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食堂只有卖饭的窗口,没有可供吃饭的桌凳。职工们打完饭,就来到食堂外面,随便找个宽敞的地方蹲下来,把菜盆往地上一放,吃一口馒头就一口菜,吃得整个喉咙像一条爬行的蛇,不停地蠕动。现在不像以前了,上班再也不能偷懒了,即使没活儿,也不能迟到,上班时间更不能打牌、溜号,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工作岗位上,或者整理现场,或者组织学习。一天时间就过得很充实,肠胃运作得也快,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顾不上说话。
只有赵老歪有点心不在焉。
食堂外面,临近山脚。一抬头,满山的绿色跃入了眼帘。虽然已是冬天了,山上却没有一点严寒的气息。仍然透着勃勃生机。山下自然是美人河。美人河依山而居,环绕了整个桃栗沟。不管身处哪个方位,只要到了山脚,也就到了美人河边。蹲在食堂外面,赵老歪甚至能看见美人河的水在缓缓流动。那些绿色的水,仿佛不是在河中流动,而是在赵老歪的心里盘旋,把赵老歪的心思撩拨得心猿意马。
已经好多年了,美人河的水已经在赵老歪的心中死了。赵老歪本能地对美人河有一些排斥,潜意识催促自己去,理性却强迫自己远离。有好多次,赵老歪下意识地来到了美人河边,但也只是在那儿站站、看看,再也没有了别的想法。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神不宁。
时间在工友们的咀嚼声中慢慢流逝,夕阳已经做好了回家的打算,在西边的山头摆手。山坡也渐渐地变得完整起来,因为看不清而越发显得浑然一体。美人河里的水已经朦朦胧胧,模糊不清了。山里冬天的黑夜总是耐不住性子,脚步总是匆匆忙忙。还不到六点半,暮色就把太阳赶下了山。职工们吃完饭,一个一个走了,只有赵老歪蹲在原地,望着山坡、望着河水发呆。
再过半个小时,他就得按照约定去美人河边。他当然知道李老师在冬天的夜晚约他去河边是什么意思,但她了解他吗?他能去吗?他有资格去吗?李老师年轻,年轻得像一团火。赵老歪不得不承认,他那颗已经冰冻的心在这团火的炙烤下已经开始融化。这是一种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消融。正因为无法控制,赵老歪对这份天上掉下来的感情充满了恐惧,尽管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很期待。在和李老师接触的过程中,赵老歪一直觉得像在梦中。他不敢相信,李老师真的喜欢他?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感尘封起来,就是怕再次受到伤害。他已经伤不起了。但年轻的、比自己快要小十岁的李老师却一次次非要撕开他的已经坚硬的心。赵老歪觉得每和李老师接触一次,他的心就颤动一次。
河水似乎跳跃起来,变成了一个钩子,紧紧地勾住了他。赵老歪被这个无形的钩子牵引着,一步一步往河边走去。冬天的河边,已经很少有人光顾,尤其是冬天的夜晚。旁边的田地似乎已经冬眠了,死一般地沉寂。脚下的路模模糊糊,分辨不清。赵老歪刚开始是被动地走,脚步磨磨蹭蹭,透出无尽的犹豫。渐渐地,他的脚步变得娴熟起来,甚至有些急迫。河边就在前方,距离不是很远,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七点已经过了,李老师肯定已经在河边。在这个月高风硬的夜晚,赵老歪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不时在河边出现的那匹狼。这种突然闪现的念头使他的脚步变得急促,后来就像百米赛跑一样。
河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周围全是黑的,山是黑的,树是黑的,河是黑的,河里流动的水也是黑的。河水像一个快要断气的老人,在无尽的黑暗中一口一口地喘着气,有气无力。赵老歪围绕着石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李老师,也没有看见别的什么,才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李老师也许只是说说,赵老歪失望的同时,心里却轻松了许多。他坐在了石头上,点燃了一支烟,于是,在黑黑的夜晚的河边,就有一个火星在一闪一灭。这可能是这个黑夜唯一的火星了。
你怎么才来,吓死我了?李老师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赵老歪立即紧张了起来,我在这儿等你呢。
你看看,都几点了,李老师的语气里全是埋怨,不到七点,我就来了,看不见你,周围全是黑的,吓得我急忙跑了。
赵老歪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看见你抽烟的火星了。李老师说。
看来,李老师还是被自己招来的,赵老歪不知道他的这个举动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是黑夜,只要单独和李老师在一起,赵老歪的脸就发烫,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今晚天真黑啊。李老师坐在了赵老歪的身边,立刻,一种女人身上特有的气息围裹了赵老歪。这种气息陌生里透着熟悉,多少年前,他曾经无意在李毛毛的身上闻到过。虽然人变了,但这种气味却惊人的一致,具有极大的诱惑性。赵老歪张大嘴,偷偷地猛吸了一口,然后全吞了下去。
和我在一起没话了,李老师说,只剩下喘气了?
不是,赵老歪更尴尬了,我等你说呢。
你还是男人吗?李老师的语速很快,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但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儿脸面,你不能先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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