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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08年3月10日早上

“老鼠!”他一惊。

“前面还有,这里大概有个老鼠窝。”陆劲道。

在所有的动物中,岳程觉得唯有老鼠的肮脏和令人恶心的程度可以跟腐烂的尸体相抗衡,所以听到陆劲这么说,他的心情马上就坏到了极点。

“老鼠窝!”他烦躁地嚷道。

“没错。”

“妈的!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爬进来!”他抱怨道。

“因为你别无选择。”

这话说得他哑口无言。

没错,他是别无选择,如果他留下,而陆劲走了,那就等于告诉别人,是他放了陆劲。当然他可以阻止陆劲逃跑,但逮捕陆劲现在对这案子来说毫无意义,因为陆劲如果闭嘴,案子就会陷入僵局,而如果他强行阻止陆劲离开,这家伙肯定又会闭嘴。最要命的是,他刚才还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他现在已经失去了上司的信任,那么警方对陆劲的态度也会出现巨大的转变,他们将不再把他视为一个可利用的棋子,而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如果陆劲被发现,前景很不妙。他知道陆机劲还没自首的打算,可如果他顽抗到底的话,迎接他的肯定不是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而是几十颗坚硬的子弹。

然后,陆劲的死就会给他带来一大堆麻烦。因为死无对证,他将无法解释清楚自己被陆劲挟持后的情况,他还丢了枪……所以,陆劲的命对他来说至关重要,陆劲不能死,他需要这个人,需要这个人活着,他思路很清楚,只要能破了这个大案,他就能将功赎罪,就能让一切重回原点。

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跟陆劲走。

又一只老鼠在旁边飞快地跑,这次他好像已经没那么抵触了。

他们又爬了三、四十米,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亮光。

正如李小月所说,这条地道绵延曲折,一直延伸到距离陆劲家旧址大约500米的地方,那里有一口废井和一棵柿子树。

“哈,我们快到了。”他听到陆劲在前面说。

“你的小月会不会找人守在那里?”他道。

“不会。”

“你居然还相信她?”

“那就等着瞧吧!”陆劲笑道。

日期:2008-5-30 16:38:00

洞口果然没人,他们很顺利地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接着怎么走?”岳程看了一眼外套袖子上被磨出的破洞,拍了拍身上的灰泥,问道。

“翻过这座山,就可以离开农场的管辖范围了。”陆劲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那座高山。

“很高啊。”岳程叹道。

“不算高。”陆劲拨开树丛,向前望去,忽然道,“你看,他们在那边。”

岳程朝他指的地方望去,看见三、五个警察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凉亭下面抽烟,脸很生,明显不是他的同事。

“他们是哪儿的?”

“应该是县公安局的。”

“怎么在这儿?他们不是应该去李小月家了吗?”岳程刚问完,就发现凉亭旁边还有个小卖部,“难道这里就是农场的进口?”

“对,那就是小月说的小卖部,农场只有这一个小卖部。”陆劲说。

他们是在等人吗?是在等陆劲吗?为什么大白天都穿着警服?按理说围捕犯人,尤其对方还是特别危险的犯人的话,为了避免被对方太早发现,打草惊蛇,一般总是会先穿便衣,可是。他们全穿着警服,蓦然,岳程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是在等我,看来大批人马都来了,农场已经被包围了。”陆劲笑了一声,尾音里带着滋滋的磁­性­。

“没错。”岳程冷静地回应,这种场面他并不陌生,只不过,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跟一个杀人犯一起逃亡,成为被追捕的对象。

“喂,我们走吧。”陆劲一边说,一边灵巧地矮下身子,“嗖”地一声钻进了树林。

岳程很快跟上了他。

“你能保证山那边没人等我们?”他问完后才发现这句话很像是逃犯在问同伙,不禁心里有些懊丧。

陆劲答道:“不能保证,但至少得试试。这里地方大,地形很复杂,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我以前自己摸索出来的。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我们翻过这座山,还要多长时间?”

“至少两小时。”

“两个小时?”

“至少。”

岳程觉得自己好像在参加军训,他想到了肚子,于是叹了口气,对陆劲说:“喂,打开那个布包看看,我想知道你的小月给你准备了些什么吃的。”

陆劲打开了那个布包,岳程凑上去一看,里面有十几个白煮蛋,6个玉米馒头,一些花生,还有陆劲给她的那两百块钱。望着这两张百元大钞,两个男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确实,有的人就是让你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似乎任何评价都不适用于她。

“至少我们不会饿肚子了。”走出一段山路后,岳程才说了一句。

“­鸡­蛋还热着,她煮好了一定一直捂着。”陆劲幽幽地说。

“嗨,毕竟是女人哪。”岳程叹息了一句。

他们继续走了一段路,岳程走在陆劲身后,忽然发现陆劲身上那件滑雪衫经过这么长时间在泥地里的摩擦,竟然一点都没破损,他禁不住走上前去捻了捻料子。

“是哪个混蛋送给你的?质量真不错。”他羡慕地说。

“跟你说是抢来的。”

“是抢简东平,还是元元?”

“是抢……”说话间,陆劲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啦?”岳程连忙问。

他看见陆劲定定地注视着前方,他朝那个方向望去,发现一棵树的枝叶上,有人用蓝丝带扎了个蝴蝶结。

“这是什么?”岳程不明白。

陆劲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紧张,他朝四下张望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谁扎的丝带?”岳程又问。

陆劲没有回答,猛地扯下树枝上的这根蓝丝带,放进了口袋,神情却显得无比烦恼。

“到底是谁?难道是你的小月坐宇宙飞船赶到了我们前面?”岳程拉住他,惊恐地问道,现在这女人如果突然再次背叛陆劲,他一点都不会吃惊。

可是,陆劲却好像没听见他说话,只顾自己闭着眼睛直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陆劲!冷静点!女人就这么回事!”岳程很同情他,都反过来想安慰他了。

可陆劲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

“岳程,元元来了。”陆劲说。

岳程听见了,但他没搭腔,也没朝陆劲看。

“元元来了。”陆劲又说了一遍,他拨开挡在面前的树叶,向上爬去,脚步声沙沙作响。

岳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也许什么感觉都有点,有些欣喜有些失望,有些兴奋又有些恼火。他本不想作出回应,但既然陆劲说了两遍了,他总得表个态,不然这人也许还会说第三遍。于是,他走到陆劲前面,从他口袋里掏出那根蓝丝带看了看,问道:“这玩意儿是你们约定的暗号?”

“我曾经把我家的地理位置和我常走的路线画给她看,还跟她说,如果哪天她来爬这座山,就留下蓝丝带,那样我的鬼魂就能找到她的足迹,我没想到她真的……”陆劲叹了口气。

岳程也想叹口气,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于是他只好说:“希望她是开车来的,这样我们就能尽快回S市了。”

“她肯定是开车来的。”

岳程茫然地点点头,没有答话。他现在又想到一件99%可能发生的事,那就是元元看见陆劲,一定会花痴般献出自己热情的拥抱。他可真害怕再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因为他既不想在她面前扮演一个魔鬼,也不想忍受这种煎熬,所以他忍不住回头,有些没好气地问陆劲:“如果她来,我会不会碍你们的事?”

这句话把陆劲逗笑了。

“哈哈哈,你放心,在你面前,我们会尽量克制的。”陆劲腾出一只手来像个老大哥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呵呵,克制,但愿如此。”

岳程当然希望在那个时候,陆劲能够掌握分寸,坚决拒绝她的柔情,但是在这方面,他一点都不相信陆劲。因为他发现,只要遇到元元,陆劲身上的某种坚硬的东西就会渐渐融化,换句话说,他对她根本没办法。不过,如果换作是他,大概也没什么办法,嗨,岳程终于在心中叹了口气。

陆劲好像听到了他心中的这声叹息,他道:“岳程,要不我们分开走怎么样?”

“什么分开走?”岳程没懂他的意思。

“你跟着元元的车一起走,我从另一条路离开。看刚刚农场门口的阵势,说不定路都给封了,沿途还有人盘查,没有我,你们两个离开就没什么麻烦了。”

这话听上去似乎颇有几分道理,但是岳程并没有被迷惑。

他早就想好了,只要不是大规模的围捕,就不怕,只要陆劲不被­射­杀就行。什么盘查!如果有盘查,那才是好事,那他就可以向所有人证明,不费一枪一弹,他已经把陆劲带回来了,所以,陆劲必须跟他在一起!

“陆劲,你搞清楚,”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以便引起对方的注意,“虽然我的警察证丢了,虽然我现在跟着你在翻山越岭,但你我的身份不会因此改变,我仍然是个警察,你仍然是个逃犯,对我来说,如果你没跟我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麻烦。所以你休想找借口离开我的视线。”

“岳程,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你让你的上司给我们时间,他同意了,可是今天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你的上司食言了。”陆劲锁定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他已经不信任你了,岳程。”

最后那句话仿佛一个锤子重重砸在岳程的心里。他很想说,所以我才要把你抓回去!不然怎么证明我的清白?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陆劲在问他:

“你那个上司叫什么名字?”

“舒云亮。”岳程说完,马上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但是他特地跑到监狱去看过你,你记得这个人吗?”岳程顺便问了下去。

陆劲又从树枝上扯下根蓝丝带来塞进口袋,过了一会儿,他道:

“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个当官的,特别来看过我,是他吗?”

“如果是一年前的话,应该就是他。你真的不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现在想起来,这个人确实……有点不一样,他看我的样子好像想亲手杀了我……”

“他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陆劲摇摇头,说道:“小月说,我妈死的那天有个警察在我妈家里,小四媳­妇­如果能一眼看出对方是警察,那说明他穿了警服。”

“所以很可能这人不是警察,不然为什么穿警服?”岳程觉得假冒警察的可能­性­更高。

陆劲冷“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怎么,你不同意?”

“我妈的死亡时间是5月4日晚上10点多,可小月看见我妈房间的灯在半夜还亮着,后来又熄灭了,为什么?我妈死了怎么关灯?这说明当时他还没走,他为什么还不走?还要开着灯?因为他在找东西!他就在找那些信!如果这人不是警察,他怎么会知道信在我妈那里?因为他没找到信,所以,他才会来招惹我!”

岳程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顶了一句:“李小月的话你也信!”

陆劲摔了布包,一转身揪着他的衣服将他重重撞到一棵树上,树枝摇晃着,落下几片叶子来,一只不知名的彩­色­小鸟扑翅飞去。这种威胁岳程丝毫都不放在心上,他知道无论是在体力还是搏斗技能上,陆劲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是否有必要把这个企图攻击自己的男人掀翻在地,他还得视情况而定。他一动不动盯着陆劲,冷冷地问道:“想­干­吗?!”

“李小月的话足以证明我妈是被谋杀的,可是你们这些当警察的都在­干­什么!­干­什么?难道就因为我杀了人,我妈也是罪人?她就活该被人杀了?你们是不是这么想的?!就凭这事,你还要我相信你们警察?”陆劲愤怒地盯着他,神情就像只发疯的狮子,说到最后那句时,他的声音就像个摔坏的吉他,完全变了调,他不是习惯怒吼的人,也许在杀人的时候,他仍在笑,但是现在,他却完全失去了风度,霎那间,岳程仿佛又看见了那块无字的墓碑,又看见陆劲俯身在亲吻那块石头,于是,他打消了准备反击的冲动。

“陆劲,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他平静地说。

陆劲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开了他。

“我觉得你妈的案子……”他刚开了个头,就被陆劲打断了。

“我跟他通过信,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非常容易发火。连他自己都说,他是个一点就着的汽油桶。我妈10点多就死了,他两点多才走,可是却一无所获,想想他该有多急!多生气!他在屋子里翻来翻去,一定发过火,也许还摔过东西!也许还在院子里挖过!他一定在那里留下了很多痕迹!即便戴了手套,也会留下纤维的痕迹!他在那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就没喝过水?那些食物显然是他带来的!他不可能在那里烧菜,也没那闲心!那么这些菜哪儿来的?当然是买来的!哪儿买的?当然是饭店!在离农场不远的路上,就有好几家小饭店!还有那辆电瓶车!哪儿来的?他会乘着自己平时上班的电瓶车去杀人现场吗?不会!他一定是在这附近买了辆电瓶车,专门去现场的!因为电瓶车没声音,晚上离开动静不大,而且速度又很快,这可以让他尽快离开现场!他骑完那辆电瓶车,一定把它扔了,还肯定是扔在农场附近的交通线路附近,这样他就可以乘车离开。他只要把车钥匙留在车上,车马上就会被人骑走。我相信,只要警察真的想查,就一定能查出来!可是警察去查了吗?警察去查过出售电瓶车的商店了吗?去查了小饭店吗?没有!你们警察就他妈的都是吃­干­饭的!”

陆劲说完这些话,捡起地上的布包,转身朝前走去。

岳程知道他的话没错,但是他觉得因此就苛责所有的警察有欠公允。他追上陆劲,跟他并肩而行,说道:

“陆劲,我承认你妈的案子,当地的警方是疏忽了。但是……”

“疏忽?”陆劲怪叫一声。

“好吧,是失职。”

见陆劲不说话,他问道,“对了,不管凶手是不是真既然对方是警察,你妈为什么不把那些信交出来?另外为什么这个人还要带着菜去见你吗?这不是多此一举?”

“我妈是绝不会把我的东西交给任何人的,她怕我怪她。”

“就算说那些信可以给你减刑,她也不乐意吗?”

“她一定会先来问我的意见。她一定也是这么跟对方说的。”陆劲的情绪好像平静了一些,他接着说,“我想,他去过不止一次,小月不是说,前两天有个送货的男人来打听过我家吗,他一定是先去探过路,知道了我家怎么走,怎么离开,他也许还跟我妈聊过,知道我妈眼睛不好,知道我妈不会轻易把儿子的信交给别人,也许前面那次,他是冒充我的朋友,发现不行,后来才换个身份。也许,后来我妈认出他来了,也许我妈以前就见过他,不然,他应该不会杀了我妈,他以为我妈认不出他,他以为一个人眼睛不好,记忆也不好,其实这是种错觉。”

“那么他为什么要买那些菜?”

“他可能真的没吃过饭,不吃饱饭怎么­干­活啊?当然大概也是为了体现警方是多么有人情味,多么关心犯人的家属吧。呵呵呵,”陆劲冷笑了一阵,自言自语道,“那两个办案民警叫什么来着,张建国,李竹果,公安处的老王,王充新,小四媳­妇­……”

这串名字,听得岳程心惊­肉­跳。

“闭嘴!陆劲!”他吼道。

陆劲闭上了嘴。

“陆劲,我知道你妈的案子确实办得不地道,”他缓和了下口气说道,“但你想一想,你妈的死,你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你没­干­那些烂事,你妈至于有这样的结局吗!你真正的敌人应该是杀你妈的一号歹徒,而不是那些人。

陆劲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觉得他们跟一号歹徒比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一个拿刀杀人,另一个听之任之而已。其实我可以跟歹徒先生作个交易,让他出面­干­掉那几个人,然后,我再把信还给他。”

就好像有股地狱的风从下面吹来,岳程觉得脚底发冷。他知道陆劲的话绝非儿戏,而且按照一号歹徒的个­性­,陆劲如果提出这个建议,对方的答复,很可能是“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妈的!跟杀人狂真不能共事,他动不动就想走极端。

“等歹徒杀完了,我再杀他!人生就是杀来杀去,因果报应!没什么了不起!”陆劲自暴自弃地说。

岳程猛地从树枝上扯下一条蓝丝带来。

“那么她呢?”他把那跟丝带丢在陆劲眼前,“你也不在乎她是不是?你杀人,她就得帮你逃脱!我知道她会的!如果她帮你,她也跑不了!你想害她坐牢是不是?是不是?你想一想,你他妈的给我用脑子好好想想!”他用两个手指大力地戳了下脑袋。

“所以我们最好分开走,不要让她看到我,我也不要她牵扯进来!”陆劲冷冷地说。

“不行!”

陆劲走到他旁边,眯着眼睛朝前面的树林一指说:“看见没有?你往这个方向走,沿途只要找蓝丝带就能下山。”话音刚落,他就敏捷地跳过一个树桩,钻进了一片树林,转眼就消失了踪影。

不好!他跑了!

岳程完全没想到陆劲会在这种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丢下他,自己跑开。这个混蛋难道真的不想见她了?他下一步想­干­什么?想回去复仇?还是去找一号歹徒的线索了?不行,一定要追上他!他来不及细想,赶紧朝陆劲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在这片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林子里,他知道只要反应稍微慢点,熟悉地形的陆劲就可能真的从此蒸发,所以,他只能一边倾听前方的声音,一边不断对自己说,快,快,快!不让这混蛋有喘气的机会!不让他有把滑雪衫脱下来作假标记的机会!

他庆幸自己的动作还算快,在追了几分钟后,他终于在一大片树叶的缝隙里看见了陆劲一晃而过的蓝­色­身影,于是,他顾不得旁边的树枝拉碎了衣服上的料子,像头扑向猎物的老虎一般,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一把揪住陆劲的胳膊,上去就是一拳,正巧打在陆劲的下巴上。

“哦……”陆劲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了下去。

痛也是活该!岳程心里骂道。

“你给我听着!陆劲,直到把你送回监狱,你才能甩掉我!”他怒吼道,

“你以为你看得住我吗?”陆劲说。

岳程正火气很大地在检查自己外套上的破洞,听到这句,忍不住走上去想再揍他一拳,但当他看见陆劲的样子时,挥起的拳头又放了下来。陆劲闭着眼睛靠在树上,哆嗦着用右臂捂住左臂,显然,胳膊上的伤很痛。

“你受的是什么伤?”他问。

陆劲不理他。

妈的!还给我装蒜!岳程不顾一切上前拉开了陆劲的衣服,后者好像也无力跟他抗争,略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于是他左边的滑雪衫袖子很快就被脱了下来,岳程撩起他的衬衫袖子,发现他的胳膊上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有血,好像在往外渗。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你打了我一枪。”

“你说什么?”岳程大惊。

“车子掉下去的时候太突然,我得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靠椅,没法拿住两把枪,其中一把从手里掉了下去,你拿到了打了我一枪。你不记得了吗?看来你被我打得失去了记忆。”陆劲自我解嘲道。

“那我为什么没听见枪声?”问完后,他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完全没听到声音,当时,好像是有个声音,“扑”地一声,但好轻,好遥远。

陆劲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开枪的时候,你的脑袋已经在河里了,耳朵里灌满了水,所以你才什么都没听见。再说,我又砸了你的头,大概你昏过去了。”

“那么……”一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已经自己取出了子弹,但是伤口好得没那么快。”陆劲哆嗦着身体,用右手扶着树站起来,他看起来似乎略微好了一些。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杀我?陆劲,我一直想问你这个问题。”过了会儿,岳程问道。

“我本来想借助警方的力量抓住歹徒先生,但是现在我对警方的能力死了心。好了,别争了,我跟你不同路,警察先生,快闪开。”陆劲­精­疲力竭,但他还是想走,岳程跑到他面前,拦住了他。

“陆劲,我承认你妈的案子,警方做的不够好。我知道你很生气也很失望,但是我敢跟你打包票,并不是所有警察都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如果当初你妈的案子落我手里,我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想一想,你妈的案卷资料,还是我给你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也觉得有疑点,你妈知道你活着,按理说不会自杀,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案卷资料复印给你看的原因,我相信只有你才看得出问题。你了解你妈。”

这番话让陆劲停住了脚步,他抬眼注视着岳程,但没有说话。

日期:2008-6-2 14:05:00

这番话让陆劲停住了脚步,他抬眼注视着岳程,但没有说话。

“我想做个好警察,我想破这个案子,对,你想得不错,我也想通过这个案子升职,我想升职,我不否认,因为我想让我父母为我感到骄傲。再说,哪有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你那么喜欢画画,曾经有三年时间在广州画画,你难道不想成为一个画家?你难道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画家后,让你妈过上好日子?让那些狗娘养的看得眼睛发直?倒过来拍你妈的马屁?我不相信你没想过。”他紧紧盯着陆劲的脸,继续说下去,“陆劲,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让我跟你一起抓住这个杀你妈的混蛋?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向你证明,我是个好警察?”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在跟一个朋友说话,这感觉让他觉得很新奇。他希望自己的诚意能够打动这个昔日的杀人狂。

可陆劲仍旧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像在琢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陆劲,跟我走原路下山,我们一起离开,怎么样?”他道。

“我不想她牵涉进来!”

“我也不想!”岳程断然说,“但我更不想看到她千辛万苦地赶来,结果是一场空!我不想看到她失望。”

“为什么?”

他跟陆劲对视了两秒钟,随后他听到自己很清楚地回答道:

“因为我喜欢她。”

岳程并不是害怕表白的人,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没找到值得他说这句话的人,他不知道这场合是否适合说这句话,他只是很想一吐为快,因为他相信眼前这个人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也会被感动。于是他接着说了下去:“我很喜欢元元。但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么普通的人,可能不对她的胃口,所以,虽然我很喜欢她,但不会放太多的感情在她身上,我是个很务实的人。我承认,我不喜欢看见你们太亲热,但我也不会因此就公报私仇,我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虽然成不了她的男朋友,我还是很希望能成为她的朋友。作为她的朋友,我不想看到她失望,更不想看到她哭。”

其实自从那次看见她捂着嘴失声痛哭后,他就常常梦见她,还梦见自己无数次把车倒回去,下车把她揽在了怀里,安慰她,向她道歉,而她从没有拒绝。梦醒之后,他向自己解释,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自己认识的异­性­太少,他坚信自己对她的感情还没到这种程度,所以,他觉得没必要告诉陆劲,看到她流泪,他很受不了。

听完他的话,陆劲注视着他,嘴角慢慢浮出笑容。

“我喜欢坦白的人。”陆劲道。

被他这么一说,岳程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就别浪费时间,走吧。”他朝原路走去,一回头看见陆劲跟了过来,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你的伤,不要紧吧。”他问。

“不要紧,等到了市里,再去买点药吧。”

看陆劲的脸­色­,好像是好多了。

但是现在轮到他尴尬了,他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

他们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陆劲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道,“岳探长,你想不想听听宝藏的故事?”

“宝藏?”

“一号歹徒曾经是个嗜钱如命人。”

“就知道你瞒了很多事,快点说!陆老师。”岳程瞪了他一眼,一边抢过陆劲手里的布包,从里面拿了两个­鸡­蛋出来,经过刚刚那场战役,他觉得自己该补补,对付陆劲这样的人,得时时刻刻保持体力才行。

岳程本来以为在山上挂了无数条蓝丝带的邱元元,必定会在山脚下等他们,但是他却大失所望,元元不在那里。当他们花了近两个小时披荆斩棘,终于走到山脚下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元元的靓丽身影,而是条异常冷清荒凉的小路,这条路就好像是从树林中间专门开出来的,两边是密密层层的树木,从幽深的林子里不时飘出一股寒气。

“人呢?”岳程不由自主地嘀咕了一句。

陆劲没回答他的问题,却­阴­沉沉地说:

“那里有辆车。”

岳程这才发现,在离他们大约50米左右的地方,停着辆车。

那明显不是元元的车。

但岳程想,为了安全起见,元元大概也不会开自己的车出来接应陆劲吧。那是谁的车?为什么停在这儿?对了!会不会是她开了别人的车?可是,如果是她的话,以她的个­性­,现在这种时候,早该扑出来了,怎么还窝在车里?莫非是出事了?想到这里,他的心陡地一缩,他回头问陆劲:

“这条路,只有元元知道吗?”

“我只跟她说过。”陆劲神­色­紧张地答道。

他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上去看看再说。”他道。

陆劲看了他一眼,反驳他似的说:

“不会是她。”

接着,他快步向那辆车走去。

车里很暗,毫无动静,但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岳程慢慢看清了车里的状况。很明显,车里有人,那个人就坐在驾驶座上,头靠在椅背上,她穿着件低胸的毛衣,天哪!是个女人!会不会是元元?!元元来见陆劲,穿成这样也不奇怪,……陆劲的脚步比他更急,他很想提醒陆劲,这个时候更需要冷静,也许车里有埋伏呢?也许那个女人就是一号歹徒呢?也许她手里拿了把枪呢?也许这只是个圈套呢?

但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尖叫:

“陆劲!”

啊,是元元的声音!

他们同时转过身去,看见一辆汽车在他们身后停了下来,不是元元的车,但元元走了下来。她穿的是褐­色­短风衣和长统靴,岳程很高兴她保持了自己的一贯穿衣风格,他觉得她的潇洒比别人的低胸打扮­性­感百倍。

“元元!”陆劲惊喜地叫了一声。

“你来啦。”岳程也跟她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心里却长舒了口气。

“陆劲!你们在那儿­干­吗?”她来不及关上车门,就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走来,看上去,她有意跟她的心上人打个热情的招呼,但陆劲立刻作了个手势,让她留在那儿,她瞥了一眼他们前面的那辆车,放慢了脚步。

谢谢你,陆劲。

岳程用眼神向陆劲传达了谢意,随后,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辆车上。

驾驶座上的女人大约三十多岁,烫着短短的卷发,穿着件红­色­的低胸毛衣,她靠在椅背上,仿佛睡着了。

“金小慧。”他听到陆劲在他身后说。

“你认识她吗?”他回头问陆劲。

“一个义工。我坐牢的时候,她曾经来看过我两次,还给我写过信。她说她是个佛教徒,最大志愿是帮助别人走出困境。”

“你跟她说起过这里吗?”岳程望着金小慧嘴巴旁边的血渍和半睁的眼睛,心情沉重地问。

“没有。”

那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劲没有回答。

“你那里有手套纸巾之类的东西吗?有钳子更好。”岳程对邱元元说。

元元看了一眼车里的人。

“你等等。”她道。

不一会儿,她拿来了一副白手套。

“我车里正好有一副,你也许戴不上。”她对岳程说。

岳程戴上邱元元的手套时,看见陆劲正准备把头钻进车窗,连忙拉住他,恶狠狠地说:“喂!检查现场是警察的事!”

“你那么凶­干­什么!又不是他­干­的!”邱元元怒道。

“一边去!”他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

邱元元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陆劲立刻拉了她的手,走开了。

岳程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爬进车里。他先试了下金小慧的脉搏,不出所料,已经死了,而且根据他的经验,她应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死因则很可能是中毒。

她脸上化着明艳的妆,手边是个红­色­小坤包,包里有一盒烟,一瓶指甲油、一个镜盒、一个打火机、一条纸­内­裤和一个小药瓶。药瓶内空空如也。

“你怎么发烧了?”邱元元把手放在陆劲的额头上试了试道。

“不是发烧,只是体温高,”陆劲心神不定地答道,他现在心里挂念着岳程那边的情况。虽然他真想好好抱抱眼前这个小女人,真渴望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闻一闻她的气息,但是只要一想到身后那辆车里的金小慧,他的热情就退了下去。他很高兴,她也克制住了自己,并没有太亲昵的举动。

“我有话问你,元元,山里的蓝丝带是你系的吗?”他本来很肯定是她­干­的,但现在,又有点动摇了。

“当然是我系的。”她道。

“你怎么会想到要系蓝丝带的?”

“嘿,你的路线图!忘啦?我曾经沿着你给我的路线图来这过这里好几次,听说有人要抓你,估计你就会从这条路上下来,因为日子久了,怕你不认得路了,所以系了蓝丝带提醒你,另外也是告诉你,我来啦。”她笑着说。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她真的曾经来过这里,一个人爬过这座山,还不止来了一次,他看着她,费力地忍住想要抚摸她头发的冲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下去:

“那么你把车停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下山的时候没看见你?”

“我把车停在离农场不远的停车场了,然后跑步到山这边,翻过这座山,爬到农场门口那口废井旁边,沿途作了标记。放心,我从树丛里爬出来的时候,没人注意我。我在小卖部那儿碰到两个警察,还向他们问路呢。听说我是记者,他们对我别提多客气了。我本来指望能在山上碰到你们的,但没看见你们,我不知道是否已经跟你们错过了,所以只好去买些土特产了。”

“土特产?”陆劲很困惑。

“我以前每次来,都会买一大堆土特产回去,支持你家乡的旅游事业嘛。”她笑道。

想到她每次来都提着大包小包回去,他既感伤又感动,于是他终于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后来呢?”他温柔地问道。

他的动作让她心情大好,她靠他近了些,继续说了下去:

“卖东西的大妈认识我,对我很客气,于是我就顺便向她打听了点消息。我问她,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警察,她告诉我,警察是来抓逃犯的,有个逃犯来村里看他的老相好了。我估计她说的八成就是你。这时候,我听到那两个警察在用对讲机说话,说逃犯把那个女人打伤后就逃走了,听他们的意思,好像事情是刚发生。我估算了下时间,估计你们到山那边还早,所以就悠哉悠哉地跑到农场的农家乐饭店去吃饭了。吃完饭,我慢悠悠踱步到停车场,然后开车到了这里。我的时间掐得很准吧。”邱元元得意地笑起来,随后问道,“你是不是去看你的老相好小月了?”

“是她。”

“我猜就是。”她夺过他手里的布包,打开看了下,随后眉毛向上一挑,丢还给了他道“瞧瞧,人家对你多有情,还给你蒸馒头呢,不跟人家吻别,还把人家打昏,太不地道了吧。”

“你怎么知道没跟她吻别?”他忍不住调侃道,但马上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他跟她之间最好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因为他很了解她,她会当真,说不定立时三刻就会产生报复­性­的情yu,而他又太明白自己了,如果她是高升鞭炮,那他就是炸弹,一旦她爆发,他只会爆发得比她更强烈。

另一方面,为了岳程,他也不想跟她过分亲热,因为这个人刚刚向他坦白了自己的感情,他很清楚这种坦白背后隐含的意思,岳程其实是在恳求他体谅自己的心情。他不想破坏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和友谊,所以,趁她还没反驳,他立刻岔开了话题。

“元元,你当时从这边上山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那辆车?”他用头指了指身后。

邱元元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我上山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她道。

“你肯定吗?”陆劲心里一惊。

“如果有那辆车,我一定会跑上去看的。可是,我确实没看见它。”

“那你开车回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人?我说的是,单个的行人从这个方向离开。”陆劲觉得凶手一定是一个人,并且一定是开车到这里,把尸体扔在车里后步行离开。他回头看了眼那辆车,车子很小,后车箱根本藏不了自行车或者电瓶车,所以要么他是步行离开的,要么就是把交通工具藏在这里的山林里。而这就意味着,凶手来过这里两次。

“我当然碰到过行人,但是我没多留意,至少我拐进这条路后,没遇到一个人。除非这个人正好从这里出来,否则,我不会特别留意。”她表情认真地回答。

“有没有碰到穿警服的人?”

“没有。都是游客打扮的人。”

“有没有碰到单个的男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留意。”她摇了摇头。

陆劲还想问几句,却见岳程朝他们两个走了过来。

“怎么样?”他问道。

“一号歹徒。”岳程简短地答道,用戴手套的手,捏着一张信纸递给他看,“别用手碰,你就这么看。”

陆劲看到那封信上写着几行字:

“哈哈哈,我来了,我来了,又是我。

这是第几个?我没数过。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你意外吗?

在你熟悉的地方碰见认识的人,跟她打个招呼吧。

你会发现,她没穿内衣。内衣到哪儿去了呢?

在车下面。别怕,别怕。

那下面只有她的内衣而已。

我这么做只是想证明我是凶手而已。

免得你们走弯路。

对了,她的牙齿是假牙。好恶心啊。

亲爱的老朋友,把我要的东西送到星河路28号吧。

你知道我喜欢那里,我总在那里。

等你。”

“什么感觉?”岳程问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劲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岳程问邱元元,“有照相机吗?”

“有。”她立刻转身从车里拿出一个数码相机来交给岳程。

岳程用数码相机在车里拍完一圈照片后,又向邱元元借来纸和笔作了记录,陆劲则简短地把元元刚告诉他的事说了一遍。

“这么说,他是在她来之前走的。”岳程道。

“对。”陆劲道。

“这会不会是个圈套?他会不会把尸体扔在这里然后报警?让他们抓你?”邱元元神情紧张地猜测道。

“不会。”陆劲和岳程异口同声道。

“为什么?”

“他还指望陆劲到什么星河路28号去还东西呢,让陆劲落在警方手里,他的计划不是泡汤了吗?他把尸体扔在这里是为了告诉陆劲,他知道陆劲的底细,他知道怎么找到他。这是一种警告。”

“那就好。不过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邱元元不安地说,她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没想到岳程道:

“你到后面去,我来开车。”岳程不容置疑地拉开后座的车门,把她推了进去。

陆劲看了他一眼,上了后车座。

邱元元很高兴能坐在他身边,但是他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你自己也喜欢她,却故意让我跟他坐在一起?

说实在的,他还不太习惯一个警察对他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友善,他总觉得这份友善中带着某种生意的成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囚犯就是囚犯,警察就是警察,这点是不可能改变的,所以他对这种恩泽并不感激,反而戒备心骤起。他突然开始怀疑岳程刚刚在树林里的表白只是权宜之计,说得那么坦诚无非只是想骗他一起下山,协助他破案而已。

“你怎么啦?”岳程问道,似乎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没什么。”

“你对那封信怎么看?”岳程问。

“字写得有点潦草,是当场写。”

“印象最深的是哪句?”

“你先说说你的感觉好吗?”因为对岳程的诚意产生了疑问,又因为他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周身都在发热,所以他的口气不知不觉变得生硬起来,这一点,坐在他身边的元元似乎也感觉到了,她回过头来困惑地盯着他看。

岳程笑了笑,似乎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他温和地说:“我印象最深的是,星河路28号。S市有这条路吗?”

“没有。”

“这么说,又是你们的暗号?”

“对。”

岳程将车开到岔道口时,几辆警车呼啸而过,那些车顶上旋转的红灯,让陆劲看得心惊­肉­跳,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子,用一只手挡住了脸。等警车过去后,他发现自己额头上出汗了,这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元元就在他身边,她刚刚还在看他,但现在他已经不敢回头去看她了。他为自己在她面前无意中露出逃犯的本来面目感到羞愧和沮丧。

“那些警车会不会是冲着你们去的?”元元问道,但她没指明是问谁,所以,他只当没听见。他望向窗外,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自己本能地弓起身子的那个熊样,胳膊上的枪伤还在隐隐作痛。枪伤,又一个逃犯的印记。他觉得自己周身都散发着逃犯的气息。

他听到岳程在回答她:

“我想应该是。”

“一号歹徒怎么会知道你们会在那里出现?”她拉拉他的手,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他觉得身子在哆嗦,便拨开了她的手。

“你怎么啦?”她皱皱眉头,问道。

他回头朝她笑了笑。

“没什么。”

岳程对邱元元说:

“这条路我不熟,元元,你给我指下路。”

“我知道条近路,你穿过前面那座桥后往左拐。”邱元元道。

陆劲默不作声地盯着岳程的后脑勺,刚才的失态和对岳程的猜疑让他的心情很不好,与此同时,他觉得体温在升高。大概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在加剧,所以他对外界的戒备越发强烈了。其实从小到大,每当他生病时,他总习惯于一个人默默承受。小时候这么做,是不想让母亲­操­心,他不想为了治病的钱,母亲再为他付出什么,为此,他还曾经跟农场医务室的老医生偷偷学过点医学常识,因此他知道怎么清创和包扎,也懂得怎么治疗常见的疾病。成年之后,他交了一个在当时看来各方面条件都超过他的女朋友,她喜欢他,却总抱怨他不够强壮,因为怕她讥笑自己的体能,他即使病了也从不告诉她。

他一直觉得,病,就是弱点,所以最好不要暴露给别人看。

在生病的时候,他更希望能在什么地方躲一躲,他什么人都不需要。

他想,他的脸­色­一定很不好,他瞥见岳程透过后视镜在窥探他。他懒得理会,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这时候,他听见岳程说话了。

“元元,你这里有没有消毒药,纱布之类的东西?”他问道。

陆劲转过脸来,想通过后视镜跟岳程来过眼神交流,他想告诉岳程别多嘴,但岳程没有看他。

“我有纱布、绷带和云南白药,你要吗?”元元答道。

“不是我,是他。”岳程道。

邱元元马上回头看着他。

“你受伤了?怪不得我觉得你好像在发烧。”她声音焦急地说,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体温,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元元,我大概没休息好。”他连忙说,他实在不想把小事扩大,但没想到岳程Сhā嘴道:

“他左臂中抢了,伤口在渗血,你给他包扎一下。”

“中抢!”她惊叫一声,回头凶巴巴地瞪着他道,“我一来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把外衣脱了!让我看看。”

他迟疑了。

“快点!”她命令道。

无奈,他只好脱了滑雪衫,一边脱,一边忍地不住怪岳程:

“你不说话难受,是吧!”

岳程笑起来。

“保护重要证人是警察的职责。”他一本正经地说。

他本来还想说几句,但邱元元唱反调似的提高嗓门Сhā了一句:

“谢谢你。岳程。”

他只好不说话了。

邱元元把他的衬衫撩得老高,他那正在渗血的伤口露了出来。

“啊……”她道,神情难过极了。

“没事,子弹我都拿出来了,伤口愈合总需要时间。”他拉下袖子想蒙混过关,但立刻被她阻止了。

“什么没事!受那么重的伤,怎么会没事?不要动!我帮你敷药!”她从一个小塑料袋里拿出纱布、云南白药和绷带,“幸好我心细如发,在斧头镇还买了治伤药。”

她小心翼翼地扯下他伤口上的绷带,小心地把云南白药撒在伤口上,然后又用­干­净的纱布帮他包扎上了。

“痛吗?”她帮他把衬衫拉下来时,轻声问他。

他还来不及回答,她就轻轻吻了下他的嘴­唇­。

“你会好的。”她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

他犹如遭到电击般愣在那里,他很想拥抱她,但是此刻,他不得不顾忌开车的男人,他担心岳程看见这场面会无法控制方向盘,于是他忍不住向后视镜瞥去,却见岳程伸手将后视镜往上扳了一下,岳程知道他的意思,这样他就不会一抬头就看到他们了。他忽然很想对岳程说点什么,可耳边又传来元元的声音。

“话说回来,是谁用枪打的你?就算警察也不能随便朝人开枪吧。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不让他好过。”她气势汹汹地问道,“岳程,是不是你打的?”

“嗯……”看起来,岳程好像准备解释,他立刻道:

“我是被猎人误伤的。”

“猎人?”她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我跟他没走农场大门,走的是条山路,路过一片林子的时候,有个猎人朝我们这边开了一枪,其实他是想­射­野兔。”

“那是谁给你包扎的伤口?谁给你取的子弹?”她好像不太相信。

“是小月。我的老相好。”他笑道,“既然是老相好,给我包扎伤口,岂不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她想了想,觉得这也说得通,便没再问下去,她温柔地说:

“我刚刚给你敷了药,但这并不保险,等会儿到斧头镇,你再去医院打一针,明白吗?”

“好的。”他点头表示同意。

车厢安静了下来。

他望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会儿,自顾自笑了起来,接着岳程也跟着笑出声来。

听着两个男人的笑声,邱元元却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瞥了她一眼,笑着凑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从这里开车到斧头镇还要多长时间?”他问元元。

“一个多小时吧。”

“东西存好了吗?”他轻声问道。

“存好了。”她的眼睛朝他这方向一溜,悄声问,“里面是什么?”

他凑近她,附在她耳边答道:“好东西,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岳程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他意识到了什么,笑了笑,稍稍离元元远了些。问道:

“你刚才是不是问我,在那张字条里,我印象最深是哪句?”

“呵呵,你终于想起来了。”岳程感慨地点了点头。

“字条的内容我都忘了,你刚刚不是把它抄下来了吗,让我再看一遍好吗?”

现在他的心情已经多云转晴。虽然伤口敷过药后,比之前更痛了,但他知道那是治疗引起的痛,这种痛代表细菌正在被杀灭,他正在走向康复,而且给他敷药的人,还是他最喜欢的人,今天,她一点都没嫌弃他的意思,。记得以前他们在一起时,每次听到他咳嗽,她都会恶毒地诅咒他:“再咳得猛一点吧!希望你咳出肺癌!咳死你!杀人犯!”,可是现在……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喂,接着!”一张纸从前面丢过来,他连忙接住。

他把字条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后,然后说:

“好,我现在就来回答你的问题。”

“说。”

“首先,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句话是——免得你们走弯路。”

“说下去。”

“他用了一个‘你们’。为什么?他为什么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直在跟踪我们吗?老实说,我觉得这不太可能。首先,我挟持你的车虽然是我策划好的,但对其他人来说应该算是突发事件,不可能有人预测到,而且我可以肯定,我们离开咖啡馆时,没人跟着我们;其次,翻车也是突发事件,因为你是突然把车拐进那条小路的,没有人能预料到。当然你会说,也许他的车一直跟在我们后头,目击了翻车的整个经过,那我老实告诉你,我们翻车的地点很偏僻,周围根本没什么人,我把你拉上来时,是有人帮了我一把,但那是附近的村民,歹徒不是村民,这点我可以肯定。”他觉得身体还是很烫,估计真的发烧了,但因为心情不错,所以,他说起话来很连贯。

“好,接着说。”岳程严肃地答道。

“另外,我把你拉上岸后,是拦了辆拉钢管的卡车走的,当时,我跟你两个人坐在卡车后面钢管的旁边,我很注意后面有没有车跟踪我们。我告诉你,没有。所以,我觉得,歹徒是警方的人,否则,他不可能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见岳程没有反驳,他继续说道,“在这封信上,有一点还印证了我的看法,看看他说的这句‘在你熟悉的地方碰见认识的人,跟她打个招呼吧’,如果他是警方的人,他当然最有可能知道我认识金小慧。”

“你难道没想过,也许金小慧本来就是他派到监狱来接近你的?”

“他能把金小慧派来,说明首先他知道我在坐牢,其次,说明他有路子能把她弄进来,这更加说明,他是警方的人。”陆劲道。岳程想了一想,才问:“你跟金小慧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半年前。”

“她是怎么跟你联系上的?”

“管教有一天跟我谈了谈,说有个义工要跟我联系,过了几天,他就把金小慧带来了。我们就见过一两次,主要是通信。”

“她是­干­什么的?”

“银行职员。32岁,未婚女人,她说自己有个弟弟几年前因为偷窃被抓,后来自杀了。从那以后,她就一直想帮助犯人。”陆劲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苍白浮肿的女人的脸。他记得跟她第一次见面时,她穿了一身灰­色­套装,他本来以为穿这身装束的她应该是个严肃刻板的人,谁知道没说两句话,她就哭了起来,显然她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那天她说了很多关于她弟弟的事。

“我就这一个弟弟,他是我爸妈的宝贝,从小就对他百依百顺,所以才让他养成了这些坏习惯,他其实也不是喜欢偷东西,就是贪玩,又交上了坏朋友。他的自尊心很强,别人说他一句,他就受不了,所以入狱后,他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我们都没想到他会死,他其实是个好孩子,心肠很好,一直说等我结婚的时候,要送我一份大礼……”那天,她抽抽搭搭说了一大堆废话,而陆劲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自认为对人间疾苦的感受比她要深得多,所以她说的这些并没有让他太感动。

“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岳程问道。

“她说想帮我解决些实际困难。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愿望,有没有想见的人。我说没有。”他略带歉意地回头看了元元一眼,她握着他的手,没说话。

“她有没有替你办过什么事?”

“没有。我只不过有时候让她给我说说外面公映的新电影罢了。我们的交流主要靠通信。她说话啰嗦,有时候还有点语无伦次,所以我就让她写信给我。”

其实自从他们通信之后,他跟金小慧两个人的位置就渐渐倒了过来,陆劲觉得相比之下,他自己对金小慧的帮助更多,而且从外观上讲,他还满足了她帮助别人的愿望,因为他是重刑犯,所以她应该更有成就感。

“陆劲,我希望你能真心地忏悔,为那些被你剥夺了生命的人,也为你自己。”

无论她信里写的是什么内容,在信的末尾她总会加上这么一句,这句话就像是盖了个“我在帮助你”的图章,其实她信里写的大部分内容都跟“挽救”他没多大关系。很多时候,她都在向他倾诉自己在生活中遇到的烦恼。

她最大的烦恼似乎就是找不到意中人。她为自己的年龄发愁,老是担心会孤单一生。而当他发现,她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他之后,他也松了口气,开始带着消遣的心情真的跟她交流起来。

“我跟你其实没什么区别,我32岁了,年龄在一天天在增长,但我的生活却如此孤寂。父母不喜欢我,弟弟死了,朋友又都是同事,你知道,很难跟同事建立真正的友谊,因为总有些利益关系在里面。所以,我很孤独,有时候觉得很彷徨。”

他回信鼓励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有人早,有人迟。你的缘分晚到了,未必说明你的幸福比别人少。当然,也许你该主动些。”他鼓励她参加社交活动,并且积极相亲。

没过多久,她来信兴奋地告诉他,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令她心仪的男朋友。

“他比我大8岁,人不高,知识渊博,说话风趣,脑筋非常好。我跟他在一起时,他时而像个成熟的长辈,时而又像个腼腆的弟弟,我很喜欢他。但是我还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觉。我们现在只出去跳过一次舞,我不太会跳,老是踩到他的脚,但他一点都不介意,他真是个有风度的男子。”

他回信向她表示祝贺,还告诉她,她穿红­色­衣服比较能称出她的肤­色­,而低胸装,又能凸显她的丰腴身材,“最好再加条丝巾或者披肩,另外,不要染发,不要尖头的高跟皮鞋,也不要把涂大红­唇­膏,­性­感得太明显反而会适得其反。你说他是个有文化的人,我相信他会更喜欢含蓄的美。”

没料到,一个星期后,她的来信说:

“你猜错了,他并不喜欢含蓄的美。其实,他更喜欢我穿得暴露一些,那次我穿吊带裙,他就两眼放光。虽然他是个有文化的人,但我觉得,有时候,他说出来的话跟他的身份不符。昨晚上,我跟他一起出去,有个女人骑车挡了我们的路,他当着我的面,就骂那个女人是表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心里觉得非常不舒服,我觉得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那之后,金小慧的大部分来信,都在诉说她的这段新恋情。一开始她似乎很崇拜这个男人,总希望陆劲能提供男­性­的建议,告诉她,该怎么才能吸引对方的注意,她说,“我想让他更关注我,希望能有更好的发展”,有一次还直截了当地抱怨,“为什么不跟我说点实质的东西?为什么不说说你们男人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陆劲去信让她自信点,尽量保持本­色­,否则感情维持不了多久,她似乎也接受了他的建议。

但一个月后,她的另一封信显示,她又陷入了新的困扰。

“我发现他很爱撒谎。那些小谎言也就算了,但他在婚姻问题上撒谎,我受不了。他说他离过一次婚,我让民政局的朋友去查,发现他根本就没结过婚。可是他曾经跟我说过,他跟他的前妻还有过一个小孩。最可笑的是,有一天晚上他来我家吃饭,饭吃了一半,接了个电话后就急匆匆要走,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急,他告诉我,他的妹妹病了。可是,我后来查过他,他没有妹妹,他是独生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我觉得唯一的解释是,除了我以外他还有一个女人,并且一直跟她保持着某种关系。”在这封信的末尾,金小慧痛苦地说,“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陆劲建议她跟对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果谈不拢,就­干­脆分手,“男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撒谎的。如果他成心骗你,你揭穿了一个谎言后,就会有另一个等着你。而如果他不在乎你是否知道真相,则意味着他对你的感情不够深。我劝你三思。”

大约又过了一个月,她来信说:“你说的是对的。真后悔没有听你的话。我该在知道他撒谎后就跟他分手。他得知我去查了他的婚姻记录后,大发雷霆,他打了我。我万万没想到,我生平第一次挨打,施暴的人竟然是我喜欢的人。他下手很重,力气比我想象得大得多,。而且我发现他非常喜欢虐待人,喜欢用残忍的方法折磨人。我不想描述他对我做了些什么,总之我觉得我没被打死是一种幸运。在整个过程中,他对我的求饶和呼救充耳不闻,我觉得他完全就是个魔鬼。”

陆劲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但过了一星期,她的信又来了。

“我很痛苦,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来打算分手的,但是自从那天之后,他天天来赔罪,对我出奇得好。他还说了自己的身世,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他说他小时候被父母虐待,成|人之后,又遭遇了两次惨痛的失恋,这两次都差点让他死掉,从那以后,他就­性­情大变,有时候会变得很狂躁,但他说,他会尽力改。后来他哭了,看见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成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你会笑我懦弱,但是我真的被他感动了,他在我面前跪下,不断亲我的手,让我原谅他,还去厨房拿了把刀,在自己手臂上割了几条口子,把我吓坏了,我心软了。他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对我了。他也说清楚了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他说那是他的前女友,那个女人曾经抛弃过他,但他仍旧对她很好,她有什么事,他总是会第一时间赶过去。他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也许我不该相信,但我还是决定相信他,因为他向我求婚了。我以前读过一本书,书上说,男人给女人最好的礼物就是婚姻,我32岁了,从来没男人对我好到要跟我结婚的程度,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他愿意把婚姻当作礼物送给我,我觉得我不应该怀疑他的诚意。当然,他还保证结婚后不再跟他的前女友来往,因为她也快结婚了,我想你也许会笑我没有原则,是的,虽然我觉得他有点不稳定,但他的条件真的很好,他长得不难看,有很好的职业,收入不错,身体也好,没有孩子,也没有父母,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很懂得浪漫的人,总是能出人意料,我的生活太缺乏惊喜了,所以,认识他后,就被他深深吸引了。我想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她的最后一封信是在陆劲越狱前一个月写来的。信里是这么说的:

“他的前女友终于结婚了,他送了两万元钱和一大束玫瑰花给她,但没去参加婚礼。婚礼那天,我一直陪着他,他有些神不守舍,我很想问他是否还喜欢那个女人,是否有些舍不得,但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不要向男人追问一些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我没问。我想,只要我们能结婚,我会让他忘掉那个女人的,我会让他幸福的。事实证明,你是对的,他第二天就恢复了理智,开始筹划起我们的婚礼来。我们打算五月结婚,他说会送我2克拉的钻戒,房产证上也会加我的名字。看起来,他是真的打算好好跟我过日子了,我觉得很开心。今天,我还跟他提起了你,他很意外,问了很多关于你和我的事,真有趣,他是在吃醋吗?后来我才知道,你早就认识他。猜一猜,他是谁?”

陆劲没猜出来,金小慧后来也再没来过信。

“真有意思,我现在很想知道金小慧的男朋友是谁。你没让她寄张照片给你吗?情感顾问先生?”听完他的叙述,岳程问道。

“没有。”

“可跟你说得那么热闹,按理说,她应该很想把他的照片给你看。”岳程道。

“她本来是说想寄张照片给我的,但后来一直没寄,我也没问。”

“她说那个男人跟你早就认识,你有没有猜过是谁?”

陆劲笑了笑道:“听金小慧的意思,我跟他应该是见过面的,我猜就是警方的人。”

“我怎么觉得一号歹徒就是这个女人的男朋友?”元元靠在他身上,Сhā嘴道。

“你说说为什么。”岳程道,其实陆劲觉得这是他们三个共同的感觉,但元元既然在旁边,也得让她有发言的机会,所以,他也鼓励道:“对啊,你说说看。”

“她不是请教陆劲,该穿什么衣服去见那个男人吗?她按照陆劲教的穿了红­色­的低胸装,那说明她就是去见那个男人的,他们在约会。再看她包里的东西,有一条纸­内­裤,很明显,她打算在外面过夜,纸­内­裤的作用就是为了免除洗­内­裤的麻烦。我猜那个男人把她骗出来,在车里提出了某种要求,她同意了。她急于要把自己嫁出去,无论这男人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同意的。她脱下­内­裤后,他给她吃了安眠类的毒药,比如巴比妥之类的,要不然,就是先药昏了她,然后给她注­射­过量的麻醉剂,比如普鲁卡因,注­射­10mg就可以致死,所以,她死前没挣扎,看上也很安详。”

“巴比妥,你懂得可真不少。”岳程点头笑道。

“你忘了我是主持探案节目的吗?”她道,回头问陆劲,“你觉得我说得怎么样?”

“很有道理。”他问岳程,“你觉得呢?”

“有道理,有道理。”岳程连连点头。

“我还没说完呢。”元元大受鼓舞,接着说,“这个男人知道陆劲认识金小慧,反过来说,他知道金小慧认识的陆劲就是他的笔友陆劲,这种认知进一步说明,他要不是警方的人,就是跟警方有点关系的人,另外,他也见过陆劲,知道陆劲是谁,至少看过他的档案,否则,他不能肯定,金小慧认识的陆劲跟他的笔友陆劲是同一个人,这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说到这儿,她回头瞄了陆劲一眼,说,“说你名字普通,别生气啊。”

“怎么会呢?本来就是个很普通的名字。”陆劲马上说。

“金小慧一直强调那个人的职业很体面,我觉得他要不是医生就是警察,因为医生和警察都很容易搞到麻醉药,医生还懂得注­射­。”

“元元,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岳程想了想道。

“还有,我觉得他认识陆劲至少该在他入狱之后,否则,他在入狱前,就该跟他联系,问他要东西了。他们的通信在入狱前就断了,他一定是最近才发现陆劲的,如果没发现陆劲,他大概根本不会自己跳出来。请问一号歹徒的案子是什么时候爆发的?”元元问道。

“是半年前。但他提供的被害人信息最早是在5年前被杀的。”

“这说明,他的杀人动机跟陆劲没有直接关系,也许他本来就想杀人。只不过最近才发现陆劲的存在对自己造成了威胁,所以才提出要跟陆劲对话。岳程,你说过那些案子的杀人方式各不相同,被害人也没有共同的特征,至少现在还没找出来,所以,凶手如果保持沉默的话,警察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他,还可能认为那些案子不是一个人做的,是不是?”

“是的。”岳程答道。

“那么,他为什么要告诉警方所有这些案子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他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大?他为什么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把陆劲挖出来呢?”

“说下去,邱元元。”岳程道。

陆劲则沉默不语,耐心地听着她分析。

“我觉得,他的目的无非是三个,第一,为了满足变态乐趣,他就想跟陆劲玩猫鼠游戏,反正在过去的很多年,他一直在跟陆劲探讨杀人的方式,第二,他可能现在是个有身份的人,他怕那些信件终究会对他不利,他想找到那些信,第三,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杀了你。”元元神­色­严峻地回头看着他,“你也想到了吧?”她轻声问道。

“是的,我想到了。”陆劲道。

“我总觉得如果他仅仅只想要回那些信,动静搞地太大了,让警察知道他想要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就算你同意把信还给他,难道他不怕拿回那些信的时候,被警方当场抓住?如果他知道你跟警方的人在一起,而他还约你在某个地方见面,明摆着警方会去设埋伏。而且,你拿到了信,就等于警方也拿到了信,如果,那些信真的对他有威胁的话,难道他就不怕警方根据这些信上的线索抓到他?所以我觉得,那些信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真正想要的是你的命,陆劲。”

陆劲没有答话。

“但如果你在坐牢,他就没办法杀你,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她忧心忡忡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是你的仇人,也许一号歹徒是你的仇人?”

“仇人?”陆劲麻木地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去查一下,你的那些被害人家属。陆劲。”岳程道。

陆劲听着两人说话,心里有了一种新的想法,这想法让他暗笑了一下,他仿佛看见自己的脸印在一块玻璃上,背后是茫茫的黑夜。

“元元,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一号歹徒?”他道。

他感觉元元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她倏地回头看着他。

“我是说,一号歹徒其实可以是任何人,没人见过他。”他平静地望着窗外。

岳程在前面吼道:

“陆劲,你他妈的的不要吓人好不好!”

邱元元却笑了起来,平静地说:“岳程,他不可能是一号歹徒,他没有作案时间。”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吓到了岳程,连忙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陆劲,你就是嘴贱!”岳程骂道。

他不理会岳程的怒气,冷静地说:“要找到金小慧的男朋友应该不难,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9.2008年3月10日傍晚

“东平,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邱源眯起眼睛,在台灯下盯着那张泛黄的中学毕业照看了好一阵,才放下来。

“是钟乔的弟弟钟平给我的,我一看就觉得后排那个人跟您长得很像,这是您吧,您其实这些年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简东平一边说,一边观察邱源脸上的表情。

在简东平眼里,邱元元的父亲邱源永远是个风度翩翩,谦恭温和的长者,相比较他的身份——一个事业庞大的生意人,他的外形更像一个与世无争的大学教师,不穿名牌,不打高尔夫球,不喝洋酒,不买大豪宅,最大的乐趣是跟妻女享受天伦之乐,伺弄兰花和搞搞收藏。他跟陆劲一样,都曾经是当年纽扣收藏家俱乐部的主要成员。

“是,是我。”邱源闭着眼睛,捻了捻鼻梁,无限感慨地说,“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张照片我已经找不到了,借给我去翻拍一下如何?”

“没问题,我帮您翻拍好了到时候给您送来。”简东平连忙说,其实他觉得,即使把这张老照片送给邱源,钟平也不会在意的。

“那就谢谢你了。”邱源把照片递给他。

“您对钟乔这个人有印象吗?”简东平接过照片的时候问道。

邱源想了想,说:“他是个矮胖的小个子,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爱吹牛。不过他说的话,大部分人都不相信。”

“你跟他熟吗?”

“怎么说呢?既然是同学,当然免不了有点接触,但我们平时交往不多,因为他是差生,你知道,差生往往是很孤立的,再说他也不讨人喜欢。”邱源慢悠悠地把紫砂茶壶里的茶水,倒在两个小茶杯里,然后递了一杯给他。

简东平接过小茶杯喝了一口。

“您去过他家吗?”他问道。

“去过,他家里条件不好,房子很小,父母的身体也不好。”

“冒昧地问一具,您也是安徽人吗?”

“我父母在S市,但我是在芜湖读的中学,因为那时候父母工作忙,没空管我,就把我托给那边的外公外婆了。我上高三的时候,又转学回到了S市。”邱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功夫茶。

简东平望着书房四壁挂的字画,试探道:“您这儿的宝贝不少啊,我听元元说,您很久以前就开始搞收藏了,一定会古玩很有研究吧。”

“什么研究,就是工作之余的一种消遣罢了。”邱源说到这儿,侧过头想了想道,“说起这个,钟乔倒真的是喜欢研究古董,以前上课的时候,他老是在课桌下面放本古董方面的参考书偷偷看。而且,他有事没事也喜欢卖弄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

“听说那时候他还跟同学组织了一个什么古董小组,您知道这事吗?”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还是其中的成员呢,”邱源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不过,我只是凑个热闹,不像钟乔把这事看得那么重。那个小组其实就是他组织的。”

“你们都瞧不起他,为什么还要参加他组织的兴趣小组?”

“问得可真仔细啊,东平。”邱源笑着说,“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参加,我那时候参加,是为了个女生,你可不能告诉你伯母哦?”

“当然,当然。您放心吧。”简东平连连点头。

“钟乔很聪明,他最先说服的是我们班上的一个女生,她叫范文丽,当然她长得很漂亮,父亲还是博物馆的副馆长,那时候,她可是我们班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邱源望着前方,无限怀念地说。

“那现在还能找到她吗?”简东平觉得女人总能知道一些男人们不知道的事,他想也许找她谈谈,可以获得一些新的线索。

不料,邱源好像被他这问题吓了一跳。

不料,邱源好像被他这问题吓了一跳。

“找到她?”

“你跟她还有联系吗?”简东平觉得邱源的神­色­不对。

“我不可能跟她再有联系了,东平,她早就死了。”邱源声音低沉地说。

简东平吃了一惊。

“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是癌症,送医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癌细胞早就扩散了。”邱源叹息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多年前了吧,”邱源皱起眉头想了会儿,很肯定地说:“应该是1987年。”

“那么,她得的是什么癌症?”简东平觉得应该问问清楚。

“记不清了,不是胃癌就是|­乳­腺癌。这事我是听老李说的,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老李是谁?”

“老李你也认识,就是李震的爸爸。”

“李震的爸爸李大夫是您的中学同学?”简东平大惊。

邱源被他的一脸怀疑逗笑了。

“臭小子,你还不相信我?他跟我情况相同,也是被父母送到芜湖去念中学的。他也是那个古董小组的成员,我们两个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那他怎么知道范文丽的死因的?”

“他那时候去参加追悼会的,我走不开没去。他回来后就把文丽的事都告诉了我,我们都觉得很遗憾,那时候文丽还很年轻。”邱源无限感伤地摇了摇头。

“你们那时候的古董兴趣小组有几个人?”他现在数了数,已经有四个人了。

“5个人。”

“能告诉我是哪5个人吗?”

“我,钟乔,范文丽,李岗,就是李震大老爸,还有一个是赵……,我想想,时间太久了,毕业以后没什么联系,都想不起来了,叫什么来着?……对了,叫赵天文。”邱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人还能联系上吗?”简东平问。

“没联系。”邱源摇了摇头,接着问,“东平,你要了解这些­干­吗?”

“我只是好奇,因为正巧看到钟乔案子的资料,去他弟弟家走了一趟,发现了这张照片,所以……”

“想做篇新闻报道?”邱源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还没决定,还得看资料齐不齐,老总是什么意思也还不知道呢。”他含糊其辞,打着哈哈说。

邱源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过了会儿,他问道:

“你知道元元在哪儿吗?”

简东平一惊,他知道邱源对陆劲是什么看法,连忙摇头。

“我不知道。”他道。

“她昨晚没回来。”

简东平不敢说话,他发现邱源脸­色­铁青,满脸怒容。

“我知道,她昨天向张律师打听过陆劲的事,我还知道,陆劲已经越狱了。”邱源眼神凌厉地盯着他,“你告诉元元,如果她还是我的女儿,就立刻回来,否则我就派人宰了陆劲!”

“邱叔叔!”

“我才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只要我觉得值得,我就会去做!”邱源的声音沉闷而有威严,他停顿了一下说,“为了她的终身幸福,­干­什么都值得!”

在简家的客厅里,凌戈正津津有味地啃着鸭脖子。

“李震的爸爸是元元爸爸的同学?”凌戈舔舔嘴­唇­上的汁水,问道。

“嗯,是啊。”简东平心不在焉地答道。

“可是依依不是你介绍给李震的吗?他们原来不认识吗?”

“凑巧呗,老人认识,又不一定小孩也认识。”简东平说道,他尽力不去看凌戈啃鸭脖子的狰狞模样。

“那你去看过李震的爸爸了吗?他怎么说啊?怎么一回来就是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凌戈关切地看着他。

说起李震的父亲李岗,简东平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张和蔼可亲的脸。李岗是大医院的外科主治大夫,长相斯文,不修边幅,简东平每次看到他,他几乎都是同样的装束,紫红­色­的旧毛衣,青灰­色­的长裤,外加一双黑­色­布鞋,若是穿衬衫的话,领子永远有一半没翻好,头顶上则总有一两根头发很不服帖地竖在那里。

“对啊,我去他们医院跟他聊了几句。”

“他跟你说了什么?”凌戈望着他。

简东平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说他不记得钟乔了。”

“那有什么?他们那么多年前的老同学了,不记得很正常。别说他们,就连我,上小学时,我的同桌叫什么,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呢,要是在马路上碰到,保准认不出来,”凌戈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

“可是,我说照片是钟平给的,他一句都没问。”

“哦,那又怎么样?”凌戈继续低头啃鸭脖子。

“他怎么知道钟平是谁?我觉得,他至少该问一句,钟平是谁?可是他一句都没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凌戈的眼珠转了转。

“也许,也许钟乔以前说话的时候,带出过他弟弟的名字呢?这其实也很平常。”凌戈对他的怀疑不以为然。

“连钟乔都想不起来了,他弟弟的名字倒记得这么牢?你说这可能吗?至少会愣一下吧?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嗯,也有可能。”她漠不关心地答了一句。

简东平觉得每当凌戈在吃东西的时候,她的智力水平就会明显降低,大概脑细胞都被鸭脖子吸收了。他决定把他们之间的交谈由讨论改为提问奇--書∧網,还是问她点她知道,她能回答的事算了。

“晚饭前我让你查的那两个人你查到了吗?”他问。

“烦死了,还让不让人吃鸭脖子了!”她皱起眉头抱怨。

他笑起来,讨好地说:

“你回答我,我明天还给你买。”

“吃完再回答你。”她道。

“明天除了给你买鸭脖子,还给你买鸭ρi股,这象征我们的爱情有始有终嘛!”他推推她的手臂。。

“你的爱情才是鸭ρi股结尾呢,臭死了!”她白了他一眼。

他愣在那里盯着她看。

“你是在说我跟江璇吗?”他问道。

她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些什么,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

“只要名字对,查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把话题转向了他先前感兴趣的地方,“范文丽是1987年死的,她得的是胰腺癌。另外那个赵天文,他1998年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

她的后半句话,把他从郁闷中一下拉了出来。

“赵天文上吊死了?”他脱口而出。

“是的。”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开古玩店的,档案里说,他是因为丢失了客户委托他转卖的一件古玩,因为承受不住压力才自杀的。就在他自杀的前几天,他家里报过失窃案。但那个案子没查出来是谁­干­的,东西当然也没找到。”

“他真的是上吊自杀吗?”简东平接着问。

“应该是的,不过也没找到遗书,只在他口袋里找到一块融化的巧克力。”凌戈放下鸭脖子的残骸,瞄了他一眼,见他已经完全被案情吸引,好像松了口气,“真好吃啊!到底是武汉的名牌产品。”她美滋滋地叹息了一句。

简东平没心思听她谈鸭脖子,自言自语道:“赵天文的年纪应该跟李岗差不多,如果是1998年去世的话,那么他当时应该也有51岁了吧。凌戈,他有家人吗,有没有妻子孩子?这个你查过了吗?”

“他的太太叫容丽,很年轻的,是1962年出生的,比他小15岁呢。”凌戈道。

“哦,是吗?那应该是再婚妻子吧。”

“不,赵天文只结过一次婚,他也没有孩子。”凌戈把剩下的两跟鸭脖子放回到盘子里,用保鲜膜包好。

“怎么不吃啦?你不是很爱吃吗?”简东平心想,­肉­圆就是节约,肯定不舍得一下吃完,准备留着明天打牙祭,哪知道她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

“你爸爸晚上回来要喝一小杯酒,我留着给他当下酒菜,我知道他也喜欢吃这个。”

“不会吧,我爸爱吃这个?”简东平觉得不可思议,他想象不出老爸啃鸭脖子是什么模样。

“当然!他跟我说过的!”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啊!儿子只会问你要房子,我以后只生女儿!”

他很想嘲笑一下她的育儿宣言,但看她把鸭脖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小盘里,心里又有些感动,于是他笑着说:“你对我爸那么好,认他当­干­爸算了。”

“不用啦,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她拿着盘子走进了厨房。

简东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他不想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缠,于是跟着她走进厨房后,他道:

“他们年龄相差那么多,赵天文又死得突然,难道警方就没调查她?”

“肯定调查了,这种案子我知道,最先怀疑的总是妻子,再说他们年龄相差那么多。”

“说的也是,赵天文很有钱吗?为什么容丽肯嫁给他?”简东平也不知道是在问凌戈,还是在问自己。

“赵天文的资产数目档案里没写,但最后他妻子继承了一半遗产,赵天文的父母继承了另一半。”

简东平现在非常想见见这个比老公小15岁的年轻妻子,他相信她一定能告诉她很多关于她老公的事。等等,口袋里的巧克力?听上去有点耳熟啊……

“你能帮我找到容丽的联系方式吗?”

“我就知道你会要这个,我已经抄下了她的地址、电话号码,和工作单位,你自己去找她吧。她是个护士。”凌戈洗完手说。

“真乖!”简东平拍拍她的头道。

“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你是不是又要掺和进去啦?”她推开他,恶声恶气地说,“你要不­干­脆调到我们警察局来工作算了!没见过你那么不务正业的人,自己的工作不好好­干­,老是管人家的闲事!”

“我就是好奇嘛。”他用胳膊肘顶了下她的手臂,问道,“分局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讨厌,我都快成间谍了!”

“快说,快说。”他满怀热情地走到她面前望着她。

她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情愿地说:“我同学让我不要说的。”

“你就当是在说梦话嘛。”他拉拉她的袖子。

“讨厌!”她又瞥了他一眼,道,“他们去安徽的农场没抓到人,说陆劲他们打伤了一个村­妇­后逃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逃的。不过他们又在山后面的一辆车里发现一具尸体,听说车上的女人是以前跟陆劲通信的义工,名字我不知道,但据说,她跟陆劲的关系非常好,老是把自己的事告诉陆劲,有一次来看陆劲还带吃的给他呢。”凌戈用纸巾擦擦脸,又擦擦手,简东平看不过去,把她拉到水池边,替她打开了水龙头。

“我洗过了呀。”她嚷道,关了水龙头。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又打开了水龙头。

“再洗一遍,求你了。”他可怜巴巴地说。

“就知道浪费水!纨绔子弟!”她一边骂,一边洗起手来。

“那女人死了多久了?”他趁机问道。

“大概有一、两个小时,法医现在只是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时间,”凌戈一边压低声音说,“所以他们怀疑是陆劲­干­的,他们……”

“­肉­圆,我们家没有分局的人,你的声音能不能大点?”他提醒道。

凌戈这才意识到,他们身边没其他人,于是略微提高了音量。

“他们在车里发现一张一号歹徒留下的纸条,歹徒说这女人是他杀的。法医的鉴定说,这女人可能是被毒死的,现场还有个空药瓶,但药瓶里原先装的是什么,还得拿回来化验后才能知道。”凌戈一边说,一边关了水龙头,“但是现在分局还有另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有人认为,纸条不是歹徒留下的,是陆劲伪造的。那女人是恰巧去那边旅游,碰到了陆劲,然后被他杀人灭口了。”凌戈的声音又恢复到偷偷摸摸的状态。

简东平想了想,立刻作出了反应。

“这说不通,”他道,“一号歹徒写了那么多信给警方,他的笔迹早就被警方研究透了,如果伪造,立刻就会被识破,那不等于是不打自招?再说,如果他们怀疑是陆劲杀了人,那么岳程算什么?难道成了帮凶。这种猜想也太离谱了吧。”

凌戈严肃地点点头,好像认同他的说法。

“你说得是没错,可是,现在的疑问是,岳探长为什么没带陆劲自首,而是听任陆劲打了那个女人后逃跑?而且那个女人还说是岳程打的他。”大概是看出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惊讶了,她马上说,“我也不信,其实大家都不信,但那女人咬死了说是岳程打的他。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等岳探长回来自己解释了。”凌戈擦了下手,走出厨房,

简东平跟在她身后说:

“这女的肯定是在撒谎,她肯定在帮陆劲,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打她,是她自己打的自己。因为有岳程在,他是不会让陆劲打人的,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他做事很顾及影响,他不会做这种蠢事”简东平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岳程会听任陆劲殴打无辜群众。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等岳探长自己来解释吧。反正也快了。”她说。

简东平从她的话里听出点弦外之音。

“你还得到什么消息?”

她皱皱眉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简东平,以后我们要是绝交,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这句话很出话他的意料,他不明白,为什么在这当口她要说这种话。

“什么事?你说。”他觉得以她的个­性­,应该不会是提出要分手费。

“以后,你不许跟别人说,我给你打听消息,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真的没法在那里呆了。”她跺了跺脚说。

他笑着说:“你放心,第一,我们不会绝交,第二,即使绝交了,我也不会到处乱说。这点分寸,我还是能掌握的。”

她瞄了他一眼,不说话。

“快说吧,小戈,你要急死我是不是?让男人急可是要出事的。”他笑着威胁道。

“哼!你敢!”凌戈瞪了他一眼,才说,“就在晚饭前,岳探长跟分局的领导联系了,他说他会很快回到S市。”

“他还说什么?有没有提到陆劲?”简东平忙问。

“好像只是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破案,他也从来没做过违反规定或违法的事。他说,他可能在晚上8点左右到S市。”凌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差不多了。”她喃喃道。

简东平还想问几句,凌戈忽然回过身,神情严肃地盯着他的脸说

“简东平,我刚刚听到你给元元打电话了,我今天也去翻过陆劲的档案,我还让我的同学问过罗小兵,我知道元元跟陆劲是什么关系,他们现在就在一起吧。”

“小戈……”他想解释,但立刻被她打断了。

“你让我查的那些事,虽然你的理由说得模模糊糊的,但是我知道也跟他们有关,也就是跟一号歹徒的案子有关。简东平,我不是傻瓜。”她说,乌黑的眼睛显得异常有神,“一号歹徒是个非常危险的凶手,警方对这案子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你又那么喜欢多管闲事,问东问西的,要是被他发现怎么办?我也不想管你,也管不了,但是你做事前,我希望你能为你爸爸想想,他就你这一个儿子。”

她说完,把简东平一个人丢在楼下,噔噔噔跑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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