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不及了,广信葛家已受到九幽天魔的光顾,他的大哥幸而逃得性命,但已成了残废,没有疯丐出面,施手问世,他这一辈子就完了。叫他回家吧,还来得及,别了,后会有期。这一辈子我可能再也不打扰你了,我活不了多久啦!”
睡道人不肯入世,穷酸无可奈何,只好告别,临行说出广信府葛家的变故。
葛春虹大吃一惊,脱口大叫道:“前辈的话可是真的?”
穷酸惨然苦笑,暗然地道:“穷酸一生游戏风尘,但从不说假话。令兄是目下年青晚辈中的俊俊者,我穷酸肯和他攀交,并非对广信武林世家的门第而论交情,而是看得起令兄有出息之故。回去吧,他的腰骨断了,经脉也略受损伤。天下间除了疯丐或许可以令他离床席之外,令师一代高人也无能为力,也许令兄有需要你的地方,及早回去吧。”
“前辈,是多久的事?”
“上月尾令兄方抵家中,目下不知怎样了。”
久不做声的睡道人突然发话道:“司徒施主,九幽魔主是否真的加盟邪教?”
穷酸略一沉吟,慎重地道:“并未证实,那家伙的九幽魔域至今还不知座落在何处,天下间从未听说有人见过他本人,更没听说有人到过九幽魔域。由令徒的兄长口中所传出的消息说,他不但做了九幽堡的短期客人,也闯过九幽魔域的地狱岭。他说九幽天魔迫他拜七星旗立誓加盟,但邪教只除各种神佛,建杏旗由此推测,九幽天魔并非完全加入邪教。而我从杭州花魔白玉珠的爪牙口中,确定知道他已受聘为中原香主之位。花魔那女魔头是东南香主。我不敢一口咬定九幽天魔是张世佩教主的爪牙,但目下江湖中有大批武林少年子弟神秘地失踪,唯一生还的只有葛大公子,此中原故委实令人起疑,所以我认为那魔头已经加入了邪教了。”
睡道人第一次消失了睡态,道:“我告诉你,九幽天魔还未现马迹之前,不必妄动,免得打草惊蛇。请告诉那些江湖上的好汉们,火速团结自固,先不必逞匹夫之勇,日后再举除妖孽。”
“天哪!你呢?”穷酸抓住话题问,又道:“你袖手旁观?”
“不!十余年来,我参悟一种奇功,始终未能克服其中神秘的困难,找不到解决避免走火入魔的秘诀,困扰了我十余年。近来我已有所得,大概在一年半载中可以有成,那时,我睡道人可和各位携手共诛邪教。”
穷酸突然跪倒在地,颤声道:“请受我司徒威一拜,苍生幸甚,武林幸甚。”
睡道人扶起他,道:“司徒施主,请照顾小徒一段时日。”
“师父,你老人家……”春虹大叫。
睡道人摇手止住他往下叫,道:“虹儿,你确是该回家了。十八年前,我在闻香教教主于宏志的爪牙手中救了你,你才四岁,除了知道自己叫葛春虹之外一无所知。四年后,为师才知道你是广信葛家的二公子。为了你的天资过人,根基特厚,贫道动了造就你成为武林奇葩的念头。
“令尊令堂在你被拐的那年先后逝世,所以为师留你在身边,传以绝学教你成|人。你不是方外人,该走了。为师如果参悟奇学之后,会去找你。在你走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你没有富贵命,我要求你,切不可做官替朝廷卖命。”
“道长,你怎能阻止令徒……”穷酸急忙Сhā口。
“住口!”睡道人怒叫,神色可怕,又道:“你认为贫道真是成天睡大觉么?天下大事贫道并未放过。你听着,眼下魏忠贤把朝廷搞得天怒人怨,今年你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副都御史杨莲,检都御史左光斗,御史袁化中等等一群好官,全被杀光了。本月,唯一能打仗的好官熊廷弼,可怜,他被抄家杀头,传令九江示众。上个月,毁天下书院,你这个读书人,一个饱学文章的进士,你有何感想?你为何不替朝廷卖命?呸!你想要我这心爱的。费了无穷心血培养的徒儿,将来被昏君奸臣拿去杀头?要他被抄家灭族?断然不可!”他吸入一口气,语气略缓,又道:“真叫他去皇家效命,他也无法胜任,这年头,有才学是不够的,一个真正的英雄豪杰,不会有一展抱负的机会,好吧!虹儿,一切在你,为师决不约束你做任何事,只要你不为非作歹,更不许你为害江湖,走,回去拾掇。司徒施主,你是否肯枉顾我那八辈子没有香客上门的道院?唉!真该死,我学道三十余年,还无法找到一个信徒,反不如下面那座五通庙,五通神就比我祀奉的王大仙强得多。”
春虹突然跪倒,垂泪道:“师父,虹儿永记你老人家的话,师父不要感慨失望,至少虹儿了解师父的苦心。师父,你老人家并不真心信神,身入玄门只为了逃避尘世的纷扰,三十年前以英风豪气行侠于宇内的往事,虹儿略有所闻。虹儿深知,有一天师父会重新仗剑行侠天下。师父,虹儿在江湖恭候老人家。”
睡道人幽幽一叹,突然将他抱入怀中。许久,方有点苍凉而有点激动道:“我知道,我在世的时日不多久了,行将兵解归天,满腔热血即洒在江湖,但我不会逃避。孩子,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但我们明知不可支,也必须尽力而为,义无反顾。走吧!山下巡检司的官兵来了,让他们收拾后事。司徒施主,请随我来。”
第二天,穷酸和春虹踏上了西行古道。
广信葛家,其实不在广信府城中,而在北面属上锋县管辖的地境内,座落在至郑家坊巡检司的古道旁。西面可以看到灵山山区,距府城只有十来里,叫做葛亭村。村西是起伏的山区,东面是灵溪河谷,灵溪从郑家坊向南流入上饶江,形成河谷中的沃野。古道北经怀玉山下,通过银岭关进入浙江地境。但由浙入赣,官道却不在这儿,所以事实上走这条路的人不多。
这天,八月秋风令人觉得心清气爽,从府城来了一老一少,仆仆风尘。老的年约花甲,剑眉仍然漆黑,虎目神光闪闪,略现花白的三绺长须飘飘,脸上皱纹甚少,一表人才。身穿青袍,袍带上系着长剑,挂着百宝囊。
少年人身高近八尺,剑眉虎目,玉面朱唇,蛋形脸。在英武中透出几分书生气。年色二十上下,穿一身墨绿色劲装,挂剑系囊,好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老少两人面色凝重,匆匆赶路,远远看去,小山旁的葛亭村在望。
葛亭村葛家的宅第在村东。整座村都姓葛,约有七十余户人家,河谷的阡陌良田,全是村人的产业。
葛春帆的祖先,是开发灵溪河的先驱者之一,是广信府的古老家族,宅院并不宏伟,古朴而扎实,五进四合院,两旁厢房之外是仓房牲口栏,大门外是晒谷场,四面果木间错,翠竹摇曳,荷池中莲蓬还未收获,在外表看,是一座极慧通的殷实农家。
他确也是殷实的农家子弟,但因为祖上是地方的名人缙绅,家道殷实富裕,子弟们比其他的农民开通得多。在广信府近山区一带,练武是年青子弟们必学的防身技艺。不管是上山狩猎,或者在乱世时保命,武艺不可缺少。所以每一村镇,如果不设下一座武馆,简直就不算村镇,该地的子弟一辈子都会被人骂为没出息,为世人所轻视。每年春正月龙灯狮会,五月上饶江的龙舟,秋九月的擂台,冬天的围猎,各村如不派出好手前去参加,那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奇耻大辱。不管胜负如何,只要是不参加的村镇,村人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葛家的弟子在广信府,苦练武林中的少林派,出尽了风头,远近无人不知,不仅拳脚无敌,骑射也超人一筹。途径广信府的武林名宿,皆以能到葛府造访为荣,久而久之,葛府便成了武林世家,拳剑闻名天下。他们不在江湖中鬼混,不做官府鹰犬,不做江湖镖客,也不正式兼任武林,他们只不时到各地武馆中和各地的名师切磋,互研进益,而且为人有传统的慷慨个性,结交正道的武林朋友。因此,葛家的子弟在近百年来,虽不在江湖闯荡,但知交满天下,成为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子弟们不在外面生事,但也不允许有人在附近惹事生非。这儿不是这荒,往来浙赣闽的江湖好汉多的是,都不愿在广信府闹事,要让葛家的子弟出面排解说上两句,毕竟不光彩。
十八年前,二子春虹四岁便神奇失踪被拐走,老大春帆这次更出了大纰漏,被人打成残废,妻子也失陷在九幽魔域之中。
春帆的妻子萧明瑾,是南昌的贵族,她的舅父虚幻庐主,更是南昌府大名鼎鼎的武林名宿。
但奇怪的很,春帆派往南昌报讯的人,回来说萧、熊两家,好像对这事不太关心,只派了两名子弟来慰问春帆,其余的事又只字不提。
春帆很伤心,他好像证实了自己的最坏想法,就是萧家巳和九幽天魔暗中有阴谋协定,他不忍想,也就不再重视萧熊二家的态度了。
家中的子侄们和佃户长工,都纷纷外出寻找三少爷春风去了。农忙巳过,家中显得冷清清的,经过半月来的忙碌,从数百里外热心赶来慰问的客人都走了,主人躺在床上成了废人,难怪家中冷清。
春帆这些天来消瘦了,无情的打击令他心灰意懒,前来诊断的名医来来去去,没有人能够将他的断脊骨接起来,伤在第十二节椎骨,上面是脊中|茓,|茓属督脉,|茓道虽未断脉,但督脉已受损不轻,假使不在水中久泡,三两月可望痊愈,现在不行了,脊骨中已有了严重的变化,他只能躺在靠椅上寄望奇迹出现。
他由两名健仆伺候,半躺在特制的躺椅上,在书房中翻阅“神农外经”,想找出可治脊伤的单方药理。
书房门悄然而开,一名仆妇在外轻声道:“禀主人,外面有客请见。”
春帆放下书,信口问:“来人是谁?”
“来人没呈名帖,说是湖广唐家父子要求见。”
春帆大喜,道:“快请,请他们书房小坐备茶,立刻收拾客房。”
一名健仆,领着一老一少出现在书房门口。春帆的两手并未残废,抱拳行礼道:“晚辈春帆,景公请谅失迎之罪,请坐待茶。这位是二公子坚兄么?”
老少两人脸色都不太友善,老人冷冷地点头为礼,冷冷地道:“老朽来得鲁莽,老弟是否感到意外?”
春帆觉得对方语气好像不对劲,惊讶道:“老伯此话何从说起?晚辈寄望老伯光临,如大旱之望甘露。”
唐景隆冷笑一声,抢着道:“不错,尊驾确是望老朽速来,但不是活人来而是尸首来。”
“老伯,你老……”
“哼!你和小儿真到了九幽魔域?”
“老伯好像……”
“老朽怀疑,请教阁下送来的三棱针是怎么回事?”
春帆一怔,已料中三分,苦笑道:“令郎死前,将百宝囊托我带走,说是其中有一部菩提真经,并无其他交待。在生死存亡中,晚辈不曾留意,直至在邵阳湖中晚辈醒来之后,方发觉菩提真经已不在囊中。据船老大说,听武昌平安船行东主说,囊中原有八枚府上的成名暗器三棱针,但在武昌店中不知怎地丢了一枚。”
“当”一声轻响,唐景隆将一枚三棱针扔在书案上,道:“这一枚在这儿。”
“老伯这……”
“老朽父子途经临江府,有一个蒙面人在身后用这一枚三棱针暗算,自称葛春风,他溜掉了。”
“老伯,在下从九幽魔域落水之后,即昏迷不醒,至邵阳方才醒来。”
“你的话也许可信,可是……”
春帆受不住,气得发抖,大叫道:“前辈,你认为葛某一切解说都无必要么?”
“老朽不无疑问。”
春帆忍无可忍,冷笑道:“依老伯看来,想必葛某暗算了令郎?”
“也难以料定。”
“葛某与令郎无仇无怨,素昧平生。”
“但那本菩提真经却是佛门无上心法秘笈,练成之后,可以横行江湖,武林朋友觊觎秘笈,乃可能之事。”
春帆见对方咄咄迫人,气愤已极,大叫说:“老伯此来,不像探询令郎的生死经过,倒像是认为葛某是加害令郎的凶手,未免令人失望。好吧!你怎么说都成,葛某一番好意,被人认为是凶手歹徒,分辨已无用处,不必说了,葛某巳成废人,你父子如何打算,请吩咐就是。”
“阁下真残废了?”
“葛某既无法令你深信,那么,请劳驾审视脊骨。也许老伯能药到春回,葛某在此先行谢过。”
唐景隆向少年挥手,低沉地说:“坚儿,你去看看。”
春帆的上齿紧咬下唇,呼吸一紧,默然地道:“好心变成驴肝肺,今后,葛某不信任何人。”
唐坚毫不迟疑的检查了春帆的伤势,在这武林朋友来说,是最难堪的奇耻大辱,因为这不啻是将春帆认作疑凶,也是用武力迫春帆就范,任何稍有名望的人,都忍不下这口恶气。
唐坚检查了片刻,神情肃穆地说,“爹,是钝物所伤,十二与十三两椎骨折断,督脉也已伤。”
“能治好么?”唐景隆失望地问。
唐坚不住摇头,苦笑说:“不能。迁延过久,肉已长入骨,经脉缠窒盘结,虽神医吴杰李玉再世,也难起沉疴。”
吴杰,是弘治正德两代的神医,官至太医院使。李玉,是同时代的神针医圣,名震天下,南北两京皆尊称神针,无人不晓。
春帆脸色铁青,说:“两位如何打发葛某?请教。人已残废,任何天下绝学,要来何用?”
唐景隆有点讪讪然,陪笑说:“适才老朽多有得罪,大公子休怪……”
春帆淡然一笑,抢先说:“晚辈精神困顿,需要静养,葛升,送客!”
唐景隆一怔,他知自己不是,道:“葛贤侄,请听老朽……”
“晚辈记取今天的教训,永生难忘。葛某不但已成残废,妻子也身陷魔唐生死不明,内心的悲伤,不亚于前辈丧子之痛,葛某并未怨天忧人,对不起,晚辈少陪。”
两名健仆抬起春帆,出室而去。一名健仆伸手向房门虚引,沉声道:“两位请,家主人目下不易见客,请多见谅。”
唐景隆父子不等仆人说完,只好走路。出了大门,景隆向健仆说:“请代向贵主人致歉,老朽改日再来拜望。”
“不必了。家主人说,贤父子可到武昌府寻平安船行的东主,也许可以得到此消息,家主人决不会再接待两位了。不送了。”
“砰”一声暴响,大门重重地关上。
门外台级下,两名健仆重重地哼了一声,对两位造访来意不善的人,他们表示不欢迎。
“走!到武昌平安船行。”唐景隆说。
父子两走不到十步,门口的一名仆人喜悦地说:“谢天谢地,三公子回来了。”
五匹健马奔过村门,急冲而至,蹄声如雷。
听说是三公子回来,父子俩不走啦,在晒谷场上一站,等候马匹到来。
五头马奔到晒谷场,从一头健马上跳下一个身材魁伟,面貌与春帆差不多的英俊少年,身手敏捷地跳上了台阶,大步向门急跑。
“三公子回来了,谢天谢地。”门口的仆人行礼喜悦地叫。
唐景隆走前两步,突然大叫:“葛春风。”
少年人一怔,回头问:“咦,老伯是……”
“是找麻烦来的,把大公子气坏了。”一名仆妇恨恨地接口,满脸怒容。春风剑眉一轩,一步步往下走。
唐景隆父子,狠狠地打量葛春风,要在春风的举止上,找出他是不是在临江府暗算他们的蒙面人。
“像么?”景隆低声问。
“爹,有八分相像。”唐坚也低声答。
三人走近了,面面相对。春风少年气盛,火气也大,听说是找麻烦来的,他已无名起火,两手叉腰,沉声问:“两位,有何见教?”
景隆不住打量他,岔开话题,问:“三公子可记得老朽父子么?”
“在下很感陌生,请教尊姓大名?”春风冷冷地答。
“三公子不是从临江府来的?”景隆也改变话题问。
“在下从何处来,何劳阁下多问?”
景隆掏出一枚三棱针,又问:“三公子不会对这玩艺陌生吧?”春风不接三棱针,朝对方手上略一打量,说:“这玩艺在下没见过,但很像传说中的湖广唐家三棱针,可破内家气功,五丈内发无不中。哼!阁下问这些话,有何用意?”
“哼!你是知道这种暗器的,这枚三棱针,……”春风不再理睬他的话,说:“你找家兄有何事情?”
唐景隆老脸一沉,沉声道:“你为何不再理睬老夫的话?你非照实回答不可!”
葛春风是鄱阳渔隐之徒,艺高人也火气大,怒叫道:“滚你的蛋,好没道理!”
“住口!你为何出口不逊?”唐坚抢了接口,他也是少年气盛,火气也大。
既然逼上,自然是要动手,唐坚冷哼一声,失下手为强,拳飞出,同时叫道:“想揍你!”
葛春风左手一勾,将来拳带出偏门,右掌突出,回敬一招“猛虎出山”,出手极为凶猛,奇快无比。
唐坚的反应也迅疾无比,左掌急扬,身形半转,“叭”一声暴响,双掌接实,劲风激荡,两人同时侧飘八尺,掌力相当,都觉得震力奇大,身不由已同被震飘移位。
葛春风一声大吼,重新猛扑,左拳右掌连攻五招,攻势空前猛烈,掌出风雷俱发,潜劲直追三尺外,一招接一招,步步进迫。
唐坚也不弱。掌出如电,拳出如雷,以攻还攻凶猛地回敬,两人连换八招,三照面五盘旋,愈打愈快,人影逐渐难分,五丈内人影急剧地闪动,暗劲追得地面尘土飞扬。
两人已打出真火,拳掌开始向要害处招呼,下手不容情,半斤八两,棋逢对手。
葛家的子弟齐发呐喊,纷纷抄刀枪向这儿赶。
唐家父子不通情理,葛春风少年气盛,双方都是不让,一言不合便开始拼命,这在年青人的血气方刚中的武林朋友来说,算不了严重事件,只是目下不同,双方的误会将引起无穷风波。
葛春风知遇上了硬手,一面出招狂攻,一面叫:“不可妄动,不许Сhā手!”
唐景隆拔剑出鞘,向奔来的葛家子弟大吼道:“谁敢上,他将尸横五步。”
一个少年冲得快,手中齐眉棍分心便点,大喝道:“你这匹夫怎敢撒野?打!”
唐景隆轻灵地闪开正面,一闪而入,剑光快闪。
少年人也不弱,一声怪叫,招变“猛虎摇头”,控制住正面,齐眉棍左右一震。
“噗”一声轻响,坚硬的栗木棍击中了长剑,反而断了两尺棍尖,剑光一闪,唐景隆下手了。
“啊……”少年人狂叫一声,扔棍向后踉跄急退,手盖右胸。鲜血如泉水,退了丈余坐倒在地。
唐景隆如影附形跟到,剑尖指向少年人的心口,向其他人厉声大叫:“谁再上,老夫再戮他一剑。”
这一手镇住了所有的人,加上葛春风招呼在先,子弟们不再上扑,但也不想远走。
一名中年人仗剑走近,厉声道:“阁下,你要我的侄儿流血而死?你刺了他一剑,难道还不够?你如果认为到这儿行凶便可以无所不为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葛家人是不是省油的灯,你来,在下还你一剑。”
唐景隆为人本来就够冒失,说道:“你也不见得高明!”
两人势如疯虎,两支剑硬碰硬拚上了,但见剑影纵横风雷俱发,剑气直迫丈外,飞腾扑击步步危机,各枪机先,棋遇敌手。
这位中年人,是葛春帆兄弟的堂叔叫葛英。葛家快剑在武林名不虚传,在他手中展开如同狂风暴雨,凶猛狂野,锐不可当,好像已主宰了全局,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泼辣诡异兼而有之,确是已获快剑的神髓。
唐景隆沉稳地举剑,从容化招,在葛英的快速猛攻下,八方游走,脚下十分利落,守得紧,封得密,不时还抓住机会回敬三两剑,名家身手果然不同凡响。
另一面,一对青年高手已到了生死关头。
“铮铮!铮!”龙吟震耳,罡风四荡,每一剑都用了全力,两人身形巳缓,开始斗起耐力了。
两方功力悉敌,剑上的造诣也半斤八两,就看谁支持不住,看谁失败,但明眼人可以看出,唐坚额上汗水比葛春风少,持剑的手也稳些,再拼下去,葛春风可能失败的机会多些。到了危险关头,果然,葛春风脚下有点乱了。
入村小路上,一老一少举止如风,如同流星移位,向村门掠来。
这是从括苍山赶来的穷酸和葛春虹。
睡道人在离别时告诉葛春虹身世,小伙子并不敢突兀,他早从师父口中先后隐约地知道自己家世,只是父母死去,功艺未成,他也懒得追究。老实说,双亲已经谢世,他对师父睡道人的感情,比那自小离开印象模糊的广信葛家要深厚得多。但听说大哥被人打成残废,惹上了九幽天魔,手足骨肉之爱,激起了他潜在的亲情天性,所以和穷酸连夜向江西急赶。
春虹自小接受睡道人陶冶,十八载不分寒暑辛勤苦练,大有所成。睡道人不但玄功已修至化境,道德修养也过人一等。胸罗万象,无所不知,调教出来的弟子哪会错?连与睡道人齐名的八怪穷酸也感到这青年人后生可畏。起初沿途一日两百里脚程下来,穷酸愈赶愈心惊不已,他足下加快到百里足程或者千里足程,小伙子总是从容不迫地走在他身后,脸上笑容常挂,谈笑自若,额上不见汗迹,足下毫无差错,他自己却快支持不住了。
到了金华府,穷酸自称失败,不再和他暗中较量,他真的输了。
从金华府进入江西,也是通衢大道,沿信安江河谷上行,官道上旅客往来不绝,不易用轻功赶路。
春虹也知穷酸在和他较量,但他心中广阔,毫不在意,他人生得英俊魁梧,只是脸如古铜面浮红光,如不是脸上经常带笑容,凭他那猛狮般身材也会吓坏人,要是发起威来,委实唬人哩!
过了衢州府,开始进入山区,过了双港口,改由大溪河谷上行,这一地带商旅渐少了。
官道在溪南,时合时分,翻山过岭逐渐上升,快进入江西地区。
午间,秋阳温洋洋,秋高气爽正好赶路,到了竹山铺,离常山只有三十里左右,穷酸说:“小伙子,该在这儿打尖了!你师父给了你一袋子金子,你舍不得装饱我这不争气的肚皮?”
“前辈,赶到常山打尖岂不更好?嘻嘻!我相信常山的酒菜,决不会比这荒山小村的要差。”
“你真俗,小伙子,荒山小店的情调,比京都大邑酒菜又是不同哩!告诉你,别小看这处竹山铺,村尾那一家小店,有上好的竹叶青,和火候恰到好处的肥鸡与野味。但这酒与绍兴的三年陈不同,是二十年以上的上品哩!”
“好好好!你这么一说,可把我的酒虫儿引出来了。”
“小伙子,酒能乱性,你跟着你那师父学到了惊人绝招,也学会了海量千杯不醉么?年轻人最好少喝。”
“哈哈!三五斤老酒下肚,我比任何人都精明,你的良言留住,劝那些不喝酒的小伙子确是中听。哈哈!请快走,真也该填填肚子了。”
村尾的小店确实小,只有一间小竹屋,外面搭了一座竹棚,摆了八张竹桌,每桌有六七张竹凳,棚外翠竹迎风款摆,“吱嘎嘎”发出怪响,里里外外全是竹,确是别有一番情趣,十分幽静不俗。
八张竹桌,有六张有客人,穷酸大踏步领先入棚,拉开大嗓门道:“伙计,老主顾上门来也!先来两罅最好的竹叶青,一盘玉兰片炒牛肉,一只干闷肥鸡,再来些大盘子酱熏兔肉。哈哈!尽管上菜,这位小伙子银子多得是,不要看我糟老头付不起帐!”
他一面叫,一面大马金刀地在上首坐了!向邻桌三名中年人和一名妇女一个少女挤挤眼,咧嘴一笑!
三名中年人一表人材,身材魁伟,穿青长衫,长衫不伸出一节剑鞘。少妇正是大好年华,珠翠满头,穿窄袖子绣芙蓉彩绫短衫,翠绿串流苏小坎肩,湖水绿长裙,系着一把窄锋长剑,镶珠嵌玉,宝光四射芙蓉脸,五官无一不美。在这荒野小村店出现,真是不伦不类,不合身份,岔眼之至。
少女更美,黛绿缎衫裙,同色坎肩,梳三丫发,只戴了三朵珠花环和一根凤头钗,身旁配剑是传统的三尺佩剑,鞘上有一颗大红宝石光芒四射,与她的右耳垂上那一颗红色朱砂痣争光。
妞儿的五官真美,任何一部分如果有些小变动,便会失去和谐的美。看身材,由于小腰上有剑护腰,显得小不盈握,修长身材却十分匀称,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上天所能给她的都给了她。男人只消看第一眼,如果不怦然心动,这人决不是男人。
穷酸这种轻薄举动,顿时引起一名中年人的怒脸,“拍”一声扔下筷子,倏然站起。
少女翠袖一扬,中年人怒火尽消,乖乖地坐下光瞪眼。
春虹已看到了少女,他一向对女人缺少胆量,这也许与他师父一生不近女性修练有关。他瞥了少女一眼,只觉还未喝酒,酒已上了脸,赶忙扭头,侧身坐了。
“怎么?你还没喝酒,天!酒巳上了脸,你还吹牛说是海量?哦,大概是被人在脸上泼了一脸鸡血。”穷酸怪声怪调地叫,大指头几乎点在春虹的鼻尖上了。
春虹咧嘴一笑,道:“别胡说八道,咱们喝酒,一壶对一壶,谁醉了谁付帐,可好?”
“哈哈哈!明知我老不死身上一向贫得发酸,你要我付帐?我给你没完,呵呵!”
春虹皱了皱剑眉,接过店家送来的酒罅,打开泥封,倒上酒,道:“你老人家的语惊四座,小心这把老骨头被人拆掉,我敬你一碗,闭上你的嘴,干!”
他干了一碗酒,目光向少女看去,怪!少女正目不转睛用奇异的眼光向他打量嘿!他急忙转回目光,不敢和少女对视,因此,他始终没发觉少女右耳垂上的小小朱沙痣。
冥冥中似乎有鬼在作弄他,荒村野店一面之缘,将他带入恩怨情天之中,掀起了无穷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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