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此役大获全胜,不但击退了鞑靼人的进攻,将西夏的黄金一两不剩地运回了京城,还擒获了负罪在逃的朝廷侵犯赵怀安,皇帝龙颜大悦,凯旋而归的西厂厂公雨化田如今已是位极人臣,封无可封,皇帝本想封他个爵位,名字都拟好了,却遭到了众臣的激烈反对,只得作罢,便将内库的钥匙交给他,大内珍宝,随他取用。但万贵妃之死依然是一桩悬案,皇帝这几日一直念叨,想追赠她一个皇后之位,活着的时候没这个福气,死后好歹要挣个名分。
雨化田到乾清宫的时候,听见里面摔盆砸碗的动静不小。门口的宫女太监说皇上要加封万贵妃为皇后的事又被内阁驳回了。雨化田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去,见十几颗花白的头颅直挺挺地跪在阶前,一地的瓷器碎片,皇帝却不见踪影。
“皇上人呢?”雨化田问。
所谓清流们睨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并不稀罕和他说话,雨化田也看不上这群腐儒,所以倒是相安无事,他略微一拱手,转身去了西暖阁,掀起披风,挡住身后的眼刀目剑。
一进去就见皇帝优哉游哉地倚在榻上吃点心,胸前的衣服上都是渣子,他也不在意,看雨化田进来,忙在衣服上揩了揩手,道:“那群老不死的还没走呢?”
“他们说可以跪到死。”
皇帝一挥手:“那你还不快跟他们讲,让他们赶紧去死,别在我眼前惹我心烦。”
雨化田抄着手问:“皇上真要他们的命?我这就……”
“诶等着,你先回来。”皇帝急忙叫住他,“容朕再想想。”
雨化田陪在他身边十几年,皇帝的喜怒无常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以捉摸了些,不如他那一群指东不敢往西的手下好使。
“你看,你看看,这群老家伙,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皇帝将厚厚一叠奏章扔在雨化田脚下,即使懒得弯腰捡起来看也知道他们写了什么东西。“出身低微、狐媚惑主、年长无嗣……还有什么?”
“谋害嫔妃和龙裔!”
“哦,新罪名?”雨化田知道臣子们说的都是些实话,皇帝也知道,这最后一条还经他的手办过不少,难免走漏风声,只是这么多个夭折的子嗣都赶不及一个心尖子上的万贵妃要紧。
“朕的国事让他们管还不够,还要管朕的家事……化田,总之这事儿朕就交给你了,你是贵妃一手拉扯大的,她那么喜欢你,别让她死了还要受委屈。”
雨化田低头领了命,才想起外头的那一群人:“皇上预备怎么处置他们?”
“这还用问,全都拖出午门……”
斩首还是杖责,雨化田想。
“……让他们闭门思过,再罚俸半年!”
这个处罚出人意料的轻,似乎很难与皇帝的盛怒相匹配。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天,皇帝表示对他的西行见闻很感兴趣,心血来潮要让他写一本书,好好介绍沿路的风土人情。“前几天广州的洋人又给朕送来了好些有趣的东西。”皇帝指着窗前的一盏自鸣钟道,“每半个时辰就有一群小鸟从这个洞飞出来,再从那个洞飞回去,好玩得很,朕已经让人往你府上也搬了一座。”
雨化田谢了恩,想着是该告辞的时候,皇帝忽然道:“你今天就留在宫里陪朕吃饭吧。”
“外面还有挺多事……”
皇帝一拍桌子,震得头上的冕旒嘎嘣乱颤:“不就是一个破西厂么,朕派你出去,是让你给朕找点乐子,现在倒好,你在宫里的时间越来越少,连朕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朕告诉你,朕能建这个西厂,自然也能废了它!”他越想越气,撩胳膊动腿。
雨化田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他拧着来,像哄小孩一样轻言细语道:“我是才得了一件好玩的东西,这玩意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忒大,不好管,正等着我回去训呢。”
“熊还是狮子?”皇帝眼睛一亮。
“比它们都有趣。”硬要说的话,雨化田觉得那人的脸更像一只猫头鹰。
“那你快去吧。”皇帝亲自送他出门,兀自跪着的大臣们看他们并肩而立,都不自然地动了动眉。
赵怀安在西厂待得发闷,雨化田对他说:“我终于在失败的地方又胜了你。”就把他带了回来,一不打,二不审,只是将他放在督主府的一间小院里,还派了两个人伺候,说是伺候,实则监视,无聊得赵怀安每天练剑发呆偷鸟蛋打麻雀。
这天,赵怀安听见那两个站岗的招呼“督主”“公子”的时候,他正蹲在树下掏蚂蚁窝,紧接着就看见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前一后地进来了。其实雨化田和风里刀站在一起时是很好分辨的,风里刀还朝他做了个鬼脸。这位公子跟当日一样,穿一身白袍,和雨化田的黑色官服相区别,他不知道这几天但凡是在西厂行走的人,入门时都要问一句“督主穿什么,公子穿什么”,免得认错。得罪了督主,他会用鄙视的目光让你领悟自身的渺小,但是得罪了公子,那蔫儿坏的笑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唯一对此免疫的就是死里逃生的大档头马进良,总跟新上任的公子不对付。风里刀叫他看门狗,他叫风里刀臭流氓。
“怎么样,住的还习惯?”雨化田道。
“还行,凑合吧,就是他们不让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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