看见狼流泪了,原来狼的眼泪流出来和人一样。
Сhā友们都一副紧张的神情,又有人问了,狼是最没有人性的动物了,它还会流泪,不会骗人吧。
这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明显地带有倾向性。赵老歪很尴尬地说,也许,狼在悲哀家园的丢失。这里原来是狼的家园,它们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人来了,它们就没有家了,是人把它们赶走的。留恋家园不愿离开的,只好搭上了性命。
偏偏沈红红还像原来一样没心没肺,又惊叫道,把狼逮住了以后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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