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那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知道,从如今起,不论他做多少好事,都是枉然的。
如果不是他戴了那个人皮面具,人家认不出他的真面具来,那人家可能连做好事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当袁中笙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当真想站起身来,就此离去!
但是,他的真气,渐渐运转,太阴真力,已慢慢地从掌心,发了出去。
寻常人,若是按住了一个人的“灵台|茓”,而手掌又缓缓发力的话,就算被按住了的是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也一定可以觉出对方的心跳的。因为“灵台|茓”紧贴人心,别名就叫“人心|茓”。
可是这时候,袁中笙的内力,渐渐自天灵上人的“灵台|茓”
中逼了进去,却连天灵上人的心跳,也感觉不到!
袁中笙吃了一惊,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天灵上人已经死了?他想要立即缩起手来。但是也就在此际,他感到了天灵上人的心跳,那是这样的纤弱,几乎一头青蛙的心跳,也比他来得强壮!
袁中笙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将本身太阴真力,慢慢地,一点一点,度入天灵上人的体内,过了一个时辰,他已经觉出,天灵上人的心跳,强得多了。
袁中笙知道这办法有效,他更是全神贯注,施为起来。约莫过了六个时辰,袁中笙已经可以隐约听到,白布之下,传来天灵上人的呼吸之声了。
而这时候,袁中笙也已遍体是汗,一身衣服,如为大雨所淋过一样!
他实际上已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但是他却不能罢手,这时罢手,那就前功尽弃了。他咬紧牙关,仍然不断将本身真力,向前渡去。
从那时候起,袁中笙也知道,他已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每时每刻,他都可能力竭而死,每时每刻,他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好不容易又支撑了四五个时辰,袁中笙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已在渐渐地发热,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也开始在干起来。
那是力道衰竭之前,体内阴火上升的现象。
阴火自丹田上升,若是一到头顶百会|茓,那么奇经八脉,皆为体内阴火所焚,立时身亡。袁中笙心中不断地苦笑,他只知道一点:他要支持到柏神医进来,他不能就此罢手!
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幻景,他像是看到了天灵上人的伤势已经好了,却张手舞脚,向他补了过来。
他又像是看到了车轩抓住了他的手背,在尖声高笑,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那时候,袁中笙几乎已经进人了半昏迷的状态,但是他却仍然不断地将本身仅余的一些真力,向天灵上人的体内送去。
终于,他听到了柏神医的声音。
柏神医的声音,像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道:“朋友,天灵上人已有生机,你可以歇手了,但是你阴火上升,已将至心竭,千万不可站起!”
袁中笙点了点头——他只是心中感到自己点了点头,实际上,他此际盘腿而坐,双目紧闭,面色红赤,气息急喘,人根本没有动过。
那时,白布之下的天灵上人,却发出了十分匀称的气息。而柏神医、车轩、苍云老人、天一叟等四人,已一齐到了房中。
四人都以十分钦佩的眼色望着袁中笙。
袁中笙内力不再外送,身子便不再那么发热,他觉得身子渐渐清凉,脑子也渐渐清醒,终于,他睁开了眼来。但也这大半个时辰了。
他睁开眼来。只见天灵上人仍然躺在竹榻之上。
但是,天灵上人的全身上下,都被三寸宽窄的白布条裹住,只有双目露在外面。这时,天灵上人的一双眼睛,也正向袁中笙望着。
袁中笙看出,在天灵上人的双眼之中,也有着十分感激的神色。
他知道那一定是其余人都已经向天灵上人说过,自己是如何救了他的了。他想苦笑一下,然而他却发觉自己连一笑的力道也没有。
他手在地上按着,想要站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还未站起,整间房子,都像是倒了转来一样,一个不稳,便要跌倒。
但此际车轩早已一步跨过,将他扶住,袁中笙喘了几口气,道:“行了么?”
这三个字,他用尽气力说出,可是声音却低到了仅堪听闻而已。车轩忙道:“据柏神医说,伤者只要经一个月的调养,便可复原了。”
袁中笙道:“那……就好了。”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车轩连忙扶着他在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
袁中笙坐着,勉力调运真气,过了好一会,虽然双足犹如踏在云端一样,但是却已可以自己站起身来了。
他勉力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事已做完,这就告辞了。”
车轩大惊失色,道:“阁下不能走。”
袁中笙摇头道:“我有要事在身,非走不可,各位要是强留,那便是变成和我为难了,”他话讲得十分坚决,四人听了,面面相觑。
柏神医道:“既是如此,我有三颗‘调气理中丹’,你服了下去,可以恢复得快些。”
袁中笙摇手道:“这调气理中丹乃是武林至宝,在下绝不敢受。”
苍云老人道:“阁下要是连这都不肯受,那未免太不尽人情了!”
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离开神医府之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绝难预料,而身子如此之弱,也不是办法,久闻那“调气理中丸”,乃是柏神医早年,将七十二种灵草仙药炼成的,总共才不过一十四颗,历年来每一颗都曾救活一个人,传为武林佳话,自己若是服下三颗,自然恢复得快些。
所以他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坚持了。”
柏神医郑而重之,自怀中摸出了一只小玉瓶,倾出了三颗,大如桐子,色泽鲜红的丸药来,交到了袁中笙的手中。
袁中笙想了一想,服下了两颗,还了一颗给柏神医,道:“这仙丹再炼极难,阁下留着一顺,可以作紧急时救人之用!”
天一叟赞道:“朋友,你有这等仁风侠心,正是我辈中人,何以竟不肯将姓名相告?”
袁中笙听了,苦笑几声,道:“每一个人都有说不出的苦衷,尚祈阁下见谅。”
天—叟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与阁下见面,当真憾极。”
车轩忙道:“我送你出去。”
袁中笙道:“多谢阁下。”
车轩也不容袁中笙推辞,便与他并肩而出,到了大门之外,车轩仍握住了袁中笙的手不放,道:“阁下日后,若有需要车某效劳之处,车某若是皱一皱眉头,那便是畜牲不如!”
袁中笙忙道:“车大侠别这样说法。”
车杆一瞪眼,道:“怎么,你以为我做不到么?”
袁中签道:“在下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世间有些事情,是绝难预料臆测的。”
车轩仍不明白,道:“阁下此言何意?”
袁中笙苦笑,心想我怎能向你说明,他索性不再说,只是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了!”车轩仍是十分不舍,袁中笙已自顾自急步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已经转过了街角。袁中笙一转过街角,便停了下来,不住喘息。
在过去一个对时之中,他不断地将本身真力,渡入天灵上人的体内,内力消耗极巨,元气大伤,虽然服了两粒灵丹,但是要全部恢复,少说也得十天八天。
刚才,他急步而行,到了转过墙角之际,已是双腿发软,几乎倒了下来。
袁中笙心中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未曾死在柏神医府上,总算是运气。他又不禁想起,如果他竟然死在柏神医府上了,那么,当众人撕下他的面具,看清他的本来面目时,不知会怎么样?
袁中笙来想了片刻,又慢慢地向前走去,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出了昆明城。
在城中的时候,行人沓杂.身后不断有他人的脚步声传来,所以袁中笙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及至出了城门,行人渐渐稀疏,袁中笙才觉出,身后像是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袁中笙心中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就在自己身后丈许五六处,一个人陡地站定。
袁中笙一看到那个人,心头更是骇然!
原来那人,竟是武当派的玄女剑范玉云!
范玉云的断手之上,扎着白布条,双目光芒灼灼,正向他望来。
袁中笙一看之下,连忙转过头去,虽然竭力镇定,但是双腿却在簌簌发抖,几乎难以成行,好不容易又向前走出了小半里,只听得身后有一个人叫道:“范女侠,请等一等。”
接着,便听得范玉云道:“唐大侠,什么事?”
那个男子声音道:“你远离城外,小心遇上了寿菊香的党徒,还是快回去吧。”
范玉云却道:“我有些要事待办,唐大侠,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那男子立即道:“自当效劳。”
范玉云道:“那就请你和我一齐走着。”
袁中笙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和范玉云一齐走着的,乃是一个面目十分精悍的中年男子,面貌十分熟,自然不知是哪一派的高手了。而范玉云一直盯着自己,那自然是在跟踪自己了。自己的人皮面具如此精致,她是从哪里看出破绽来的?
袁中笙的心中,忐忑不定,又向前走出了小半里,前面乃是一丛竹林。
那竹林想是什么骚人墨客品诗题吟的所在,所以林中有着几副石几石凳。
袁中笙这时,已走得气喘不已,同时他心想,范玉云若是已发现了自己的什么破绽,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就算想走也是走不脱的,倒不如早些坐下来,看她如何发作的好。
袁中笙主意既定,便坐在一张石凳之上,坐了下来。眼看着范玉云和那姓唐的两人,在他的身前,走了过去。
袁中笙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自己是疑心生暗鬼,范玉云不是跟踪自己而来的。
可是,当他心中正在庆欣之际,已听得范玉云道:“唐大侠,我们在这里歇一会。”
那姓唐的,乃是太极门的高手,外号人称飞绵手,姓唐,名绍荣,一手太极绵掌功夫,已到了极高的境界。
本来,唐绍荣并不知道范玉云是在跟着什么人,也不知道前面走的是谁。
这时,范玉云停了下来,他身形也一凝,一抬头,便看到袁中笙。
袁中笙在神医府中,拼着生命危险,救治天灵上人,人人尽皆知道,他进出之际,也未曾避人,是以谁都认识他。
此际,唐绍荣一见袁中笙,忙拱了拱手,道:“原来阁下也在此处。”
而袁中笙一听得范玉云要在这里歇脚,宛若头顶上浇下了一桶雪水一样,呆住了作声不得。
他这时,已千真万确地知道,范玉云的确是冲着他而来的了。
他僵坐在石凳上。只觉得头皮发麻,竞连唐绍荣的话也未曾听到。范玉云则已一声冷笑,道:“唐大侠,人家不愿意理你,你也不必多向人打招呼了。”
范玉云早年,在河北道上,曾经解过唐绍荣的一次大围,是以唐绍荣一直记得她的好处,这时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大不以为然,但却只是淡然一笑,道:“这位朋友,舍命救人,侠义可风,确是令人钦佩。”
范玉云“哼”地一声冷笑,道:“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唐绍荣一怔,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他已经看出,范玉云之所以跟踪自己,多半只是对自己略起疑心,还未曾发现自己的真正身份,要不然,她早已不客气了,怎会还在这里冷言冷语?
但是,如今她在出言讽刺自己,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声呢?
如果一声不出的话,那未免显得自己过于好欺侮,只怕更要招她起疑,但如果出声的话,又只怕越说越糟糕,更露出马脚来!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焦急之极!
要知道他若不是为了救天灵上人而元气大伤的话,那么他是绝不会怕眼前两个人的!
但是如今,不要说他绝对难敌得过飞绵手唐绍荣,便是范玉云一人,也可以致他于死地!
袁中笙手心出汗,不知该怎样才好,只得装成远眺风景,未曾听到范玉云的话。
唐绍荣呆了片刻,道:“范女侠这话,在下不敢苟同,这位朋友,舍己为人,连姓名都不肯留下,何以说他别具用心?”
范玉云斜眼看着袁中笙,心中不断地在想着:那是什么人?那是什么人?何以他的眼神,看来竟是如此之熟,如此使人难忘。
范玉云不是才开始想这个问题,而是当袁中笙一踏进神医府,和她迎面相遇之际,她心中便已开始这样自己在问自己了!
范玉云的为人,十分刚腹自信,当她一开始这样自己问自己的时候,她的心中已肯定:那不是好人。
若换了别人,袁中笙在神医府中救人,万声颂扬,那一定会改变自己的看法了,但是范玉云却不,她在袁中笙离开神医府的时候,便暗暗跟了下来。
这时,她心中的疑问仍未能揭开。她也知道这时自己占着上风,是以她“哼”地一声冷笑,道:“他敢留下真姓名么?”
唐绍荣一听,面上不禁变色!
袁中笙听得到这里,心想自己若是再不出声,那只怕连唐绍荣也要起疑了!
他沉声道:“这位朋友说的可是在下么?”
范玉云存心生事,一听得袁中笙搭腔,霍地站了起来,道:“就说的是你,你姓什么叫什么,若是堂堂正正,何以不能告人?”
范玉云咄咄逼人,袁中笙心中又怒又急,只见唐绍荣也站了起来,道:“范女侠,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们该回神医府去了。”
范玉云伸手向袁中笙一指,道:“自然有事,我要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
唐绍荣道:“这位朋友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范女侠何必强人所难?”
范玉云道:“唐大侠你想想,武林之中,擅长阴柔内功的是哪些人?”
唐绍荣道:“自然以邪派中人居多——”
他不等范玉云再开口,便摇了摇手,道:“就算这位朋友是邪派中人,他舍己为人的行为,也是叫人钦佩得紧,由此可知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倒也不可以一概而论的!”
范玉云原想唐绍荣帮忙,一齐对付袁中笙的。可是唐绍荣因为心中对袁中笙十分钦佩,显然绝不同意范玉云的想法,反而将袁中笙称赞了一轮。
范玉云气得面色发青,道:“那么,唐大侠请吧!”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袁中笙走了过去。
唐绍荣忙道:“范女侠,这位朋友在元气大伤之后,尚未复原,你如果动手,那未免于你的侠名有损了。”
范玉云来到了离袁中笙身前,只有三四尺处站定,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袁中笙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不能露出害怕的形状来,要不然就糟了!
是以他竭力镇定心神,使自己的声音不致发抖。
他扬起头来,道:“我是何人,如果肯说的话,早在神医府中说了,何等你来逼问?”他一开口,语音竟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镇定。
范玉云一扬左手,“叭”地一掌,拍在袁中笙身边的石几上,道:“若是行得正踏得正,何必匿名藏姓?你如此行径,必有古怪!”
袁中笙心中不禁怒极,心想这范玉云当真可以说是无理取闹之极了,自己断了她一手,到如今想起来,才觉得一丝快意。
他冷冷地道:“你这一掌,若是击在我的身上,我必然抵御不住,你何不出手啊?”
范玉云手一扬,道:“你当我不敢出手么?”
她手掌当真向着袁中笙的顶门击了下来。
但是,她手掌还未曾击中袁中笙的顶门,唐绍荣身形疾闪,掠向前来,一伸手,已握住了她的手臂。
范玉云怒道:“你作什么?”
唐绍荣也大声道:“范女侠,你对我有德,我绝不敢忘,但是你趁人之危,想要对他不利,我却也绝不能袖手旁观!”
范玉云厉声道:“唐绍荣,你敢?”
唐绍荣道:“即使今师兄来此,我也是和如今一样,范女侠,我们该回去了!”范玉云一听得唐绍荣提起苍云老人来,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她知道,自己此际的情形,若是被掌门师兄知道了,那一定免不了一场大大的责斥!
所以,她的态度软了下来,道:“唐大侠,我只不过想知道他的真姓实名,来历如何,又岂有恶意?”
唐绍荣道:“这位朋友不愿说,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何必去管它?”
范玉云狠狠地望着袁中笙,道:“他的眼神……我看来十分熟,就像是袁中笙一样!”
而唐绍荣却“哈哈”大笑,道:“范女侠,你一只右手,断在袁中笙的手中,便将什么人都当着是袁中笙了!”
范玉云面色铁青,道:“我一只手断在袁中笙手下,这件事可是很好笑么?”
唐绍荣忙止住了笑声,道:“范女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范玉云“哼”地一声,转过身去。
这一打岔,将眼前的人,是不是袁中笙一事撇了开去。范玉云向外走出了丈许,唐绍荣才跟了上去,两人渐渐地离开竹林远去了。
袁中笙直到两人看不见了,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刹时之间,汗流浃背,伏在石几之上,身子禁不住籁簌地发起抖来。
他刚才力充镇定,甚至声音听来,也是平静之极,但是他心中,实是说不出来的害怕!
等以两人一走,他刚才压抑着的恐惧,便一齐发作了出来,令得他把不住发抖。
他正在暗庆死里逃生间,忽然听得竹林的右端,传来了“哈哈”、“嘻嘻”两下笑声。那两下笑声,是接连而发的,但是第一下和第二下之间,却已经近了许多,接着,便见一个大头矮身僧人,呵呵笑着,向前走了过来,迳到袁中笙的面前坐下来。
袁中笙一见那和尚五短身材,满面笑容的模样,便认出他是五台笑和尚,他想起五台高手有好几个死在自己的手下,心中又不禁大惊。
但是笑和尚坐定之后,却只是问道:“范玉云走了么?”
袁中笙勉力答道:“走了!”
笑和尚挥了挥手,道:“天下最讨厌的,莫过于范玉云了,若是世上个个女人皆如范玉云,人人皆去做和尚了!”
笑和尚突梯滑稽,袁中笙早已闻名,这时听得他如此说法,哪里有一些出家人的口吻在?不禁失声笑了起来,道:“大师说笑了。”
笑和尚望了袁中笙两眼,道:“范玉云说你是邪派中人,我看未必,你大约是天山派一路的吧。”
袁中笙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笑和尚道:“不但俗家人有不愿说自己姓名的,连出家人也有不肯道自己法名的。我便曾遇到过一个僧人,看来他功力之高,举世无匹,但我和他共处三日,他却不肯留下法名来。”
袁中笙听了,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因为照笑和尚所说,那个僧人,分明便是在太湖旁的小渔村中,将他积蓄在头顶的怪力化开,令得他功力陡增的那个僧人!
那个僧人的武功,当真可以称得上高极,但是行径之神秘,却也到了极点。袁中笙想了一想,装着不在意的神气,道:“那也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笑和尚道:“我看范玉云只怕还会来无理取闹,可要我送你一程么?”
袁中笙心中一惊,忙道:“不用了!”
他心知笑和尚所说的事,实是大有可能!
是,袁中笙一面说,一面已站了起来。
笑和尚道:“阁下落落寡合,自然不愿有人同行,我回昆明城去,若是半路上遇到范玉云去而复转时,我一定拦阻她,不让她来扰你。”
袁中笙忙拱手道:“那就最好了,笑大师,咱们后会有期了!”
他话才说完,便急急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已穿出了那片竹林。
袁中笙虽然知笑和尚言出必行,若是遇上了范玉云的话,一定会设法阻拦她的。但是笑和尚却也有可能遇不到范玉云。
而且就算遇到的话,笑和尚也不能和范玉云翻脸,范玉云还是有可能追上来的。若是被她再次追上,那就没有人再来为自己解围了。
袁中笙一想及此,向前的去势更急。
他弃大路而不行,专拣小路走,到了天黑时分,已经来到了一个人迹不到的山坳之中,袁中笙这才停了下来,躺在草地之上,凝神养气。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他再睁开眼来看时,天色已然浓黑,山坳之中,十分幽静。
袁中笙心中暗忖,这一次,自己总算摆脱范玉云的追踪了。想起在竹林之中发生的事情,他兀自心有余悸,心头狂跳不已。
他呆呆地坐了片刻,便继续向前走去,沿途采些山果子充饥,又循着水声,找到了一道山溪,在月色下看来,那道溪水,简直就同一条银色的带子一样。
袁中笙在溪边停了下来,准备俯身去掏溪水喝。
可是他这里双手还未曾碰到溪水,忽然听得范玉云的声音,自下游处走过来,道:“这厮伤神劳气之后,必然觉得口渴异常,而这里的附近,只有这一道小溪,你向下,我向上,咱们沿溪找一找!”
接着,另有一女子道:“好。”
范玉云又道:“你若是发现了他,便发信号。”
那女子又道:“我知道了。”
那女子的声音,听来年纪甚轻,多半是范玉云门下的弟子。
袁中笙一听得范玉云的声音,心中不禁大惊,慌忙掏了两下溪水,胡乱喝了几口,却已听得范玉云的脚步声渐渐传了近来。
袁中笙连忙站了起来,待要避了开去。
可是一则由于他元气大伤,还未复原,二则他此际心慌意乱,也不及看清脚下的情形,一脚踏在一块圆石之上,身子一个站不稳,向前一倾,“噗通”一声,竟跌人了溪水之中!
他才一跌入澳中,便听得范玉云的厉喝之声,传了过来,道:“前面什么人?”袁中笙身子伏在溪中,好在那溪水不是太深,只不过恰好将他人淹住。
他连忙伸手拉了一把水草,盖在自己头上,希望范玉云不要发现自己,微微昂起了头只露鼻孔在外面。
他因为听出范玉云的声音已来得极近,所以便伏在溪水中,不敢再乱动。
果然,他才伏下不久,便听得范玉云一面喝问,一面向前掠了过来。
此际天色恰好十分黑,范玉云在溪边掠过,却是未曾想到有人会在溪水之中,在袁中笙的身边掠过,向前奔了出去。
袁中笙抬头一看,只见那一块遮住了月光的乌云,眼看便要移了开去,到那时候,只怕月光普照,自己便无所遁形了!
所以他连忙爬向对岸,一上了岸,便没命也似向前奔去,奔出了半里,才停了下来,也不顾得身子湿淋淋地,大口喘了几口气,四面看去。
他只当自己逃避得十分巧妙,范玉云是不会追来的了,他却哪里知道,就在他在溪水中爬行上岸之际,已经给范玉云发觉了。
范玉云听得身后有水声,回过头来看时,见有人自溪中向岸上爬去,她立即跃过了小溪,追了上来。
等到袁中笙停下来,四面看看是否有人时,他不禁魂飞魄散!
只见范玉云瞪大了眼睛,凶神恶煞也似,就站在离他,只不过五六尺处!
袁中笙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后退了几步。
但是由于他心中,实在震惊太甚,后退了三四步之后,竟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坐倒了在地。
范玉云也不逼近来,一双眼睛,注定在袁中笙的身上,所发出的眼光,十分阴森,冷冷地道:“大英雄,大豪杰,你何以逃得如此狼狈?”
袁中笙手在地上一按,勉力站了起来,道:“范女侠,我与你可并无怨仇,你趁人之危,苦苦相逼,那是何意?”
范玉云一声怪笑,道:“我是何意,你还不明白么,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快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免我动手!”
范玉云说时,声色俱厉,袁中笙听了,则心胆俱寒!
他面上的面具,若是撕了下来,那范玉云自然可以认得出他是什么人来的,那时候,只怕范玉云便不止是要看清楚自己的面目了。
他明知要和范玉云动手,这时是万打她不过的。
他又向后退出了两步,道:“范女侠,这未免强人所难之极了!”
范玉云道:“也没有什么强人所难之处,如果你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人,我若将你的真面目讲给第二个人听了,那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但如果你是我想像中的人时,却莫怪我手狠心辣!”
袁中笙心想,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尽量和她拖延时间,他强笑道:“不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范玉云道:“我看你像袁中笙!”
袁中笙心头大惊,只觉得喉头发干,几乎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呆了片刻,才道:“范女侠说笑了,袁中笙岂肯冒着生命之险来救天灵上人?”
范玉云道:“这也难说,或者他——或者是你奉了寿菊香之命。来对峨嵋派故示恩惠,以分化我们三派之间的团结!”。
袁中笙道:“范女侠未免太会想像了!”
范玉云见袁中笙一味支吾,不禁大怒,道:“废话少说,你再不自己动手,我便动手了!”
袁中笙忙道:“不可!”
范玉云身形一跃,已跃到了袁中笙的面前。
袁中笙手掌一翻,“呼”地向范玉云拍出,范玉云身子一侧,左手伸处,已将袁中笙的手腕抓住,用力向前一推,五指也随之一松。
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大力,向前疾涌了过来,将自己一连涌退了七八步,直到了一块大石之前,才停了下来。
而他一停,范玉云早已如影附形,赶了过来。
袁中笙到了这地步,唯有长叹一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范玉云一到了他的身前,手拂处,先封住了袁中笙的肩丹|茓,然后,五指齐出,已向袁中笙面上的人皮面具,抓了过来。
眼看她五指一缩,人皮面具非被抓下来不可,也就在这千钧一松之际,只听得石后,陡地传来了一声陡喝,晶光一闪,已有一柄利刃,向范玉云疾砍而来。
那一刀的来势,突然之极,连袁中笙在事前,也全然不知,何况是范玉云?
范玉云一见晶光闪动,心知不妙,连忙侧身以避时,“波”地一声,那一刀仍然砍中了她的肩头,入肉足有寸许来深,鲜血四溅,痛得她身子陡地一侧,向地上倒了下去。
袁中笙只觉得肩头上有人拍了一下,|茓道已被解开,接着,自大石之后,转出了一个中年妇女来。
那中年妇女面如黄腊,看来十分可怖。
袁中笙乍一见这样的一个中年妇女,不由得呆了一呆,但是也立即省起,那正是自己送给文丽的那只人皮面具,敢情是文丽来了!
文丽是如何会赶来这里的,袁中笙也无暇去想,他只见文丽才一现身,手扬处,便是三枚毒蒺藜,向前电也似疾,射了出去。
范玉云痛倒在地,三枚暗器一到,她在地上一个打滚,只避开了两杖,尚有一枚,已钉进了她的大腿之中。
范玉云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可是中了毒药暗器的腿上一阵发麻,一个站不稳,又跌倒在地。
文丽一步赶了过去,提起了手中单刀,向着范玉云,劈面门便剁了下去。
范玉云一声怪叫,举臂来格。
她举起手臂来格文丽的单刀,那乃是无可奈何之极下的举动,这一臂格了上去,血肉之躯,怎和锋利之极的刀锋相拼?自然是臂断血溅了。
但也就在这时,袁中笙已缓过了气来,大叫道:“师妹,住手!”
文丽一听得袁中笙叫唤,连忙收刀后缩,道:“师况,她这样逼你,还留她性命则甚?”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宁可他不仁,不可我不义,她已然受伤,你也赶到,她既然不能逼我,那也就算了。”
文丽勉强点了点头,道:“那实是便宜了她!”
袁中笙向前走了两步,道:“范女侠,你快放信号,好使你同来的人来找你,你虽然受伤中毒,但此处离神医府不远,定然可以救治的。”
范玉云双眼睁得老大,面上现出不可相信的神色来,好一会,才道:“那也怪不得我,你的眼神,看来确是十分像袁中笙。”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范玉云如此说来,那已等于说她已承认认错人了。
文丽一声冷笑道:“刚才若不是师哥喝阻,你已死在我的刀下了。”
范玉云的性子,当真强悍得可以,这时,她已完全处在劣势,但是她口中仍然一点也不肯认输,立即道:“他救我一命,我自然会记在心中,你砍我一刀,我却也不会忘记。”
文丽勃然大怒,扬起刀来,又待砍去。
袁中笙忙道:“算了,师妹,我们走吧!”
文丽这才悻悻跟着袁中笙,向外走去,约莫走出了里许,两人才停了下来。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带了人皮面具,仍几乎被人认了出来,师妹,若没有你及时赶到,我如今已是泉下之鬼了。”
文丽一伸手,撕下了面具来,望着袁中笙,嫣然一笑,道:“师哥,你是我的丈夫,我怎能不救你?”
袁中笙见文丽笑靥迎人,十分美丽,想起自己和她两人之间,已成事实的关系,心中也不禁一动,将她拉到了怀中,说道:“师妹,你……你……”他想讲几句深情蜜意的话,但却又拙于口齿,讲不出来。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会来的?”
文丽向着袁中笙,仰起头来,道:“师哥,你除了这一句话以外,难道不会说别的话了么?”
袁中笙忙道:“我……我当然还有别的要说,但是师妹,你不应该不知道,我……只是说不出来。”
文丽一笑,吐气如兰,中人欲醉,道:“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不妨举一两个例子?”
袁中笙略低着头,望着文丽,他已有一年多未曾仔细看文丽了。
这时,他和文丽隔得如此之近,仔细看去,觉得文丽比一年多前,要美丽了不知多少,一张粉脸,虽是未经任何装扮,但也宛若白玉生辉,又泛着浅红色,当真是好看之极。
袁中笙想起当年,在黄山脚下时的文丽,可以说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已常常令得自己神魂不舍,她还不高兴睬自己。
如今她已出落得如此美丽,倚在自己的怀中,而且自己又已经和她有了那样不寻常的关系,这大概算近两年来,唯一如意的事情了。
他这时眼望的是如花俏脸,鼻端闻的是如麝之香,耳际闻的是莺声燕语,令得他大是陶醉,一时之间,竟将文丽的行为,以及自己如今,几乎成了万人之敌,起因也全在她一即,忘了个干干净净,只顾痴痴地望着她。
文丽见袁中笙这样望着自己,她乃是个聪明之人,焉有看不出袁中笙的心意之理,心中大是高兴,俏脸更生红晕。
她略一咬牙,道:“怎么啦,你哑了么?”
袁中笙这才如梦方醒,道:“师妹,你真好看。”
文丽脸上更红,道:“是么?”
袁中笙衷心地道:“以前我也未曾注意你竟会这样美丽。”
文丽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以前对我不好,是也不是?”
袁中笙闻言,也叹了一口气,道:“师妹,自从我们散而复聚,连行动也不能由己,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还谈什么好不好。”
文丽的眼中,光辉闪耀,道:“师哥,如此说来,你对师祖也很不满意了?”
袁中笙道:“师妹,你当年究竟是怎样会拜在厉漠漠门下的?”
文丽含糊应道:“那晚在太湖边上,厉漠漠在地上掘了一个洞躲着,我茫然不觉,走到了她的身边,给她一下点了|茓道,才被她拖到了地洞之中的,逼于无奈,只好拜在她门下了。”
袁中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那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滇南四鬼去害师傅和冯大侠夫妇他们。”
文丽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中笙愕然道:“我是在说你的不是啊。”
文丽道:“你自己也已拜在寿菊香门下了,怎还来说我?”.袁中笙“哦”地一声,道:“我拜在寿菊香门下,只是为了救师傅,说来话长,我当然不会是真心拜寿菊香为师的。”
文丽听了,忽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我一路上提心吊胆实是愚不要及了!”
这时,轮到袁中笙莫名其妙了。
他忙道:“你提心吊胆做什么?”
文丽道;“我在离开高黎贡山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我只当你是真心诚意地拜在寿菊香门下的,所以怕这件事给你知道,你不肯放过我。”
袁中笙仍是愕然,道:“你做了一件什么事?”
文丽道:“我将寿菊香的宫殿,放了一把火烧掉了。”
袁中笙一呆,道:“寿菊香呢?”
文丽的身子,挨得袁中笙更紧了些,神秘一笑,道:“你说寿菊香呢?”
袁中笙是最知道文丽的,他知道文丽每一次发出了这样看来十分神秘的笑容,那一定是她做了一件十分大的事,这时,袁中笙一见,不禁心头乱跳,道:“你……将她烧死在其中啊?”
文丽道:“嗯,如果是的话,又怎样呢?”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哦,如果寿菊香已被烧死的话,那自然是为武林中去了一个大害。”
文丽笑道:“我在宫殿的四周围,都堆满了枯柴,火一起,烈焰飞腾,火头窜起数十丈高,她走火入魔,身子一动也不能动,还能不死么?”
袁中笙知道,寿菊香的武功极高,她体内的太阴真气激发,原也可以将火势挡住。但如果说她在火窟之中,而竟能不死的话,那实是太难以想像了。
寿菊香纵横一世,作恶无算,可以说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怕她虽然死了,也不会想到她自己是被文丽放了一把火,活活烧死的!
袁中笙道:“那么,她当然死了。”
文丽笑了一笑,道:“但是你讲的话,却也有些不对头的地方。”
袁中笙奇道:“什么不对头?她死了,难道不是武林之中,去了一个大害么?”
文丽纠正道:“是去了半个大害,而不是一个大害。”
袁中笙一呆,道:“你是说——”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点了点头,道:“我离开高黎贡山之后,由于我戴着人皮面具,所以也不怕人认出我来,我来往人多的地方去,人家提起武林大害来,总是寿菊香、袁中笙并提,如今死了一个寿菊香,岂不是只除了半个大害么?”
袁中笙等文丽讲完,身子已在发软,双臂一松,不自由主,“咕咚”一声,坐倒在地,文丽忙道:“师哥,我可是说错了么?”
袁中笙低下了头,好一会才抬得起来,道:“不,你没有说错,只不过师妹,你说,你说我……可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坏,你说我会那样坏?”
文丽摇头道:“当然不,我知道其中是另有曲折的,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就算你再努力,也洗不干净的了。”
袁中笙颓然道:“师妹,你……是说我一辈子只能这样沉沦下去了?”
文丽道:“那也说不上什么沉沦,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人误会,而他们也是泰然置之,成为正邪两派之外的高人异士,你又何惧与正派为敌?要知道,如今会太阴真气武功的,已只有你一个人了,你的武功,总有到天下第一的一天!”
袁中笙经文丽一说,心中的忧戚稍减,握住了文丽的手,道:“和你说说,我心中的块垒,便消去了不少,唉,这些日子来,实是闷死我了。”
文丽也坐了下来,挨在袁中笙的身边,道:“自然是,我们两人是相依为命的同命鸟,你说是不是?”
袁中笙心中,立即想起了费绛珠来。
文丽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甜,十分得意。
文丽是有她得意的理由的,因为她终于得到袁中笙的心了,那也就是说,天下会太阴真气这门绝顶武功的,将不止是袁中笙一人,而还有她。
她站了起来,道:“这里离昆明城还近,我们走远些,要不遇上了那些人,总是一场麻烦。”
袁中笙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两人一齐向前走去,直到天色微明时分,两人来到了一个人迹不到的山坳之中,这才在草地上睡了一觉。
等他们醒来,已然是下午时分了,两人一商议,觉得若是让武当派得回了“玄铁神手”,开启了宝库,正派高手又有新的力量,虎无伤人之意,人有杀虎之心,总是麻烦。
所以最好还是趁各正派高手,在云南养伤未愈之际,先能得到那“玄铁神手”。
其实,他们两人问的所谓“商议”,也只是文丽讲出主意来,袁中笙点头同意而已。
袁中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主意的人,这时也仍然一样。
两人日夜赶路,向武当进发。
一路之上,文丽绝口不提要袁中笙教她太阴真气一事,而袁中笙在七八天之后,体内真气,自然充沛,而且他服了几颗灵丹,功力只有比以前更高。
那一天傍晚时分,两人已到了武当山的附近。
当他们两人赶到中原的时候,中原的武林高手,还都远征未返。有些人早已死了,但是死讯也还未曾传到中原。
再加上他们两人,都是戴着人皮面具赶路的,也根本没有人认得出他们来,一路赶到了武当山下,仍是没有什么事发生。
那一天傍晚,他们两人,到了山脚下,袁中笙在暮色朦胧中,望着巍峨连绵的武当山道:“师妹,我们又该怎么样呢?”
文丽道:“这时武当山上一定十分空虚,无人防守,我想中原武林人物大举南下一事,玉骷髅史媚也一定知道,玄铁神手如果还在她的手中,她难道不会趁此机会前来么?”
袁中笙苦笑道:“问题在于史媚根本不知道那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她只不过和别人一样,知道那是武当山镇山之宝而已。
文丽叹了一口气.道:“这倒为难了,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武当山下等着。”
袁中笙道:“那不是办法,我们要等多久?”
文丽道:“那我们且上山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可好?”
袁中笙本无主意,闻言点头道:“也好。”
两人当晚,就在山下的小镇中宿了。第二天一早,便寻觅入山的途径,向山内走去。反正武当派所居之地是玄铁峰,那是武林中人所皆知的事。
而玄武峰在武当群峰之中,又是最高峰,两人一直走去,中午时分,便已到了玄铁峰下。
两人正待拾级上峰之际,只见两块大石之后,各自闪出了一个大汉来,都是青布缠头,看来貌相都十分威武。
那两人向前来,一拱手道:“不知两位前来何事?”
袁中笙忙道:“在下与张青云张大侠是素识,路过此处,特来拜谒。”
那两人道:“原来是二师叔的相识,只是抱歉得很,他远游未归,两位只有白跑一遭了。”文丽一瞪眼,道:“咦,你们两人怎地这样不讲理。”
那两人一怔,道:“怎地不讲理?”
文丽道:“张青云不在,你们便理当请我们上山相候,盘桓数日,等他回来,如何便骤尔挡驾了?”
那两人陪笑道:“本派掌门如此吩咐,我们为人弟子,怎敢不从师命?”
袁中笙见两人只是一味客气,心中已软了下来,忙道:“师妹,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文丽却是存心生事,道:“不行,这两个人简直是在放屁。”
那两人乃是苍云老人的弟子,武功也已颇有造诣,一听得文丽如此蛮不讲理,也不禁大怒。但他们仍是不生气,只是道:“这位大娘言重了。”
文丽尖声道:“怎见得我是大娘?”
文丽戴着人皮面具,看来十足是一个中年妇女,那两个武当弟子这样称呼她,自然没有错,但文丽话一说完,手在脸上一抹,却已变成了一个少女。
那两人一怔,“啊”地一声,道:“原来是——”
文丽趁两人出神发怔之际,一声怪笑,身子早已向前扑出,“呼”地一掌,拍向一人的胸前,那人猝不及防,连忙弯胸拔臂,想要避了过去时,一掌已被扫中,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另一人忍无可忍,大怒道:“怎地出手伤人?”
五指如钩,“刷一地向文丽的肩头抓了下来。
文丽故意不让,要引袁中笙出手。果然,袁中笙一见文丽将要被人抓中,连忙喝道:“且慢!”手形闪动,扬臂一格。
袁中笙此际,功力已然极高,但是他自己却也还不知自己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了如何地步,眼看文丽危急,他那一格,用的力道极大。
那人一见袁中笙扬臂架来,手臂一横,仍是五指如钩,只不过已改抓袁中笙的手臂。那人变招换手,动作也是十分迅疾。
袁中笙一手拉开文丽,慢了一慢,那人的五指,已经疾抓了下来。
但是,当那人的五指,才一抓中袁中笙的手臂之际,袁中笙体内的太阴真气,也已疾发而出,那人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了出来,五指指骨,“格格”连声,剧痛攻心,齐皆断折!
而他整个人,也已向后砰地跌出,撞在一块大石之上,人事不省。
文丽身形一纵,赶了过去。
袁中笙忙大叫道:“师妹,不可伤人!”
文丽道:“留来无益!”
袁中笙第二句话还未曾出口,文丽一脚踹出,鞋尖正踹在那人的太阳|茓上,她鞋尖之上,镶着钢尖,专为踢|茓之用,那人的太阳|茓一被踢中,身子一挺,已经死于非命了。
袁中笙看得一呆,只见文丽又向另一人追了过去。
袁中笙叫道:“师妹,别追了!”
文丽道:“师哥,你怎么那样糊涂?若是叫这个人逃上山去,我们还怎能上去?”
袁中笙一想,文丽的话也大是有理,忙道:“朋友止步!”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那武当弟子,如何还肯听他的话?
袁中笙身形拔起,向上直追了上去,他轻功远在那武当弟子之上,连连纵跃了两三下,便已经追上了那人,一伸手,便按住了那人的肩头。
袁中笙绝无意取那人的性命,是以他也不是抓住那人,而只是按住那人,怎知那人性子极烈,一被袁中笙按住,一声怪叫,咬断舌根,口中鲜血狂喷,竟而死去!
袁中笙绝想不到事情会有那样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他手仍按在那人的肩头之上,那人的尸体,也站着不倒,呆了片刻,袁中笙才一松手,那人的尸体,骨碌碌地向山下滚了下去。
文丽赶了上来,道:“好,一人一个,倒也干脆得很。”
袁中笙一呆,忙道:“师妹,我不是存心杀他的。”
文丽道:“杀也杀了,你不山心,武当派便会原谅你了么?”
袁中笙道:“他是——”
本来,袁中笙还想说,“他是自咬舌根而死的”,但是,他只讲了两个字,便叹了一口气,不再向下说去,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就算再向下讲去,当真如文丽所说的那样Qī.shū.ωǎng.,是一点作用都是起不了的。
文丽一拉袁中笙,道:“快上山去,发什么呆?”
两人一齐向玄武峰上奔去,才奔到一半,便见四个人,各持长剑,一字排开,将他们的去处拦住。
×饺艘黄攵ň看去,只见再向上去,约莫七八丈处,乃是一个大石坪,那大石坪依山一带,筑有不少房屋,还有一个十分宏伟的大堂?
而由那个石坪再向上去,却全是陡峭之极的峭壁,绝无通道,到峰顶,还有五六十丈,那玄武洞就在峰顶上。
袁中笙看了一看,心想当年滇南四鬼要在玄武洞中,将玄铁神手盗去,倒也不是易事。
要不是武当派太以大意,以为绝不会有人来老虎头上拍苍蝇,因为疏于防范的话,只怕滇南四鬼是万难将玄铁神手偷到的!
那四人拦住了去路,神态却仍然十分客气,道:“两位从何而来?”
袁中笙讲的,还是那句话,道:“我们是来拜谒张大侠的。”
那四人一呆间,文丽已接口说道:“下面那两人认识我们,已给我们上来了,你们还拦住了去路作甚?”
那四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奇啊,有人上来,为何大师兄,二师兄不放信号?”
文丽道:“我们是熟人,放什么信号?”
那四人道:“若是熟人,我们该当远迎,更应放信号了。”
文丽一声冷笑,道:“这倒好笑了,张青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们还要上武当山来冒认熟人么?”
那人面色一变,道:“尊驾这是什么话?”
文丽一扬首,道:“自然是人话,你们听不懂,难道你们是畜牲么?”
那四人气得哇呀大叫,道:“什么东西,想上武当山来撒野么?”
文丽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叫袁中笙,我叫文丽,我们的确想来撒野来了!”
袁中笙一听得文丽叫出自己的名字来,心中更是大惊,忙叫道:“师妹!”
然而,他这一声才叫出口,那四人的长剑,霍霍闪动,已向前刺了过来。袁中笙衣袖一扬,一股劲风荡出,将四柄长剑的来势,阻了一阻,喝道:“且慢!”
但那四人一听到“袁中笙”三字,又惊又怒,如何还肯停手?
长剑一转,又已刺到,袁中笙疾伸双指,夹住了其中一柄的剑脊,顺手一抖,便已将那柄长剑,劈手夺了过来。
他一夺剑在手,也不倒转剑柄,就夹着剑尖,打横一剑挥出,只听得“锵锵”两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处,又震脱了两柄长剑。
还有一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呆了,袁中笙一抬头,见文丽已抢上了丈许,他忙也从四人身边掠过,向上窜去,心中还在想,那四人总算见机,不再动手,自己也不至于再被逼杀人了。
可是,他正在这样想之际,只见文丽一扬手,中指“拍”地一弹,便弹出了一枚粉红色的小丸来。
那枚小丸一经弹出,便“啪”地一声,爆了开来,化为一片粉红色的毒雾,向下罩去,那四人首当其冲,只见他们陡地一呆,突然一个栽葱,竟从高峰之上,向下直跌了下去!
袁中笙大吃一惊,道:“师妹,这是什么东西,那样厉害?”
文丽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只玉瓶来,袁中笙可以隐隐看到那玉瓶中,装着这样的小丸,不下百十颗之多。
文丽一看瓶上的笔签纸,道:“这叫作‘迷心夺神九’。”
袁中笙更是大骇,道:“你……你是哪里得来这样东西的?”
文丽“咦”地一声,道:“师哥,你大惊小怪作什么?是我在放火之前,在一间房间中找到的,不止这一样哩,每样东西,皆有用法,我差不多已记熟了,那全是寿菊香当年在武林中称强道霸之物。”
袁中笙连连摇手,道:“快丢掉它们!”
文丽道:“为什么要丢掉?”奇Qīsūu.сom书
袁中笙道:“师妹,这全是些邪毒之极的物事,我们怎可留在身边?”
文丽道:“怎么不可以,我们如今,可以说是遍地是敌人,怎能不以此防身?如果说是寿菊香的东西,便不该用,那么你如今一身太阴真气功夫,也是寿菊香所传,难道也要将之废去么?”
文丽能说惯道,强词夺理,一番话,竟将袁中笙说得哑口无言。
文丽见袁中笙不说话,道:“师哥,你说是不?”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武功和这些歹毒的东西,大不相同。”
文丽打蛇随棍上,道:“那么,师哥你教我太阴真气功夫。等我的武功也有你上下,我自然会将这些东西,一齐弃去,但如今,我却还要这些东西防身,你难道忍心看我被人打死么?”
袁中笙的心中,实是十分难过。
但是他却也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服文丽的,所以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最好不要乱用。”
文丽道:“当然不乱用。”
袁中笙道:“刚才那四人——”
文丽早已有了准备,不等袁中笙讲完,便道:“刚才我一不留心,讲出了我们两人的姓名,当然不能留下活口,你说是不?”
袁中笙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那石坪上已有人在大声叫道:“七师弟,什么事?刚才你们作什么大声呼喝?”
袁中笙一拉文丽,道:“我们快躲起来。”
文丽却不服,道:“怕什么?”
袁中笙不由分说,将文丽拉到了草丛之中道:“我们只是来探虚实动静的,照如今这等情形看来,史媚未曾来过。”
文丽本想趁此机会,大闹一番的,但是她也怕袁中笙生气,便道:“那我们上何处去?”
袁中笙道:“我们还是到史媚的住处去来得好些。”
文丽道:“到南海生生岛去?”
袁中笙的心中,另有盘算,他是不想再在中原,寿菊香既死,他也不必怕寿菊香的管束,便起了远走天涯,避迹海外的主意。
他明知若是和文丽商量,文丽是一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才说是到生生岛去找史媚,反正只知那生生岛是在南海,船一出了海,上哪儿去找一个小岛去,只要发现是没有人的荒岛,便可以隐居下来,抛却一切烦恼,平静地过日子了。
他不是善于撒谎之人,丈丽反问一句,他心头便乱跳起来,唯恐被文丽看出他真的意思,竭力镇定,才道:“是的,她不知玄铁神手有何用处,我们自然只有到生生岛去找她!”
文丽一撇嘴,道:“我不去!”
袁中笙道:“师妹,那玄铁神手关系重大,你难道不想得么?”
文丽道:“谁知道那生生岛在什么地方,汪洋大海,如何寻找?”
袁中笙道:“到了海边,总有人知道的。”
文丽仍是摇头不肯答应,袁中笙又道:“师妹,你若是和我一起去,一路之上,我便教你练那太阴真气的口诀,你一面练功,一面上路,岂不是好?”
文丽一听,立时转嗔为喜,道:“当真么?”
袁中笙道:“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
文丽道:“好,那我们这就去。”
袁中笙道:“只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文而柳眉紧蹩,道:“还有什么事?”
袁中笙道:“一路之上,你却是不可再生事了。”
文丽一顿足,道:“师哥,我和你从云南到这里,难道生过什么事么?”
袁中笙心想,你刚才以毒丸杀了四名武当子弟,这还不是生事么?
但是他怕讲了出来,文丽更是生气,因之忙道:“我只不过是这样说说罢了。”
文丽又一笑,道:“师哥,我年纪比你小,不懂事,若是你瞧着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说我好了。”
袁中笙心中高兴,道:“师妹,你若肯这样,那我就放心之极了。”
两人一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石坪之上,又恢复了平静,显然上面的人,并未发现有人来,而且已经死了六个人了。
他们两人,又沿着山路,向下走去,不一会,便到了峰脚下,不再逗留,向南赶去,一路上也不急迫,因为玄铁神手的下落,只有他们知道,也不怕有人赶去和他们争夺,若是赶路赶得急了,那反倒惹人起疑了。
当他们来到江南的时候,从云南铩羽而归的武林中人,也已到达江南了,整个武林之中,气氛极其沉闷,一些穷凶极恶的邪派中人,则趁机南下,要到高黎贡山去投靠寿菊香。
江湖上邪气迷漫,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怪现象。
袁中笙一路行来,一路暗叹。他们听得人说,天灵上人总算保住了性命,但是却已变成了一个鬼怪也似的怪物,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痕。
当他们经过有些大庄院的时候,只听得庄中,哭声震天。
那是庄院主人,武林好汉,已经随队远征,而死在滇南了。
袁中笙的心中,十分难过,但是文丽的心情,却是十分开怀,一路上得意洋洋,好几次还要生事,都被袁中笙拚死止住。
那一天黄昏时分,他们已过了姑苏,那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细雨霏霏,袁中笙想起自己和文丽两人,偷了冯大侠夫妇的短剑,逃出黄山,追向太湖之际,也正是这样的季节,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他们冒雨赶着路,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到了黄昏时分,细雨转大,行人更少。
他们两人也已准备找一个宿头,就在这时,只见前面有两个人也冒着雨,缓缓地走了过来,还隔得老远,袁中笙一看之下,身子便发起震来。
文丽奇道:“师兄,你怎么在发抖?”
袁中笙道:“你看……前面……什么人来了?”
文丽抬头向前看去,也不禁一怔,但是随即若无其事地道:“这个巧了。”
说话之间,那两人已近了许多!
只见在左首的,是一个面肉瘦削的中年人,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未曾见过。但是在右首的那个,却正是他们原来的师博,黄山隐侠马放野!
袁中笙身子不住发抖,竟坐了下来,没有力道再向前走去。
文丽在他身边低声道:“师哥,你怕什么?我们戴着人皮面具,他又认不出我们来的。”
袁中笙苦笑道:“不知怎地,我……”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便立即住了口,因为马放野和那两人,已来到了近前!
袁中笙自然不敢再开口,因为他面上虽是戴着人皮面具,易了容貌,但是声音却是改变不了的,若是他再讲下去,非给马放野认出不可。
马放野和那中年人来到了近前,并未曾注意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只是两人站在路中心不动,向之看了一眼而已。但袁中笙已几乎站立不稳了。
等到马放野和那人擦身而过,袁中笙才松了一口气。
文丽道:“好了,他们过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衣袖向后一摆。
袁中笙惊魂甫定,并未曾看到文丽的动作。
而文丽在衣袖一摆之际,已有两枚极细极细的银针,向后激射而出,一枚射向马放野,另一枚则射向那个中年人。
文丽这两枚细针,去时无声无息,势子极其快疾。
由于那针细如牛毛,就算被射中,也不会觉得什么疼痛,只怕仍不会在意,而等到针上剧毒发作之际,当然已经太迟了。
这本来也是寿菊香的歹毒暗器之一,给文丽找了出来,据为己有的。
这时,她只当自己这两枚细针,发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可以中的。
如果只有马放野一人赶路,那么这时真可能遭了文丽的毒手,但马放野身边的那中年人,却是大有来历之人,文丽所发的两枚细针,才一飞近,他便陡地一声大喝,衣袖倏地反卷。
他衣袖一卷,两枚细针,便钉在他的衣袖之上,他沉声道:“马兄请看。”
马放野定睛一看间,只见那两枚细若牛毛的小针,红光隐隐,分明是含有剧毒之物,他也不禁大吃了一惊,道:“谭兄,这玩意自何而来?”
那中年人一声冷笑,抬起头来。
那时候,袁中笙还了无所知,拉着文丽,正待向前走去,那中年人一声断喝,道:“暗器伤人不遂,就想这样离去了么?”
袁中笙忽地听得身后有人发话,不禁大惊。
文丽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一切由她来应付。
她转过了身来,逼尖了喉咙,道:“阁下说什么?”
那中年人冷笑道:“这两枚毒针,可是你们发的?”
袁中笙一回头问,也已看到了那中年人衣袖上的那枚细针,他吃了一惊,失声道:“师妹,你——”
然而,文丽却不等他将话说完,又道:“喂,你见了鬼耶?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放暗器射你?”
那中年人身子陡地拔起,又倏地落下。
他这一起一伏,势子快到了极点,文丽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心中也不禁一惊,连忙后退。
那中年人已冷冷地道:“不是你们是谁?”
袁中笙忙放粗了喉咙,道:“我们师兄妹两人正有急事赶路,况且和阁下素不相识,怎有突然放暗器之理,尚请阁下明察。”
他一面说,一面望着远处的马放野。
尚幸其时马放野的功力未曾全复,因之未曾向前走过来。
如果马放野到了近前。那么袁中笙的那一番话,一定说不出来了,这时他虽然将话讲完,但是心头也已然通通乱跳。
那中年人听得袁中笙这一番话十分有理,心中的气才平了些,但是他四面一看,又看出四外绝无旁人,心内仍是起疑,但是望定了文丽,问道:“两位是何门何派的高人,不妨讲来见识一下。”
文丽道:“你要问人,先要说说自己是什么门派。”
那中年人面上现出了傲然之色,道:“在下乃是天山四鹰中的谭清源!”
谭清源此言一出,文丽和袁中笙两人,都吃了一惊,文丽心中也在后悔不迭:早知道发瘟的是天山四鹰中的人物时,自己也不发那两枚毒针了。
袁中笙忙道:“原来是谭二爷,我们师兄妹两人,武功绝不足道,更不敢对人惹是生非,谭二爷高抬贵手,我们就过去了。”
谭清源道:“朋友,这两枚毒针,你们不认,我因未曾目睹,也不来与你们深究,下次若再撞在我的手中,我可不客气了。”
文丽一听,心中大怒,道:“师哥,你怕他什么?”
袁中笙并不是绝不敢和谭清源动手,而是这时,马放野就在近前,他巴不得早些离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愿和谭清源动手。
谭清源冷笑道:“不妨一试。”
文丽尖声道:“师哥,怎么样?”
袁中笙忙道:“师妹,你曾答应我不多事的,为何又来生事?”
他一拉文丽,一个转身,便向前掠了出去。
然而,他们两人才一辆出了丈许,头顶之上.劲风陡生,“刷”地一下,谭清源已在他们两人的头上越过,站在他们的前面,喝道:“站住!”
袁中笙又惊义怒,道:“阁下这是何意?”
文丽冷笑道:“师哥,你看,你肯让人,人家却不肯让你哩。”
谭清源倏地身形一矮,反手一掌,向袁中笙当胸拍了出来。袁中笙手掌一翻,迎了一掌,“叭”地一声,双掌相交,两人各自身形一幌,退出了一步。
谭清源的面色一变,道:“阁下究竟是何门何派的高手?”
袁中笙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我已说过微不足道,谭二爷何必多问?”
谭清源道:“如今武林大变,你们两人来历身份不明,我却不能放过你们。”
文丽冷笑道:“这倒好笑了,你要怎样?”
谭清源道:“你们两人跟我来,等你们的来龙去脉弄清了,自然可以离去。”
文丽刚才,谭清源和袁中笙对掌之际,早已看出两人功力相若,她心中忌惮之心,已去了一大半,闻言更是怪笑起来,道:“你也不自己去找一面镜子照照,看看可够资格么?”
谭清源勃然大怒,五指如钩,“呼”地一抓,已向文丽肩头抓出。
“飞鹰七式”乃是天山四鹰的看家本领,谭清源此际这一式“苍鹰搏兔”才一使出,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力。
袁中笙在一旁见情形不好,连忙伸手一推,将文丽推了开去,中指直竖,反点谭清源手腕之上的“阳溪|茓”。
谭清源一见这等情形,那一招便不敢再攻出去,倏地收招改式,第二式“鹰击长空”,又已发出。
那一式,他身形骤矮,手掌反转,五指如钩.仍作鹰爪之状,但是却是自下而上,反抓而至,袁中笙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要抓向自己哪一个部位,只得身形向后,疾跃而出。
他这里向后一跃出,却恰好中了谭清源之计。
原来谭清源那一式“鹰击长空”,本是要自远处攻近,威力才能发挥致尽。
像刚才那样的情形,如果袁中笙身形不动,立即还招的话,那么谭清源这一式的势子未曾使老,便又要改招,改招太频,便未免吃亏了。
但袁中笙究竟临敌经验不足,一见对方的招式诡异,竟向后退了出去。
他这里才一退,只听得谭清源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陡涨,手臂挥出了一个半圈,那一抓的反抓之势,陡地加强,五指划空,发出“嗤”然之声,不等袁中笙身形站定,五指已将抓到袁中笙的腰际!
袁中笙大吃了一惊,百忙之中,身子向侧一倒,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如果换了第二个人,一定不会在情急之下着地便滚的,但袁中笙却自知被谭清源抓中,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所以他只求避开,却是不论方式!
他滚出了丈许,一跃而起,谭清源第三式“飞鹰逐鹿”,也已使出。袁中笙双掌翻飞,迎了上去,两人以快打快,打成了一团。
文丽刚才,见袁中笙打滚避开了谭清源的一招,心中还暗吃了一惊.但随即袁中笙便已和谭清源打了个平手,看来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她向马放野望了一眼、心中毒计陡生。
她身形幌动,向马放野掠了过去。
马放野因为身子未曾复原,又看出动手的双方,武功全非同泛泛,自己也Сhā不进手去,所以始终只是远远地站着。
这时,他一见其中的一个女子向自己掠了过来,心中也不禁一凛,连忙单掌当胸,左掌下沉,以迎万一。
文丽到了马放野的面前,尖声道:“马大侠,别来无恙否?”
马放野听了,心中奇怪,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这话从何说起?”
文丽恢复了原来的声音,低声一笑,道:“你是真不认识我,还是假不认识我?”
文丽一句话才一出口,马放野的面色,陡地一变,一咬牙,突然出手,倏地向文丽的肩头,抓了下来。
文丽竟然绝不躲避,眼看马放野已将她的右肩抓住,但陡然之间,只见马放野手一松,身子连幌了三四下,眼睛翻白,“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而从他的掌心之中,有一股紫血,流了出来。
原来文丽早已料到,自己只要一出声,马放野必然大怒,而她更知道马放野一怒,一定会出手向她的肩头,用力抓下。
是以,她在走向前去之际,早已在双肩之上,各放了一根剧毒的天狼钉。
她将天狼钉放在衣服里面,马放野在一听得文丽的声音,怒极之余,哪里还能留心去察看,一抓抓下,天狼钉恰好刺进了他手中的“劳宫|茓”。
可怜马放野,为人一生仁侠,结果却死在一个自小为他养大的孤儿之手。而且死前,连一句话也未曾说得出来。
文丽一见马放野中毒而死,心中大喜,再转过头来看时,只见袁中笙和谭清源两人,仍打得难分难解。
文丽身子反跃,向后跃了出去,对准了谭清源的背后,便是一掌。
谭清源和袁中笙两人,恰好打了一个平手。
文丽那一掌攻到,他身子侧了一下,避开了文丽的一掌,肩头上“砰”地一声,已被袁中笙一掌扫中,身子不自由主,向外跌出了一步。
他连忙疾发四掌,将身子护住,大声叫道:“马兄!”
文丽哈哈一笑,道:“你要叫马兄,看来你要和他到一条路上去了!”
袁中笙和谭清源两人,刚才正在全神贯注地激斗,并不知道文丽在刹那之间,做了手脚,而马放野业已毒发身死!
这时,两人一听得文丽如此说法,尽皆大惊,不期而然,一齐停下手来,向前看去。一看之下,都看到马放野已倒在地上,面皮发紫,分明已经死了!
谭清源的心中,固然大吃了一惊,而袁中笙在刹时之间,更是面如死灰,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谭清源为人十分见机,一看眼前的情形,对自己大为不利,身形拔起,疾起疾落,已到了马放野的尸首旁边,反手一抄,将马放野的尸首捞在手中,身形不停,向前疾掠而出。
文丽一见谭清源要走,忙喝道:“别走!”
但袁中笙已一个转身,转了过来,面对着文丽。
文丽见袁中笙面色惨白,双眼却血也似红,十分可怕,忙道:“师哥,你这是作什么?”
袁中笙并不出声,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袁中笙的脚步,沉重之极,令得文丽的心头,陡地一震。文丽忙道:“师哥,你听我说,那全然不关我的事。”
袁中笙直到此际,才迸出了一句话来,道:“那关谁的事?”
他一句话出口,泪水如泉而涌!
文丽忙道:“你们在动手之际,他招手叫我过去,说是已认出了我们两人。”
袁中笙道:“是以你便杀人火口,可是么?”
文丽道:“当然不足,我跪地求饶,他一掌向我胸前击到,却不料掌心恰好击在一枚剧毒的天狼钉上,立即毒发身死。”
袁中笙道:“我这便信了么?”
第十四回茫茫大海遁世外
文丽指天为誓,道:“若是我曾动手杀过马放野,叫我此生被烈火活活烧死,尸骨成灰,来世变为虫蚁。”
她原是没有出手杀过马放野,只是设计使马放野的手掌,碰上她肩头上的天狼钉而已,是以再毒的毒誓,她都不怕起。
袁中笙见文丽罚了这样的毒誓,也不禁无话可说,呆了半晌,道:“可怜师傅收留了我们两个孤儿,却落得这样结果。”
他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文丽道:“师哥,你别只管哭了,刚才谭清源走时,你不给我追他,他前去若是遇到了高手。必然反来追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袁中笙一言不发,到刚才马放野尸首的所在,跪了下来,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泪流不绝,低头向前走去。
文丽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三五里,文丽才道:“师哥,那的确是不能怪我的,你还在恼我么?”
袁中笙长叹一声,道:“事情既已如此,我恼你又有何用?”
文丽道:“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袁中笙道:“我在想,这样下去,我们究竟怎么办!”
文丽心中暗喜,心想原来袁中笙的性格仍没有变,还是这样懦弱,可以听凭自己摆布。
她连忙道:“师哥,常言说得好,船到桥洞自会直,你着急又有什么用。”
袁中笙长叹数声,只是闷头赶路。
文丽忙道:“师哥,你可是不喜欢我吗?”
袁中笙这才停了下来,握住了文丽的手,道:“师妹,我当然不会不喜欢你,但是我们再这样下去,只怕难免有一日,会大祸临头。”
文丽摇头道:“不见得,你功力日高一日,谁是你的对手?若是我们此次出海,再能够找到那只玄铁神手,打开了玄武洞中的秘库的话,那更是可以由得我们,为所欲为了。”
袁中笙听得文丽如此说法,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文丽道:“师哥,你说不是么?”
袁中笙道:“你说得不错。”
本来,袁中笙已有以出海到生生岛去找寻玄铁神手为名,但事实上却想趁此机会,和文丽一起在海外荒岛上居住,再不履足中原。
但是,袁中笙的心中,却并不是没有犹豫。
他还有一件事十分放不下,那便是费绛珠。他和费绛珠分手已有许久了,一直没有她的信息、不知道是死还是生。
袁中笙的心中,一直未能忘情于费绛珠,若是真要隐居海外的话,他一定会不断地想念费绛珠,说不定会再到中原来找她的。
但这时,袁中笙听了文丽的话之后,他的意念却更加坚定了。
他已决定,一到了海外,再不回来。
因为他明白,有文丽在自己的身边,若是自己再在中原武林中耽下去,那不知道会有多少可怖的事情发生!那是他所绝不敢想像的!
他的心思,文丽自然不会知道,她还是兴冲冲地和袁中笙赶着路。
袁中笙这时,已经知道文丽是绝不会听自己话的,自己叫她不要生事,她也不肯听,她甚至趁自己和谭清源动手的时候……
袁中笙实是不相信文丽所说的马放野惨死的经过,所以他不敢向下想去。
他也不再花精神去劝文丽,只是一声不出,却带着文丽专拣荒凉之极的地方走去,就算逼不得已,要经过大城大镇,他也带着文丽,疾驰而过,绝对不多作逗留,以免生事。
文丽心中大不满意,已向袁中笙提了好几次,但是袁中笙却只是不加理会,文丽空自生气,却也将袁中笙无可奈何。
这样,一连赶了近二十天的路,居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一天傍晚,已到了南海边上了。
袁中笙一见到了海边上,才松了一口气。文丽也早看出了袁中笙这一路上,专拣荒僻小路行走的用意,是以赌气不理袁中笙。到了海边上,袁中笙笑了一下,道:“师妹,咱们到海边了。”
文丽一撇嘴,道:“到了就到了,和我说则甚?”
袁中笙道:“你可是在怪我一路上行走得太匆忙了些么?”
文丽道:“当然是,像赶命也似的,谁知道你心中在着急些什么?”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不明我心意——”
他话还未曾讲完,文丽已经道:“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怕我生事,那你何不干脆点了我的|茓道,负着我前进,还好得多哩。”
袁中笙笑道:“我只是为了不要节外生枝,可以快些到海边,登船出海。”
文丽瞪了他一眼,道:“那样心急则甚?”袁中笙道:“一上了船,心就定了,我就可以授你那太阴真气功夫了啊。”
文丽一听,立时转嗔为喜,道:“那我们快去找船!”两人沿着海边,向前奔去,奔出了三十来里,便到了一个镇市。
那沿海的镇市虽是不大,但是却船桅林立,船只甚多,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到了镇上饭店之中,一面吃饭,一面放出声气,说是要买船出海,自然有要卖船的人,来和他们接头。
到了天色浓黑时分,他们已看中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儿,那船的龙骨极重,恰好可供出远海之用。
袁中笙虽然从来也未曾出过海,但这时却也不要水手跟船和文丽两人,当晚便上了船,扬帆起锚,趁着退潮,向海中驶去。
当晚风平浪静,两人躺在甲板之上,月白风清,十分舒服。
回头向岸上看去,只见灯火越来越远,终于已完全看不见了!
袁中笙想起自己主意已决,这一生再不履中原,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万般感叹来,对着天上的月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文丽忙问道:“师哥,你叹什么?”
袁中笙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事情。”
文丽突然一声冷笑,道:“你想起了什么,我是知道的!”
袁中笙闻言,倒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她已知道自己并不是想到什么生生岛去找玉骷髅史媚,而只是想遁世海外么?”
如果她知道的话,此际离岸还近,只怕又要节外生枝了。
袁中笙心中懊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文丽坐了起来,望着袁中笙,道:“你说,你是不是想起了费绛珠?”
袁中笙一呆,这才知道原来文丽并不知悉自己的心事,他笑了一下,道:“费姑娘和我分手,已有近两年了,她音讯全无,生死不明,我如今又身在大海之上,想她又有什么用。”
文丽嗔道:“我不管你想她是不是有用,你既是我的丈夫,我就不许你想她。”
袁中笙道:“我根本没有想她,你又何必睹猜疑。”
文丽呆了片刻,才笑道:“师哥,你别怪我小气,如果你是女人,你就会明白,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自己的丈夫想别的女子的。”
袁中笙笑道;“我知道,凡是好的妻子,大都是这样的!”
这时,已到了海上,而且离岸越来越远,他们在船上所准备的一切,又足够他们两人四五十日之需,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们不知可以航出多远,再也遇不到外人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一个人的声名好坏,对那个人实已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了,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和整个人间隔绝了。
袁中笙想起近两年来在江湖上的颠沛流离,种种惊险万状之事,都将成为过去,心中十分轻松,所以竟脱口称赞起文丽来。
文丽喜得红了脸,道:“我是好妻子么?”
袁中笙道:“你当然是好妻子,来,你精神很好,我这就教你太阴真气的口诀,你从今晚开始便练功可好?”
文丽喜得直跳了起来,拍手叫道;“好!”
本来,袁中笙对文丽要求教她太阴真气一事,一直在支吾其词,为的就是怕文丽学会了太阴真气之后,如虎添翼,更加为非作歹。
但如今,他心想文丽除了自己以外,已再没有机会见到第二个人了。她总不成在练成了太阴真气之后,将自己打死。
所以,他不等文丽提出,便自己开始,教起文丽太阴真气的口诀来。
袁中笙只当他的安排是万无一失的,但他怎料得到,人算不如天算,无论是怎样聪明的人,作出怎样慎密的安排,结果都可能出现漏洞,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的,何况袁中笙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船一直顺风向南驶去,袁中笙也一直不停地教文丽练太阴真气功夫。
文丽人极聪明,一点就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二十来天。
在这二十来天中,他们也经过了不少岛屿,有的岛上有人,有的则是荒岛,但是袁中笙却只是装模作样,向人询问生生岛的去向和形状,并不停下来。
因为他还嫌那些岛离大陆太近,他要到一个尽可能远的荒岛上去。
那一天晚上,两人在船舱之中,正待睡去,忽然听得雷声震天也似,响了起来。
两人急忙冲出舱去,才一到了甲板上、倾盘大雨,已然洒下,而海面上,波涛汹涌,也异乎寻常,船身立即簸颠起来。
文丽大吃了一惊,道:“师哥,不好了,我们遇到风暴!”
她下面的话还未出口,陡然之间,轰地一声,一个比山还高的浪头,已向他们涌了过来,“哗”地一声过处,他们两人便跌倒在甲板之上,慌乱之中,紧紧地抱住了一根副桅,才不至于被浪头卷去。
而当那个大浪卷了过去之后,船身又陡地向下,沉了下去。
那一沉,足足沉下了十七八丈,只见两面海水壁立,他们竟像已沉到了海底一样!
文丽一见了这等情形,吓得怪声叫了起来。
袁中笙连忙抱住了一块最大的舱板,道:“师妹,抓住!”
他那句话才一出口。船身又突然向上升去!
船身上升间,两面的海水,一齐合了拢来,他们两人只觉得身子在海中流着,翻动着,除了他们紧紧的抱住的木板之外,什么都靠不到了。
等到他们的身子,又被抛到水面上之际,大雨仍然未曾停。
他们趁着闪电的光亮,四面看去,他们的船只,已经完全不知去向了。大海是如此之大,就在那一瞬间,便吞去了他们的船只,而什么的时候,将会连他们两人都吞了去,那是他们也不知道的事情。
文丽向袁中笙移近了些,她刚想开口讲话,又是一个浪头卷了过来,将他们再度卷到了海底。他们被猛烈的海浪抛着,翻着,直到天色大明,海面上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袁中笙吁了一口气,吐出了口中的海水,四面看去,心中不由叫了一声苦!
四周围全是汪洋大海!水连着水!
袁中笙一看到四面汪洋大海,连一点儿陆地的影子也没有,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他这次出海,本意是在海外终老,再也不想回归中原的,因为在中原,他的遭遇太以使他痛心,令得他不能不远避海外!
而今,船已在暴风雨中沉没,袁中笙心中立即想到,自己只怕再也难以找到陆地了,结果自然是葬身在茫茫大海之中,那却是意料不到的!
袁中笙望着大海发呆,只听得文丽以十分干涩的声音叫道:“师哥!师哥!”
袁中笙道:“什么事?”
他自己开口说话,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原来也如此干涩。
文丽带着哭音,道:“我们如今怎么办?”
事情已到了这等地步,袁中笙的心中,虽然不免恻然,但是却倒也十分平静,因为葬身在大海之中,固然不幸,但是却还算得平静,海中的风波,比起武林中的风波来,总算要平静得多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除了听天由命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文丽的想法和袁中笙完全不同。袁中笙本就无意再履足中原,是以此际的心情,十分平静。
但是文丽出海,却是想得到那玄铁神手,在玄武洞中得到宝藏,纵横武林的。再加上近数日来,她修练太阴真气,大有心得,正是一生之中,做人做得最有兴趣的时候,要她“听天由命”,她心中实是难过之极,陡地一震,道:“师哥,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袁中笙道:“你不看到么?四周围全是茫茫大海,人力和自然比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不要说是我们,就算是寿菊香,落到了这一地步,只怕也只有听天由命这一条路了!”
文丽呆了好一会,突然哭了起来。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哭也是没有用的。”
文丽道:“你别理我,由我哭去!”
袁中笙不再说话,索性闭上了眼睛。
文丽的哭泣声,一直在他的耳际响着,算来文丽已哭了几个时辰,突然之间,她的哭声停了下来。
袁中笙听出文丽的哭声停得十分突然,他连忙睁开眼睛来,只见文丽正昂着头,向前看去,面上充满了希望。
袁中笙也循着他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似乎有一个小黑点。
那个小黑点只有拳头大小,但是在一片青碧的大海之中看来,已是十分显眼。
袁中笙正想开口,文丽已经脱口叫道:“陆地!陆地!”
袁中笙看去,觉得那个小黑点也像是一个小岛,他心中也不禁高兴起来,看了看水流的方向,他们正是向那个小岛飘去的。
等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的时候,他们早已可以看清,那是凸出在海面上的一座孤岛。等他们飘到近前时,才看出那座岛竟相当大。
袁中笙本来只希望发现一座小岛,小得只能容下他们两个人。
如今一看那座岛这样大,心中便不甚惬意,但是在如今的情吓,显然没有再离去,在海中盲目飘流之理。
文丽一见那岛上林木苍翠,精神大振,以手作浆,连连划动。
等天色渐黑了下来,到了月华高升之际,他们已上了沙滩,那岛上的沙滩,沙细得和粉一样,踏了上去,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舒畅。
袁中笙上了岸,便道:“不知岛上是否有人?”
文丽道:“最好是有人,有人的话,一定有船,我们便可以再次出海了。”
袁中笙见文丽所想的,和自己的心意,恰好相反,心中也不禁苦笑,道:“我们先去找一点清水喝喝再说。”
文丽也觉得口中咸苦无比,闻言连忙点头。
两人向前,翻过了一座小山,便看到一道清溪,向前蜿蜒流来。
两人在海水中浸得久了,一见清溪,更是其渴难当,连忙奔了过去,俯身喝了一个饱,文丽更在清水之中,洗了洗长发。
袁中笙则趁机四面打量,只见那小岛,处处显得风景异常秀丽。
但是看来,却并不像是有人聚居的样子。
等文丽洗好了头发,袁中笙便道:“师妹,我看这岛上,不像有渔民聚居,但是岛上风景宜人,难保没有世外高人在,我们行动,要小心些才好。”
文丽道:“小心什么,就算有人,我们两人合力,还怕谁来?”
袁中笙苦笑道:“师妹,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学了太阴真气,便能所向无敌了!”
文丽嘟起了嘴,不理睬袁中笙。
袁中笙不想和她斗嘴,道:“你看,这岛上共有三个山峰,以中间一个为最高,我们若是攀上了山峰,岛上的一切,便可一目了然了,如果没有人的话,我们正好在岛上定居下来。”
文丽一呆,道:“定居下来?”
袁中笙双手一摊,道:“是啊,这岛四面全是大海,我们又没有船只,除了在这里住下来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文丽道:“那也不见得,岛上有的是树木,就不许人扎木为排么?”
袁中笙道:“扎木排?木排能够飘洋出海么?”
文丽道:“那总比困居在这里的好,若是在这个岛上,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学了一身武功,又有什么用处?”
袁中笙呆了片刻,不再出声,向那个最高的山峰走去,文丽跟在他的后面,还在咕咕哝哝地说个不停。不一会,已到了那山峰脚下。
抬头向上看去,那山峰更是景物秀丽,古松盘虬,绝不像是海外孤岛,竟像是以风景著称的黄山山峰。
袁中笙对这个小岛,不禁更是喜欢。
他身形展动,便向那山峰之上掠去。
那山峰其实也不甚高,不一会,便已经到了顶峰,文丽也跟了上来。
两人才一到峰顶,文丽便失声道:“师哥,这里是有人的!”这时,袁中笙也已看到,峰顶之上,有好大的一块石碑在。
那块石碑背向着他们,月光之下,看得出上面刻着许多盘曲的纹路。文丽转到了碑的正面,又失声道;“师哥,我们到了!”
袁中笙听得文丽如此叫法,不禁呆了一呆!
因为他实是难以明白,文丽口中的“我们到了”,是什么意思,他连忙也转了过去,定睛向石碑上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禁“啊”地一声!
只见那石碑的上面;刻着“生生不息”四个大字!
他们此次出海,表面上的目的,是到南海生生岛,找玉骷髅史媚,夺取玄铁神手的,如今在这个岛的最高峰上,竖有石碑,碑上又刻着“生生不息”四字,岂不说明这里正是生生岛?
袁中笙忙向山峰下面看去,道:“师妹,噤声,你看,那里不是有几间屋子么?”
文丽循着袁中笙所指看去.只见下面的山坳中,一个小湖之旁,果然建有几间茅屋。在湖中还有几对天鹅,正在缓缓而游。
文丽忙道:“那一定是史媚的住所了。”
袁中笙道:“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竟来到了这里,师妹,史媚的武功,非同小可,我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文丽笑了起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袁中笙一怔,道:“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文丽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乃是随波飘流而来,并不是坐船来的,史媚只怕正在发其甜梦,怎知我们已到了岛上?”
袁中笙忙道:“你是说我们趁她不觉,前去害她?”
文丽道:“当然是这样,难道还要和她下战书不成?”
袁中笙皱眉道:“师妹,这好像不很好罢,我们先向她好说,若是她觉得那玄铁神手没有用处,肯交给我们的话,那我们也不必动手了。”
文丽冷笑道:“设若玄铁神手在你手中,有人好言相劝,要你将玄铁神手交了出来,你肯不肯?”
袁中笙呆住了答不上来。
袁中笙连声冷笑道:“师妹!”
文丽摇头道:“你别说了,你从来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一切事情,只消你出力就是,何必多出什么主意?如今对付史媚,你连出力都不必!”
袁中笙道:“师妹,你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文丽手在怀中一拍,道:“我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毒药暗器,怕史媚飞上天去?”袁中笙听了,只是摇头。
但是文丽却已身形闪动,向山峰之下掠去。
袁中笙只得跟在后面,等他们两人,来到了那小湖旁边时,天色早已是破晓时分了。
在小湖中沉睡的天鹅,一见有人来,便双翅扑动,戛戛叫着,飞了起来,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掩到了屋子之前的一株大树劳,站定了身子。
文丽低声吩咐道:“你可别乱动,毒药暗器不认得你是我的师兄,若是误伤了你,那可就麻烦了。”
袁中笙还想再说什么时,正中那间屋子的门,已被“呀”的一声,推了开来。
文丽连忙一伸手,按住了袁中笙的口,不让他再出声,只见门开处,一个人走了出来。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眼便看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玉骷髅史媚。
一看她面上的神色,便知她还未曾睡醒,一出门,便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阿欠。她所在的生生岛远在海外,实是料不到此际已有强敌在侧窥伺!
她才伸了一个懒腰,文丽中指轻弹,已经弹出了两枚暗器。那两枚暗器,才如小指甲般大小,而且一弹出之后,和普通暗器,去势也大不相同,绝不是急骤地向前射出。而是载沉载浮,向前飞去,看来犹如两只小飞虫一样。
那两枚暗器,已飞到了史媚的面前,史媚还不知道,打完了阿欠之后,顺手向外一挥,想将那两枚暗器,拨了开去。
显然,玉骷髅史媚在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也将这两杖暗器当作是小飞虫了。
而就在史媚伸手一挥之间,只听得“拍拍”两下,极其轻微的响声过处,那两枚暗器竟爆了开来,化成了两团黑雾!
玉骷髅史媚乃是何等样人物,黑雾才生,她已经知道不妙,足尖点动,身形飞掠而出。
可是,在她身形向后掠出之际,气流飘动,那两团黑雾随着气流,向前伸去,倒像是有生命的东西一样,去势和史媚一样快。
史媚一面后退,一面双掌乱拍,黑雾在她掌力推动之下,化作丝丝缕缕,随风而去。
但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却看得分明,他们看到,在史媚后退之后,发掌之前,那黑雾已有一些,钻人了史媚的七窍之中!
史媚自己却还不知道,退定之后,厉声一笑,道:“何方鼠辈,擅入生生岛?”
文丽示意袁中笙不要出声,史媚又冷笑道:“鼠辈既敢暗箭伤人,难道……”
她话才讲到这里,突然见她面色,陡地大变,身子一幌,已跌到在地,原来就在那瞬间,毒雾的毒性,竟已然发作,寿菊香昔年所用的毒药之厉害,实是难以想像。
史媚倒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身子缩成一团,怪叫道:“朋友,快拿解药来,快……快……”
文丽身形一闪,自树后转了出来,冷笑说道:“鼠辈哪里有什么解药,史媚,你还是认命了吧。”
史媚面色大变,身子更是不住抽搐,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以下此毒手?”
文丽笑道:“谁叫你贪心,夺了玄铁神手?”
史媚挣扎着,道:“原未……你是为……玄铁神手而来的?”
文丽大模大样,道:“当然是!”
史媚陡地怪声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凄厉之极,令人听了,为之毛发直竖。
文丽听出史媚所发出的笑声,十分蹊跷,忙问道:“你笑什么?”
可是史媚也没有笑了多少下,身子突然一挺,便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死于非命了。
文丽赶了过去,在史媚的身子之上,狠狠地踢了几脚,骂道:“笑,笑,你到阴间去笑个够吧。”
袁中笙在树后,见史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文丽之手。虽然他对史媚绝无好感,但心中却也不免感叹,忍不住道:“她已死了,也就算了。”
文丽“哼”地一声,道:“谁叫她死之前,笑得那样古怪?”
文丽的横蛮,令得袁中笙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文丽连连踢着史媚的尸体,将之踢到了草丛之中,这才大声喝道:“还有人么?”
她喝了几声,未得到回答,正待举步向前走去之际,忽然看到一个人,挑着一担水桶。自屋角后转了出来。
文丽连忙喝道;“你是谁?”
她一面喝问,一面已看清,那人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对于文丽的喝问,像是未曾听到一样,只顾向前走来。
文丽一个箭步,跃到了那老妇人的面前,那老妇人才抬起头来,一看到文丽,面上便显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来,文丽不等她出声,手起一掌,已向老妇人的脸上,掴了上去。
袁中笙忙叫道:“师妹住手!”
可是文丽出手极快,“叭”地一声,一掌已掴个正着,敢情她这一掌,用的力道还十分大,掴得那老妇人一个踉跄,连人带水桶滚跌在地。
袁中笙连忙赶了过去,道:“师妹,她多半是一个聋子,未曾听到你的呼喝。”
文丽转过头来,道:“师哥,你认得她么?”袁中笙愕了一愕,道:“我怎会认识她?”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只不过是如此猜想而已,她年迈龙钟,你何必去打她?”文丽冷笑一声,又转过身去。
那老妇人连人带桶,一齐跌在地上,手在地上连按了几下,皆未曾站得起来,文丽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赶了过去,喝道:“老不死,我来问你,你可是聋子么?”
袁中笙在一旁听了,实是啼笑皆非!
困为文丽的这一问,问得可称无理到了极点。那老妇人若是聋子的话,怎能听到她的问话而回答她?
文丽问了两声,那老妇人只是摇头。
文丽也看出那老妇人像是聋子了,她回头道:“师哥,算你说对了——”
怎知她这里,一个”了”字才出口,突然听得身后“铮”地下机簧之声,接着,便是“嗤嗤嗤”三下,听来劲疾之极的暗器嘶空之声!
文丽正转过头来在对袁中笙说话,变生仓猝,连向自己背后射来的是什么暗器都不知道!
而袁中笙则站在对面,看得分明。
他只见那老妇人自袖中取出一只黄铜管子来扬了一扬,立即便有三枚天狼钉,自那管子之中,电也似疾射了出来!直取文丽要害!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一声大喝,双掌一齐向前凌空推出!
袁中笙在太阴真力功夫上,已有极高的造诣,双掌直推之际,两股阴柔之极真力,汹涌而出,去势快绝,掌力一到,那三枚去势如此劲疾的天狼钉,在半空之中,“叮叮”两声,撞在一起!
而袁中笙刚才,因为事出仓猝,所发的那两掌之力极大,将文丽也涌出了三四步去。
文丽跌出了三四步,站定了身子,心中大怒,道:“师哥,你看,你刚才还说我不该打她,如今我差点儿死在她的暗器之下!”
她一面骂,一面大踏步地向前赶了过去。
可是,当她赶到了那老妇人的面前之际,那老妇人面色如灰,却早已气绝了。那显然是她自断经脉而亡的。
文丽一腔怒气,无处可出,在那老妇人的头上,狠狠地踢了两脚。
只听得一阵骨裂之声过处,那老妇人的头,已绝不像是一个人头。
文丽气仍未消,兀自在骂,道:“便宜了你这该死的老贼婆!”
袁中笙开口欲言,但是他知道,自己若是一开口,一定仍被文丽抢白,所以干脆不说什么,等文丽骂了个够,才道:“我们该去找那玄铁神手了?”
文丽一脚将那老妇人的尸首踢人了草丛之中,转身向那几间屋子走去,袁中笙跟在她的后面。一进屋,只见屋中的陈设,十分简陋。
文丽“哼”地一声,道:“武林中人,都传说王骷髅史媚在生生岛,建有华厦,收罗有天下奇珍,却原来是以讹传讹而已。”
袁中笙扬目一看,也觉得室内的陈设,确实是太以简陋了些,连中等人家,也自不如。
他应声道:“是啊,原来史媚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难怪她要到赞家庄去了。”
文丽冷笑道:“你总是忘不了费家庄。”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两人到处寻找了起来。
那三间屋子的陈设,都简单的可以,花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已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可是哪里有什么玄铁神手的影子?
两人对望了片刻,袁中笙苦笑道:“师妹,我们白来一次了。”
文丽道:“不,我再找过!”
这一次,她寻找得更加仔细,连泥墙也都敲过,看看其中可有什么机关,但是一个时辰下来.这三间屋中,就算藏的是一枚针,也该被她找到了,何况是一只玄铁神手?
但是文丽仍无发现。
袁中笙道:“师妹,我看这玄铁神手,她一定不是藏在这三间屋中。”
文丽忙道:“那又是藏在什么地方?”
文丽终究是个聪明人,她一问了这一句话,立时想起,史媚在临死之前,知道自己是为玄铁神手而来的,曾经哈哈大笑,由此可知,要找到那玄铁神手,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不等袁中笙回答.便道:“我知道了,史媚一定将这玄铁神手,藏在这岛上的一处地方——”
她这句话才讲到了一半,便立即停了下来!
因为她立即想到,这生生岛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大岛,但如果那玄铁神手是被史媚藏在岛上某一处地方的话,那只怕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发现,自己想到了这一点,等于什么都没有想到。
袁中笙试探地道:“师妹,找不到玄铁神手,其实也不算什么,这生生岛风景秀丽,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又别无他人,我们住在这里,清清静静地住了下来,你看可好?”
文丽“哼”地一声,道:“这里有什么好?我还是要找玄铁神手,若是找不到,等我太阴真气功夫,练到了有成绩时,我还是要回中原去的。
袁中笙听了,心中又不禁叹了一口气。但是他知道,文丽要将太阴真气练得有成绩,那少说也得一两年的时间,总算可以有一两年的太平。
一两年之后,如果她执意要回中原,那么只好一个人在岛上居住了!
他打定了主意,心便定了下来,道:“那我们一面练功,一面寻找好了。”
文丽道:“自然,如今我先到屋外附近去察看一下,你去找些食物来可好?”
袁中笙道:“当然好。”
他向后走出了十来丈,便在草丛之中,捉到了几头野兔子,提到了厨房中,剥皮生火,不一刻,便将野兔子煮熟了。
他转到屋前,想叫文丽前来,却看不到文丽在何处,高叫了几声,只听得文丽的声音在前头林荫深处传来,道:“我正在察看这里的树洞,看完了自然会来,你不必等我了。”
袁中笙回到屋中,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张石凳,事实上只是一块石头而已,袁中笙人一坐了上去,那张石凳,忽然向下陷了五六丈去。
袁中笙心中暗吃了一惊,心想:我并没有用力啊,何以石凳竟会陷了下去?
他正在惊讶间,只听得身边,响起了“啪”地一声,袁中笙又吃了一惊,连忙一跃而起。在他一跃而起间,那张石凳,又缓缓地向下沉去!
袁中笙一看,便立即明白,那是一个秘密通道!
由于那张石凳,看来就像是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只不过较为平滑而已,所以绝不起眼,刚才他们仔细寻找,也未曾留意到。
而史媚一早起来,也绝想不到岛上会来了外人,自己会因之丧生。
若是她早起到这一点的话,那么一定会将机关安好,袁中笙也绝不能一坐之下,便发现这条秘密通道了。
袁中笙眼看那张石凳,向下沉去,不一会,使露出了一个长可两尺的圆洞来。
袁中笙站在洞达,向下看去,只见黑沉沉地,只有左首,似乎有一些亮光。袁中笙连忙退到门口,向外叫道:“师妹!师妹!”
文丽的声音,十分不耐烦,道:“我叫你不要等我,你何必又来叫我?”
当她知道袁中笙拜在寿菊香的门下之标,巴结袁中笙尚嫌不及。寿菊香被放火烧死,她仍是对袁中笙十分恭敬,因为她还要袁中笙授她太阴真气武功。
可是如今,当袁中笙开始授她武功,而她又看出袁中笙仍是十分老实可欺之际,她的态度便渐渐地嚣张起来了。
袁中笙呆了一呆,又叫道:“师妹,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地道!”
文丽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道:“我来了!”
袁中笙转过身来,他才一转身,便不禁一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虬髯大汉,上身赤着,肌肉盘虬,一望便知道他外门功夫十分了得,这时正以十分奇讶的眼光望着袁中笙。
袁中笙知道,那虬髯大汉,一定是从地道中走出来的,他忙道:“你是什么人?”
那虬髯大汉道:“这倒好笑了,这句话正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说么?”
就这两句话功夫,文丽已经到了门口,道:“秘密通道在——”
她下面“哪里”两字,还未出口,便看到了那虬髯汉子,因之立即住口,不再问下去。
虬髯大汉面上的神色更奇,道:“你们究竟是谁,何以来到生生岛上的,史岛主呢?”
文丽冷笑道:“你问史岛主么?”
那虬髯大汉道:“是啊!她现在何处。”
文丽笑了起来,道:“她十分想念她的姥姥,所以赶去和她的姥姥团聚去了。”
那虬髯大汉一听,面色便自一变,一声大喝,伸出蒲扇也似的大手掌,一掌扫了过来。
袁中笙唯恐文丽一上来又使毒,所以一见大汉扬掌,立即一拉文丽,向外窜了出去,他这里才一窜出,只听得“轰”地一声响,那一堵泥墙,已被大汉的一掌之力,击得倒了下来。文丽大声道:“师哥,怕他作甚?”
袁中笙尚未出声,那大汉已经直追了出来,文丽伸指便弹,一缕红雾,向前电射而出,那大汉身形一凝,道:“原来是邪恶之徒!”
他掌出如风,手掌陡地一竖,掌力过处,竟将文丽弹出的那一缕红雾,缓缓逼了回来。
文丽见了,不禁大惊,因为她这时所使用的毒物,全是得自寿菊香之物,有的连名堂都叫不出来,更是绝无解药,若是被对方反逼了过来,她自己中了毒,也是无可救治的。
是以,她连忙叫道:“帅哥!”
袁中笙手腕翻动,一掌也早已向前推出。
他掌才发,使已和对方的掌力相接触。
而那一缕红雾,也已化为一片,恰好夹在两人的掌力之中。
那大汉一见掌力被阻,那片红雾也被夹在两人的掌力之中,他不禁吃了一惊,道:“邪恶之徒,居然也有这等掌力!”
袁中笙一面发掌,一面喝道:“你怎知我是邪恶之徒。”
那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不问可知!”
袁中笙心中茫然,心想自己原来已经成了不问而知的邪恶之徒了!这大汉在生生岛居住,未必知道中原武林所发生的事,他也这样说法,可知自己,随便遁到什么地方去,都是没有用的。
他心中发怔,掌力也不自主,松懈了下来,只见那片红雾,倏地向他移近了尺许。
文丽在一旁,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吃了一惊,道:“师哥小心。”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眼前一片暗红,他心中也不禁一凛,双掌之上,掌力陡地加强,当他才一出掌之时,他并没有全力以赴。
可是这时,他一见红雾已到了自己的眼前,只当立即会向自己当头罩了下来,心中大惊之余,双掌推出之际,实已全力以赴。
而当袁中笙刚才,足运了五成功力之际,那大汉恰好与之打了一个平手。
如今,袁中笙掌力倍增,那大汉在仓猝之间,如何抵受得住?一声怪叫,向后退去。
可是他这里退得快,袁中笙掌力的去势更快,那片红雾,随着袁中笙的掌力,向前疾掠而出,向那大汉包了过去。
只听得那大汉在陡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怪叫声来,身子“砰”地跌倒,双腿屈了一屈,使已七孔流血而死!
袁中笙呆了一呆,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又死了一个?”
文丽冷笑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袁中笙不以为然,道:“他好端端地在生生岛上,我们赶了来,送了他的性命,怎还是他咎由自取?”
文丽面有怒色,道:“这倒好笑了,他可不是死在我手中的。”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他是死在我手下的,他是死在我手下的!”
文丽道:“算了吧,拳脚不长眼睛,比试之间,难免死伤,若是像你这样婆婆妈妈,还学什么武功,闯什么江湖?”
袁中笙又道:“学武功,闯江湖,就是为了杀人么?”
文丽一顿足,道:“你这个迂腐之极的人,我也不与你多说!”
她身形一耸,便从那地道口的入口处走了进去,袁中笙还听得她在叫道:“喂,你来不来啊!”
袁中笙心中一片然,望着那大汉的尸体,一动也不动,根本连文丽的叫唤,也未曾听到,文丽还想再叫时,陡地身前一人飘到。
文丽连忙转过身去,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一声大喝,才将袁中笙陡地惊起,袁中笙连忙循声看去,只见文丽的身子,自地道口的入口处,倏地飞了起来,紧接着,两条人影,也飞掠而出。
那两条人影,乃是两个中年妇人,一见眼前的情形,便呆了一呆,道:“怎么一回事?”
袁中笙忙道:“这大汉如何称呼?”
他在忙乱之中,这一句话问得不伦不类之极。
他的意思,本来是想说,那虬髯大汉不知是什么来历,和自己一见面就动起手来,不幸死去,可是他不善口齿,一开口,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两个中年妇女面色,陡地一沉,道:“他人也死了,你还问他的名字则甚?”
袁中笙心中歉然,道:“两位,我们并不是有心——”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两个中年妇女的身形,倏地自合而分,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已经向他疾攻了过来,手中“锵”地一声响,一面出手,一面已多了一根尖锐之极,粗如手指的钢针。
那两个中年妇女的来势极快,两枝钢针,一枝指向袁中笙的左太阳|茓,另一枝则指向袁中笙的“四白|茓”,那两个全是头脸上的要|茓,袁中笙见两人一出手便使此杀着,心中也不禁吃惊。
百忙之中,他只听得文丽发出了一下冷笑之声,道:“别还手啊!”
袁中笙身子一缩,倏地向后退出了两步,那两个中年妇女一招走空,身子并肩而立,手中的钢针,带起“嗤嗤”的劲风,又向前刺了过来。
袁中笙一避再避,又向后退开了五六步,大声喝道:“有话好说,别动手!”
袁中笙一面叫,一面拍出了两掌,掌风呼呼,将他全身尽皆护住,那两个中年妇女在一时之问,也攻不到他的身前。
可是尽管他一再呼叫,那两个中年妇女,却是绝无停手的意思。袁中笙连退了七八次,已到了土墙之前,退无可退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人,定要我还手么?”
那两个中年妇女,如疯了也似,向前硬逼了近来,袁中笙眼看她们的钢针,将要招呼到自己身上,逼得双臂陡地一振。
他双臂一振间,太阴真力,已陡然而发,无声无息,向前汹涌而出!
那两个中年妇女只当袁中笙一退再退,乃是不敢和自己敌对,却再也想不到那是袁中笙不想伤人。
及至袁中笙太阴真力发出,两人只觉得一股大力,当胸撞来,身不由主,向后退出。
在她们向后退出之际,袁中笙一伸手,向左前那个中年妇女的右腕抓去。
在袁中笙而言,出这一招,其本意还是在于不想动手,只想将那中年妇女手中的钢针,抢了下来再说。
却料不到那中年妇女极为强悍,袁中笙向她右腕一抓,她身影陡地一矮,袁中笙一抓抓空,那中年妇女手中的钢针,已向他的小腹,疾挑了过来。而就在那时,另一中年妇女,却高举钢针,自袁中笙的背后Сhā了下来!
刹时之间,袁中笙便成了腹背受敌之势了。
袁中笙这时,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因为他刚才一退再退,守势已成,不免处于下风,这时对方突然展开了那么凌厉的攻势,那确是使他难以避得过去。
百忙之中,他大声叫道:“师妹!”
他一面叫,一面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他本来已经是退到背靠壁的了,因为他踏前了一步,去抓那中年妇女的右腕,所以在他的身子和墙壁之间,便容得下一个人,那中年妇女也是在这个空隙中向他背后攻到的。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反手一掌拍出,在他背后的那个中年妇女,实在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袁中笙反手那一掌,正击在那中年妇女的腹际,那中年妇女猝然之间,受此重击,一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了老大一口鲜血来。
由于那中年妇女就在袁中笙的身后,是以她鲜血一喷,便喷得袁中笙一头一脸。
袁中笙同时觉得背上一阵剧痛,那中年妇人虽然中了一掌,但是一针仍然Сhā了下来!
只不过那中年妇人的伤势极重,是以那一针,只不过Сhā入两寸许,而且也失了准头,乃是Сhā在袁中笙的肩头之上,是以才不致毙命。
也就在那同时,文丽一步踏向前来,在另一个中年妇人的背后,疾拍了一掌,那中年妇人身子向前,猛地冲出了半步。
她手中的钢针,本来是向着袁中笙的小腹扑来的,但因为身子向前冲出了半步,便变得向袁中笙的胸口,直刺了过来。
袁中笙哪敢怠慢,抬起腿来,膝头向那中年妇人顶去,只听得一下骨裂之声过处,那中年妇人的身子,突然软瘫在地!
她背后捱了文丽一掌,胸口又被袁中笙的膝头顶了一下,立时死于非命。
袁中笙打横跨出了一步,喘了两口气,才伸手在肩后,拔出了那两枚钢针来。一时之间,他也顾不得去封|茓止血,任由鲜血汩汩而出。
刚才和那中年妇人的恶斗,其规模和袁中笙在高黎贡山之外,躲在大树之上,与群雄相峙,自然不可以同日而语。
但是,因为这是近身搏斗之故,其惊心动魄之处,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中笙自己肩头上流出来的鲜血,和他背后那中年妇人喷在他身上的鲜血,混在一齐,令得他全身鲜血淋淋,简直成了一个血人!
袁中笙倚壁而立,只见文丽走到了那身受重伤的中年妇人之旁,一抬脚。踏住了那中年妇人的胸口。
袁中笙自然是知道文丽想作什么的。
若在平时,他一定出言相阻,不让文丽害那已受伤的中年妇人的。
可是此际,他肩头上的阵阵剧痛,却告诉他,刚才他若不是出手出得快的话,中年妇人的钢针,早已在他的后头,Сhā了下来,那么此际死的便是他了。
袁中笙避过头去,不去看文丽。
他这里才一转头过去,便听得那中年妇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接着,便是文丽的声音,道:“师哥,您没有受内伤么?”
袁中笙舒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肩头上受了一些外伤,不碍事的。”
文丽意味深长地道:“师哥,刚才好险啊!”
袁中笙呆了半晌,由衷地道:“确是好险。”
文丽道:“师哥,我们又杀了两个人,你心中可觉得难过么?”
袁中笙的心中,只觉得一片茫然!
他不想杀人!
但是如果他不杀人的话,他就要被人所杀,而为了要避免自己被人所杀,那他便非杀人不可!
这看来是那么矛盾,那么地不通,但是事情却又的确是这样地在进行着。
袁中笙痛苦地摇了摇头,对于文丽的问话,他实是难以回答。
文丽道:“师哥,别站在那里发呆了,你先将身上的血迹弄干净再说吧!”
袁中笙摇头道:“不,我们先去看看,那地道是通向何处的,另外可还有人。”
他走在前面,文丽跟在后面,两人一齐向地道中走了进去。
这一次,却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那条地道极长,少说也有三五里,两人走得小心,花去了不少时间,前面才又见到了亮光。
袁中笙大声喝问了几声,没有人回答,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出去一看,袁中笙不禁陡地一呆。
他失声叫道;“师妹,你快来看!”
文丽连忙也向前走来,两人并肩而立,向前看去,尽皆好半响讲不出话来。
那地道乃是通向一个大山洞之中的,袁中笙和文丽两人所看到的亮光.并不是日光,而是无数颗径寸的明珠所发出来的。
那山洞中的陈设,和普通大厅无异,所不同的是,无论是一桌一椅,一架一屏,上面几乎都镶有明珠,以致整个山洞.都笼罩在极其柔和的珠光之下,使人如同置身仙境一样!
两人呆了半响,互望了一眼,文丽奔向前去,抚摸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大明珠。不住地发出喟叹之声,好一会,才道:“师哥,武林中的传说,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来此处方是史媚的住所!”
袁中笙也叹道:“这许多明珠,也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文丽道:“那自然是生生岛附近,海中的老蚌所生的了,我还要采更多,更多!”
袁中笙道:“师妹,那你是准备在这里住下来了?”
文丽呆了一呆,道:“不,我要找到了玄铁神手,将武林中反对我的人尽皆收服,然后派人来这里采集明珠,运回中原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两人又检查了一遍,发觉另有三间石室,但是石室中却已没有人。
看来,生生岛上除了玉骷髅史媚之外,就是那老妇人,虬髯大汉,和这两个中年妇女了,如今,所有人已全死在他们的手下。
文丽心急,开始到处寻找玄铁神手来,但是,找了几个时辰,却仍无所获。她一面找,一面不断地骂着史媚。
等到在山洞中寻了三遍之后,两人才从地道中向外走出来。
这时候,天色早已黑了。
文丽柳眉紧蹙,道:“师哥,你说这玄铁神手,难道不在生生岛上?”
袁中笙道:“史媚已经死了,我看这个问题,只有问她才能知道,她既已死了,那自然没有什么人可以找到这玄铁神手了。”
袁中笙是在暗示文丽,叫她死了寻找玄铁神手之心,就在生生岛上住下去。
但文丽却根本听不入耳,道:“一定在生生岛上,我一定要找到它!”
文丽想得到了玄铁神手之后的好处,虽然茫无头绪,但是她还是在生生岛上,住了下来,不断地寻找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瞬已是半年了。
在这半年之中,不但袁中笙的太阴真力,大有进境,文丽的功力,也大是提高。
可是,就是那只玄铁神手,却还是踪影不见!
他们找了半年,其实根本不可能找遍岛上的每一角落。而文丽也已看出,如果要找遍岛上的每一角落的话,只怕老死在岛上,也是毫无结果之事!
那一天中午时分,文丽向袁中笙提出,要回中原去!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师妹,你不再找那玄铁神手了么?”
文丽冷笑道:“若是再这样茫无目的地找下去,只怕我们要老死在生生岛上,也未必能找得到。”
袁中笙道:“那我们就算到中原去,也是找不到的。”
文丽大摇其头,道:“我已经想过了,我这人可以说其蠢无比!”
袁中笙听得文丽忽然这样自己责备自己,还只当她已经转了性,喜道:“那也未必,你不必自己太苛责自己了。”
文丽一瞪眼,道:“你在说什么?”
袁中笙一看文丽的神情,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只得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你在说自己蠢,却是指什么而言?”
文丽道:“我们既找不到玄铁神手,人家自然也找不到,那也就是说,太阴真气仍是天下无敌的武功,你说是不是?”
袁中笙道:“说是可以这样说,但是——”
文丽一翻眼,道:“但是什么?”
袁中笙道:“但是我们和寿菊香不同,她功力深湛,是以天下无敌,我们的功力——”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抢白道:“我们的功力怎样,就不济事了么?”
袁中笙道:“那自然要差得多了。”
文丽道:“哼,我看也不见得,你别忘了,我们有两个人,而寿菊香却只是一个一只手臂能动的瘫子,难道四只手还比不上一只手么?”
袁中笙听了,不禁苦笑,道:“武林之中高手辈出,我们离开中原,已有半年,只怕又有高手出来了,我看我们还是——”
文丽又打断了他的话头,“哼”地一声,道:“不必往下说了,还是这句话,我们还是在生生岛上住下去的好,是不是?”
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一顿足,道:“要住你就住,我绝不奉陪。”她一个转身,走了出去,袁中笙呆了半晌,跟了出去,只见文丽已经伐倒了几株大竹,袁中笙吃了一惊,道:“师妹,你这是作甚?”
文丽道:“我扎竹为筏,回中原去,你帮不帮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们已是夫妻了,难道你真要离我而去?”
文丽一扬首,道:“你话说颠倒了,是你不肯和我一齐走,怎说是我离你而去?”
袁中笙呆了半响,他心中并不是不想回中原去。
在中原,他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记挂的事,但是却有着一个他时时在默想着的人。那人使是对他最好,最亲切,从来也不小觑他,从来也不利用他的费绛珠!
袁中笙在离开中原的时候,费绛珠音讯全无。
他不时自己问自己:若是再回中原的话,是不是可以见到她呢,见到她之后,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袁中笙冥想着,一想到和费绛珠见面,他心中便是一片混乱,再也难以向下想去。
文丽看见袁中笙发呆,问道:“你究竟帮不帮我的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绝不是不想回中原去,可是你——”
袁中笙不想回中原去,就是为了怕文丽生事。
可是他这时却不讲出来,因为他明知讲出来也是没有用的。文丽一定会说绝不生事,但是,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却一定我行我素!
所以,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下去。
文丽却不等袁中笙开口,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怎么样?你可是说我到了中原之后,又会生出无数事来么?”
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霍地站了起来,指着袁中笙,咬牙切齿,道:“我一直知道你不是聪明人,但是却也想不到你会其蠢如猪,比猪还不如!”
袁中笙虽然一直是被文丽骂惯了的,但是这样重的话,他却也是第一次听到。
即使是一个其蠢如猪的人,他也一定绝不会愿意被人这样辱骂的,何况袁中笙并不是那样的人,因此他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丽冷笑一声,道:“蠢猪,你还不服么?”
袁中笙强忍住了气,道:“师妹,你别这样叫我。”
文丽道:“我不这样叫你,却叫你什么?你口口声声要我不生事,难道你今日在江湖之上,声名如此之臭,人人提起你的名字来,皆切齿痛骂,当你是蠢猪不如的畜牲,这些不是你自己胡作非为得来,而是我生事生非生出来的么?”
袁中笙心中暗想:若不是你要盗去冯大侠夫妇的短剑,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他却没有讲出口来。
因为,在一转念问,他便想到了以后的许多事,的确是和文丽无关的,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终于将自己逼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他心中只感到阵阵绞痛,低下头去。
文丽却还不肯放过他,道:“你也不想想,像你这样声名的人,只要一在中原出现,谁不想将你碎尸万段?你不想被人杀,就要杀人,就算我是聋子哑子瞎子,你就可以没事了么?”
袁中笙心中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他实在忍不住,大声喝道:“住口!”
他功力极之深,在这陡然间所发的一声大喝,威力极甚,文丽绝料不到老实人也会发威,被袁中笙的那一喝,喝得倒退了两步,几乎跌倒在地。
袁中笙的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样子变得十分可怕,道:“你别说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说了。”
文丽道:“你发恶作什么,我只不过要告诉你,事情和我无关,你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可别一股脑儿,推到我的头上来。”
袁中笙低下头去,道:“我……知道了,一切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自己不好!”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手指骨发出“格格”地声响来,面上的肌肉抽动更甚,连文丽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免暗暗害怕。
她忙道:“好了,好了,你究竟去不去中原?”
袁中笙大声哭叫了起来,道:“我怎么能去?我怎么能去?像我这种人,除了老死在荒岛之上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越说越是伤心,竟至于嚎啕大哭起来。
文丽等他哭了半晌,才走到他的身前,柔声道:“师哥,是我不好了,我不该提起那件事来,令你感到伤心——”
她又叹了一口气,道:“但那些全是事实啊。”
袁中笙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道:“你一定要回中原去么?”
文丽道:“是的,其实,你也可以回中原去的,我们不是有人皮面具么?随便戴上两个,有谁可以认得出我们来?你不要太伤心了。”
袁中笙原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文丽对他一软,他又感觉到自己和文丽究竟已是夫妻,难道有任由文丽一人到中原去之理么?
是以,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好了。”
文丽喜道:“师哥,我早知道你会答应的。”
袁中笙呆了半晌,文丽这话,分明是说他不论怎样反对,但是结果却一定是脱不出文丽的摆布的。
袁中笙的心中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却也无话可说。
自那天起,他们两人,日日伐竹,不到十天,已扎成了一个极大的竹伐,将之推到了海边。又花了四五天功夫,准备清水,食物,那一天,风平浪静,两人将竹筏推下海中,跃上了竹筏。
这时,正是退潮时分,竹筏顺着海流,向外缓缓地飘了开去。
两个时辰之后,竹筏已到了汪洋大海之中,生生岛已经看不见了。
袁中笙在筏上躺了下来,道:“我们已经离开生生岛了,但是不是能飘回中原去,却是未能肯定之事。”
文丽道:“就算我们不能回中原去,难道还碰不到过往的船只么?”
袁中笙心知那是极有希望的,只要碰到船只的话,他们便有可能回中原去了,回到中原之后.又怎么样呢?袁中笙实是不敢去想!
他们在海上飘流着,日复一日,一直到了第十天头上,才看到一艘大船经过,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大声叫唤,那艘大船,才向他们驶来。
船上的人,全是深目凸鼻,分明不是中土人氏,但幸而有人会讲中国话.一问之下,才知道那艘船是天竺商人的,才从阿拉伯载货回来,要到大竺去。
袁中笙听说船要到大竺去的,便又要回到竹筏上去,可是文丽却不肯,她要到了大竺,取道西域,回归中原。
袁中笙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下来。
满船大竺人,对他们都十分客气,到了天竺上岸,那懂华语的天竺人,还不远千里,送他们到了天竺的边界上,指点他们翻越雪山,前赴中原。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刚经过了酷热的天竺,又到了冰天雪地的雪山之中,等他们好不容易翻过雪山时,离他们在生生岛启程时,已有二个月了。
他们在生生岛上,住了半年,算来如果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在离开中原一年之后,又赶回中原。
两人日夜兼程,向前赶路,一路之上,全是高山大岭,两人以前也未曾到过西域,只浑觉得高山巍巍,绝非中土的山岭可比。
他们也不知道那些山脉的名称,沿途也绝无人可问,行了十余日,那一日,一整天都在深山之中,团团乱转,几乎连方向都不辨。
到了天色浓黑时分,他们才停了下来,两人就倚着一块大石而坐。
正在他们要朦胧睡去之际,文丽首先看到前面像是有火光闪耀。她推了推袁中笙,低声道:“你看,前面有人!”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火光,在不断地抖动,形成一个个大圆圈。袁中笙道:“是啊,确是有人在前面。”
文丽道:“去向他们问问,我们究竟身在何处。”
袁中笙迟疑不肯,文丽道:“唉,去问问路也不行么?”
袁中笙心中暗付,反正自己戴着人皮面具,人家也认不出自己是什么人来,只是低声下气地问问路。谅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而如果一直不去问路的话,这样子在深山中乱闯,可能一两年闯不出去,都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是以,他想了一想,便道:“好,我去问路,你在这里等我。”
文丽忙道:“我们一起去。”
袁中笙听了,正在犹豫,文丽已经道:“你是怎么啦,这里深山野岭,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了意外,如何是好?”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齐向着有火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越是走得近,火光便越是明亮,而两人的心中,也越来越觉得奇怪。、.因为,那自前面山谷中所生出来的火光,并不是红色,却是紫色的,紫光滟滟,十分好看。但是两人却从来也未曾见过。
就快要到那山谷口子之际,袁中笙低声道:“师妹,看情形这火光不同寻常,我们要小心些才好,不如偷偷掩近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可好?”文丽的心中,大不耐烦,但总算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一直到了山谷口子处,便站定了身形.向前面望去。
他们借着一株大树,将身子遮住,但是他们向前看去,前面的情形,却可以一览无遗。只见那堆紫色的大火,大得出奇。
架成火堆的,是一种白色的木树,白枝紫火,看来更是十分诡异。而在火堆之旁,七长八矮,有男有女、围着许多人。
那些人,个个都聚精会神,盘腿而坐。
若是旁人见了这等情形,因为这些人盘腿而坐,只不过姿势怪些而已,但也可以知道是在练功或许还不足为奇,可是袁中笙和文丽两人见了,却陡地一呆!
因为他们一看便看出,那许多人,正在练太阴真气功夫!
文丽立即回头,向袁中笙望了一眼。
她以极低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我不——”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心中便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心中大吃一惊,一拉文丽,两人已向后退出了一丈五六去。
文丽身子一扭,挣了开去,道:“什么事?”
袁中笙道:“我知道他们这些人是谁了,那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文丽听说那些人是北崆峒十七峰的邪派中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这十七峰的邪派中人,武功十分诡异,他们平时不在武林中走动,但是北崆峒十七峰之名,却是人人皆知。
文丽一时之间,也难以出声。
过了片刻,她才焦切地道:“那么他们是怎样会太阴真气功夫的?难道寿菊香这老贼婆,不是世上唯一会太阴真气之人么?”
袁中笙道:“他们会太阴真气功夫,那是我教他的。”
文丽的心中更是奇怪,道:“你?你是几时识得那些妖人的。”
袁中笙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声。
这件事如果要说起来,那话实在太长了!
他是为了要救师傅马放野,所以才将太阴真气功夫传了北崆峒十七峰妖人的。这时,他又想起自己和师傅见面后,师傅不睬他,以及马放野惨死路旁的情形,不禁心乱如麻!
他呆了片刻,才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再告诉你,我们还是快走吧。”
他不管文丽愿意不愿意,拉了文丽就走。
可是,他们才走了几步,袁中笙便听得前面,像是有人走来,他们两人,连忙身形一闪,闪进了草丛之中,隐了起来。”
不多久,便听得有两个人的交谈之声,传了过来。
首先传入耳中的声音,十分苍老,道:“我看,我们是受骗了。”
另一个声音,却是十分年轻,道:“照说,他人十分老实,不应该骗我的啊,而且,他当时又给我骗得死心塌地了。”
那个年轻的声音,一传入袁中笙和文丽两人的耳中,两人便陡地一怔。
他们一听便听出,那正是霍贝的声音!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已经够乱的了,如今忽然听得霍贝忽然在这里讲话,心中更是一动,但一时之间,却又茫无头绪。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可是我们越练越不像啊。太阴真气乃是何等厉害的功夫?若是和我们原来的功夫相结合,更是非同小可。可是我们练来练去,总是难以深人一层,这却是为什么?”
霍贝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倒像是这小子留起了最重要的几句口诀.未曾教给我似的。但想起来又不像,袁中笙当时急于要见他师傅,我又戴着面具,他是绝认不出我来的……”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脑中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许多往事,如电光石火般地在他的脑中掠过!
他首先想起,当费七先生一见霍贝的时候,便看出了霍贝的来历,霍贝当时,还曾神色大变,而费七先生却没有讲出来。
如今,袁中笙也知道了,霍贝原来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袁中笙的脑中越来越乱,实是无法再往下想去。
那时,霍贝和另一个人,已经到了他和文丽的视线之内了。
年余不见,霍贝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霍贝身边的那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和霍贝十分相似,一望而知是父子两人。他身上披着一件紫滟滟的长衣,那种颜色,和那个怪火堆一般无异。
袁中笙正在打疑问,忽然觉出文丽,轻轻地碰了碰自己。
袁中笙忙转过头去,只见文丽向那个老者指了一指,又竖了竖大拇指。看她的手势,像是说,那个人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一样。
袁中笙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
霍贝和那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藏身之处几步。
只听得霍贝道:“如今袁中笙这蠢小子,落了个下落不明,要不然,我再找到他,定然可以套出其中真相来的。哈哈,当日我装着为他着想,要他拜在寿菊香门下,然后又给他饮了迷|药酒,趁他昏迷不醒之际,做了几件坏事,栽在他的身上,他还只当是自己做的,当真是妙极妙极!”
那紫袍老者也笑了几声,说道:“只是可惜得很,你所得到的那太阴真气口诀,像是并不完全。”
霍贝道:“看来我还要设法找到他的下落才好。”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他自己的头,像是在不断地发胀,发胀,像是不知要胀到多大一样。
他明白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而这许多事情,千句迸一句,那就是,自己受了霍贝的摆布,才成了武林中人所深恶痛绝的人的!自己的遭遇如此之惨痛,而霍贝却还在得意!
他也知道,自己授霍贝的大阴真气口诀,的确是不全的,那刻并不是他当时有心隐瞒,而是当时,他自己所学的也不完全,寿菊香还未曾将最后,最重要的几句口决传授给他。
袁中笙这时,只觉得气血不断地上涌!
他心中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若是陡地现身,可以说对他是十分不利,因为对方人多,而且都是各有所能的邪派高手。
但是,他惨痛的遭遇,却一件又一件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令得他心中的剧怒,越来越甚。
终于,在霍贝和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丈许之时,袁中笙实在忍不住,霍地自草丛中站了起来,大声道:“霍贝!”
袁中笙突如其来的这一叫,连文丽也不禁为之一惊!
文丽只知道袁中笙最是怕事,她却料不到袁中笙躲得好好的,会突然现身,她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霍贝和那紫袍老者,一听有人叫唤,也立即站定,转过身来。
双方相隔,只不过一丈五六左右,却可以将对方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霍贝和那紫袍老者的面上,现出了讶异之色来。
霍贝最先开口,道:“阁下何人,何以知道贱名。”
袁中笙心中,怒火燃烧,他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调,道:“霍贝,你不认识我了么?”
霍贝剑眉微耸,道:“确是不认识?”
袁中笙将牙咬得山响,一声大喝,道:“我就是听凭你摆弄,一直蒙在鼓中,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好人的袁中笙!”
袁中笙话未讲完,身子向上一跃,跃起了五六尺高下,身子向前,斜斜扑出,去势猛极,一掌便向霍贝的头顶击下!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因为脸上都戴着制作精巧之极的人皮面具,是以霍贝认不出他们来。及至袁中笙说到一半,霍贝心中已自起疑。
及至袁中笙向他疾扑了过来,他心中又惊又喜,忙叫道:“爹!快接这一掌!”
他身旁那紫袍老者身形一矮。一掌迎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双掌已然相交。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过处,一股极大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迸了开来,站在近处的霍贝,一觉出有一股异乎寻常的大力涌到,连忙想要后退时,却已慢了一步,被那股力道,疾撞出了七八步!
霍贝的功力,本已不弱,但是向他涌来的这股力道,乃是袁中笙和紫袍老者两人掌力交迸的结果,力道之强,无以复加!
需知道此际,袁中笙的太阴真力,已练到了功力十分深湛的境地,足可与任何一流高手相比。而那紫袍老者,则是霍贝的父亲,也就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紫袍真人霍烈。
紫袍真人霍烈之名,在江湖上并不甚显,知者也不甚多。
那是因为他绝少在江湖上走动的原故。
但是文丽却曾听得厉漠漠说起过紫袍真人霍烈的打扮神情,所以她一看到,便知道他是十七峰妖人的首脑了。
霍烈数十年苦练之功,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所以,向外涌出的这股大力,等于是他们两人掌力之和,霍贝如何禁受得住?
他在退出了七八步之后,只觉得胸口发甜,眼前金星乱迸,竟“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在此同时,霍烈的身子向后一幌,也退出了一步。
而袁中笙则稳稳地落下地来。
袁中笙一落地,便转头向霍贝看去,他见霍贝口角带血,自己一掌虽未击中他,他却已然受伤,可知报应不爽,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快意。
他—声冷笑,道:“霍贝,我待你当真如兄似弟,却不料你一上来,便存心害我,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讲到后来,心中更是激动之极,翻手凌空一掌,又扫了过去。
他这里掌才发出,霍烈身形一幌,已问到了霍贝的前面,手掌翻起,接了袁中笙这一掌。
两人掌中在半空中相交,袁中笙身子踏前了两步,霍烈则连退了两步。
霍烈才一退出,便拉着霍贝,向外闪出了一丈许,道:“阁下便是袁中笙么?”
袁中笙道:“不错。”
霍烈面色微变,道:“好功力,佩服。”
文丽在一旁,见袁中笙两番发掌,身为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的霍烈,竟连处下风,心中不禁大喜,忙道:“你也佩服了么?”
文丽一开口,霍贝也是一怔,道:“文师妹,原来是你。”
文丽道:“好说,你好么?”
霍贝忙道:“文师妹,你快劝劝袁大哥,他若是与我们为难,绝无好处。”
文丽道:“为什么?”
霍贝道:“你们两人,必是离开中原久了,你们可知中原各派武林人物,这一年来,正在穷搜两位的下落,要为在高黎贡山死难的人报仇么?”
文丽听了,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舯创了一口气,又道:“两位若是与我们联手,那便可以自保了。?
袁中笙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走去。
他走前了五六步,道:“要我与你们联手么?”
霍贝道:“是啊,我们是合则两利。”
袁中笙伸出手来,道:“好,咱们便握手为定。”
他一伸出手来,霍烈,霍贝父子两人,便不自由主,后退了一步,两人竟不约而同,都不敢伸手和袁中笙相握。
袁中笙“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还骗得我不够么?若是你相信你自己的话,何以和我握一握手,都不敢为?”
他一个“为”字才出口,太阴真气,已自伸出的手中,疾涌而出,无声无息,向前袭出!
紫袍真人霍烈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袁中笙真力才发,他已知觉,带着霍贝,身子向后疾退而出,一闪便进了那山谷之中!
他一进了山谷,山谷之中,忽然异声大作。
一时之间,各种高低不同的啸声,笑声,按连不绝地传了过来,吵耳之际,袁中笙却不顾三七二十一,向前直闯了过去。
文丽紧紧地跟在后面,道:“师哥,他们人多,你不怕么?”
袁中笙咬牙切齿.道:“我非将他杀死不可!”
文丽素知袁中笙为人,忠厚善良,她从来也未曾见过袁中笙现出这样凶神恶煞的样子来过,心中害怕,也不敢多说,只是紧紧跟在袁中笙的身后。
两人一到了山谷口子上,便看到刚才,围着那堆紫色火焰的人,已经都站了起来,站成一个半圆形,霍烈,霍贝父子两人,站在前面。
袁中笙此际已知,自己落到了如此身败名裂的境地,起因虽然是为了文丽,但是拜在寿菊香门下,以及种种不堪之事,却全是霍贝安排出来的,他的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
他虽是老实人,但是到了恨到极点之际,却也一切都豁出去了。
他一见众人,便站定了身子,冷笑两声,道:“霍贝,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了?”
霍贝已将口角的鲜血抹干净,但是脸色仍十分苍白,他尴尬一笑,道:“袁大哥,你听我说,我要你拜在寿菊香门下,也是为你着想——”
袁中笙不等霍贝讲完,便大声道:“你是想我学了太阴真气,转授于你,还是为我着想?”
霍贝忙道:“无论如何,你如今已练成了太阴真气功夫,那总是好事。”
袁中笙想起自己遭遇之惨痛,而霍贝却还在说这种风凉话儿,他更是如同火上加油一样,一声大喝,身形拔起,已向前跃去。
他这里身子才一起在半空,便听得人丛之中,传来几声大喝,有四条人影,陡地也凌空飞起,迳向身在半空的袁中笙撞了过来。
袁中笙一见对方竟有四人之多,也不敢怠慢,双掌猛地向前推了出去!
他这时,正是心中怒极之际,全身真气,鼓荡不已,这双掌向前推出,太阴真气随之而发的力道,比平时又大了几分。
他这里双掌才一推,那迎面而来的四个人,像是要纷纷喝骂的,可是他们一开口间,只讲出了一个字,便被袁中笙的大力,将话逼了回去。
刹时之间,只见四个人,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翻了出去,而袁中笙的去势,居然丝毫不减,“呼”地一声,落在霍贝的身边。
霍烈见状大惊,一声怪叫,立时有六七人涌了上来。
可是,那六七人只涌到了一半,便立时站住。
因为袁中笙的动作比他们快,当他们涌向前来之际,袁中笙早已一伸手,搭在霍贝的肩上!
这时,霍烈虽然站在对袁中笙伸手可及之处,他也不敢再乱动了。
霍贝肩地袁中笙按住,只觉得一股大力压将下来,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心中大惊,忙道:“你们快退后,袁大哥是自己人。”
霍烈心中虽不愿,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是无可奈何。他连忙一挥手,已涌上来的众人,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文丽连忙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叫道:“师哥,千万别放手!”
她已经看出,霍烈正在暗打手势,而所有的人,已经列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围在中心。袁中笙的武功虽高奇-[书]-网,但只怕也寡不敌众,只有抓住了霍贝做要胁,只怕还可冲出重围去。
但这时,袁中笙却想不到那么多。
当然,他不待文丽说,也是决不肯轻易放开霍贝的,他五指发力,霍贝汗如雨下。
袁中笙冷笑道:“霍贝,你自己说,你可该死?”
霍贝的肩头,被袁中笙的大力,抓得“格格”直响,奇痛彻骨。
但他居然咬紧了牙关,并不发出呻吟之声来,反倒挣扎着道:“袁大哥,你若是杀了我,你可出得了这山谷么?”
袁中笙四面一看,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然而,眼前的情势,却也绝吓不倒他。
他—声长笑,道:“霍贝你应该明白,我如今被你害得成为天下武林人物的公敌,本就是寸步难行的了,还怕什么?”
霍贝道:“你说你是天下武林人物的公敌,这话可是大错特错了。”
袁中笙喝道:“如何是错?”
霍贝忍着痛,道:“袁大哥,你……五指松一松。”
袁中笙收回了真力,霍贝喘了一口气,道:“袁大哥,你如今在武林之中,地位已经极高,可惜你自己还不明白!”
文丽Сhā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霍贝道:“文师妹,我绝不是胡说,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来,各门各派人物,在寻找袁大哥,有的是为了要找袁大哥的晦气,以报高黎贡山大败之仇。但是却有更多的人,想袁大哥现身,为他们出头做主!”
袁中笙一时之间,还不明白霍贝所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文丽却已听明白了,她喜形于色,道:“那都是些什么人?”
霍贝道:“只要袁大哥肯登高一呼,我们北崆峒十七峰的各人,便肯奉袁大哥为盟主,江湖上的异派高人,定然闻风而集,那时,袁大哥可以说是武林之中第一人物了!”
袁中笙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霍贝的意思。
他—声冷笑,道:“到那时,我更是名正言顺的武林第一大魔头了。”
霍贝道:“自然有人会说你是武林中第一大魔头,但是也有会称你为武林第一高人,一个人,若是有誉而没有毁,那岂是有能之事?”
袁中笙一咬牙,道:“你不必花言巧语了,时至今日,我还会上你的当么?”
霍贝知道自己的话,再要打动袁中笙的心,那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但是他却看出文丽的面上,却大有欣羡之情。
是以,他略转过头去,面对文丽,叹了一口气,道:“文师妹,可惜啊,可惜。”
袁中笙的手掌已扬了起来,待要向霍贝的顶门拍下。
可是,却也就在此际,文丽抢前一步,道:“袁师哥,且慢。”
袁中笙手掌停了下来,道:“师妹,你莫为他的妖言所惑。”
文丽说道:“师哥,你杀了他,就算你自己可以闯出重围去。然而,你难道绝不代我想一想么?”
文丽为人十分聪明,她绝不拖泥带水,只一句话,便令得袁中笙踌躇了起来。袁中笙四面一看,这一掌便再也拍不下去。
他呆了一呆,道:“师妹,你先离开这山谷,待我结果了这贼子,再来找你。”
文丽道:“别说你闯不出重围,我也难以逃得出他们这么多人的追踪,就算能够的话,我问你,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杀了霍贝,有何用处?”
袁中笙心中怒极,道:“师妹,你……也为他来说情么?”文丽道:“我是为我们两人打算,如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想正派中人,对你另眼相看么?不如趁机大干一场,成为一代宗主,也好留名后世。”
袁中笙气得身子籁籁发抖,道:“你……你……”
他一连讲了三个“你”字,却没法讲出下文来。
文丽道:“我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好就是我的好,我难道还会设法来害你不成?你连自己妻子的话都不信,还有什么人的话可信的?”
袁中笙叹道:“师妹,你不明白……”
可是,他只讲了这样一句,却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文丽道:“你且将霍贝放开,我们再和他父亲,从长计议。”
袁中笙的五指,仍紧紧地抓住了霍贝。文丽嚷道:“你放不放?我自有主意,你又来发什么呆劲?”
因为这时就算是杀了霍贝,以后如何,他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五指一松,放开了霍贝。
霍贝等于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转一样,惊定思惊,汗出如浆。
他后退了一步,道:“文师妹,袁大哥若有意为各门各派的盟主,不妨就借这山谷,来接受欲加盟各派的拜见,咱们十七峰人物,全愿如此。”
不远处有人叫道:“奉他为盟主,有什么好处?”
霍贝道:“我们如今所练的太阴真气功夫,便是袁大哥所传,但袁大哥却未将最重要的口诀传给我们,我们乃是最先奉他为盟主之人,他当然会念及我们好处,将口诀相传的。”
霍贝的话才一出口,众人便欢呼了起来。
袁中笙待要大声叱骂.可是他的身子,却已被文丽推得向前走去。
文丽一面推他,一面道:“人家在向你欢呼,你岂可置知不理?”
袁中笙被文丽排到了众人的面前,以霍烈为首,众人竟一齐向他行礼,言道我们化敌为友,正是双方之福,武林之福云云。
众人又纷纷出言恭维,竟没有袁中笙讲话的余地!
等到袁中笙想要讲话时。文丽已道:“事实已成了,你还多生枝节作甚?”
袁中笙道:“这……盟主^……”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道:“盟主有什么不好?”
袁中笙一顿足,道:“师妹,你害死我了!”
文丽道:“体说疯话,这么多人在,都惟你之话是从,你怎可如此有失礼统?”
袁中笙长叹了一声,竟无话可说!
霍烈向文丽道:“袁夫人放心,我们会去办的,不到一个月,这山谷之中,将是武林高手荟萃之地了。”
文丽听得霍烈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更是十分高兴,神采飞扬,道:“在这山谷中,最好还要搭起一座高台来,那才像样。”
霍烈忙又道:“这个自然,两位请至在下天贝峰上歇息如何?”
文丽道:“好,就命各峰之首,在天贝峰上齐集,商计事宜。”
霍烈又连忙答应了下来。
当下,前推后涌,将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拥出了山谷,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高峰之下,抬头望去,只见云雾缭绕,难以见顶。
那山峰的形状,十分奇特,盘旋而上,宛若一只海贝,“天贝峰”之名,想也因之而来。
到了山峰脚下,霍烈又领着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直到了峰顶之上。
天贝峰的峰顶,高出于云表之上,天气晴朗,奇花异卉,珍禽异兽,不计其数,向下望去,只见云海深深,当真是天上人间。
而霍烈的住所,经他数十年来经营布置,更是美仑美美,到了极点。
文丽一到,见到地方如此之好,更是欢喜不尽,东看看,西望望,赞声不绝,袁中笙好几次要和她讲话,都给她大不耐烦地推了开去。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在文丽的后面,心内焦急万分。
那一天,文丽是过得说不尽的风光,人人都争着奉承她,到了夜晚,只有她和袁中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兀自兴奋不已。
袁中笙已有半天未曾讲话了,这时,他和文丽单独相对,才道:“师妹,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有趣得很么?”
文丽连望都不望他,也不考虑,便道:“自然有趣,但是却还不算最有趣。”
袁中笙耐着性子问道:“那么要怎样才算是最有趣呢?”
文丽笑嘻嘻地道:“等到武林之中,各异派高手,全都齐集崆峒山中,个个都来奉承我,我讲一句话,便没有人不从,那才真叫有趣哩!”
袁中笙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呆了好一会,他才道:“那么,你是各门各派的盟主了?”
文丽一听,面上的笑容顿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盟主自然是你,可是你自问有什么脑筋,你能出什么主意?你可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么?”
文丽咄咄逼人,袁中笙本来想要讲几句话的,也全被她的话,逼了回去,忙道:“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文丽转嗔为喜,道:“师哥,我们是夫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当盟主,就是我当盟主,还分什么家,你说可是?”
袁中笙忙道:“是!是!”
文丽只当自己软硬坚施,已将袁中笙收服了。
文丽却想不到,袁中笙此际,连声道“是”,那完全是为了敷衍她!
因为袁中笙的心中,已经灰心到了极点,他知道不论对文丽讲什么话,都是没有用处的了,所以便干脆不说。
袁中笙已对文丽死了心,而文丽却还以为袁中笙在她的掌握之中,文丽是一个聪明人,但却为聪明所误,以为任何人皆可以入她的手掌之中!
当下,文丽欢天喜地躺了下来,袁中笙则只是在灯旁支颐独坐。
过了大半个时辰,文丽面带笑容,已经睡了过去,袁中笙一扬手,将灯火吹熄,站了起来。
他在黑暗之中,站了片刻,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文丽早已熟睡,她自然不知道袁中笙在做什么。
袁中笙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向外走去。
这时,山峰之上,静到了极点,袁中笙慢慢地来到了落山峰的口子上,只见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一见了袁中笙,立即垂手而立。
袁中笙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低声问道:“我想下山走走,可是由这里去么?”
这两人十分恭敬,道:“是,盟主可要人陪么?”
袁中笙听得两人迳称自己为“盟主”,去意更决,忙道:“不必了,有人问你,你们也不可说。”
那两人忙道:“是。”
袁中笙身形展动,一口气连下了百来级石级,才略停了一停。
这时,他身子已在云雾之中了。
他略停了一停,又沿着盘旋而下的山路,向山峰脚下奔去。到山峰脚下,又遇到了五六个人,但一见是袁中笙,便也口称“盟主”,十分恭敬。
袁中笙也懒得与他们多说,只是点头答应,向前疾驰而出,到了天色微明时分,回头看看,群山千峦,天贝峰已不知在何处了。
袁中笙知道,天色大明之后,天贝峰上诸人,自然会发现他已不告而别的,而霍烈霍贝父子,文丽等人,岂肯放过他,当然会来追赶的。
袁中笙一想及此,一面真气连提,向前掠去,一面自怀中取出寿菊香所存的人皮面具来。
这时,他心中只是庆欣一件事,那便是寿菊香所给他的人皮面具,他给了文丽一个,自己也用过一个,其余的皆未用过。
那些面具,他既然未曾用过,那么,他戴了起来之后,变了容貌,当然连文丽也认不出他来了。他拣了一个带上,奔到一条小溪边上。
这时,天色已然大明,他俯首在小溪中照着,只见自己戴了这只假面具之后,已变成了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汉子,袁中笙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仍是前路茫茫,但是他总算下了决心,摆脱了文丽,这令得他心头松了一口气。
当天中午时分,袁中笙在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峡谷之后,便来到了一片平阳之地的旁边。
他见到就在峡谷口子上,有几十个人,骑着骏马,正在扬手道别,各分东西而去,袁中笙知道那些人,是霍烈父子派出去,广邀邪派异教中的高手,到崆峒山来奉自己为盟主的。
袁中笙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直到那些人走远了,他才叹了一口气,走了出来。
他自问只是一个庸人,一个十分平庸,十分不足道的人,他实是不明白,怎么形势竟会逼得他这样的!
他一面在叹着气,一面总算觉得十分宽心。
因为他总算从这样形势之下逃出来了。
只要不除去面上的人皮面具,那便不会有人认得他。虽然,一个人一生隐名埋姓,不能以真面目视人,那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但是他想起,若不如此,自己便要身不由主地成为普天之下,异派邪教之主结盟的盟主,他使反觉得十分怡然自得。
他身影展动,向前掠去,掠出了半里许,忽然听得有人叫道:“袁中笙,你急急忙忙何处去?”
那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陡地一呆,身形一凝。饶是他此际武功已经极高,但骤然停了下来,却也身子向前一俯,几乎跌倒!
他的心中,更是大为吃惊,因为他只当戴了这个面具之后,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认得他了。可是如今,却大谬不然,他才出了崆峒山,便有人连名带姓地将他的姓名,叫了出来!
他心中暗忖:难道是自己心中害怕仍有人认得出自己,是以心虚,以致像是觉得有人在叫自己?
他吸了一口气,四面一看,确是无人,这才又向前走去。
然而,这一次,他才走了一步,便又听得那声音道:“你放着现成的盟主不当,却往哪里走?”
刚才,袁中笙急急忙忙地在赶路;那声音突如其来,一时之间,他也认不定声音的来源。但这时,他才一开步,那声音便又传了出来,声音是发自一块大石之后,他已认得清清楚楚。
他又站住了身子,颤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笑道:“你转过大石,不是可以知道了么?”
袁中笙身子一转,倏地来到了大石的另一边。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僧人,正倚石而坐,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个僧人,袁中笙是再也不会忘记他的,因为就是那个僧人,将他积聚在头顶的那股怪力化去,使之功力陡增的。
他在学太阴真气一年之后,便有如此功力,可以说也是由那个僧人所赐的。可是袁中笙却连那僧人叫什么法名都不知道。
这时,他一见那僧人,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呆了一呆,道:“原来是大师。”
那僧人点了点头,道:“你还认得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是认得你的。”
那僧人道:“你走得如此匆忙,却是往何处去?”
袁中笙呆了半晌,竟答不上来!
因天下虽大,他却有茫然无处可去之感。
那僧人不等他回答,又问道:“你又为什么戴上了这样的一个面具?”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怕人认出我的真面目来,所以才戴这个面具的,不知大师何以仍然认得出我来?”
那僧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戴了一个面具,便想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而不是袁中笙了么?”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时,他给那僧人一说,却又立即觉得自己这样想法,实是愚不可及。
他心中只觉得一片惘然,想了一想,突然跪了下来,道;“大师,我已无处可去,也无处隐藏我自己,大师你是世外高人,我愿意跟你出家,蒙你收录。”
那僧人道:“你想拜我为师么?”
袁中笙道:“是的,红尘之中,已再无我藏身之处了!”
那僧人笑道:“本来,你资质不错,收你为徒,也没有什么,但是我却不能答应你。”
袁中笙忙道:“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那僧人道:“你想想马放野是什么收场,我难道还能步他的后尘么?”
袁中笙一听,全身皆震,他仍然跪在地上,但是身子却像是僵了一样。
那僧人伸手一推,一股大力,向袁中笙涌了起来,袁中笙道:“大师……你的意思是说……我师傅……是我害死的么?”
他一面说,一面全身在把不住发抖。
那僧人站了起来,道:“谁知道?只是武林中不分正邪各派,都这样说,却是不由得人不信。若换了这是第二个人的事,你也信了。”
袁中笙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绝不关我的事情.绝不关我的事!”
那僧人冷冷地道:“不要说在这里,就算在人丛之中,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是绝不会有人来相信你的清白的。”
袁中笙住了口,那僧人身形飘飘,已向前面,走了出去。
第十五回隐身形愧见玉人
袁中笙忙叫道:“大师止步,大师止步!”
他一面叫,一面上前疾迟了上去。
可是,他的身法虽快,看来不急不徐地在前走着的那僧人,却是离得他越来越远,在追出了三十余里之后.终于看不见了。
袁中笙颓然在路旁的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他才坐下不久,便听得一阵马蹄声,自东传了过来,到了不远处停下,又有两骑,自北飞驰而至,与先等了片刻的两人相会。
那四人也未曾注意袁中笙,一见面,一人便大声道:“崆峒十七峰妖人,大举而出,听说是袁中笙这魔头,已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中高手哩!”
另外两人吃惊道:“当真?却要立即去报告敝派掌门了。”
那两人道:“我们也要传檄中原武林各派,要设法阻止此事!”
四人又各自上了马,各自一扬手,又向来路,飞驰了开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赶路。
他一路东行,一路觉得武林的气氛,已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邪教高手的消息,不胫而行,已传遍了武林。
而各正派人士,也在纷纷集会,图谋对策。
袁中笙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得他,但是他听了那些消息之后,心中也是难过之极。
尤其,当武林中人,绘声援影地讲及他的行径,将许多他根本不曾做过的事,也加在他身上之际,他更是心痫如绞!
他这时,更体会到那僧人说,只戴上一个面具,便想改变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向东走,为了怕见到人,他走的全是最冷僻的道路。那一天傍晚时分,他经过了一个小镇,也不在镇上住宿。到了天色将黑,他在一座林子之中,停了下来,拣了一棵大树,跃了上去,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到了午夜时分,他忽然听得人声喧哗,火把乱幌,少说也有三五十人,执着火把,走进了林子。
袁中笙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坐起身来,想要一看究竟。
他这里刚才一站起身来,已经有火光照到了他的身上,那些人的来势,可说快到了极点。袁中笙吃了一惊,连忙将身一隐,隐到了树后。
只见当前一人,执着火把,飞掠而来的,乃是一个五短身形的矮子。
那个矮子的装束,奇特之极,全身上下,都蒙在黑布之中,连一只手指头也不露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的。
在黑暗中看来,他这对眼睛,精光四湛,显见得他是一个功力极高的高人,然而袁中笙却又想不起有什么高人是作这样怪异装束的。
袁中笙正在诧异间,已经看到了第二个人。
那个人,袁中笙却是认得的,正是峨嵋怪侠车轩。
袁中笙一看到车轩紧紧地跟在那黑衣人的身后,心中便不禁“啊”地一声。
他已经立即猜到,那黑衣人是什么人了。
那黑衣人一定是在昆明被他救活的峨嵋天灵上人,天灵上人的性命虽保,但是被火烧伤的伤痕,想是无法消除,以致今得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所以他才以黑布蒙住了身子的。
袁中笙认出了两人,心想莫非是峨嵋上下,在此聚会么?但看来却又不像,若只是峨嵋一派,只怕没有那么大的声势。
就在此际,第三、第四个人,又已映人了他的眼帘。
.第三个人,乃是一个女子,右腕之上,镶着一只晶光四射,锋锐之极的铁钩,正是断了一手的玄女剑客范玉云!
一年不见,范玉云苍老了许多,但是她面上那种执拗的神情,却依然未变。
袁中笙一见范玉云和峨嵋高手在一起,便知道事情绝不简单了。
果然,接之而来的,便是红光满面的苍云老人,生生剑客张青云,青城掌门天一叟,青城高手,以及各门各派的人物。
其中有的袁中笙曾经见过,并与之苦斗过,有的袁中笙却未曾见过。
最奇的事,居然连黑道奇人,费七先生,也在其中。
这三五十人,奔进了林子之后,在林中的一幅空地中,停了下来,各自将手中的火把,用力Сhā在地上,一时之间,火光融融,照着各人的脸面,显得各人的心情,都十分激愤。
袁中笙隐身的那株大树,离众人停下来的那块空地,只不过三五丈远近,空地上的情形,他可以看得十分清楚,这时他已看清,除了峨嵋掌门天灵上人之外,还有一个蒙面人。
袁中笙因为觉得,在这种场合之下,除非是和天灵上人有着同样的理由,要不然,和人家蒙面相见,便十分怪异了。
所以,袁中笙不免对那另一个蒙面人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那蒙面人身形十分细小,看来竟像是一个女子,但是因为他连头带脸,一齐用黑布罩住,所以也分不出他是男是女来。
只见众人围着那一大札火把,坐了下来。
谁也不开口说话,只听得火把上,发出“卜卜”的声音来。过了好一会,苍云老人才长叹了一声,道:“如今距离高黎贡山惨事,恰好一年了。”
苍云老人的话一出口,众人之中,有的怪叫,有的唏嘘,有的跟着长叹,乱了一阵。
苍云老人扬了扬手,众人的声音,又静了下来。
苍云老人的声音,十分低沉,道:“这一年来,我们也无时无刻不思报复,无时无刻不思找袁中笙、寿菊香的踪迹,但高黎贡山之内的宫殿,已化为一片瓦砾,只当这两个魔头,已遭了天遣。如今方知,袁中笙、文丽未死,居然和崆峒十七峰妖人相勾结,准备大会邪派异教之士,公然与各正派为敌了!”
峨嵋怪侠车轩大叫道:“我们不杀赴崆峒去,还在这里呆着作甚?”
苍云老人道:“车怪侠,当年我们赴高黎贡山,准备得不算不充份,但结果却落得惨败而还,这便是还未曾深思熟虑之故,如今我们.要好好商议一番,究竟如何对付。”
费七先生忽然Сhā言,道:“何以此次,只闻袁中笙、文丽之名,而不闻以寿菊香三字?”
苍云老人道:“或者寿菊香已不在人世,或者她正在幕后牵线。”
苍云老人话才住目,忽然听得一个十分尖锐的声音道:“寿菊香一定在幕后牵线。”
那声音尖锐得过了份,一听便知道是硬逼了出来的,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正是那个身形细小的蒙面人。
众人在这里聚会,齐心合力,要为武林除害,人人都知道对方的来历,也都知道天灵上人蒙住了头脸,是为了他已丑得像鬼怪一样之故。
可是这个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却是一直没有人猜得透。
所以,众人之中,已有许多人对之心中不满,但三派掌门,却看出其人的武功极高,暗中劝谕各人,不可对之生事,只可静观待变,所以才没有事情发生。
这时,那蒙面人忽然开口,讲的话又如此肯定,众人便已大感诧异,范玉云断手之后,性子更是暴烈,首先沉不住气,道:“你如何知道?”
那蒙面人尖声道:“自然,袁中笙是一个老实人,怎会想当什么异派邪教的盟主?”
那蒙面人这句话一出口,围在火把之旁的众人,纷纷起立,大声怪叫者有之,开口辱骂者有之,连声冷笑者有之,一时之间,嘈到了极点!
因为袁中笙乃是此际武林之中,公认最恶劣,最荒淫,最邪毒的魔头,而那蒙面人却称之为“老实人”,怎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只有远远躲在树后的袁中笙,听了那蒙面人的话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
他立即想:这蒙面人不知是什么人,何以知我竟如此之深?
他正在想着,只见那空地之中,已经起了变化,范玉云最先发动,身形突起,疾起疾落,已经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她才一站定,便一声怪叫,道:“在你心中,袁中笙是老实人么?”
那蒙面人像是大有感触,道:“不错。”
范玉云一声怪笑,手臂扬起,镶在她手腕上的那只钩子,荡起一弘精光,向那蒙面人的头部,疾划了过去,攻势极之凌厉,显见得在这一年中,范玉云在这钩子上,确下过一番苦功!
范玉云那一钩才攻出,已听得苍云老人喝道:“不可动手!”
但是,“嗤”、“嗤”两声响处,又有两柄长剑,自那蒙面人的身后攻到。
那蒙面人身形凝立不动,似乎并没有将这三下攻势凌厉的进攻放在眼中。眼看三件兵刃,一齐向他的要害招呼,袁中笙几乎已要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了!
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只见那蒙面人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
向那蒙面人攻到的双剑一钩,势子可谓快疾到了极点,但是那蒙面人向上拔起的势子更快,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蒙面人拔起之后,立即落下,已经稳稳地站到了范玉云的身后。
而范玉云和另外两人的攻势,一时之间却收不住,只听得“铮”、“铮”两声响处,火星四溅,双剑一钩,已碰在一起。
三人立时后退,心中不但骇然,而且莫名其妙!
因为以他们三人,离那蒙面人之近,竟也未曾看到那蒙面人是怎样走的!
而当范玉云转过身来,还想再攻时,苍云老人已大袖飘飘,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苍云老人的面色,十分严肃,他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便沉声道:“阁下在四日之前,介入我们的行列,我们只当阁下是和我们同到北崆峒去对付袁中笙的,今晚方知不是!”
苍云老人的这一番话,讲得已算是十分严厉了!
因为方今武林,壁垒分明,正邪难以相混,不是和袁中笙为敌,那便等于和各正派为敌了。
那蒙面人听了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一下叹气声,那蒙面人想是情不自禁所发出来的,当然没有法子像他的讲话声那样,逼得如此尖厉,袁中笙一听得那一下叹息,心头便自一震。
因为他觉得那下叹息声,极其耳熟!
他又立即想到,那蒙面人一定是自己的熟人,要不然,他何以知道若不是幕后有人牵线,自己是绝不愿当什么盟主的呢?
他心中竭力地想着:那是什么人呢?那是什么人呢?但是他却想不出来。
只不过他的心中却已决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如果众人对这个那蒙面人群起而攻的话,那么他一定要对之拔刀相助!
苍云老人厉声道:“阁下何以不答?”
那蒙面人道:“我以前,和袁中笙相稔,深知他的为人,是以我知道其中必然另有误会,绝不如各位心目中所想的那样简单。”
苍云老人虽是修养好,但是他在高黎贡山中,也吃过大亏。
这时,他听得那蒙面人对袁中笙公然维护,已到了过份的程度,心中也不禁沉不住气,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道:“你问我是什么人则甚?我难道会是袁中笙的同党么?”
范玉云怪声叫道:“你就是袁中笙的同党。”
别的人则较客气,高叫道:“怎知你是不是袁中笙的同党?”
那蒙面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各位不愿听我的话,不愿我与各位同行,那我就退出好了。”
苍云老人冷笑道:“如此容易么?”
那蒙面人本来已转过身去,听了这句话,又转回身来,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苍云老人道:“接我一掌再走!”
那蒙面人摇了摇头,道:“阁下名满天下,武功何等之高,我如今绝无恶行,只不过和各位意见不合,阁下便要我接你一掌,若是我接不住你的一掌,自然死了便成了枉死之鬼,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掌时,那我便得罪了武当掌门,那虽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也成武林罪人了,苍云老人,你自己想想,可是逼人太甚了些?只怕袁中笙就是给你们这些自命为仁人侠士的人,所逼成如今这样的!”
那蒙面人的声音虽然尖利,但是这一番话,讲来滔滔不绝,听的人想要驳斥,也绝无Сhā口的余地,等到他讲完,苍云老人的面色铁青,道:“原来你果然是袁中笙的同党!”
那蒙面人道:“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阁下无词可辩,便如此强加罪名!”
苍云老人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喝,道:“接我一掌再说!”
他身形一矮,“呼”地一掌击出!
那蒙面人手腕一翻,一掌迎了上来。
本来,那蒙面人是男是女,也不易判断,可是这时,那蒙面人一扬起手来,在火把的火光照耀之下,却是人人看得分明,那蒙面人五指纤纤,皓腕如雪,分明是一个女子!
苍云老人一见对方乃是女子,那一掌的去势,顿时慢了一慢!
那蒙面人也收住了掌势,双掌相距,只不过尺许远近。
双方发掌之际,势苦奔雷,何等猛疾,可是两个人都是说收掌便收掌,其间毫无阻滞,若不是一流高手,怎能做得到这一点?
两人虽然未曾对掌,但就是这发掌收掌之势,已令得许多人大声喝起采来。
袁中笙藏身之处比较远些,他只看到两人陡地出掌,又陡地收掌,却是未曾看到那那蒙面人指尖,分明是女子之手,也不明白为什么苍云老人大怒之下发掌,又突然收掌。
他正在发呆间,已听得苍云老人道:“阁下是女子么?”
那蒙面人道:“不错,但你若认为我是袁中笙一党,那不管我是男是女,只管出掌使了。”
袁中笙听得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他在武林中认识的人并不多,知己更是寥寥,而是一个女子,又对自己如此知心的,普天之下,可以说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费绛珠!
如此说来,那个蒙面女子,难道竟是费绛珠!
可是费绛珠的声音,却又不是那样尖利,当然,她是可以装成那样尖利的,那又是为什么呢?
袁中笙的心中,一片紊乱,他又想到,费七先生也在众人之中,难道那蒙面女子若是费绛珠的话,连费七先生也认不出她来么?”
袁中笙正在想着,只见一条人影,“刷”地掠了过来,绕过了苍云老人,陡地在那蒙面女子的面前站定,身法奇快!
等到他一站定,众人才看清那不是别人,正是身形高大,白髯飘胸,相貌奇古的费七先生!
这时,费七先生的面上,充满了奇异的神色,喝问道:“你是谁?”
那蒙面女子却不作声。
费七先生的神情,更是奇异而焦切,连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你是费绛珠的话,你再不肯出声,那未免太没有心肝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是怎样在找你么?”
当袁中笙听到了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已几乎身子发软,站立不稳!
只见那蒙面女子的身子,突然震了一震,一开口,声音已不再是那样尖利刺耳,而变得十分动听,叫道:“爷爷,我是绛珠!”
她一面说,一面便向费七先生的怀中,扑了过来,费七先生连忙将她抱住,道:“绛珠,你为什么蒙住了脸,可是你的容貌费绛珠忙道:“不是的,爷爷,你看。”
她一面说,一面已撕下了面上的黑布。
刹时之间,倒有一大半人,突然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叹之声。
当众人发出那一下惊叹之声的时候,绝不是心中所害怕,而只是赞美!
费绛珠本来就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这些日子来,她在山洞之中,以石髓为粮食,勤练那四册“玄门要诀”,内力精进,此际看来,更是神仪内莹,在娇艳之中,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端仪之相,令人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声来!
费七先生乍一看,几乎从不出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孙女儿来了!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才又将费绛珠拥在怀中,老眼之中,不禁润湿,那当然是因为他心中太高兴的原故。
他频频问道:“绛珠,绛珠,这些日子来,你在什么地方?”
费绛珠道:“爷爷,这些日子来的事,我也一言难尽,我问你,你可曾见过袁中笙么?”
袁中笙躲在大树之后,见费绛珠除下了蒙面黑布之后,如此光采夺目,想起自己和她,如今已如云泥之别,心神不禁黯然。
但是转瞬之间,他又听得费绛珠什么都不问,只是问起自己来,心中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只不过他又立即想到自己和文丽两人之间的事情,心中又长长地叹了几声。
一时之间,他时悲时喜,心情数转。
费七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也一直未曾见过他。”
费绛珠道:“爷爷,你是深知袁中笙为人的,如今武林之中,将他说成是那样十恶不赦,无所不为的魔头,你可信么?”
费七先生不但深知袁中笙的为人,更深知袁中笙对费绛珠的重要,也素知费绛珠对袁中笙的爱意。
是以他听得费绛珠这样问自己,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绛珠,人是会变的,袁中笙的所作所为,全有真凭实据,断然不是他人所能生安白造的。”
费绛珠却仍然固执地道:“我不信!”
费七先生轻轻地抚摸着费绛珠的秀发,柔声道:“绛珠,这是不容你不信的。”
费绛珠还是道:“我不信,我要见到了他,问过他,等他自己亲口承认了那些事,我才会相信!”
费七先生道:“绛珠,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如今他要在崆峒山中,大会异派人士,自作盟主,你何不跟着大伙儿去看个究竟?”
费七先生话才出口,费绛珠还未曾回答,便突然听得范玉云尖声叫道:“咱们的行列之中,可容不得对袁中笙余情未断的小贱人!”
费绛珠陡地转过身来,秀眉一扬,道:“谁说的?”
范玉云大声道:“是我——”
她下面“说的”两字,尚未出口,陡地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夹着一条人影,已到了眼前,范玉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需知她一生之中,不知曾经遇到过多少劲敌,但是来势如此之快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连忙要向后退去,可是已慢了一步,只觉得胸前一紧,已被人抓住。
范玉云右手扬起,手中的利钩,向前疾扬了出去!但是费绛珠功力之高,既然已到了能够破洞而出的境地,范玉云自然是万不能及的了。
她这里钢钩才一划出,身子一轻,已被费绛珠一抖手,向外摔了出去!
范玉云身在半空,连声怪叫,一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才落下地来。费绛珠则神气清闲,冷笑道:“这样武功,也想去对付擅使太阴真力的大魔头么?”要知道范玉云的功夫,绝不算低,像这种一照面,便被人抓住抛出之事,在她来说,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落地之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她的个性强悍之极,却也不敢再向前去!
而旁观众人,更是相顾失色。
武当派中的高手,神色皆变,苍云老人沉笑一声,道:“好功力!”
费绛珠道:“不见得,前辈缪赞了!”
苍云老人见到师妹吃亏,自然要出手去对付费绛珠的。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觉得难以出手!
因为费维珠年纪还轻,而且,她只不过是费七先生的孙女儿。而苍云老人则成名数十年,在武林中的地位,犹在费七先生之上!
他又怎能降尊纡贵,不顾身份,来和费绛珠这样的少女动手?
但是如果他不出手的话,武当高手范玉云,被人家一出手,便抓住了胸口,抛出了四五丈开外,武当派的威严又何存?
他想了一想,突然一声长笑,道:“费姑娘何必太谦,但老夫不自量力,还要考较考较费姑娘的功力,究竟如何。”
费绛珠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听得苍云老人说“考较”。而不说“较量”,便已经知道苍云老人是不想和自己直接动手了。
她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出题目好了。”
苍云老人四面一看,见到有一条大汉,手中持着一条一握粗细的齐眉镔铁棍,他便道:“这位朋友,请借手中铁棍,为费姑娘一用。”
苍云老人乃是此行众人的首领,那大汉一听得苍云老人的吩咐,自然不会不答应,而且还知道苍云老人的用意何在。
他连忙一声大喝,道:“遵命!”
紧接着,已见他手臂抡起,那条铁棍,带着“呼呼”劲风,向前飞出!
在场众人,刚才虽曾见过费绛珠一出手便将范玉云抛出的身手,但是见到那么沉重的一支铁棍,以这样劲疾之势,向费绛珠飞了过去,也不禁代她捏了一把汗。
费绛珠却只是笑吟吟地,若无其事地望着那枝向她飞来的铁棍。
直到那枝铁棍,飞到了她的身前,她才轻轻地一伸手,竟然毫不费力地,便将铁棍接在手中!
看她手指纤纤,尾指略翘,那种美妙的姿势,宛若她是拈着一枚绣花针儿,或是一朵鲜花,哪像是接住了一枝势如奔雷的铁棍。
一时之间,众人虽然碍着当武当派的情面,不敢大声喝采,但仍有采声响起!而即使是苍云老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赞了一声。
费绛珠接棍在手,道:“铁棍已在了,不知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苍云老人道:“你且使一路棍法看看。”
费绛珠笑道:“这条棍却不堪使。”
那将棍抛出的大汉大怒,叫道:“俺这镔铁棍,重一百零三斤,只怕比你的人还重,怎说不堪使?”
费绛珠道:“是么?”
她“是么”两字,才一出口,双手各握住了铁棍的一端,轻轻巧巧的一拗,那根铁棍,竟立时成了一个圆圈,费绛珠再一拗,则成了两个圆圈,将之“当呛”一声,抛在地上,道:“这样的东西,怎堪用?阁下自己说说,我的话对不对?”
那大汉望着地上,已被费绛珠扭成了两个圆圈的铁棍,张大了口,一张脸成了紫姜色,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苍云老人怔了一怔,道:“费姑娘年纪轻轻,已有这份功力,佩服,佩服!”
他一面说,一面衣袖一卷,将那不成形的铁棍,卷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捋,又将铁棍捋直!
费绛珠笑道:“苍云老人。你自己功力如此之高,还说我么?”
苍云老人听了,由衷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我是数十年苦练之功,而你年纪还如此之轻,前途无量,切莫自毁!”
费绛珠也庄重地道:“我知道,但是我确信袁中笙不是如各位所说的那种人!”
苍云老人道:“好,那你不妨跟我们去看一看,如果他是的话,你又怎样?”
费绛珠的面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来,道:“那我也决不允许有这种无恶不作的人在世上的。”
苍云老人道:“说得好”
袁中笙在树后,一听到这里,已经一步跨了出去,想要扬声大叫!
但是,他跨出了一步之后,陡地定了定神,连忙又缩了回来。
他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已经积成了经验,使他知道众人是绝不会听他的任何解释的,他如果现身的话,众人一定群起而攻,就算费绛珠和费七先生和自己一起,那也是寡不敌众的。
而且,就算袁中笙可以稳操胜券的话,他也一样会缩回身来的。因为他根本不想和人动手,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他既然见到了费绛珠,当然也不想在费绛珠未曾见到他之际而离去。
他在退回树后之际,略想了一想,便决定跟在后面,找机会和费绛珠见面。
幸而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费绛珠的身上,刚才袁中笙跨出了树来,也无人见到。
范玉云见师兄已允费绛珠与众人同行,她自然也不再说什么。
当下,一行三五十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袁中笙等众人离远了,便又展动身形,跟了上去。
他跟在众人后面,过了一日夜,仍找不到机会和费绛珠接近。因为他如果要和费绛珠接近的话,那就一定要现身!
好几次,袁中笙想要不顾一切地和费绛珠现身相见,但是他知道,这一来,一场血战,必定会因之爆发,是以他隐躲了下来。
他一直跟在后面,直到已来到了那个山谷的附近处,众人在山坳中,停了下来,袁中笙连忙停下,躲在一块大石之后。
这时,正是傍晚时分,向前看去,在通向那个山谷的一条曲折的道路上,处处燃烧着那种紫光滟滟的火堆,十分诡异。
不时可以看到有人,三三两两,向前疾掠而出,看来这次来山谷中聚会的异派中人,还当真不少。
苍云老人向前望了一会,才道:“我们要先礼后兵,派人前去通知他们,说我们已到,要参加他们的集会,看他们反应如何。”
天一叟点头道:“说得是。”
苍云老人向众人一望,口中沉吟不语。
他心中是在想:“派什么人去好呢?”
众人也从苍云老人的面色之上,看出苍云老人正在想些什么,但是此去十分凶险,却是没有人敢以毛遂自荐。
费绛珠见没有人出声,才道:“苍云老人,这差使派给我吧。”
苍云老人略想了一想,才道:“好,可是费姑娘,你可得千万小心!”
费绛珠道:“我知道了。”
苍云老人又叮咛道:“费姑娘,你可要真的小心!”
费绛珠道:“多谢老人嘱咐,我定然小心从事!”
她身形一幌,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躲在石后,一见费绛珠向前掠出,他身形一转,打横窜出了两三丈,立即提气飞纵,向前急追了上去!
费绛珠向前去的势子并不算快,她像是一面走,一面正在沉思一样,袁中笙其实早可以追上她的,但是在离得众人还近的情形下,他却不敢出声。
直到他跟出了大半里,才沉声叫道:“费姑娘,费姑娘!”
费绛珠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耳目自然也灵敏之极。袁中笙一站定,还未曾出声,才一吸气间,费绛珠便已经知道身后有人了。
及至袁中笙出声一叫,费绛珠一听便听出是袁中笙的声音,刹时之间,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她呆呆地站住,竟忘了转过身来!
袁中笙赶前几步,又叫道:“费姑娘,是我。”
费绛珠想哭,她竭力忍着,以致连讲话也发生了困难,好一会,她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是你,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
袁中笙又踏前一步,费绛珠抬头望着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费绛珠的面上,已经布满了泪痕,袁中笙忙道:“费姑娘,你怎么哭了?”
一时之间,两人仿佛除了这句话之外,再也不会说第二句话了。
袁中笙抹了抹眼泪,道:“我又见到了你,想起我们分手之后的情形,简直像是一场恶梦一样,我是不想哭的,但……不知怎的,就哭了出来。”
费绛珠带着眼泪,向袁中笙走来,在袁中笙前面站住,仰起了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袁中笙,好一会,才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费绛珠这一句十分普通的话,在袁中笙听来,却是感慨万千!
他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去,黯然道:“不一样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费绛珠摇了摇头,道:“在别的人看来,甚至在你自己看来你或者不一样了,但是在我看来,你却仍和以前一样。”
袁中笙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你和苍云老人他们的争论,我全听到了。”
费绛珠道:“我知道我一定是对的,你绝不是那样的人,绝不是。”
袁中笙突然握住了费绛珠的手,面上的神情,感激零涕,道:“绛珠,天地虽大,但是真正知我的,却只有你一个人!”
费绛珠泪水落得更急,语音更是凄哽,道:“中笙,我什么事都不信,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能不信,而且是我所不能原谅你的。”
袁中笙忙道:“绛珠,你若是也不原谅我时,那我实在无意人世了,你说,是什么事?”
费绛珠道:“你为什么娶文丽为妻?”
袁中笙一听得费绛珠千不问,万不问,偏偏问了这句自己最难解释的事,不由得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呆了半响,才道:“说来话可长了。”
费绛珠道:“不怕,哪怕你要讲上一年半载,我也耐心听你的,你只要对我讲真话就是了。”
袁中笙忙道:“我当然对你讲真话。”
费绦珠四面一看,道:“这不是讲话之所,我们且去找一处幽静的所在,你说如何?”
袁中笙道:“你说得是。”
两人一齐向前,走出了二三十丈,找到了一个山洞,黑窟窿洞地,两人也不掌火把,便走了进去,走进了四五丈,才停了下来。
费绛珠道:“好,你可以说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自从和费绛珠分手以来,他的经历,千头万绪,正不知要他从何讲起,他想了片刻,才咬牙切齿地道:“虽然怪我自己太以愚蠢,太容易受人拨弄,但是事情却是坏在霍贝这……贼子的身上。”
袁中笙秉性忠厚,绝不擅骂人,他将霍贝是恨之切骨,但也只不过骂他一声“贼子”而已。
费绛珠道:“霍贝这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中笙又呆了半响,才将自己当日,进了山洞,找不到费绛珠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依次地向费绛珠讲了出来。
他的遭遇,何等惨痛。当他讲到伤心愤懑之际,连声音也变尖利无比,他不停地讲着,也不知已过了多少时间。
他只觉得,山洞中,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漆黑一团,而是有些灰蒙蒙的光线了。他又觉得,在不知不觉间,费绛珠靠得他来越近,已经倚在他的身上了。
等到袁中笙讲到自己不愿做什么异派邪教的盟主,而逃了出之际,费绛珠才Сhā了一句口,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袁中笙住了口,不再讲下去,道:“绛珠,你可原谅我了么。”
费绛珠并不出声,呆了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袁中笙吁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别无憾事了。”
费绛珠道:“中笙,如果我叫你抛弃文丽,远走高飞,你舍得她么?”
袁中笙忙道:“我见了她,就如同见到蛇蝎一样,有什么舍不得,我如今不正是一个人在远走高飞么?”
费绛珠俏脸一红,道:“不,是两个人。”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怔。
但是他立即会过意来,道:“绛珠,你……”
费绛珠低声道:“我是一直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你难道不知么?为什么你听了之后,还像是出乎意料之外一样?”
袁中笙道:“我不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是我已不敢想这件事,你忽然提了出来,我实在是高兴得过份了,绛珠,天地虽大,我觉得只有你我两人。”
费绛珠靠着袁中笙,道:“你说得真好。”
两人都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依靠坐在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快乐。
过了片刻,费绛珠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袁中笙道:“你笑什么?”
费绛珠道:“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黄山脚下,你隔着竹篱,目不转睛地望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记得,唉!”
费绛珠问道:“你又叹什么气?”
袁中笙道:“你若是我,也会叹气的。你想想,我师傅将我和文丽两人,抚养成|人,但结果却落得这样收场,怎不令人扼腕?”
费绛珠忙道:“中笙,这些事.我们不必再去理他了,你刚才说得好,天地虽大,但只有你我两人,除了你我两人之外,别的事管他作甚?”
袁中笙点头道:“对了,我不再去多想这些令人难过的事了。”
费绛珠笑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管他异派结盟,正派联手!”
两人一齐站了起来。
两人刚一站起,便听得山洞之外,传来一声怪喝,道:“就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快守住了洞口,别让他们冲出来!”
随着那人的讲话之声,一阵金铁交鸣声过处,两人虽看不到洞口的情形.但可想而知一定是不知有多少人掣了兵刃在手,封住了洞口。
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呆了一呆。
袁中笙惊道:“他……们怎会找了来的。”
费绛珠则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之间,终究不只我们两个人。”
袁中笙道:“我们闯出去?”
费绛珠却一拉袁中笙的手,道:“不,我们不想和人动手,且走进去看看这山洞是不是另外还有路可以通到外面去。”
两人并肩向前奔去,奔出了五六丈,已转了两个弯,眼看前面越来越窄,连一个人侧身也难通过,已不是山洞;而只是石缝了。
两人都知道前面已没有出路,便停了下来。费绛珠侧头想了一想,道:“我们只好闯出去了。”
袁中笙道:“我有十分精妙的人皮面具,我们不妨戴上,也可以掩一时耳目。”
费绛珠道:“人皮面具也是不管用的,但总聊胜于无。”两人取人皮面具戴上,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对方所戴的是什么模样的面具。
费绛珠道:“你切切记得,在向外闯去之际,我们两人,绝不可分离。”
袁中笙知道自己的太阴真气虽然了得,但是费绛珠的武功,却还在自己之上,她特地这样说法,当然是照顾自己的一番好意。
他想及外面高手云集,自己两个人要向外闯去,吉凶实是难料,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
他只讲了三个字,费绛珠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了,连忙道:“你快别说下去了,再说,我就不依你了。”
袁中笙住口不说。就在这时,他们已觉得阵阵浓烟,已袭进山洞来。
费绛珠忙道:“他们用烟来攻了,那正好。”
袁中笙不明其理,道:“他们用浓烟攻进洞来,我们连转圈的余地也没有,如何更好?”
费绛珠道:“自然更好,你想想,在山洞中也有浓烟了,洞根一定是浓烟弥漫,我们闯出去,岂不是要容易许多?”
费绛珠话一说完,便拉了袁中笙的手,向前疾掠而出,越向前去,烟越是浓,两人尽皆闭住了七窍,内息运转,与浓烟相抗。
等到转过了最后一个弯,在浓烟之中,已经可以看到火舌乱飞了。
费绛珠身形略凝,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发掌。”
袁中笙双掌扬了起来,和费绛珠一齐,四只手掌,一齐向前疾推而出!
袁中笙所练的“太阴真力”,乃是至阴至柔的功夫!而费绝珠在“玄门要诀”中学来的,却是玄门正宗,至阳至刚的功夫。
这时候,两人一齐倾力发掌,四股掌风,向前呼啸涌了出去。
在掌力到了山洞口的时候,由于洞口窄,四股掌力撞在一齐,阴阳互生,刚柔互济,立时汇成了一股大到了难以匹敌的力量。
众人这时,正在洞口架起了火堆,各以掌力,将浓烟催入洞口,陡然之间,一股如此强大的大力,自山洞中撞了出来,“轰”地一声,火堆首先被那股大力撞散,带着火的树枝,四下飞窜!
紧接着,大蓬浓烟,夹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前翻翻滚滚,疾涌而出,势子之猛,无比伦比!
他们两人,就在浓烟向外疾涌而出之际,足尖点动,向外掠了出去。
其时,在山洞外之人,全是一流高手,但是变故陡生,刹时之间,发掌的发掌,凝气的凝气,大都是身形闪动,四下乱窜。
而自山洞之中,被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大力所反激出来的浓烟,又正在翻翻滚滚,向外涌出,刹时之间,谁也看不到谁,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掠出了山洞,也无人注意他们。
两人一出山洞,在浓烟之中,略站了一站,便手拉着手,向前飞掠而出,由于他们带着面具,众人又在慌乱之中,竟给他们两人,轻而易举,便逃出了里许。
两人奔出了里许,才停了下来,身后呼喝喧哗之声,仍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费绛珠道:“我们逃出来了。”
袁中笙忙道:“咱们快走吧,什么也别理会了。”
费降珠向后看了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口唇动了一动,却又未曾讲出话来。
袁中笙看到费绛珠这种欲言又止的情形,心中大奇,道:“绛珠,你想说什么?”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想说,我们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始再能回到中原来,我自然……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爷爷了。”
她讲到后来,眼圈儿发红,声音哽咽,显见她心中,十分伤心。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费七前辈一定在近处,我们何不找到了他,一齐远走?”
费绛珠道:“我刚才也正想这么说,但是却又怕如此一来,节外生枝,连我们两人,也走不脱了。”
袁中笙道:“就算我们两人走不脱,也值得一试,要不然,留他老人家一个人在中原,晚景何等凄凉,我们怎能安心?”
费绛珠的眼中,不由自主,流下了流来,道:“你说得是,我们再回头去。”两人又向前掠去,他们才掠出了五六丈,便听得人声鼎沸,向前涌了过来,有人大声叫道:“刚才似乎有两条人影掠出了出去,那一定便是这一双狗男女了!”
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心中又惊又恐,他们身子一闪,到了一株大树之旁,不约而同,伸手向树上,指了一指,足尖点处,身形已疾拔而上!
他们才一窜到了树上,便看到峨嵋怪侠车轩一马当先,掠了过来,后面跟着许多高手。
也就在此际,忽然斜刺里又有一个人窜了过来,来势快绝,一闪之间。便到了众人之前站定,不是别人,却正是费七先生!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树上一见费七先生现身,不禁猛地一怔。
费绛珠急形于色,似乎就想跳了下去,但袁中笙却一伸手将她拦住,向她作了一个手势,令她不可卤莽从事。
费七先生一到了众人之前,便厉声喝道:“我孙女儿呢?”
人丛中有人一声怪叫,道:“亏你还问得出?你们祖孙二人,原来全是袁中笙的同党,串通了来假作好人,吃我一棍再说!”
一条大汉,手执铜棍,疾跃了出来,兜头兜脑向费七先生便砸。
费七先生一声冷笑,衣袖一扬,已经将铜棍卷住,喝道:“滚开去!”
他这三个字,舌绽春雷,那持铜棍的大汉首当其冲,身不由主,向后疾退了出去,手中的铜棍,也不要了。费七先生绰棍在手,仰天大笑,道:“费某人一生,绝不自命正人君子,可也不是随便与人同流合污之人,各位可得弄清楚了。”
范玉云尖声道:“你说得好听,为何我们派人跟踪费绛珠,却发现她与人幽会?”
费七先生道:“那又何以见得其人是袁中笙?”
人丛中有人叫道:“你孙女和袁中笙勾搭,臭闻远扬,谁不——”
那人下面“知道”两字,尚未出口,费七先生一声大叫,手中的铜棍,循声抛出。这一抛,他运足了真力,铜棍闪闪生光,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劲风,向前飞去,简直如同一条出洞怪龙一样!
那发话的人,一见这等情形,大惊后退,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根钢棍落地,恰好撞在一块大石之上,将那块大石,撞得陷进了泥地之中,而那根铜棍,则反溅了起来。
只见一条人影,飞掠而上,在半空之中,一伸手,将那根钢棍接住,又轻轻巧巧,落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青城掌门天一叟!
天一叟冷冷一笑,道:“费七,你年纪虽老,武功却只有更纯,佩服佩服,但是你想和这么多高手作对,却又未免愚不可及。”
费七先生一声长笑,道:“我只有老命一条,豁了出去,还怕什么?”
天一叟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你是存心与咱们为难的。了?”
费七先生豪笑之声不绝,道:“费某人正有此意。”
要知道费七先生的性子,偏激之极,当年他就是给人以言语所激,是以才身入旁门的,这时年纪虽老,脾性却是不减,见到众人对他,大有气势汹汹之意,他便索性豁了出去!
天一叟一声怪叫,道:“好,那咱们就先对付了你,再去对.付袁中笙!”
他一面说,一面双掌“呼”地一声,向前疾推而出,掌声呼啸,势子极其劲疾,费七先生身形微矮,双掌也向前推来。
这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眼看两人四掌,将要相交,忽然听得一声娇叱,响自半空,一条人影,挟着一股浑厚之极的大力,自半空之中,直撞将下来!
那股力道来得极大,而且恰好落在费七先生和天一叟两人的掌力之问。
天一叟和费七先生两人,都觉出一股大力,猝然涌到,竟各自身不由主,幌了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
两人心中尽皆骇然,连忙定睛看时,只见在两人之间站定。的,竟正是费绛珠!
费七先生一见是费绛珠,心中大喜,道:“绛珠,你去了何处?”
费绛珠道:“我遇见了袁中笙!”
费绛珠这一句话一出口,人丛之中,立时哗然!有的叫道:“这小贱人果然和袁中笙有勾搭。”有的则叫道:“费七老贼,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有的所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费绛珠一声冷笑,说道:“各位还都自命是替天行道的仁人侠士,如今听听,那是什么污言秽语?”
费绛珠这样一说,一大半人都自觉惭愧,但也有人不服,范玉云便一声冷笑,道:“我们对人说人话,难道遇到了畜牲,也说人话么?”
费绛珠不去睬她,只是冷冷地道:“我遇到了袁中笙之后的情形,你们可要听?若是有人乱骂,我可就不说了。”
费绛珠这样一说,众人倒静了下来。
因为这次众人来到崆峒山,就是为了要对付袁中笙而来的,而鉴于上次高黎贡山的惨败,这次虽无寿菊香,却有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为助,声势一样十分大,对于袁中笙,自然是多知一分好一分。
所以,连范玉云也铁着脸,暂不出声。
只有苍云老人道:“费姑娘,你见到了袁中笙之后,情形如何,请详细告诉我们。”
费绛珠道:“原来他果如我所料,根本不想当什么盟主,早已逃出来了。”
人丛中嗤笑讥讽之声,又自大作。
苍云老人双臂一张,吵声才静了下去。苍云老人道:“那么,袁中笙以前所犯的恶行,如此彰昭,他难道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了么?”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各位都错了,袁中笙绝不是作恶之人,他为人太老实了,所以一直身不由主地受人拨弄,那些坏事,全不是他做的!”
费绛珠此言一出,人丛之中,重又哗然。
范玉云尖声道:“我这只右手,难道也不是他断下的么?”
费绛珠说道:“这就很难说了,你和他动手,兵刃上可不长眼睛,若是他死了,岂不是也由死?”
范玉云“哼”地一声,道:“他要是死了,那可是死有余辜。”
费绛珠怒道:“若不是有你这样的人在硬逼着他,他原不至于如此!”
范玉云大怒,扬起右手手腕上的利钩来,费绛珠却只是冷笑着望着她。
两人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苍云老人连忙喝道:“师妹,不可动手。费姑娘,照你说来,袁中笙全是冤枉的了?”
费绛珠道:“我正是此意。”
苍云老人道:“如果他是冤枉的,那么他心中堂堂正正,自然不怕和我们这些人见面了?”
苍云老人的这句话,极其厉害,令得费绛珠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说“是”的话,那苍云老人一定会逼她请袁中笙出来的。而如果她说“不是”,那又等于是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
她想了片刻,才道:“如果各位不谅解他,他怎会在各位面前现身?”
苍云老人道:“我们要听他现身解释,如果一切真是冤枉的,那么他的解释,当能令人满意,我们怎会再与他为难?”
费绛珠心想,自己和袁中笙两人,虽说已决定远走高飞,但是行踪却要闪闪缩缩,而且袁中笙的恶名,一生难去,将要遗臭万年。
而如今,苍云老人如此说法,可容袁中笙解释,这岂不是大好机会?
她想了一想,抬起头来,道:“中笙,苍云前辈的话,你可听到了么?你下来,将你自己如何为霍贝所骗的经过,向大家说一说可好?”
费七先生一听得费绛珠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吃一惊,他究竟见多识广,知道袁中笙和众人所结的冤仇极深,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的。
就算是苍云老人的用意,并不是在于骗袁中笙现身,事情到头来,只怕苍云老人也难以控制!
是以他忙道:“中笙,你绝不能现身!”
但这时,费绛珠的话已出口,她是仰着头发话的,人人都可以知道袁中笙在树上。
袁中笙虽然也听到了费七先生的话,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想要不现身,也是不行的了。
他一咬牙,轻轻一纵,便落下地来。
当袁中笙在众人面前站定之际,当真是静到了极点,人人屏气静息,一点声音也没有。
苍云老人首先开口,道:“袁朋友!”
但是,他只讲了三个字,便听得峨嵋怪侠车轩,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身形疾展.向袁中笙疾扑了过来!
峨嵋怪侠才动,范玉云一声尖啸,身形向前掠出,尖锐已极的钩子,也已当空划下!
这两人的出手,俱皆快到了极点,在场的高手虽多,但是竟没有一人可以阻止他们。
袁中笙一见到两人攻到,心中又惊又怒,双臂猛地一张,左右分开,分拒两人。当他手臂张开之际,车轩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前,五指如钩,来抓他的脉门。
可是,当车轩五指,将要收拢之际,他却陡地看到了袁中笙手背上的那道蓝痕!
车轩如触电一样,陡地一怔!
那道蓝痕,他记得极其清楚.是他留在一个人的手背之上的,那人就是戴着面具来救天灵上人的人。
如今,何以这道蓝痕会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一时之间,车轩绝难弄明白当日救天灵上人的人,就是袁中笙!
而这时候,他根本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他陡地一收力道,袁中笙所发的力道,便撞了过来,今得他身子向后退出了三步去。
而袁中笙本来对付两大高手的袭击,由于攻击突如其来,也不免有手忙脚乱之感,而今一扬手,车轩便自后退,袁中笙连忙身形半转,将双掌的掌力,一齐向范玉云送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袁中笙的双掌,正击在范玉云的胸前。
而范玉云腕上的利钩,则只在袁中笙的肩头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范玉云中掌之后,身子向后便倒。身子刚一倒地,怪叫一声,鲜血便狂喷而出,身子连挺了两下,大叫道:“为我报——”
她只叫三个字,喉间便响起了“咯”地一声,再也没有了气息,竟死在袁中笙的双掌之下!
从袁中笙现身,到车轩后退,范玉云丧生,当真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
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范玉云身死,首先大惊,连忙一左一右,站到了袁中笙的身边。
而在范玉云那凄厉无比的叫声之后,刹那间又静到了极点,接着,便是苍云老人的一阵怪笑声!袁中笙—听苍云老人的怪声,已知事情不妙了!
他连忙转过身来,道:“你要我现身向你们解释,她却突施偷袭,这怎怪得了我?”
袁中笙的话,本就不错,而苍云老人根本未曾听到!
他一步一步,向前跨来,陡然之间,劈空一掌,已然扫出!
在苍云老人扬起手臂来之际,费七先生叫道:“我来挡他,你们两人快退!”
他话一出口,身形已动,倏地问到了苍云老人和袁中笙之间,双掌一齐推出,向苍云老人迎了上去,“蓬”地一声响,两人双掌相交,对了一掌,各自身形一幌,向后退来。
费七先生身形甫凝,立时又向前飞扑而出!
他一面向前扑出,一面又怪叫道:“你们两人再不趁机远走,更待何时?”
袁中笙刚才,变生叵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这时,他明白自己又闯下了大祸之际,又听得费七先生如此说法,一声长叹,道:“费老前辈,你难道以为我真是那样人么?”
费绛珠则尖声叫道:“住手!住手!”
可是这时候,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两大高手,已以快打快,战成一团。
而费绛珠的声音,虽然尖厉之极,她内功深湛,声音也十分高亮,但是众人一起怒叫怪吼,却也将她的声音,一起盖了过去。
几个身法快的高手,早已窜到了袁中笙的面前,拳脚相加,刀剑齐施,动起手来,费绛珠叫了七八下,非但没有人听她的话,反倒有人,向她扑了过来。
费绛珠双掌飞舞,挡退了几个人,放眼看去,只见袁中笙和费七先生两人,已被七八个高手,团团围住,正在夹攻。
而其余人,则围了一个大圆圈,将自己等三人围住,看来今日局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实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费维珠也是绝想不到事情发展下去,竞会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她心中长叹了一声,叫道:“爷爷,中笙我们靠在一起!”她一面说,一面足尖一点,人已飞掠而起,向袁中笙处跃去。
她刚一起飞半空,便听得斜刺里“飕”地一声,一条人影,已掠了过来,费绛珠在百忙之中,只看出那人黑布蒙面,正在高黎贡山,被火烧成重伤的峨嵋掌门,天灵上人。
费绛珠一见是天灵上人,倒也不敢怠慢,真气一凝,双手向前,推了一推。随着她那一推,一股大力,向前涌了出去。
却不料她这里大力才一推出,天灵上人的身子,陡地翻了一个筋斗。
费绛珠推出的那股力道,本来是涌向天灵上人的,但是天灵上人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她那推之力,便已落了空。
而就在她想趁机身形下落,落到袁中笙身边之际,天灵上人手抖处,只听得呛锵连声,精光耀目,已抖了一件奇形兵刃在手!
那兵刃共分九节,每一节都有半尺长短,手臂粗细,共有六面锋棱,锋利之极,一经挥动,节节可以伤人,那是天灵上人早年所用的独门兵刃,在武林中大是有名,唤着“九天鞭”。
这一根九天鞭,天灵上人弃而不用,已有数十年之久,他因为在高黎贡山吃了大亏,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因而这次再来和袁中笙决斗,便将此鞭带上,这时陡地挥了出来,一招“雷鸣九天”,向费绛珠没头没脑地盖了下来。
费绛珠身在半空,想要趋避,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她连忙一侧身,“嗤”地一声,半只衣袖,已被“九天鞭”卷去。
费绛珠心中吃了一惊,真气陡地一提,身子突然向上,又拔起了五六尺!
这一拔起,便将天灵上人的第二招,顺利避了开去。
她身在半空,也不再去对付天灵上人,只是身子斜斜地向下,疾落了下去。
天灵上人连发了二鞭,但是因为费绛珠下落之势太快,所以天灵上人的两鞭,一齐击空,而费绛珠则已穿过人群,到了袁中笙身旁,呼呼两掌,先将身前攻来的几个人挡了开去,道:“中笙,咱们快去和我爷爷会合,可以冲出去。”
袁中笙道:“好,我们一齐发掌!”
两人四掌飞舞,掌力汹涌,向外激发鼓荡而出,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齐逼出了丈许,他们的身子移动.向费七先生靠去。
费七先生正和苍云老人在动手,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到,苍云老人顿时成了两面夹攻之势,而援手一时之间,又攻不上来。
苍云老人心中虽怒,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不得不立即抽身后退!
苍云老人一退,他们三人,便靠到了一起,立时背对背站定了身子。各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们抬头向前看去之际,他们的心中,不禁又大是紧张了起来。
只见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重重,一圈圈,约有五六层之多!
最接近他们的一层,全是一流高手,也有十人之多,其中包括三派掌门在内。
要冲出这一重包围,已经是不大容易之事,更何况包围不止这一重。费绛珠、袁中笙、费七先生三人,见了这等情形,心情沉重,尽皆说不出话来。
苍云老人一声长笑,道:“你们三人,已是瓮中之鳖,难道还要负隅反抗么?”
费七先生“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怎能对付得我们三人?”
他一面大声说,一面心中却在迅速地盘算,如何方能冲出去。
他话一讲完,便又低声道:“绛珠,刚才你们两人,是怎样冲过来与我们会合的?”
费绛珠道:“我和中笙一齐发掌,将他们挡退。”
费七先生究竟是见多识广,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一听得费绛珠这样说法,起先也不禁一楞,因为刚才拦在费绛珠和袁中笙之前的高手极多,他们两人一发掌,便能将之挡退了,这似乎是不可能之事。
但是,他却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明白了那是因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内力,一阴一阳,截然相反,但如果一同发出,那便可以收相辅相成之妙,两股掌力汇合,其中的阴阳互生之妙,可以令得掌力强大数倍。
他—想及此,忙道:“如今局面,我们只有硬冲出去了,你和中笙两人,尽力发掌开道,我背靠你们,对付自后面攻来的人!”
费绛珠答应一声,立时和袁中笙并肩而立,两人一齐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们两人才跨出一步,在他们前面的人,也逼前了一步,迎来的人有青城掌门、天一叟、天工老人等四五人。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互望了一眼,心灵相通,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与此同时,费七先生双掌,也向前疾拍而出,将跃向前来的两人击退。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双掌推出,掌风匝地卷向前去,天一叟一声怒吼,发掌相迎,几个人的掌力,和袁中笙、费绛珠的掌力相交,那几个人竟一齐“腾”地后退了一步,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也连忙踏前了一步。可是,他们也只有踏前一步而已!
因为前面的几个高手,也已立即发掌,掌力向前涌了过来,又将他们三人的去势阻住。
三人去势一住,向费七先生扑来的几个高手,却逼得费七先生有些手忙脚乱,两三派掌门,则已一齐转到了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前面。
早在他们到高黎贡山去之前,他们三人,便练有内功互通的功夫,那是专为对付寿菊香而练的,结果他们并没有使用,那是因为天灵上人中了寿菊香所设的埋伏之故。
而其时,他们三人,看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合壁,有阴阳互济之妙,他们三人,便立即想起,他们也可以以三人合力的掌力应付,因此他们的身形,迅即合在一起。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三派掌门,身形合在一起,拦在自己的面前,心头也不禁骇然!
这时候,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武功极高,但是三派掌门乃是何等样的人物,积威数十年,当两人想到自己要与之敌对之际,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但目前情势如此,却又不容他们不面对三派掌门来出手!
三派掌门一并肩站定,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便各自伸出手来,搭在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苍云老人的手腕一翻,掌已扬起!
眼看石破天惊的掌力,即将疾涌而出,忽然听得峨嵋怪快车轩大声叫道:“师兄,且慢!”
他一面大叫,一面赶了过来。
天灵上人沉声道:“有什么事,等一会再说!”
峨嵋怪侠的脾气虽怪,但是他对这位师兄,却是极之敬重,闻言忙道:“是,但是师哥,那……袁中笙……袁中笙好像就是我们寻找的——”
他话未讲完,天灵上人已是不大耐烦,斥道:“他自然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仇人,你在这当口来多说一些什么?”
车轩忙道:“师兄,你弄错了,我是说,袁中笙像是就是在昆明神医府上,以至阴至柔的内力,救了你命的那个人。”
天灵上人一听,不禁陡地一呆,道:“岂有此理?”
车轩道:“当时,我曾在那位朋友的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蓝痕,如今,这道蓝痕,却是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天灵上人面上的神情如何看不到,但是他的声音之中,却是充满了怒意,厉声道:“那还用说,一定是他将我们的恩人杀了?”
车轩一呆,道:“此言何意?”
天灵上人道:“你还不明白,那位好朋友在神医府冒生命之险救我,乃是天下皆知之事,袁贼定然是杀了那位好汉,又在他自己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蓝痕,想来冒充我们的恩人!”
袁中笙一听到这里,实在是再也忍不住,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车轩瞪着眼,道:“你笑什么?”
袁中笙止住了笑声,道:“我笑贵派掌门,出言无状,我如今可有提及一言神医府中的事,何以说我要向你邀功?”
车轩大声道:“那么,神医府中行事的,究竟是不是你?”
袁中笙叹了一声,道:“就算不是我吧,你们可以安心动手了!”
他明知自己就算说是,人家也不会相信的,是以干脆不再提那件事了。
如果袁中笙硬说在神医府中救活了天灵上人的是他,那一定没有人相信。而如今,他却并不是那样说,而只是淡淡的否认。
这一来,却使车轩等人,心中生疑!
因为照理来说,袁中笙应该据理力争,力陈自己于峨嵋有恩,分化敌人才是,何以他竟连提都不提,只是淡然置之,莫非其中真有隐情么?
需知天灵上人死里逃生之后,峨嵋上下,全都下定决心,要寻找在神医府中冒着生命奇险,以阴柔之极的内功,将天灵上人救活的人。
这件事,峨嵋派看得极其认真。
此所以当袁中笙一现身,车轩和范玉云两人,一齐向他扑去之际,车轩一见到袁中笙手背上的蓝痕。便立时后退之故。
其实,当时若不是车轩退得如此奇突,只怕范玉云也不会死在袁中笙掌下的。
这时,天灵上人一起疑,他搭在苍云老人肩上的手掌,便缩了回来。
苍云老人吃了一惊,道:“天灵,你在作什么?”天灵上人道:“我想弄清楚,袁中笙究竟是不是在神医府行事之人。”
苍云老人忙道:“天灵,你怎会想到这一点去了?在神医府助你之人,舍己为人,若不是大仁大侠,怎会做得出来?袁中笙是什么东西,他又怎会有这样的仁侠胸怀?”
天灵上人一听,觉得苍云老人的话,大是有理,手掌便又搭了上去。
可是车轩却一摇身形,拦到了天灵上人的面前,叫道:“且慢发掌!”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连走出了两步之多!
要知道,这时候,三派掌门和袁中笙、费维珠之间,相距只下过八九尺,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可以说紧张到了极点!
谁都知道,双方的掌力如果发出的话,那一定是石破天惊,只怕武林之中,从来也不会有过这样强大掌力的比拚!
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车轩却到了双方的中间。
而且,他更接近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
一时之间,倒有一大半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苍云老人急喝道:“车朋友,后退。”
可是车轩却非但不退,而且,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来,他几乎已到了袁中笙的身前了!
天灵上人也急叫道:“师弟,你——”
但车轩不等天灵上人叫完,便已开口道:“袁朋友,将你左手提起来,我看一看。”
袁中笙并不依言而为,只是淡然一笑,道:“车怪侠,苍云老人说得好,这种大仁大义的事,嘿嘿,怎会是我袁中笙做的?”
车轩仍然坚持,道:“你将手抬起来,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手背。”
袁中笙一声冷笑,道:“你不怕我猝然发掌么?”
车轩“哈哈”一笑,道:“我若是怕你发掌,怎会来到你的面前?”
费绛珠道:“中笙,就让他们看看你的手背,看他们有什么话可说。”
袁中笙本无认功之意,但是听得费维珠也如此说法,他便扬起手来。当袁中笙扬起手来之际,众人的心中,全都紧张之极!
他心中希望袁中笙手背上的蓝痕,绝不是他所留下来的,那么,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可是,当时他在袁中笙的手背上,留下那道蓝痕之际,虽然匆忙,那道蓝痕的大小,长短,他却记得十分清楚,这时,他一看,再看,都没有法子否认那是他自己所留下来的!
袁中笙只是不出声,费绛珠则冷冷地道:“怎么,车怪侠,你看清楚了没有?”
车轩后退一步,道:“看清楚了。”
费绛珠问道:“如何?”
她这一声“如何”,可以说是此际在场的百数十人心中同样的问题!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车轩望来,要听他的回答。
车轩吸了一口气,道:“袁朋友,那的确是你,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费绛珠一声冷笑,道:“他若是认了,你们肯相信么?你们这些人,自名为仁人侠士,自名为正派君子,只知道一口咬定人家是邪恶贼子,可曾想到人家会有不得已的苦衷么?”
费绛珠的几句话,说得车轩无话可答。
天灵上人急问道:“车师弟,你可看清楚了?”
车轩一扬首,说道:“师兄,我愿以颈上头颅作赌,当日在神医府中行此善事的,正是袁中笙。”
天灵上人的手,再次从苍云老人的肩头上缩了回来,人也后退了一步。
苍云老人心中既惊且怒,因为天灵上人一退,他和天一叟两人,能不能挡得住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进攻,已大有疑问。
而且,峨嵋高手态度,便变得十分暖昧了,他们究竟是敌是友呢?
是以,苍云老人忙道:“天灵,你别太死心眼儿了,就算当日在神医府中行事的是他,在高黎贡山中将你烧成这样的,又何尝不是他?”
苍云老人这句话一出口,天灵上人和车轩两人,尽皆震动了一下。
费维珠见事情已可有转机,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她忙道:“那可不关袁中笙的事,全是寿菊香的阴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绛珠,你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多讲这些作甚?”
天灵上人踏前了几步,抬头向袁中笙望来。
费绛珠砸了砸袁中笙,道:“看来他们还不相信,你且将日用的那只人皮面具戴上,让他们看看,他们就明白了。”
袁中笙自怀中取出了那只人皮面具来,戴在脸上。
袁中笙一戴上了面具,众人之中,倒有一大半人,发出了惊呼声来!
本来,众人对于车轩的话,心中仍不无疑问的。
但是袁中笙一戴上了人皮面具之后,众人心中的疑问,便尽皆去了个干净!
因为当日,在神医府中,群雄毕集,而袁中笙的行为,又使众人对他极其崇敬,当他将本身阴柔之力,度入天灵上人体内之际,许多人都来观看,是以认得袁中笙的那人皮面具!
当时,可以说除了范玉云这种,心地偏窄的人之外,没有一人,不对袁中笙心中佩服的!
所以,此际袁中笙一取出那只人皮面具带上,人皆认出他就是当日心中对之十分崇仰的那个人,人人都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连苍云老人,也没有例外!
天灵上人又踏前了一步,向袁中笙拱了拱手,袁朋友,在下颇感当日盛情。”
天灵上人这一句话,对他的救命恩人来说,似乎嫌轻描淡写了些。
但是,却要明白天灵上人在武林中的身份,而且,这时的环境,又十分尴尬,他自然不能畅所欲言地说出心中的感激。
而他还是不顾一切却说是颇感盛情,那是他心中真的十分感激了。
袁中笙取了人皮面具,叹了一口气,说道:“天灵上人,那不算什么,你不必再记在心上了。”
天灵上人道:“袁朋友,但是我却不明白你何以要如此做。”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各位前辈英侠,本是我心中十分钦佩的人,可是各位却硬要说我是为非作歹之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可想?我有可以救阁下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的,我绝无邀功之意,更不想阁下因之而将我当作是大仁大侠之人,如今事已至此,阁下即使仍将我当敌人,我也绝不会见怪的。”
当袁中笙讲话之际,天灵上人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出。
袁中笙话一讲定,车轩便叫道:“师哥——”天灵上人是知道车轩要说什么一样,扬了扬手,不令他说下去,他自己则来回踱了几步,才抬起头来,道:“苍云老人——”
他只叫了一声,苍云老人已苦笑道:“你不必多说。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了。”
天灵上人苦笑一下,道:“苍云,你不会见怪我不够义气,临阵逃脱吧。”
苍云老人“哈哈”一笑,道:“人各有志,岂可相强?他于你有恩,你这样做法。武林同道,也都会见谅你的,你去吧!”
天灵上人和车轩两人的身形,倏地后退,五六个峨嵋弟子。也连忙跟着退了出去。
当他们七八人,退出了三丈之后,天灵上人朗声道:“袁朋友,我只能退出不理,却无法助你,你莫见怪。”
袁中笙一声长笑,道:“我还有什么资格见怪人?天灵前辈,你只管安心离去好了。”
车轩和天灵上人一扬手,一行七八人,如飞也似,向前掠出不见。
突然之间,峨嵋高手离去,这个变化,在事先可以说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但是,在峨嵋高手退出之后,情势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数十人仍是紧紧地围住了袁中笙、费绛珠和费七先生三人。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并肩而立,互望了一眼,心中俱在想:如今要是以两人之力,和对方硬拚了,难道自己数十年苦练之功,真还不是对方两个后生小子的对手么?
两人的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他们却是绝无轻视之意,苍云老人的手掌,又慢慢地扬了起来,天一叟面上的神情,也是严肃到了极点。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这等情形,手掌也扬了起来,双方的势子,全都十分缓慢,但是气氛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在突然之间,双方的动作,陡地加快,只听得“轰轰”两股掌风过处,接着,便是惊夭动地的一声巨响,在费绛珠等三人附近的众人,只觉得一股奇强无比的道力,四下迸散了开来,身不由主,向后退了出去。
而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只觉得自己的掌力发出了之后,曾遇到了一股十分的力道,阻了一阻。
可是那股力道,并未能将他们的掌力阻住,因之他们的身子。迅即向前跨出了三步。他们身形跨前之际,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连退了三步!
他们两人,可以说是被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硬生生震退的!
而且,他们也已立即看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一阴一阳,若是分而使之,力道绝对不及合而使之的一半!
所以,他们两人在一退之后,一声长啸,身子立即左右分了开来,一分之后,各自掠了一个半圆,又向前疾扑而出!
只不过这次他们攻向前去,并不是并肩攻出,而是一个对付一个!
苍云老人扑向袁中笙,而天一叟则向费绛珠。另一面,天工老人等几个高手,又早已和费七先生,恶斗成一团。
天一叟和苍云老人,分攻费绛珠、袁中笙。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阴阳合壁之忧势,便已然不复存在,双方只打了一个平手。
也就在这里发生激斗的时候,众人又听得,约在两里开外,突然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喧哗呼喝之声,那分明是也发生了恶斗!
这里在动手的众人,不禁尽皆为之一呆,不知远处发生恶斗的是些什么人。
可是,众人随即明白了。
因为,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中,可以听到天灵上人和车轩的声音,还有一阵难听之极,令人毛发直竖的怪叫声。
那阵怪叫声,一听便知道是妖邪之徒所发出来的,而如今是在崆峒山中,那么发出这种怪笑声来的.自然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了!
苍云老人首先扬声大叫,道:“不好,峨嵋朋友已中伏了!”
他话才说完,便听得远处,已有人传来了惨呼之声,紧接着,便是天灵上人的一声怪叫!
那一声怪叫,摇曳不绝,迅速无比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转眼之间,已见天灵上人身形如飞,向前掠了过来!苍云老人呼呼呼连挥三掌,将袁中笙逼退了一步,道:“天灵,怎么了?”
天灵上人还未曾开口,只是喘了一口气,便身形跃前,五指如钩,“刷”地一声,向袁中笙的头顶,疾抓了下来。
袁中笙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天灵上人还待第二抓时,苍云老人已然叫道:“天灵,咱们三人合一!”
天灵上人陡地纵手,站到了苍云老人的左边,而天一叟则站到了苍云老人的右边,两人各伸一手,搭在苍云老人的肩上。
这时候,远处的喧哗呼叫怪笑之声,已经渐渐地传了近来。
而在呼喝声中,却已听不到车轩的声音。
从天灵上人迅即后退的情形来看,可能峨嵋怪侠车轩,猝然遇伏,已经遇难了!
三派掌门又并肩而立,费绛珠连忙身形闪动,到了袁中笙的身旁。
天灵上人发出了尖厉之极的怪叫声,道:“袁中笙,你……好啊!”
袁中笙头脑本不十分灵活,在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弄不明白。一听得天灵上人这样说法,不禁呆了一呆,苦笑了一下,道:“我又怎么了?”
天灵上人怪声道;“你在这里装模作样,令我们离去,却又命文丽带着十七峰妖人,埋伏在我们离去之处,令我们……”
想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出手极凶,使得峨嵋派一遇敌便有极大的损失,是以天灵上人话讲到一半,声音激动,竟讲不下去!
苍云老人忙道:“天灵,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如今还和他们废话作甚?”
他一面高叫,一面手掌已发了起来。
而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的手掌,也已搭到了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三派掌门,自从练成了这门内力互通的功夫以来,此际还是第一次使用。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这等情形,也已知道,绝不是再凭口舌,便可以解决是非的了。
他们两人的身子,紧紧靠在一起,手掌也向上翻了起来。在开始的时候,双方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缓慢而严肃。
这时,在场的众人,神情都紧张到了极点。(奇*书*网.整*理*提*供)
虽然远处奇形怪状的怪叫声,正在迅速地移近,但是却并没有人去注意它们。
先是三派掌门,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苍云老人的手掌,已倏地向前推出!苍云老人这一推之间,乃是混合着三个人的掌力的。
而他们三人,又全是正派中的一派掌门,顶尖儿的高手,可以说,这一掌的力道之强,乃是武林之中,前未曾有的。
也正因为这一掌的力道极强,所以苍云老人并不是一上来便将力道放尽,而是将掌力分成了几道,一道的力道强过一道,像是大江大河的浪头一样,前进后涌,使对方难以抗拒。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苍云老人掌已推出,两人也连忙发掌。
双方相隔本就不远,掌力一发,呼啸盘旋,向前涌出,迅即会合,只听得“蓬”地一声响,三派掌门身形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也向后一步退出。
乍一看,双方之间,像是势均力敌,谁也胜不了谁。
但是苍云老人等三人,在退出之后,第二道掌力,立时又向前汹涌射了出来,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觉出忽然之间,又有一股大力,疾涌向前来,大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慌忙发掌迎敌之际,却已慢了一步,固然他们的掌力,仍将那股强大之极的力道敌住,未曾被那股力道袭中身上。
但是,两股力道才一相交,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身形不稳,向后疾退而出,他们一退,本是和他们背靠背而立的费七先生,身形也随之不稳,逼得也向前飞跃了出去。
费七先生本就和三四个高手周旋,他仗着背后有袁中笙,费绛珠两人在,所以不怕人攻他的后面,出招可以不必顾忌。
这时,他身子向前猛地跌了出去,虽是立即站稳,但是却已被人围住。
围住他的人,全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费七先生的武功虽高,然则寡不敌众,立时险象环生!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看到了这种情形。
但是,他们却难以去救援费七先生!
因为,当他们两人,仓促之间,抵御了三派掌门所发的第二道掌力之后,苍云老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喝,第三道掌力,挟着雷霆万钧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疾压了过来!
那第三道力道,已是最后一道,力道之强大,实是匪夷所思。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听得掌风呼号的声势,心中已为之大吃一惊!
他们心中不吃惊还好,一吃惊,真气运行,不免稍懈,虽是立时发掌,但是势子却反而比第一、第二两掌,弱了许多。
及至双方的掌力一接触,两人只觉得对方的大力涌了过来,身不由主,向上直飞了起来!
他们两人身子一起在半空,立即一声长啸,真气运提,由斜斜被三派掌门的掌力震出,变成了直上直下,向上拔起!
在那样强大的掌力震动之下。他们两人,居然还能够身在半空,改变方向,那实是绝顶的轻功了。
可是他们却未料到,他们身子一拔了起来,自身避开了三派掌门最后一道的掌力,但是却使得费七先生遭了祸殃!
费七先生仍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被四五个高手围住了在动手。
在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身子,疾拔而起之后,三派掌门最后一道的掌力余势未竭,向前疾涌了过来。围在费七先生身边的四五人,一听得掌风呼啸涌到,自知万不是对手,连忙向后疾跃而出!
而费七先生因为是以寡敌众之故,是以全神贯注,绝未留意到四周围发生了什么时,及至他见到围在身边的四五人,突然向后跃退,他仍不免一呆,接着,他也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掌风声!
如果在这时,费七先生连忙足尖点动,向前飞跃而出,那么,以他的轻功而论,他是仍然可以避得过那一次劫难的。
可是,他却因为,在刹那之间,听出掌风声不像是袁中笙,费绛珠两人所发,关心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安危,非但不向前跃出,反而疾转过身来。
费七先生刚一转过身来,那股奇强无比的掌力,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费七先生在刹时之间,感到连气都透不过来,大吃一惊,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这时候,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身子还在半空之中,他们两人对于地面上所发生的一切,自然看得十分明白。
费绛珠一看到费七先生双掌推出,想和三派掌门所发,那股强大已极的力道相抵,不由得心胆俱裂,急叫道:“爷爷,快退!”
可是,费绛珠的警告,却已迟了!
当她的话发出之际,费七先生两掌,已经一齐向前推了出去!
三派掌门所发的掌力,何等之强,连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阴阳互生,刚柔相济,配合得如此玄妙的掌力,尚且因为功力不如三派掌门之深,而抵敌不住,何况是费七先生?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蓬蓬地一声响,费七先生的身子,突然如同一支箭一样,平平地向后,激射而出!
他身子还在激射而出之际,只听得“哇”地一声,鲜血已狂愤而出!
由于他的身子正在急速地移动,是以这一口鲜血喷出,鲜血喷洒开来的范围也特别广,看了怵目惊心,费绛珠一声怪叫,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斜,飞也似地向下掠了下来。
她足尖尚未点地,手伸处,已向费七先生抓去。
可是这一抓,却只抓到了费七先生的衣袖。
费七先生向后激射而出的势子,何等之猛,那非但是三派掌门之力,而且还加上了他所发出,被反震回来的两掌之力在内。
费绛珠一抓住了费七先生的衣袖,未能将费七先生震退之势阻住,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衣袖断裂,费七先生的身子,继续向后跌出。
而等到袁中笙也从半空之中,疾落下地之际,一切都已迟了!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费七先生的身子,正撞在一根高可八尺的石笋之上。
费七先生是背部撞向石笋的,那一撞之力,仍是大得出奇,竟将那根石笋,撞成了两截,费七先生的身子,立时跌了下来。
他一跌在地上,那断了的石笋,也落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他的胸上。只听得费七先生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便死了。
刹时之间,在场的众人,静到了极点!
因为费七先生虽然和他们站在敌对的地位,但是费七先生却是黑道之上的第一高人,成名数十年,实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
如今,费七先生死在石笋之下,他们的心中,庆幸,惊愕,惋惜,兼而有之,一时之间,实是谁都讲不出一句话来。
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也被这在猝然之间所发的变化惊得呆了,张大了口,难以出声。
所以,当场静寂之极!
也因为当场静寂之极,所以四周围的声响,听来也格外刺耳!
只听得在十七八种刺耳之极的怪叫声中,一个声音大叫一声道:“好哇,全都在此了!”
这一下叫声,已经来得极近了。
众人连忙抬起头来,向四面看去。
一看之下,人人面上,尽皆变色。
只见在树梢上,在大石后,在草丛中,四面八方,少说也有两百来人,高高矮矮,已经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将五十来个正派高手,围在中间!
刚才,是他们数十人围定了袁中笙、费绛珠和费七先生三人。但现在,他们自己,已被更多的人所围住了。
在东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貌相庄严的汉子,那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霍烈。
霍烈的左首,站着文丽,右首,站着霍贝。
而其余人,倒有一大半,是在场的各正派高手所认得的,那全是各邪派异教中的高手,还有几个,是不经常露面的厉害人物。
那显然是前来北崆峒,要奉袁中笙为盟主的邪派中高手,已全部在此了。
他们的力量是如此之强,峨嵋高手一遇伏,便只有天灵上人只身逃脱,那实在也不是什么意外了!
他一声呼啸,围在四面的众邪,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人丛中心突然传出了一下悲伤之极的惨呼声,“爷爷!”
紧接着,便是一条人影,向倒在地上的费七先生,疾扑而出。
那是费绛珠。
费绛珠一扑到了费七先生的身边,便伏在他的尸身之上。由于费绛珠的那一下叫声,是如此之凄厉,因之吸引了所有之人。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她看去,每一个人都只当她伏在费七先生的尸体上,一定会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竟并不哭出声来,她只是伏着,过了片刻,便抬起头来,虽是泪眼满面,但是声音却还十分镇定。
只听得她叫道:“中笙。”
袁中笙忙道:“绛珠,你别太伤心了,你——”
袁中笙的话还未讲完,费绛珠已经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道:“中笙,本来我们想和他老人家一齐隐居的,但如今他老人家已不能去了。”
她讲话的语音,哀切到了极点,今得袁中笙的心头,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一样。
费绛珠忽然又“哈哈”一笑,道:“他老人家如今不必再怕什么了,他已经死了,人一死了,什么都不必怕了,是不是?”
袁中笙连忙走到了她的身边,道:“绛珠,你别太伤心,你别伤心。”
袁中笙本就不善口齿,在如今的情形下,他除了“你别伤心”这句话之外,简直绝无别的话可说!
费维珠又是“哈哈”一笑,一俯身,将费七先生的尸身,负在肩上。费七先生的身子十分高大,而费绛珠则娇小玲珑。费七先生的尸身,一压到了她的肩上,便将她的身子遮去了一大半。
她负起了费七先生的尸身之后,缓缓地转向三派掌门。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们能够闯出重围!”
她陡地吸了一口气,道:“中笙,咱们走!”
袁中笙本来,只当费绛珠是一定要和三派掌门动手,为她爷爷报仇的,却不料她竟不出手,只求快些离开这里。
袁中笙一时之间,难以明白费绛珠的心意,只是奇怪地叫了一声,道:“绛珠!”
费绛珠像是已经知道袁中笙想说些什么一样,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想闯出重围,已经够麻烦的了,我岂能再和他们动手?我若是想和他们动手,那岂不是合了这干妖人的心意?”
袁中笙这才明白,忙道:“绛珠,你当真深明大义,令我心佩服。”
费绛珠还未曾再开口,便已听得围住了众人的人丛之中,有一个女子声音,“哼”地一声,道:“你们两人想闯出去,就那么容易么?”
那发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文丽!
袁中笙沉声道:“师妹——”
他只叫了两个字,文丽便已发出了一声怪笑,道:“我不但是你的师妹,而且是你的妻子,当着那么多人,你敢不认么?”
袁中笙为人忠厚,他忙道:“师妹,我没有不认。”
文丽冷笑道:“好啊,我正要你说这句话,你既然已和我成了夫妇,为何又和姓费的小贱人在一起,天下焉有这等道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那也是你逼出来的,你硬着我做什么盟主,我……根本不愿意,可是你却不肯给我机会,我除了离你而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袁中笙此言一出,各正派中人,交头接耳,窈窈私语了起来。
文丽冷冷地道:“你少废话了,如今摆着两条路,看你走哪一条!”
袁中笙苦笑道:“什么两条路?”
文丽冷冷地道:“一条是和咱们大伙儿一齐,将与咱们作对的人,尽皆杀死,咱们仍推你为武林各门各派的盟主!”
文丽这几句话一出口,各正派高手的心中,不禁大是紧张!
因为这时候,围住他们的异派邪教之士,人数极多,而且全是高手,他们能否冲出重围,尚且是大成疑问之事,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袁中笙这样的一个高手,作如何决定,实是十分重要之事!
袁中笙呆了一呆,他并没有作什么考虑,便道:“师妹,你所说的这第一条路,我是万万不愿走的!”
袁中笙话一出口,三派掌门便互望了一眼,众人之中,也静到了极点。
费绛珠连忙打横跨出了一步,紧紧地靠着袁中笙而立,她虽然未曾出声,但是她的行动,却已表示了她对袁中笙的支持。
袁中笙问道:“师妹,第二条路呢?”
文丽面色铁青,道:“第二条路么?你看看,你可能敌得过这么多高手么?第二条路,便是叫你和这姓费的小贱人,到阴司地狱去做恩爱夫妻!”
文丽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阴森到了极点,实是令人不寒而栗!
袁中笙正一呆间,已听得费绛珠一声大叫,道:“中笙,我们一齐闯出去!”
费绛珠一面叫,一面手腕翻处,“呼”地一掌,已然向前疾推而出,袁中笙一见费绛珠已经发作,立时身形微矮,也推出了一掌!
他们两人一出手,只听得各正派中人,发出一声呐喊,三派掌门,由合而分,各自带着十来名高手,向另外的三个方向攻去!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是向东首抢攻的,他们两人的掌力过处,挡在他们前面的人,纷纷群移,转眼之间,便被他们冲出了三五丈。
袁中笙在百忙之中,回头看去,只见由三派掌门率领的其余三股突围力量,也已推进了数丈,那些邪派异教的高手,竟只是后退,并不还手!
袁中笙心中大是高兴,暗忖敌人虽是来势汹汹,但却不堪一击。
袁中笙绝无深谋远虑之心,所以一见到这等情形,便大是高兴,但费绛珠却知道如今这一场大战,可以说是武林之中,正派和邪派之间,的生死大决斗,各邪派中人,千里迢迢地赶了来,恰好在这里与正派高手相会,焉有不战而退之理?
那其中,自然含有极大的阴谋在!
而自己与袁中笙两人,却夹在决战双方的中间,两方面的人,都要和自己过不去,在那种情形下,自己若能闯得出去,那实算是上上大吉了。
两人一面想,一面又向前闯出了两丈许,在他们前面的人,也是迅速地向后退去。
但是,在突然之间,只听得所有和后退去的邪派中人,一齐放声大叫了起来,数百人一齐怪叫,那声音实是惊人之极!
而随着喊叫之声,所有在后退的人,又一起向前涌了过来。
转眼间,便又已将各正派高手,和袁中笙、费绛珠等人围住,只不过众人原来是被围在一个圈子中,如今却被分了开来,分成了四堆,被四圈人围在中心。
只听得喧哗声中,霍贝的声音,十分突出,他大声叫着一些人的名字,命那些高手,先去攻打天一叟所率领的那一批高手!
他们的意思,实是再明白也没有了!
他们是准备以最精锐的力量,先将被围的人消灭一批,而将其他的三批,暂时围住不动。等到消灭了一批之后,再来对付第二批!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各高手分批向外冲出之际,他们非但不拦,反而急速后退之故!
霍贝的叫声不绝,立时有七八人,来回飞跃,加人了围攻天一叟等人的战团,天一叟等十余人,立时感到十分吃重。
其余各正派高手,虽然想前去救援,但是苦于自己也被人围住。虽然打成平手,想要突围,却是不易,只听得天一叟被围的那个圈子之中,不断有惨叫声传了出来,每一下惨叫声传出,各正派高手的心,便向下沉了一沉,因为那是一个高手遇害了。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一被三四十人围住之后,费绛珠见机,一拉袁中笙,两人已向一块大石之上,疾跃了上去。
那块大石,约有一丈五六高下,当他们两人,一跃到大石之上之际,也有几个人跃了上来,但是全被他们两人,打了下去。他们两人,因为站在大石之上,所以对于其它三个在恶斗的地方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在别的人而言,只能听到受难的正派高手的惨叫声,但是,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高手,一个一个惨死之状。
和天一叟在一起的,本来有十四五人,可是恶斗了半个时辰左右,已经只剩下八个人了。
在那八个人中,还有三个已经受了伤,还在浴血苦战,眼看再这样下去,会只剩下天一叟一人,而天一叟的武功虽高,也难抵得住数十邪派高手的围攻!
而天一叟这一群人,若是被消灭之后,那些高手,一定改攻天灵上人或是苍云老人所率领的高手,那样下去,各正派高手的命运,实是不问可知!
当又一个高手,被三面夹攻,口喷鲜血而死之际,袁中笙实在忍不住,他大声道:“绛珠,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看不成?”
费绛珠道:“中笙,你看看围住我们的有多少人?我们自己也冲不出去,还顾得别人么?”
袁中笙道:“我们虽然冲不出去,但是天一叟他们,离我们并不远,我们居高临下,可以向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费绛珠冷冷地道:“他们打死了我爷爷,我再去助他们么?若是助他们出了重围,他们不是一样要来对付我们么?”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话虽是那么说,但是宁可人不仁,不可我不义,若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竟不出手,那实是一生内疚!”
袁中笙说完话之后,面上更现出了坚决之极的神色来。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好,中笙,你要去,我和你一起!”
她一斜身,将肩上的费七先生尸体,放在大石之上,道:“走!”
她一拉袁中笙的手臂,两人的身子,立时斜斜拔起了近两丈高下!
他们本来已经在一丈五六的高处,再拔起了两大高下,等于已经在三四丈的高空了,围住了他们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声声。
惊呼声未毕,费降珠和袁中笙两人,已经身子一转,斜斜落下。
他们两人的下落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如流星飞泻,虽有几个人想追过来拦阻他们,但是却全没有他们两人身法快。
两人在转眼之间,已到了天一叟的身边,双掌翻飞,刹时之间,便已经发出了六七掌,掌风盘旋呼啸,立时将围住天一叟等人的众邪,挡开了七八尺,令得天一叟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只当众人对他们两人,多少会有一两句感激之词的。
却不料众邪才一向后退出,天一叟便一声大叫,反向袁中笙扑了过来,叫骂道:“臭贼子,谁要你来卖这个假人情?”
袁中笙一见天一叟这等行动,他不禁呆了!
因为他自问,自己和费绛珠这时候来解他们的围,那是绝不含任何恶意的,何以天一叟竟要如此对付自己。
当天一叟同他疾扑而至之际,他竟然呆立着不动,不知躲避。
天一叟一扑到了他的面前,双指伸出,向着袁中笙的双目,疾Сhā而下!
天一叟的功力,何等惊人,出手自然也是快绝,而袁中笙在这样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却还在发呆!
在一旁的费绛珠,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心知若是要赶过来将袁中笙拉开,那是定然来不及的了,她情急之下,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两股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向前汹涌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蓬”地一声响,掌力正撞在袁中笙的身子上!
袁中笙的身子,被费绛珠的掌力一撞,猛地向旁,跌出了一步,天一叟的那一招“双龙抢珠”,自然也已经走空。
可是,天一叟的变招,却是快到了极点,一招走空,第二招又已发出,仍是一招“双龙抢珠”,手臂顺着袁中笙的身子跌出的方向一弯,食、中双指,又已疾Сhā袁中笙的双眼。
袁中笙这时,已骤然惊起,不再发呆。
他一见天一叟招到,连忙抬头向旁侧了一侧,可是,他总是在身形踉跄之际,那一侧头,竟未能将天一叟的这一招完全避开!
天一叟的那一招“双龙抢珠”,向袁中笙攻到,本来是食指向袁中笙的右眼,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左眼的。
袁中笙一侧头间,未能将这一招完全避了开去,只是避过了几寸,变成了天一叟的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右眼,而食指则指空了。
刹时之间,只听得“波”地一声响,袁中笙的右眼,被天一叟的中指Сhā人,深达半寸!
袁中笙只觉得右眼一黑,痛彻心肺,一声怪叫,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如电光石火般,一掌向天一叟的手腕切下!
那一招,袁中笙在痛极之余出手,实是全力以赴,天一叟自己一招将袁中笙的右眼弄瞎了一只,心中正在高兴,袁中笙的掌缘如锋,一招已经切下,天一叟缩手不迭,突然骨折之声过处,他再抽身后退,右手腕骨,也已被袁中笙的太阴真力震断!
天一叟向袁中笙连发了两招“双龙抢珠”,所化的时间极短,等到两人的身子一起向后退开去时,在两人身边的人都呆了一呆。
只见天一叟的右腕,又紫又肿,右手手臂,红涨得如同皮球一样,伤势极重。
而袁中笙则面色铁青,有一缕血痕,自他的右眼之中流了下来,将他右半边面,染得通红,再加上他右眼仍然睁着,但是眼眶之中,却再也没有眼珠,只是鲜血汩汩而出,那情形实是恐怖之极!
众人呆了并没有多久,费绛珠首先一声大叫,道:“中笙!”
她身形疾展,到了袁中笙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袁中笙的手,向天一叟叱道:“我们好意来救你,你为何下此毒手?”
天一叟的手腕,被袁中笙的太阴真力,生生切断,也是奇痛无比,额上汗珠,点点而下,闻言发出了一阵怪笑,道;“你们好意来救我?若不是为你们,我千里迢迢来此作甚?”
费绛珠失声道:“你们这群不分皂白,不明是非的蠢货!中笙,咱们走!”
袁中笙运气止痛,奇痛稍减。
他本来在大石上观战,因为看到天一叟他们,伤败不绝,动了义愤,所以才从那块大石之上,跃了下来的,却不料他来帮天一叟,天一叟却绝不见情,反而向他发出了那样毒辣的招数来!
若不是费绛珠出手,就在天一叟发第一招“双龙抢珠”之际,他已经双目尽盲了!
这时候,袁中笙心中,实是难过之极,激愤之极,怪叫道:“走!”
和费绛珠两人,猛地拍出了一掌,各自向前,闯出了丈许。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闯出了丈许之后,前面又有一堵人墙挡住,费绛珠道:“中笙,你伤得如何?”
袁中笙一声怪笑,道:“我还可以支持得住,你不必替我担心。”
两人又一起发掌,每一掌,都只不过向前踏出了大半步而已。
也就在这时,两人只听得在身后,传来了天一叟的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紧接着,只见一个人自人丛中,直飞了起来。
那自人丛中突然飞了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一叟!
只见他向上飞起的势子,可称快到了极点!而且,随着他向上疾拔而起,半空之中,如同洒下了一场血雨一样,血点纷溅!
天一叟向上飞起的势子虽快,可是到了七八尺高,他的身子却突然一挺,立即向下落了下来,落地之际,“匐”然有声,人皆可闻!
在场的人,不论是正是邪,全皆是闯荡江湖有年,不知经过了多少场大小战斗的人物,人人一见到这等情形,都可以知道天一叟这一代高手,在他跃高到七八尺高空,身子突然一挺的时候,便已死了!
而天一叟突然飞起,自然也只是临死之前的一下大挣扎而已!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静了一静。
几乎是立即地,群邪立即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之声来!
但是各正派中人,却在心中,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意,惊骇莫名!
因为这次西征,和上次远赴高黎贡山一样,仍是以峨嵋、青城、武当三大正派高手为主的。
上次伤亡虽多,但是三派高手之中,只有天灵上人一人身受重伤,但如今,一上来就死了武当派的范玉云,峨嵋高手遇伏受损,如今,连青城掌门天一叟也死了!
需知青城掌门天一叟,在武林中享誉数十年,绝不是普通人物,他的死可以说是武林之中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当天一叟直挺挺地跌下地来之际,所有在动手的各正派邪派高手都会不约而同,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的原因!因为群邪虽然因为天一叟之死,而觉得自己向胜利近了一大步,但是这样名动天下的武林高手猝而暴死,群邪的心中,也是免不了要为之大受震动的!
在群邪的欢呼声中,双方又动起手来,只听得霍贝高声叫道:“袁盟主,你一出手,果然不同,三大元凶,已除去一个了!”
霍贝这几句话一出口,正派中人,立时大声恶毒地骂起袁中笙来。
袁中笙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费绛珠则尖声道:“天一叟不明好歹,可说该死!”
霍贝的声音,立时接了上来,道:“费姑娘说得是,但天一叟固然该死,老而不死的苍云老人,和七分似鬼的天灵上人,又何尝不然?”
霍贝的声音,自高处传了下来。
抬头看去,人人皆可以看到他、文丽和霍烈三人,站在离地约有三五丈高的一块大石之上,不要说是袁中笙和费绛珠,便是正派中高手,也俱皆将他恨之切骨,但是对方人多,正派中高手,每一个人都几乎要对付四五个人之多,岂还有能力去对付霍贝?
霍贝的笑声,不断地传了出来,夹在受伤惨叫的人的惨呼声中,听来更是凄厉,血溅肢飞,尸横体跃,惨呼绝叫,刀折剑断,恶斗正酣,简直像是修罗地狱一样,惨不忍睹。
围住了袁中笙和费绛珠的群邪,似乎在遵令对两人只守不攻。
两人连连冲突,想要突围而去,可是都难以办得到,而他们不出手,也没有人来攻他们。
两人的心中焦急之极,袁中笙扬起头来,正要向霍贝大喝,陡然之间,忽听得“哈哈”一声笑,就在霍贝父子和文丽的存身之处,传了出来。
那一下笑声,显然绝对不是发自他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
因为那一下笑声,清越无比,听来简直就如同鹤鸣九皋一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耳际一震,心头也跟着一震!
袁中笙因为在笑声发出之际,恰好抬头向上看去,所以他看到文丽等三人,面色大变,连忙转过身去观看。
在他们三人转过身去观看之际,那块大石之后的一株古松后,已转出来了一个人。袁中笙一眼看到了那人,便不禁一怔,原来那人正是那个神秘之极的僧人。
而费绛珠这时,也已抬头向上看去。
当她一眼看到了那僧人之际,她也为之一呆!
因为她也一眼就认出,那僧人就是将她囚在那山洞之中的那个!
那僧人才一现身,便听得霍贝喝道:“贼秃,你是什么人?”
那僧人又是一笑,霍贝首当其冲,竟被那和尚的笑声,震得向后猛地退了三步,他本来是站在大石之上的,这一退,令得他几乎从石上跌了下来。
霍贝连忙稳定身形时,霍烈一声大喝,一掌已然击了过去。
霍烈乃是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出手自然极快,才一出手,手掌已到了那和尚的面前,那和尚竟然不避,也不还手。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地一声响,霍烈的那一掌,击个正着,正击在那僧人的胸前。霍烈一击便中,心中大喜。
这时,在石上发生了变故,下面在动手的人中,人人边打边向上看去,当那和尚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中,只有苍云老人一个人,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色来。
而看其余人的脸色,显然是不知那和尚究竟是何等样人。
等到霍烈一掌击中了那和尚的胸前,众人已不准备再继续看下去,都只当那和尚既然中了一掌,自是万无生理了!
只有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和这和尚打过不少次交道,知道这和尚的武功之高,匪夷所思,简直是不能以常理来测度的。
他们知道,霍烈虽然一掌击中了那僧人,但吃亏的一定是霍烈。
果然,霍烈一掌才击中,面上得意的神情,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便尔发出了一声惊呼。而面色立即涨得通红。
那时候,他的一只手,仍然留在那和尚的胸前,倒像是被那和尚的身子吸住,再也缩不回来了一样!
霍烈又是一声怪叫,左掌再度击出“砰”地一声响,击中那和尚的右肩,一掌击中之后,他的手又缩不回来了!
他忙又飞起两脚,踢向那和尚。那两脚也一样踢中,但是却也缩不回来了。那和尚“哈哈”一笑,道:“你还有一颗头,为何不向我撞来?”
他不但笑声惊人,而且一开口,也是字字如雷,十里可闻!
霍烈的身子,等于是被钉在那和尚的身上一样,他汗如雨下,面上神色,青黄不定。
霍贝和文丽两人,见了这等情形,惊至面无人色,一动难动。
下面在动手的众人,这时也被这个变故所震动,人人抬头向上望来。
只听得下面,传来了苍云老人的声音,道:“石上可是通天老前辈么?”
苍云老人这一句话一出口,众人的心中,又不禁打了一个突!
需知道苍云老人本身,已在古稀之外,而他却口称那和尚为“老前辈”,那么这和尚该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
只听得那和尚一笑,道:“苍云,你好眼力,你见我之际,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事隔一甲子,你居然还认得出我来。”
苍云老人神色激动,道:“通天前辈,武林浩劫将生,非你力挽狂澜不可!”
通天禅师“哈哈”一笑,接着又发出了一下长叹!
众人都不知道他忽而大笑,忽而长叹是什么意思,正愕然间,已听得通天禅师道:“敢问苍云,什么叫作武林浩劫?”
苍云老人忙道:“各门各派侠义之士,将要在此遭劫,这样的大事,还称不上武林浩劫么?”
通天禅师一听,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每笑一声,人便高上寸许,十来声笑下来,他人已比才一现身之际,高出了尺许,看来简直如同天神一样!
而这时候,身受最痛苦的,莫过于霍烈了。
霍烈的双手双足,攻向通天禅师,被通天禅师逆运真气,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吸住,固住在通天禅师的身子上。
他双手在通天禅师的上盘,双足在通天禅师的下盘,当通天排师连运佛门顶天立地,无上神功,身子节节长高之际,霍烈的手足,也退了上升。
等到通天禅师的身子,高出了尺许之际,霍烈的手足,已经被扯得笔也似直,骨节处“格格”作响,分明若是通天禅师再高上几寸的话,他的手足,便要被生生拉断了!
他额上汗如雨下,口中发出狼嗥也似的怪叫声来,而通天禅师一面笑,一面手在霍烈的头顶之上,轻轻一摸,霍烈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自顶门之中,袭了进体内,刹时之间,全身如棉花一样,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哪里还能怪叫?
霍烈的叫声一停了下来,通天禅师的笑声,听来更其惊人!
他笑了十来下,道:“苍云,学武之士,过的原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没有一个学武之人,不想自己的武功精进,那便是说,学武之人,本就个个存着伤人杀人之心,又怎能怪人家来杀你伤你?你叫我独挽狂澜,从何挽起?”
这几句话,将苍云老人话了个哑口无言!
而各正派中人,一时之间,也是人人低下头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中笙的右眼已瞎,奇痛攻心,他连运真气,方始痛楚稍减,但自通天禅师现身之后,他却全神贯注,看着通天禅师。
这时,他一听得通天禅师如此说法,略想了一想,忙道:“大师你这样说法虽然有理,但是世事难道便没有正邪是非之分了么?”
通天禅师面带微笑,道:“好,问得好。依你之说,便当如何?”
袁中笙道:“学武之人,固然人人都想自己武功精进,但是所怀的目的,却大不相同,有的仁侠胸怀,准备学好了武功,行快济世,有的却心存作恶,这其中便有是非之分了。”
通天禅师笑道:“是非,是非,你说是来我说非,千百年间,这是非怎有定论,譬如你,武林中人以为你是奸邪之极的人,你自己心中,难道也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么?”
袁中笙一听。面上先是涨得血也似红,但是在转眼之间,面上的红色,便已褪去,变得和死灰一样。
他呆呆地站着,刹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只觉得世上纷纷纭纭的一切活动,实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因为一件事,一个人的是非,都是那么地难以判明!
他站着发呆,哪里还讲得出一句话来?
苍云老人直到此际,才大声道:“老前辈,那你是准备袖手旁观的了?”
通天禅师苦笑了一声,道:“谁叫我当年习了武,我既已现身,还旁观得成么?”
他一个“成”字才出口,便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腹之前,立时凹陷了下去,紧接着,身子微微一挺,只听得霍烈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已如同断线飞筝也似,直飞了出去!
霍贝在一旁见势不妙,一幌身形,便待溜走。
可是他这里才一动,陡地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向下压了下来,仿佛是整座山峰压到了面前一样!
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通天禅师的一只衣袖,向他盖了过来而已。
通天禅师在一将吸在身上的霍烈弹出之后,两只衣袖,便一齐挥出,左袖盖向霍贝,右袖盖向文丽。
这两人的武功,若和通天禅师相比,那实与萤火之于太阳无疑!
通天禅师的两只衣袖一盖到,两人身不由主,双腿一曲,便跪了下来!
这时,只见霍烈的身子,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七八个筋斗,直跌了下来。
人丛之中,立时有五六个人,窜了起来,想在半空之中,将霍烈的身子接住。
这五六个人,全是北崆峒十七峰中的高手。
当他们跃高了七八尺,一伸手,想接住霍烈之际,手才碰到霍烈的身子,便觉出霍烈的身子上,生出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来,将他们震了开去。
那股极大的反震之力,绝不是霍烈所发,而是通天禅师刚才,在将霍烈弹出之际,蕴在霍烈身上的!
刹时之间,在半空之中,乱翻怪叫的,已不止是霍烈一人,而是六七个人了。
这一下变化,实是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而且,那六七人的去势,陡地加快,又疾落下地来,落地之际,匐然有声,一到地上,便自骨折筋裂,连发出惨叫声的机会也没有!
六七个北崆峒的高手,连霍烈在内,刹时间一起横死,群邪立时发声怪叫,只见两个中年人,一抡手中的厚背薄刃鬼头刀,向大石之上,疾窜了上去,一面飞窜,一面骂道:“臭贼秃!待老子送你上西天去见佛祖!”
两人飞掠到了大石之上,鬼头刀扬处,霍霍风生,对准通天禅师的脑门,便砍了下去!
那两柄鬼头刀,极其沉重,去势又猛,通天禅师身子仍站着不动。
眼看两刀将要砍中他的脑门,他才倏地扬起手来,迅疾无比地伸指在刀刃之上,各弹了一下。发出了“铮铮”两声响。
原来他右手中指之上,戴着一只碧玉戒指,那两下他出手虽快,但恰好是碧玉和刀刃相叩,所以才发出“铮”然之声来的。
那两下响过,两柄鬼头刀,立时反扬了起来。
那两个大汉大吃一惊,待要转招时,哪里还来得及?只见自己的鬼头刀,刀背向着自己的额角,疾压了过来!他们早已吓得连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在旁人看来,只听得“拍拍”两声过处,两柄鬼头刀厚达寸许的刀背,砍入了他们两人的额中,深达寸许,那两人脑浆进裂而死,身子一摇,“叭叭”地跌下地来!
通天禅师扬起了手来,可是霍贝和文丽两人,却仍然跪着,原来他们早已被通天禅师点了|茓道,哪里还能够动弹分毫?
那两人跌下地之后,通天禅师身形幌动,已从大石上跃了下来。
通天禅师略一出手之间,碰到他的人,不是死,便是伤,这时,他大袖飘飘,身形如燕,向下落了下来,群邪丧胆,一齐向后退出了一步。
通天禅师下落的势于十分慢,竟如同在半空之中飘荡一样。
等他落地之后,只听得苍云老人大叫道:“动手!”
可是他这一声呼叫声才出口,便听得通天禅师一声大喝,道:“别动手!”
苍云老人内功深湛,他那一声怪喝,已令得众人耳际,嗡嗡直响。——可是通天禅师的内功更深,他那一声怪叫,令得众人,尽皆“呆若木鸡!
众人之中,以苍云老人的武功为最高、但是他也要过上好一会,才能讲出话来。他本来以为通天禅师一从大石之上,跃了下来,那自然是帮着自己这一方面的人,来大诛群邪的人。
所以,他才出声怪叫,立即要众人动手的。
而通天禅师那一声大喝,却令得他莫名其妙!
等他能以出声之际,忙道:“老禅师,你为何不准我们动手?”
需知道通天禅师一现身,群邪丧胆,形势已经大变,苍云老人是巴不得快些动手的了。
通天禅师一听,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苍云,你刚才不是叫我独挽狂澜,挽回这场武林浩劫么?为何如今又要动手?”
苍云老人呆了一呆,道:“不趁此机会,尽诛群邪,更待何时?”通天禅师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要趁此机会,尽除群邪,他要在这时候,杀尽对头,敢问这武林浩劫如何可免?”
苍云老人讲不出话来,呆了片刻,才道:“老禅师,你何以是非不分?”
通天禅师冷笑道:“你自以为是行侠仗义之人,便能随意杀人了,是也不是?你杀人便是仗义,轮到人家来杀你时,便称之曰武林浩劫,这不是太可笑些了么?你可要听听别人怎样说你么?”
他身子略转了一转,向丈许开外一个黑脸老者道:“吴江公孙清,你说说武当派的行径如何?”
那公孙清在武林中也颇有名望,他听得通大禅师毫不费力,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来,不禁呆了一呆,但是他立即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现,大声道:“武当派行径卑鄙,自以为是名门正派,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以范玉云最是杀不可赦,她死在此处,实是人心大快之事!”
公孙清话一说完,立时有人大声附和。
通天禅师一声长笑,道:“苍云你可听见了,你自以为是,人家却以你为非!”
苍云老人讲不出话来。
通天禅师缓步向前走出了两步,来到了一块长条形的大石之前。
那块大石横在地上,和一个人睡在地上差不多大小,通天禅师一到了石前,衣袖刷地向下拂去,盖到了石上,他僧袍的衣袖十分大,两只衣袖一覆了上去,已将那块大石,一齐盖住。
众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屏气静息,他衣袖在大石之上,约盖了半盏茶时分,才又扬袖向后退开了两步。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那块大石,似乎别无异样,仍和以前一样。
通天禅师退出之后,扬声叫道:“袁中笙!”
袁中笙刚才,因为通天禅师的一番话,心头茫然,直到此际,被通天禅师一叫,他才如当头棒喝一样,陡地醒起,应道:“在。”
通天禅师道:“你过来。”
袁中笙向费绛珠望了一眼,费绛珠向之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妨前去。
袁中笙来到通天禅师面前,道:“大师有何吩咐?”
通天禅师向那块大石一指,道:“你去将那块大石,搬了起来。”
袁中笙向那块大石一看,至多也只不过七八百斤重,以自己此际的功力而论。是足可以搬得动的。他也不问搬来则甚,便向那块大石走了过去,一俯身,双手便向那块大石捧去。
他一捧到了那块大石,立即运力直起身来。
可是在刹那之间,他所运的力道,竟完全没有了着落,直起身子来之后,手中也没有大石,就像是他刚才的一捧,双手根本没有碰到大石一样!
袁中笙正在发呆间,已听得骇然惊呼之声,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袁中笙连忙低头看去,他也不禁呆了。
只见他自己的手中,捧着两捧石粉,而地上的那块大石上,则有两块大的凹痕!
袁中笙自然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内功,已到了抓石成粉的地步。而是那块大石,在刚才,通天禅师双袖覆盖之际,已经被通天禅师以绝顶功力,将之震成了粉末之故。
在众人惊呼,袁中笙发呆之间,通天禅师“哈哈”一声长笑,双袖一齐拂出!
他双袖拂出,带起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向那块大石拂去。
那块大石,事实上已是一堆粉末,只不过仍是一块大石的形状而已。
这时,通天禅师衣袖所发的两股大力,拂了上去,只听得“轰”地一声响过处,那一大堆石粉,一齐飞扬了起来!
刹时之间,漫天白粉,竟至于对面不见他人!
通天禅师则在此际,沉声喝道:“谁也不准乱动,乱动的莫怪我再开杀戒!”
通天禅师能将内力传至衣袖之上,再将一块大石,震成粉末,这份内力之高,在场众人,尽管全是正邪各派的一流高手,也是从来也未曾见过。
这时,通天禅师一喝,当真是谁也不敢动弹。
石虽成粉,总是重物,被通天禅师的袖劲扬上了半空,不一会,便纷纷落了下来。
这时,在场的正邪各派高手,不下两百来人之多!
这两百来人,有的站得近,有的站得远,总也有方圆十余丈左右,在石粉下落之际,人人屏住了气息,不一会,石粉尽皆落下,只见每一个人的头上,身上,全都铺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石粉!
而在人与人之间的地面之上,也是一片灰白。
敢情通天禅师双袖这一排,也不是就将石粉拂起算数,而是在拂起之际,已蕴了极强的袖劲在内,使得石粉散成了十余方丈圆的一层,均匀之极。这份巧劲之高,又岂是众人所能梦想的?
当石粉完全落下来之后,仍是没有一个人敢擅自动弹一下。
通天禅师“哈”地一笑,道:“在石粉所及外的人先离开,离开之际,需一跃而出石粉所及的范围之外,不得踏到石粉!”
通天禅师这几句话才住口,在石粉边上的那些人,已纷纷向外跃了开去,人一个个地向外跃去,但每一个人离去之后,地上总有一双清晰的脚印。
刹时之间,所有在那十来丈方圆之处的人,全都跃到了外面,而在那一大片被石粉铺上的地面上,也留下了近二百双脚印。
通天禅师指着那些脚印,缓缓地道:“各位所踏之处,若不是我出现及时,停止了打斗,那可能便是各位的横尸之所了!”
那时,活着的人,已经都跃出来了,但是死去的人却还在地上,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石粉。
通天禅师这几句话一传入众人的耳中,一时之间,人人心中,都是怦然而动!
众人想起了刚才打斗之激烈,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人惨叫倒地而死,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连自己也不能知道,当真是一只脚已跨进了鬼门关。
在那个时分,人人拼死苦斗,谁也未曾想到这一点上去。
但如今,一经通天禅师提起,各人的心中,不由自主都生出了一股寒意,一时之间,你望我,我望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通天禅师沉声道:“苍云,你带来的人,由你带走,速速离去!”
苍云老人面有不平之色。
但是,当他想起,不要说这位行径古怪的高人帮着群邪,就算他不帮的话,自己这方面,本来也已经陷入了绝境了!
所以他略想了一想,便觉得如果不离去,那实是愚不可及了。他吸了一口气,道:“老禅师,你这样做法,也只能暂时消灭了这场灾祸,日后武林之中,难道就会没有争斗了么?我们离去之后,难道就肯放过袁中笙,放过这些邪恶的奸人了么?”
通天禅师一阵大笑,道:“苍云你说得对,佛祖割肉喂鹰,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创教立义,到如今,普天之下,已有千千万万的信徒,但尚且不能止杀,不能使人停止争斗,我有何能,竟敢与佛祖相比么?”
苍云老人听了,不禁长叹一声!
他听出通天禅师虽是一面长笑,一面在说话的,但是心情却绝不会好过。
那自然是他看出,世上芸芸众生,你争我夺,相互残杀,实是永无止境之故!
当下,苍云老人也不禁心情黯然,一挥手,道:“各位请跟我离去!”
苍云老人此言既出,各正派高手,自然也已无话可说,各自身形闪动,一齐向外掠去。
群邪虽觉得自己本已占上风,就这样让众人离去,未免太以不值,但是通天禅师正如天神也似地站着,谁又敢妄动分毫?
转眼之间,三四十个正派高手,已经将伤亡的同伴带着,走得无影无踪。
袁中笙也欲趁机离去,但是费绛珠却一伸手将之抱住,道:“我们不能走,刚才苍云老人,还将你列为元凶哩!”
通天禅师也在这时,转过身来,道:“袁中笙,你是想留在这里,作异派旁门的盟主,还是想立即离开这里,你说?”
袁中笙忙道:“我绝不愿作什么盟主。”
通天禅师道:“那你就离去。”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大师,此际我若是离去,那苍云老人他们,岂肯放过我?”
通天禅师道:“是啊,你进退皆难,左右不是,我看你如何是好!”
袁中笙的心中,本就茫然之极,这时再一听得通天禅师这样说法,更是迷悯,呆呆地望住了通天禅师,好一会才道:“求大师指点!”
费绛珠为人,极其聪明,而且,她早在被通天禅师囚在那石洞之际,便已听得通天禅师讲过,他要使袁中笙历尽苦楚,无路可投。
当初,费绛珠还不明白通天禅师这样做法,目的是什么。
而今,她听得通天禅师的几句话,已讲得袁中笙心中大是茫然,要通天禅师指点出路,费绛珠的心中,便陡地一亮!
刹时之间,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通天禅师早已知道霍贝对袁中笙的阴谋,也早知袁中笙必然会有十分痛苦的经历,但是却仍然不加阻止的原因,就是为了要袁中笙有这一天,向他请问出路!
到那时候,通天禅师一定要他投人佛门!
通天禅师看中了袁中笙,要将他收作传人,这便是通天禅师的目的!
通天禅师可以说绝未曾逼迫过袁中笙,他只是对一切事情,袖手旁观,不加理会,听其自然,便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费绛珠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大是焦急!
试想,她和袁中笙一见,便情愫暗生,其间经历了不知多少曲折,分而复聚,如今总算有了鸳鸯比翼之望,她如何肯让袁中笙身入空门?
她正想开口,催袁中笙离去间,通天禅师却已抢先开口,道:“佛门广开,佛法无边,人我佛门,无苦无恼,无愁无忧,众生极乐,普天同歌!”
通天禅师的那几句话,像是含有极大的魔力一样,听得袁中笙抬起了头,看他面上的神色,使可以知道他心中十分向往。
他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了一步。
费绛珠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吃一惊,惊叫道:“中笙!”
袁中笙一呆,陡地站定了身子。
通天禅师立即又道:“心意不坚,终身愁苦。”
袁中笙道:“大师,佛门之中,当真无忧无苦么?”
通天禅师道:“无忧无苦,本是佛门要义。”
袁中笙听了,又慢慢地向前跨出一步。
费绛珠心中大急,连忙身形一幌,待要掠向前去,将袁中笙的去势拦住。
但是,她这里身形才动,突然觉得有一股奇强无比的力道,向前涌了过来。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一样,将她去路挡住。
费绛珠心知除了通天禅师之外,世间并无人能以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道来挡住自己的去路,是以她只当通天禅师想要硬来,心中大惊,失声道:“大师,你——”
她只讲了三个字,已听得通天禅师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看袁中笙全然无知的情形,通天禅师所用的,分明是绝顶内功,传音人密之法。
只听得通天禅师道:“费姑娘,我知你必然阻我行事,若是你强来阻止,我也强行将他带走,如今,我们各凭口舌,看谁说得他心动,你看如何?”
费绛珠心知若要硬和通天禅师争夺,那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所以她也来不及答应,便已道:“中笙,你上哪里去?”
袁中笙站定了身子,道:“大师说,唯有佛门,方是清静之境。”
费绛珠急道:“你别听他胡说!”
袁中笙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大师乃是一代高人,岂会骗我?”
费绛珠本来,极善口齿,可是她此际心中着急,一听得袁中笙这样回答自己,便知道自己一上来便已经说错了话。
她心知如今要说动袁中笙,非要动之以情不可,因之忙道:“中笙,你若是投入佛门,便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了,我们自黄山脚下相会,直到如今,方始武功有成,你难道如此绝情么?”
袁中笙听了,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呆滞的神情来,通天禅师立即以十分安详的声音道:“袁中笙,你已有妻室,又另恋他人,情爱滋味,想已尝透,它可曾为你带来无愁无苦之境?若不是当日你对师妹心中存有一分情意,跟着她胡为,又怎会受那许多苦处?”
通天禅师的话,在袁中笙的心中,起了极大的反应,袁中笙面上呆滞神情立去,而代之以十分活泼奇怪的微笑,他又向前跨出了一步。
这时候,袁中笙是在费绛珠和通天禅师的正中。
费绛珠几乎急得要哭了出来,道:“中笙,刚才我们若不是要和爷爷一起走,早已经远走高飞了,难道你认为和我在一起,反倒不如青灯古佛,夜夜罄声来得快乐么?”
袁中笙又是一呆,费绛珠又道:“实话和你说吧,通天禅师早已知霍贝陷害你的一切经过,但是他却不告诉你,有意让你去受这许多苦楚,要你心灰意懒,好去投入他的门下!”
袁中笙耸然动容,转过身来。
可是通天禅师在此际,发出“哈哈”一阵大笑来!
通天禅师并不说话,只是大笑,那使袁中笙感到,自己若是相信了费绛珠的话,那实是天大的傻瓜,他连忙又转回身去,却见通天禅师已转过身,向前缓步地走了出去。
袁中笙一见通天禅师向前走去,心中不禁大急,刹时之间,他这些日子来被人冤屈,身不由主,虽是一片正心,但是却一步一步,踏入邪途,心中无比的苦楚,一齐涌上了心头。
他是绝不能放弃这寻找宁静的机会的。
是以,他立即起步,追了上去,大叫道:“禅师等我,大师等我!”
可是通天禅师却越走越快。费绛珠也随后跟了上去,叫道:“中笙,你别胡来!”
袁中笙见过通天禅师只是不止步,看看已追出了里许,越追越远,心中大急,陡然之间,他心中一亮,叫道:“师傅等我!”
他这才一声叫出口,通天禅师的身子,倏地倒射了回来,握住了袁中笙的手腕,向前疾掠而出,去势之快,无与伦比,转眼之间,便出了费绛珠的视线之外。
费绛珠停了下来,她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费绛珠当然不会永远站着不动,群邪也会陆续离开崆峒山,霍贝和文丽两人的|茓道,到了时辰,也会自行解开,武林之中的恩怨残杀,也不会停止,天翻地覆的大事,还是会发生,但是这一切,却已不在在下这部“慧剑情丝”之内了。正是:
斯人一去无踪
慧剑挥动情空!
这一部“慧剑情丝”,至此也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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