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夕努力让自己的脚有个着落,难以想像几个小时以前还是正常的学校,发生了怎样的异变会成为如此。不要再往前走。白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前面的灵动太强,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千夕望着走廊前方那扭曲成漩涡的空气,不易察觉的皱皱眉头。在这样的环境里,凌胡要怎么活?“没关系,我会小心。”白鬼没有再阻拦,只淡淡的说,不要忘记你是人类。千夕的脚刚寻到一个可以落脚的整块地板,脚边突然蹿过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她一个摇晃,整个人就要跌下去,从地板间的露缝,千夕紧紧抓着地板边缘,看到刚刚那个黑影——长着角的脑袋,饿死鬼般鼓涨的肚子,和丑陋的皮肤……是食尸的小鬼,它蹲在不远的地方,紧紧盯着千夕,它在等什么?等她掉下去……或是等她死……?不要……讨厌,不要盯着我!从未有过……太多年,已经习惯了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却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就像是小时候……那些年幼时早已被遗忘的恐惧,一点点爬回千夕的心间。“喂!你!”宗麒冲进楼里,拿起墙边的一把扫帚,狠狠向小鬼扫去,那恶心的身体撞在墙壁上,流着粘稠的液体。他丢开扫帚,蹲下来,“抓住我。”千夕瞪着双大眼睛愣愣看他,宗麒被看急了,“喂,看什么看,你傻掉了?快上来!”他用力将千夕拉上来,两个人一起跌在地上,荣幸的当了千夕的肉垫。“喂,你该减肥了……”“……我不叫‘喂’。”“哦,是哦……你……”宗麒那个“你”字拖了悠悠长长的音节,最后没了声音。“叫什么?”
“……”“……”就算千夕没有告诉过他她的名字,他也该听别人叫过吧?宗麒似乎很快就忘记了这个问题,抬头看看四周,“这里发生什么?”难道在他赶来的路上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吗?“好了,你要在我身上压到什么时候,我们该起来去找你那个同学了。”
“……对不起,我……可能扭到筋了……”“嗄?!”从脚踝处传来阵阵抽痛,轻轻一动便仿佛刺骨。宗麒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七)鬼校2
巫燏和宗巳略略向太婆鞠了一躬,太婆点点头,说道,“下去早些休息吧。”
阿阴此时进来了屋里,示意给他们带路,巫燏刚转身,一个花皮球缓缓滚到脚边,她正要俯身去捡,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了。那个球……宗巳也变了脸色,他们朝球滚过来的方向去看,那边阴暗的墙角里,那个黑发的小女孩似是怕生的躲着,一双黑琉璃般的大眼睛瞪着他们。“不可以无礼,这是客人。”太婆突然对那个小孩说,她依然是大大的没有情绪的眼睛,一扭头躲到了太婆身后。“我是我曾孙,失礼了。”“没关系,没关系。”宗巳这辈子说话都没这么真诚过,只要那不是什么幽灵,鬼童,什么都没关系。巫燏也松下了一口气。“那个金发的孩子也是您的曾孙?”宗巳就是随口那么一问,哪知太婆竟一脸疑惑,“这里没有金发的孩子。”宗巳的笑容还摆在脸上忘了收回来,脸色已经发白——那个孩子……他突然发觉,那个孩子的打扮……一身男式黑色小西装,带着一对兔耳朵——这个偏僻落后又封闭的小村子,哪儿来的西装!?
宗巳那张凄惨的笑容,看得太婆和阿阴都于心不忍。“你……该不会是遇见‘石灵’。”“石灵?”听起来不像什么恐怖的东西。“因为这里靠近百鬼之巢,土地受到影响时常会出现石灵……其中最多的要数‘玉灵’它们原本只是依附于玉石的无形的灵体,却在这个村子里可以偶尔化出实体,它们的形貌会反应出自己的所有者或者看见它们的人的思想……没有关系,一般情况下石灵是无害的。”太婆摸摸曾孙的头,对宗巳说。宗巳似乎明了的点点头,嗯……既然无害……啊啊,反正那个小家伙长得很可爱啦。
巫子桐跟轩辕通了很久的电话,然而终究没有研究出个法子。百鬼村连电话也没有,唯一让巫燏和宗巳提前回来的方法,就是派人通知。然而这一去一回,怕是还留在千城一高的凌胡和追过去的宗麒,千夕早让小鬼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唉唉,她老人家可经不起再折腾一回了。巫子桐扣下电话,目光转向墙角被定身术定了5天的小貘……200年来貘和巫家有着契约,一直彼此信任,可是小貘,它究竟在想些什么?轩辕冢一事之后,无论如何,巫子桐的心里总有个碍眼的结,死死的结在那里。200年来唯一一个没有被召唤,而是主动召唤了巫燏的貘……她伸手捏住小貘的耳朵拎起来,扯下它身上缠绕的咒符,“去把一高里的那几个给我平安带回来,嗯?”那……一声“嗯?”…………小貘的头上,劈劈啪啪滴下冰凉的汗珠。
她苍白的手在黑暗里摸索,抬脚绕过地面那些恶心丑陋的小生物……发生了什么?叶若在哪里……凌胡记得刚才医务室里还跟平常没有两样,转眼间却出现了许多个头矮小的丑陋小鬼,校医只是在惊呼一声回头走向她的时候,四周突然变暗,连校医也被黑暗吞噬了……可是那些小鬼,却仿佛对凌胡视若无睹。她小心的走到门口,两腿发抖,只能尽力不让自己踩到那些东西。打开门的瞬间,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她是跌进了二次空间了不成!?不……她倒宁愿是跌进了二次空间,那样至少还有个现实可以回去,一切都可以当成一场梦……可是这里,分明是现实。扭曲的天花板,碎裂的地面……漆黑和猩红以及腐烂般的惨绿色彩斑驳交杂在空气里,为什么四周没有半个人影……难道所有的人都和校医一样被黑暗拖走?昏倒吧!反了正了都一个结果。凌胡身形一个摇晃,纤纤弱弱的身形就像风里的棉絮,惹人怜爱的就要倒下……
突然间一个庞大的身影从身边走过,她就快闭上的眼睛扫到一个体态肥大皮肤疤瘌的独角鬼,走过时眼睛斜斜的向她看了一眼……“啊啊啊啊————”凌胡凄惨的叫声刺透整个空间,这回她不晕了,拿腿就踩在那不断碎裂的地板上,嗖嗖跑了。
宗麒在遥远的另一层走廊里猛然抬头,寻找着这个回回荡荡的尖锐声音的来源,“是什么声音?”鬼哭吗?千夕面上肌肉哼哼一笑,看来暂时不用太担心了,至少凌胡还活的挺精神……
千夕抬起头,望向天花板,仿佛将那里看透,看向凌胡所在的楼层……宗麒在一瞬间产生一个幻觉,他仿佛看到……千夕的头发竟然长得长长的,长长的黑发在诡异的空气里,丝丝纠结……
悠野,你是极阳的体质,虽然容易被阴界鬼觊觎,然而这一次一高里聚集的都是从鬼道被召唤的小鬼,对你构不成威胁。我用下了咒的牛眼泪暂时替你开鬼眼,并且将你的魂打开一个空洞,让小貘进入,你带着小貘立刻去接他们三个回来。速去速回千万不能耽搁,否则时效一过你的魂就会恢复原状,小貘会被你弹出来,你也得迷失在鬼道里。记得,一高已经被鬼道兼并,它们随时会将宗麒带走,一旦他被拉入鬼道就只能徘徊在其中永远被小鬼追杀无法回到阳界。所以必要时可以不用管凌胡和千夕,她们自有生道。
巫子桐的声音像是被刻在悠野的魂里,一遍遍提醒他。如果可以有其他人选巫子桐绝对不想让身为普通人类的悠野去卷在这个危险中,但是流青却体质奇异,小貘无论如何都进不了他的身。悠野想着临出门前巫子桐对他说,“现在的千夕也许不是真正的千夕,不要在意她的言行。”巫子桐也许只是体贴,怕白鬼的言行会伤害到悠野的感情,然而悠野暗暗叹气,他没有那个被伤害的资格。白鬼……究竟已经占据千夕的思想感情到什么程度?悠野闯入一高的空间中,被混浊妖异的空气刺激肺部,一时呼吸困难。被打开的鬼眼清楚的看着四周的一切,他想起千夕在身边的日子,她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多少日子,他什么也看不到,而千夕只是淡然的微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看到千夕的微笑的?黑暗从四周渐渐围拢,仿佛要将他包围起来,悠野心里一惊,两腿却不自觉的动起来,一跃而出,体内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他却隐隐知道,那是小貘的气息。尖叫声一波接一波像是声音主人的声带不知道什么叫累,他已经没有了方向,不知道该向什么地方走,就干脆徇着声音过去。另一边的凌胡已经干脆成了个没头苍蝇,撞见了鬼就跑,跑着,就撞见另一个鬼。她渐渐觉得,自己脆弱的神经已经不堪负荷,不……不要再折磨她了……干脆让鬼把她吃了算了!只是偏偏那些鬼只是斜斜的看她几眼,便但她空气一般从身边走过……凌胡和千夕自有生道——鬼道里的鬼的确对凌胡没有多大危险,她的身体一旦接触到阴界的气,便迅速同化,那些鬼是没有大脑的,只是凭着她的气,便把她当了同伴。然而对于凌胡来说真正有威胁的,却正是救了她的鬼道里充斥着的阴气……身体感觉越来越沉重……体内仿佛在一点点被腐蚀一般,凌胡知道这个感觉,曾经……是在什么时候?在那黄泉的入口,阴冷腐浊的空气也曾经这样,入侵着她的五脏六腑……意识在渐渐恍惚,凌胡的脚下一个踩偏,从地板的裂缝中直直下堕……悠野仍旧在走廊徘徊,那声音断然停止,让他再次失去目标,却感到头顶一片阴影,猛然抬头时,便见一个人重重向他砸过来。慌乱中悠野接住跌下来的女孩,她的脸,感觉有点面熟。应该……就是千夕要来找的同学吧?他把凌胡往背上一背,好了,这个得来的容易,下面,该去找千夕了。
其实有的时候,悠野是个很温柔的人。温柔,而且心软。那是冷千夕爱上他的理由,却也是最终分手的原因。千夕觉得自己有一点恍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想起悠野?似乎已经很久,忘记了这个人……现在的她,究竟是冷千夕,还是巫楚?“喂,你怎么了?”宗麒拉住她的胳膊,觉得她似乎像要倒下去,千夕抬起头,笑笑,宗麒真的是个一点也不知道体贴的人,那眼里分明有着担心,手却攥得她生疼。可是自己却没有办法不去在意这个才刚刚认识的男生。从见他的第一面,她知道,她已经找了他千年。“我没事。”千夕站稳脚,看看他仍旧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宗麒这时候才注意到,慌忙松了手。一阵嗡嗡的响声在整个教学楼的空气里振动,千夕猛然一惊,直觉那振动是来自她的教室,高三(7)。“宗翔,你先走。”千夕把他向自己的身后推了一把,自己一个人向楼上跑去“你自己回去,不要跟来!”她的声音,远远的消失在楼梯间,宗麒定定立在原地,明明,她刚刚才跑上楼梯的,怎么会在楼梯间突然消失!?……宗翔……是谁?他慌忙追上去,踏上上一个楼层的地面的瞬间却发现,周围的建筑,竟然是没有受到鬼道侵蚀之前的普通学校……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有着似乎很遥远的笑声,在空气中荡开,荡开……
“宗翔,你在这里发什么呆?要上课了。”突然一只毫无温度的手拉起他,宗麒瞬间心里冷冷一颤,他转头,看到对着他微笑的千夕……这个人,是千夕吗……?仍旧是那身深色的校服,一样的发式,甚至相同的冰凉凉的手指温度,但是那张脸……陌生,却又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
楼上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地面的碎裂和扭曲在这一层似乎更加严重,千夕绕过裂纹,却有一只两人多高的双角鬼缓缓走过来,她的身子一僵,在这个直挺的走廊上,根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没关系,它不会惹她……千夕努力告诉自己,有白鬼在,那种智商的鬼不会发觉她是活人,却仍旧止不住的心悸。她缓缓抬脚,依然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去,与那只鬼擦肩而过时还是颤了颤,身子僵硬得仿佛每一个关节随时会嘎嘎作响。然而那只鬼如她预料,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催人欲吐的臭味扑面而来。千夕一阵头痛难忍,身体竟然不受控制般,转回身向着走过去的鬼的背影伸出手……她看到,自己的手指,竟然不知何时伸出了长长的黑色指甲,尖锐得深深长在苍白的皮肉里,狠狠向着鬼的后背上心脏的位置戳下去……鬼……也有心吗?冰冷粘腻的深褐色血液溅了千夕满头满脸,顺着下颌滴落。她的手用力的抽回,手中握着一个腥臭淋漓的物体,捏个破碎。红褐色的粘稠物沿着她的手腕,汩汩流动……千夕瞪大了眼睛看眼前这个巨大的身体倾倒下去,甚至不敢转头看一眼自己的手。究竟,发生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身体竟然——眼睛里充满了惶惑的惊恐,身后却有着另一个声音,吟吟笑着,唤她,“千夕。”
她缓缓转头,看到班长……眼睛突起,血管变成一种红绿交杂的深色,浮在皮肤上,身上沾着大块血液干涸的血块,那具熟悉的身体,竟然渐渐开始扭曲变形,嘴边却还挂着平日里的笑容……
谁来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谁……来叫醒她……
(八)冥府之蝶
那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昏暗却宽阔的房间里飞着,摇摇晃晃,像是新生还没有习惯飞翔,翅膀上点点鳞粉掉落,仿佛发着隐约的光。巫燏的眼睛紧跟着那只蝴蝶,连魂也好像要被带走。那种色彩,艳丽鲜明,斑斓却不会觉得不协调。宗巳的手重重拍在巫燏肩膀上,真个吓了个心惊肉跳。她埋怨的转头看他,却发觉宗巳的眼睛也已经跟着蝴蝶走了。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宗巳发出一声哀嚎,回了神。“不要盯着看太久呦。”阿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们转身,看见阿银替他们抱着被子和一点生活用品走过来,她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竟然都完全没有听到。“很美吧?那个是黄泉的妖蝶,看久了会被迷失了心智的。这里靠近百鬼之巢,有很多妖蝶的幼虫来这里羽化,不用管它们很快就会飞回黄泉去的。”巫燏愣愣的,仍然感觉头脑里迷乱一片,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蝴蝶,便“哦。”了一声。
阿银看着她那副傻傻的样子咯咯的笑,大概这里的居民都已经很习惯了这妖蝶的出现。
“你们早点休息吧,这里早晨天很早亮的,人也都早起……明天太婆还有事情跟你们说的。”阿银替他们放下了东西,便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出去了。宗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步步离开,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她身边从门口走过来的金发小女孩……如果是出现了陌生人,阿银应该会感到奇怪吧,而若是熟人,她应该会打个招呼……但是阿银就像看不到那个孩子,一蹦一跳似的向宗巳和巫燏的方向跑来,她的脚落在那陈旧的木地板上,竟然没有一点声音。阿银已经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女孩蹦到宗巳面前,一脸纯真灿烂的笑容。
宗巳蹲下来,一旦知道了她是什么东西,也就不再害怕了。巫燏轻轻碰碰他,“还是不要靠太近,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安啦,不会的。”宗巳回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伸手拍拍小兔子的脑袋,她似乎因为这亲昵的动作很开心,“我知道她是什么,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是不是?”后半句是对着小兔子女孩说的,她用力的点点头,笑得越发灿烂,却似乎不会说话。
兔子……又是兔子吗?巫燏舒了口气,怎么这个大男孩总是跟兔子脱不了关系。
蝴蝶仍在房间里飞舞着,巫燏的视线又跟了过去……宗巳似乎还是蹲在地上跟小兔子玩,眼睛却不易察觉的看着巫燏……果然,她的感情,已经越发感觉不到了,那就像一个空壳,只是在按照思维活动着而已。
宗巳在半夜悄悄走出房间,祭坛守夜的巫女轻轻行个礼,“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我想去见太婆。”巫女笑笑,果然如太婆的预料,她抱歉的微微颔首,“太婆说明天一早再请你和那位小姐一起去见她。”“不,有些事情我想单独问问她……”“客人。”巫女打断他,“太婆知道你要问什么,她说这件事小姐不用回避,请您明天和小姐一起去。”巫女这一次的语气虽然不失礼貌却很坚决,宗巳只能点点头,道过谢,转身准备回房间。
“客人,回房路上请小心。不要去看虚幻的事物。”巫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宗巳看了看深色的天空,很快就明白了巫女那些话的意思。深琉璃色的夜色里,无数冥府妖蝶拍打着翅膀,泛出幽幽的光,一只只不知从何处飞来,又一只只不断凭空消失……那是冥府的蝶,在寻找着回到黄泉的道路……“客人,客人!”宗巳在恍惚里被惊醒,突然发觉身上一阵冰冷,像是整个人丢进冰水里冻了个透。
“客人,你怎么睡在外面?这里夜里很冷的……天已经亮了,请快点起来不要着凉了。”
宗巳一惊,天亮了!?他明明刚刚还在看蝴蝶,只是一个迷糊……宗巳从外廊的地板上爬起来,“哈嚏!”打了个喷嚏,他吸吸鼻子,难怪这么冷,竟然在外面冻了半个晚上。
这时候才发现叫醒他的人是阿银,巫燏就站在她身边,却面无表情毫无担心之色。阿银拿了件外套替宗巳披上,“请当心身体。太婆在等你们了,快些过去吧。”阿银转过头去,远远喊了声,“阿阴,你带他们过去吧。”阿……阿阴吗?宗巳看到那个仿佛“飘”过来的阿阴,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古怪的笑容,“请这边走……”宗巳瞬间打个哆嗦,不……他自己去就好了……依然在昨天那间房间,太婆依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地上的座垫说一声“坐。”
她抬起眼皮看看宗巳,突然说,“晚上不要随便走出房间啊。”宗巳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乖的点点头。也好,太婆又闭上眼睛,让他受点小教训,总比以后夜里随便出来遇上什么危险好。她缓缓开口,有时候速度缓慢得让宗巳急出毛病来。“我知道你昨晚找我想说什么事情……那个女孩子,已经没有感情了吧?”巫燏意识到是在说自己,却只是收敛一下注意力,没有作什么反应。“轩辕太奶奶派来的人有提到过,来的一个孩子被紫水封了感情,要我们想想办法……紫水也许最初只是让她心里的一部分感情消失,看似没有什么危害,但是一旦凭空灵魂里被掏空了一个洞……那个空洞就会越来越大,直到将灵魂本身吞噬,成为真正的没有感情的空壳。”
也许也有所感觉了……宗巳心里早有准备,于是开口问,“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太婆晃晃悠悠,想了很久,“紫水的封印谁也破不了,否则轩辕太奶奶也不用独活了几百年……但是她心里的那个空洞,还是有办法填补。只是,有些危险。”宗巳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毫无反映的巫燏,她身上那种好像个洋娃娃一样的感觉,似乎更重了。“请告诉我们。”“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黄泉里有一种虫叫做‘三生虫’?”宗巳惊了惊,“是生长在忘川河边……吞吃亡魂的感情长大的虫子……?”
“没错,那就是三生虫。传说,吃下三生虫,就可以找回前世今生的记忆和感情。但是,三生虫也分雌雄,吃下雄虫便可找回感情,但若吃下雌虫……一旦雌虫羽化,此人的感情便会被虫支配。”
“但是那是黄泉的虫,怎么可能抓得到!”“这个不用担心,三生虫虽然是生长在忘川河边的泥土里靠吞吃亡灵的感情长大,但是当它们要羽化时就必须来到阳间,并且找一处鬼气沉重的地方……百鬼之巢就是最好的选择。幼虫会穿过阴阳两界,在鬼巢结茧然后羽化,飞舞在阳界寻找回到黄泉的路……”呃……等等,黄泉,羽化……怎么听起来好像……“太婆,那三生虫是……”“发现了吗……三生虫就是冥府妖蝶的幼虫。”
宗巳兴致勃勃的上了百鬼山,找到三生虫,就可以让巫燏恢复了。一只只刚羽化的妖蝶从身边飞过,山中的空气冷冷的,似乎泛着灰色,在本身这种苍冷的美中,妖蝶妖异的色彩凭添了一笔魅惑……难得宗巳心情大好,呃……当然,如果同行的人再正常一点……
阿阴在他的身后幽灵一样的跟着,不知第多少遍叮嘱,“客人,请不要作抓虫以外任何多余的事情,一旦破坏了百鬼封印的平衡……”宗巳第一次发现,原来阿阴这么罗嗦。并不如宗巳预料中那么难找,这个时节,正时三生虫大量羽化的季节,百鬼山的树上,石板缝里,在阿阴的指引下很容易找到正要结茧的幼虫……但是。宗巳咽了一下口水,这个东西……就是那个美丽的妖蝶的幼虫——?一节节圆滚的肉身,色彩如那些蝴蝶身上一般斑斓却毫无美感,杂乱得像是搅和得不成功的劣质颜料,身上如毛毛虫般的根根细刺……“那个……你确定……这个就是三生虫?”“……没错……三生虫的成虫就是这个样子……”阿阴的声音飘飘忽忽,宗巳头冒冷汗用手帕垫着拈起一只……总觉得他的希望要破灭的——巫燏怎么可能肯吃这种东西?“我说阿阴……这个东西……可不可以炸来吃?”“……当然不行……要三生虫在腹中结茧……当然要活吃……”汗水顺着宗巳的脸颊啪嗒滴落。当那只三生虫被垫着手帕放在巫燏面前,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仿佛“哼”了一下,别向一边,看都不多看一眼。
(九)鬼校3
身体好重……疼痛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蔓延,仿佛动一下每一个关节都会嘎嘎作响,脑袋像是要裂开般混沌成一片……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有个女人……一个很像千夕的女人带着他走进一间教室,然后像是糟了什么重击,脑袋一懵……他想要睁开眼,然而面前的……是谁,低着头看他,一副好像要哭却又忍着的样子,好熟悉……他见过这个女人吗?他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可是抬到半途疼痛又向他袭来……那种整个手臂糟了雷击般的疼痛难忍,让他一瞬间清醒过来。他的手仍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从来没有抬起过……刚刚是梦?他努力睁开眼,却仍旧一片漆黑。最纯粹的黑暗……他感觉自己变得焦躁,脑子里一遍遍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女人,是谁是谁是谁她是谁谁谁谁,快想快想想想是谁谁她是谁谁谁快想快想想想谁谁谁谁谁是谁是谁是谁她是谁谁谁谁——脑袋里有千万条虫子在爬,痛痛痛痛痛整个脑袋要裂开——是谁谁谁她是谁她是谁谁谁谁——“好了,不要想了,放松,你能睁开眼睛的……”有一个声音,轻轻的,就在耳边……宗麒突然清醒过来,感觉身上被什么压着,睁眼,看到教室的天花板,人好像是被压在桌子下面,断裂的凳腿在他的腰下,咯得他生疼。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忘记了就不用去想,该记得的东西总也会在你脑子里,不会弄丢的。”感觉有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像有一阵暖风拂过。“抱歉啦……虽然我看到有人用桌子砸你,还是没来得及……呐,你可以起来的,试试看……”她的声音仿佛是一种暗示,身上好像真的没有刚才那样疼痛得无法动弹,他推开压在身上的桌子,坐起来,眼睛突然被窗外吸引……玻璃已经都碎了,连窗框也严重扭曲着,窗外一层层灰黑色的云雾笼罩着,仿佛将整个教学楼包裹起来。他转过头,想要看看是谁在他身边,然而昏暗的教室里,他的身边空荡一片——心里猛然一惊,一丝惶惑闪过他的眼睛。那个声音却又响起来,“仔细看,你能看见我的。”宗麒像是受了蛊惑般用力的去看声音传来的地方,果然渐渐能够看到一个人的轮廓,穿着一高的校服……慢慢能够将那个女生的脸也看清,他心里咯噔一声,一种恐惧突然袭上来——刚刚走廊上那个女生的形貌再次浮现——难道他还在梦里,还没有醒来?他不自觉的向后挪动,随即那女孩不满的声音便传来,“干嘛像看到鬼一样?”
宗麒定了定神,又仔细看过去——一高校服,半长的头发,她整个人的神情气质和感觉都和千夕如出一辙,只是她的言行里,有着千夕没有的一点点低血压似的坏脾气。“好了,你也能起来了,我们找路出去吧。”女生站起来,拍拍裙子上实际并不存在的尘土,宗麒看到,她的身影在教室的一片昏暗里,呈现着一种不自然的半透明。“……你是谁?”“嗄?……我想你也应该不记得我,我也不是太记得你啦……我们高一的时候好像有同班,我叫千音,冷千音。”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宗麒跟着千音走出教室,悠悠长长的走廊……这个走廊,有这么长吗?“这里……为什么只有这一层没事?学校里的人呢?”千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这里是现实,现实!你是刚刚从那边的空间掉出来的。至于第二个问题……大概人都被拉进那边那个恐怖的地方了吧。”仿佛是对千音的话提出反方意见,从一个角落里突然传出一个细微的求救声,有个娇小的女生尽量把自己缩进角落,看到他们走过来,露出一线希望的表情。“哦,原来还有人没事……”千音走过去,伸出一只手,“要不要紧?”
女生伸手准备去握住千音的手,“这里,发生了什么?”颤巍巍的声音在长时间的恐惧里被压抑得有些沙哑。宗麒看到那女孩的手在即将接触到千音的一瞬间,竟然从千音的手上穿透过去——女孩子的脸色霎时变得惨青,见了鬼一样猛地缩回自己的手,“啊啊啊——”一声尖叫转身拿腿跑了。
千音的手还僵在那里,额头上缓缓有青筋浮现出来,回头看了宗麒一眼。
这些人——干嘛都见她跟见了鬼一样!?她还没死呢!!“那个……问一下……”宗麒尽量不去惹恼她,放低了语调,“你的身体呢……?”
千音耸耸肩,两手一摊,“弄丢了。”那个……难道她不知道,她这个样子,在外人看来,就算没死也跟鬼没有两样吗?
“千夕,你来,我们一起玩游戏……”班长的声音听起来仿佛重叠着,像是两个人在说话,她拉着千夕的手,那手上条条血管泛在皮肤外面,长出了异形的瘤子。千夕想甩开,可是她的手动不了,她看到自己的手上那渐渐干涸的黑色粘稠的血液,那血仿佛将她的手粘在了班长的手上……她们走进高三(7)的教室,教室里还有着别人在等她们,展露着笑容向千夕迎上来,可是千夕看到她们身上,脖子上,手上……一个个突起的肉瘤,似乎呈现着半透明状,里面有细小的物体不断流动,旋转,从瘤子里的液体里张开一只只眼睛……我不要……白鬼……一滴眼泪顺着千夕的眼角滑落,在脸颊留下浅浅的痕迹,迅速干涸。白鬼,不要啊……千夕的手,那长着长长黑色指甲的苍白手指动了动,依然不受千夕的意志控制,挣脱了班长的手,高高抬起——血液合着黄绿色的液体再次喷溅了千夕一身一脸,她尖锐的指甲从班长的肩膀下手,将她的身体劈开大半……班长的口中喷出一口泛着黑色的鲜血,缓缓抬起头,依然那张诡异的笑容,“千夕,我们玩游戏……来玩招鬼游戏……”千夕撤回自己的手,眼睛瞬间变得血红,继续向着那具不肯倒下的身体,第二次,第三次下了手——千夕,千夕,我们一起来玩游戏……空气中的血腥味,混浊的气味,让千夕的脑子渐渐混乱,迷失了自己的意志……鬼道的阴气似千万只细小的虫子,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侵入,勾起了身体里另一个灵魂最阴暗的凶残……
是什么声音!?悠野猛然间抬头,连他都能够听到充斥在这栋楼里仿佛几百游魂野鬼一起哀嚎般的瘆人的声音,心里一阵难以忍受的心慌。发生什么,是千夕出事了!?灵魂里那个被强行打开的空洞,因为着心里那强烈的情绪而产生了异动,有个声音反反复复在他的体内说着,放他,快放他出来!突然有某种东西冲出体内般,卷起一阵强烈的气流,如同台风过境震得四周的石块和水泥簌簌震落……悠野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周围平静下来,他抓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呼吸困难……奇怪,有一种感觉……在告诉他,小貘不在了!?“小貘!?”他向周围呼唤着,为什么它会突然消失!?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脚下一个柔细的声音……“真TMD不舒服!在阳性体质的人身上就是别扭!还是这一个好些……”原本被悠野无意间丢在地上的凌胡爬起来,那一双眼睛,是最纯粹美丽的金色。“……原来你可以附在小燏以外的人身上?”早说啊!“凌胡”,或者说小貘,淡淡哼了一声,“我们还是快走吧,这个感觉……恐怕是白鬼出现了。MMD事情越来越麻烦了!”凌胡那纤细的身形,柔细的声音……却被小貘拿来毫不客气的说着粗话,大咧咧迈步跑开了。
白鬼?白鬼是不可以出现在鬼道的啊!巫楚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如同800多年前去阻拦白鬼时一样清楚。所以她一直压抑着,把自己深深压在千夕体内绝不在鬼道现身。可是……她没有算到,鬼道的阴气,太强了。
被自身压抑的巫楚,被阴气助长的鬼性……千年的时间太长,千年来巫楚以为白鬼早已经化成了她的血肉,却没有料到白鬼也一直躲藏在她的灵魂里。千年前被中途阻止的那场悲剧,却在今天再一次面临。跑在前面的小貘突然止住了脚,定定立在那里。悠野原是跟不上它的速度,只是远远的一边跑,边顺着小貘的视线看过去,那一瞬间他也僵在那里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修罗。
如果真的有修罗场……走廊的那一端,千夕缓缓走过来,一高的校服墨蓝如夜,被血液沾湿成暗红的黑,血迹还淌在脸上,额前的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只从缝隙中透出一抹嗜血的红。千夕的手上提着一个不明物的躯体,一路拖在地上,在身后拖出一条淋淋的血路。血红色的眼睛看到了小貘,松开手,手中的物体落在地上“砰”一声血腥四溅,“她”微微扬起下巴,毫不遮掩一身嗜血的狂妄。白鬼。
(十)鬼校4
邪气的弧度勾勒在千夕的嘴角,她扬起的下巴,不屑的看着面前幻界的梦魔妖兽。自古,鬼分两种——一种是人死后魂魄化鬼,无论再厉也没有实体。而另一种,却是自太古便存在的天生的鬼族,同样有血有肉,最纯粹的阴界生物。白鬼,甚至毫不将那幻界最强的妖物放在眼中。“……是貘,呵,你这种连实体也没有,只能依靠人类的形体出现的小妖兽也敢站在我面前?”
小貘似乎完全没有生气,只是欠扁的一声“嘁~~”,两手一摊,“你自己还不是得用那个人类的身体才能出来?”有句话叫作,捋到老虎须了……白鬼显然被说到痛处,苍白修长的手指瞬间条条青筋暴露,一双眼睛变得更深邃的血红。
800多年了!它不知道被那个女人用什么妖术竟然将它整个吞噬——它沉睡在那女人的灵魂里,竟然成为了她的血肉,她的一部分!它伸出黑色的利爪,向着小貘突然袭去。小貘一跃而起,几乎触及天花板,它在半空回头,对悠野喊道:“快去找那个姓宗的小子,马上把他带离学校越远越好!”悠野在原地稍一犹豫,看看已经变得陌生的千夕,最终想起巫子桐的话,狠狠心一咬牙转身跑开。看着悠野的身影远远跑开,小貘已经稳稳落在白鬼的后面,它丝毫没有对战前的紧张感,用凌胡那张柔弱的脸庞轻轻一挑眉毛,“我说,千夕,你真的还要让白鬼继续乱用你的身体吗?”
千夕的身体僵了僵,转身,定定望着小貘。那张脸……凌胡的脸在她面前,眼中的血红似乎退去。小貘用那张脸嗤嗤笑,傲慢的看着千夕,“其实你有一半的意识是冷千夕的对吧?白鬼虽然附在你身上,但是两个白鬼的意志互相牵制,无论是哪一个,即使暂时操控了你的行动,也无法完全控制你的意识。”她没有否认小貘的话,那双红色退却的眼睛里,是漆黑一片的绝望。苍白的手指,黑色的利爪,那已不似人类的改变了形体的手……身上的血腥气仍旧围绕在鼻端,一阵阵,腐蚀自己的神经。
她抬起了那只手,上面渐渐凝固着红褐色的血迹,散发着腥臭的气味。“这个样子……你还认为我是冷千夕……?”笑容突然再次浮上了她的脸,瞬间的阴气浓重。黑色的爪子向凌胡的身体击去……
它想要攻击的不是貘,而是凌胡的身体!?小貘再次躲避,却感到森冷的气息从四面包围……那爪子上是沾着腐毒的,一旦伤了凌胡,就会从伤口开始腐烂,无法医治,这个身体就准备报废了!妈呀呀——小貘这回只会慌乱的四处乱躲了,这次要是连凌胡的身体也保不住,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婶还不把它打回原型卸八块啊!?
……鬼?悠野在看。他看到那个在巫家见过一面的宗麒,和……旁边那个半透明的鬼东西。
“yo,悠野。”……有个鬼东西在跟他说“yo”。而且,那鬼东西还很眼熟……“我说千音……”悠野揉揉额头,他以前就觉得他的“前女友”已经很没常识了,然而现在他那个“前女友的姐姐”……的魂魄居然还在眼前悠闲的跟他说“yo”。原本只要带那个姓宗的少年离开,然而现在,却又多了麻烦……不得不去找千音的身体了。
“我说千音,你到底把你的身体丢在哪里了?”两个男孩一起转头看走在中间的冷千音,她低着头想了一会,“也许在这一边,也许在那边。”
宗麒放弃。他之前已经跟着千音在两个空间转了几圈,始终没有看到她的什么身体。
“宗麒,你先走吧。……我在这里和千音找她的身体。”宗麒的脸上浮现出不悦的颜色,他瞪着悠野,没有什么好口气,“什么意思?要我一个人逃吗?”“这也是阿姨的意思。”两个少年之间不和的气氛一点点蔓延,两人对视着,彼此之间莫名的看不顺……(严格来说他们算不上情敌吧……)千音的眼睛越过他们两人,愣愣看着前方,伸手在他们眼前乱晃引起他们注意。宗麒和悠野转头,看到千音的眼神,便顺着千音的视线看过去——呃……那个……应该,是千音的身体吧?
前方千音的身体摇摇晃晃,像喝醉酒般缓缓往这一边走过来,两个人再次转头,看看身后那个“鬼”千音,大概他们自己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动作无比一致……在身后的是千音的灵魂吧?那么现在在千音身体里的是……………………………………??那东西摇摇晃晃,越走越近……真是走得毫无美感,跟个断了线的破烂木偶似的。冷千音抬腿就迎上去,宗麒和悠野同时伸出手想要拦住她,两只手分别在她的两肩抓了个空。只是千音依然转回头,不耐烦的看他们两个,“干嘛?”“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这样就过去太危险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千音伸出一根指头一指,“那是我的身体吧?”她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睛就是固执的在说,是她的,她就过去拿回来。
悠野以前也曾经觉得千音和千夕很像,现在才明白,谁说她们两个像,根本放屁。
千音的身体已经在他们的耽搁中走到面前,原本低垂的头突然抬起来,那张脸,像是严重扭曲般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两个男生心里被重重的一惊,千音却条件反射似的拿着一只鞋子啪叽摔到自己身体的脸上——那什么鬼表情啊!?难看死了!宗麒突然间觉得脚底下冷嗖嗖的,低头,他的鞋呢?那身体像是被惹恼了,突然张大嘴露着一口尖利的牙齿,伸着双手就扑过来,宗麒和悠野匆匆闪开,却听千音突然说,“帮我抓住她!”两个人顺势从两旁抓住身体的两只胳膊,紧紧按住,那身体虽然行动迟缓笨拙,力气却大得惊人,两个人几乎得用抱的,才能牢牢禁锢住千音的身体。千音站到自己身体面前,身体依然不听话的拼命扭动,露着野兽似的表情冲她龇牙咧嘴。她看着脸上那个黑乎乎的鞋印,一脸恼火。恼屁啊?不是你自己摔的!宗麒在心里想,没敢说出来。千音对着自己的身体伸出手,半透明的手臂没入了身体里,身体在惊恐的扭动,悠野和宗麒也同时一惊,“千音,别进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太危险!”话音落下的时候,千音已经大半个身体没了进去,完全不听劝告。“管他里面是什么,这个身体是我的,难道我会输?”突然有一种冲击从身体里震出来,悠野和宗麒被跌到两边,看着千音的身体似乎非常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挣扎,再挣扎,跌在地上。“混蛋……在自己家里输给外人……要我丢死人吗!?”黑色的雾气从千音的背后渗出来,在空气中扩散,消失……千音的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凌胡的身体里仿佛绞碎一般疼痛,一口鲜血吐出来,小貘恨恨望着千夕,MMD,要弄坏这个身体害死它吗!?“哼,”它冷冷哼一声,对于自己的劣势,似乎毫不在意。它的手中,仍然有一张王牌。“你以为……巫子桐那个爱操心的老巫婆这一次为什么不跟着来的?”千夕的动作停了停,暂缓下自己的攻击。将鬼道封闭吧!貘有这个能力,将整个鬼道驱赶回阴界,完全封闭。虽然,损失惨重……这个学校里所有的生灵,会一同被卷入鬼道,因此巫子桐才不愿跟了来。她怕自己狠不下心,会拦住了小貘。但是,必要时必须这么做。只要宗麒他们离开学校……小貘的嘴角勾着一丝稳赢的笑容,封闭鬼道,将白鬼也封进去,管他什么平衡,让鬼道里关门自个乱去吧。小貘的笑容在听到身后传来的跑步声里难看的凝固了。它的脑袋像生了锈的坏机器一样嘎嘎转过去……那两个笨蛋——不是叫他们离开的吗!?“你们——白痴啊!!”声音像雷公咆哮一样用凌胡那尖细的嗓音瞬间贯穿整个走廊,简直要刺穿耳膜……宗麒立刻捂住耳朵,却发现效果不大。悠野背着千音,腾不出手,硬生生的接受这声波地狱的折磨。
然而千夕却在看到悠野背上的千音时全身一僵,她怎么会忘记了,因为千音一直都是不用太让人担心的,所以竟然忘记了,千音也在学校上课啊!悠野看到千夕那双退去了红色的清澈的眼睛,轻轻将背上的千音放下,走到千夕身边,小貘伸手去拉住他,被甩开了。“千夕,我们回去吧。”他伸手摸摸千夕的头,移到她的脸颊,轻轻抹去上面的斑斑血迹。“千音也在那里,我带你们两个一起回去,好不好?”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像过去他们刚刚喜欢了彼此,他轻柔的,低沉的声音,轻轻问,“好不好?”。千夕的眼睛突然模糊,眼泪充斥了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悠野抱住千夕,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一切都没有改变,像几个月前他们牵着手,像是他们从没有分手。可是站在悠野身后的宗麒,看到千夕流下透明的眼泪,渐渐混浊,变红,最终变成血泪……
苍白的手指,黑色的指甲……千夕的手抬起,向悠野的后背狠狠刺下去……
手在半空被小貘阻拦,凌胡纤细柔弱的手,坚决却有力。“好了,白鬼,乖乖回阴界去吧!”小貘在身边空划了一个圈,地面立刻出现一个金色光环紧紧附在地板上,将宗麒,千音和悠野圈在里面,“叫你们跑你们不跑,这也算你们的命数了,我能力之内能保就保,保不住是你们劫数。无论如何不能从圈里出来!悠野,你拉紧了千夕,但是别让她进结界里!”随着小貘的话音落下,它两手相Сhā手心向外释放出自己的力量,顿时空间仿佛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强大的气流在走廊里滚动,卷起碎裂的水泥在空中翻滚,整个教学楼仿佛都要被这个气流崔跨成碎片……渗入阳界鬼道被强行从空间剥离……悠野紧紧拉着千夕,飓风另他几乎无法站稳。他看到一个模糊的白影一点点从千夕的身体里抽出,挣扎,不甘,那力量随时要将千夕一起带走,拖入貘所张开的阴界入口……
圈内的另一边,宗麒俯下身,一边抵御住强风的动摇,将千音用力压在地面防止她被卷起,突然脚边传来刺痛的触感……“抓到你……我抓到了……”一个学生模样的“东西”用枯枝般的手指紧紧抓着宗麒的脚踝,身上的女式校服已经因为身体各处的异变绽裂成破布,手上长出的肉刺深深刺入宗麒的皮肉……
“喂!你!”悠野听到身后宗麒的叫声,回头,却看到一个怪异的似乎某种生物正抓住了宗麒将他拖出圈外……“接住!”宗麒用力将千音向前一推,送到悠野身边。悠野慌忙间腾出一只手按住千音,另一只拉住千夕的手更加吃力,可是宗麒却已经被拖了出去,在强大的气流中被卷入了阴界的入口……
宗翔!!千夕猛然间看到被带走的宗麒,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那空洞的另一边,阴界的入口已经在渐渐关闭……“宗翔……”她甩开了悠野的手,悠野一惊,想要再伸手去拉住她,刚要上前却惊觉身边无人照顾的千音处在了危险中,只能再次回身压住千音。千夕跟在宗麒之后,进入了阴界入口……风渐渐停住,阴界的入口在悠野的面前合起……
“千夕,别去……别去啊,千夕!!”悠野的声音,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十一)尾声
三魂七魄强行被迫归位的冷千音坐在床上,眼睛盯着浅绿色带白纹的被单,巫子桐说,她就听。
“……那么,千夕还是跟着宗麒去了鬼道了。”从上一次地府之门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巫子桐就觉得冷千音有时候冷静得吓人,她点点头,“恐怕……他们只能永远留在鬼道里,非人非鬼,不停被鬼道小鬼追逐,没有一天安宁……”
“就算这样,千夕还是不忍心放着宗麒一个人孤单单在鬼道里吧。”“有关千夕的失踪我们会跟你父母解释的。”“跟他们说千夕进了阴界一辈子活着就得给鬼追,死了还得被鬼吃?还是算了……在我看来,不过是当她在悠野和宗麒之间做了个选择。”“我很抱歉,千音……”千音这才转头看着巫子桐,“为什么跟我道歉呢?是你们救了我吧,还有凌胡和叶若,老师……我们本来是应该跟学校里的人一起消失的吧……”据说,千城一高那个地方,在某一天全校师生四千多人突然一起人间蒸发,消失无踪,再没有人见过。有人说那栋空荡的学校始终围绕着一层昏暗阴沉的雾气,有人说那里就像个阴森的鬼屋,甚至有一种说法,那里封印着去往阴界的通道……再也没有人靠近那里……
僵尸三劫【牙尸篇】
(一)回来了
下午2时,一天中最高温的时候,太阳有些明晃晃得过分,在树叶的缝隙中斑驳得刺眼。小梦坐在大学校门口,肯着自己的手指。“食”的欲望,像身体里千万只小虫子不停的爬,一点点啃噬掉自己的血肉。
不行,忍住,一定要忍住……原本漂亮的指甲已经肯得难看,甚至没有在意上面渐渐剥落的指甲油。不可以吃——不可以不可以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可以!!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一直折磨着,努力的压下去,再压下去。不能再吃了!这个月的薪水已经快吃光了!!可是太阳的温度烤在身上,被眼前斑驳晃动的光影一点点模糊了意识……小梦想要站起来,一阵强烈的晕眩。“喂,你,要不要紧?”突然的声音传过来,很低,很有磁性。小梦喜欢听这样的男音,抬起头,看到那个青年,高大的个子,身材结实,有着刚毅俊朗的线条。留着的长发随意束着,全身都在阳光底下散发着一种狂野系的气质。他们在斑驳的阳光下面对面站着,被午后的高温蒸成一种不真实的存在,恍如隔世。
他静静看着小梦,惨白的脸色,身形有些摇晃,看了她很久,突然问:“你肚子很饿吗?”
“哇哈哈哈哈————”亚瑟夸张又张狂的笑声在巫家客厅里爆发,一发不可收拾。流青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抱怨的眼光投向悠野。悠野耸耸肩,他也是没有办法被逼供,谁叫流青这个爸爸太会缠人。亚瑟终于缓过一口气,仍旧止不住笑,“流青,你跟女孩搭茬的方式实在很特别啊……哈哈哈哈——”他继续笑他的,流青懒得理他。可是亚瑟笑够了,却又把目标定向悠野,蹭到他身边,故意压低着声音,却又让流青听见,“喂,那个小梦长得漂亮吗?”好稀奇,真的好稀奇。流青的性格一向不够亲和,懒得管闲事,竟然会去跟一个女孩搭茬。悠野想了想,脑袋里面浮现小梦那张脸。漂亮吗?她的确漂亮,可是又不是漂亮得过分,只是在小梦身上有着很特别的东西,与漂亮无关,那是很纯粹的吸引力。他还是点了点头,“嗯”一声。亚瑟露着猥琐的笑容,用手肘碰了一下流青,“什么时候带到家里来玩啊?嗯嗯,果然是我的儿子,就是受欢迎……嗯,那个叫花朝的女孩也不错……可不要脚踏两条船呐……”
这个人有够无聊!流青懒得再搭话,只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一天他走出学校,就看到那个女孩坐在校门口的树荫下,被斑斑驳驳的光线照着,啃自己的手指。他站住了脚,就远远看着她,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被吸引的感觉,移不开视线。当他发现时,他已经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了。“你肚子很饿吗?”他问。那个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很拼命很拼命的点头。再然后,吃光了流青身上所有的钞票。流青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能吃的女生。门铃响了起来,发癫了似的,急得一刻也不等。……家里有这样猴急的客人吗?流青起身去开门,大门一把拉开他自己却愣在那里。他高大的身体挡在门口,害客厅里的亚瑟伸着脖子却看不见客人是谁。“哈罗——我们回来了哈!”亚瑟听着那个声音,有点耳熟。流青却仍然站在那里,拧着眉毛看看门口两个乐得灿烂无比的……逃荒的泥猴……“你们找谁?”“……”“……”……两个泥猴的笑容僵在灿烂无比的一瞬间。亚瑟终于耐不住好奇走到门口来看个究竟,可是他的眼睛刚刚瞄到门口两个灰头土脸满身风尘的乡下猴子,立刻抱着独自又滚在地板上笑去了。宗巳和巫燏赶了几天的路,坐车坐得骨头都要散了,终于满心欢喜的看见了家门,却委屈的站在门口让人笑。可是,他们满身的泥和灰尘也就罢了。流青瞅着他们两个身上背着身后拖着的几个大布包,“那是什么?”“土产。”流青侧侧身让他们进了门,看他们把大包朝地板一堆,又兴冲冲的打开。
“这些都是百鬼村外村自产的,绝对香甜的超人地瓜,城市里绝对见不到的超大芋头,还有一个壳里能长七八粒的花生……”……还真是“土产”啊。亚瑟终于笑够了,撮着下巴认真看看这堆东西,看来他们家这个月就吃这个了。“啊,正好,流青把那个小梦小姐也请来吃地瓜吧。”流青看着亚瑟胳膊勾上他的肩膀,展露那张看似很真诚的笑脸,始终没弄明白他这话是不是认真的。巫子桐当时一句“洗干净再来。”就把两个泥猴关在书房门外,所以当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巫子桐细细看了巫燏,似乎渐渐显露了感情,只是反应却异常的迟钝。从轩辕那里已经听说过关于三生虫的事情,“三生虫在冥府忘川的泥土里吞食亡灵的感情和记忆成长,活人吃了三生虫,吃雄虫便能在灵魂里结茧找回前世今生的感情,吃雌虫则一旦羽化会反被虫支配感情……可是,按照轩辕所说应该还有一个关键吧?”宗巳老实的点点头,“太婆说,虫在体内结茧之后,必须有一个契机,来引发心底最深刻的感情才可以完全恢复自己真正的情感。”最深刻的感情吗……巫子桐看了看巫燏,这孩子从小就不在父母身边,虽然由她一手带大的但究竟不是亲生,因而亲缘观念并不深刻。而她所爱过的,却又偏偏是早已消失在黄泉深处的前任守门人宗巽……
“爱”已经不能利用,那么……宗巳仿佛看到巫子桐的嘴角微微露出一抹莫名令人心寒的笑意,随手翻了翻最近被送来的一些报纸和材料。“小燏啊……”一贯的不急不缓的口气,巫燏瞬间打了个冷颤。“……最近你们都在百鬼村,城市里很多事情不太清楚吧?传闻最近在各个医院频繁发生死人诈尸……”巫燏的脸色开始渐渐发白,细小的汗珠冒出了额头……“虽然还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医院方面很为难,找到了巫家——你知道家里的责任就只是看管阴阳两界的门户,遣返恶灵,对于死尸方面就不太在行……正好你也回来了,就麻烦你去一趟牙尸家,找他们帮个忙吧。”书房里的空气刹那间降温,凝固。宗巳被这不自在的气氛微微一震,莫名其妙的看看依然悠闲却不容反抗的巫子桐,再转头看旁边的巫燏……巫燏?他只看到旁边一个好像救难队刚从冰山里凿出来的冰人,冰冷铁青的脸色,全身僵硬。
“巫燏?”他伸手一推,冰人呈原姿势生生撞倒在地板上……睁着眼睛晕了。
(二)牙尸
车子越驶越偏,路上已经渐渐不见了行人。宗巳坐在车上好奇的看着四周的景物,虽然他本人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却也知道现在在走的是去往殡仪场的方向。巫燏坐在后座紧紧抿着唇,脸色发白不发一语。从来就话不多的流青更是专心开着他的车,吞云吐雾不时向车窗外弹一下烟灰。最近几天阳光都还好,但是天气渐渐冷了,在这金黄一片的阳光底下凭添了一份寒冷。车子开出了市区,在偏郊停稳,四周的山上树木开始落叶,枯黄一片,隐约可以看见散布的坟场,白色的墓碑。平坦宽阔的水泥路上空空荡荡,偶尔驶过的只有挂着黑绸的白色灵车。连宗巳也不禁搓搓胳膊,安慰一下竖起一身的鸡皮。流青轻车熟路在前面领道,转过了弯,果然看见那白墙绿瓦的建筑,风格古朴得像是两三百年前的别墅大院。如果不是大门旁边那块漆黑的写着白色“殡仪馆”字样的牌子,几乎要以为这里是私人的文物馆。他好奇的看一眼流青,流青正用他钳子一样的大手牢牢抓住巫燏防止她逃走,接收到宗巳的目光,回答道:“牙尸家世代都是开殡仪馆的。”……好奇怪的家族事业。虽然,应该很赚钱吧。“就因为牙尸家开殡仪馆,所以虽然他们没有灵力,却反而对僵尸和行尸一类的东西很有一套。”难怪巫子桐会特地要他们来找牙尸家帮忙。只是,宗巳不明白,这跟巫燏的感情有什么关系?没有等他多想,流青已经牢牢抓着跟小孩一样死赖在原地不发一语的巫燏拖拖拖拖,进了殡仪馆的大门。一阵阵哭声从院子里传过来,原以为在这种地方听到哭声,必然幽幽的令人毛骨悚然,结果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嚎,听得人心惊胆颤。几个人推着个移动式的床匆匆从他们身边跑过,床上蒙着的白布上斑斑血迹,覆盖下面人形的躯体。推床走过,留下一路淋淋血迹……“你很冷吗?”流青突然被他抓在手里的巫燏,她没有反应,像是什么也没听到眼睛紧紧盯着地上那一路鲜血一副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立刻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拿着工具,水管,手脚利索的清理了地上留下的血。
流青拉住其中一个人,问,“请问,副管事在哪里?”“哦,”那个人看见流青便笑了一下,“是巫家的少爷啊,今天车祸送来的比较多,人大概都在化妆间那边。”车祸……跟化妆间有什么关系?宗巳从踏入这里便只能按耐着跟在流青后面,流青这个人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多作解释。巫燏更是不知道在害怕什么,消极的跟流青的力气抵抗着死都不肯开口说一个字。流青似乎熟悉这里的每一处,毫不犹豫的走向一个典型东方古式的长廊,两边观赏植物依然苍绿,却只盛开着白色的花,一如这里的建筑,白的墙,绿的瓦。有亡灵漫无目的的从他们身边飘过,偶尔在他们身边稍稍停顿,缓缓转头,裂开冲他们嘴露出诡异的笑容。宗巳的心里惴惴不安,旁边的巫燏更是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颤巍巍的被流青拖着。
转过几个弯,进入了室内。一路遇见的人似乎也都认识流青,稍稍点头示意,没有人阻拦他们的闯入。在挂着止步牌的最里间,流青停在门口,宗巳赫然注意到这里竟然就是刚才遇见的那辆推床的目的地,地上刚刚冲洗过的血迹还依稀可见。呕吐声从房间里传来,仿佛已经吐得无可再吐的干呕声音,然后是水声,奇怪的咔咔声交杂在一起。流青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般,伸手轻轻敲两下门。一会儿门便被打开,巫燏的身子瞬间一僵。一个同巫燏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探出身来,巫燏又似乎松了口气。宗巳奇怪的观察着巫燏的反应,又看看那个女孩。苍白。似乎只能说她苍白,那种带着些许病态的白,憔悴的神情,虚弱的身子。第一眼看过去,便感觉她像一个久病的很少见阳光的人,却出奇的有一种纤弱的美。流青拉紧了巫燏的手,才向那女孩问,“你哥哥在里面?”话一出口果然手里的巫燏冰冷僵硬,本能似的开始了挣扎,却怕被什么东西发现似的不发出一点声音。流青的手强大有力的将她禁锢住。女孩子摇摇头,声音也纤细好听,“不知道哥哥跑去哪里……”仿佛天籁啊……巫燏望着那女孩的眼睛充满感激,好像她刚刚说的是在赦免她的死刑,刚刚放松了神经,一个血淋淋的人形的东西流着灰白的脑浆穿透巫燏旁边的墙壁突然出现在眼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声音像一把尖锐的小锯子从耳朵钻进脑袋嗡嗡流窜遍了整个脑袋——发出尖叫的罪魁祸首已经干干脆脆的晕了过去,剩下屋里屋外的人顿时跟傻了一样定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留下一遍又一遍的回音。喀嚓。化妆师手里刚刚整完的活又散了开,半晌才从脑袋里嗡嗡的声音里摆脱出来,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唉,又得重新来。宗巳似乎是唯一一个和巫燏同时看到那个血淋淋惨不忍睹的倒霉鬼魂的,因而在看到那个鬼的一瞬间便料到了如此情景,可是仍旧没来得及捂住耳朵。他的脑袋嗡嗡响了半天,才好奇的从刚刚打开的门向里望了一眼……台子上一具被车祸撞的脑袋碎裂的尸体,血汩汩的流了满桌满地,已经干涸发黑。化妆师带着薄塑胶手套,将碎裂变形的脑袋重新拼合,骨头的碰撞发出了刚刚曾听到的咔咔声……
呕……宗巳胃里一阵翻涌,一个塑胶袋递到他面前。刚刚那个女孩虚弱的对他笑笑,笑容淡得几乎无法分辨。她将塑胶袋递给宗巳,便轻声说了句,“我该回去做事了……”她瘦弱的身子仿佛随时会倒下去,回去了化妆间。宗巳的视线跟着她的身影进入房内,余光刚好瞄到化妆师将一颗掉落的眼珠重新按回眼窝里……呕呕呕呕————女孩刚走进屋里立刻俯下身去干吐,门外的宗巳已经抱着塑胶袋蹲在了地上……
牙尸冴从化妆间走出来,已经面色发青身形恍惚。她来到院子,对等在那里的流青和宗巳笑了笑,在晕倒的巫燏身边坐下来。
流青简单对宗巳介绍一下,“这是牙尸家的小女儿,牙尸冴。”宗巳点点头,一看到她刚刚的一幕便在脑中重现,努力想对她笑一下,结果笑得很是难看。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刚刚那个……就是你的工作?”牙尸冴细细的声音像在空中漂浮,“也算一部分吧……我还在学习,只是在旁边观摩而已。因为要接掌牙尸家的殡仪馆,所以不得不了解各个环节的工作。”好像刚刚有听到牙尸冴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却为什么要妹妹来接掌家族事业?宗巳虽然感到奇怪,对于别人家的事情却也不好多问。他一张脸,明明白白写在上面的是对学习这项“事业”的牙尸冴的同情。牙尸冴似乎看懂他的表情,淡淡笑了笑,轻声的,像是说给自己听,“没关系,其实吐啊吐的,也就吐习惯了。”漆黑的头发,苍白的皮肤……牙尸冴人长得很美,却给人一种幽幽的凉意。
“小冴,”流青突然开口,手掌轻轻摸了摸枕在他腿上的巫燏的头,“其实我们这次来,要你帮忙去医院解决最近出现的行尸事件只是个借口……主要的,是带巫燏来找凛。”
牙尸冴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不解的看看流青,又看看依然昏迷中的巫燏……其实,就算他们不去找阿凛,刚刚巫燏那一声惨叫,已经暴露了她的到来,早晚阿凛也会主动来找她,只是……
“带小燏……来找哥哥?”牙尸冴不确定的反问。流青点点头。宗巳感觉到当中似乎有什么缘故,却猜不透。而拼命想逃避现实的巫燏,却连在昏迷中也无法摆脱大脑深处对于最恐惧的记忆的压力……
巫子桐说,如果“爱”这种感情已经不能利用……那么要刺激到巫燏最强烈的感情的,就去牙尸家,让她“好好体味”记忆中最深的恐惧吧……
(三)牙尸凛
巫燏从恍惚间转醒,不适应的揉了揉眼睛。四周的光线,似乎并不是她晕倒之前的感知,在一片昏暗之中,难以辨别自己的处境。
“醒了吗?”幽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乎陌生,却让巫燏感到一种熟悉的阴森,从后腰一点点蔓延到整个脊梁……她的头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青年就坐在她躺着床边,女人般美丽的脸上是一种不正常的苍白,森森的,幽幽的,连那声音也鬼魅般冰冷,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专注的看着醒来的巫燏……久别了10年的容貌和声音——牙·尸·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巫燏立刻决定再次晕倒,逃避眼前将要面对的一切……耳边的声音却突然间靠近,紧贴着她的耳廓,刻意压低的嗓音充满了森森凉意的魅惑。“你如果再晕过去,我可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在昏厥边缘的巫燏瞬间清醒,眼泪哗啦啦涌上来,眼睛紧紧盯住眼前苍白美丽的青年充满了恐惧——恶魔!
汽车载着宗巳和牙尸冴缓缓发动,宗巳犹豫的看看那一排排白墙绿瓦的东方古代风格的小院,心里始终觉得不安。“把巫燏自己留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嗯。”流青什么解释也没有,只是说,“没事,把小冴送到医院处理完那边的事情我们就回来接她。”只要把巫燏留在牙尸家,无论她在哪·个·角·落,牙尸凛都会准确无误的找到她。
流青含糊的回答和牙尸冴一脸带着歉意的苦笑,宗巳的心始终悬在那里。
殡仪馆的院子深处,突然传来巫燏凄厉的惨叫——宗巳跳下车,对流青说了句,“我去找她!”“……好。但是记住,无论跟巫燏去哪里也好,都不可以踏出牙尸家。等我回来接你们。”就算多了一个宗巳,也不会影响到什么吧。宗巳点点头,顺着原路跑回去,在空荡的走廊眼前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闪过,金色的卷发,黑色小西装和一对兔耳朵……宗巳来不及细看自己是否眼花,奔到了最深处的那间房间。
“巫燏!”打开之前安置巫燏的那扇门,他的目标就横冲直撞了出来一把抱住他死不撒手,“宗宗宗巳,救命啊啊啊啊!!!”巫燏吓得两腿发软,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宗巳身上,眼泪鼻涕一把。突然就想起第一次在黄泉见面时的那个把他当成鬼的胆小的巫燏,宗巳嘿嘿就觉得想笑。“怎么了?”“那那那,他,他他……”巫燏手指着屋里,舌头已经不太听使唤,宗巳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昏暗的屋里弥漫森冷的空气,诡异得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却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谁?”宗巳低头问树熊一样挂在身上的巫燏。巫燏一愣,缓缓回头——没没没有人!?牙齿咔咔打架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清楚的回响。“我们先出去吧。”宗巳犹豫的看了巫燏一眼,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很难想象自己的耳膜能否承受新一轮的尖叫挑战。走出最里间的房间,霍然明亮的大房间里,空气保持着低温的寒冷,一排排推床并列,承载着蒙上白布的尸体……停,停停……停尸间?咕咚一声,巫燏的两条腿已经彻底承受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跌在地上。
宗巳在之前送昏迷中的巫燏来这里时已经在奇怪,这里又不是医院,只是殡仪馆,殡仪馆呐。死人送来了这里,追悼完不就直接烧掉?怎么会有这么大一间……不,同样的屋子恐怕有十几间都停满了尸体。“宗,宗巳……我们快逃,逃逃……”咦?宗巳低头看看巫燏,逃?逃什么?这里只有死人,死人又不会动……不会动?
白色的罩单缓缓移动,无声息的落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第一具,第二具……暴露在寒冷空气里的尸体显然死去很久,皮肤都已经变成灰黄的颜色,却在缓缓挪动着,身体的骨头发出碰撞的咔咔声,从推床上坐起……斜歪歪的脑袋困难的扭转,冲他们露着似笑非笑的阴冷表情。
为什么每一具尸体的脸上,都似乎用类似签字笔的痕迹,画着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宗巳来不及观察那脸上究竟画了什么东西,耳膜已经惨遭虐待传来了巫燏高分贝的惊叫,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意识恢复的刹那,看到原来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巫燏已经“噌”一下跳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嗖嗖跑得飞快……“巫燏!等一下,停下啊——!”他的声音丝毫传不进巫燏的耳朵,仍旧跟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逃,然而这里停放尸体的屋子却屋屋相连,似迷宫一样没有出口,渐渐迷失自己的所在……宗巳终于横腰一把拦住巫燏,停止了她没有目的的逃窜。巫燏的大脑从无理智状态下转醒,终于看清楚了他们的处境……无论怎么跑,无论跑到哪里,看到的仍旧是阴冷的停尸间,间间相连,陆续的尸体从自己的床上走下来,用别扭迟钝的步子,缓缓靠近。一点都不用怀疑,巫燏和宗巳就是他们的目的。“我们怎么办……怎么出去……?”巫燏的声音颤巍巍的带着哭腔,宗巳看一眼这个让他们在这里迷路的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巫燏这一通乱撞,也不至于高不清楚身在哪里。宗巳叹口气,谁让他自己要回来陪她,谁让他说过要代替宗巽来娶巫燏。他低低的呼唤一声“净魔。”瞬间手中有黑色的影像,仿佛一匹纯黑的丝绸渐渐纠结,聚合,慢慢形成了一把通体乌黑的铁剑。顾不得这里是别人的家里……(别人家里的停尸房?)乌黑的剑锋向靠近的尸体横扫过去,泛起一片沉重凛冽的气。巫燏看着宗巳的背影有一瞬间愣住,她不知道这个终日嘻嘻哈哈的少年,何时也变得这么可靠,那净魔扫过的一击竟然也有几分……帅气。只是这短短的发愣,耳边竟突然又响起了那鬼魅的轻柔却冰冷的嗓音,“看来有人跑来打扰我们呢……很碍事哎……”“啊啊啊啊啊啊啊————————”宗巳被那尖叫震得脑袋哄哄响,“又怎么了!?”他转过身去看巫燏,只在这一转身的功夫,牙尸凛已经又没有了踪影,临走前冰凉的手还邪魅的拍了拍巫燏的肩膀。巫燏一脸欲哭的表情冲上前紧靠着宗巳,不让自己再有落了单被牙尸凛逮住的机会。
“这停尸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尸体?”虽然巫燏看起来十分不可靠,却是现在唯一可以询问的人,巫燏躲在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门口上方的一个小牌子。一直以来并没有注意到那里的牌子,宗巳顺着看过去,那小牌子上赫然贴着三个字——僵尸房。
背后的巫燏跟筛糠一样的抖,宗巳稍稍转头看她一眼,“怕啊?”废话。手上的净魔莫名的变得沉重,虽然成为净魔的主人时间并不久,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宗巳直觉事情有些不妥。被剑锋带起的压力赶走的僵尸渐渐又围拢了过来,死人脸上和手上的尸斑清晰可见。只是几个……呃,几十个“死僵尸”,为什么会让宗巳感到古怪的不安?“巫燏,下符!”“下,下下什么符啊……巫家的符对僵尸哪有用啊?”“那你召唤小貘啊!”“小貘不来嘛!”这里是牙尸家。牙尸的眼睛看不见阴界事物,在牙尸的领域里死灵也无法作乱,而幻界的貘,根本进不了牙尸的门。这种情况……只能用体力硬拼了哈?宗巳压下心里的不安,终于将净魔再次举起。净魔的光只能砍中阴界的事物,仅靠剑锋的压力驱赶僵尸只会没完没了。宗巳渐渐被僵尸纠缠住,包了个严实。巫燏的惊叫声再次响起,那个丫头,他得照顾她。下了狠心,放手将包围自己的僵尸一剑横腰砍断,冲了出来。巫燏已经被两个僵尸抓住,她只能赶苍蝇似的胡乱甩着胳膊试图甩开,僵尸铁钳般的手牢牢禁锢着她,但是瞬间之后脑袋和身体已经分离。宗巳一剑下去一只僵尸的脑袋远远飞离,身体抖动几下,却仍旧抓着巫燏不肯倒下。
颈部根本没有血液流出来,巫燏清楚的看到脖子的断面,那已经灰黄的肉和白色的骨头。
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定定看着那紧抓住她的没头僵尸,寒气从脚底直冲上来。
“宗宗宗宗宗宗巳……”巫燏的身体抖的比没头僵尸还厉害。宗巳挥剑砍断了僵尸的手臂,那只手终于从巫燏的胳膊上落下来。为什么……净魔好重,好重……脑子里变得混乱一片……“宗巳……”巫燏习惯性要靠近宗巳的身体突然僵在那里,她呆呆站在原地,傻了似的盯住宗巳的眼睛。怎么了?巫燏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手里的净魔已经沉重得离谱,他想松开手,却发现自己松不开。净魔里一阵阵奇怪的波动通过手,胳膊,直接传进脑子,视线里血红一片……
僵尸没有因为他们行动的停止而停下来,仍旧迈着迟钝而缓慢的步子一步步靠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沉闷的声音……这个声音烦死人了!烦死人了!!宗巳头也没有回,手里的净魔突然一抬向身后横扫过去,净魔泛出浓重的黑气身后十几个僵尸的身体瞬间肢解飞散。剑在身后划过一个弧度又向面前的巫燏劈去,巫燏愣愣的看着一个伸手即将碰到她的僵尸转眼间粉碎,僵硬的血肉和骨头崩裂打中她的身体……她转回头,仍旧定定看宗巳的眼。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毫不掩饰眼中嗜血的凶残……“啊——!”宗巳突然抱住自己的头,欲裂的疼痛,却仍丢不开手中的剑。“宗巳!”巫燏想要上前一步,冷冷的空气中突然传来轻笑的声音,混合在奇特的气息里轻轻振动……巫燏的手脚瞬间冰冷,僵在那里不敢回头。宗巳听到笑声,抬起了头。血红一片的视线里,那个青年如同一个体弱多病的虚弱的大少爷,脸色苍白异常,带着一丝浅笑漫步走到巫燏身后,准备看好戏似的神情。“奇怪吗?”牙尸凛突然附身在巫燏的耳边说,巫燏身子一震,慢慢,慢慢转头,用了全部的力气阻止自己反射性的想要移开视线,询问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牙尸凛。那俊美的脸忽而一笑,“那把砍刀……似乎不是用来砍僵尸的呢……”巫燏的牙齿不听使唤的上下打架,“牙牙牙牙……尸凛,帮帮帮宗巳……”
天知道她要用多大努力来拼命让自己不从他身边逃开,牙尸凛轻轻笑,牙齿雪白。
“我对打扰我的游戏的人没兴趣……最近库里的新收藏品不少呢……走啊,我带你去玩……”
冰冷的声音像媚色的蛇缠绕着巫燏的耳膜,却不啻于地狱在跟她招手……
巫燏的眼睛仍旧盯着牙尸凛,这一回却不再用她努力,就算她想移开视线,也已经移不开。牙尸凛的笑容如同妖魔般魅惑着,巫燏的眼泪在已经恐惧得无知觉的脸颊上滚滚滑过……
电话铃声突然在安静的空气里暴开,巫子桐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心里一震,接起了电话。
“喂……?”“净魔出事了。”熟悉的声音让巫子桐一瞬间的恍惚,突然惊醒。“宗邪!?你在哪……”“喀嚓。嘟嘟嘟嘟————”对方只说了一句,便匆匆挂机。她始终是不想回来,也不想别人找到她吗?
分别了20年才一个电话,就只有这一句话吗?巫子桐无奈,只能按下流青的手机号码。“流青,宗巳和你在一起吗?”“没有。我和小冴在医院,宗巳还在牙尸家里。”“马上回牙尸家,宗巳可能出事了。”……那个孩子,该不会在牙尸家里使用了净魔吧?流青挂机便拉着牙尸冴上车,启动。一路飚车回郊区。他们匆匆跑进僵尸房,却被无形的力量挡在门口。“是哥哥的结界。”“不能打破吗?”牙尸冴摇头,“哥哥是牙尸之符的继承人,也就是现在家里能力最强的,我破不了他的结界。”牙尸家的结界,竟然连一向对死灵结界毫无反应的流青也能拦住。僵尸房里突然传来野兽般的嘶吼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尽管已经变了声音,流青还是能够听得出那是宗巳的声音。“先去找阿凛。”他会在哪里流青和牙尸冴都能猜得到。那个家伙十几年来最大的兴趣……
“阿凛!”流青顾不得敲门直接一脚踹开牙尸家地下仓库的大门,阴暗的地下室里竟是一个迷宫一般的空间,横七竖八的立着无数个封闭僵尸用的棺材。牙尸凛听到流青的声音,悠然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呦,流青,很久没见了……”他苍白的皮肤和幽幽的笑容,让他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下室里比僵尸还像个僵尸。“小燏呢?”牙尸凛咯咯轻笑,他的笑容比女人更魅。转头看看身后迷宫一般的地下室……“我也不知道她逃到哪里呢……”“好了,没空跟你玩了,叫小燏回来吧。你快把僵尸房的结界打开,放宗巳出来。”
牙尸凛不急着放人,蛮有兴致的说,“我只放一个。你选巫燏,还是那个小子?”
流青翻了翻白眼,可是面对牙尸凛却生不起气来。当了20年的好朋友也没弄明白这个人的脑袋是什么构造。只是没有办法,谁让巫燏躲了牙尸凛10年,让他都没得玩。“好了,选宗巳,你快放人。”眼下还是这一个比较急。牙尸凛满意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拉过牙尸冴的手在上面画了个符。“好了,没别的事我得回去跟巫燏继续玩了。”他摆摆手赶了流青和牙尸冴快出去,流青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回头说,“悠着点。小燏可是巫家的继承人,别把她吓出精神病来。”“知道了。”牙尸凛的笑声渐渐消失在迷宫中,牙尸冴抬头看了看流青,她可对自己哥哥的应承没什么信心。至今仍旧记得,当年小时候巫燏第一次来牙尸家碰上了牙尸凛,硬是被吓得精神衰弱了一年多。僵尸房的结界被牙尸冴那只画了符的手一碰便消失,流青跟在她后面进了房间,牙尸冴却突然停了脚步让他险些撞上去。牙尸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眼前所见的场景。她生在牙尸家,十几年来心理上的恐惧都已经克服,但是生理上……隐隐的感到胃部翻涌,她只看到宗巳在房间中挥舞着一把黑色的铁剑,许多推床被砍坏,上面的死僵尸都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曾经被成为尸体的碎块……死僵尸是不会流血的,那些凝固在身体里的黑褐色血块从断裂的皮肉内落了一地。“唔……”牙尸冴用手捂住嘴巴,压下呕吐的欲望。“宗巳!”流青冲上去绕到他背后,紧紧禁锢住他的身体。野兽的嘶吼声从宗巳的喉咙里发出,他像听不懂,认不得,拼命反抗,一双眼睛血一眼红。流青牢牢困着他,对牙尸冴喊着:“快把净魔从他手上拿走!”“哦……”牙尸冴上前一步,她的手刚一碰到净魔,那把发了狂的剑突然就离开了宗巳的手,重重落到地上。宗巳的身子也跟着一软,倒在流青怀里。
(四)目的
脚下是软软的土,不带一点潮气,一脚踩下去都好像入土三分让人很不舒服。
四面都只是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仓库,巫燏战战兢兢的躲在一个角落。她不敢站着,怕站着会被发现。她不敢坐下,松软得仿佛厚厚的腐烂枯草般的触感让人恶心。她不敢靠在墙上,随时会有长在阴暗地下室的不知名的虫子从墙壁爬上她的身体。巫燏只是想哭,可是眼泪好像都被吓跑了,落不下来。黑暗中甚至听不到脚步声,她一路跌跌撞撞逃到这里,却不敢再乱跑一步。
谁知道下一个转弯,会放着被僵尸虫啃噬剩一半的死僵尸还是早已经不成|人形的狂僵尸?
她瞪大了眼睛看四周,可是她的脑袋后面不张眼睛,看不到身后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正轻轻搭上她的肩膀……牙尸凛像个鬼魅似的无声无息,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抚摸着脖颈上跳动的动脉,“怎么又到处乱跑呢……不要在这里迷路啊……”凉森森的气息,吐在巫燏的耳朵上。巫燏全身每一块骨头都在打架,连声音也发不出。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应该睁开,还是闭上。“咯咯咯咯咯…………”牙尸凛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几声,又慢慢隐埋在地下室空旷阴暗的空气。
如果是恶梦,那么就睁开眼。可是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却是依然的恶梦……只有继续逃,继续等。从原地逃开,然后等待比鬼魅更恐怖的牙尸凛下一次出现。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宗巳努力睁开眼,全身酸痛发胀,脑袋里嗡嗡响成一片。睁开眼睛看到流青正扣下手机走到他旁边,牙尸冴在一边用咒符将“净魔”整个包了起来。
“发生什么?‘净魔’到底……”一张口才发现嗓子谙哑,痛得像火烧。
“已经没事了。小冴用牙尸咒符封了‘净魔’的邪气,之后就只要等‘净魔’自己平息下来了。”“邪气?‘净魔’不是除魔剑吗?怎么会有邪气……”牙尸冴放下手中的‘净魔’,坐到宗巳床边,对他解释说:“我也只是听说,其实‘净魔’本是把邪剑,宗家的祖先收了它,变成一把专砍阴界事物的砍刀。只是它有一个弱点,就是碰不得阳界的秽物。人死后灵魂虽然会进入阴界,但是他的尸体仍旧属于阳界,一旦尸变就成为阳界最污秽的东西……所以‘净魔’是砍不得由死尸尸变成的僵尸的。沾了秽气便引发自身的邪气,‘净魔’便会拖连它的主人一起发狂。”“……这种事情干嘛不早说……”宗巳坐起来揉着发酸的四肢,流青眉毛一挑,“谁跟你说?‘净魔’是宗家的剑,我妈只是负责转交给你,对它没多少了解。而宗家里‘净魔’从前的主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谁会知道这些。”这么说来“净魔”上一代的主人——就是宗巳的舅舅,早已经失踪在黄泉深处的宗巽。上上一代……那个据说是跟巫子桐从小一起长大,却在20年前连个理由都没有留就丢下了整个家族而离家的前当家宗邪。宗巳心里暗暗嘀咕,怎么宗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没责任心。“好了,如果你休息够了,我们该准备去跟阿凛把小燏要回来了。”宗巳听到流青的话直接从床上跳下来,“那个到底是什么人?他把巫燏带走……”
流青打开门走出去,回头看他一眼示意他跟上。边走边跟他解释,“从一开始我们就是带小燏来找他的,当然要让他把小燏带走。要刺激到小燏心底最深刻的感情,就只有牙尸凛能做到。”
流青一向不习惯说太多话,拿出根烟点燃,宗巳急急的跟在他身后,“喂,你倒是别停下来啊,继续说啊!”流青深吸了一口烟,没接话。牙尸冴便淡淡开口说,“我们牙尸家族与正常人有些不同,没有三魂七魄,而只有一魂一魄。那是我们拥有能够对付世间所有尸变力量的牙尸之符的代价,上天在某些没用的地方总是体现自己公平,牙尸家可以对付各种僵尸,却为此完全没有灵力。并且牙尸家的人都不长命,力量越强身体便越差……我哥哥就是这一代继承牙尸之符的人,他从小就被不允许出门,不能晒到太阳,也只有流青哥一个朋友,所以长期下来……会有一点点奇怪的兴趣……”
“兴趣?”“收集。”流青终于又开口,“收集各种稀奇的尸变尸体。尤其从见到了小燏之后……知道小燏为什么现在这么胆小怕鬼吗?她小时候曾经被阿凛吓到精神衰弱,还住了两个月医院,从此心里就留了这么一块病,见到死的东西就怕。不过阿凛倒是对吓小燏这件事……”“似乎上瘾呢……”牙尸冴轻轻接了话。宗巳的脑中缓缓像走马灯一样走过化妆间和僵尸房里的场景,突然对巫燏无限同情。
“好了,我们还是赶在巫燏再患上精神衰弱之前把她接出来吧。”
牙尸凛。那是她长久以来心里的一个恶梦。可是至今,回想当年第一次来牙尸家遇到了牙尸凛的时候发生过什么,脑中始终一片空白。只留下了那种刻在骨头,钻在骨头缝里的恐惧,还有牙尸凛苍白却妖媚的笑容。巫燏发誓,这辈子死也再不踏进牙尸家一步。天空是阴沉的灰色,看不见一点阳光。郊区森凉的风在车窗外吹过,带着落下的枯叶。巫燏坐在汽车里,随着汽车渐渐被发动起来,心情一点点平抚。“巫燏,没事了吧?”宗巳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她那眼睛紧紧盯住前面牙尸家的大门,嘴边咧开一个比花儿都灿烂得笑容,在这种天气里灿烂得让人发瘆.啊啊啊——就要离开牙尸家大门了——巫燏完全听不见宗巳的声音。车窗上突然传来哒哒的敲声,巫燏的笑容还在脸上灿烂,没来得及收回来。转头,看到一张惨白妖异的脸贴在车窗外对她微笑,轻轻招了招手……一瞬间从头皮冰凉麻木到脚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在偏僻郊区的殡仪馆里不停回荡,回荡……
【外章】鬼哭俱乐部
(一)报纸上的危险气味
巫子桐过去常常抱怨现在的报纸都只有些无聊的今天这里垃圾无人管理,明天那里搭了个违章“建筑”流浪汉群集,浪费她一天0.6大元。最近她突然不抱怨了。巫燏和流青发现最近巫子桐养成了一个新的嗜好,就是每天翻着报纸数数。
今天是7个人呢,果然又比昨天少。巫燏走过去倒水喝,从巫子桐身后看看那张报纸,最近每天都有的失踪人口报道,看得人都觉得发腻,巫子桐仍然乐此不疲。“明天人数还会减少。”巫子桐突然说了一句,听得巫燏不明所以。但是果然第二天的报纸上,失踪人口的报道减少到3人。最近离奇的失踪太过诡异,报纸几乎是每天追踪绝不耽搁。巫燏和流青看看报纸,转头,看巫子桐。她正在泡果珍,尝了一口味道,淡了。发现两个人正盯着她,便像个看穿三千红尘的先知似的波澜不惊的回答他们眼里的疑问,“明天人数爆增。”
巫燏有那么一瞬间,狂崇拜她家阿姨。隔天报纸是和巫子桐要的调查报告以及一些材料一起送到家里,巫燏突然就有一种心惊肉跳的预感。最近姨夫有些事情忙不过来,叫了流青去帮忙。两个人早早就吃了早饭出门,餐厅里只有巫燏和巫子桐,慢慢吃着早饭。巫子桐那反常的细嚼慢咽的姿态让巫燏吃得心惊胆战险些吃出胃炎。
“小燏啊……”来了。巫燏打了个哆嗦,停下筷子。“最近的失踪事件,你有注意到吧?”……阿姨不会是想要她去找人?巫家要是什么都要管,警察局吃什么?巫子桐把她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却一点都不在意,从一份厚厚的档案袋里拿出几张纸丢过去,巫燏小心翼翼的接了,“这是什么?”“一中的借读文件。”“谁的?”“你的。”“……”巫燏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瞅着巫子桐,她像个万年老巫婆毫不心软,“最近的失踪事件似乎很有规律,每三天一轮,第一天失踪人数最多,逐日减少,然后又突然增多……
失踪的人似乎很多都与一个‘鬼哭俱乐部’有接触,但是现在哪里都查不到有关这个俱乐部,只是最近一中里突然兴起一个‘鬼哭招灵会’,也许没什么关系,但是你还是去看看。“
“我……一个人?”巫燏咽了咽口水。巫子桐意义不明的一个笑容,“不用怕,宗巳就在一中,他会帮你的。”
巫燏瞅瞅碗里剩下的半碗饭,瞅瞅那份已经办好的借读手续,又瞅瞅巫子桐……还是认命吃饭吧。
(二)鬼哭招灵会
巫燏对于千城一中并不陌生,只是在一高里,有着许多不愿去回想的经历。
她穿过高中的校园,直接向初中部走过去,脚下却越来越慢。很久以前不入之山的山脚下曾有一片坟场,后来被平了,建了学校。而一中的初中部就在这个坟场的正上方。巫燏抬起头,初中部的整个校园,仿佛都在不入之山的阴影笼罩之下。昨天就已经给宗巳打过电话。他要巫燏到后院来找他,他今天整个上午都在那里……那个家伙不在教室里,泡在后院干什么?巫燏刚绕过教学楼,一团白绒绒的影子从她的脚边蹿过,毛毛的柔软的触感蹭过她的小腿——“啊啊啊——!!”巫燏立刻毫不客气的尖叫起来,教学楼背面的一排排窗户里一下子伸出无数脑袋。
“喂喂,喂,别叫啦,楼上上课呢。”宗巳从后院跑过来,拉起她的手就跑,“快来快来,帮我忙,抓住它!”白色的影子一闪就进了矮树丛里,宗巳拉着她一起钻进去。那白绒绒的一团刚要停下来舒坦,一看到他们,立刻又跑起来。巫燏看着宗巳跟在它后面上窜下跳,这才看清那一团竟然是只兔子。面露凶相一边回头对宗巳呲牙咧嘴一边逃。巫燏没打算帮忙,在一边看了一场人兔大战。“等我一会,我带你去办公室。”宗巳解决了兔子,提着它的两只耳朵从草丛里钻出来,看到巫燏惊奇的眼神,笑笑,“我是兔子的饲养员,今天一早笼子坏掉了。”巫燏看到兔子露了一下凶相,宗巳给了它一巴掌,老实了。宗巳没告诉她笼子就是这个家伙咬坏的。巫燏跟着宗巳回到后院,看到动物饲养组的一个大笼子破了洞,几只小兔子抖抖嗦嗦缩在角落里,看到宗巳把那只兔子塞回来,一个个吓得躁动不安。……这只兔子……?巫燏直觉感到有些不妥。宗巳只是笑笑,赌上那个洞,什么也不说。那兔子在笼子里瞪着宗巳,露出憎恨的目光。“对了,小貘呢?”“哦,它在啊。”应着巫燏的回答,小貘突然不知打哪儿出现,爬上巫燏的肩膀。
“哦哦,好久不见。”宗巳露出一脸看似阳光灿烂的笑容,拍拍小貘的脑袋。小貘抬头去咬,被他躲过。巫燏从宗巳的笑容里,看到某种阴谋正在进行中。鬼哭招灵会的字样巫燏是在化学实验室的桌子上看到,在一堆涂鸦中细细的圆珠笔并不显眼,如果不是宗巳带他过来她一定不会注意到。鬼哭招灵会,傍晚6:30,化学实验室。就只有这一行小字。巫燏抬起头,看看宗巳,他耸耸肩两手一摊,“没办法,凡是说过要加入招灵会的学生,后来都绝口不提,招灵会的联系方式似乎也只有这个。巫阿姨说不许我先去看,一定要等到你来。”初中部没有晚自习,6点就已经放学……“我们只能等到放学以后?”宗巳看看她,“哪有那么容易。初中部放学后无论什么理由一律不允许逗留校内。学生老师都一样。”……哪里有学校会有这种规定的?巫燏越发的不安,傍晚6:30,化学实验室……6点放学,5:50就提前下课。清校是从6:05开始,6:10就会做到一个学生也不剩,最后6:15所有负责清校的老师也会离开。巫燏惊奇的看着一中这种莫名其妙的戒备,而高中部那一边,还透过来晚自习的灯光。分明在同一个学校里,却仿佛两个世界。巫燏跟着宗巳躲在动物饲养组的储存室,按他所说,就算是清校的老师,也不会检查到这里。
为了躲着,小屋里没有开灯,巫燏望着窗外,发现虽然仅仅是傍晚,这里却整个罩在不入之山的阴影里,恍惚间有着深夜的错觉。她不自觉的打个冷颤,黑暗中仿佛无数只眼睛在盯着她……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巫燏侧头偷偷看看宗巳,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宗巳隐瞒了什么?
小貘在肩头不安分的乱动,巫燏把它拉过来,抱在怀里,给自己添点勇气。
手表上的指针一点点接近半点,宗巳拉了她的手一下,“走吧。”巫燏胆怯的缩了缩,可是手被他紧紧握着,只能跟着走出了小屋。6:30的初中部教学楼里,果然死寂一片,走廊上回荡着空荡荡的脚步声,巫燏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走近了化学实验室,依然是宁静一片,根本不像是有人的样子。会不会,只是个玩笑?他们停在实验室门前,仔细听了听,里面不像有人在,也没有开灯。宗巳伸出手,打开了实验室的门……一瞬间灯火通明,刚刚还死寂沉沉,转眼间一屋子人闹哄哄的发出欢呼声。
“欢迎新人!”“欢迎来到‘鬼哭’!”“哈哈哈,好久没有人敢来了呢。”望着屋里唧唧喳喳的一片,巫燏和宗巳站在门口傻了眼。“来,快进来吧。”一个女孩子笑眯眯的拉住巫燏的手,将她拖进来,巫燏愣愣的看她,卷卷的仿佛银色的头发,好像一个美丽的歌特娃娃。“我叫白薇,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也可以不说。在这里,只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就会被承认为会员。嗯?”巫燏总觉得,白薇那一声“嗯?”有着极大的诱惑。终于放下了心,巫燏喝着俱乐部里其他人递过来的果汁,靠到宗巳身边。
“原来放学以后也有这么多人偷偷留下来嘛。”宗巳听到她说话,笑眯眯的转过头来,巫燏注意到他的果汁一直拿在手上,依然满满的,没有喝过。“是吗……你没有觉得我们开门之前这个楼里根本没有一点人的声音?”
咦?巫燏抬头看他,不明白为什么说起这个……那不是为了吓他们才故意吗?
宗巳的笑容没有变动,就像贴在上面一样,在旁边的人看来,他仿佛很开心的在跟巫燏聊天,“那么……他们事先知道我们会来?”总不可能他们每天都在等着吓上门的新人?“……”巫燏用了很久才明白宗巳那些话的意思,脸色刷的变白,手里的杯子险些掉落。宗巳一只手扶住她的杯子,塞回她手里,拿好。那张笑脸依然挂在他脸上。巫燏这时候才看出来他这张笑脸根本是笑给别人看的。“如果明天早上我们能平安出去,我请你吃油条豆浆。”
宗巳那张笑脸就好像是铁打的一样,愣是挂了大半个晚上。鬼哭召灵会就好像一个自助聚餐,一晚上就是吃吃喝喝,可是巫燏怎么也咽不下手里那剩下的半杯果汁。“嘿,怎么不一起过去玩呢,”一个男生走过来,俯下头笑吟吟的盯着巫燏看,“你也是这个学校的?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呢。”“呃,那个,我是刚转学过来的……”“哦,”男生笑着就伸手去拉巫燏,“一起过去玩吧,我叫祈岚。你呢?”
祈岚的手在半空就扑空了,宗巳伸手勾住巫燏的脖子往后一带,巫燏就整个人跌进他怀里,“这个已经有主了,别惦记了。”祈岚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一旁的宗巳,抬起头,看了看他,一愣,微微变了脸色。
“祈岚,你在这里干吗!”一个人走过来拖住祈岚,他转头,喏喏的叫了声“阿重……”
那个叫阿重的男生与宗巳对上视线,有一瞬间巫燏仿佛看见那眼底一闪而过的敌意。
“没事没事,我们过去吧……”祈岚反手拖住阿重,钻进人堆里,似乎耳语几句,阿重回头看了宗巳一眼,那眼睛里有着杀气。巫燏抬头看看宗巳,他正撮着下巴,看着埋身在人堆里的两个人,思考着什么。
似乎……不只是祈岚和阿重……屋子里渐渐蔓延着一种压抑的气氛,不时几个人的目光流连在这一边,集中在看来仍毫无知觉的宗巳身上……巫燏恍然间打个寒颤。实验室墙上的钟突然响起报时,声音好像古老的落地钟般回回荡荡,白薇的声音在人群里音乐盒般清脆优美,“已经12时了,该散会呢。”她的笑容透过其他人的身影,直直向巫燏投来,走到她身边,“以后也要来玩啊。”“嗯……嗯。”巫燏的笑容有够难看,仍然应着,和宗巳一起开了门,走出去。背后有着一种森冷冷的视线感,却不敢回头。他们刚一带上身后的门,门的另一边瞬间一片宁静,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个房间中,连门缝也没有透出一丝光线。巫燏和宗巳没那个闲情再去打开门看个究竟,匆匆走开了。悠长的走廊中,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一支火柴在黑暗中被划燃,白薇白皙的手指捏住火柴,点燃一盏古旧华美的油灯。
“你又从哪里淘来的?”黑暗里一个声音对她说话,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却低沉邪魅。转眼间黑暗的实验室被笼上一层昏黄的光,白薇回头展露一个甜美的微笑,仿佛一个美丽的大型芭比,“你们家的古董店里有不少好东西呢。”男孩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不知又是哪个舅舅被她宰了?“今天来的那个女孩……你似乎很中意?”白薇听到他的发问,没有回答。只有那一张笑脸,转眼间灿烂如花。
(三)游戏邀请名单
报纸上的失踪人口依然在继续。巫子桐一早上什么话也没问,亲切得让巫燏害怕。而那张报纸端端正正摆在她的餐桌上。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得慢性胃炎……巫燏叹了口气,无趣的看着宗巳在树丛里替兔子拔草。“不过幸好啦,不用再去那个劳什子召灵会了。那里虽然古怪,但是看起来跟失踪案没什么关系……”只是一群“似乎”非人类的东西一起吃吃喝喝而已。宗巳从一堆树枝中抬起头来,似乎茫然的应了一声“啊?”然后看看手中的草,陷入沉思。
从昨晚起,他常常这个样子。巫燏觉得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对自己说。宗巳把自己的神儿找回来,看到巫燏鼓鼓的腮,若无其事的一笑,“走吧,这些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喂兔子。”
兔子哦……巫燏叹口气,谁还有心情管那些兔子。笼子里一片躁动不安,巫燏奇怪的感觉到这种怪异的气氛,好像有许多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这里……而视线的目标似乎是宗巳。只是宗巳依然像是什么也没有感觉,乐悠悠的喂它的兔子。转头,看到巫燏时,眼睛里有东西一闪而过。他站起来,看了看巫燏的周围,“叫小貘出来一下吧。”……果然有古怪……宗巳一向和小貘不和的,这两天为什么常常问起。小貘出现在巫燏的肩头,巫燏看见宗巳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叫阴谋。他笑眯眯的伸手拍拍小貘的脑袋,那头幻界的妖兽立刻闻到了不祥的味道,刚想要从巫燏的肩膀跳下去,被宗巳迅速提住了它的耳朵,提着就向关满兔子的笼子狠狠丢过去……
眼见小貘就要撞到笼子上的时候,它却突然消失,瞬间再出现,已经是在笼子的另一边。小貘脚刚一着地,就转身,冲着宗巳恼怒的呲呲牙,巫燏却愣愣的看着小貘的身后,那一笼子兔子迅速挤到角落里抖成一团,只有一只……那凶恶的眼神,分明是昨天逃跑的那一只兔子,气势汹汹的站到小貘身前,恶狠狠的盯住它。小貘的敌意迅速转移,面对着那只不知死活的兔子,露出尖利的牙齿……
“小貘……”巫燏刚想要去打开笼子将小貘放出来,宗巳啪一拍手掌,“对了,我妈妈买到了一种很好喝的奶茶,我有带来哦。走走,我去冲给你喝……”那不容抗拒的笑容,一手拉住巫燏,拖拖拖……
穿过初中部的后院,宗巳似乎只是急急的要将巫燏带离,没有去饲养组的休息室。
巫燏想要开口问,却看见一个学生远远看见他们,便一路小跑蹦跳着过来,走到面前给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嗨,嗨!”巫燏一愣,她……是白薇!?白薇也是一中的学生,白天会在校园碰见并不奇怪,但是……她昨夜那一头银灰色卷卷的头发,今天竟然是刚刚过耳的黑色直发,只是那个笑容,依然仿佛有着魅惑的力量。
“呐,昨天你没有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今天是不是可以说了呢?嗯?”仍旧是那声晃若诱惑的“嗯?”“我……”巫燏反射性的开口回答,只说了一个字后半段便被堵了回去,宗巳从她身后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笑呵呵的从她肩头上探出脑袋,“喂喂,不要诱拐我们家的贵重物品,嗯?”
白薇瞪着那双大眼睛茫茫然的看宗巳,好像完全不记得昨晚有见过她。远远的传来有人在喊白薇的名字,她回头,看见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少年,干净清爽的黑发,绿色眼瞳,笑容里一派气定神闲。白薇笑着叫了他一声“阿砾!”转回头来拉住巫燏的手,匆匆说:“要再来会里玩哦。呐,要不要来参加鬼哭游戏?”巫燏刚直觉的想要拒绝,那少年又催促了一声,“白薇。”白薇匆匆应了,又叮嘱了一声,“要来哦。”转身追着那少年跑去了。鬼哭游戏……巫燏和宗巳对看一眼……失踪话题里一直围绕不断的鬼哭俱乐部有名的鬼哭游戏吗?
不要管什么鬼哭了,现在想哭的是巫燏。
风吹起了巫燏长长的浅黄褐色马尾巴,她穿着短风衣和短裙,腿上套一条厚厚的长袜。虽然不是怕冷啦……巫子桐一向标榜穿不惯短裙还怎么能算巫家的女孩子,但是这一次,据说巫子桐建议她穿厚袜裤的原因,是担心一旦发生了什么如果她不小心跌倒,腿可以不用直接接触地面上的某些东西。
……某些东西?……总觉得巫子桐这个人对于某些事情,总是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先见。跌倒的话……?巫燏越想,两条腿越是怎样也迈不动步子,不肯上船。码头的风很大,鬼哭游戏的参加者和被邀请者聚集在这里,巫燏远远就看着白薇招手跟她打着招呼,便磨磨蹭蹭向她走过去。白薇的身边站着两个男生,巫燏记得他们,在鬼哭招灵会里曾经见过,祈岚和阿重。
“怎么那个总是跟着你的男生没来吗?”“嗯……他们去帮我登记上船者的名单的报名了。”感觉背后有东西在动,巫燏知道那是小貘,正四个爪子勾在风衣上挂在那里,象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让谁看见。奇怪,它刚刚还好好的在装成绒布熊公仔。白薇仍旧笑吟吟的,“他们两个会跟你们一起上船,有他们在一定会方便很多。我不可以上船的,你一定要走到最后一关哦。”她握了握巫燏的手,巫燏却看到那个叫阿重的男生别过头哼了一声。
虽然有个人带路是比较好……可是祈岚就算了,阿重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呢……
巫燏勉强挂着笑容,总算,宗巳和悠野办理完毕上船前的事项,正向这边走过来。
该上船了。
(四)杀人航行
似乎并不是个适合出海的天气。海面的风有些大,浪头一排接着一排,船身也在不停摇晃着。
巫燏庆幸自己对交通工具并不太过敏,可是转过头,看到宗巳那一片铁青的脸色……他晕船?
“嗨,小巫燏。”祈岚和阿重走进房间,小貘蓦地消失,仿佛在躲着他们一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习惯?好好养足了体力,才能有精神参加游戏哦。”他好玩似的搓乱巫燏的头发,直起身,巫燏要抬着头才能够看到他的脸。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祈岚和那个被叫做阿重的男生似乎年纪来看应该是高中生,当时又怎么会在初中部里?祈岚扭头看看死兔子一样瘫在床上的宗巳,似乎并不很情愿去体贴宗巳,但犹豫一下,还是说,“我去看一下有没有人带晕船药……”阿重只是冷冷哼了一声,转身拖着祈岚走出房间。很奇怪,巫燏并不是感觉不到,阿重也许本来的性格也有些不好相处……但似乎只对宗巳,充满了敌意。他看着宗巳时那凶凶的眼神,总觉得曾经在哪里……房间的门砰一声关上,小貘突然又出现在巫燏肩头,不友好的视线与宗巳对望一眼,像抱怨,又像一种彼此的心知肚明。巫燏有一种感觉,宗巳,和小貘,他们之间似乎有一些东西,却隐瞒着她。
宗巳一路晕船,吃了祈岚送来的药,昏昏沉沉的睡,好像就要这么一辈子睡下去,不再醒过来。
巫燏和悠野也被安排在宗巳的同一间,半夜里被一种呜呜咽咽的声音吵醒。巫燏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那声音从海面传来,回回荡荡像海里有怪物在哭。“那是什么声音?”悠野的声音突然在黑暗里响起,压得低低的,听起来却让人安心。
“听起来像鬼哭……”“鬼哭?”“是枉死的鬼魂的执念留在阳间哀嚎的声音……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在海上会有鬼哭……”真的是在海面……?巫燏拽紧了被子,为什么越听越感觉……那声音似乎不是在海面,而是不断围绕着整个船身……悉悉簌簌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听起来就像几十只老鼠在那里活动。巫燏将注意力集中到这种古怪的声音上,另她奇怪的是就算船上有老鼠,似乎数目也太多了些。声音过了很久还是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难道隔壁的人没有一点反应?“似乎有些奇怪,我去外面看看。”悠野下了床,巫燏也跟着起身,拉住他的衣袖:“还是算了,万一不是老鼠……”“那么会是什么?”月光透过船舱的小窗子照进来,映在悠野脸上,他微微蹙眉,定定望着巫燏。
会是什么?声音变得更大,在那种悉簌声里还夹杂了不同的声音,像有某种动物在啃噬骨头,咔咔声刺激着耳膜。总不成隔壁的人在半夜里排骨聚餐?这么大的声音,真的没有人听到吗?“我去看看,你留下来看着宗巳。”“等一下,”巫燏再次叫住悠野,“让小貘跟你一起去。”小小的妖兽像个毛绒布偶,从巫燏的肩头一跃蹿到悠野怀里。悠野轻轻拍巫燏的头,“没事,我去看看就回来。”房间的门打开了,又关上。房间一下子空荡起来,只有月光幽幽的照着半个房间。巫燏打了个冷颤,把被子裹在身上,从床上跳下来蹭到宗巳床边坐下来。这个死人!睡得跟猪一样!如果不是宗巳在睡梦里仍旧一副眉头紧蹙,脸色铁青的痛苦样子,她真的想一拳打下去。
屋里隐隐能够听到悠野的脚步声,然后是他敲隔壁门的声音。响了许久,突然停止。巫燏细细的听,隔壁的响声却突然和敲门声一起消失,一瞬间整个船舱一片死寂。对,死寂。巫燏感到全身发冷,这种感觉就像最初在千城一中的走廊上感到的,不是安静,不是寂静。纯粹得异常的一片死寂。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声尖叫。不是悠野,那野兽般的尖叫分明是小貘的声音——巫燏跳起来,直奔门口,可是伸手一拉,门却像被锁住了一般纹丝不动。“悠野!悠野哥!!”她用力拍打着房门,却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屋里回响,没有一点响应。突然惊觉一般的松开了手,一个念头闪过脑中。巫燏转身,盯住床上的宗巳——为什么他还是不醒!?因为他晕船不舒服,之前她和悠野在屋里都尽力压低声音不吵醒他,可是在半夜里先是隔壁这么大的响声,自己又大声喊,拼命拍门,这样都吵不醒宗巳?月光在宗巳脸上一片惨淡,被单下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巫燏慢慢走到床边,抬起了手。噼里啪啦的巴掌朝着宗巳的脸上一阵左右乱打,他却像是死了一样,仍然没有醒。好像整艘船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恐惧一点点升起,她重又跑回门边,用力转动着把手,不停敲打着门。“外面有没有人!?开门!”门口轻轻的一个声音,是鞋面和地板的碰触声。巫燏顿时停下动作,一愣。
有人站在门外。这个感觉如此清晰的告知她,可是整个人是从哪里来的?除了刚刚那一声碰触,走廊上完全没有这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或许,只是自己拍门的声音太大,才没有听到……?巫燏张了张嘴,发出嗓子的声音干涩颤抖,“……谁在外面……悠野吗?”
没有人回答她。门的把手突然缓缓转动,巫燏松开手,后退一步。门锁喀嚓一声,门被缓缓开启……走廊上的灯光从门缝钻进来,巫燏瞪大了眼睛等待看清门口的人,一个男生的身影在昏暗的灯下投下影子。一张死人般惨青的脸,目光冷冷的盯着门里的巫燏……——是阿重?巫燏的心不知是该放下,还是提起来。阿重的目光里没有一点和善,幽幽的透着凶狠。可是他似乎压了压性子,微微蹙眉。
“大半夜里,乱拍什么?”“我……我想,去找悠野……他……去,隔壁……”巫燏咽了咽口水,她看到阿重总觉着害怕,不如祈岚……阿重退一步看看隔壁的门,又将视线落在巫燏身上,让开了门。看他这个意思,是完全没有打算陪她去了?巫燏走出房间,感觉阿重的视线一只在背后盯着她,针扎似的难受。隔壁的门半掩着,已经打开了。巫燏伸手推了推,房门缓缓敞开……她听到一个声音,来自自己的胸腔深处,瞬间爆发尖锐的划破整个夜晚……
“巫燏,巫燏?你没事吧?”大脑从一片黑暗中清醒过来,巫燏愣愣的看到那个在旁边看着她的脸……很眼熟……
祈岚以为她傻了,伸手在她木呆呆的眼睛前晃了晃,巫燏的眼睛才终于转动。发觉自己依然站在隔壁的门前走廊上,祈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身边。她在这里站多久了?难道刚才她站在这儿睁着眼睛晕过去了?她的视线小心翼翼的挪回那个房间……她情愿告诉自己刚刚只是看到了幻觉。可是隔壁房间里仍旧是她先前看到的样子……横七竖八几个好像人的“东西”……几具斑驳的尸体被啃得血肉模糊不成了人形,不同的只是刚刚看到的围绕在尸体四周狼吞咀嚼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拼命强迫自己的视线不要移开,在那几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上一具具看过去……没有……悠野不在里面。一认知了这个事实,眼泪便突然滚落出来……没有悠野……太好了,无论他在哪里,只要他没有变成那一具淋淋的破烂肉团……
“呜呜,呜……”巫燏腿一软跌在地上,祈岚摸摸她的头,责怪的看了阿重一眼,他干嘛不拦住她?阿重鼻子里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好了,好了。别哭,先回房间吧……”祈岚半推半哄的将她推到原来的房间门前,这个小丫头可是重要的“贵宾”,在上岛之前就吓坏了她,可就没得玩了。回房间!?巫燏突然愣在那里,忘记了哭。祈岚的反应……没有问题吗?隔壁房间里的那些东西还摆在那里,悠野还不见踪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去叫人,不探察一下原因,只是不慌不忙的叫她回房间!?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祈岚和阿重,半推半就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里依然没有灯,月光清冷冷的,她的目光落在同样清冷冷的床上……——空的!?宗巳呢?没有宗巳没有悠野没有小貘——这一瞬间真的只剩下她,巫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又转身,一把拉开了房间的门。“怎么了?”祈岚还在门口没有离开,她上前一把抓住他,“不见了,宗巳不见了!!”
“……那也没有办法……”笑容在祈岚的嘴角绽开,仍然那样亲切随和,却看得巫燏一身冷汗。“鬼哭游戏已经开始了。”巫燏一惊,“可是船还没有上岸……”“没有人说游戏要上岸才开始吧?鬼哭游戏一共三关,上岛之后是第二关,而这个航行从起航开始,就已经进入了游戏。加上你们三个,参加游戏的一共30人,能活着上岸的就可以进入第二关。”祈岚没有理会惊呆的巫燏,抬起头似乎是跟阿重说话,又像自语,“你说,第一关是叫‘恐怖杀人夜’好呢,还是‘惊魂航行’好些?”都不好……巫燏很想告诉他这名字很没水准,可是她的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五)杀人航行2
“鬼哭游戏一共三关,上岛之后是第二关,而这个航行从起航开始,就已经进入了游戏。加上你们三个,参加游戏的一共30人,能活着上岸的就可以进入第二关。”——能活着上岸!?巫燏把自己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不让自己发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一个危险的阴谋?普通的一中,不普通的鬼哭招灵会和报纸上的鬼哭俱乐部。那么和自己一起上船的祈岚和阿重又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胸口莫名的隐隐疼痛,巫燏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心情有些异样。她想害怕,想像平常一眼,但是脑袋里清晰的知道在这个时候害怕也没有用。小貘和悠野一起失踪了,现在连一直昏睡的宗巳也已经不见,身边只有看似亲切的祈岚和似乎有着敌意的阿重。巫燏静静盯住祈岚……宗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昏睡的呢?晕船晕到半死,然后吃了祈岚给的晕船药。房间外开始了一声声惊叫,巫燏抬头看了一眼紧贴隔壁的那一面墙,隔壁不断的传来尖叫声,嘈杂声……船上的人终于发现了隔壁的尸体了吗……一场恐慌开始在游船上蔓延。
好恶心……晕眩和呕吐感混在一起,好像睡了三天三夜那么难受。宗巳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视线上方突然出现一个脑袋,宗巳愣愣的看着,怎么看都眼熟。“……是你啊。”金色的卷发加一对兔耳朵。石灵似乎很担心的俯身望着宗巳,让他的脑袋稍稍开始运作。好吧,让我们先看看这儿是什么地方。宗巳看了看周围,撑起身体。……他记得他是在船舱里晕船,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桌子,凳子,黑板……教室!?窗外是漆黑的夜色,隐约看到不很远的地方有着另外的建筑,还有建筑的后院里大面积的黑色牢笼……在这样的夜里和这样的距离,那些笼子本来难以辨别,可是他对它们是这么熟悉。
一中后院的动物饲养组。风从窗户冷冷的吹进来。窗子是关着的,但是玻璃已经残破。宗巳突然间觉得头皮发麻,按在桌子上的手感到了一种灰尘厚重的触觉。
——对面是千城一中。——千城一中的对面……千城一高。
太多太多的冤屈,太久太久的孤寂。鬼哭招灵,只为祭奠几千枉死的冤魂,还是唯恐天下不乱。巫燏潜下心召唤小貘,可是气息所到之处都被无形的力量阻断。祈岚和阿重一直在她身边,可是她分不清这是好意的担心,还是借机的监视。在一中的初中出现的两个像是高中生的男人。屋外已经乱成一团,祈岚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伸筋骨,“好了,我们也该出去了。继续在屋里呆下去该让人觉得奇怪了。”你们才奇怪……巫燏闷不吭声跟在他们后面走出房间,隔壁四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放在了甲板上。巫燏别开脸,刻意躲在其他人的后面,却突然注意到身边的一个声音……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几岁,惨白的一张脸,不住发抖。“开始了……还会死的,还会死的……”她喃喃的不停自语,神情间有着几乎不正常的惶恐,转身便跑回船舱。巫燏跟在她的身后,脚落在船舱的走廊地板溅起了粘稠的液体……血!?巫燏低头看到脚下混合着似乎破碎内脏的大片血迹,崩溅起的碎物沾在薄薄的裤袜上,一阵恶心。刚才走上甲板时分明没有这些东西——那女孩子的尖叫声从前方传来,巫燏听得心惊胆颤,转身就逃。救人!?她可没那个兴趣……不,是没那个胆子。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分分明明的告诉她那个女孩子已经向她这一边跑过来,不禁回头,看到追在那女孩身后……一群黑色的影子猫一般大小向前扑来……“呀啊啊啊——”“啊啊啊——”同时响起的两个叫声,巫燏毫不客气的加入那个女孩子的尖叫。黑色的影子已经发现了巫燏,有几只越过那个女孩向她跳过来……“走开————!!”伸手向口袋里抓一把符咒,分也不分哪一种一把撒出去——吱吱的叫声混着皮肉烧灼似的滋滋声,黑色的影子迅速逃走。巫燏砰一声跌在地上,惊魂未定的看着影子消失的方向。“你……你……”感觉胳膊上一紧,刚才的女孩子一把抓住她,瞪大的眼睛里充满着惊诧,还有着一丝希望。“你有超能力!?”“……”……法术也算超能力吗?虽然疑惑,巫燏还是点点头。“求求你帮我!上这个船上的人会死的!可是我必须得上岛,我不能死在船上!你帮我,那些东西那么怕你……”“等,等等……”巫燏绝对不想惹麻烦上身,匆匆打断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刚要说什么,支撑在地面的手上传来的触感却打断了她自己的语言……手上的触感?巫燏低头,自己跌到的地方,却正是刚才看到的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穿着短裙的腿即使隔着袜裤,那粘腻的触感依然从衣物纤维的缝隙里不断的钻进来……“啊啊啊啊啊啊————”巫燏瞬间从地上蹿起来,这个时候竟突然想起出门前巫子桐那意义不明的话——“还是穿厚一点的裤袜,至少不小心跌倒的时候腿不会直接接触某些东西……”
——某些东西?家里那个万年老怪物果然已经预料到一些事情。脑袋里瞬间意识到一件事,她抬起头,问:“你怎么会知道这艘船的事情?”
“……我……不是第一次来鬼哭游戏。我是来找人的,几个月前我和朋友因为好奇一起参加了鬼哭游戏,可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回去……我不记得了,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可是我想找到他……”眼泪簌簌的落下,巫燏看了心软,如果这个女孩跟她一起……她也许会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无论如何,现在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要比那两个敌友不明的家伙可靠得多。“你可以告诉我上一次发生了什么吗?”女孩子擦了眼泪,匆匆点头。“来这边。”巫燏拉起女孩回自己的房间。“我叫那灵,是几个月前跟我的男朋友还有几个同学一起来参加这个游戏的。游戏开始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那灵回想着,显得有些惊惶,“游戏一共有三关,第一关在上船的当天晚上开始……和这一次发生的事情一样,先是有人被一群黑影袭击,尸体被吃得不成|人形……”
“然后呢……?”“会有人失踪……人数不断的减少,所有人都陷入恐慌。没有人敢单独一个人,大家尽量聚在一起,可是没有用……可能在你转一个身的时间,可能只是闭了一下眼睛,身边的人就好像蒸发了似的……”那灵一点点回忆,整个人浸在几个月之前的那一场恶梦中,“事情持续了一个星期,我们终于看到了陆地,可是,我们发现了另一件事……”“……是什么?”“人数。”那灵的眼睛刹那间闪过一道光,将那一天的恶梦相连到几个月后的今天。“我们上船的时候数得很清楚,参加游戏的人加上船员一共51人,可是除去了一个星期以来发现的尸体,还有每个人身边失踪的朋友……我们之中,却多了十几个人。尸体还摆在那里,上报的失踪人数也清清楚楚,可是无论怎么数都是一样……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凝滞的空气里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两个人都被惊了一下。敲门声停下来,祈岚打开门走了进来。“哎?有客人啊?”祈岚笑起来的时候就像个亲切的学长,可是巫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打了个冷颤。祈岚身上有些东西,让她本能的感到恐霍。
它在粘稠的泥泞里,想要挣脱,挣脱。吃尽亡灵生前记忆,为自己染上斑斓色彩等待飞向黄泉。
茧子里尖锐的声音不会有人听见,不会有人知道它死在这里。如何能够甘心!巫燏像是突然被惊醒似的从座位跳起来,那灵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事……”巫燏自己也说不清那感觉,像是坐在那里睁着眼睛做了个恶梦。或许只是太过紧张。游戏的进程像那灵说的一样,除了不断有人被袭击,被吃的恐霍,船上的日子毫无惊喜可言。
仍旧找不到宗巳和悠野,巫燏很害怕,或许小貘陪着悠野,可以让她不用太担心,可是宗巳呢?他醒了吗?她看着船舱的小窗子外的海面,光线从她的身边照射进屋里,带着海水幽幽的青色……
那灵在抬头时一瞬间惊呆,在那光线中的巫燏仿佛身后长着一对翅膀,蝴蝶一般斑斓耀眼……影像转瞬即逝,那灵揉揉眼睛,确定那是自己的错觉。摆在甲板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每天都招来无数海鸟在船的四周盘旋,几个胆大的人商量一下,决定把尸体搬进船的底舱。最初曾经担心放在地下室的尸体会腐烂发臭,可是从那时起存放在地下室的尸体却渐渐减少,每天都从底舱传来啃噬咀嚼的声音,透过地板,船板,生生的刺进耳膜。直到某天连运送尸体的人也再没有上来。巫燏理智上很清楚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应该到底舱去,把那些偷吃尸体和袭击人的东西揪出来。可是要她到底舱去面对那些渐渐被啃光的尸体?死也不干!“你继续这样下去可是什么都做不了……难道你只是来游玩的?”祈岚漫不经心的霸着巫燏房间里唯一的单人沙发,脸上的笑容闪过一丝邪气。巫燏狠狠看她一眼,不再理睬。心里有些东西变得很奇怪,似乎要忘记什么,又不断的想起什么。想起小时候在母亲的葬礼上,静静看着母亲那张陌生的脸,——“陌生”?对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记不清母亲的样子。让她悲伤的从来不是那一场葬礼,只是灵堂外独自悲伤的宗巽。她以为,自己成为和母亲一样出色的守门人,阿巽的眼睛就会看着她。可是她错的很厉害,从一开始,阿巽就只看着母亲。他的眼睛从来不会看着她,她无法成为和母亲一样的守门人。即使貘召唤了她,她也一样只是个胆小没用的孩子。只有悠野会陪着她,安慰她……悠野……巫燏的眼睛突然坚定,她明白,自己其实根本不想成为什么守门人,也根本不想成为巫家继承人。她对除魔镇邪没有丝毫兴趣,可是现在需要她去帮助的,是悠野。“那灵,你敢不敢来帮我?”那灵一愣,相隔几个月再次重温的恶梦让她脸色惨白,可是她知道自己想做的事,想要找到的人,对巫燏点了点头。巫燏打开床头的旅行包,拿了“钢猊”和一些必备的东西,带那灵走出房间。身后传来祈岚懒洋洋的声音,“加油哦。”翻开船底舱的盖子,一股混合着铁锈和尸臭的湿气直扑上来,那灵一阵干呕匆忙捂住鼻子。巫燏却皱皱眉头拿出口袋里几层形状像是口罩一样的厚布,在两层中间夹了咒符戴上,递一个给那灵,“戴着,防腐尸毒气的。”那灵接过,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巫燏,戴好,跟在她后面走下铁梯。悉悉簌簌的声音听来像无数小动物在底舱的黑暗里活动,那灵不禁发抖,听到喀嚓喀嚓的开关声,然后是巫燏的自语,“灯果然坏了吗。”一阵光晕荡开,巫燏在手中撑开一个半透明的空心结界,点燃一张咒符丢进去,整个底舱都笼罩在一种模糊却柔和的光中。那灵的疑虑更深,在昏暗中努力辨别前面的巫燏的背影,却什么也没说。
眼前这个人,是谁?她虽然只是刚刚认识巫燏,却仍然感觉到,眼前的这一个,和先前那个会为了害怕见死不救,一旦被恐惧抓住就变成小草包的巫燏几乎是两个人。前面的巫燏突然转头,看着她的眼睛映着幽幽的光,“你在看什么?”“没,没什么……”“小心点,别发呆。这里的东西随时会袭击人的。”巫燏走下了铁梯,用脚翻过一个背面朝上的尸体,尸体的腹部已经整个吃成了空洞,肋骨的深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腹部蹿出来,扑向巫燏……钢猊在空中挥过,啪嚓的声响,像是敲碎了黑影的脑袋。用结界做出的光球飘在巫燏身边,像是可以感应她的思想,慢慢下降靠近被击中的物体……那灵又是一阵恶心,借着朦朦的光看到地上那个古怪的生物,如同鬼怪杂志Сhā图里的小鬼,长着黑褐色疤瘌的皮肤,脑袋已经被敲裂,流出浓黑的液体。“是食尸鬼。”巫燏的话音刚落,一群尸鬼从黑暗的各个角落蹿出,向那灵袭去——“啊啊————!”那灵尖叫着后退,眼见那些尸鬼已经扑到她的身上,巫燏喊一声“别动!”上前一步抽出一张符,纸符在空气中自燃,巫燏伸出一只手,跟光球相似的结界从掌心膨胀,将那灵整个包围。纸符被塞入结界,瞬间结界里的尸鬼一起被滋滋的灼烧,从那灵身上掉了下去。
“果然这是最快的方法,一只一只的处理还不累死人。”巫燏扯下面上的厚布,浅浅一笑,笑容里邪气一片。那灵这才反应过来,她带自己下来帮忙,原来是当诱饵。“也就是说第一关的游戏就只是增加人的恐惧心,在船上让尸鬼尽情的饱餐而已,只要杀光船上的尸鬼,第一关就结束。”“……你……是谁?”那灵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巫燏转头看她一眼,嘴角绽开一个魅惑的笑容,“我是巫燏。”于是转身,走上铁梯。那灵定在原地,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明媚斑斓的蝴蝶翅膀。
下一秒,巫燏却突然身影一个摇晃,直直的跌落下来——“啊——!”那灵慌忙间想要接住她,却连自己也跌在地上,她赶忙俯下身看抱住的巫燏。她的眼睛睁开着,却木然无神,梦游一般的神情。“巫燏,你有没有事!?撞到哪里吗?”她拍拍巫燏的脸,那双眼睛里似乎缓缓的,找回了自己的思想。巫燏刚要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回答,视线已经落在底舱一具具死人和尸鬼的尸体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尖锐得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的叫声从底舱传遍整个油船……
(六)到达目的地
依照那灵的经历,上一次的海上航行为期一周。接下来的几天里,巫燏完全没有按预定去消灭其它的尸鬼。事实上自从在底舱里晕倒,是那灵喊了祈岚和阿重来帮忙才把她搬回房间,醒来后就缩在被子里念经。那灵很奇怪她究竟在念些什么,虽然她听不懂,可是依稀间除了佛祖神灵,还听到了耶稣和主。她不知道原来中西大混合的经也是有用的么?但是她发现从那天之后巫燏就一直是她认识的巫燏。在底舱里的那个人,像是在恐惧和紧张中产生的一个幻觉,只有那灵一个人见过,再没有出现。
不断还有人被袭击,这艘船上的尸鬼数目不知还有多少。“巫燏……”那灵开门进了房间,脸色苍白,在巫燏床边坐下来。“人数……开始增加了。”
巫燏严严实实包在被子里的身体一震,露出半个脑袋。那灵冷冰冰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关节紧张得发白。“跟上次一样……人数又莫名其妙的多出了几个……明明上船时一共36个人,底舱有13具尸体,加上你的两个朋友和其他消失的人8个……为什么我刚才偷偷去数,现在船上会有23个人!?”那灵的声音也开始颤抖,眼中充满恐惧。巫燏的头慢慢又缩回了被子里。这种情况当然只有一个解释——有什么不是人的东西,混在剩下的人里。
至于那是些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都跟她无关了。被子里又传出了念着奇怪的经的声音。
门敲了两声,祈岚自己开门进来,吆喝着“吃饭喽。”将一个托盘放在床头。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摸索了一个汉堡,又缩回去。——乌龟吗!?祈岚翻了白眼,为什么小白薇会选中这个乌龟女人!?“船在今晚会上岸,你就看着船上的人一个个被鬼吃吗?”被子里犹豫了半晌,那只手又伸出来,丢出来吃剩下的汉堡包装纸,伸进了床头的包包,从里面掏出一沓黄|色的符咒。“拿去,一人一张。”害怕就是害怕,其他的事她是不会再管了,生死自负。谁也别想把她从被子拖出去。
念经的声音一直持续着,直到这次恐怖的航行结束。
船在深夜里靠岸,一人接着一人下船,每一人踏上地面,那灵都在心里默默的数。
每一个人皆是满心的疲惫,一星期的航行和恐惧折磨得人身心俱疲。没有人开口说话,没有人知道下船之后前面还有什么。只有偶尔一两声叹气或者轻泣。谁知道只是一个旅行和游戏的小广告,竟成了这么多人的恶梦。或许有一人是知道的,那就是那灵。巫燏蹭到那灵身边,压低了声音问,“第二关游戏是什么?”“逃跑而已。”那灵的声音里完全没有精神,早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可是她仍旧不能退缩,她要知道,究竟她记忆里缺失的第三关游戏,是什么?她的朋友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平安的回来,却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城市。似乎并没有人为他们领路,只有一个哑巴船员指了指小岛上唯一一栋建筑,似乎是一座废弃的大楼。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显得突兀。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便漫无目的的跟着走。而走在最前面带着这一行人进入大楼里的,却是阿重。祈岚只是悠闲的跟在巫燏身边,似乎完全没有一点紧张。还看似很熟悉的替那灵给巫燏讲解,“第二关里什么都不用做啦,只要从进入了大楼游戏开始之后,能够逃到顶楼就算过关。很简单吧?所以这一关,就叫‘疯狂大逃亡’怎么样?”……祈岚真的没有起名的天分。大楼的门口亮起一点点灯光,渐渐能看到门口一个人影提着一个电筒等在那里,用平板没有语气的声音念,“请跟我进来。”巫燏的心里一惊,在昏暗里看清那个人——悠野!?她拨开其他人,跑过去拉住他,“悠野,你怎么在这儿……”那陌生的神情不禁让她收了声……如同陌生人,或者……塑料假人一般的僵硬冰冷的表情。
“悠野哥……?”“请跟我进来。”平板的声音只是机械式的重复一遍,转身就向楼内走去。巫燏心里一急,伸手去拉住了他的手臂……那条手臂在巫燏的拉扯下生生裂了开来,整条手臂从身体脱落——“啊啊————!!”巫燏惊叫着扔掉那条手臂,身后的人群里也一片惊恐叫声。“请……跟我……”若无其事的重复那句话,他的身体却向撞散的机器,各个部位和器官脱离,散落一地。“呜……”尖叫的冲动被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压下去……看着眼前有着悠野形貌的“人”渐渐散落,变成一地碎肉。为什么要在她眼前,用着悠野的形貌来做这种事……身后那灵扶住她,担心的看着巫燏像随时会倒下去的样子。“走吧,我们进去。”巫燏脸色煞白,却努力站稳了脚。这一次是个假人,下一次是什么。消失在隔壁那间房间的悠野……有人在故意跟她玩!巫燏依然无法猜透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组织这个游戏,但是既然有人盯住了她为目标来玩,就反而不用害怕了吧。要跟她玩的,总不可能是鬼。大楼外的十几个人因为这一个惊吓,渐渐骚乱不肯进入大楼。转眼间岛上刮起了狂风,风中夹杂着呜呜的哀嚎声,像极了巫燏在船上听到的鬼哭,风里隐约有着幽灵似的东西,将楼外毫无遮蔽的人吞噬消失……巫燏惊呆的看着楼外的情景,听到身边阿重冷漠的声音,“不肯进入大楼的人,就没有必要参加第二关游戏了。”巫燏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间想起曾经在哪里看过一模一样的眼神——是那只兔子。千城一中后院饲养组里那只兔子……大楼残破的大门轰然关闭……从船上下来的人,连同那灵所说“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一共不足十人了。仿佛很遥远的地方,响起了野兽的呼吸声……令人感到如此熟悉。巫燏静静闭上眼,听那忽远忽近的声音,有一种感觉告诉她,那是小貘。小貘在这里,就在这栋大楼之中。
热腾腾的水注入价值不菲精雕着碎花的杯中,飘出一阵红茶的香气,茶叶在杯里上下翻腾。
白薇手里拿着牛奶,左右看看,犹豫不定。“呐,阿砾,你说是先放红茶还是先放牛奶?”东方砾收起手中厚厚的一本书,看看折腾半天的白薇,笑容里有一点少年坏坏的味道,“要我说,你应该去买现成的奶茶。”“又来笑我……呐,阿砾,你说巫燏会不会发现重鬼和祈岚的身份?”“她那么笨,又胆小,猜到才怪……倒是她那只小梦兽和宗巳……说不定已经发现什么。”
“那你猜巫燏能不能走过最后一关?”“天知道。”“你会希望她过关吗?”“……那还是希望的吧。不然我这个终极BOSS再继续闲下去,都要发霉了。”
这种一点难度也没有的逃亡游戏,怎么说这样一个地府之门守门人也应该过关吧。
“呐,阿砾,你说……”“好了,有时间在这儿唠闲话,还是赶快把你那个古怪的自制奶茶弄完,快些把手里那套从店里拿的十八世纪的古董茶具还给我舅舅,不然又有人要抓狂的。”白薇看了看东方砾,嘴里嘟嘟喃喃,“不过一两套古董,东方家的人怎么都那么小气……”
(七)废弃大楼
斑驳的水泥地面,墙壁渐渐剥落的绿漆。无论看建筑结构,还是使用的质材漆料,这里就像是四,五十年前最典型的办公楼建筑。办公楼?在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岛上?虽然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环境之中,可是人的生理问题总是……那灵拉了一下巫燏的手,轻声问,“你没事吗?”她看起来脸色古怪,一副忍受痛苦的样子。
“那个……我想……”那灵虽然奇怪,却耐心等她说下去。巫燏的声音蚊子大小,喏喏的说了下半句:“我想……解决一下生理负担……”上厕所就说上厕所……那灵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指指转角处,“我记得好像是在那边……”那灵的话没有说完,却突然打住。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是什么?厕所里……曾经有什么吗……记忆像是被什么遮蔽了,模糊一片。没有来得及提醒巫燏,她已经向那边走过去。
——应该没什么事吧。对呢,如果发生过什么事情,自己怎么会不记得呢……何况巫燏会保护自己的。那灵转眼间便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思想就好像刻意的被操作,竟然变得如此简单就放弃思考。她一个人在走廊等巫燏出来,先前因为巫燏私下的忠告,她们故意跟阿重和祈岚走散。巫燏已经开始怀疑那两个人,也许和他们走在一起反而更危险。有啪嗒的水声滴落,脖子上一凉,感觉有液体滴落在脖颈。那灵打了个哆嗦,伸手摸了一下脖子……是水?她抬起头看向水珠来源的地方,一声尖叫险些冲出口中,她用手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到高高的天花板上竟然有一个人全身湿透,被蜘蛛丝一般的白丝紧紧缠绕包裹,四肢和脖子已经被勒得扭曲,脸上的表情恐怖的狰狞着,露着死前痛苦窒息的挣扎……这个人……是船上的人……那灵曾经默默的去记每一个人的样貌,这个人她在上船时见过,可是后来却被列入了船上的失踪人口。她一步步慢慢后退,眼睛却无法从那具尸体上移开。……水?尸体为什么是湿透的……?厕所!厕所里面有什么——头突然裂开一般的痛,痛得无法思考——她得去找巫燏!那个念头驱使着她,一手紧紧按住疼痛欲裂的头,扶着墙壁向走廊的深处走……转角时脚下突然一绊,那灵终于尖叫出声——“呀啊————”本能的后退两步,脚下的血却已经染红了鞋子——被砍裂的人头,分解的四肢……鲜血流成河一般,顺着墙角蜿蜿蜒蜒向更远处流去。肢体的断口处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分明是刚死的尸体——那灵压住恶心和恐惧,向那个几乎面目全非的人头看过去——不是巫燏,仍旧看得出是个男人,还好不是巫燏……可是刚才她分明一直等在走廊上,而巫燏走过去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只这一会儿,一个人竟无声无息的被砍成了碎块。他应该……是刚才和她们一起进入大楼的人吧……?那灵感到全身无力,靠在墙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是怎样一个游戏?真的还要坚持走下去吗……巫燏……她得去找巫燏……终于想到自己该做什么,那灵强打起精神,绕过尸体的碎块沿着墙向前走。
头顶突然一阵风声,那灵直觉的回头,一个黑影持着一把还染着斑斑血迹的巨大斧子当头向她劈下来——已经来不及躲闪,那灵反射性紧紧闭上了眼睛用手臂挡住……一声野兽般的嘶叫。斧头没有落到那灵身上,她惊魂未定的缓缓睁开眼睛……在她的身前,一只身形巨大的猛兽挡在她面前,然而那只“动物”却竟是半透明的一般,视线能够穿透它的身体看见前面那个握着斧头的人……阿重。“你……”那灵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阿重现出凶恶的眼神,与那只野兽对视,彼此间充满敌意。最终阿重愤然一转身,竟然消失在墙壁里。“你没事了吧?”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有一只温暖的手扶住那灵的手臂。她刚一抬头,却震惊得全身僵硬突然甩开了那只手——他!那灵向后退,身体却撞到墙壁……大楼门口的一幕在她脑中重现,眼前的,分明是大楼门口那个四分五裂的死人!悠野稍稍愣了一下,无法明白这个女孩那看着怪物的眼神,只是对她笑一下,当她是刚刚被吓坏。那只野兽忽而缩小,幻化的形体恢复到布偶一般大小的实体,跃到悠野肩上。
不是……他不是门口那个“人”……那灵定定看着他的脸,眼前的这个人有着温柔的眼睛,不是……不是门口那种怪物……一旦松懈了神经,双腿却一软,跌在地上。悠野慢慢的走过去伸出手,感觉到她已经没有刚才那份恐霍,便拉住她将她扶起来。“你……是悠野?”那灵抬头问,悠野显然有些意外,却仍旧对她微笑,“你认识我?”
“我是和巫燏一起上岸……”悠野的眼中仍旧闪着迷惑,轻声问:“巫燏是……?”那灵呆呆定在那里,她从巫燏口中无数次听到悠野的名字,在刚刚门口的那次事情中也足够证明这个人的样貌是悠野没错……可是,他不认识巫燏?她细细的看悠野的眼睛,那样一双温和无害的眼睛,里面的疑惑却是真真切切。洗手间的方向突然传来令人心惊的叫声,那灵心里一震,拉住悠野:“是巫燏!快去找巫燏!!”悠野点一下头,放开她向洗手间冲过去。洗手间已经残破不堪,是常见的分隔式,木门已经开始腐烂脱落。一进门便看到巫燏跌在地上,眼睛惊恐的望着一个分隔里面,那里被堆积着两三具尸体,看来已经放了很久,尸体已经腐烂变色,被支离破碎的堆在一起。“悠野!”巫燏转头看到他,眼中闪过惊喜,跑过来扑到他怀里。“没事,没事。别怕。”悠野抱紧她,轻轻拍她的背。那灵跟在后面进了洗手间,看见木隔里的东西,捂住嘴巴别过了脸。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害怕的时候悠野陪在身边,轻轻的拍打,似乎只要他在,就可以安下心来。鼻端还是那个熟悉的气息,可是头顶却传来悠野的声音:“你就是巫燏?”
“你就是巫燏?”那句话就像黑暗里突然炸开的一束烟花,带着迷惘惊奇,还有心里的一震。
巫燏抬起头看悠野的脸,还是那样的温文和善,却像在面对一个需要帮助的陌生小女孩。
——他不认识她!?怎么可能不认识她,怎么可以不认识她。“悠野你的记忆……?”“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认识我,可是我想我并不认识你。”悠野的话说得如此笃定,丝毫没有失忆者的迷惘。巫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小貘却跃上了悠野的肩头,巫燏惊叫它一声,“小貘!”它乖乖的蹿到巫燏怀里乱蹭。悠野的眼里再次出现疑惑,“小貘认得你啊?”巫燏抱着小貘没了主意,如果小貘会说人话她真的很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空气的流动在那一刻停滞,在两人间对峙不出一个结果。那灵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拉住巫燏,打破了沉默。“巫燏,是阿重,阿重杀了船上的乘客!”巫燏咬了咬下唇,“我们上顶楼!”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闯过这个游戏。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后面作怪,悠野发生了什么,宗巳被藏到了哪里。还有那灵记忆里缺失的最后一关……不结束这个游戏,她就没办法得到答案。
从背包里抽出“钢猊”,小貘也已经回到她身边。巫燏壮了壮胆子,先一步走在前面去寻找下一层的楼梯。风从破碎的玻璃吹入,夹杂在风里的恶灵一闪便躲进了走廊和楼梯的暗影。
楼下不时有隐约的惨叫传来,那灵慢了脚步,问巫燏,“不要去救他们吗?”
巫燏回头看她一眼,将一把银色的豆子撒在前面昏暗的走廊上,顿时视线里清亮一片。“先救自己!”影子凝固,从无处藏身的走廊飞出来,被钢猊生生打散。那灵闭上嘴不再说话,连她自己本身都是个包袱,没什么资格要已经很吃力的巫燏再去救人吧。有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悠野仿佛懂了她的心思,安慰的对她笑了一下。
那灵和悠野跟前面开路的巫燏已经落开了一点距离,她小声的说,“我原来还以为你是巫燏的男朋友。”悠野无奈的笑一下,“怎么可能,我并不认识她。”那灵有些疑惑,转头看他,谨慎的问:“你有以前的记忆?”“那是当然的吧,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说。我也只有过一个女朋友,叫冷千夕。”
悠野还是悠野,是千夕的悠野。他曾经说,即使一切从头再来一次,他仍旧不会放下巫燏不管。那么,如果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巫燏呢……?
(八)一高恶梦1
一路仿佛有人故意放行似的顺利,巫燏和那灵,悠野一起来到了四楼。再上面就到了楼顶了。
沉重的斧头重重落在地面,让他们停下了脚步。阿重站在通向顶楼最后的楼梯间,阻断了去路。
——阿重。肩上的小貘立刻战栗起全身的毛龇牙瞪眼,阿重那个大男人竟然一看到小貘也露出不正常的敌意……这个场面巫燏的确是见过的。在一中后院宗巳将小貘丢入兔子笼子之后。
巫燏的眼睛紧紧盯住阿重,缓缓说,“竟然装成|人类的样子混在我们身边……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了!”阿重身子顿时一震,变了脸色。巫燏用食指指着阿重,大声的说:“你是兔子精!!”咕咚!阿重脚下一个踩空差点从楼梯上跌下来,匆忙站稳,狼狈又恼火的看着眼前这个顾自一脸笃定的女人——兔子精……?“竟然敢这样贬低你重鬼大爷我……以为我就这么便宜了你吗!?”阿重抡起了那把大斧头,横扫过来——巫燏的身边只有钢猊可以用来抵挡,然而在那把巨大的斧头面前她的力量却像个小孩子,被震得向后跌去,悠野在后面稳稳的抱住她。“给我。”悠野从巫燏手中拿过了钢猊,将她推倒身后。轻声对小貘说了声,“过来。”小貘立刻离开了巫燏,跃到悠野肩上。刹那间小貘的身影仿佛膨胀,以自身为中心幻化出一个半透明的形体将悠野的周身包围。——这是怎么回事?巫燏一时愣在那里,看到悠野拿着钢猊与阿重对抗……她也听说了巫子桐之前曾在悠野的灵魂里打开一个空洞,让小貘附身,但是一旦空洞恢复原状小貘就被弹出来,并且无法再进入……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悠野竟然可以使用小貘的力量?钢猊是一根通体漆黑的打鬼棒,悠野在挡住阿重攻击的间隙用钢猊集中的阿重的肋部,阿重的脸色顿时一变,收了手,紧紧捂住被击中的部位。“可恶……算你们拣了便宜……”丢下了斧头,他一闪身消失在空气中。
巫燏在他消失的那一刹那看到阿重的肋部隐隐冒着白烟……奇怪了,悠野那一下打的又不重,阿重不是兔子精吗,怎么会怕钢猊……?……或许此刻看到阿重那被钢猊灼烧的肋部,除了巫燏之外,连白痴也看得出阿重是只鬼了……
通往顶楼的路顿时被敞开,巫燏想也没有想,快步跑上去,拉开了上天台的门——瞬间强烈的风如同龙卷一般,将三人卷上了天台……
被挡在眼皮之外的光线明亮而柔和,巫燏试着睁开了眼睛……天什么时候亮了?
她起身,发觉自己竟然还在天台上,不知在这里昏迷了多久。怎么回事?不是上了天台就可以进入第三关吗?为什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悠野,悠野!”她叫醒身边的悠野,站起来,只是随意的向四周一望,顿时愣在那里。——城市!?她跑到天台的边缘,揉揉眼睛,再看过去……真的是城市!如此的眼熟……悠野默然走到她身后,也向四周看看,脸上露着若有所思的神情。巫燏转身时才发觉虽然是在天台,却显然不时之前那栋破旧大楼的天台了,他们对视了一眼,悠野拉开门,走进大楼里,却不知道那灵去了哪里。
走下了天台,楼层里传来人声,有点嘈杂,嬉闹着,像平日里在学校里下课时的喧闹声。
悠野的脸色渐渐沉下来,走到了楼层上,突然停下脚。巫燏奇怪的看他一眼,随即发现了悠野呆愣的原因——这里是学校。长长的走廊上排着一个一个的教室,上面挂着班牌,有学生正从各个教室里进进出出……这里是幻觉?还是什么新花样……
可是悠野的脸色却阴沉得古怪,盯住这里的建筑环境,用低低的声音对巫燏说:“这里是一高。”“什么?”巫燏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下。“这里是千城一高。”悠野笃定的声音,他是如此熟悉这里的环境。曾经,他多少次的来这里,来接千夕。“一高……?”巫燏的眉毛轻轻拧在一起……可是瞬间,她的全身都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一般冰冷——鬼校千城一高。她的脑中瞬间闪过第一次调查“鬼哭招灵会”时的那个晚上,6:30清校之后,她和宗巳躲在一中后院的饲养组,远远的看到高中部教学楼的教室窗户映照过来的灯光……千城一高早已经成为鬼道的封印口,全校几千人在那一天都被封入阴界,一高也从此废校……那么在那个没有半个人的高中里那一天她所看到的灯光,究竟是哪里来的……身体冰冷得轻轻颤抖,像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有学生发现了他们,看了两眼,问:“你们找谁?”巫燏下意识往悠野身后躲了躲,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呦,是小巫燏和悠野。你们终于过来了。”巫燏心里惊了一下,是祈岚!虽然早先也发现祈岚的年纪应该是高中生,但是此刻穿着一高校服的他站在这里,却让巫燏莫名的恐惧。祈岚仍旧是那样吊儿郎当的姿态,跟刚才的同学说了声,“是我认识的。”那个同学点点头,走开了。祈岚这才又转回来,对巫燏亲切的笑笑,“躲在后面做什么,你不是在怕我吧?大家都这么熟。”谁~跟~你~熟~啊。巫燏感到自己的牙齿在打架。可是这个一高的教学楼里,竟然是这样的一派祥和,就像所有所有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祈岚,你又在那里磨蹭什么……”阿重从走廊那一边走过来,看到了巫燏和悠野,却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别开脸站在祈岚身后。巫燏终于壮了壮胆,问:“那灵在哪里?”“哦?她啊……”祈岚想了想,转头问了一下阿重,“她是高二几的?”
“高二(5)。”巫燏一时没有多想他们话里的意思,拉起悠野就去找那灵。一路上看到学生们有的在走廊聊天,有的在教室里看书,嬉闹,完全与日常的学校无异。他们看到了高二(5)的班牌,站在门口跟别人的说话的,正是那灵。她也看见巫燏和悠野,立刻笑着招了招手。“巫燏,悠野!”巫燏的脚钉在了原地。——那灵身上,赫然也穿着一高深色的校服。那灵却向巫燏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开心的说:“我找到我的朋友了,他们都在这里。”
巫燏看着那灵开心的笑脸……她也是一高的学生?那么她是何时去参加了这个游戏,在一高成为鬼校之前,还是之后?不对……鬼哭游戏是在一高废校以后才出现的……一切都乱了。巫燏的心里怎样也理不出个头绪,她求助的看向悠野,却发现他不自然的神情……
“我得去找千夕,她说不定也在这里!”巫燏来不及拦住悠野,他已经跑开了。巫燏顿时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这里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连身边的那灵也让她无法相信。对了,小貘呢!?她猛然间想起自从在天台上醒来,就不见小貘的踪影,可是她却没有觉得不安。因为内心里,还能清楚的感觉到小貘就在附近。那个小东西一定是在她醒来之前自己跑开了……它去做什么?在这样一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小貘丢下她跑过去?巫燏静下心,默默呼唤着小貘。她没有得到小貘的回应,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巫燏!”她抬头,看到宗巳正向她跑过来。她狠狠闭上眼睛,睁开,真的是宗巳,不是幻觉。她从来也没有觉得宗巳是这么的可爱可亲。虽然……此刻的宗巳实在称得上狼狈。他的头发已经乱了,脸上一道道鲜红的爪痕,似乎还在渗着血迹。一边跑,手里还拼命捂住一个不断挣扎的“东西”……那“东西”巫燏怎么看着,就像是小貘咧?小貘是去找宗巳了……?只是看来他们两个,依然不怎么友好。宗巳一到巫燏的面前,她就拉住他,匆忙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宗巳看傻瓜一样的看她,“哪里……?一高嘛,还会是哪里……”“我当然知道这里是一高!”巫燏想扁他,可是宗巳竟然怪委屈的嘟嘟喃喃,“知道还问我……”“小貘,给我咬!”小貘“蹭”的一下从宗巳手里蹿出来,锐利的小牙齿猛啃宗巳的脑袋。“好啦,好啦,我说!”宗巳终于认了输,巫燏才把小貘从宗巳脑袋上扯下来,宗巳顺便拍了小貘一巴掌,才说:“其实我也没想到‘鬼哭俱乐部’会跟一高有关……我当初可是担心你害怕才没有跟你说……”“说重点!”巫燏不客气的打断他。“……其实一中后院养的那些兔子,都是有特别的作用的。一中的动物饲养组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前两代的组长还是流青的妹妹咧……”“说重点……”“你也知道一中的位置,是在不入之山的阴影之中,过去还是一片坟场,所以一直以来都有一些比较顽固的鬼一直留在那里,过了多年倒也有了一些修为。所以为了管理这些鬼,很多年前学校在宗家和巫家的建议下成立了动物饲养组,将那些鬼封在饲养组里兔子的体内……”
“……你不会是指……”“哦,你发现啦,就是重鬼嘛,你见过的那只逃跑的兔子。它可是那里面资历最老的鬼……”
巫燏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跟一个鬼相处了这么久。“就知道你会害怕……”宗巳看了看她越来越青的脸色,继续说,“在一高的事情发生之后,有许多的学生虽然身体被鬼吃掉,或者封入了阴界,但是他们的鬼魂却留下来,兔子数目才越来越多,每天晚上清校之后,他们便会出来回到死前的地方……”宗巳停了停,发现巫燏已经脸色铁青,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咯咯的笑声在走廊上响起,巫燏终于回过神,白薇飞扬的群摆,银色的卷发和嘻嘻的笑颜,声音银铃一般,“等了你很久哦,欢迎来到我们的鬼哭俱乐部,巫燏。”
(九)一高恶梦2
咯咯的笑声在走廊上响起,白薇飞扬的群摆,银色的卷发和嘻嘻的笑颜,声音银铃一般,“等了你很久哦,欢迎来到我们的‘鬼哭俱乐部’,巫燏。”巫燏回过头,在经历这趟“旅行”之后对把她拉入鬼哭游戏的白薇好感全无。
白薇仍旧是那嬉嬉的笑,身后跟着重鬼和祈岚。小貘立刻对着重鬼露出凶相,或许它是最早一个发现现在这个有着普通人形貌的重鬼就是当是在兔子笼里跟它大战三十回合的死兔子。“又来啊,兔子精!”巫燏嘟囔了一句,声音虽然小,却也被重鬼听到,一条条青筋立刻突暴在额头上。“我警告你!不许再叫重鬼大爷我兔子精!兔子精是这一个!”重鬼的手指着白薇,气昏了头什么都说。白薇却只是掩着嘴咯咯咯笑。“好了呢……”白薇停止了笑,一双眼睛却仍旧微眯着闪烁着吟吟的笑意,“我们的游戏该进入正题呢……”教学楼原本热闹的空气瞬间冷下来,刚刚的喧闹突兀的停息,走廊上学生们都停止了交谈把视线集中到这里,让人针扎似的不安。那灵也被这气氛稍稍吓到,看着身边原本熟悉的朋友那不自然的神态,不自觉的向巫燏靠过去。巫燏努力的维持着风度,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发抖,“看来你可以告诉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白薇掩嘴轻笑,“如你所见,这里是千城一高啊。”她停了停,完全止住了笑意,“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千城一高枉死的冤魂,他们的身体活生生的被鬼吃掉,被鬼道的阴气侵袭变异,你能够了解他们死前的痛苦吗?”“那又跟‘鬼哭俱乐部’有什么关系?”“这里就是‘鬼哭俱乐部’啊……因为我们日夜被冤魂的哀嚎声吵得不得安宁,阿砾才成立了鬼哭招灵会,将一高的冤魂全部招来,好祭祀他们的灵魂。整个鬼校一高,就是鬼哭俱乐部。”
巫燏的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渐渐隐藏不住身体的颤抖,“所以……你们举办了‘鬼哭游戏’?那根本不是什么游戏吧,只是用人命来祭祀冤魂的屠杀场而已。”“宾·果。一高这么庞大的怨气,还有整个学校曾被鬼道侵吞所助长的刹气,不用活人祭祀,又怎么可能平息?”全校几千师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被鬼道吞噬同化,所有人死于阴界之鬼的残食下,巫燏不知道是该埋怨他们,还是同情他们。“可是,那天你们闯入招灵会之后,阿砾就说想要跟你玩一场呢……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将鬼校一高几千冤魂遣返阴界,我们就解散鬼哭俱乐部,中止那个游戏。”几千双眼睛盯住巫燏,巫燏一时间脑子停止了运转,没有发现身边的那灵越来越不对劲的脸色……她的手止不住颤抖,声音里带着惊恐,“怎么回事……鬼校一高……?可是我不是在这里好好的,我们还去参加鬼哭游戏,不是吗?”她拉住身边自己的同学,希望有人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有什么人可以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恶梦。可是她的朋友只是沉默的按住她的手,眼睛里只有一片悲哀。终究祈岚生前还是好心的,死了变鬼也容易心软,才打破沉默跟她说:“其实我们本来就常常混进鬼哭游戏的参加者当中,那本来就是我们的游乐场,人也都是我们杀的不是吗?从上一次游戏之后就发现你没有回来了,谁知道你竟然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人,还忘记了鬼哭俱乐部的事情又来参加这个游戏……”巫燏看到那灵的脸色惨白,整个身子僵在那里。她死了……她早已经死了,那残缺的记忆,几个月之前她不是游戏的参加者,而是去杀人的。
白薇也蛮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想到阿砾的力量竟然这么厉害,是他想办法让所有的亡灵在游戏中得到暂时的形体,看起来就跟普通人一样,没想到骗了外人,还骗了自己……”
阿砾?巫燏想起在一中校园里见到的那个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的少年,他是什么人?
宗巳才觉得呕死了,自己白在动物饲养组呆了那么长时间,竟然都没有马上发现身边的重鬼和祈岚。白薇看了巫燏怀里的小貘一眼,“好了,巫燏,你那只动物不是有本事将整个一高封入鬼界?现在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将这里的亡魂再次送回阴间。时间到太阳落山,你若做不到,鬼哭游戏就只好继续举行。”白薇说完那句话突然消失,只剩下几千双眼睛,还在盯着巫燏和宗巳。
“想到要怎么做了吗?”宗巳看看巫燏,她仍旧无法从这个转变中清醒过来,只是被这几千双眼睛盯得全身都不舒服,拉起宗巳快步走开,“……我们先去找到悠野再想办法。”
千夕不在这里……为什么,他怎么找,也找不着千夕?悠野去过了每一个千夕经常去的地方,然后绕遍了整个学校。“你在找什么?”“我女朋友,千夕。”“你找不到的,她不在这里。”“她在哪儿?”悠野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身望着身后的少年。纤细的身材,清秀的面容,东方砾也望着悠野,毫不避讳他的视线。“……她没有死,所以不在这个鬼校里。”“我问她在哪里?”“怎么你真的忘记了,她不是在你面前走进了鬼道,她没死,可是也不算活着。这辈子就只是半人半鬼的迷失在鬼道里。”“我要找到她。”“我说过我会帮你。不过不是现在。”“你怎么帮?”东方砾轻轻的笑,“虽然我无法改变你的过去,却可以修正你的记忆,改变你的未来。只要你考虑清楚,就跟我走。”“我……”悠野的回答没有来得及出口,身后便响起了跑步生和巫燏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悠野!”巫燏和宗巳跑到跟前,她突然看清悠野面前站着的那个少年,顿时停住脚步。
他就是东方砾……似乎一切都是他在背后运作着,但是巫燏一直以来只是跟白薇接触,跟他却没有正式的照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东方砾礼貌的笑了一笑,并对宗巳点点头。他和宗巳是同一年级的,平时里偶尔也见过面,但是不在一个班,并不熟悉。
东方……东方……宗巳心里默念这个姓氏,有一点耳熟。他可不要是那个“东方”家族的人吧……如果是真的那样可不是好应付的。只是东方家祖居千叶市,怎么会跑到千水市来念书。漆黑顺贴的短发,深紫色的眼。他们这才看清这个少年,他的眼睛如妖魔般的美丽。
巫燏的手在暗里握紧了钢猊,仿佛心里有另一个人的思想支配着她。杀了他……杀了在背后支撑一切的东方砾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虽然只是转瞬间的念头,巫燏被自己吓了一身冷汗——她竟然想要杀人。
东方砾仿佛看透了她的思想,嘴角勾着一抹让人无法琢磨的弧度。“这也是一个方法,你不想试试吗?”巫燏一惊,惶惑的盯住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年,没由来的感到恐惧。只是刹那间,那种消失的思想便又重返来,占据了巫燏的头脑。小貘倏然消失在她体内的同时,巫燏举起了钢猊。
宗巳被巫燏的反应怔了一下,伸手拉住她握着钢猊的那只手腕,被一把甩开,巫燏已经举起钢猊向东方砾劈去——东方砾只是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不躲闪,也不还手。然而在钢猊下落的瞬间,却有人稳稳挡在他的身前——巫燏瞪大了眼睛,吃了一惊的同时头脑也清醒了过来,钢猊却已经扎扎实实的劈在了悠野的肩上……“悠野!”对于着突然的变化连宗巳也不禁愣住,钢猊虽是驱鬼的武器,可是打在活人身上却也对魂魄有剧烈的冲击。然而当悠野抬起头,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然温和平静的脸,只是眼睛里一片悲哀。他没有回头,却是在对被他挡在身后的东方砾说,“我跟你走。不要忘记你答应过的事。”
这一切似乎都在东方砾的预料之中,他只是淡淡一笑,对巫燏说,“吃惊吗?这个人已经不能跟你回到普通的人类当中了,他卖了自己的一魂三魄,看来也只能跟我走了。”
一魂三魄,以及为了修正记忆而被抽空的对巫燏的回忆。悠野选择的是一条再也无法回归“普通”的道路。巫燏定定站在原地,仍旧在惊呆之中,来不及作出反应便看着东方砾伸手按住了悠野的肩,两个人从他们面前消失。空气里留下他的声音回荡着,“地府守门人,你还是看好你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人正在盯上了这副驱壳呢……”不该……带悠野哥上船的……那一夜,不该让他一个人去隔壁的……可是人生是不可能重来的,正如那一天的悠野,无法让即将迷失在鬼道的千夕回到他身边……
(十)遣返与毁灭之间
“悠野!!”巫燏冲到前面,企图伸手拉住悠野,然而手中却只抓住一丝正在消失的光圈……
“悠野哥……”呜咽的声音随着眼泪一起流出来,她知道,悠野这一走,便再也回不到这个他生活的二十年的世界,回不到她身边……宗巳只是拍拍她的肩,没有安慰什么。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巫燏”这个存在,现在绝不可以软弱。“我们该开始净化一高里的亡灵了。”巫燏泪眼婆娑的抬头盯着他,时间是到太阳落山,看起来好像还算充足……可是在这种一筹莫展,没的半点办法的情况下,就算再多给一天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从地府之门逃离的亡灵她遣返过。可是被从阴界召唤而来,并且还怨气、煞气沉重,杀了数十人的几千鬼魂,要怎么做?巫燏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宗巳,一切希望寄托在他能想个办法。宗巳在她的注视下头上开始冒出细小的汗珠,“那个……我们遇上一个遣返一个,遇上一群遣返一堆,逐个减少的话……”
要做到哪一年?巫燏露出鄙视的目光,眼中刹那间闪过寒光——“干脆我们把一高再封印一次!上一次一高被鬼道同化,实际上是在现实的空间上又套上了另一层阴界空间……我上次做得太手软了,只是把阴界空间从现实剥离,和鬼道一起封进阴界而已……”
宗巳越听越不对劲——上一次?上一次一高被鬼道并吞的时候巫燏跟他一起在百鬼村!“你是小貘!又跑出来随便用巫燏的身体……”“别吵!”巫燏打断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计划当中,“现在一高其实已经是个废弃的学校,所以我们眼前看到的只不过是那些鬼魂把生前的生活重现,让我们看到的幻觉。我只要将整个学校的内部设下结界,与外界完全隔离,然后打开遣返之门将整个学校的结界送进去……”
“不会太缺德了吗?”宗巳不满意的嘟囔,“这样一来学校里的几千个亡灵在进入地府之后也无法离开结界,连游魂都做不了,更不用说投胎……几千几万年生世被困于结界之中。用不了几百年一定会怨气冲天成了祸害,一旦冲破了结界……”“切~谁管它,几百年后地府之门是不是巫家看守还没着落呢。”宗巳皱了皱眉,兽果然还是兽,没一点人情味。巫燏感觉到他有意见,下巴一扬,“那你想个办法啊。”……明知道他没有办法的……这只可恶的梦兽!
“……你还是看好你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人正在盯上了这副驱壳呢……”
…………是什么意思……?巫燏的脑中响着东方砾消失之前的那句话,胸口一阵阵疼痛……像另一个命脉的鼓动,砰咚,砰咚……一下下砸在她的心脏上。巫燏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处一片混沌之中,怎样也睁不开……宗巳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可以这么做!又不是你的身体,我不会让你乱来!”“反正你又想不出办法来,既然没有其它主意,这里现在我作主!”回答宗巳的竟然是自己的声音……?“……”“……”两人的对话渐渐模糊,无法听清楚,宗巳的声音却渐渐焦急,巫燏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做一些事情,很不好的事……身体像是自己在动,意识在那片混沌之中被包围着,控制不了身体。
难道……现在在使用这个身体的是小貘……?……对了,在船上的时候……那个晚上和那灵一起下到底仓时,似乎也有过这种感觉……可是那时候小貘明明和悠野一起失踪了……那么是谁?一个身体里,仿佛有着三个灵魂……三个心脏的跃动,渐渐重合……“……!”“……!!”“……!!!!”好吵……宗巳和小貘的争吵似乎已经渐渐白热化……倒是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戏码,但是小貘现在使用的身体是——!一阵强烈的疼痛让巫燏“啪”一下眼冒金星,睁开了眼。那双眼睛从金色倏而恢复了棕褐色,眼前是宗巳傻掉的僵硬表情,脸上又增了新鲜的指甲抓痕,拳头还伸着忘记收回去。那种奇异的火辣感渐渐退去,巫燏愣愣的伸手摸摸肿起来的脸颊……疼痛感又像海潮般汹涌袭来——“呜呜——”巫燏的表情一点点扭曲,扭曲……好痛————!!……“……所以我说,还是不能照小貘的方法来做,太不人道……”巫燏看着宗巳又耐心又细致,好像放下全部心思给她解释分析小貘的主意,就跟刚刚打了她的不是他一样。巫燏摸了摸还没有消肿的脸颊,“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啊,而且已经耽搁半天的时间了,就只到太阳下山……也没时间考虑其它方法了。就那么办吧。”宗巳似乎愣住,一时间不太能够相信这是巫燏作出的决定。他细细看巫燏的眼睛,分明的棕褐色,没有一点可疑。他盯住巫燏,看了她很久。“……如果你真的那么决定……就随你。”宗巳不再说多余的话,巫燏才是地府的守门人,他不过是个搭档,如果那是出于巫燏自身意识的决定……巫燏默默的准备咒符和结界用的朱砂,杂物……她能够感觉到宗巳刻意的沉默,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惊觉到自己心底的冷酷,不禁想如果是过去的自己会怎么做?她不可能下得了手的……可是现在,心里感觉不到一丝不忍。分别在学校的东南西北四个正方位用朱砂和稀释金溶液的混合物写下咒文,宗巳替她用金线和符咒沿着学校教学楼内壁的最外沿一路围起,两端线头处打了个死结。最后是找到学校里阴气的中心点……伸手进包包里摸摸,竟然摸出个罗盘来,工具还真是齐全……巫燏端着那个罗盘,突然就傻了眼。“怎么了,在这里发什么呆?”宗巳结完了线走回来,看见巫燏愣愣坐在刚写完咒文的地方,她听到宗巳的声音转过头来求救——“宗巳……这个,我不会看……”……不会看你带它来干嘛?宗巳很想问,忍住了。这种老古董式的东西现在也没人会用了吧?所以他一点也不丢脸,大言不惭的告诉她,“我也不会。”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瞪,要把对方身上瞪出个洞来。“……你们,在找阴气的中心吗……?”巫燏听到那个犹疑不定的声音一愣,转头看到那灵站在她身后。“那灵……”她轻轻叫了她的名字,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现在她也不太能够相信,眼前这个在船上一路跟自己在一起的女孩,早已经是个亡灵。“……我可以帮你们。”那灵似乎下了某种决心,眼睛里有令人畏惧的坚决。
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这群人……在那一天,就都已经死了。看,我那残缺的尸骨还在阴界的鬼道里,成为路边荒草中的杂物……尘归尘,土归土。死了,就别留下来祸害别人。那灵的脸色异常难看,神情间竟有一丝接近疯狂的东西,带他们走进一间教室。
毁了吧,都毁了吧。为什么竟然会忘记……为何还会担心那些失踪的朋友。失踪的不是他们,是自己。都死了不是吗?教室里的空气诡异的弥漫着黑色的雾气,旋涡一般反复搅动。巫燏被强烈的阴气侵袭,晕眩得想吐。身边的宗巳扶了她一把,可是他的脸色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几千冤魂的阴气,还有东方砾所施的奇异妖法……太过沉重……“小貘……小貘你出来……”巫燏轻声叫它,身子终于一沉,还是倒了下去。
宗巳也踉跄的退了几步,靠在墙上,那灵转过身,眼中绽放着奇异的光彩,紧紧盯住他们。“快些动手啊,封住这里,封住我们所有的人……我们都死了,早就死了!为什么我还站在这里!?”她的声音渐渐激动,竟然开始歇斯底里,带了哭泣的声音。宗巳硬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可是那黑色的旋涡不停翻滚,翻滚……仿佛要将一切吞噬,阴气侵袭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活人的身体接触到这来自阴界和亡灵的气息,越发得觉得恶心。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巫燏,那双眼睛正缓缓睁开,绽放着纯金的色彩。——巫燏变弱了?宗巳混沌的意识却发觉了这个事实,巫燏的胆小怕事一直影响了她的力量发挥,可是在收伏腹妖的那次事件中,她已经学会宗家的伏魔术和地府守门人的巫术……她早该变强了,是什么在影响着她……宗巳的意识终于渐渐无法支持,脑中一幕幕回现与腹妖的一战,轩辕古墓里的紫水,百鬼村里的冥府妖蝶幼虫……答案已经在他的脑海,却没有仔细想清楚的机会。最后留在那一片黑色旋涡之中的只有小貘那一双金色的眼睛,灼灼的闪烁着邪气的光。
“我上一次手下留情可不是可怜你们,只不过不想让人觉得我做事下手太重而已……竟然还跑来给我惹麻烦。”一团团雾气从小貘脚下升起,渐渐扩充,抗衡了整间屋子里的黑色旋涡。它咬破了巫燏的手指,用血在另一只手掌上写下诡异的文字,转头看那灵一眼,带着些许残忍的微笑,“你过来,帮我忙。”那灵在它的目光下心里一寒,转瞬自嘲的笑笑。她怕什么?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连现在这个看似跟活人无异的身体都是假的。她走上去两步,小貘伸出了那只要破的手指,用巫燏的血点在那灵额头,刚要写下什么,一个声音生生的Сhā入,打断了它。“停手!”眼前晃过白色的影子,白薇不知何时钻进屋里,挥手拍开小貘的手,将那灵拉到身后。“你想用她做引子闯进阴气的中心,再封印整个学校吗!?没门儿!阿重也好,祈岚那灵也好,你一个也别想动!”“不是你们跟巫燏打赌,只要她能想办法清理干净这个鬼校里的死人就结束鬼哭吗。”
“放P——我们是要她净化,又不是封印!而且那是跟巫燏约定的,跟你这个死妖兽有什么关系。”“我是死妖兽!?你才妖精!一个兔子精还在我这个幻界梦兽眼前蹦达——”
对话渐渐演变成争吵的模式,并且有着白热化的趋势,一句比一句声贝拔高而且尖锐……那灵忍不住想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像直穿大脑,抵抗没有丝毫效用。她睁大了眼睛,看见围绕白薇和小貘的周身,在上空分别显现出一只兔子和奇怪动物的巨大幻影,竖毛怒目凶神恶煞的拔弓张弩……
门口闪过两个人影,没人有空去注意到祈岚和重鬼已经悄悄潜进来,一人拉住宗巳的一只脚,无声息的将他拖了出去。“我们救他干嘛?”出了教室重鬼没好气的将宗巳往地上一丢。“算了,好歹大家认识那么久的情义了……何况还要他帮忙呢……”情义?重鬼翻了白眼,往日里是谁把他们牢牢锁在兔笼子里,是谁一发觉他们有什么响动就在笼子周围贴满咒符死了也让人当不了安宁鬼,想从兔子身体里出来,又是谁给兔子下锁魂咒让人动弹不得;难得逃跑了还得被抓回来,几天不给草吃,明明都是个鬼了还得忍受这个兔子身体的饥饿感……情义??或许刚成为新鬼的祈岚不觉得什么,可是从建校起就一直被关在这里的重鬼,对饲养组的每一代人就只有宿仇而已。越想越恨不得抬起脚来冲地上的宗巳狠狠跺下去。重鬼思想付诸行动的动作被祈岚拦了下来,这里这么多鬼还等着他救命呢。
(十一)游戏结束
肺部渐渐充入可以呼吸的新鲜空气,宗巳的大脑开始运作。眼睛模模糊糊的想要睁开,感觉眼前像看到两只穿着校服的大白兔子晃来晃去,宗巳被猛地吓着了,两只眼睛顿时瞪大。呼——原来是错觉……只是祈岚和重鬼而已。“干嘛?”他警觉的坐起来,被两个人的目光盯得发毛。“你总算醒了,”祈岚先恢复了笑容,虽然那笑脸看起来很有目的,“我们有点事情找你帮忙。”宗巳瞅着他们,等他们说下去。“帮我们离开这儿。”“嗄?”宗巳做出没有听清楚的样子,伸了耳朵过去。小貘在那边封印一高,他们却在这儿找他帮忙出去?“白薇跟巫燏打那个赌不是你们都同意的吗?”“对。”祈岚点点头,“以我们残留的生前的人格还有良知,的确知道无论被净化还是封印都也是好的,我们既然死了,就不该留在这里。所以打那个赌,我们同意,无论巫燏怎么做,我们不会去阻碍。但是凭私心来说……我们并不想被封印。因而我们要自己找出路,这跟打赌无关。”
好矛盾……宗巳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低下头去寻思。“你们觉得我一个人可以在小貘封印一高之前带你们几千个鬼出去?”“不,我们已经都决定认命,如果你肯帮忙,能出去几个出去几个,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运气。”
宗巳似乎明白的点点头,又低下头去。
斑斑驳驳的红色染在银白的毛发上分外刺目,兔子精就只是兔子精而已,白薇的身体在小貘周身龙卷般的强烈气流里被弹出去,串串血珠在半空撒出。TMMD!白薇狠狠咬了牙,在身体即将撞裂了玻璃被抛出去之前一个翻身,脚瞪住合金的窗框一用力,便又将自己向室内弹回去。小貘只是冷冷的笑,对白薇无用的反抗毫不放在眼里。杀只兔子,似乎不算什么罪过呢……眼底闪过片刻的杀机,巫燏纤细的手指上瞬间长出长长的利爪,向白薇的胸口直扫而去……
尖锐的叫声仿佛小动物的哀鸣,在阴气的漩涡里被吞没。白薇重伤的身体在小貘的攻击下险些被卷入阴气的中心,然而在阴气将她完全包围只是,她的身体突然停在半空,继而缓缓升起,脱离了阴气,有隐约的光围绕周身,熠熠闪着光辉。
小貘微微眯起金色的眼睛,充满敌意的望着一个在白薇漂浮空中的身体后面渐渐清晰的轮廓……东方砾。他只是一派的轻松,两手Сhā在校服的口袋里,口气里带了一点点警告的语气:“小梦兽……你可不要惹我生气。”小貘的爪只是轻轻在他身前的空气中挥过,肩膀的校服倏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衬衣。“惹你,又怎么样了?”“畜生这种东西,不打就是不老实。”东方砾抬起一只手臂,一阵气流从他身后涌来,野兽的气息在越来越强的气流中传来,令小貘不自觉的后退两步……不会的……那不可能!小貘盯住东方砾身后出现的影子,七分与黑豹相似的身躯,五尾,独角,血红色的眼睛……那影子一跃蹿向小貘,将它扑到在地,锋利的牙齿在巫燏白皙的脖颈间轻轻摩擦。小貘充分体现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呆在那野兽身下动也不动一下。这一口要是真咬下去,巫燏的身体以后可就真用不成了。在原地呆了半天,见它也没有真要咬下来的意思,小貘手掌一摊,一束光从掌心事先用巫燏的血画出的圆盘符阵中显现出来,映在阴气的漩涡中心,整个大楼开始微微震动……“小梦兽,你是打算把我也封在这学校里?”“怎么可能,我怎么封得住你?只是再不赶紧离开,恐怕也不那么好脱身……”
“你这个小疯子。”东方砾只是轻轻将白薇放下来,横抱起她,“我想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不过这话是对巫燏说的,至于你,小梦兽,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彼此。”东方砾抱着白薇站在窗台上,微微对小貘笑一下,向后坠落……小貘身上的野兽化成了一阵雾气消失,教学楼微微的震动慢慢成为强烈如地震般的震动,整个学校从内部开始了封印——
空气里绽放细小的碎裂声,是结界之锁被打破的声音。宗巳重新回到正在被封印的一高内部,巫燏的结界之线是他拉的,难道小貘这种直接建立在巫燏法术之上的结界能关得住他?“你要慢死啊,结界已经开始……”等在一间教室里的重鬼和祈岚等人在看到从窗子爬进来的宗巳,手里拿着的东西时都听到自己心里一个声音“轰轰”的下沉,——一个铁笼子,塞了满满一笼子兔子。另一只手里是一沓纸符……他们当然认得……锁魂咒。“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是为了帮你们。”宗巳提着手里的笼子来回晃,晃得挤挤一笼子兔子昏头胀脑。“小貘的力量对阴界的东西最有效,只有对阳界的实物才会有漏洞,不回去兔子里面?就你们这些连实体都没有的鬼出得去才怪。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搬来这么几只,这些兔子,一看就是平日养的太好,一只只都死肥,沉死人了……呆着干嘛,来来别客气,随便挑自己喜欢的……”
一只只兔子硬塞在不大的笼子里,被挤得像公车上的沙丁鱼,不留半点空隙,贴着笼子边的几只已经被笼子的格子勒得变形,一只两只歪鼻子扭嘴……宗巳的笑容……总让重鬼觉得……这一次进去,他是不打算再让他们从兔子里出来的了……
有人开始默默的挑选,至少挑一只顺眼的作为自己日后的归宿,算是稍稍安慰一下自己欲哭无泪的心灵……从那一天报纸上的失踪人口报道就不见了。巫子桐失去了她的新兴趣,又开始抱怨订阅报纸每天浪费她0.6大元。“嫌浪费就不要订嘛。”亚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在巫子桐杀人的目光里迅速低头去继续专心跟怀里的兔子玩。巫子桐看了兔子一眼,转头。半天之后又看了一眼……“那只兔子哪里来的?”
“不知道,宗巳和巫燏带回来养的,反正也挺好玩。”巫子桐盯住兔子不知在琢磨什么,终于将注意力放回报纸上去,不再理会这件事。
废弃的一高还是突兀的矗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靠近。一中也还是平平淡淡的每日继续着它的学校生活,大约不会有人太在意后院饲养组里兔子数目骤然减少的事情。宗巳依然当着他的饲养组管理员,每日“照顾”着饲养组里一天天茁壮成长的兔子们……
僵尸三劫【驱尸人】
(一)序
牙尸家族记载:僵尸有三种:其一称为“死僵尸”,由死人尸体尸变产生,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有的只是嗜欲。吃死人,也吃活人。其二为“狂僵尸”,乃是被死僵尸咬伤,却没有被吃掉的活人染上“僵尸毒”,而变成不会思考,只懂得四处咬人的僵尸。狂僵尸咬人却不懂吃人,因而活不长久,“僵尸毒”也在被咬的人身上渐渐减弱,直到没有传染性。僵尸的最后一种,是“活僵尸”。他们曾经是人,却要依靠吃人维生,只要一直吃人就可以不老不死。曾经是人类的记忆和眼前成为僵尸的现实纠结在他们心中,从变成了僵尸那一天就没有了灵魂,却依然保留了思想。是适应现状活下去,还是被渐渐逼迫得精神偏激,连收伏僵尸的牙尸家族是不是也在敌视与怜悯之间渐渐有了迷惑……
傍晚开始的大雨来得很急,天空一片阴沉,转眼道路泥泞。穿着家丁衣服的纤瘦少年靠近了轿子,隔着轿帘询问:“大小姐,雨下大了,今天恐怕走不出山,前面有个小村子,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下雨吧。”轿帘被掀了起来,轿子里的人看了看外面,点点头。少年吩咐下去,轿子转了方向,向着山中的小村走去……雨声遮掩了四周的声音,村子里仿佛死寂一片,轿子落下,轿里的人探出头来,说:“小福,先叫人去敲门探一下,别打扰别人。”她被小福扶下轿子,躲在一间草房的屋檐下,两个轿夫去敲了一家亮着灯的人家。房门在轻轻一敲之下竟然“吱呀”一声被推启,轿夫好奇的探了探头,却没有人回应。他问一声“有人在吗?”开了房门看个究竟。屋里空空的,没有半点人声。轿夫干脆走了进去,房间里幽幽的亮着半截油灯,炉灶温热,像是主人出去了不久,他不好多呆,退了出来,和另一个轿夫一起去敲下一家的门。小姐在檐下等着,雨水溅湿了裙摆,少年小福细心的用衣袖替她挡着屋檐滴下的水。等了许久,两个轿夫竟然都没有回来。“小福,我们去看看。”小姐皱了皱眉头,直觉事情有些奇怪。小福用袖子替她挡在头顶,两人快步走进了一户半掩着门的人家。“请问有人在家吗?”声音仿佛被四周的雨声吞没,没有半点回应。小姐跟小福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注意到身上滴落下来的雨水,渐渐冲淡了脚下一小块血迹……“小姐,我进内堂里去看看……”小福说着向里间走去,手刚刚碰到垂下的门帘,屋外的雨声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小福的手一抖,回头惊恐的看了看小姐。那是轿夫的声音。小姐一转身,提起裙摆冲进了屋外的雨中,小福紧紧跟了上去,里间的门帘依然紧垂,鲜红色的液体从墙角慢慢延伸……小姐顶着雨跑进传来惨叫的人家,屋里油灯翻灭,昏暗一片。她静立片刻,鼻端血腥气浓重欲吐,接着门外闪电短暂的光摸索到了油灯,挑正灯芯重新点燃。宽敞的屋子四壁溅满鲜血,随后进门的小福心理一震,整个人僵在那里。
小姐拿着油灯向内堂走去,小福颤微微的声音叫了声:“小姐,别去……”她似乎没有听到,伸手掀了内堂的门帘……一个人影猛然从门边的黑影中扑倒,小姐惊叫了一声,慌忙后退,那人影却直直倒在地上,她抚了抚胸口,弯身拿油灯照过去,竟然是满面鲜血的轿夫眼球鼓鼓凸出,喉咙里断续发出两个“逃……”字,断了气。“大小姐,我们快离开这里。”小福一慌,顾不得什么尊卑上前拉起小姐便要拖出门,一声微弱的呻吟却从内堂轻轻传出。两人一愣,想及另一个轿夫还不知所踪,终于还是没有走出屋子,小姐重鼓足了勇气,举高了油灯走进内堂。一室的鲜血浸泡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映入两人眼帘,小福一时未有准备,胃中翻涌呕吐起来,小姐低头看了一眼脚边另一个轿夫的尸体,竟已经少了半边的头颅,剩下的一只眼睛死未瞑目。
她在室内搜寻着刚刚那一声呻吟的来源,终于在墙边看到一个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却传来微弱的喘息。“小福,来帮忙。”将油灯放在桌上,她快步上前,在小福的帮忙下将那个人拖出了血泊之中。
……那场雨下了一夜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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