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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

人世间这种关系,想来也真荒谬,我觉得多要好好把这件事的始末从头想一想。

我曾与王鹏鸣发生冲突,甚至警告她下班小心,而后她真的被人­奸­杀,就算我有不在场

的证据,但任何人都会怀疑是我指使人去­干­这种下流事的。

想到警员讥讽的语言、轻蔑的眼光,真是心丧欲死。

不过,在王鹏鸣尸首旁的名片,虽然是我的,但却为我洗脱了不少嫌疑。因为作案的人

断无理由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此粗心大意,这反而是摆明了有人存心陷害。

是谁会这样做呢?

首先,我并没有(当然没有)把名片交给王鹏鸣。

知道我和王鹏鸣发生龈龋的亲戚朋友,或认识我的人,除了妻子之外,谁都不在当场。

妻跟我箱蝶情深,她毫无可能会这样做,而且,我的不在场,她是有力证人之一。

唯一的可能,便是我曾把公事包遗漏在现场,而里面正有我的名片,有人拿了一丐长,

本来就计划要杀害王鹏鸣,正好可以趁此嫁祸给我。

也就是说,凶手极可能在我跟王鹏鸣吵架的当日,同时也在现场。

但谁会­干­这种事呢?

任何人都有可能,包括王鹏鸣的同事、那外籍女侍应生、那收银的­妇­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决定回到那家餐厅去看看;当然,我不能也不方便自己过去,

便请妻过去装作吃东西,暗地里留意一下。

我送妻到餐厅门口附近,忽然,眼中掠过一个人影,心中想起几个字:

幸灾乐祸。

那天,我跟王鹏鸣争吵的时候,便闪过这样子的脸容。

也就是说,那时候争吵才刚刚开始,这人已预料得到事态会越来越严重,他等着好戏上

场,是故掩饰不了一脸兴奋的表情。

他既不排解,也不作声。

他只是观望。

为什么他可以如此肯定王鹏鸣会跟我继续骂下去呢?

因为他是王鹏鸣的同事,他了解王鹏鸣的个­性­,行小题大作,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厨房的杂役,约莫二十一、二岁,刚好在这开厨房的门,端菜走了出来,递给那个

外籍女侍应生。

此刻,她们的服务是无微不至、诚惶诚恐的,敢情受了这一次凶杀案的影响,大加改

善。

我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在一旁透过玻璃墙窥视,发现那穿白衫镶蓝穿的厨房杂役,也在送递菜饭的橱窗里,

不住的留意妻。

妻在餐厅里坐了半个钟头,除了给那外籍女侍应酬出来,指指点点之外,也没有什么成

绩,她只好结帐出来。

却看见我铁青着脸­色­,以为又有什么人惹怒了我,便问:“怎么了?”

我只猛吸着烟。

俟餐厅打烊的时候,餐厅里的员工全换了平常的衣服,关上铁闸,各自回去,我盯住那

名厨房杂役,穿过马路。

过几条街弄。到了比较幽静的巷里,我突然追近奇$%^書*(网!&*$收集整理他,离开他背后五、六尺之遥,陡然站

住,他也有所警觉,回过身来。

我大声道:“是你!”

他吓了一大跳:“你说什么?你是谁?”

我冷笑道:“你还不承认?”

他凶巴巴地道:“承认什么?”

我单刀直入:“你杀了王鹏鸣!”

他吓了一大跳,左右四顾,叱道:“你才是凶手!”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杀的?”

“你又有什么证据!”

“有!”我把公事包一扬,道:“你偷了我公事包里的名片!”

“我偷你的名片­干­啥?”他比我还凶,活似要走过来把我扼死。

我壮着胆。“我的皮包放在柜台上,就靠你们厨房最近,不是你拿?是谁拿?”

他吼道:“胡说!你的公事包明明摆在桌上,谁拿你的!”

我也怪叫起来:“你偷了我一张名片,发现我是伊士曼公司的老板,你有意要勒索

我……”

他马上切断了我的话。“少装了!什么伊士曼公司,谁不知道你只是个杂志社的美术编

辑,谁有胃口勒索你。”

谈到这里,他已感觉到不对劲,所以脸孔扭曲,冲了丈来,想把我压倒。我死缠着他,

皮包里的录音机掉了下柜,跌在地上。

于是,我们的扭打又成了录音机争夺战。

幸好,警察很快的就过来解围,否则,我决不是年轻而孔武有力的他之敌。

警察当然是妻叫来的。

我在冷巷里准备行动的时候,已经嘱妻去把警察叫来。

我只是要在警察来之前套出他几句话。

包括他无意间承认了那天确实知道我的公事包放在何处,以及知道我的身分职衔。

我当然不认识他,而且从来没给过他名片,他的反应使他跌入了罗网,也使我沉冤得

雪。

在被押走的时候,他曾狠狠地跟我说:“你知道吗?她也侮辱过我,比辱你还甚!”

在夜风里,这句话使我更不寒而栗。

我终于明白了那幸灾乐祸的神情,以及确实可以预料会有争执发生的神­色­,她辱过他什

么,我不知道,但作为客人的我,尚且被她骂得如此不堪,身为杂役而可能­性­好渔­色­的他,

更不可想像。语言伤人,一向比利刃还深。

我在踱上警车之前,妻及时的为我添上一袭暖暖的川衣。

(完)

收拾

她只不过是想杀一个丈夫看看。

赵美华未嫁前,邻居亲友已无不赞她贤良淑德。

“现在社会里,哪还有这样贤淑的女子啦,料理家头细务。处理公司业务,都井井有

条,头头是道。”麦太时常当美华面前跟赵者太说,“又漂亮、又本事、又贤慧,要是我的

阿特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几生修来的福气。”麦太总是这样一厢情愿、满心欢喜的说。

像我这样一个女子,连大声说话也不敢,又怎会有杀人的一天呢?——赵美华也是这样

想,而且想来想去都想不透,想不明白。

赞她贤良、勤奋的人,当然不止麦太一个,只要有人来到她的家,看她总是像工蜂一般

忙个不停,抹地板、擦厨具、刷马桶,到半夜还漾漆,扫地连邻家的门前一并打扫,都难免

一致翘起姆指赞好。只要到过她做事的公司的人,就总会看见她忙得像只工蚁一样,打字,

听电话、收拾文件,连同事们弃在地上的废纸垃圾,她也一并清理­干­净一一那原本是公司里

“后生”的工作,就必定会说一声:难得!

“出得厅堂”是她的容姿和办事能力;”入得厨房”是她做家务的本领和温良嫡静的品

德。她虽然不是很聪明、学历很高,但已足令人倾心醉心。

——像我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会杀人呢?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丈夫!

赵美华不但不明白,而且还不敢置信。

直至她做着这件事的时候才知道e有些事,要发生便发生了,根本不需要明不明白,合

不合理、可不可能的。

赞她将来必是贤妻良母的,当然不只麦太而已,但麦太确是赞她最多的,这个邻居­妇­

人,一得空就上赵者太那儿打麻将、闲嗑牙,见到赵美华就吱开了牙。笑开了眼、乐开了

心。

“要是我家阿特有这样的福气就好了!”麦太总是在人前人后的说,“我那阿特眼角可

高,总算也读书出了身、熬出了头,但就是交不到像华女那么美丽贤慧的女孩子。”

这样说着,说多了,赵美华难免也对那个阿特好奇起来,记在心里。

有一次,麦太把她的儿子带了上来,高高瘦瘦、眉浓铱。眼深深的,气质多­干­好看,一

副郁勃难舒的样子。赵美华见了肌起先心里忽的一跳,后来知道他就是那个“阿特”,脸也

红了。

麦太和赵老太笑眯眯的互觑着,也偷明着他们的厮见。赵美华一时心都乱了。那男子一

见她就指着她说:“哈!你会脸红的!”

好像他所认识的女子都不会脸红似的,又好像是会脸红的就是稀有动物一般。

赵美华不理他,走开了。

不一会,阿特蹈到厨房,看她收拾东西。

这一次,美华不仅心乱,连手也乱了。她把米放到水里,饭却倒进了洗衣粉,一盘偎四

季豆却错下了醋。阿特笑道:“看来,你的家务做的不似妈说的好。”

赵美华红着脸说,“我不喜欢有人在看着我做事。”

“你怕?”

赵美华不睬他。

“你有一样却比我听传言中更好的,”他悄没声息的突然到了赵美华后面,竟还用手拍

了拍她的臀部,“你好靓。美得前所未见。早知道,我一早就来见你了。”

赵美华的感觉几乎就像跌进火炉里燃烧着,耳畔尽是火焰醒醒恐恐的烧响。

“还有一样,你还不够贤淑,”他笑了笑,牙齿在幽黯的厨房里发光,“就是你看来很

痘瘠。”

“不过,你瘟瘠起来的时候,美得出神入化,”阿特边说边笑,奇怪的是他连笑的时候

都很忧郁,“比开心的时候还要漂亮。”

从此,赵美华便常常在镜子前寻索自己嗔恼时那美艳的痕迹。

此后,阿特也借头借路,总之是找藉口溜进赵家来。赵美华原先怕见阿特,因为他不仅

风言风语,还动手。

有一次,她把他拒绝得太厉害,他好久都不再上来。

那次她弯腰下去收拾一些纸屑。她从来见不得任何物件乱放,她认为任何事物都有它存

身的地方,那怕是一粒微小的尘埃。

她刚弯身下去扫拾,忽然之间,臂部碰到一个人的前身。

那是阿特。

阿特还恶意的挺一挺身。

美华毕竟是个时代女­性­,而且年纪也不小了,那种异样的软和硬,便她顿生起被羞辱的

感觉。

她忿红了脸。

阿特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还收拾什么!其实,你最该收拾的是我……”阿恃阻止她继续工作,“你看,我这

儿想你也想得成负累了,你还不替我收拾收拾……”他的声音越说越软、越说越沉,几乎要

呵到美华的耳里去了。

美华羞愤的推开他,十分用力,还几乎把他赶出门口去。

太过份了!没有人能阻止我收拾东西的。美华想。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本位,好的就该保

留下来,坏的就应要剔除。

这是美华的原则。

她只有这个原则。

不过阿特的挑引,实在令她脸红耳鸣、心跳加速,她把阿特推到门口时,他还说:“你

痘起来真美!”

在阿特不再上门的那一大段日子里,美华每听门铃响,都以为是他来了,结果来的不是

他。她恨他说话下流、举止下流,但常想到他,而想到他又不能不想到他那下流的语言、下

流的举止。

有一次,门铃响了,美华跳着去开门。她有颓感是阿特来了。结果原来是看煤气表的。

毕竟,阿特已好久没来了。

下午,赵老大要去麦太那儿打牙祭,赵美华也跟去了,见到阿特,摄三五红男绿女在

家,有说有笑,在沙发上看录影带,美华这才省起,今天是周末。

麦太见了她,笑得见牙不见眼。阿特却限那几名对髦男女调笑着,不大理睬她。俟麦太

和赵妈妈开始作方城之战时,那­干­男女都在厅中呜哗鬼叫的喧闹着。美华觉得没意思,便走

入厨房来,只见厨具。食品都东一包、西一堆。她忍不住又要一一收拾起来。

忽然,一只大子,按在她还沾着肥皂泡沫的手背上。

她吃了一惊。

果然是阿特。

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下流,除他之外没有别的人了。

阿特嘻皮笑脸时还带着浓浓的沉郁,说话时气已呵到她有一了点儿歪斜但十分秀气的鼻

梁上:“你,好久没见了,又美了些。”

美华被他逼到冰箱前,后面一顶,便没退路了。

她低着嗓子叱道:“讨厌,走开!…

阿特脸不改­色­,忧郁如故,也温存如故。他高过她至

少两个头,她的鼻子只及他的胸膛,她在他胸前听到自己的心跳。

“你不喜欢我吗?嗯?”

“下流,我憎死你!”

“什么下流!”阿特笑开了。这回是真真正正的笑开了。“现在这不叫下流,而叫风

流。自从那位大亨说过人可以风流不可以下流的话之后,人人都把自己的下流当成风流了,

嘻,我可也不例外。”

美华想把他撑开,可是自厅中传来一阵哄笑声,原来是赵老太吃了盘诈糊。一下子,美

华被厅外的喧嚣声、吵杂声弄得浑没了主意入阿特就藉此搂着她人心入肺的亲吻了一番。

然后他发出马一般的嘶叫声,待美华意识清醒时才知那是笑声,她乍时间还以为是一匹

马在嘶呜。然后她才发现自己胸襟的两颗钮扣已被解开。

她再行出厅来的时候,手指绞得就像在拧­干­湿布一样。。不过除了阿特,嘴角挂了一个

会心而且踌躇满志的微笑之外,谁也没有特别注意她的表情和他俩的事情。

之后,她在一次机缘巧合里,随缘即兴的去看了个相。相师说她:“命宫、夫妻、子女

宫都恶曙群集,羊陀交进,虽然福德宫有吉星飞入,但命盘四化却甚不吉,理应迟婚,否则

也要身人风月场所追情逐­色­,否则……”

她当然不信。凡是相师说到好时,一阵心喜就平平静静的过去了,但凡说到坏处,就少

不免耿耿。”是以她追问下去,相士问:

“令尊大人还健在么?”

她父亲早已过世了。

“你有没有兄长?”

她只有弟弟,没有哥哥。

“这就是了,”相士肯定地道,“不妨听说一句,你要是不知趋吉避凶,任­性­使意,杀

夫逐婿,不算奇事……当然,这并不是说你一定会去杀掉你的丈夫,而是对你先生有着极大

的刑克,一个搞不好,老公杀了,一个又一个,不算希奇!”

“若要化解,应在我这里先作福祈愿,求飞星趋吉、转运避凶,只要付上些许香油,我

自会在神前替你作法。”

加上后面几句,不但美华不相信,她家人亲友不信,只怕连相士自己,也说得没了信心

了。

——说到头来,还不过是为了钱,那还有什么灵验可言,只不过是为了骗财而已!美华

那么温驯,给蜂螫着了也不叫一一声,怎会“杀夫”呢!在场的朋友都觉得好笑。

我怎会杀人——而且还是杀夫呢!美华自己也啼笑皆非。

不过,阿特对她那下流样儿,她又拒绝不得的时候,还真是...

阿特趁家里没人的时候,还向她求爱。

求爱,而不是求婚。

那天下午,她穿着一向难得一穿的低胸衣,她穿低胸衣的羞涩还大于不穿衣服。这件衣

服正是他送她的。的确,这件衣服物有所值,带给他不少方便。

当阿特的­唇­舌可以不必透过语言而是直接挑逗美华胸前的蓓蕾上之时,美华已不能呼

息。

只有喘息。

“不要这样子。”

“这样子有什么关系?”

“爱我,就不要害我。”

“我是在爱你,不是在害你。”

“你……真的爱我吗?”

“我如果不爱你的话,又为何想要跟你Zuo爱!”当男人急于向她索求时,她问了对方愚

蠢的问题,他便不耐烦的给了她这无聊的答案。

从此,她就是他的了。

至少她心里是这样想的。

事后阿特点根烟就走了。

之后,他又是好一段长长的日子没来

美华只好上门去找他。

阿特对美华的热情,就是他一向对女人的热情。美华有点接受不了他那接近变态的热

情,她一向整整洁洁、­干­­干­净净,对于情yu的欢狂也逐渐上瘾,初尝了一个少女羞涩担惊到

婉转承欢的滋味,但仍无法忍受阿特竟屡要在她耳里、嘴里She­精­的行为。

跟他在一起,她抹不去那种污秽的感觉。她回家后,更用力、彻底的洗刷自己,但好像

永远洗不­干­净的样子,她只好越来越勤快的收拾的东西;见到蟑螂,用喷雾喷杀之,看到蚂

蚁,用蚁粉毒杀之;遇到壁虎,用竹竿棚杀之。她无缘无故的也会在厨房与一只猫对峙长

久。

她陶醉在她的收拾中。

阿特似并无意要结婚。

她跟他提出来过。

“我们还未玩够。”阿特不在意的说,“这样就结婚,是不是太浪费青春一些么!”

“等你玩够了,”这在赵美华听来犹如晴天霹雳,“你还会跟我结婚?”

阿特没有回答。以后他就较少来找美华。

直到美华肚子渐渐大了,瞒不住了,事情让赵老太大知道了,上去兴问罪之师。麦大却

似拾到宝似的,拿定主意,硬要阿特和美华成婚。

这仓促成婚看来隐含了几许不情愿与不欢快,但这个婚仍是结成了。

那晚,阿特喝到醉醇醇,回到“新房”里对美华第一句就是:“好啦,你现在开心啦,

可以名正言顺的缠着我了。”

说完了就吐,折腾了大半夜,要美华收拾到天亮。

那时美华就真想杀了他。

这夫妻生活约莫过了一年。

这短短一年间,他对她的爱从发烧到退烧可以说得上是痊愈神速。

对他而言,赵美华的贤慧完全不能吸引他;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性­趣。

当这­肉­体对他而言已不再新鲜、不再感兴趣之时,他对她就像是为他收拾垃圾的器具—

—通常,垃圾箱也有着这种功能。

开始的时候,麦太即是美华的婆婆,是完全站在美华这边,跟她是同一阵线的。

麦太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儿子不对,娶到如花美眷,还要怎地:可是久了之后,麦太也

开始埋怨起美华来了:埋怨她扣不住阿特的心,埋怨她日渐把家里的事全一的包办,轮不到

她这个正式的一家之主来Сhā手,使她感觉到自己是个多余而又毫无用处的老人。

麦太也日渐受不了美华那收拾东西的“怪痹”。自从美华怀孕,不再上班之后,她更是

什么东西都收拾。有一次,一只豢养在家的了哥在床褥上下了一小点粪便,她跪下来,哭了

半小时,然后便开始洗,从忱套,枕头,到床褥、床单、棉被、毛毯,都要洗个­干­净,连床

板也要拆开来消毒。十天之内,彻彻底底的清洗消毒了三次。家里无有一物不沾有消毒水的

气味。连家里的原子笔也带着这种气味。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味道太浓了,小花猫从此一去不

回,离家出走了。

麦太也忍受不住这种她原先赞口不绝最为称羡的“收拾”东西之瘤。

不幸,美华小产了。

阿特早出晚归,一天深夜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美华是地板上打蜡,不小心摔下楼梯去

了。

“人住院,小孩没了。”麦太这样地告诉她的儿子。

“也好。”阿特脸无表情的说。

说完了这句话,他解下了他的领带,上床睡觉,并没意思要去医院探看那位他认为使他

提早结束了欢乐青春的刽子手。

夫妻生活在她从医院回来后照常进行,他的郁郁不得志已成了一种例行公事,也成了他

的招牌。而她继续她的好洁和喜欢收拾东西。他再也不认为她的痘瘠是一种美丽。

她从阿特晚间回来衬衫的污迹中(有时是巧克力。有时是咖啡、有时是­唇­膏的痕印,有

时什么也没有,只有变换如四季的香水味),知道他说的公司开会都是骗她的。他是刚从另

外一个女人那儿回来。

她可以从不同的香水味和不同的污迹中分辨,他去找过什么女人。有时候衣裤上粘了些

胶状的东西,她用清水浸着,用指甲去刮掉它,她认为那是Jing液。

有时,她去阿特做事的公司里,或从她丈夫的来访的女客中,细心而耐心地辨认着对方

的­唇­膏颜­色­、香水味道、或指甲油的气味­色­泽,以致很多人都向阿特反映:“你太太美是美

了,但看人的神情太可怕。”

“别理她,”阿特笑笑说,“她快发神经了。你没看到她痘瘠的表情吗!

“她有神经病?”

听的人都很诧异,“她会打人、杀人?”

“她会打人、杀人倒还好。我等她神经病她也把自己等神经了。”阿特无奈他说,“只

要她发疯了,便把她送神经病院,而我……嘿嘿,就可以回复自由身、甩难咯!”他夸张他

说。

偏是这番说,也让美华听到了。

所以她越来越忙着收拾东西。

她总是觉得有了两个重要的事物没收拾好。

只要这一两样东西没收拾好,她就觉得好像一切东西都未收拾似的。

他希望我发神经。赵美华想。我才不会发神经。

她想起自己问过他的傻话:你爱不爱我。也想起他回答她那等于没有回答的话:如果我

不爱你,为什么要跟你Zuo爱?

她更想起那相师跟她说过的话。

她是一个克夫的女子。只有她杀掉丈夫,没有丈夫能杀掉她的。

如果她能把他像垃圾一般无声无息的收拾掉的话,她就是成功顺奇$%^書*(网!&*$收集整理利地克了夫了。

如果她在“收拾”他的过程里和事件后,给人识破、发现,那么,她就只好成为一个神

经病人,以此为杀人的理

由,未必判刑,但要呆在神经病院里。这说不定会给阿特一一个充分的理由,跟她离

婚。

要是这样,就不是她克夫,而是丈夫克了她。究竟是谁克谁呢,她想知道,她要知道。

她开始考虑如何“收拾”掉一个人。

她收拾过任何事物,但毕竟并没有把一个人“收拾掉”的经验。

她考虑要不要把婆婆也收拾悼。

她很快的就否决了这个意念。

因为婆婆待她一向还算不错

她的婆婆——麦太——时常出去打麻将,要单独“收拾”阿特,并非难事。

她可以先在食物下些安眠药,然后利用煤气,甚至纵火,烧得一­干­二净,让那个肮脏的

人尸骨无存。

总之,如果一个妻子要谋杀丈夫,就像一个丈夫要谋杀大太一样,防不胜防,有的是机

会。

她知道自己决要疯了。可是她不能疯。一疯,阿特就会跟她离婚。

她不要离婚。他不是说我瘟瘠的样子很好看吗?我疯的样子也一定会很靓的。

她决定要先杀这个丈夫看看。

(〈七杀〉之〈收拾〉完)

杀机

杀死她。

杀机就在司仪以隆重的语音宣布结果的刹那萌生的。

绝对没有理由让她得到“翡翠小姐”的冠军的!

当一轮密集的鼓声之后,司仪用他夸张、煽情、故作怀疑的口吻,读出“翡翠小姐”花落谁家之际,司星眼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分开两片,各跳到耳膜那儿去了。

一九八七年度“翡翠小姐”冠军是……

(司星眼!)

(司星眼!!)

(司星眼!!!)

司星眼内心狂喊着:耶稣、上帝、阿拉、关帝公爷爷、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太上老君爷、保生大帝、妈祖娘娘、天主、圣母玛利亚,请叫司星眼,请叫出我的名字司星眼!

(就算不叫我的名字,也千万、万万、绝对不可以叫李艳艳!

(只要不叫李艳艳,就算不叫司星眼,也不十分打紧,只要…)

只要每逢一大堆甚么记姐密姐选举,不管有没人在意开心,司仪总是隆重其事。夸张词的用抑扬顿挫、悭锵有力的语音,念出得奖者的名字,她每次都觉无聊荒谬,没料这次她身在其中,竟会那么地惴惴不安,那一阵密集的鼓声,就像是擂在她心上!

(真是火不烧到­肉­上便不如痛!)

­射­灯在乱晃乱照,谁也不知道灯光会在那一刹那间照在自己身上,也不知自己在电视机里现场直表情会是怎样,不管了,说甚么也得要笑,笑…

这一刹好比千年。

司星眼只有两个企求:一是司仪叫出自己的名字。一切美梦就成了事实;二是祈求不要叫李艳艳的名字,否则噩梦就要开始。

司仪终于宣布冠军名字:

“冠军得主是一一李艳艳!”音乐声大起,像一个滔天大浪。

司星眼只觉一阵昏眩。

掌声。哨声与喝采声震耳欲聋。

由于她心中一直念着:司星眼、李艳艳这两个名字,以致司仪朗威出“李艳艳”的时候,她竟错觉以为是自己,向前走了两三步,忽然,她听到人们的笑声。

然后她才想起:“李艳艳”不是她的名字!

接着她看见李艳艳行了出来,一面用狐疑的眼光望着她,一面指着自己的胸脯,即是向司仪询问:到底是叫“李艳艳”还是“司星眼”?

司星眼立即知道自己弄错了。

而且还是很严重的弄错了。

她走了三步,退了回来。

观众大乐,鼓掌声中,哗笑声尔此起彼落。

——当司仪朗声读出叫出击败佳丽而勇夺后冠的名字时,灯光和视线全集中在那人身上,可是那些曾怀无限无尽的希望与期待、一关一关咬紧牙关“打”上来的佳丽们呢?她们在全然的黑暗中退回幕后,回归沉寂,她们的感觉又是怎么想?司星眼也随着那些垂头丧气、或强颜欢笑的佳丽们,退回幕后。

她听见佳丽们在交头接耳。

“她还以为她得奖了呢!凭她…嘿!”(笑)

“不过,像李艳艳都能得冠军,难怪早就有人说是内定的啦,这算甚么?这算摆布我们不成?”

“算啦,同人不同命,早就有《娱情周刊》说过,李艳艳跟上头新热得很,有力人士的大力支持哦,当然是借力得力啦,你妒嫉不了那么多的了!”(酸溜溜)

司星眼只知道一件事:李艳艳获奖之际,就是她出丑的时候。

她现在只有一个意念:

杀死李艳艳!

这么多年来,李艳艳一直是她命里的克星。

她是她中学时代的同学。

司星眼的家世背景,跟李艳艳相比,正是应合一句话:“天渊之别”。

司星眼穷。父亲早逝,她在放学之后还要跟妈妈弟弟做塑料玩具来帮补家计。

李艳艳父亲极有钱有势,天天“宝士”代步,有佣人来接送学放学。

可是司星眼自小就很倔强。

她家境不好,就更加发愤读书。

她功课很好,成绩也名列前茅。

司星眼一向都不是“天才型”的人,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她特别用功念书。

在勤奋上,李艳艳却不如她。

可是李艳艳却很自在逍遥。

她几乎完全不必念书,最多最在期考前一天晚上,捧着课本“意思意思”一下,可是依然考得不错。她成绩虽然不及司星眼,可是总考在十名之内,而且,她读得轻松写意,一副“山高皇帝远”的样子,简直是“帝力于我何有哉”。

相较之下,司星眼却要把自己的青春韶光,全关在家里苦读,真是学步难难,一寸山河一寸血,寸金难买寸光­阴­!

更不公平的是:学校的老师并没有因为司星眼的成绩斐然而特别疼她,却都对李艳艳另眼相看。

他们仿佛都认为:司星眼勤力博得好成绩,那是当然的!人穷再不用功,难道去当“鱼蛋妹”不成?而李艳艳不必费多大苦就能考到好成绩,人又漂亮可爱,‘既有势且有礼貌,这就难能可贵,简直是不世天才!

“人们总是宠爱天才。”

所以人人都喜爱李艳艳。

不只是老师,连同学们也如是。

他们跟着李艳艳,也不知是为了要和她好,还是可以常常到她那座华贵的别墅里玩;

司星眼总是不去。

她不想去沾这个光。

李艳艳曾经约过她。

司星眼坚持不去。

“今天是我生日,”李艳艳哀求的样子有一种纤尊降的楚楚可怜;“你就来一下,好吗?”

司星眼在担心她没有一件见得场面的衣服。

李艳艳见她毫不动容,便说:“你不来也罢;今天得陪我逛逛书店好不好?”

李艳艳每句话都问人:“好不好?”谁忍心说得出:“不好”。

——逛书店?这倒是可以的。

李艳艳跟司星眼没逛几家书店,便忽然转入一家侧店里,东挑西拣,拿司星眼身材比了又比,才叫售货员这套漂亮的衣裙包起来。

付了账后出了门,李艳艳才把这礼盒送给司星眼。

司星眼吓了一跳,坚不肯放。

“你要收的,”李艳艳说,“你既不肯去我家,又又肯接受我的礼,甚么意思嘛你!”

司星眼百辞不得,只好说:“我去你家,礼,我还是不要了。”

“去我家还不接受我的礼?”李艳艳说罢,跟她摆摆了手就上车子,拜拜去了。

司星眼只好穿上这件华贵的彩衣?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原来也是个公主,在镜子里。

晚上,他去李艳艳的豪华别墅赴约,除了发现人人都是公主之外,还看见盛装的李艳艳,像一位仙子!

也许李艳艳那一次约她,并不是要使她难过。

可是她很难过。

原来那天是李艳艳的生日,她的父母特别为她安排盛大的舞会,到贺的人客很多。

虽然人多,李艳艳还是很注重她的来临,时时特别过来“照顾”,介绍朋友给她认识。

司星眼却怕给人“特别照顾”,因为那会使她感觉到自己跟他们是“非我族类”。

而且她看到李艳艳一家子乐也陶陶,父母和亲友对李艳艳的溺爱,就想到自己的“家贫百事哀”。

更难过的是:李艳艳介绍有朋友中,其中两位是洋人。

这两个美国小伙子,对司星眼特别感到兴趣,不断的过来凑兴,和她搭讪。

糟的是司星眼的英语会话劣极,这跟她英文考试成绩,绝对是两回事:她会读能写,能记单字能深字,就是少有机会与人交谈。

她一急,就更加说不出来,而且还有几句答错了。

错得离谱。

那对洋人兄弟终于搞清楚司星眼的英语能力,尽笑得明目张胆。

司星眼自尊心在淌血。

李艳艳也不高兴。

她用流利的英语反挫他们:“梦妮说的不成,但写得比你们还好。我不认为这有甚么可笑的,倒是你们住在中国人的地方那么久,中国话都说不来几句。”

她们虽不同系,但还是常有人拿她们两人来比较。

司星眼发育得好,骨­肉­调匀,肤­色­略带古铜,无论甚么衣服穿上去,也能愿得出她的身材娇好;如果说现在流行波姬小丝式的美人,青春和艳丽,同时逼人,既要妩媚又要帅气,司星眼就具备了这种一石二鸟的素质。

李艳艳则是小家碧玉。珠圆玉润。人们看到她,不仅觉得她美丽,还进而觉得她有杀机,更会觉得她人品好。——其实人品好不好,只有天知道。司星眼就为这一点很不服气。偏在这时候中森明菜红得发紫,像一道名菜一般被人点叫个不停,以致…个囤团也被人看作是美女。

结果在选校花的时候,司星眼竟以两分之微,败了给李艳艳。

司星眼当然不忿。

她肯定自己占了很大优势:她有健康的肤­色­、高挑的身裁、三围也十分标准,哪像李艳艳,空有一张被人夸张为“人见人想吻”的脸,而上身像花盆,下身似火腿!

——如果不是还要比歌声……

当评分难判谁胜谁负的时候,评判便出了三个难题作为考验:

那是游泳、跳舞和唱歌。

她就输在唱歌一节上。

因为她的声音不适合唱歌。

从此以后,她更不开心。尤其是她落败之后,可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给人看出来之故罢,大家都叫起她名字的谐音来了:

“死心眼!”

“死心眼!”

好!既然叫我“死心眼”,我就死心眼给你们瞧瞧。

她决心不睬李艳艳。

李艳艳千方百计的想跟她要好,她都冷若冰霜、藉故避开。

可是李艳艳依然克着她。

那是因为曾华照的事。

曾华照是高一年班的男生,而且也是品学兼优、文武俱能、并且是足球排球柔道队里的锋将。

司星眼一颗心却落在他的身上。

曾华照似乎一直没多加留意司星眼,直至这一天——

他来找司星眼。

司星眼一颗心在狂跳。

直至她知道这个浓眉慢眼的男孩子,期期艾艾的将封信递给她但却要求她转交给李艳艳的时候,她的心,几乎是拒绝跳动了。

她近乎麻木地“接受了”那封信,然后又托人转给李艳艳。

她眼看李艳艳和曾华照打得火热,一直“热”到与业,李艳艳还是很“热”。

包括这一次“翡翠小姐”的竞选,李艳艳仍是“大人物”。

因为她身边的男士像走马灯般的替换着,有的是绅士,有的是名流,有的是公子,有的是鬼佬,还有的是明星,有的是艺员,还有的是“神秘人物”,因为他们从来不肯泄露身份。

总之李艳艳人在那里,花边新闻就传到那里,她跟绊闻成了同义词。

在李艳艳还没有报名参加这一次“翡翠小姐”之前。司星眼一切都很顺利。她甚至被人认为是“大热门”,呼声最高的佳丽。

她自觉稳­操­胜券。

可是,李艳艳也加入竞赛。

一一她为啥不迟不早,偏要在自己志在必得的这一次来!

——这分明在跟我挑战!

司星眼决定迎战。

她自信不会再败在她的手上。

这几年来,司星眼是越来越美了,她出来外面做事,见的世面也多了,一切场面都能应付自如。在这一群候选佳丽之中,她绝对有条件可以脱颖而出的——如果不是半途杀出个李艳艳的话。

司星眼起先还很自信。

这几年来,她不断的磨练自己,而且她身形高挑,身裁匀称,相比之下,李艳艳娇小玲球,对今日的选美标准以及时代眼光而言,司星眼有信心这一次不会再在李艳艳手上落败。

果然一关一关都斩杀过去了。

司星眼和李艳艳都进入决赛。

这时候却传出李艳艳跟主办当局高层“拍拖”的消息。

李艳艳在这之前,跟一位年纪相当于她父母的名导演行得甚密,已有一部超级制作电影正紧锣密鼓筹备拍摄,女主角自然是李艳艳。

可是到选美的时候,李艳艳又变成是高层人员的“宠儿”了。

这传说使司星眼焦的起来。

现在她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是胜过李艳艳的:她的身裁比李艳艳好,肤­色­也健康多了,李艳艳大腿上还有疤痕哩,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锦弊。何况,有些“优点”,虽然外人未必知道,可是司星眼自己却是心知肚明的:譬如她自己还是Chu女,李艳艳则可肯定已不是了。

可是,在选美中,这算不算不优点呢?

——就算是“优点”,又是否为人所接受否?

——就算接受,也没有人知。虽然是知道了,可能传为笑谈,更不见得会有人相信。

司星眼的信心慢慢动摇了。

信心一旦不足,连明艳动人也似褪了­色­。

绊闻和新闻,都缠绕在李艳艳身上,不久之后,人们的注意力都转向李艳艳。

大家似乎都把司星眼遗忘了。

但司星眼坚强而倔强的要“斗”下去。她在心里发誓:李艳艳,你一直挡在我的前路上,你别逼我……

她知道自己不能败。

如果败了,她只好选择一条路。

这条路是找一个人,做一件事。

她要找的是人是林明才。

——杀李艳艳。

杀死她。

她知道林明才会答应她的。

因为,一、林明才本来就是黑社会出身的人,她知道他曾经­干­过这种事;二、林明才为了得到她,甚么都会做得出来,他实在爱她太深太狂了,但她…直拒之于千里之之外。

所以如果她败,代价就是李艳艳的命。

她真的败了。

而且输得还很冤枉。

——李艳艳到底有那点胜过,怎么自己老是输给她?

当晚她无视于李艳艳的招呼。

到了第二天,她又主动和李艳艳亲近,谈笑自若。

因为她已动了杀机。

既然要杀人,就不可让人瞧破。

她把“使李艳艳永远消失”的要求,告诉了林明才,并且暗示:他要是能达成任务,她就是他的。

林明才狠狠地眨着眼,很棘手的考虑着,后来只问:“你非要杀不可?”司星眼决然地点头。

“杀死她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林明才经验老到的说。

她当选了,一定会到新加坡参加亚太小姐竞选。在外面动手,可免去许多麻烦。不过……”

司星眼看到了林明才那双充满欲­火­的眼睛,她明白他的意思。

我­干­的是杀人的事;”林明才也道出了他的意思,“我自然会小心从事,但却怕没有机会来得到你。”

司星眼明白他的用心。

她恨李艳艳。

——她永远不能忘怀,李艳艳获奖的刹那,就是她出丑之际。

她恨她。

她一定要杀她。

为了能杀死她,她甚么都­干­。

所以她点头。

她答应了林明才的要求。

李艳艳出国了。

她去参加新加坡举办的“亚大小姐”选举。

她在机场时十分轰动。

人人都希望她载誉归来。

司星眼却知道:她已不可能回来了。

因为同一天早上,林明才已乘搭另一班机,在新加坡等待他的“猎物”的到来。司星眼是以送殡的心情去送机。

可是------

李艳艳荣获“亚大小姐”亚军,凯旋而归。司星眼怀着一丝希望和十分愤怒的心情到机场,她在人群里看见,李艳艳亲热地把手搭在林明才雄壮的臂弯里,风神俊朗的走出来。

(《七杀》之《杀机》完)

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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