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刀被掳走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倒是倭寇被雨化田打得没了脾气,他率领船队从浙江打到福建,又从福建打回浙江,最远的一支队伍竟然一路从太仓追到了朝鲜的仁川,同日本隔海相望。雨化田这时有点拿不准倭寇的意思了,吃肉也要吐根骨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偌大一个人,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他一面让人继续联系“东风”,一面继续将倭寇撵得鬼哭狼嚎。
这天,马进良遣出去的探子捎来紧急军情,说各地散落的倭寇狗急跳墙,联合海盗,要在琉球以东二百里的地方同明军决一死战。雨化田料想着这一仗早晚都得打,但自己手里这点精兵连日奔波,早就疲惫不堪,再有恶战便是凶多吉少,沿海州府的军士守守城还行,出海打仗是指望不上了。他突然想起离京之时,皇帝曾经提到一个叫沈剑的总兵,说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雨化田怕暴露身份不愿亲自出面,便让赵怀安去那总兵府走一趟。
这位沈总兵深居简出,行事低调,赵怀安在城里兜了好几个圈,才在一处小坊巷里,找到那一户挂着沈府牌匾的宅院。他向护院的亲兵亮明身份,那亲兵就一溜烟进去禀报了,赵怀安看他下盘沉稳,脚步轻灵,武功十分高强,却不知为什么愿意屈身在此看门护院。过不多时,那亲兵便十分恭敬地引着他入内,赵怀安看庭中花木葳蕤,绿水绕渠,想不到这一介武夫竟还如此风雅。
这亲兵吱呀一声,推开一扇十分不起眼的木门道:“大人就在里面。”
赵怀安一提袍子迈过门槛,抱拳道:“见过沈总兵。”
“不必多礼。”那声音飘飘忽忽,似远似近,赵怀安觉得甚为耳熟,只是想不起来是谁。他抬头一看,见四面窗户紧闭,房间正中挂着一卷竹帘,那沈剑总兵就坐在那竹帘之后,看不出个高矮胖瘦。门边的多宝阁上还陈列着几具惟妙惟肖的宝船模型,做工极其精致,连上面船员舵手的表情都刻得一清二楚。
赵怀安觉得这个沈总兵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藏头露尾,阴阳怪气,估摸着借兵的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利。那沈总兵像是看出他的迟疑,道:“赵大人不必多心,沈某人自幼容貌丑陋,怕吓着别人,赵大人万物见怪。”
赵怀安隐约听到几声轻笑,辨不出是轻蔑还是嘲讽,只得硬着头皮道:“倭寇来势汹汹,我部军容不整,特来向沈总兵打个秋风。”
“你要多少人马?”
“八千足矣。”
那沈剑突然一拍椅子:“八千怎么够,我给你两万!”
赵怀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浑身上下有一种即将走火入魔的感觉:“两,两万?”
“对对对,两万还是太少了,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沈剑在竹帘里踱来踱去,喃喃自语,“这样吧,我现在先给你两万,过几天再给你两万,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平平安安地把人救出来。”
他说得借兵就跟到市场上买把大白菜一样容易,但更令赵怀安奇怪的是,风里刀遭劫一事已被雨化田封锁了消息,这沈总兵是哪路神仙,竟然听到了风声,言谈间似乎还对他非常在意。难不成是那小子的相好?赵怀安默默被这个想法震了一下,但思索来思索去,这却是最有可能的解释。没成想那小子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他义父的西厂和自己的内行厂都没看出半点蛛丝马迹。他再不逗留,取了兵符就匆匆忙忙回去将这个重大的发现告诉雨化田。
一向淡定从容的雨督主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依然保持了完美无缺的优雅仪态,然后笑吟吟地起身送赵怀安出门。在关上门的刹那,赵怀安听见里面顿时爆发出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巨大噪音,像是有十几个武林高手正在以命相搏。马进良被这动静吸引过来,想进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打开一条门缝,就听他大喊一声:“有暗器!”只见一团绿油油的东西嗖的飞出来,擦着他的鼻尖,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喀拉一声。赵怀安定睛一看,是一个上好的景德镇茶壶。
马进良惊魂未定,低声问他:“是皇上在里头?”赵怀安摇头。大档头的表情就跟连吃了二十个黄连似的,连连摇头:“我去劝劝督主……”赵怀安佩服地目送他,并且在门口拉开当初决心闯进龙卷风的架势:“你放心去吧,我随时准备接应你!”
马进良顶着山一般大的压力进了门,那叮呤当啷的声音顿时就停了,赵怀安不敢放松半丝警惕,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果然,里面金铁之音又复大作,像是在下一场瓢泼大雨,再过了一阵,雨声渐稀,从浩浩荡荡变成了涓涓细流,最终变成滴水穿石,正是久旱逢甘霖。
他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赵怀安今天积攒了一肚子的疑问。
突然,不知是谁叫了声“哎哟”,忽而中断,仿佛是被人捂住了嘴巴,最后云散雨收,万籁俱寂,唯闻一声微微的叹息。
片刻之后,马进良满头大汗地出来,两只手都湿漉漉的,赵怀安连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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