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生听了,似乎抓住了什么把柄便得意洋洋地吆喝开了,讽刺的意味很明显,“哟,是单亲家庭啊,单亲家庭就是是非多啊。”
周围人听到后又开始讨论开来。
随忆面无表情地转身,谁知身后的声音更大了。
“是单亲家庭啊,她爸爸是没了还是离婚了?”
“单亲家庭还好说,是不是私生女就难说喽。一直听说萧子渊挑得很,原来他竟然是这种品味。”
随忆听到这里忽然恼了,就像心里扎了一根刺,努力说服自己却怎么都压不下去,终于转身看过去,目光尖锐犀利。
随忆此刻脸上的温婉尽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锐利,她冷冷地扫过一眼,声音沉重缓慢又问了一句:“单亲家庭怎么了?”
女孩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身上能有这种气场,随忆眼神里的威慑让她开始紧张,“没、没怎么。”
随忆盯着那个女孩,“我父亲健在,我希望他健康平安一辈子,你不知道可以问,但是不要咒他。”她虽然不喜欢随景尧,甚至想要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可是她在听到“没了”两个字时还是吓了一跳。(红色的书上没有)“还有,你不要说萧子渊。”随忆眼底的寒意又起,直到刚才得意洋洋的女孩再也不敢看她时才缓了缓语气,再次开口时脸色平和许多,“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你别说他。”
“萧师兄……”女孩旁边的几个人视线突然落在随忆身后,脸上带着尴尬,唯唯诺诺地叫了一声。
随忆一回头便看到萧子渊站在几步之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他眯着眼睛,刚毅的下巴微扬,原本棱角分明的清俊脸庞此刻线条更加锋利,眼里夹着碎冰,嘴角却又弯起一道极浅的弧度,流露出傲慢玩味的意味。
随忆轻轻地皱眉,气场如此迫人,是真的动怒了吧?他从小在那种家庭长大,虽众星捧月但身边不乏察言观色的人,大概上的第一课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深知什么是韬光养晦,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内心和情绪,所以才会是这样深沉内敛少年老成的性子,平日里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总是收在骨子里,不轻易示人,可今天……他是因为那个女孩冒犯了自己还是冒犯了她?
萧子渊很快走过来,轻描淡写地问那个女生:“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淡然无波的问话,让所有人没来由地脊背发麻,目光闪烁。
萧子渊平日里虽然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可又带着疏离,举手投足间又不怒自威,本就没人敢招惹他,更何况现在似乎动了怒。
林辰依旧站在原地对着旁边人冷哼:“他是不是平时笑得太多了?都有人动土到他头上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萧子渊再爱笑也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冷冽狠绝的萧子渊?”
他们今天过来领毕业证和学位证,没想到会碰上这一幕。
温少卿想起了年少无知的自己被腹黑的萧子渊欺负的日子,微微笑了下,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难得看到他摘了面具,我得多看一会儿。”
那个女孩往旁边看了一眼,似乎想要寻找同盟,可刚才还和她站在统一战线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她红着脸小声回答:“没、没说什么……”
萧子渊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女生,半晌后才开口,语速放得极慢,却掷地有声,“既然没说什么,那以后都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到。”
“对不起,萧师兄……”
萧子渊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你可以说我,我真的不介意,但是你不要说她。”
随忆听到这句,猛地抬头去看萧子渊,他低的不只是声音,似乎连嘴角都沉了下去。
她见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说他的是非,一句都难以容忍,可他却对别人说,他无所谓,一心只护着她。
本来她还不确定萧子渊是为什么生气,怕自己想多了,这么看来,自己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那个女孩虽然一脸不情愿,却摄于萧子渊带来的低气压,犹豫良久开口道歉:“随忆,对不起。”
这下萧子渊似乎终于满意了,牵起随忆的手转身走了出去,随忆挣了挣,结果却是手上感觉到更大的力道。
一室的人冷汗涔涔,直到两人出了办公室才松了口气。
原本和萧子渊一起进来的喻芊夏则愣在原地。
有人不服气,凑到喻芊夏跟前,“本来就是,还不许别人说,喻师姐你说是不是?就这样的人还和你抢萧师兄,太不自量力了。”
喻芊夏冷着脸瞟了那个女生一眼,“如果你想利用我达到某种目的,那你就找错人了。我是喜欢萧子渊,我也确实是输给随忆了,我心服口服,不会用别的方式中伤她。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那师姐就大发慈悲奉劝你一句,别人的家事少管,对你没什么好处。”说完,留下一脸惊愕的人也走了。
林辰和温少卿对视一眼,摸着下巴一脸佩服。
林辰悠悠地开口,“这种女人还愁什么没有男人喜欢?”
温少卿故意凉飕飕地呛他,笑着看他,“那你去追吧。”
林辰黑着脸转头看着温少卿,一脸幽怨地嘀咕:“温毒舌,谁再说你温润如玉我肯定敲醒他!”
出了活动室,在昏暗的楼梯间,萧子渊放开随忆,低头看着她。刚才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此刻却满脸阴霾。
其实楼梯间太昏暗,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平稳安静,可就是因为她太安静了,他才为难。别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大概早就哭起来了,可是她不哭也不闹,如果不是他恰好碰到,她肯定提都不会提一句。
萧子渊迟疑很久才开口,声音安定有力,“你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
随忆咬唇,语气依旧平淡,“萧师兄,她们没有说错,我真的是单亲家庭。”
萧子渊微微抬起双手想要把她拥入怀里,可是最终还是放弃,双手重新放回身侧。
黑暗中,随忆听到萧子渊似乎叹了口气,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阿忆,那不是你的错。”
随忆全身僵住,心底似乎有什么缓缓流过,不由得抬头去看萧子渊。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郑重地对她说,那不是你的错。
她曾经想过如果她是个男孩,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妈妈不会那么辛苦,她也会有爸爸,有爷爷奶奶。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她乌黑明亮的眸子像是浸在明澈的湖水里,水汪汪地看着他。萧子渊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将眼前的人拥进怀里。她那么瘦,瘦到让他心疼。她又那么坚强倔强,坚强倔强到让他心疼。他忽然感觉到懊恼,为什么他没有早些年认识她,她独自一人是怎么经历那么多的?
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随忆本能地挣扎,手里攥着他腰间的衣料要扯开他。
萧子渊紧紧地拥着她,把她压进怀里,心里所想就那么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阿忆,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好好保护你,别人再也不会伤害到你。”
随忆听后僵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衣料,慢慢把头埋进萧子渊的怀里。
萧子渊回到寝室,林辰捧着电脑,指着最后一点微博的电量声讨萧子渊,“你昨天到底对电路做了什么,据说修了一天都没修好。”
萧子渊挑眉,“那篇帖子还热吗?”
林辰抓狂,“电脑率先没电,然后开始手机刷,后来连手机都没电了,谁还有心思管帖子啊。”
萧子渊满意地微笑,“明天就会来电。我记得学校论坛的坛主和你关系不错,你去跟他建议,论坛里的帖子杂乱无章,该清理了,该分类的分类,该删的删。记得放公告,注明是为了更好的管理论坛。”
一席话被萧子渊说得抑扬顿挫,不过是为了删帖子而师出有名。
林辰不明白,“你不是说删了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萧子渊边换衣服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不是热门,谁还会关注它存不存在?”
林辰还是不明白,“既然没人关心,为什么还要删了?”
萧子渊停下动作,看着镜子里的林辰微微一笑,笑容和煦,但是回答却没那么温柔了,“斩草要除根。”
林辰听完,眯着眼睛一脸鄙视,“黑,实在是黑。”
没几天,随景尧捏着手里的几张纸叹气,心疼之余颇为无奈。其实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关心随忆母女的动态,只是不敢让她们知道。现在随忆宁愿被泼脏水都不愿承认他是她父亲,他这个父亲到底有多失败?
随景尧思索前后吩咐秘书:“今晚请秦总吃饭,找个理由让他把他儿子也叫上。”
秘书点头应下来。
秦家一直想和随氏合作,却苦于找不到门路,现在随景尧竟然主动提出饭局,秦家父子欣然前往。
当晚,随忆极不情愿地和随景尧出现在某酒店,一进包厢便看到熟悉的面孔。
秦铭本来笑容满面的脸僵住,僵硬地跟着父亲迎到门口。
秦铭的父亲也是见过风花雪月的,看到中年男人和大学生模样的漂亮女孩子,自然而然往那方面想。秦铭受帖子的影响,已经往那方面想了。
随景尧看出两个人的心思,率先大方的介绍:“秦总,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随忆。”
秦铭又是浑身一震,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随忆。
其父也有些不相信,看了随忆看天,“随小姐我见过,不是这位啊?好像比她要小几岁。”
随忆依旧低眉顺眼地站着,心里却一颤。这些年她本能地排斥随家的一切消息,难道随景尧和林辰的堂姑又有了个女儿?
这个想法才起,随忆很快又平静下来,有些自嘲的想,既然已经结婚,生孩子是必然的,她又有什么好震惊的?难不成她对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期望吗?
随景尧落座后缓缓开口,“秦总误会了,上次见到的那个是我亲戚家的女儿,这个才是我女儿。”随景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很快又开口,“我和前妻的女儿,离婚后一直跟着她妈妈。这次来这边主要是来看看她。”
秦铭瞬间明白,原来不是二奶而是大小姐,惭愧也慢慢爬上心头,他之前还误会了她。
秦铭的父亲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见风使舵的本事出神入化,看得出随景尧对随忆的偏爱,马上改口,“一看就知道是您的女儿嘛,有您年轻时候的影子。我上次见过之后还奇怪呢,怎么和您都不怎么像,现在看到这位才知道什么是父女。”说完转头问随忆:“在哪儿上学啊,学什么的?”
随忆一向不爱搭理陌生人,尤其是这种三句不忘拍马屁的人。
随景尧便把话题接过来,“秦总还不知道?她和令公子是同班同学。”
秦父听了后似乎很高兴,“哟,这可是缘分啊,秦铭,以后多照顾点随忆啊。”
秦铭根本就没在状态,胡乱点了点头。
随景尧见目的已达到,便招呼着吃菜。
一顿饭吃的乏味,两位家长从经济谈到政治,又谈到人生哲学。
随忆自始至终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都快僵硬了,腹诽:你们怎么不去看雪、看月亮呢?
秦铭则食之无味,不时一脸愧疚地看向随忆。
随景尧不动声色地观察,感觉到随忆的不耐烦后,很快结束了饭局。
随忆并不知道随景尧的心思,本以为只是平常的应酬,也没在意,直到站在酒店门口道别前,随景尧的一句话才让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随景尧看着随忆上了车,又转头叫秦铭:“随忆这孩子话不多,被人误会也从不解释,如果你方便的话就替她说几句话,如果她有事情的话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虽然随景尧的声音不高,可随忆还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几个字,她不知道秦铭有没有听明白随景尧说的是什么,可是她听明白了。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一时间她心情很复杂,有些烦躁。
秦父和秦铭看着黑色的车子缓缓没入黑夜中,才上了自家的车。
秦父很快开口,“没想到随家大小姐和你是同学,随氏那可是平时求着都高攀不上的,如果你娶了随家的女儿……那以后我们秦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对了,随忆有没有男朋友?”
秦铭现在心情很复杂,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信了那些人的话呢,她这样的人怎么会去傍大款嘛,猪脑子也知道不可能啊,他当时是脑子进水了吗?又想起几次见面他避之不及的情景,后悔、烦躁一齐袭上心头。他脸色很难看地回答:“在您眼里是不是除了生意就没别的了?这话如果你早几个月说没准儿还有可能,现在,想都不要想了。”秦铭恼怒地一拳打在后座上,现在还不知道她怎么想自己呢。
秦父没想到秦铭反应这么大,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秦铭转头看向车外,一脸不耐烦,“您就别问了,反正没可能了。”
秦铭回到寝室后依旧神情恍惚,同寝的同学开他玩笑。
“大少爷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因为随忆啊?”
有人劝道:“哎,你就别想了,她连萧子渊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得上你?”
秦铭烦躁的抽了口烟,“靠,你们知道什么?那是她爸爸!”
“什么?别开玩笑了!”
秦铭瞪他们一眼,“谁跟你们开玩笑了!我今天才知道,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你知道随氏身家多少吗?”
有不知情的人一头雾水,“随氏?哪个随氏?”
有些见识的则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随氏啊!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秦铭烦躁地摁灭烟,冲凉水澡去了。
第二天这个消息就传开了,论坛上又有人站出来澄清事实,随氏的信息网上遍地都是,而且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一切大白于天下。
前几天还目中无人或冷嘲热讽的人再见到随忆恢复了之前的笑脸相迎,随忆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倒是其余三个人看到特意讨好的笑容便目不斜视地走开,大呼世态炎凉。
随忆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她现在有些担心萧子渊会怎么想。
以萧子渊的见识,不会不知道随氏,而那天在寝室楼下,她支支吾吾地只说随景尧是她亲戚,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一定也知道了,他会不会生气?
随忆本想找个机会跟萧子渊解释一下,可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纠结了几天她便释然了,萧子渊没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来问她,说明根本不在乎,又或者说有林辰那个大嘴巴在,他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
更何况毕业生要离校了,他应该很忙吧?
她想起那天晚上,萧子渊送她回来的时候站在寝室楼下说的话。
我知道你现在不一定能接受我,我可以等,我不会逼你,我们来日方长。
他站在路灯下,眼睛里夹杂着细碎的橙色光芒,目光笃定,嘴角带笑,声音轻缓而又恬静沉毅,看着她,只看着她,似乎眼里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切让随忆再一次怦然心动。
想到这里,随忆淡然一笑,他说得对,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解释吧。
天气越来越热,毕业典礼如期而至。
那天课后,随忆她们经过露天礼堂的时候,里面热闹非凡。萧子渊站在讲台上代表毕业生讲话,沉稳睿智,声音低沉悦耳。
三宝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嘴里还念叨着:“还不结束,我还要找亲师兄合影呢,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亲师兄……光想想就好伤感……”
随忆本来没什么,只是远远地看着,听三宝一念叨,心里忽然一空,这就要毕业了吗?
何哥则一脸艳羡,“这就要放出去了啊?好羡慕,我还要被关在这里受苦……”
妖女情绪有些低落,“你们玩儿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了。”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三个人都知道了她和乔裕的事情,面面相觑。随忆想要叫住妖女和她一起走,还没出声,典礼就结束了,很快拥出大批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妖女低着头消失在人群中。
随忆看着妖女离开的方向也有些沮丧,在她心里妖女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永远张牙舞爪、精力充沛地调戏人。
爱情真是可怕,生生地让我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随忆正在出神,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随忆。”
随忆一回头,便看到穿着学士服的喻芊夏拿着相机冲她笑,一脸的爽朗,一扫之前的阴霾。
随忆的脸上很快扬起笑容,“喻师姐。”
喻芊夏走过来,冲她扬扬相机,“我毕业了,合个影留念吧。”
随忆笑着点头,“好。”
“我来拍!”三宝自告奋勇地来拿相机。
镜头里两个年轻的女孩笑靥如花,喻芊夏大方地揽着随忆的肩膀,就像她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只是关系很好的师姐。
三宝大声喊了一声OK后,喻芊夏的手从随忆肩上拿下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件事……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室友做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随忆却听明白了,温婉地笑着,“我知道。”
喻芊夏一脸疑惑,“你知道?”
随忆挽着喻芊夏的胳膊往前走,“我说过,师姐是我见过最洒脱大气的女孩子,这种事情是不屑于做的。我还是相信,象牙塔是最干净的地方,我们在象牙塔里遇到的人,是最真实可爱的人,我们的感情是最纯粹不含任何杂质的感情。无论我们是否有过误会或者冲突,我会防人,但不会去把任何一个人想象得不堪。”
喻芊夏忍不住停下来,转头看着随忆。
眼前的女孩子一脸温婉,眼睛里都是真诚,却又有些让她看不懂。她看上去温柔乖巧,可内心又那么强大,每一次接触都会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吸引。
喻芊夏不由得摇头笑出来,“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可是萧子渊跟我说,你是知世故而不世故。我一直不服气,可是现在我服气了,心服口服。”
随忆笑笑没说什么,三宝举着相机过来邀功,然后便抛下两个人去找温少卿合影去了。
喻芊夏看到相片很满意,忽然抬头看向随忆,飞快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喜欢萧子渊?”
随忆脸上的笑容没变,看着喻芊夏,笑容渐渐加深,只是沉默不语。
喻芊夏低下头笑了一声,又抬头举起双手,“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笑了。我都招架不住。”
随忆波澜不惊,“师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未必是非我不可,只是你越强求他就会越远离你。”
喻芊夏再次苦笑着摇头,“只有你才会这么想。随忆,你一向淡定大气,为什么唯独在萧子渊这件事情上畏首畏尾呢?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想和我争,后来我才发现无论是谁,你都不会争,到底为什么?”
随忆又沉默。
喻芊夏看了随忆半天,一脸释然,“哎,不想了,反正我也打算开始新的生活了,让萧子渊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吧。”
随忆微笑,喻芊夏还是那个爽朗干练的喻芊夏,真好。
喻芊夏跟随忆挥手道别,走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
随忆一转身,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才明白喻芊夏的表情为什么奇怪,咳了一声掩饰,“萧师兄。”
萧子渊看着她许久,缓缓开口,“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我不是逆反。”
随忆不知所措,她有那么多不确定,对萧子渊的感情不确定,对她自己不确定,对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确定,她盲目地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答案来说服自己,可是却每每被萧子渊戳破。
萧子渊却没再追究,“我要走了,合个影留念吧。”
林辰拿着相机,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吆喝:“站好了啊,笑一笑,我数一二三。”
闪光灯亮起的前一秒,萧子渊忽然转头趴在随忆耳边,“记住我的话,就算我走了,我们之间也没完,等我回来。”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忆一惊转头去看,额头正好蹭在他唇边。
闪光灯亮起,画面停留在照片上,蓝天白云下,女孩的长发被风吹起,温婉乖巧,有着曲线完美侧脸的男人一脸温柔地笑着吻上女人的额头。
毕业的前一晚,很多人在准备离开,今晚是他们在学校住的最后一晚了。(红色书里没有)四个人坐在宿舍楼的顶楼喝啤酒,看着毕业生们在楼底下笑着闹着,做毕业前最后的疯狂,然后又抱头痛哭。
毕业的兴奋很快就被离别的伤感替代,一时间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林辰突然一脸正色问:“你还是按照计划出国,不会有变化是吗?”
萧子渊沉吟片刻,点头,“是。”
林辰听后没再说话,过了半晌才再次开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阿忆……怎么说呢,她从小对人就不冷不热的,从不会和别人起冲突,更不会为了某个人而着急。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别人在她面前损我,她也只是笑着听着,从不为我说一句话。可那天她当着那么多人护着你,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子渊低头把玩着手机,微弱发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色更显晦暗难明,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上的合影,声线如常,“我知道。”
林辰有些急了,“我真想不明白你们两个,她不留你,你也不为她留下,你们就这样了?你是不是放弃了?你……不爱她了?”
萧子渊一口气喝光了一罐酒才开口,“不是。”
只有简单的答案,没有解释。
一时间四个人都有些伤感,特别是乔裕,或许是想起了纪思璇,眼圈都红了,一句话不说猛灌着酒。
林辰叹了口气,“作为兄弟,其实我倒更愿意看到你和喻芊夏走到一起,可你偏偏选了最艰难的一条路。”
萧子渊抬头看着漆黑天幕下的繁星许下诺言,郑重而庄严,“于我而言,这世上有无数的喻芊夏,而随忆,只有一个。我不贪心,我只想要一个。或许这条路我不能走到最后,但我会尽力往前走。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妥协了,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们谁都不要再理我。”
无坚不摧、睿智淡定的萧子渊终于承认他也有不确定,他也不是无所不能,他也有恐慌和落寞。
半晌后,林辰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哪一步了?”
萧子渊转头认真地看他,“我有分寸。”
林辰笑得无奈,“我就是怕你太有分寸了。萧子渊,你是不是忘记向某人表白了?这么重要的一步你为什么跳过了?”
萧子渊闭上酸涩的眼睛,“我只抱过她一次。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不会动她。表白,我会做,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不得不离开,我的离开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守护她,等我能真正守在她身边的时候,我会去做。我不能给了她希望,让她靠着这点希望慢慢熬成绝望。”
温少卿听后也有些动容,不经意地一转头,看了一直沉默的乔裕。
昏暗的灯光下,乔裕使劲仰着头,温少卿分明看到一滴清泪从乔裕的眼角滑落,滑入发鬓消失不见。
如随忆所说,萧子渊的群众基础好,他走的时候,很多人去送,唯独随忆没有去。
她最怕这种离别的场面,伤心伤肺。
而萧子渊也没有强迫她,只是打了个电话,而随忆也极官方地祝他一路平安。
当随忆再回到学校开始新的学期时,某日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猛然觉察,萧子渊毕业了,她再也不会在这方天地里遇到那个清淡温润的男人了,再也不会。
她竟然后知后觉地心里发堵,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而随忆似乎真的不再想起那个男人。
妖女似乎已经忘记了乔裕,依旧猥琐,三宝依旧龌龊,何哥依旧爷们,随忆依旧的……表面淡定。
某天晚上下了课,一群人往外走,三宝上蹿下跳的要去学校后门吃消夜,几个男生听到了便吓唬她。
“任爷啊,今天鬼节,别到处乱跑了,快回寝室猫着吧。”
三宝一脸鄙夷地看着几个男生,“你也不看看我是谁,任爷我是清明生的。”
“……”众人默。
随忆不忍心看着一群花样少年崩溃,试图解释:“她真的是清明出生的,我看过她的身份证。”
半晌,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怪不得上天一直收不了你……”
众人哄笑。
那一年快入冬的时候,何哥的红鸾星终于动了,一个男生疯狂地追求她,可惜是朵烂桃花。何哥秉着团结友爱同学的宗旨和他见过几次后,便直接把此人在她的交往名单里拉黑,时不时地便听到何哥在寝室里吐槽。
“你们都见他那个大包吧?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有,卫生纸、水杯、护手霜,连梳子都有!他当自己是哆啦A梦啊?!对了,今天下午一起上自习,你们猜他坐我旁边在干吗?!在绣十字绣啊!老娘都不会的玩意儿啊!!知道他绣的什么吗?!哆啦A梦啊!!他186啊!!160斤的大汉啊!!竟然喜欢哆啦A梦!!”
随忆、妖女和三宝早已笑翻。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吐完槽,何哥一脸苦恼地问。
妖女幸灾乐祸,“我倒觉得你们两个挺般配的,男柔女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三宝苦着脸思考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连何哥都有人追了,为什么没人来追我?”
何哥眯着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三宝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又看看何哥的胸,“凭胸而论,我觉得我比你更女人。为什么我没人追?”
何哥忙不迭地开口,“这个让给你吧。”
三宝断然拒绝:“我才不要,我喜欢高大英俊皮肤白的汉子。”
随忆才是最靠谱的那一个,“我觉得你该带他去听药膳食疗李大厨的课。”
“为什么?”
“听师兄说起过李教授的授课思路,李教授上节课讲的是怎么吃有瑃药的效果,按照正常情况,下节课的主要内容应该就是如何吃会让你不喜欢的人生不如死。”
第二天,何哥果断听取了“靠谱随”的建议,带着某伪娘一起去上课。李教授果然不负众望,在黑板上罗列了各种食物相克的清单、食谱明细和服用方法,有植物人的吃法,有瘫痪的吃法,还有不定时骨头痛的吃法。何哥一副认真的样子做着笔记,某伪娘在一旁本来聚精会神地绣着哆啦A梦,后来便一脸惊悚地盯着讲台上口沫横飞的教授,连针扎到了手也没发觉。中途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便以跑路的速度收拾东西,像阵龙卷风一样卷出了教室。
隔天,某伪娘大概也想明白了,难得硬气一次,在教室门口堵住何哥,“你说,我有什么不好?”
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围成一堆起哄看热闹。
何哥一脸不屑,嘟囔着:“不好的地方太多了。”
某伪娘一副受伤的表情,还不死心,“你举个例子嘛。”
何哥恶寒,鄙夷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某伪娘,最后视线猥琐地停在某处,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举……”
某男刚开始没听明白,还在不依不饶,“不行,必须举!”
何哥盯着他,恶狠狠地回答:“我说了,不、举!”
某男终于听明白了,一脸愕然地指着何哥,“你、你……”又以跑路的速度卷走了。
从此……杳无音讯。
何哥身后都是相熟的同学,几个爱热闹的男生起哄学着某伪娘的语气问何哥:“你说,我有什么好?”
何哥临危不乱,再次缓缓吐出两个字,“善举。”
众人又疯笑。
周末,随忆和母上大人通电话,随母吩咐有个朋友的孩子今年刚考进X大,让随忆抽时间去慰问一下,顺便把电话号码给她。
随忆敏感地嗅到不正常的气息,“母座,请问这是变相的相亲吗?”
谁知随母在电话那边很不屑地讽刺她:“你倒是想,人家比你小三四岁呢。你想老牛吃嫩草,人家还不答应呢。”
随忆承认自己敏感了,“好吧,妈妈,我明天就去。”
需要慰问的对象恰好是机械学院的新生,随忆便和他约在机械学院教学楼门口见。早去了几分钟,风有点大,气温又低,随忆便进到楼里等。
教学楼的大厅陈列着历年来学生的优秀作品,随忆闲着无聊便挨个儿看过去。
走到一个陈列柜前停住,是他们一起做过的那个科技创新作品。似乎就是从那次科技创新大赛开始,他们之间便开始纠缠不清,萧子渊以强势的态度进入了她的生活,点点滴滴。
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紧挨着便是那三个字,往事毫无预兆地扑面而来,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天气寒冷的原因,随忆颤抖着吐出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组合在一起竟然让她心跳加速,喘不上气来。
正出神,就听到旁边有人叫她:“随姐姐?”
随忆一惊,转头看过去,是一张青涩的笑脸。
随忆一愣,很快回神,笑着回应。
身材高大的男孩子挠着头,有些羞涩地说:“小的时候我们见过的,随姐姐可能不记得我了。”
“呃……”随忆勉强笑着,大脑高速运转之后给出结论,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摄于母亲的威严,她还是假装热络地回答:“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个男孩子听了之后似乎很高兴,往随忆旁边一看,立刻睁大了眼睛,“是萧师兄的作品呢。姐姐认识萧师兄?”
不知道为什么,随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否认,那三个字似乎没经过大脑就跳了出来,“不认识。”边说边心虚地拿手遮挡住标着她名字的地方。
好在男孩正一脸崇拜地看着作品实物,没注意她的动作。
“萧子渊是我们学院的大神,他简直就是个传说!现在老师讲课还总是提起他。不过听说出国留学去了,我没机会见了。”
随忆敷衍地笑着,“是吗?”
男孩似乎真的觉得可惜,“是啊,萧师兄真的很优秀。”
随忆的心被那三个字撩拨得疼痒难耐,不动神色地转移话题,“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男孩摇头,“没有。”
随忆如释重负,很快接口,“那就好,我今天还有事,改天请你吃饭,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也行,我先走了。”随忆说完这一大串之后,赶紧走了。
她奉了懿旨,本来是打算请这个“弟弟”吃饭的,可是现在却没了心情。
从机械学院出来,随忆才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绵延不绝。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耳边都是路人惊喜兴奋的欢呼声,而随忆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萧子渊自从出国后便杳无音讯,林辰读了研究生后也越来越忙,每次见到总是行色匆匆,也从来没提起过萧子渊,而她也不会问。
她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跟她提起那个人,而她也会慢慢忘记。可是当那个名字被人再次提起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早就长进了自己的心里,不提起并不代表不记得。
他们明明很久没有联系了,为什么她还对他耿耿于怀呢?
随忆微微抬头看着漫天的大雪,忽然有些动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忽然想到了那一个大年夜,现在她终于理解萧子渊给她发那条短信的心情了,那是一种孤独,在这个银装素裹的寂静世界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的孤独;是一种思念,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思念,万千的情绪都只化作了那一句话:下雪了。
随忆拿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愣住,最终还是放弃。
其实他们早已错过了最美好的时光,不是吗?也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而她却在他们的关系似乎已近尾声的时候突然动容。
是不是已经晚了?
这么久都不联系不是已经说明了一切吗?萧子渊放弃了。
她不该动心,她一定可以控制的。
随忆抬起头看着前方,努力弯起嘴角笑了下。
萧子渊打完工回到住处。他在学校附近和一个欧洲帅哥合租了套公寓,屋前有漂亮的花园。他踏进门的时候正是日落时分,血色的残阳依依不舍地缓缓下沉,庭院的灯刚刚亮起,附近的邻居也一个两个慢慢点亮灯,橘黄色的灯光照满小院又笼罩着他,温暖且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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