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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野心勃勃,庞将军一战成名

庞涓起身,引田婴走至客厅,分宾主坐下,抱拳说道:“上大夫,此地可否说话?”

田婴亦抱拳还礼道:“在下此来,只有一事,就是祭拜令尊。”朝外击掌。

两名下人抬着一只礼箱走进厅中,摆好后退出。

田婴指着箱子:“些微薄礼,难成敬意,权为令尊置办祭品之用,望将军笑纳。”

庞涓上前打开,见金玉珠玑摆满一箱,遂合上箱盖,微微笑道:“庞涓谢上大夫大礼。”扭头冲身边的下人,“上茶!”

下人上过茶,田婴品一口,放下茶杯,望庞涓轻叹一声:“唉!”

庞涓问道:“上大夫为何叹气?”

田婴又叹一声,方才说道:“方才祭拜令尊时,在下看到中间那只空盘,心中颇多叹喟。”

“上大夫有何叹喟,可否说予在下听听?”

“大将军沉冤多年,今朝得雪,手刃杀父仇人,何其快哉!陈轸虽逃一死,其妻小及戚光、丁三却举族遭屠,何其悲哉!”

庞涓听出他的话外之音,缓缓说道:“上大夫有话请讲。”

“此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大将军为报父仇,手刃陈轸、戚光一族。今齐有将士数万惨遭屠戕,万千家庭破亡,如果齐人都如大将军般申冤复仇,魏国岂不血流成河了。”

庞涓哈哈笑道:“上大夫此言谬矣!陈轸乃大魏国贼,戚光、丁三之流乃民间恶瘤,庞涓除之,是为国除­奸­,为民除害,魏国人心无不大快,岂能与疆场死伤相提并论?”

田婴应道:“战死疆场自然另当别论。只是,齐逾万将士已经放下武器,正被将军徒手关押,如果他们有家难回,死于非命——”

“这……”庞涓佯惊道,“上大夫是说,他们的家人也会找我庞涓寻仇?”

“正是。”

庞涓凑前一步:“依上大夫之意,该当如何?”

“田将军等将兵犯境,虽获死罪于魏,却也是奉旨行事,还望大将军念及他们的父母妻小,准予宽赦。这些将士若能苟全­性­命,必感大将军恩德,传扬大将军仁义美名。”

“上大夫所言甚是!”庞涓思考有顷,重重点头,“上大夫放心,在下保证田将军等日有三餐,夜有席枕,毫发无损。不过,其死罪能否宽赦,实非在下所能决断。上大夫可向陛下恳请,只要陛下宽免,在下亲为田将军置酒送行。”

田婴再揖一礼:“大将军仁厚之心,必有好报。”

庞涓还礼道:“谢上大夫吉言。”

第二日,魏王大朝,宣齐使觐见。

田婴叩见,魏惠王扫他一眼,揶揄道:“上大夫不会是来下战书的吧。”

田婴再叩:“回禀魏王陛下,寡君听信谗言,冒犯陛下神威,甚是追悔,今托微臣朝见陛下,诚心致歉,欲与陛下永修盟好。”

魏惠王仰天大笑数声:“你家寡君诚心道歉,寡人还能说什么呢?不过,寡人甚想知道,你家寡君拿什么表示他的诚心呢?”

“回禀陛下,”田婴应道,“寡君愿将边境十邑献予陛下,求陛下宽赦田忌将军及被俘将士,使他们能够合家团圆,免受骨­肉­离散之苦。”从袖中摸出边邑十城的版图,“此为十城版图,请陛下验看。”

魏惠王连连摇头:“这十城是你家陛下的心肝宝贝,寡人怎能夺人所爱呢?”

田婴略怔一下:“那……陛下欲求何物?”

“徐州相王时,寡人诚心拥戴田因齐为王,田因齐却不知足,向寡人讨价还价,逼迫寡人舍弃宋国。”

田婴略想一下,叩道:“回禀魏王陛下,临行之时,陛下已吩咐微臣,宋国之事,齐国再不Сhā手,听凭陛下处置。”

“卫国之事呢?”

田婴心头一怔,思忖有顷,咬牙说道:“只要陛下不计前嫌,田婴这就禀明陛下,卫国之事,也听凭陛下。”

“哦?”魏惠王眉头一竖,“这点小事还要奏明田因齐?”

田婴心里一横:“卫国之事,齐国亦听凭大王处置。”

“好!”魏惠王转对朱威,“朱爱卿,拟旨,晓谕卫公,就说他这弹丸之地,不配为公,自贬一爵,易公为侯!还有,让他在三十日之内,将平阳方圆五十里之内的版图献来。我诸多将士在城下殉国,也该有个说法!”

朱威跨前一步:“微臣遵旨!”

“哈哈哈哈,”魏惠王眼望田婴,爆出一声长笑,“好好好,田因齐既然有此诚意,寡人亦当以诚相待,赦免齐国战俘。”转对庞涓,“庞爱卿,田将军可在你处?”

庞涓跨前奏道:“回禀陛下,齐国战俘田忌已在宫外候见。”

“宣他觐见!”

庞涓朗声道:“微臣领旨!”转对外面,“陛下有旨,宣齐国战俘田忌觐见!”

不一会儿,几名兵士将田忌带到殿上。众臣一看,田忌被人强穿一身­妇­人之装,脂粉涂面不说,口中还被塞了一团女用丝绢,无不大笑。

魏惠王先是诧异,后也大笑不止。

田忌又羞又怒,但被两名粗壮的军士扭住胳膊,丝毫动弹不得,只拿两眼怒视庞涓。庞涓缓缓走到田忌前面,将他口中的丝绢取下,讥笑道:“田大将军,请着此服回去面奏齐王陛下,让他好好看看,这就是他所夸耀的齐国大宝!”

听到此言,魏惠王十分解气,连声说道:“对对对,寡人也请田将军转告田因齐,就说魏罃有言,齐国之宝,魏国一样不缺。送客!”

众军士松开田忌。

田忌羞愤交加,一头撞向廷柱。

田婴眼疾身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田忌死死抱住,泣道:“田将军——”

田忌跺脚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我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庞涓冷笑一声:“哼,田将军,庞涓原还敬你是条汉子,放你回去,是要等你上门寻仇,谁想将军竟是这般无趣,寻死觅活,行娘们儿之事,枉费庞涓一片苦心了!”

闻听此言,田忌气结,跺脚大叫:“庞涓竖子,你……你个卑鄙小人,他日落入我手,看我生啖你­肉­,活剥你皮!”

“嗯,”庞涓微微点头,“这才像个将军!纵观列国,田将军虽是败将,却也还算庞某对手。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迟,庞涓在此候你十年!”言讫,仰天长笑。

与戚光分开之后,陈轸驱车朝东疾驶。行有数里,陈轸弃掉轺车,卸下辕马,斜刺里朝东北落荒而去。

陈轸快马加鞭,于次日傍黑越过魏界,进入卫境,在楚丘暂避数日,然后扮作卫人,复入魏境,天傍黑时赶到宿胥口,寻了偏静客栈住下。

天刚放亮,陈轸匆匆吃过早点,信步走到街上,正欲打探早班渡船,忽见大道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不一会儿,成队的魏国车骑便如旋风般卷到这里,迎头一面大旗上赫然写着“大将军庞”几个大字。

陈轸大惊失­色­。庞涓正在黄池与齐人对峙,为何跑至此地?仅此几日,庞涓难道已经取代龙贾,一跃而为大将军了?陈轸惊恐一时,转念又想,依自己几日来的行踪,庞涓只要不是天神,就不会知晓。再说,纵然他是天神,知晓他在这儿,也大可不必为他一人而兴师动众。

这样一想,陈轸心里略觉踏实,返回客栈,只在暗中观看庞涓欲做何事。

不一会儿,庞涓的大队人马已风驰电掣般卷入宿胥口。众兵士四散开去,将整个小镇包围起来,同时四处征调所有船只。

一连数日,陈轸只能与众客商一道,从早至晚躲在客栈里,看着庞涓的大队人马秩序井然地渡过河水,再看着他们押送大量赵人辎重和俘虏凯旋。与此同时,宿胥口也风传起大将军庞涓如何得到吴起将军的庇佑,两战两胜,大败齐人和赵人,俘获齐将田忌诸事。

魏军撤走之后半日,宿胥口重又归于平静,客渡渐渐恢复。陈轸与店家结过账,牵马走向大街,行至街中心的告示墙边,看到许多闲人围在那儿观看。陈轸凑上去,猛然看到墙上新贴一张告示,赫然入目的正是他的画像。看到告示上只他一人,陈轸猜出戚光定是被抓了,额头不禁惊出一层冷汗,庆幸自己棋高一着,未与戚光同行。

陈轸拿袖子擦了把被告示惊出的汗水,纵马驰至渡口,远远看到一班渡船刚好离岸。陈轸大叫停船,船夫听到喊声,调头撑至岸边。陈轸牵马上船,再三谢过船夫。不消半个时辰,渡船已将他载至对岸。

陈轸牵马下船,吁出一口长气,跟着同船的十几人上岸。翻过河堤,前面就是直通朝歌的官道。若去赵都邯郸,这是必由之路。

然而,陈轸并不想去邯郸。他来此处只有一个目的——进云梦山寻访鬼谷先生。陈轸万未料到自己会马失前蹄,在小河沟里翻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至今日,却被一个街头混混搞到如此境地,而他陈轸竟对这个混混一无所知!

陈轸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事到如今,他的对手不再是白圭、朱威和公孙衍,而是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庞涓。他的人生目标也不再是大国相位,而是如何应对这个混混。此来云梦山,就是要顺藤摸瓜,找到庞涓的根脉,点中他的死|­茓­。

陈轸跟在同船人后面又走一程,见前面有条岔道,遂朝一位年长者揖礼道:“请问老丈,云梦山怎么走?”

老丈指着远处的峰峦道:“那儿就是。你沿这条岔道走下去,涉过淇水,就可进山了。”

陈轸谢过,跨马朝淇水方向疾驰而去。

适逢盛夏,山外骄阳似火,鬼谷里却是凉爽宜人。

将近中午时分,玉蝉儿正在草堂里看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童子的声音:“蝉儿姐,蝉儿姐!”

玉蝉儿放下书册,缓缓走到门口,见童子已引领陈轸走到草堂前面。陈轸换回一身官服,毕恭毕敬地站在草地上,抬眼望着她。

童子手指陈轸:“蝉儿姐,这位官人欲见先生。”

玉蝉儿站在门栏外面,不冷不热地望着陈轸。

陈轸躬身揖礼:“魏国上卿陈轸见过仙姑。”

数年前作为魏国特使逼聘姬雪那阵儿,陈轸虽在洛阳居住数月,却未见过玉蝉儿,更未料到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漂亮仙姑竟是当年让他逼得家破人亡的大周公主,因而这才自报家门。

玉蝉儿面­色­一沉,冷冷的目光剑一般逼视过来,既不还礼,更无客套话语,单刀直入道:“上卿大人不在朝中办差,到此深山野林何­干­?”

陈轸听出玉蝉儿语带讥讽,赶忙浮出一笑,再揖一礼:“回仙姑的话,在下奉魏王陛下之命,特来拜见鬼谷先生。”

听到“魏王陛下”,玉蝉儿更是愠恼,冷冷说道:“上卿来得不巧,先生几日之前云游去了。”

“那……”陈轸一怔,“先生几时回来?”

童子已经听出玉蝉儿的话音,晓得她不待见,顺口接道:“这位官人,先生云游向无定数,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三年五载。官人若要求见先生,就要耐心一些。”

陈轸轻叹一声:“真是不巧。”略顿一下,转向玉蝉儿,“请问仙姑,听说庞将军曾在这儿跟从先生学艺,可有此事?”

玉蝉儿脸­色­又是一沉:“这里没有庞将军,上卿若无他事,小女子就不陪了。”一个转身跨进门栏,顺手关上房门。

陈轸未曾料到有此冷遇,竟是愣了,不无尴尬地望着童子。

童子劝道:“这位官人,蝉儿姐要你下山,趁天尚早,赶快走吧!”

陈轸回过神来,望着童子:“请问仙童,这位仙姑是何人?”

“是蝉儿姐。”

陈轸再问:“蝉儿姐又是何人?”

童子眉头一挑:“蝉儿姐就是蝉儿姐,你这人真是——”略顿一下,生生吞下后面的“白痴”二字。

陈轸苦笑一声,改口问道:“再问仙童,鬼谷先生既然不在,这条谷中岂不是只有你和你的蝉儿姐了吗?”

“当然不是!”

陈轸要的就是这话,急忙追问:“哦,敢问谷中还有何人?”

“还有我三位师弟!”

听到只是童子的师弟,陈轸多少有些失望,顺口问道,“那……庞将军你可认识?”

“庞将军?”童子怔了一下,“哪一个庞将军?”

“就是庞涓,听说他曾在此地学艺。”

童子呵呵笑过几声,随口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他。告诉你也无妨,庞涓也是我的师弟,怎么,你要找他?”

陈轸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童子:“什么?庞将军竟是你的师弟?”

童子两眼一睁:“你不相信?”

“这……”陈轸挠头连连,“仙童小小年纪,如何能是庞将军的师兄?”

童子又是呵呵几声:“庞涓不仅是我师弟,且是排在最末的一个。官人还有何事?”

陈轸眼珠儿一转,忙朝童子深揖一礼:“请问仙童,在下能否见识一下仙童的三位师弟?”

童子略想一下,摇头道:“蝉儿姐只要官人下山,不曾要官人见识三位师弟。”

“这……”陈轸眼珠儿又是一转,“是这样,庞将军有话,要在下捎予他的师兄。”

“捎予哪位师兄?”

“就是……与他最好的那个。”

童子想了想道:“你是说——孙宾?”

听到“孙宾”的名字,陈轸心中咯噔一怔,旋即笑道:“对对对,是叫孙宾。庞将军要在下务必寻到孙将军,有话捎给他。”

童子思忖有顷,点头说道:“既然官人有话捎给孙师弟,请随我来。”

童子领着陈轸三绕两拐,不一会儿,引他走向四子所居的山坳。二人走到四子草舍前面,童子站在孙宾的门前大声叫道:“孙师弟,有人寻你!”

童子连叫两声,没有应答。童子推开屋门,见屋中空无一人,转对陈轸道:“孙师弟必是林中去了,不到午时,想是回不来的。”

陈轸害怕孙宾追究安邑牢狱之事,原也不敢见他,但也不能空来一趟,正自无个处置,旁边一扇门扉“吱呀”一声洞开,张仪探出头来:“大师兄,何人来寻孙兄?”

童子一看,指着陈轸道:“这位官人有话捎给孙师弟。”转对陈轸,“这位是张师弟,要寻孙师弟,就让他带你去吧。”言讫,蹦蹦跳跳地朝草堂方向跑去。

望着童子走远,陈轸转身朝张仪揖礼道:“在下陈轸见过张……张子。”

张仪依旧倚在门后,探脑袋揶揄道:“子不敢当,叫我张仪就行。官人可是魏国朝中大红大紫的那个什么——上卿大人?”

听到是风凉话,又想到自己眼下处境,陈轸不免脸上发热,仍点头道:“正是在下。”

张仪缓缓走出,背了两手,歪脑袋盯着陈轸,绕他连转数圈。陈轸正自心中发毛,张仪忽地在他前面站定,点头道:“瞧这模样,有点像。不过,陈大人不在魏国当差,来此何­干­?”

“这……”陈轸支吾一声,“在下赴卫办差,顺道来此谷中一游。”

“哦,原来如此。”张仪有点夸张地后退两步,双手抱拳,回揖一礼,“河西草民张仪见过魏国上卿大人。”

陈轸又揖一礼:“陈轸得见张子,幸甚,幸甚!”

“有‘幸’即可,‘甚’就不必了。”张仪指着草地,“上卿大人,请坐。”

陈轸看看草地,又看看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正自犹豫,见张仪已在草坪的太阳底下盘腿坐定,只好也坐下来。

张仪问道:“听说上卿大人欲寻孙兄,可有大事?”

“见到张子也是一样。”

“那就说吧,上卿大人有何贵­干­?”

“庞子可是张子师兄?”

“你是说庞涓?”

陈轸连连点头。

“他是在下师弟。”

“庞子出山,一战而败齐军,二战而败赵军,天下为之震惊。魏王陛下对庞子甚是嘉许,听说庞子师从云梦山的鬼谷先生,特使在下来此,盛情相邀先生,陛下欲以国师之礼相待。”

张仪微微一笑:“先生答应上卿了吗?”

“在下来得不巧,听仙姑说,先生早些日子云游去了,在下引以为憾。”

张仪知道,定是玉蝉儿记恨陈轸,这才诓骗他,当下咧嘴笑道:“是不巧哩!既然你家陛下盛请先生,为何不使庞涓前来,反要劳动上卿大人?”

陈轸应道:“张子有所不知,庞子眼下贵为大将军,听说陛下还要封他万户侯,一日也离不开他。”

张仪爆出一声长笑。

“张子为何大笑?”

张仪又笑数声:“就庞涓那厮……哈哈哈哈……大将军?万户侯?一日也离不开?哈哈哈哈……这个魏王着实好笑!”

“听张子此话,”陈轸惊道,“庞将军……难道天下还有胜过庞将军的?”

张仪敛住笑容,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字字都是分量:“实话告诉你,在这鬼谷里面,只要是个活物,就胜庞涓几分。”

陈轸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张……张子,莫不是开……开玩笑吧?”

张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谁才有心开玩笑呢?这么说吧,上卿大人,庞涓所学,不过是先生的一点皮毛,先生用兵的真功夫,全都传予孙宾了。”

“孙宾?”陈轸略顿一下,“就是那个从卫国来的孙将军?”

“正是。怎么,上卿认识他?”

陈轸哪敢说出当年送孙宾入狱之事,略一迟疑,连连摇头。

张仪呵呵笑道:“量你也不知,想是大师兄漏与你的。”略顿一下,“这样吧,我来告诉你。知道春秋武圣孙武子吗?孙宾就是他的嫡亲后人,在此谷中与庞涓同习兵法。”

“哦!”陈轸故作惊讶,“孙子既有如此才华,何不下山求取功名呢?”

“这个嘛,”张仪笑道,“孙宾自然不是庞涓,刚学一点皮毛,就要急匆匆地下山卖弄。”略略抬头,“咦,上卿大人,你不是有话捎给孙宾吗?”

陈轸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该说的,在下都对张子说了。”

张仪当下沉脸道:“看来,上卿来此并无要事。既无要事,张仪就不陪了。”忽地从草地上爬起,拍拍ρi股,抬腿就要离去。

陈轸也爬起来,口中急道:“张子且慢,在下还有一事求问张子。”

张仪扎住步子:“说吧。”

“张子也在此处修习兵学吗?”

“修习兵学?”张仪连连摇头,“不不不,打打杀杀有何意思?”

“那……”陈轸一怔,“敢问张子所修何艺?”

张仪凑前一步,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悄声说道:“上卿大人听说过道吗?在下跟随先生修道。”

话音落处,张仪并不揖别,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一条小道。

张仪的古怪举止使陈轸大是诧异。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陈轸愣怔好一会儿,方才挠头道:“鬼谷士子,领教了。”

走出鬼谷之后,陈轸站在云梦山外的三岔道口,左右踟蹰,不知该去何处。原本与戚光约好在洛阳会面的,但眼下情势,再去洛阳就没必要了。

齐国也是去不得。前番齐魏徐州相王,是他从中穿的线,结果相王不成,闹出一场大战,齐王战败,一口闷气正自没个撒处,此时去投奔,哪里能有好果子吃?再说韩、赵,几年来陈轸一力鼓动魏侯称王,韩侯、赵侯早将他恨得牙齿痒痒的,此时断不容他。不能容他的还不只是赵、韩。纵使偏远的燕国,也会对孟津之事记忆犹新,何况燕国夫人又是大周室公主姬雪,见到是他,还不将他一口吞掉?

陈轸思来想去,竟是无个去处。正自惶然,去往朝歌方向的大道上现出一辆轺车。轺车辚辚而来,在陈轸身边戛然而止,车帘开启,车窗后面两只略显浑浊的老眼眨也不眨地望过来,有顷,一张大嘴咧开,嘿嘿笑道:“马上之人,可是魏王陛下的特使大人?”

陈轸打个惊愣,顺眼望过去,却无法看清来者何人,只好在马上抱拳道:“正是在下。先生是——”

陈轸的话音未落,一个光光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嘿嘿又是一笑:“特使大人的官职大了,自是认不出老朽。”

看到光头,陈轸这才认出是稷下先生淳于髡,心头一喜,翻身下马,深揖一礼:“晚生陈轸见过淳于子!”

淳于髡见状,亦放下车帘,从车上跳下,还礼道:“老朽见过特使大人!”

陈轸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唉,什么特使大人,凤凰落架不如雉,晚生眼下落架了,莫说是雉,连只草­鸡­也不如了!”

淳于髡似已知晓陈轸的境遇,嘿嘿笑道:“特使大人莫说此话,只要是凤凰,即使落架,也与草­鸡­大不一样哟!”

陈轸又是一声长叹。

淳于髡嘿嘿再笑两声,语气中加了些关切:“老朽从邺城、朝歌一路走来,看到净是缉捕特使大人的告示。老朽甚想知道,特使大人因为何事弄到这般田地?”

“唉,一言难尽呐!”

淳于髡笑道:“那就说它个十言百言,反正老朽有的是时间。”眼珠儿一转,指着不远处有株大树,“老朽车中尚有一坛老酒、几斤牛­肉­,我们因陋就简,到那老树下美美喝上几爵,权为特使压惊如何?”

陈轸在鬼谷中没有混到饭吃,又走大半日,肚中早已饥饿,只因心中惴惴,一时尚未顾及,听淳于髡这么一说,也就顺势说道:“淳于子有此盛情,晚生恭敬不如从命了。”

淳于髡从车上搬下酒坛,让陈轸抱上,自己拿过两只铜爵和几包牛­肉­,扭头吩咐车夫将马卸下,寻处好草地啃草。

淳于髡、陈轸走到大树跟前,在树荫下盘腿坐了。陈轸倒满两爵,淳于髡从腰中取出佩刀,将牛­肉­切成小块,递给陈轸一块,自己也扎一块塞进口中,边嚼边说:“说吧,这个半日,老朽的两只耳朵交付你了。”

陈轸嚼过几块牛­肉­,连喝几爵老酒,这才打开话匣子,将几年前如何与庞涓结怨,又如何遭他陷害,被逼出逃一事备细讲述一遍。陈、庞之间的恩怨过节经陈轸口中说出,自然成了另一番曲折。淳于髡细细听完,点头道:“看来,上卿此番遇到对手了。”

陈轸慨然叹道:“唉,这厮不过一个街头混混,哪能想到他能成就今日,一战成名不说,陛下对他更是言听计从,将晚生的多年辛劳抛却脑后,忘了个­干­­干­净净。庞涓得势,与那朱威、白虎结成一伙,公报私仇,陷害晚生,晚生一人难敌六手,纵使浑身是口,此时也说不清了!”

淳于髡听了,嘿嘿笑道:“江山代有贤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上卿大人,你在魏国独领风­骚­远超五年,难道还不知足吗?”

陈轸苦笑一声:“淳于子真能说笑。什么独领风­骚­?晚生在魏,不过一个弄臣。前几年,朝廷大权全在白圭手上,好不容易熬走白圭,这又来了个惠施。唉,晚生心中之苦,只有晚生自己知晓。”

陈轸说得伤心,竟是落下泪来。抽噎一时,陈轸抹了把泪水,抬头望着淳于髡,长叹一声:“唉,想我陈轸,处处谨小慎微,时时努力­精­进,只想在魏有所进取。十几年如一日,一心只知伺候陛下,不想一朝不慎,竟遭小人暗算。陛下明知晚生惨遭暗算,却是毫不顾念前情,实在令人心寒!”

淳于髡非但未表同情,反而嘿嘿笑出两声:“上卿今日能看明白,也不算迟。人生浮华,无非功名利禄,食­色­享乐,忙忙碌碌,碌碌忙忙,数十年光景一过,凭他何人,也是个灰飞烟灭。不瞒上卿,淳于髡此生,既不独仕一国,也不独尊一君,因的便是看明白了这个。”

“晚生请淳于子指教!”

“常言道,狡兔三窟,­奸­鸟三巢,能女三嫁,策士三跑。你我策士便如乡间媒婆,东家有求跑东家,西家有求跑西家,哪管什么忠贞爱君之类浑话,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活个逍遥自在就成。”

“淳于子所言甚是。只是庞涓害我一家­性­命,此仇不可不报,还请淳于子帮我!”

“帮你?”淳于髡扑哧笑道,“我老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帮你?”

陈轸问道:“请问淳于子,此来宿胥口,可是要到魏国去的?”

淳于髡点头道:“正是。前番适周,老朽于无意中为老燕公玉成一桩好事儿,老燕公感念老朽辛苦,挽留老朽在北国连住两年,日日珍肴,夜夜笙歌,真也是逍遥自在。去岁仲秋,老朽玩得腻了,辞别燕公前往赵国,在邯郸又住一年,这又玩得腻了,正欲再走,偏巧奉阳君兵败朝歌,赵侯惧怕魏王报复,特地召见老朽,要老朽帮他跑一趟大梁,在魏王面前美言几句。老朽有几年未去魏地了,又听说惠施在那里为相,甚想与他论辩名实,于是答应赵侯,替他跑一趟差事,不想在此遇到上卿。”

陈轸听到此处,赶忙放下酒爵,改坐姿为跪姿,朝淳于髡连叩三只响头。

淳于髡惊道:“上卿大人,这……这……这是为何?”

陈轸拜毕,仍旧叩首于地,口中说道:“晚生欲求淳于子帮个大忙!”

淳于髡呵呵笑道:“帮忙好说!老朽草民一个,受不起大礼,上卿快快请起!”

陈轸起身,重新坐下,斟满一爵,双手捧给淳于髡:“晚生谢过淳于子!”

淳于髡又是一笑:“你请老朽帮忙,再拿老朽的酒来谢老朽,上卿倒会算计!”

陈轸听出话音,忙从怀中摸出一块|­乳­白­色­的玉璧,小心解下,双手捧至淳于髡面前:“晚生走得仓皇,身上并无他物,只有这块随身玉璧,虽不名贵,也值百金。晚生献予淳于子,还请先生笑纳!”

淳于髡接过玉璧,仔细看过,赞赏道:“呵呵呵,是块好玉,可博美人一笑了。听闻上卿库纳万金,珍宝无数,果是名不虚传哪!”

陈轸叹道:“唉,晚生眼下已到这步田地,还说什么金玉珠宝?”

淳于髡将玉璧放在手中,把玩有顷,抬头问道:“说吧,你要老朽如何帮你?是要魏王杀掉庞涓吗?”

“晚生不敢。不过,晚生访得一人,可制庞涓。晚生想借淳于子之口,荐给魏王。”

淳于髡略显惊讶:“哦,何人可制庞涓?”

“他的师兄孙宾。”

“孙宾现在何处?”

陈轸指指不远处的山峦:“就在那片山林里。不瞒淳于子,晚生刚从鬼谷出来。”

淳于髡望着远处的山峦,轻声叹道:“唉,鬼谷子真也是个怪物!凭他那身本事,到哪里也能混个肚饱肠圆。他却偏偏不­干­,自愿躲在那片林子里受苦。”抬头望向陈轸,“不过,老朽还是听不明白。如果孙宾可制庞涓,上卿为何不将他荐给秦人或齐人,以齐、秦制魏,反而将他荐给魏王呢?”

陈轸­阴­­阴­一笑:“淳于子有所不知,如果晚生将孙宾荐给秦公或齐王,非但不制庞涓,反倒是在成全他。”

淳于髡惊问:“哦,此话怎讲?”

“淳于子想想看,无论孙宾至秦也好,至齐也罢,必受秦公、齐王重用。秦、齐若得孙宾,必谋魏国。秦、齐谋魏,魏王岂不是更加离不开庞涓,更要重用他?两国大战,庞涓若胜孙宾,功莫大焉。若是战败身死,也是死于国难,名垂千古。”

淳于髡沉思有顷,点头道:“嗯,上卿所言大是有理。”

“不瞒淳于子,晚生跟随魏王多年,深知魏王为人。魏王昏聩无能,不识贤才,却又刚愎自用,好大喜功。有此昏王,纵有众贤,也不能相安为国。孙宾之才远胜庞涓,两人更是同习兵法。同朝为将,必有一争。两虎相争,强者胜,如果不出意外,庞涓势必受制于宾。晚生的今日,也必是庞涓的明日。只待那时,晚生再去寻庞涓复仇,看他还能逃到哪儿?”

淳于髡掂掂玉璧,呵呵笑道:“听上卿妙算,与那庞涓真还是一对妙人儿!不瞒上卿,若要老朽杀那庞涓,老朽只能将这玉璧还你。若是只将孙宾荐给魏王,老朽这就收下它了。”

淳于髡说完,将玉璧缓缓纳入袖中。

陈轸揖道:“晚生再谢淳于子大恩!事成之后,晚生另有重谢!”

淳于髡笑道:“这点小忙,顶多就值这块玉璧。上卿若是再谢,就是谢重了。老朽一生,虽说是贪财恋­色­,又爱喝点老酒,却也是无功不受禄,能做多大的事,就收多大的礼,这是规矩,想必上卿是知道的。”

陈轸倒满一爵,递给淳于髡,笑道:“有劳先生了。这爵老酒,算是晚生敬你的!”

“这酒老朽喝了。”淳于髡说完,接过酒爵一口饮下,在嘴上抿一把,“顺便问一句,上卿下一步该去何处?”

陈轸叹道:“唉,不瞒先生,晚生在这路口徘徊很久,思来想去,真还没个去处。先生可有指教?”

淳于髡问道:“上卿何不前往咸阳投奔秦公?”

陈轸摇头道:“这个晚生也曾想过。只是秦公已用公孙衍为大良造,晚生与那厮有些过节,若去秦地,岂不受他挤对?”

淳于髡又笑一声,轻轻摇头:“上卿这是只知其一了。依老朽看来,正是由于这个公孙衍,上卿在秦必得大用。”

陈轸似是不解:“晚生愚昧,请先生明言。”

“依上卿资质,何须老朽饶舌?上卿只管前去,老朽担保你富贵无忧。”

陈轸顿有所悟,朝淳于髡深揖一礼:“晚生谢先生指点!”

淳于髡笑道:“这个指点,却是要讨谢礼的,不过,这个谢礼不是眼下就讨。待上卿在秦混得好时,老朽或会上门。”

“先生说笑了。晚生倘若能在秦得居一锥之地,必使人相请先生!”

淳于髡倒满一爵,递给陈轸,自己也倒一爵,端起来:“好,为上卿在秦飞黄腾达,­干­完此爵!”

二人饮完,陈轸放下酒爵,眼睛望向淳于髡:“晚生还有一事相托。”

“请讲!”

“先生到大梁之后,若是见到庞涓,就请捎给那厮一句闲话:‘早晚若打喷嚏,就是陈轸在惦念你呢!’”

淳于髡听毕,嘿嘿笑道:“嗯,这句话有味,老朽替你捎上!”

陈轸拱手道:“晚生再谢先生了!”

陈轸绕道赵境,经韩上党,再沿汾水渡河水入河西,再渡洛水,一路上餐风宿露,历尽辛苦,终于在两个月后抵达咸阳,在士子街上寻客栈住下。

陈轸刚到咸阳,上大夫樗里疾就已知情,急至大良造府中,向公孙衍禀道:“大良造,陈轸那厮到咸阳了!”

公孙衍略感惊讶:“哦!何时到的?”

“昨天晚上,就住在士子街。大良造,此前为置您于死地,陈轸不惜制造满门血案。今日此贼自行送上门来,不知大良造做何打算?”

公孙衍叹道:“唉,害人者,终将害己。此人跋扈之时,断想不到也有今日。”

“大良造所言甚是,”樗里疾应道,“这叫一报还一报。此事不用大良造劳心,您只要点一下头,下官自有处置。”

公孙衍略略一想,摇头道:“落水之狗,何必打之?再说,陈轸也算列国名士,如何处置,当由君上决断,我等身为臣子,岂可公报私仇?”

樗里疾不无叹服:“大良造有此胸怀,樗里疾佩服!”

数日之后,陈轸贱卖一颗夜明珠,得金一百,置办一辆豪华轺车,换上一身素雅的士子服,驱车径投前太傅赢虔门下。

陈轸献上厚礼,鼓舌如簧,不消一刻工夫,就使不善辞令的赢虔频频点头,当下允诺引他去见君上。

赢虔引领陈轸走进宫城,内臣禀过,回说君上要他们前往御书房觐见。二人尚未走到,惠文公已是闻声而出,面带微笑地步下台阶。

陈轸万未料到有此礼遇,赶忙跪拜于地,叩道:“魏国士子陈轸叩见君上!”

惠文公跨前一步,亲手将他扶起:“陈爱卿请起!寡人闻报已迟,未能远迎,还望陈爱卿海涵!”

陈轸心头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君上,陈轸在魏多年,鞠躬尽瘁侍奉魏王,从未受过如此恩遇。今日至秦,陈轸尺寸之功未立,君上却……降阶以迎。秦有贤君如此,何能不治啊!”

惠文公伸手携住陈轸,用力一握,微微笑道:“陈爱卿是天下大贤,寡人寤寐求之,唯恐不得。今爱卿适秦,寡人纵使郊迎三十里,也不为过啊!”

陈轸涕泪交流,再度哽咽:“君上——”

这日宫中是司马错当值。天­色­傍黑,司马错得空出宫,驱车直驰上大夫府,将陈轸觐见秦公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予樗里疾。

“什么?”樗里疾惊道,“君上已拜陈轸为上卿?”

“千真万确!”司马错点头,“陈轸求见太傅,由太傅引荐,直接觐见君上。君上闻知是他,非但降阶相迎,且还与他促膝相谈两个时辰,当场封他上卿,另赐豪宅一座,奴婢三十,黄金二百,锦缎五十匹。”

“这……”樗里疾挠头,“怎么可能呢?”

司马错跺脚道:“你说君上这……这不是昏头吗?多少将士浴血奋战,欲求百金之赏而不可得,陈轸他……唉,樗里兄,在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司马兄讲的是,”樗里疾附和道,“陈轸本是十足小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魏有今日之衰,都是此人害的,君上怎能良莠不察,糊涂至此呢!”

樗里疾的话音刚落,身后就有声音传来:“是哪一个在说寡人糊涂呀!”

两人皆吃一惊,扭头见是惠文公,赶忙叩拜于地:“君上恕罪!”

惠文公伸手,一手扶一个:“起来!起来!两位爱卿何罪之有?”

樗里疾却不肯起来,再拜道:“微臣背后妄议君上,罪该万死!”

惠文公笑道:“先君在世之时,闻过则喜。寡人虽说不及先君,总也不至于受不住一句闲言碎语吧。上大夫,还是起来吧!”

樗里疾应道:“谢君上不责之恩!”

惠文公走至主位席前坐下,招呼樗里疾、司马错两旁坐了,笑对二位道:“不过,心里有话,还是说到当面的好。上大夫,你且说说,寡人何事糊涂?”

樗里疾拱手道:“君上常言,人才是兴国之本。陈轸不是人才,而是善于投机钻营的­奸­才,嫉贤妒能,心狠手辣,在国祸国,在家祸家,当人人得而诛之。谁想君上不加责罚不说,反过来还大加封赏。微臣担心,天下贤才将会因此寒心哪!”

“樗里爱卿,”惠文公呵呵应道,“寡人的确说过人才是兴国之本。什么是人才?人才包括贤才,也应该包括歪才。贤才也好,歪才也罢,都是人才,都有用处,关键是何人用之,何时用之,如何用之。­奸­猾之徒,譬如陈轸之流,嫉贤妒能,心狠手辣,可说是一肚子坏水,寡人虽说不能用其成事,却可用他败事呀!”

樗里疾不解地问:“败事?”

“败事有何不可呢?”惠文公望向二人,“打天下并不容易,有时需要正才,有时需要歪才。有时需要成事,有时更需要败事。”

“微臣还是不明白。”

“你呀,”惠文公收住笑,“是真不明白呢还是假作糊涂?寡人问你,就眼下而言,秦之大敌何在?”

樗里疾脱口而出:“魏国。”

“何人执掌魏国?”

“魏罃!”

“何人最知魏罃?”

樗里疾一拍脑门,当即起身,在地上连拜数拜:“君上圣明,微臣心服口服!”

“好呀,”惠文公笑了,“一个服了,还有一个。”转向司马错,“司马将军,你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吗?寡人问你,前番四国攻魏,魏却绝处逢生,这是何人之功?”

司马错应道:“庞涓。”

“纵观黄池、朝歌二战,庞涓以疲弱之兵,三万之众,于五日之内辗转三百里,毙敌五万,俘敌两万,击溃齐、赵两支大军,活擒天下名将田忌,司马将军可否及之?”

“微臣不及。”

“列国诸将之中,可否有人及之?”

司马错摇头。

“这就是了。庞涓以布衣之身横空出世,拦齐公御驾,坏齐、魏相王,先将魏国置之死地,然后生之,此等气势,此等谋划,列国臣子可否有人及之?”

司马错再度摇头。

“田因齐奇其才,拜他上卿,却被庞涓一口拒绝,司马将军可知原委?”

“微臣不知。”

“因为庞涓有个仇人,就是陈轸。陈轸害死庞涓生父,庞涓诛杀陈轸全家,两人各胜一场,算是斗完一个回合。寡人收留陈轸,就是想看他们的下一个回合。”

司马错拜服:“君上神算,微臣心服了。”

惠文公望着二位爱卿,点头微笑:“呵呵呵,心服就好。上卿之位,在魏在齐也许显赫,在秦却是虚职。至于黄金、美女、府宅之物,大贤之才不屑一顾,唯小人趋之若鹜。小人趋之,能为之死,寡人有何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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