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毛毛停止挥动扫把，很认真地看着李小毛，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小毛，我的小毛回来了。她扔掉了扫把，一把把小伙子搂在了怀里。但还没有抱紧，就又一把推开了，你不是小毛，你骗我，我的小毛早就死了……李毛毛说着就进了屋，声音很大地关上了门，连同老头儿老太太一起关在了外面。

小伙子半躺在地上，冲着屋子里喊，小翠，我一直在找你，真的，我一直在找，一直找你到回来之前……你怀上了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屋子里传出了李毛毛逗孙子的声音，我的乖孙子，别哭了，你听见了没有，你爹来了。李毛毛说着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和小孩子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树上无数的鸟儿在合奏。

李小毛不喊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原来跪着的地方，又跪了下去。李小毛刚直起腰来，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声浑厚的撞钟声，声音很大、很响亮，在山谷里久久回荡。钟声还在回响，一阵诵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诵经声不大，却像满山遍野的绿­色­一样，直往人身上扑。

小伙子循声望去，看到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寺庙，寺庙上空香烟袅袅。寺庙门前，有几个小和尚正在扫地。庙前有一个大松树，好像一把大伞，在为寺庙遮风挡雨。树上不停地有鸟儿落下，扫地的小和尚见了，就捡起一个土疙瘩，向鸟儿扔去。鸟儿一惊，飞向了天空，盘旋几圈，又落在了树上，好像不舍得离去似的。

小伙子忘记了眼泪，看得入了神，看得老头儿和老太太直担心。果然，小伙子的眼神不再凝滞了，好像在一瞬间获取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很空灵，脸上也渐渐地有了一种安然的表情。

再次回转目光，老头儿和老太太都看到，小伙子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他的目光很坚定。小伙子又一次冲着屋子喊了起来，娘、小翠，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我是做错了很多事，我对不起你们。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会改的，用实际行动改正。我会一直守在你们身边的，等待你们原谅、接受我的那一天。李小毛说完，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李小毛走了。

他没有下山，而是朝同样处在半山腰的寺庙走去。老头儿和老太太一直看着他迈着轻盈的步子，在满山鸟儿的欢叫声中，身影消失在山路上，融入了满山的绿­色­中。虽然看不见了，老头儿老太太却一直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因为他们知道，穿过这条被绿­色­覆盖的山路，就是寺庙的大门了。这条路，老两口子已经走了半个多世纪了。他们两个就是反反复复地在这条路上的行走中坚持在山里留了下来，而没有像小翠的亲爷爷拴狗一样滚入山下的红尘中。也正因为没有下山，他们一直生活得很清静、很舒心、很硬朗。有时候，老两口都觉得是这大山，给了他们心底想要的生活，他们已经和大山融合在了一起，山就是他们，他们就是山。山因为有了他们而对人类没有完全失望，他们因有了山而活得无比的踏实。

看，他到了。老太太说。

李小毛从绿­色­中走了出来，出现在了庙门口，和庙门口的和尚融在了一起。但是，李小毛却没有理小和尚，他旁若无人地一直走到庙门口的台阶前，然后，双膝着地，就像在木屋前一样，跪得笔直。

你说，了尘方丈会收他吗？老太太问。

不会。老头儿回答得很­干­脆。

为啥？老太太再问。

收了他，我们的女儿怎么办？我们的孙女怎么办？？我们的重孙子怎么办？？？老头儿气呼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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