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晣臣重伤不起,性命一度垂危。谢丕伤在腿上,无法轻易走动,能分担的实在有限。
  重布营地,安置伤兵,新设布防,诸多善后事宜,均要杨瓒亲为。期间,为夺战功,守军和援军起了几次冲突,也要他来处理。
  一桩桩,一件件,一肩扛起数责,能支撑到现在,已是殊为不易。
  为防诊错,疏忽暗疾,李大夫再次查看,比之前更为细心。
  最终得出同样结论,杨御史疲累过度,睡昏过去。
  “仅是熟睡,并无大碍?”
  “回同知,杨御史身负有伤,多日未曾合眼,先时用过药,勉强撑起精神,现如今,恐至极限。遇总兵官与同知归来,顾虑稍减,昏睡过去也是寻常。”
  顾卿颔首,冷意稍减。
  立在榻旁,毫不忌讳旁人视线,俯下身,视线凝在杨瓒脸上。白得透明的手指,轻轻滑过杨瓒眉间,长睫低垂,掩去眸中暗光。
  顾鼎回身,见到此情此景,口水呛在嗓子眼,突兀的咳嗽起来。
  视线在顾卿和杨瓒之间逡巡,来来回回,不下五次。
  兄弟,这么多双眼睛,能否注意一下影响?
  终于,引来顾卿回视,相似的眸子,冷光更甚,刺得人头皮发紧。
  顾鼎不自觉后退半步,下意识摆出防备姿态。
  他错了,还不成吗?
  好歹是兄弟,千万莫动手!
  顾卿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杨瓒。顾鼎几乎咳出眼泪,愈发感到无奈。
  老话说的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杨御史聪慧绝伦,惊才绝艳。读书七行俱下,为官卓有远志,以书生之身剿匪御敌,守卫城池,遇险情而不退,临杀机而不惧,当为世人惊叹。
  大战之后,带伤操劳,精疲力竭,亦无半声怨言。不是突然晕倒,顾鼎压根不会想到,他的伤竟然这么重。
  早年间,兄弟做夜不收,奔袭草原,一去便是几天几夜。回来之后,也是倒头就睡,两日不醒。
  想到这里,顾鼎咳嗽渐止,目光又是一变。
  这两人都是不要命的主,凑到一起,当真是绝配。
  问题是,一个言官,一个锦衣卫,前者简在帝心,后者是内定的北镇抚司指挥使,这样的“搭配”,亲兄弟都觉头皮发麻。
  谁敢上门找茬,好听点,是虎胆英雄,勇猛无惧;难听些,十成嫌命太长,洗净脖子找砍。
  “杨御史无事,本官便放心了。”
  干笑两声,顾鼎转身离开帐篷。
  再不识趣点,兄弟的眼神能把他戳成窟窿。
  李大夫微感诧异。
  本以为,大纛在旁,此处当是中军大帐。
  竟是想错了?
  摇摇头,这样的事,不是他该操心。确定杨瓒无碍,留下一瓶伤药,两卷白布,简单吩咐两句,就要告辞离开。
  “做多两个时辰,需将人唤醒,用些饭食,再换伤药。”
  从鞑靼开始攻城,杨瓒几乎水米未尽,又累又伤,不晕才怪。
  想到这里,李大夫神情微紧,再三叮嘱,时辰一到,再不忍心,也要将杨御史唤醒。
  汤药可以留到明日,饭必须吃。
  “本官晓得,多谢。”
  帐帘放下,脚步声远去。
  顾卿坐到榻边,凝视沉睡之人,缓缓俯身。
  气息渐近,手臂支在杨瓒颈旁,额头轻轻抵住,闭上双眼,隔着皮毯,将人揽进怀中,越抱越紧。
  医帐前,杨瓒软倒。
  那一刻,心似破开血淋淋的口子。握着微凉的腕子,整个人仿佛冻结。
  “还好、还好……”
  低暔声埋入发中。
  硝烟,血腥,冰冷,伴着独有的暖意,包围方寸之地,终成一片静谧。
  顾同知收拢手臂,很是安心。
  哪会料到,被抱之人却如铁锁缚身,无意识的皱紧眉头,噩梦连连。
  不到一个时辰,杨瓒再睡不下去,终于睁开双眼。
  面对陌生的帐顶,仍有些意识朦胧。整整两分钟,想不出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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