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将至,但长假已经取消,SARS病毒乌云一般笼罩在城市上空,让所有出行的脚步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踏入倒霉者的行列。
老米的电波常划过这个城市的夜空向我袭来:听说那边醋卖到一百多块一瓶是不是?你买到板兰根没有?河北的药市每天都出百万富翁。你舅伯生意也不错,不过最近他没有听我的建议,因此少赚不少,我板兰根八毛收回的原货,他二块就放出去了,而现在都十多块一
斤了,唉,如果我还…
我说:“没事没事,放心好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西竹盘腿坐在沙发上,逗着金鱼缸里的金鱼。我切了许多水果做沙拉,西竹饶有兴致地看着,然后拿出一支冰糕:“小时候我经常将雪糕拌在蕃茄里,味道可不比这个差。”毕竟是第二次失恋,有了一定的免疫力,这个小妞已将所有悲愤都化成了食欲,体重竟在一周内增了五斤。
回想2000年的五一,已经做了大半年人民教师的米米坐火车南下,西竹在“必胜客”里用海鲜批萨大饼招待了她,买单时是二百六十元。这抵当时米米大半个月的底薪,而就那点微薄的工资,那所不怎样的学校还经常拖欠,春节的时候更是连一个子的奖金都没有。
在西竹买单的那一刻米米十分失落。同时对西竹同样的落寞感到费解,因为毕业后西竹一度在电话里充满了自信。而吃完披萨大饼,西竹的眼睛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穿梭的车流,最初的城市优越感荡然无存。
她说:“有广州户口咋地啦,在这座城市我仍是穷人,没有钱。王佩佩去了纽约,还不是一样在中餐馆洗盘子,有绿卡又怎样?美国的乞丐并不比中国的高贵。”最后她说:“等有了足够的钱,将来想移民火星都成。米米你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的目光只有几厘米。
接下来的半个月后我办理了辞职手续,后来通过学校的亲戚顺利地拿到了中教二级证书,亲戚叮嘱说:“如果在外面漂泊累了,想回来也可以。”然而第二年学校重新进行编排时我没有办理停薪留职,学校后来说就业困难,好多毕业生瞅着我的职位,意思是如果不回就不要占着坑,我说不回了,让给另一个萝卜吧。
我没有去找西竹,暂住小姑米心那。米心只大我七岁,小的时候我常跟在她的ρi股后面玩,基本没辈份之别。她的家在车陂,从窗台放眼望去,奥林匹克运动中心流线型的顶在空中划着优美的弧线,让人想起贝壳状的悉尼歌剧院和幸福美妙的歌声。
米心带我进入一个房间,那是我寄居的第一个蟹壳,小巧却又精致。在我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米心扔给我一打报纸,是最近一周的招聘信息:“在这里文历折旧,别过于乐观。不过也不要失去信心,你应该是绩优股!!”
很快我就体验到她的话,人才市场人头攒动,许多戴着硕士博士的头衔。僧多粥少竞争自然激烈,闹哄哄的不亚于菜市场,递上简历之后就等着通知面试,我曾一天面试了过四家,在各公汽间辗转,但该死的教育专业竟让我屡屡碰壁。后来走在烤炉一样的大街上,茂盛美丽的各种街花和我的心情成了强烈反差,我想我怎么成了一株小草,抓不住这花城一点泥土。
坐在某建设银行下面的台阶上,我又想象我是一个用汗水腌成的萝卜,在这个城市竟然找不到了坑。在这座水泥森林里,我忽然感到自己卑微得象苔藓。不过这只是一瞬,在抽第三枝烟的时候我就让自己阿Q起来,我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接下来我见公汽就上,随便找个站就下,我乘着各号公汽或地铁在广州穿梭,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我在心底说:我要熟悉你,了解你,然后融入你!
最后有家芳村花卉种植公司让我去赴职,我坐地铁竟然一直坐到了地面,乖乖。后来满眼的花和树让我以为自己到了一个花草农庄。回去我跟米心说有了着落,米心从股市里抬起头来,却坚决摇了摇头:“那里太偏了,广州流动人口又多,别给人埋了当花肥都不知道。还是在市里找。”
再后来我在复印件上篡改了专业,去东山区面试一个小小的文员。在经历了三十多位求职者的复试后,我总算被聘上了。接到录取电话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兴奋,手上的汗竟湿了话筒,我想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好象也没有这么激动。当时似乎还很困,看到了通知就放心大睡去也。
我由指挥学生的老师转变成了被人指挥的员工。我负责对着电脑打印文件,制作各种报表。那时的我还保留着传统教育的奉献精神,除了做我本分工作外,还兼带打扫,换桶装水。我的老板是位满脸笑容的胖子,桌上永远有一杯茶和一份报纸。他对我的工作赞不绝口,间或还会递我一枝烟。在我向米心描述老板的“嘉奖”时她不以为然,她正对着电视在看股评,头也没抬就问:“他给你加工资了吗?”我说:“没有。”米心于是骂:“这该死的资本家!”
三个月过后我的工资迟迟不见上涨,胖子知道我不做会有大把人来,依然只是对我实行精神奖励,我想会不会有一天发工资时他画几张大票子给员工呢?交辞职报告的时候我说:“雷锋已经死很多年了,而且他是为社会主义服务的。”那个虚伪的资本家脸红得象猪肝,至今回想起来我都止不住想笑。
姑爷所在的公司破产了,老板早不知跑到哪个爪哇国,执法部门只得将公司拍卖,以抵偿员工工资。失业期间,我陪着姑爷去石牌劳动局领工资,坐在拥挤的公汽上,我好似第一次深刻体会到生活远比我想象中复杂。经过闹市区一个庞大的烂尾楼时,神情沮丧的他说:“生活就象建筑,有人想建成一个宫殿,但建了一半建不下去,他的生活就成了烂尾楼。”那时我想,我绝对不能成为烂尾楼。
我的第二份工作比较顺利,是在一家服装公司做秘书,这家公司的制度颇为奇怪:没有休息日,并且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没事也得杵在那,敢情是你拿他的工资就算卖给他了。上班一周后我就后悔了,晚上BOSS不在时我便在纸上划三个字:劳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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