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说:“别误会,我说你肯定有附件炎,也就是附加条件。”
白忠的脸又变成煞白,气呼呼地说:“西门,你知道我不喜欢让人开这样的玩笑。”
我摆摆手说:“白兄,两个大男人之间开开玩笑没什么,如果不愿意,以后不说就是了。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白忠的脸稍稍泛起些红润,像女孩子那样羞涩地说:“我想让你替我跟苏楠说一句话。”
我胡知故问:“什么话?”
白忠脸红到耳根,结巴着说:“我……我喜欢她!”
我真想窜过去黑白不说扇他两记耳光,可是又想涮涮他:“你喜欢她什么呢?”
白忠很憧憬地说:“苏楠是我心中的偶像,她为人率直、大方、漂亮、有钱、有车、有房,谁能娶她,可以省去大半生的奋斗时光。”
我说:“你估计她会喜欢你吗?”
《说好一言为定》78(2)
白忠说:“那还不仰仗你吗?你们是姐弟。”
我说:“这事儿父母都不能包办,我只能敲敲边鼓帮你起哄。”
白忠说:“我现在对你这张嘴期望特别高。”
我笑着说:“但愿不让你失望。”
《说好一言为定》79
我必须和苏楠说白忠找我谈话的事。当然,我不会按白忠的愿望给她任何压力,也不会说尽量考虑考虑之类的话,我只是当做一件非常可笑的趣事,对苏楠汇报了谈话的部分内容。
我对苏楠说,你知道有这事就得了,别跟真的似的像模像样琢磨几个晚上。
苏楠脸上一直笑。
我知道她没往心里去,就大咧咧地对她说,你的魅力确实不小,追求者竟然超出男性范畴,延伸到了中性人身上。
我想逗她开心,她反而不笑了。
我奇怪地问,怎么啦,脸变得这么快?
苏楠说,你们的谈话内容就这些吗,据我所知还有你工作的事呢?
我问她怎么知道的,苏楠说白忠刚放下电话。
我一听就火冒三丈,破口大骂白忠施展小人伎俩。
我说,这不明摆着威逼利诱咱姐弟俩吗?
苏楠说,别的当笑话可以,你工作的事可不能粗心大意。在这个问题上白忠说得的确有道理。
我说,我总不能让你拿色相换个副主任吧,我若这么干,还不自己把自己臊死?
苏楠说,你为璇璇想过吗?你不能不对她负责,这事应该同她商量,她如果愿意托她父亲,不就省了你的事了?
我说,我和璇璇通过电话,说得很巧妙,可是她险些没把我气死。我告诉她电视台马上实行改革,如果我的手续办不了,很有可能被裁下,与其被人家赶走,不如提前找个合适的地方,到时候走得比较风光。璇璇听完我的话喜出望外,她说真是太巧了,我们学校正招聘美术老师呢,薪水也很高,我现在给你报上名吧,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其实电视台有什么好的,你总到外地采访,想见你的时候见不着。
苏楠笑着说,这事怨不得璇璇,谁让你跟自己的女朋友动心眼呢!
我说,爱咋着咋着吧,大不了我在“沁园春”给你开车、当保镖,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心一软还能让我当几天二老板。
苏楠说,你要来我这儿,真就屈材了。
我说,你是不是不想收留我,说得这么让人难堪,成心让我扎河里淹死啊!
苏楠说,你要真走投无路,我让你当“沁园春”的一把手。
我激动地说,有姐姐你这句话就行了,我还真他妈不信就栽在N市,我还
没有窝囊到那种程度。
《说好一言为定》80
6月1日晚九点,我和zhijia准时在网上见面。zhijia不由分说对我一阵扫射。
zhijia:嗨,到底怎么了?
zhijia:看了你的信,把我吓个半死。
zhijia:现在怎么样,好好的吗?
zhijia: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我……我正擦眼泪呢!
zhijia:啊?哭了?
朝鲜冷面:被你劈头盖脸一通关怀,幸福的!
zhijia:看来没事,不然你就不贫了。
朝鲜冷面:旧的刚走,又来一拨新的。
zhijia:你真不幸:((((
朝鲜冷面:我可能不在N市了。
zhijia:去哪儿?
朝鲜冷面:还不知道。台里裁人要改革。
zhijia:凭你的口才做主持人吧:)
朝鲜冷面:丢人现眼!
zhijia:风光!
朝鲜冷面:风风火火地脱光:))))
zhijia:粗俗!
朝鲜冷面:她们一点都不觉得。
zhijia:我说你呢!
朝鲜冷面:知道。嘻嘻。
zhijia: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多事,为你担心!
朝鲜冷面:谢谢,感动中……
zhijia:歌听了吗?谈谈感想。
朝鲜冷面:感想很多,还有幻想!
zhijia:???
朝鲜冷面:更想见你了,寝食难安!
zhijia:你女朋友就是这样被你骗到手的吧:)
朝鲜冷面:洞察秋毫!
zhijia:还算坦诚!
朝鲜冷面:说说你,最近怎么样?
zhijia:我也不好,有人喜欢我。
朝鲜冷面:哈哈,这还不好,没法儿再好了。
zhijia:心里很矛盾,有些难过!
朝鲜冷面:不等那个人了?
zhijia:他在哪儿呢?快一年了,说不定已经不记得我了。
朝鲜冷面:打倒负心人…… 告诉我名字,我替你骂他!
zhijia:我不知道。
朝鲜冷面:这怎么可能,太聊斋了!
zhijia:不想说这事,暑假我可能去N市。
朝鲜冷面:哈哈,送货上门。我的理由还没说完呢!
zhijia:我说去N市找你了吗?我有别的事。
朝鲜冷面:你心真狠!
zhijia:十个理由是你定的!
朝鲜冷面:好吧,我会在你来N市之前全部说出。
zhijia:如果你能说服我,我请你喝酒。
朝鲜冷面:臊我?我请!
zhijia:我请你是有原因的,我想让你替我参谋参谋,没主意了:((((
朝鲜冷面:好吧,见面之后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zhijia:那么肯定?
朝鲜冷面:当然,我保证那两人都没戏,我给你推荐另外一个!
zhijia:谁?
朝鲜冷面:我!嘿嘿!
zhijia:你女朋友呢?
朝鲜冷面:让她在东宫歇着。
zhijia:花心::-P
朝鲜冷面:你也喜欢小周这首歌?嘻嘻!
《说好一言为定》81
我嘱咐苏楠的话白说了。白忠那厮不但经常去“沁园春”纠缠她,令我不快的是她居然没有拒绝的意思。相反地两人聊得很愉快。
凭苏楠的条件,根本不应该和白忠有什么情感上的瓜葛。这他妈算什么?这叫我并不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天晚上,我打电话给苏楠,告诉她有话对她说,哪知苏楠说白忠在那儿,
让我别去了。她的语气淡淡的,我一听简直将肺气炸。白忠在“沁园春”怎么了?为他妈个二尾子还不理睬自己的兄弟了?我狠狠砸下电话冲下楼去。
我不知道如果我不去“沁园春”会怎样?如果我不长眼睛会怎样?如果我没看到些什么会怎样?如果苏楠不是我的姐姐会怎样?
我推开那扇门时,傻了。
我全身最坚硬和最恶毒的部分全堆积在拳头上,我听到牙齿在嘴里愤怒地“咯咯”作响,鲜血贯满瞳仁。
我做梦都没想到看到的竟是那样一幅情景。苏楠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大口大口喘息着全身颤抖。白忠和苏楠隔着那张桌子,脸色紫红,目光淫乱。我闻到一股令人恶心的酒臭。白忠肯定喝醉了。可是他曾告诉我,他从不喝酒。从苏楠右臂被扯开的衣袖看出,他们刚才经过了一场撕扯甚至搏斗。
“白忠——”我怒喝一声。
白忠抬起腥红的眼睛看到我,吓得一愣。
苏楠看到我,眼皮像困倦到极点一样,疲惫地眨了几下,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苏楠——”我窜到桌子后面,伸手把她抄在怀里。
苏楠被吓晕了。
“苏楠,醒醒,醒醒,怎么了?”苏楠双目紧闭,胸脯剧烈起伏。
我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肯定白忠醉酒之后又来纠缠苏楠,并且想非礼她。
“白忠,你他妈给我过来——”我大吼一声。
屋里没有反应。我抬头一看,白忠早跑得无影无踪。
苏楠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着的眼中浸出泪水。
“苏楠,好些了吗?”我轻轻摇了摇苏楠的身体,半晌,她睁开眼睛。
“西门,幸亏你来了——”
“没事,没事了!”
“刚才……刚才吓死我了!”
苏楠无助地抱紧我,泪雨滂沱。
“苏楠,别害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苏楠不说话,疲惫地闭上眼睛。
“吱——”
这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
我和苏楠隐在桌子后面,看不清来人。
我担心被那人看到我们搂抱的情景,干脆没有应声。我想,他见屋里没人可能就会走开。
哪知他非但没走,反而向这边走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我疑惑地抬头,正和那人的目光相撞。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璇璇!
她怎么来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此时,我双膝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浑身无力的苏楠。
“你……你怎么来这儿?”我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我今天没有约她,而且也没有告诉她我来了“沁园春”。
璇璇看清我的脸,眼神之中瞬间流淌过惊异、惶恐和愤怒,拿电话的手一松,听筒掉下来。
“你们……无耻!”
说完,夺门而出。
《说好一言为定》82
夜里和璇璇打了无数次电话。璇璇拒绝接听。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给她妈妈,我说明天上午无论如何让璇璇到电视台来一趟,一切便可知晓。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个到办公室。我等白忠。我克制不住情绪,浑身有些抖。同事们都到了,白忠最后一个走进来。他瞄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
“白忠,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同事们被我极为阴森的语调吓了一跳,疑惑不解地看看我,又看看白忠。
“我……我怎么了,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白忠极力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还坦然一笑。
“可我和你有话说,你出来一下。”我说着走到门口站住,回头看他的反应。
白忠坐着未动。
我的心突然停止跳动,迈腿向他走去。
我走到白忠面前,盯着他苍白的脸说:“你出不出去?”
白忠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仰着说:“我干吗跟你出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咬着牙说:“那好,咱们就在这儿说!”
说着,我一把捋住他的脖领,劈手给他一记漂亮的耳光。
那声音脆极了,像一根木棍被拦腰折断。
“啊,你敢打人——”白忠向上一窜,双手向我脸上抓来。
我觉得和他撕扯在一起是件非常丢人的事,再说凭我的身手,他也到不了我的近前。还未等他的手抓过来,他的肚子早已挨了一拳。白忠的肚子领教过我的拳头,他应当知道厉害。白忠哼都没哼,被我打得仰面朝天。
同事们惊呆了,张子和小华齐声对我说:“西门,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白忠说:“你们问他!”
白忠额上渗着汗珠,呲着牙痛苦地说:“你凭什么打我,我什么也没干!”
我阴森森地说:“姓白的,今天你他妈不说清楚,我灭你个万劫不复!”
我话音未落,璇璇推门进来。
璇璇看出屋里的气氛不对,淡淡地说:“西门,你干吗打架?”
从她的口气里听出,她仍然生我的气。
我心火正旺,回头冷冷地说:“你来得正好,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
就在我回头对璇璇说话的时候,白忠已从地上窜过来,手里攥了一把水果刀。
“嚓——”那是一个快速撕开布帛的声音。
我觉得右臂一凉,肘弯处裂开一道光滑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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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83(1)
那道缝隙好漂亮,简直是个完美无缺的缺口。它斜卧在我的肌肤之上,右拳稍一用力便快乐地绽开。我清晰地看到了皮肤之下新鲜的肌肉和黄|色脂肪。那道伤口一寸多长,很深。
璇璇看到那道伤口,吓呆了。我的右拳松驰下来,伤口自然抿合,里面渗出两滴鲜红的血珠,像关闭眼帘时的泪水,晶莹剔透。
我的脸上浮出灿烂无比的笑意。
我看着眼中露着凶光的白忠,静静地说:“白忠,这才像条汉子,这样咱俩玩着才有意思。”
我话还未说完,右脚早把他手中的水果刀踢飞,接着又向他的脑袋踢去。
我的旅游鞋很厚,但仍能感觉到脚面触到他柔软的耳朵时的那份快意。白忠一声惨叫,捂着头趴在地上。说实话,我看到这个不堪一击的二尾子趴在地上哀嚎的时候,才真正像一头雄狮一样暴怒。我弯腰从地上抓起他瘦得跟狗一样的身体举过头顶,狠命向墙边的档案柜摔去。
“咣——”
白忠借助我的力量来了一次自由落体。同事们怕事情闹大,想关上门,但是晚了,其他部室的人都已站在门口瞧热闹。我被小华拦腰抱住。
小华惊慌地说:“西门,别打了,你看你的胳膊,血都止不住了。”
我扭头看看右臂,伤口血流如注,疼痛一片片向全身扩散。璇璇找来一条毛巾,用牙咬着替我扎住。
她早被我的暴怒吓坏,哆哆嗦嗦地说:“西门,你这是干什么,快去医院吧,我好害怕!”
有人想把摔在地上的白忠拉起来,我低声吼道:“谁也别动,谁动我跟谁急,我今天非要看看他能经得起我摔几次!”
那些人被我震住,谁也不敢动。
我对白忠说:“白忠,你想跟我道歉还是想让我把你摔死?”
白忠眼里充满了怨毒,有气无力地说:“西门,你别得意,我发誓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恶狠狠地说:“我后悔?我他妈现在就让你死——”说着,又向他扑去。
“你疯了——”突然,我耳边响起苏楠的声音。我心里一惊,看到苏楠横身挡在面前。
“苏楠,你来得正好,我要他当着我的面向你道歉,不然,我今天让他死!”
苏楠对我横眉冷目:“你想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我以为苏楠怕我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所以恶言相向,好让我稳住情绪。
我说:“苏楠,我心里清楚在干什么,我让他为昨天的事后悔,负责!”
苏楠看了一眼地上的白忠,淡淡地对我说:“他根本没做什么,负什么责?”
我心里一震,觉得苏楠甚是奇怪,诧异地说:“苏楠,你的话我怎么不懂?”
苏楠冷冷地说:“你懂与不懂又怎么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纯粹多管闲事!”
我被她的话吓出一身冷汗,惊讶地说:“你是不是疯了,你现在清醒吗?”
苏楠不屑地说:“你说呢?”
苏楠的神情和语气让我想不通。我愣在当场。
苏楠见我呆若木鸡,居然转身拉起倒在地上白忠。
她十分关切地说:“你没事吧?我们走!”
白忠也有些惊诧,但脸上很快浮起一丝笑意。
我简直把肺气炸,跨步挡在门口。
苏楠冷冷地说:“你干什么?”
我气极败坏地吼道:“我不明白你在干什么?”
苏楠说:“我的事有必要和你说吗?”
我说:“你不说清就别走!”
苏楠喝道:“让开!”
我咬着牙说:“不!”
“让开!”
“不!”
“啪——”
苏楠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眼前星光闪烁,像陷进一个冰冷刺骨却波光粼粼的深潭。那波光很美很刺眼,我眯了眯眼睛,泪水流下来。
我笑了。笑容天真无邪。我的心像悬了千年万年,突然被一记耳光打落,掉在地上。那是一种轻松。那是一种释然的幸福。
《说好一言为定》83(2)
我沉默了片刻,用轻的只有苏楠才能听到的声音,柔声说:“苏楠,咱俩……完了!”
我看都没看她的表情,转身向门口走,但是忽然觉得这样一句柔软无力的话,绝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所以脚步戛然停住。我背对着她,不知道想干什么,大脑一片轰响。我被突然袭来的压抑憋得快要窒息,感觉心脏瞬间即将崩裂。我想贪婪地呼吸。我想让胸膛炸开。我闭上眼睛,双手颤抖着抓住上衣两个下摆,然后拼尽全力撕开。
“嚓——”一声裂帛,钮扣四散纷飞。
钮扣落地时溅出的绝妙声响,像一首凄美歌曲的前奏。声音散尽,我的耳朵听到了冷得能够结霜的声音。
“苏楠,咱们恩……断……义……绝……”
《说好一言为定》84(1)
一整天我都在街上闲逛。我心里流淌着轻松之后的快意。尽管那种快意多少有些苍凉,甚至有些负罪的感伤,但是,我的心没了牵挂。我可以不再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可以不再考虑我的生命是不是违背了我对朋友的承诺。王林,这个在我心里永远温暖和疼痛的名字,从那刻起,从苏楠打我那记耳光起,只属于我自己了。对王林来说,我依然可以为他活着。对苏楠来说,我为谁活着已和她无关。
N市,对我来说是一个短暂的梦。从一个美丽的幻想开始。从一记响亮的耳光结束。不管它给我心里留下过什么,我都可以不再去想。我能把记忆尘封起来,就像把一件东西埋入地下或者沉入水底,只是它给我身上留的伤痕永生不能磨灭,我不甘心。
右臂肘弯处那道一寸长的伤口缝了三针。
这是我的耻辱。
我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学校组织全校男生考空军飞行员,结果只有少数人过了前四关。我们班的男生只有我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伤疤,尽管我被抡得晕头转向以后把东和南说错,我却仍以全身肌肤保持原装而自豪。而今我知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再理睬和在乎苏楠。不管她以后发生什么事,不管她打我那记耳光出于什么目的,不管她心里是否有苦衷,总之,一切都成为过去。
我甚至不会再去报复白忠。不管他如何得意,不管他对我如何憎恨,不管他对我如何在工作中刁难和压制,对我来说只是以后闲暇时的笑柄。
因为我离开N市的念头,再一次在心里萌生了。
我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那是璇璇打来的电话。从她不厌其烦的拨号,能够猜出她的心情是如何慌乱。这样一个纯真的女孩儿,她如果知道那天的真相,心里一定会为自己的鲁莽心痛。 事到如今,只有璇璇在忐忑不安中牵挂着我。
——我能弃她而去吗?
我最怕别人误解,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我只要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而璇璇根本没有给我机会。上次在电话里,璇璇不听我的解释。第一次离开N市时,她曾对我说“你无意失去了你爱的人,但现在你在故意失去爱你的人”。
——我真会那么做吗?
如果那样,对她将是彻底的伤害。我明白璇璇那天的冲动,是因为她那颗爱我的心是脆弱的。
她的心纯真得像金子,透明的像玻璃。
金子做的玻璃。
金玻璃。
85
我能体会出璇璇对我的爱一无返顾。也正是这样,她给了我巨大的压力。我知道在爱着她的日子里,我不但要爱得纯粹,还要小心翼翼,不允许有细微的失误,哪怕半点闪失,也会导致她对我的彻底绝望。
有种爱不允许有背叛,这种爱必须全神贯注。
——我能做到吗?
我想起苏楠在“沁园春”和璇璇开玩笑时,璇璇说“我不会原谅他”这句话时眼中冷冷的神情,心里一阵发紧。
——爱也让人感觉到累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觉得累了。
心,烦乱不堪。
为什么现实中的情感总让人觉得压抑呢?无论那种情感是爱是恨,它都像流感病毒一样侵犯你的神经,让你的免疫功能急剧下降。你纵使完全康复,至少要有一个相当长的挣扎时期,在这个时期里,要么被击倒,要么咬着牙承受。
——世上有轻松的情感吗?
不知道。或许有。或许网络上有。
和zhijia在网络上相聚的日子,曾经感到过快乐和轻松,那是一份非常虚幻的默契、关怀和牵挂。
——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感到轻松?
也许那种默契,关怀和牵挂多少带有游戏的成份,或许你想给她些什么却根本无法付出。传说世间有天堂、人间和地狱,网络时空属于哪一种呢?
网络是真实的,网络时空是真实地虚幻着的另一个世界,它把真实的人隐匿在一个特殊的氛围里,让你肆无忌惮地去爱、去骂、去调情。可是,你在网络中把你的对手剥得赤条精光又能怎么样?你把MM勾引到捶足顿胸,口鼻流血又能怎么样?
《说好一言为定》84(2)
网络是情感最廉价的寄存处。网络是大脑最好的厕所。谁能忍受一辈子看不到和你相爱或者相知的人,谁能和虚幻中的人相爱相亲一生?网络,一旦让你发现猎物,你会百爪挠心,更加气极败坏、如饥似渴。
zhijia长得什么样?我一直在猜想她的美丑。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一个能和你相知的人,一个能和你心灵相通的人,一个关怀着你的人,她长得美丑根本就不重要。
zhijia此刻在做什么?她还在等那个人吗?她和那个爱她的人在一起吗?她快乐吗……
我想知道。
《说好一言为定》86
每次走进“共沐云河”,我都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好像赴一个朋友的约会,好像眼前摆放着甜点和香茗,然后静静看着一位通情达理的女孩,把心中所有
苦痛与欢愉,毫无保留地说给她听。
我燃着一支烟,信马由缰给她敲了一封E-mail。
zhijia:
好吗?
六月的N市已经很热了。在北方,我在这个季节里依然穿着厚厚的T恤。我并不怕冷,只是留恋那些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时光。在那些日子里,我有一种安全感,我把那种感觉称之为从容。
其实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是虚伪的。我一直在虚伪中生活,因为我的脆弱。女人的脆弱表现在脸上,男人的脆弱隐藏在心里,至少我是这样。因为我的大脑之中到处都是被弃之荒野的矛盾,它们条理清晰而又杂乱无章。
我时常狂躁不安,但内心淡泊宁静;我喜欢和人开没有深浅的玩笑,却憎恨别人对我有意或者无意的捉弄;我表面上不在乎人间冷暖,其实心里热得烫手;我可以在悲恸面前不掉一滴眼泪,而一句最不经意的问候就能把我的心全部洞开,从而让感激肆意横流。我是那种在狂傲的外衣下卑琐着偷生的人。我是那种在卑琐中幻想接近崇高的人。
活到25岁,突然迷茫得不知道什么是生活,不知道自己的渴望和追求,不知道怎样爱或者呵护别人,不知道这个世上是谁由我来负责她的一生。爱是沉重的,像心里压着一座幸福的泰山。友谊是脆弱的,经不起弹指一击,尽管它洁白如雪却薄如蝉翼。
我不知道和你的相识与交往出于什么目的,但这种交往并不意味着我背叛了以前的爱和友谊。如果让我真诚地用两个字形容我对你的想法,它只能是“放弃”。
我想走了。离开N市。我不把在N市的日子当成一场梦,甚至以后不会再想起这个城市,它对我来说意味着痛苦、冷漠和陌生。在这个城市里,我得到的爱情是沉重的,它让我小心翼翼得难以承受。在这个城市里,我换来的友谊是脆弱的,它让我从此对情感的付出如履薄冰。
我惧怕过担心的日子。
原谅我给你提出的前几个理由。不管它们如何让你嗤之以鼻或者心动,它们都是真诚的。
听那首《一直醒到天亮》,我没发觉眼泪悄悄问候了我的心灵,当我意识到哭了的时候,我暗暗对自己说:zhijia,你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你此刻从音响里站出来,我一定会爱上你。我可笑吗?
男人不应该轻易感动。
zhijia,之所以给你说这些心里话,是因为我要回到我的北方,我给自己断了退路,也断了见你的幻想。试问,谁会跨越大半个中国去见一个没劲透了的狂徒呢?何况这个狂徒已变成落魄的懦夫!
感谢你给我的关怀,我会把它深藏于心。如果我给过你快乐,你不必谢我,因为我的那些关怀里除了真诚还有自私。
我在关怀你的时候体验到了幸福。一切都将过去,不是吗?
我想笑,但是我担心表情会哗变成哭。我现在闭上眼睛,感觉握着你温暖的手,告诉你,我的心是一阵一阵颤抖的。
如果我走,让我没有说出的那几个理由就消失在人世间。我不说出它,它就伴随我的真诚活着,我可以永远体验富有。zhijia,你是一个让我想起来心就恍惚的朋友。我不会说让你感动的话,不愿意再次暴露我的伤感与脆弱,但是……但是
现在才真的是我想见你的时候!
西门虹
1998年6月
《说好一言为定》87(1)
夜半,我回到宿舍。小华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小华是从一个县电视台来的哥们儿,我和他的交情不错。他的宿舍本来在六楼,平时闷得发慌就过来和我聊天,天南海北的胡扯一通,然后打着哈欠回房梦游。
我坐在屋角听着他的鼾声发愣。曾几何时,我也坐在这张椅子上,看着床边的王林和苏楠,并且没深没浅地和他们开玩笑。那时王林总是拉着苏楠的手,瞪着眼睛和我用贫话斗智斗勇,苏楠从不参战,只是幸福地看着我俩,笑容漫天飞舞。这才多长时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面目全非……
想着想着,恍若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华翻身的时候醒了,看到我回来,猛地坐起身。
“西门,你怎么才回来,你女朋友一直等你来着,你去哪儿了?”
“心里闷得慌,出去走了走!”
“她给你留了字条,在桌上。”
走到桌边,我看到璇璇的留言:西门,我一直等你,一直给你打电话,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想知道。如果你觉得有解释的必要,请告诉我好吗?伤口一定很疼,去过医院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给我电话,无论多晚!
看完留言,我沉默无语。
小华说:“西门,打个电话吧,她很着急,看你总不接电话,快急哭了。”
我说:“我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小华说:“何必呢?让人家难受。”
我说:“一会儿我给她打。”
小华说:“那好,我上楼了。”
小华哈欠连天的走到门口,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我说:“下午办公室和保卫处的人来过,你好好想想明天怎么跟他们说。”
我说:“谢谢你小华,回去睡吧!”
小华轻轻带上门,楼道里响起踢里塌啦的脚步声。
我料到台里肯定会了解打架的事。但是,我已经没有兴趣和他们解释了。躺在床上,我拨通了璇璇的手机,很快,传来璇璇焦急而惊喜的声音。
“西门,你在哪儿?”
“我在宿舍,还没睡?”
“睡不着,在等你的电话。”
“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干吗那么客气,去过医院了吗?”
“去了,缝了三针。”
“疼吗?”
“不疼。”
“肯定疼的,明天一大早我去看你。”
“别来了。”
“我怎么能不去呢?你受了伤。”
“没什么,真的,比起我现在心里的痛若,它差远了!”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说了。”
“可我想知道。”
“你猜呢?打架的时候你也在场。”
“是不是白忠对苏楠姐做了什么?”
“我不想说。”
“你打白忠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苏楠姐为什么打你呢?”
“璇璇,以后不要提这个人的名字,我已经和她恩断义绝了。”
“你们真让我糊涂。”
“璇璇,别费神想他们这些烂事了,我只问你两句话。”
“你说。”
“爱我吗?”
“爱。”
“相信我吗?”
“相……信。”
“那好,你记住,不管今后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我都不会做一丝一毫对不起你的事,不然,我不得好死!”
“西门,别说不吉利的话,我相信了。”
“谢谢你,璇璇。”
“好了,我不问了。我为那天的冲动向你道歉,原谅我好吗?”
“璇璇,别这么说,都怪我瞎眼,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西门,我好担心你。”
“放心,我没事。”
“我……我好想现在和你在一起。”
“别傻了,都半夜了,好好睡一觉。”
“真的。”
《说好一言为定》87(2)
“我知道,我也是。”
“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天天在一起呢?”
“熬着吧,等咱们过拔树节的时候。”
“西门,今天找不到你我才明白,我……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真的?”
“嗯!”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有个馊主意,你敢吗?”
“你说吧!”
“等我伤口好了,咱们到外面租间房子,天天过节!”
“……”
“怎么不说话?”
“你真这样想吗?”
“嗯!”
“只要你愿意,我……听你的!”
《说好一言为定》88
白忠一个星期没有上班。据小华说他住院了,伤得不轻。我知道自己出手的力道,凭那脚侧踢和狠命的掼摔,没有半个月别想恢复。
我一直等办公室和保卫处向我了解情况,但迟迟不见他们的人影。我几次让小华打听动静,小华回来说那些人分头去医院和“沁园春”了。
小华担心苏楠对我不利,我不置可否地笑着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老子滚回老家。
小华不以为然地说,说走容易,真让你走就麻烦了,你女朋友让你走吗?你走了她怎么办?
我说,我若真想走,什么问题也就不成问题了,我可以动员她跟我一起走,我们两个开家画店以卖画为生,说不定过些年还成百万富翁了呢!
小华说,你想得美,就怕她不凑劲,她肯背井离乡跟你走吗?别忘了她的家在这儿!
我说,这他妈就看我的运气和魅力了。
小华嘻嘻一笑说,你们关系到什么地步了,要是那个了就别说了,要是还没有,你干脆把她做了,到时不跟你走都不行。
我大笑着说,小华,我发现你脑子有毛病,你到大街上看看,和男人睡过觉的女人多了,可是你都见谁跟谁走了,被人开个盖儿的还不是装得跟没启封一样?那种事,对他妈现在的女人根本不叫事!
小华说,西门兄,凭咱哥们的交情,我当然不愿意让你走,可是你非走我也没辙。不过你想想,你这么一拍ρi股走人,不他妈让那个二尾子占了上风?我替你不平!
小华一句话让我打了个激凌,是啊,我他妈为什么走?错的又不是我!我从小就当红花幼儿,上小学当少先队员,上中学当班长,当共青团员,在大学里当“万大叔”,就是没当过别人眼里的钉子!难道非让我尝尝当眼中钉的滋味?嘿嘿!
小华看我的笑容有些阴阳怪气,兴奋地说,西门兄,你是不是决定不走了?
我说,谢谢你的提醒,我走太便宜那个小舅子,我他妈要和他血战到底,把专题部一ρi股坐穿。
小华说,我和你并肩子上,我早就恨他,他总他妈整我。
我说,你瞧着,等他一上班,我再把他气个半死。我让他狗B炒白菜总觉得自己是块好肉,这回偏他妈不用筷子夹他!小华被我逗得开怀大笑。
小华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伤口好了吗?明天我给你弄些营养品,先攒好革命本钱。
我摆摆手说,不用,明天是周末,我女朋友陪我去医院拆线,她比营养品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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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89(1)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没有睡好觉。一躺到床上就胡思乱想。我想不通苏楠在办公室演的那出戏是什么意思,白忠有什么好,她居然护着他,还当着大伙扇我一记耳光。我不愿意把她想成一个贱女人。可是,她的行为让我替她羞耻,好像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既然和她割袍断义,管她和谁勾搭成奸呢。
若在以前,我他妈倾家荡产也要替王林把她灭了。
我正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突然有人敲门。
我懒懒地说:“谁呀,门没上锁。”
进来的居然是苏楠。
我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咱俩已经没戏了。”
苏楠不介意我的态度,坐在床边用手抚着我的脸说:“还疼吗?”
我厌烦地打开她的手说:“扯淡,你他妈把我当孩子哄啊?我就是疼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走!”
苏楠继续递过手抚着我的脸说:“西门,知道为什么打你吗?因为我爱你,不想让你把事情闹大。”
我不屑地说:“请你闪开,你的话让我想吐。”
苏楠突然哭了。
我心里烦,伸手用毛巾被蒙住脑袋。
苏楠哽咽着说:“西门,其实这句话我早想对你说了,我爱你,因为你是王林的哥们儿。”
我一把将毛巾被扯开,吼道:“你少跟我提王林,你根本不配提他!”
苏楠慢慢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我们在电视台门口拍的,我在中间张开双臂搂着他们两个,笑容阳光灿烂。
苏楠哽咽着说:“那时候我们三个多开心呀,我喜欢听你们两个嚼舌头,王林说不过你,被你挤兑的头晕脑涨。可他从不生气,反而为你的机智和口才骄傲,世上再也找不到像我们那么要好的朋友了。”
想起王林,想起曾经有过的快乐时光,我的心软了,眼睛有些湿润。
苏楠轻声说:“西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会如实回答吗?”
“会,你说。”
“在没有认识璇璇以前,你想过爱我吗?”
我沉吟片刻说:“想过。”
苏楠伤心地说:“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有心理障碍。因为你是王林的女朋友,虽然他后来死了,可我一直觉得他还活着。”
“你别在幻想中生活了。”
“我做不到。”
“这么说你不肯爱我了?”
我痛苦地说:“苏楠,你别为难我,说真的,我觉得对你下……下不了手!”
苏楠眼里突然射出愤怒的光芒,劈手给我两记耳光,骂道:“你……你这个废物,你下不了手,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人,看着王林不认识的人,看着你不认识的人对我下手吗?你对得起王林吗?你怎么替王林活着的?”
我哭着说:“苏楠,你是王林的至爱,我不能那么做!”
苏楠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恶狠狠地在我耳边咆哮道:“西门虹你醒醒吧!我让你清醒清醒,王林已经死了,他死了——”
我哭着说:“你别折磨我了,我死也不会对不起林子!”
苏楠绝望地摇了摇头,朝我脸上狠唾了一口唾沫,摔门而出。苏楠一走,我心里反倒觉得轻松。不管怎样,总算跟她说得一清二楚,无论她怎么想,我没有对不起林子。
我刚吐出一口恶气,璇璇不知何时站在我的面前。
我惊异地问:“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来看你和苏楠到底干什么?”
璇璇脸上冷若冰霜。
我笑着说:“咱俩好到这份上,你怎么还不相信我?我早和她说清楚了!”
璇璇说:“别演戏了,刚才她亲口对我说你爱她。西门虹,我想知道你能坏到什么程度,你到底要骗我多久?”
听完她的话,我简直怒不可遏。
我吼着说:“你他妈爱信不信,反正跟你说清楚了,以后你们的烂事与我一概无关。我要回家,我现在就想心里清净,我明天就走!”
《说好一言为定》89(2)
璇璇看我气极败坏,抽抽嗒嗒地哭了。
我不依不饶:“你哭个鸟,还嫌我心里不烦是不是?”
璇璇哭着说:“西门,你别走!”
我说:“晚了,火车票都买好了!”
璇璇彻底绝望,痛苦地说:“告诉我,怎样才能留住你?”
我狂笑着说:“别来这套,我不吃了!”
璇璇跪下来,抱着我的腿说:“西门,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肯为你做!”
我低头挑衅地看着她,冷冷地说:“真的?”
璇璇点点头。
我淫邪地说:“那好,今晚陪我睡觉。”
璇璇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慢慢站起身。
我以为她承受不住这带有侮辱性质的条件,没想到她毫不犹豫,就在我的注视之下镇定地脱下衣服,躺在床上。
她的举动像烈士赶赴刑场一样。我心里一紧,慌了。
咫尺之间,我看着她赤祼的身体。璇璇美极了,仿佛每一个毛孔都蕴含着圣洁的光芒。她的Ru房伤感地坚挺着,像她柔弱性格里潜伏着的刚毅,她的小腹在一弯阴柔的曲线中把修长的双腿衬托的异常凄美,让我在怜惜的同时萌生了敬意。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这就是一个少女的酮体。此刻,我可以用男人的身体去探知和解读一个少女的全部秘密?这幸福来得轻而易举。我的大脑有些发涨,额上浸出汗珠。
璇璇见我没有反应,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哽咽着说:“西门,我今天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就是你明天还要走,我也不会阻拦你了!”
璇璇的话猛地使我惊醒。
——我他妈这是干什么?既然决定走何必还毁了她,这不是畜生的作风吗?
不!我不能这样做!
如果这样做,我会永生永世瞧不起自己。这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的时候,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前,把它猛地打开,然后,把自己关在外面。
我仰头舒了一口长气,感慨万千。璇璇在屋里哭了。我听到了她绝望的声音。
“西门,我都这样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能体会她的心情,因为她的痛苦和我一般无二。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爱情被我蹂躏成这副德性,我他妈这是怎么了?我怒不可遏,抬手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我眼前一黑,鼻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迷糊中惊醒。我摸了摸鼻子,根本没有流血,这才发现是一场梦。
我的脸被汗和泪水全部占据,心里一阵恍惚。我急忙用毛巾被蹭了蹭脸,跳下床打开门。璇璇微笑着站在门口。
我说:“刚才做了一个春秋大梦,简直让我恍若隔世。”
璇璇笑着说:“做梦当大官了?”
我嘻皮笑脸地说:“是新郎官,还差点形成事实婚姻。”
璇璇说:“谁是新娘?”
我说:“还会有谁?当然是你了。”
璇璇脸一红,羞涩地说:“你就会捉弄人。”
我说:“真的,不骗你。”
璇璇说:“你的梦就跟你的人一样,肯定是半黄不黄的。”
我说:“这回你可错了,我在梦里出乎意料的是个正人君子。”
璇璇说:“我不信,你跟我讲讲。”
我煞有介事地说:“梦嘛,过程很复杂,情节却简单,总之一句话,有人强烈要求让我结束她的少女生涯,被我义正辞严拒绝了,嘿嘿!”
璇璇审辩着说:“梦都是反的,事实上是你勾引人家。”
我说:“不错,人生在世,就是要有锐利进取的精神,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常言道,只要功夫深,滴水能把石头穿个洞!”
璇璇说:“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人家可不是石头。”
我嘻皮笑脸地说:“那就更容易……”
我看璇璇羞得满面绯红,不好意思继续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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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90(1)
那道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是,它在肘弯处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爬着,让我越看越难受。伤疤新鲜的刺眼。我暗暗咬了咬牙。
璇璇心疼地看着我,眼里有些湿润。我大咧咧地把胳膊一挥,笑着说,我得感谢白忠,幸亏他伤了我的胳膊,要是这刀划在脸上就麻烦大了。
璇璇说,都怪我,当时要不是我拉着,你就躲开了。
我说,这不算什么,斗争总要付出代价。
从医院出来,我和璇璇在街上闲逛。璇璇让我今天把全部时间交给她掌管,我巴不得让她表现一下领导才能,顺便体验体验被女孩呼来唤去的滋味。
我嘻皮笑脸地说,璇璇,我今天可是全天候被你包了,晚上你要让我再到街上逛来逛去不行,我身体正虚呢!
璇璇踌躇满志地说,放心,我早给你安排好了!
我们在街上逛了三个多小时,我看璇璇兴致盎然,就什么也不想地屁颠屁颠跟在她的身后。我用眼不时地瞄她,她脸上开心的笑容有些异常。
中午,我们简单吃了点饭打的去了游乐场。我从小害怕刺激性过大的运动,在大学报名参加跆拳道集训队纯属锻炼和培养自己的意志、胆量,再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动作潇洒漂亮。
我不想扫她的兴,壮着胆陪她把能玩的都玩了,结果我在那些惊险的机器上的表现比璇璇强多了。
从过山车上下来,璇璇的脸白得吓人,两腿筛糠似的乱抖。我扶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嘻笑着说,上次在电话亭里咱俩的腿都不行了,这次好,我幸免于难,接着跑马拉松都没问题,你瞧——为了证明我的实力,我原地做了几个跆拳道的踢腿组合。
璇璇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知道你行,但是求你千万别再踢了,人家准以为你是耍把式卖艺的,真有心软的人过来扔给你两块钱,多不好意思呀!
我扭头一看,果然有很多人不错眼珠地望着我。我“嘿嘿”一笑,急忙规规矩矩坐在她的身边。
天黑的时候,我们找了一个气氛不错的酒吧喝了些酒。璇璇的脸红红的,眼睛放着光。我本来发誓戒酒的,但是拗不住她,再说和她在一起喝酒又没有危险,于是,半推半就地糟蹋了半斤长城干红。
我小声问璇璇:“下一步我们去哪儿?”
“回家。”
“回你的家还是各回各家?”
“回咱们的家。”
“在哪儿?”
“别问,到时你就知道了。”
璇璇显得很兴奋,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不知道她要把我领到哪儿,故意诚惶诚恐地说:“璇璇,我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十八岁的小妾,家里没我不成啊,你要把我卖了,他们怎么活呀!”
“放心,卖你和买你的都是我,再说我才不肯卖呢!”
“对,这笔帐你算得清楚,像我这样棒的壮劳力千万别卖,留着自己用多好!”
“好了,别贫嘴了,跟我走吧,我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璇璇招手叫住一辆夏利,把我推上车。她用地道的方言和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点点头,一把方向拐上了右侧的快车道。
出租车大约走了十几分钟的车程,在黑乎乎的一片旧居民小区停下。璇璇从车上蹦下来,替我打开车门。
我下车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说:“这是哪儿呀?”
璇璇笑着说:“咱家附近。”
我说:“怎么觉得好像进了敌营似的,接应你的人呢,在哪儿?”
璇璇说:“才没有人接应我呢,这里谁都不认识咱们。”
璇璇拥着我走到一座六层居民楼前,抬头看了看楼顶,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看到那两扇不亮灯的窗户了吗?那就是咱们的家。”
听了她的话,我恍然大悟。
我惊讶地说:“我说租房子你就真租啊?”
璇璇说:“这是我同学她姐的,年前夫妻俩出国定居了,咱们正好给他们看房子。”
《说好一言为定》90(2)
我装作痛苦的样子说:“这下我被你毁惨了!”
璇璇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苦着脸说:“你这是把我往未婚同居的绝路上推呀!”
璇璇笑着推了我一把说:“我就是推你,一直把你推到楼上。”
《说好一言为定》91
我为璇璇的勇气感动。我为一个女孩因为爱情而不顾一切的付诸行动感动。
在这个不足70平方米的家里,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甚至每一件旧家
具都让我感到陌生的亲切。它们都被仔细地擦拭一新,甚至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馨香。四周墙壁的|乳胶漆显然是新涂的,上面悬挂着她的几幅作品。卧室里除了她的照片,我给她画的那幅头像也装裱在镜框里。
璇璇歪着头说:“怎么样,像咱们的家吗?”
我激动地说:“像,太像了,比中南海都好。”
璇璇说:“这是我一个星期的劳动成果。”
我说:“璇璇,真是难为你了,你应该叫我过来帮你。”
璇璇说:“你的手臂有伤,再说我还要让你惊喜呢!”
我诚恳地说:“璇璇,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为我受苦了。”
璇璇笑着说:“看你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我还没见过你这种表情呢,见惯了你嘻皮笑脸,觉得现在好滑稽。”
我说:“我说的是真的。”
璇璇过来搂住我,亲密地说:“好了,我知道是真的,你再看看咱们这个家还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我想让你夸夸我!”
我吻着她说:“想挨夸还不容易,这是我的强项。”
璇璇吊着我的脖子撒娇说:“别一概而论,要突出重点才行。”
我说:“那就说说我最满意的?”
璇璇点点头。
我用手一指那张铺着崭新罩单的双人床,坏笑着说:“就是它!”
璇璇问:“为什么?”
我说:“它被你收拾得如此性感,一看就是西门庆寻欢作乐的地方。”
璇璇知道我在捉弄她,羞得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双拳不停地捣我后腰。
我们陷在柔和的灯光里,快乐地沉默。
我们滚烫的目光承载着千言万语,从快乐的源头出发,沿着一道道幸福的流波,抵达了彼此的心扉。我的心被她的目光笼罩住的时候,仿佛有几次不经意的停歇。我知道,我的心被这个黑夜麻醉了。
璇璇的眼睛好美。
我寻着她漆黑的瞳仁望去,像一头扎进了一条温柔的小河,耳边听到的轻柔呼吸,仿佛我们趟过爱河时溅起的曼妙水声。我们就那样无声地相互凝视着。
我的眼睛说:璇璇,谢谢你让我懂了快乐和幸福原来是有天壤之别的。
璇璇的眼睛说:也谢谢你,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
我的眼睛说:现在我才明白,爱是可以让人疯狂的。
璇璇的眼睛说:这是我甘心情愿为你做的。
我的眼睛说:可是,那天我真怕你永远不理我了。
璇璇的眼睛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不是么?
我的眼睛说:像在梦里一样。
璇璇的眼睛说:我也是。
我们慢慢走到一起,相拥着沉默。
我们两个人的四只眼睛,快乐地哭了。
《说好一言为定》92
我希望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无声的。尽管我们拥有耳朵、拥有眼睛以及用来聆听和感觉爱情的心灵,当你让一种深入骨髓的幸福像腌制咸菜一样,被盐水泡透,你本质的味道还那么鲜明吗?在爱情的疯狂履历上,不重要的将不存在。
我和璇璇相拥的时间太久,通身是汗。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太热了,去冲个澡,顺便降降温。”
“好吧,你等我。”
“要不……咱俩来回鸳鸯的?”
“明天,现在我还是自己的呢!”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别让我等急了。”
璇璇发烫的双唇吞了吞我的脸,转身去了卫生间。卫生间里响起让我心痒难耐的水声。
我感谢有人发明了“猴急”这个不太规范却一针见血的形容,其实,我比“猴急”的那只猴儿急多了。我坐在床边,夹着双腿干忍着。璇璇好像故意折磨我,洗了足足半个小时。她从卫生间出来,低着头,好像有些失魂落魄。
我打趣地说:“后悔了还是让水把勇气冲走了?其实,你后悔还来得及!”璇璇不说话,摇摇头。
我疑惑地说:“到底怎么了,跟英勇就义似的。”
璇璇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看我,突然啜泣起来。
“怎么了,吓人呼啦的?”
“我……我来那个了。”
“什么时候?”
“刚才……”
“啊?”
我觉得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全身的燥热掉头哗变成冰。
“这么巧,不至于吧?”我有点不死心。
“是……真的。”
我从床边窜起来,张口喊道:“谁他妈让它来的,连个招呼都不打,一点组织纪律性也没有,这不成心毁我吗?”
璇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她嚅嚅地说:“对不起,我可能是紧张的。”
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知道刚才的话有些过份,于是,走过去嘻皮笑脸地说:“璇璇,刚才和你开玩笑,别介意,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虽然它来的不合时宜,可也有走的时候啊,别着急,咱还耗不过它?再说我二十多年都等了,没事,咬咬牙就过去了!”
璇璇用头抵着我的肩,歉意地说:“真的对不起!”
我拍拍她的头,戏谑地说:“别这样,反正咱家也没来客人,就当它是个不速之客凑热闹。”
璇璇说:“我怕你不高兴。”
我笑着说:“不会,凡事都要辨证地看,它一来我反而修到了坐怀不乱的新境界,感激还来不及呢!”
璇璇破啼为笑。
我安慰她说:“没事,真的,我也去冲个澡降降温,顺便琢磨琢磨道路是曲折的后一句话的真正内涵。”
我在卫生间打开冷水喷头,凉凉的水射到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良久,直到感觉心里那团躁气消散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擦拭全身。
《说好一言为定》93
卧室里关了灯,街上的光从窗子里透过来。璇璇斜卧在床上,朦朦胧胧中赤祼的胸脯和双腿泛着一抹令我心动的像牙白。虽然这个美妙的夜晚有了障碍,然而,对我来说那份狂乱根本没打折扣,况且我已经看到了璇璇在昏暗中那双期待的眼睛。
我无声地走过去,躺在她的身边。我们的目光默默相视。其实,那种凝视仅是一瞬之间,我还没有来得及眨眼,我们的四肢已经爆发式地绞在一起。那种拥抱恶狠狠的,完全丧失了温存、怜惜,像对一件美好的东西实施掠夺和侵犯,充满了邪恶。
我冰凉的胸脯压迫着她的双|乳,双臂泼命箍着她,两只手胡乱地摩挲她的后背。我觉得我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希望她屈服,甚至潜意识里愿意让她失去呼吸,那样我就可以毫无羁绊的贪婪感受一个少女的全部奇妙。
此刻,我的心始终是颤抖的。
我一次次冥想和贮存肌肤相亲时的快乐,我们紧贴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快意饱满而充实,稍一松懈或是离开,那种感觉竟然逃遁得无影无踪。
我心里一阵大骇。
我一次次放开她,又一次次向她逼近,我想让快乐宛如刺青一样永久在肌肤上保留。然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我知道,不能与她合二为一,所有的快乐都是浮浅的,那不叫全部拥有。我的呼吸开始狂乱。我拼命用嘴吻她的脖子,叼她的|乳头,吞她的小腹,最后把手艰难地放在她的内裤上。璇璇全身绷紧,两只手同时捂住我的手。
我想给她一个执拗的暗示,顽强地把她的手挪开,顺势把内裤沿着两腿捋去。
璇璇的矜持只是暂时的。当她明白我的一意孤行,全身瘫软下来,顺从地蜷起双腿,让我把内裤捋到脚踝。我压在她的身上,听到一声模糊的惊叫。璇璇在我身下的拥抱是忘情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充满了感动。
我尽量让自己变得温柔一些,小心翼翼地用两脚一点一点分开她的双腿。正在这时,我却听到了她近似迷乱的央求。
“我……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
我心里一惊,大脑稍稍有些清醒。我的动作一时僵住。我的耳朵怕再次听到提醒,可是璇璇没有吭声,因为她发烫的双唇又开始吻我了。
她的吻充满了爱和歉意。我心里一哀,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做不成了。
——怎么办?小腹中的烈火还坚硬地烧着,我被烘烤得口干舌燥。
我沉吟了片刻,躲开她的双唇,沮丧地用双脚把她的两腿轻轻抿合,然后,在昏暗中红着脸,像一个无赖一样尴尬地说:“我……不进去,就在门口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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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94
清晨,我看到的第一缕阳光是微笑的。因为那缕阳光温顺地偎在璇璇脸上,灿烂异常。我知道璇璇醒了之后一直看着我,就装作很委曲的样子说:“看了我多长时间了?”
“嗯?一个小时吧。”
“啊!你不累呀?”
“我不,我喜欢看你的睡相,像个孩子。”
“我可累,晚上看门看得太辛苦。”
“你好可恶,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开玩笑。”
“还不是被你逼的?这叫急中生智。”
“饿了吗?我去做咱们的第一次早餐。”
“我不想吃,就想让你陪着。”
璇璇把身体贴过来,顺从地抱着我。我腾出右手,从容地抚摸着她的胸脯,再次感到了刚刚苏醒的快乐。我闭上眼睛,让幻想升腾,想像着她丰满而精致的Ru房是两座被暗流涌动着的山丘,我的手像一块魔铁在两座山之间快乐而奇异地飞行。
我在大学时做过无数次关于那个女人的梦,尽管梦里有着交欢的内容,可是那些情节从来都是雾挡云遮,醒后一点记忆也没有。
如果说第一次和女孩子有这种肌肤的接触,还是去年夏天在云涯山的客店里。
在那个飘着细雨的山林之夜,我像强盗一样霸道地褪了她的衣服和|乳罩,让两个赤祼的胸膛贴在一起,第一次感受了异性带给我的天崩地裂。
我从她和璇璇身上看出一个道理,初恋的女孩是最容易动情的。她的眼神和璇璇一样,羞涩的背后隐匿着勇敢和激|情。她们在承受的时候令我感动,既便是在被拥有的沉醉之中,也表现得那么悲壮和义无反顾。我从她们忘我的投入与付出里,感觉到一丝愧疚,我只掠夺了快乐,却没在意应该留下应有的承诺。
可是至今我还不知道另一个她的名字。
现在想起来有些可笑,和她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彻底晕了,居然没有用手抚摸她,没有意识到吻她的双唇。那个女孩和璇璇一样痴情。从她走后给我的留言可以断定,在她得到一种情感以后,她首先想到的是承诺。她让我去找她,在两年之内找到她,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甚至连那封信都弄丢了,我每天想的只是怎样凭借自己的才华,占领这个城市。
——她叫什么名字?她在哪里?她现在在干什么?她会像信中写的那样一直等我去找她吗?如果我重视这件事,我真的去找她,也确实在某个地方找到了她,她会实践自己的诺言吗?如果此刻怀里拥着的是她,那又是怎样一种生活?
我突然有些伤感。我意识到没有重视这件事也许是个错误,是一个一生最不应该疏忽的错误。由此,我在心里指责自己是一个不会承诺也不尊重别人承诺的人,类似感情的骗子。像我这种人在爱的世界里担当什么罪过?
我想,应该是玩忽职守。
也许我在一开始就不相信她的承诺,可是我从璇璇的身上能够感觉到,女孩儿的承诺是她们最真诚的守候与执着,也就是说在我每天的嘻嘻哈哈和寻觅快乐的时候,她还一如既往地期待着我的出现。
——她真的在等?这可能吗?
可能。zhijia不是也在痴痴地等人吗?
我……我错了?我都干了些什么?我给过别人承诺吗?
我胸膛里一翻,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璇璇疑惑地看着我,眼神像母亲关爱孩子。
我不敢告诉她心里想什么,一阵愧疚。
璇璇摩挲着我的后背,轻声说:“亲爱的,是不是因为夜里的事不开心?”
我郁郁地说:“不是,璇璇,我觉得你对我付出得太多,你……你不想听我对你说点什么吗?”
璇璇说:“当然想啦!”
我说:“你想听什么?”
璇璇扎在我的怀里,幸福地说:“我想知道你心目中的好妻子,是什么样的?”
《说好一言为定》95
我和璇璇在借来的新家里整整窝了两夜一天。星期一上午,我们拥抱着吻得嘴唇发酸之后,分别去单位上班。街上的人流匆匆。这让我有种宛若隔世的恍惚。我现在终于理解有些皇帝为什么不思进取,宁肯偏居一隅了,因为他有温柔乡。这东西可以让人骨酥筋麻、晕头转向,任凭窗外暴雨狂风肆虐,而他什么也不想,只在床上胜似闲庭信步,美哉,乐哉!
不过,我不是皇帝,尽管我也有了温柔乡。我不敢去觊觎偌大的江山,我只想有朝一日凭自己的才华主宰这个城市。想到这里,我的嘴角浮出一丝不可一世的微笑。
在电视台门口,我看到一辆非常熟悉的轿车。那是苏楠的黑色宝马。我心里掠过一片阴影,她来干什么?
她现在是我最不想见的人,因为我见到她之后,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表情,是形同陌路还是恶目相向?不管做什么,心里都很别扭。
冤家路窄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恰在楼梯口,我们碰个正着。
“西门……”苏楠的脸上露着惊喜的笑容,语气自然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好。”我像对待陌生人一样,脸上堆了一个分寸适当的微笑,然后头也不回,径直走向楼梯。
“你站住,我有话对你说!”苏楠的声音有些无奈和焦灼。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不阴不阳地说:“有事吗?”
“你的伤……好了吗?”
“愈合得很好,疤也很漂亮,像特意刻上去的一样。还有别的事吗?”
“你能不能今天晚上到‘沁园春’去一趟?”
“不!”
“我有话对你说,也许你……误会我了。”
“是吗?要说现在说,晚上我没时间,我得陪璇璇。”
“小华说你两夜没回宿舍,你和璇璇在一起?”
“你管得着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最好今天去医院看看白忠。”
我又一次怀疑听错了苏楠的话,不过,这一次我并不吃惊。我就想笑,想哈哈大笑。
我笑得无比开心地说:“姓苏的,你的嘴如果是夜壶,我现在就想撒尿。”
《说好一言为定》96(1)
一进办公室,我感觉有些异样。
“怎么了弟兄们,怪模怪样的?”我笑着说。
“白忠出事了,脑瘤。”小华说。
“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他自己长的,又不是我现打出来的。”
“做全身检查的时候查出来的。”张子说。
“他应该感谢我,不然还不去医院呢!怎么啦,他还想赖我!”
“刚才台部来电话,让你去一趟。”小华有些忧心忡忡。
我豪迈地拍拍小华的肩膀,大咧咧地说:“刀山火海在下也敢闯一闯,等我的好消息。”
“可能情况不妙。”小华低声说。
我拿过小华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笑着说:“老弟,有你这杯茶垫底,再好的茶我也不喝了,我就不信活人能被水渴死。”说完,走出办公室。
到了台长办公室,台长正和保卫处的李处长说话。本来李处长的脸笑微微的,见到我以后突然严肃起来,有点假模假势。我心里想笑,但是知道不是笑的时候,用抄在裤兜里的手猛掐了一下大腿。
台长对我很客气,抬抬手给我让座。
我一本正经地说:“您找我有事?”
台长还未说话,李处长抢道:“你这不明知故问吗?闹这么大事你跟没事人似的。你还有没有廉耻?”
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我冷笑着说:“我没和你说话,再说你也未必有资格跟我谈廉耻。”
李处长不堪受辱,骂道:“你混蛋!”
我笑笑,学着他的口吻说:“你还有没有廉耻?”
李处长举起右手想拍桌子,但在中途停住。他顾忌地看了一眼台长,愤怒地说:“西门虹,你的问题你应该认识清楚,在工作时间打架,这从建台以来还是第一次。保卫处已经给台里汇报了调查结果,到时候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连眼都不抬,不屑地说:“你的调查结果是片面的,我是当事人,可是你自始至终都没问我。你以为台长像你一样偏听偏信?笑话!”
李处长被我噎得直哽脖子。
台长对我的印象一向不错,我来电视台就是他帮的忙。他摆摆手制止了我俩的争吵,对李处长说:“老李,你先忙你的,回头我找你。”
李处长愤愤不平地瞪了我一眼,开门出去。
台长严肃地对我说:“李处长说得没错,工作时间打架,建台以来这是第一次。不管什么原因,打架是绝对不允许的,有辱新闻工作者的形像嘛!”
我说:“我知道在单位打他不对,我现在也有些后悔,我应该找个僻静的地方,然后不紧不忙地教训他。”
台长说:“你和白忠的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他还对我提过你当副主任的事,怎么搞得这么僵?”
我说:“我早就想说原因,可是没人问我,我只好对您说了。”
我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台长听得皱起眉头。
我说:“我和王林是哥们,所以不能看着他的女朋友受人欺负。”
我说这话的时候想起苏楠对我的态度,心里发酸。
台长说:“白忠的确过份,但是这件事有人捅到局里去了,恐怕台里包不住,再说正是改革精简的当口,对你十分不利,弄不好你呆不住了。”
我说:“这个我想过,不怕。”
台长说:“西门,你是通过我来台里的,我一直很器重你,这你知道,再说老潘也嘱咐过我,亮明了你和他的关系,我很为难。”
我诧异地说:“潘志垒找过你?”
台长说:“昨天他还给我打电话呢!”
我问:“他不是去中央党校了吗?”
台长说:“昨天下午回来的。”
我问:“他有事吗?”
台长笑笑说:“西门,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懂,就凭一封匿名信,没有任何证据,能扳倒一个领导干部?我和老潘多年的交情,对他还是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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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96(2)
我说:“台长,我的事你别犯难,走就走,没什么。”
台长说:“现在走倒不至于,不过,你最好主动写份检查,另外给白忠道个歉,这样大家看着也好。”
我说:“可以写检查。至于给他道歉嘛,毋宁走也不耻干这等事。”
《说好一言为定》97
有时候,我把某些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就拿台里精兵简政来说,大概只有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辞退人员名单。如果不是白忠上班以后对我以胜利者的姿态卖弄口舌,我还傻乎乎地准备写份貌似深刻的忏悔书。
白忠住了几天院,本来就白的脸更白了,像在白皮鸡蛋上糊多了雪花霜,青青的。如果凑上去细看,能数出他脸上有几根不分昼夜输送阴阳两性混合体的血管。
那天下午,他翻着眼睛走到我的办公桌前,用手弹了弹桌上的玻璃,幸灾乐祸地说:“西门,我为电视台即将失去一位像你这样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感到惋惜,如果你现在给我道歉,看在楠楠的面子上,我也许会帮你。台里不要我要,我可以对你施行部聘,怎么从牙缝里刮下点残渣也够你吃的。”
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我明白他侮辱我。
我故意笑着问:“谁是楠楠?”
白忠说:“就是苏楠。”
我突然爆笑:“楠你妈个大腿根儿,我走不走你说了算?”
白忠讥笑着问:“你说呢?”
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呀?”
白忠说:“现在不是我的问题,是你以为你是谁,你还在这儿死乞白赖坐着干吗?还不赶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
我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淡淡地说:“白忠,你是不怕我呢,还是我没有把你打服?”
我不愿意和他纠缠嘴皮子,说完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眼里的凶光饱满而含蓄。
白忠吓得一怔,但是仍不甘示弱地说:“你狂不了几天了,这个周末清退人员名单就公布,到时候你还能狂得起来,我才服你。”
我说:“用不了几天,我要收拾你就他妈眨眼之间的事儿!”说着,我劈头揪住他的脖领子,举拳要打。
白忠吓得一缩身,逃出办公室。
我在小华和张子口中得到证实,我果然在清退之列,名单也在周五公布。这时我才明白台长是个老奸巨滑的狐狸,他和我谈话的时候肯定有了那份清退名单,但是他不说出口,让我一直蒙在鼓里,白白赚了我几天对他的感激。
我不能等宣布了名单再走,要走现在就走,省得到时丢人现眼。
可是,我回家还是去璇璇的学校,或者是这个城市其他地方?我一时决定不了。我觉得在这儿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简单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我坦然地对人们说:“弟兄们,我不等宣布了名单再走,我要先把电视台炒了,我现在就走!”
小华说:“西门,也别太着急,等等再说,看有没有转机。”
我说:“还等什么?等自寻其辱呀!”
张子说:“你走了去哪儿?”
我说:“不知道,但是我不会离开这个城市,我还没尽兴地收拾白忠呢,我得让自己到了Gao潮才行!”
小华高兴地说:“收拾不收拾他是次要的,关键是我们以后还能常见面。”
我说:“我们订个规矩,每星期见两次怎么样,要不三次?”
小华说:“那好,就从今天开始,晚上我们去喝酒,捎带着给你饯行。”
我说:“好吧,今天晚上咱们一醉方休。”
我给璇璇打电话说晚上有事可能晚点回去,璇璇很担心,我不便在电话里讲被电视台炒鱿鱼的事,就对她说你别管了,什么事我都能处理好,回家以后再向你详细汇报。
璇璇反复叮咛几句,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说好一言为定》98(1)
我原以为南方人的酒量根本不能和北方人比,其实来N市这么长时间我终于明白,酒量跟地域没有丝毫关系。小华、张子和我三人,我的酒量最差。
好在我们生性都比较率直,于是,把酒喝了个昏天黑地。我平时三两白酒就能让天地翻覆,可是,今天居然突破了半斤。
我偷眼瞄了瞄见底的两瓶泸州老窖,身体开始有反应,喉咙里痒痒的想吐。
我咬着舌头说:“兄弟,咱们别喝了,我觉得有些过了,想往外吣。”
张子红着脸说:“说好一醉方休的,咱们这不还没醉吗?”
小华说:“西门今天心情不太好,少喝点,差不多得了。”
我是个要面子的人,听小华这么讲,大咧咧地说:“兄弟,你太小瞧哥哥了。我们老家有句话叫贫下中农不信邪,我他妈还真不信这个邪,我就不信在这个城市里站不住脚。这点事,算他妈个鸟,根本不值得我心情不好,来,咱们接着喝。”
话虽豪迈,可是我真的不行了。小华照顾我,特意给我拿了一瓶啤酒。我最怕喝啤酒,尤其是和白酒掺和。一瓶啤酒下肚,我彻底晕了。
我想趴着桌子静养片刻,可是,头低下时耳朵里轰轰乱叫,只好硬挺着腰板看他俩一杯接一杯地连干白酒。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我想夸赞他们两个的酒量,舌头在嘴里窜了半天,咕哝出来的话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我心里清楚,知道真的喝高了。
他们两个继续推杯换盏,意犹未尽。张子喝着喝着,突然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的脚。
我打了个激凌:“你……踢我干吗?”
张子小声说:“你发现没有,那边有个女的总拿眼瞟咱们。”
我半睁半闭着眼说:“哈,可能是看上你了。”
小华低声说:“说话声音低点,别让人家听见了。”
我挥挥手说:“怕什么,我愿意说,她管不着。”
张子坏笑着说:“我觉得她在看你。”
我扭头顺着张子悄悄伸出的手看去,眼前只觉得角落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我尴尬地笑着说:“我真喝多了,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
张子小声说:“模样有点意思,长发、黑色连衣裙,三十二、三岁。”
我说:“她太老了,看就看吧,无所谓。”
张子说:“她朝你笑呢,也许是熟人。”
我说:“有这种……可能吗?”
小华不耐烦地说:“管她熟不熟呢,咱们少摊事,喝酒吧!”
我说:“别,要真的熟多没礼貌,我过去一看便知。”说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脚下踉跄着绕了个大圈儿向她走去。
坐在她的对面,我直勾勾盯了半天。这个女人长得不错,神情极为和蔼,好像很面熟的样子,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我麻木地笑笑说:“我看你眼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你能告诉我吗?”
“我们见过吗?”女人笑了笑。
“肯定见过,我想不起来了。”
“是吗?那你好好想吧。”
“我……想起来了。”
“在哪儿?”
“好像……好像在梦里。”我说。
“哈,小兄弟,你喝多了还是想泡我,这种蹩脚的话你也能说出口,你以为我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不是,我觉得我们真……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我没有见过你。”
“你……撒谎,我们肯定见过。”
“你真觉得我们见过?”
“不错。”
“那好,你把这杯酒喝了,我告诉你。”她说着将满满一杯红酒推到我面前。
我望着那杯红酒运了运气,刚要喝,小华在远处喊:“西门,你少喝。”
我笑笑说:“你……别管了,我们真的很熟,怎么着……也得喝她一杯酒啊!”
我仰脖将它一饮而尽。女人又替我斟满一杯酒。
《说好一言为定》98(2)
“酒……我喝了,你快说。”
“我说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在梦里。”
“你真会扯,那是我说的。”
“可是我也这样觉得呀!”
“算了,我听明白了,我们压根儿就不认识,我看走眼了,对不起,打扰了。”说着,我站起身来想走。
女人急忙说:“干吗急着走,我和你开玩笑的。”
我重又坐下说:“那你快说。”
“再把这杯酒喝了。”
“不行,我不能再喝了。”
“我陪你一起喝,你不能不给我面子吧!”
“那……好吧!”
第二杯红酒实在咽不下去了。我使出吃奶的劲刚把它咽下去,它又顽强地顶上来,我一时收不住嘴,红红的像血一样的液体迸发出来。我觉得胸膛里很疼,全身一软,趴在桌子上。
《说好一言为定》99(1)
迷迷糊糊中,我被刺鼻的香水味道呛醒。我从小害怕闻香味,就连味道很淡的香皂也让我心慌。我觉得心跳加快,猛地睁开眼。眼睛正前方是装饰极为考究的天花板,那些枫木条拼贴的图案很精致,天然的枝桠疤痕错落有致。
灯没开,屋子里很亮,我知道是白天。我觉得我应该是躺在一张床上。
床很软。环境很陌生。
——这是哪儿?宾馆?
不像。我极力回忆着,隐约间记起昨夜和张子、小华在一家饭店里喝酒,后来喝多了,碰到一位熟人。想起这个熟人,我心里一惊。我忽然想起并没有和张子、小华一起走,难道……
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惊骇地坐起身。那张床很软,“咯吱”响了一下。
“你醒了?”
我的耳边响起一个女人软软的声音,很陌生。我的脑袋“轰”地巨响,寻着声音看去。掩着淡绿色薄纱的窗前,静静坐着一位身披睡衣的女人。她的头发长长地直垂腰际,显出一些漫不经心的波浪。从背影看身材很好很丰满。
说话的时候她没有转过头来。我看不到她的脸。我希望她能转过脸来,从而让我明白是不是昨夜遇到的那个女人。我的大脑闪电一样频频跳动着记忆里和她的所有对话,继尔,明白了昨夜认定的熟人,其实根本不认识。
女人临窗而坐,丰腴的轮廊边缘披着一道浅浅的逆光,虚幻得像一张模糊的剪影。我惊骇地将全身亿万个毛孔洞开,像突然张开的嘴巴一样,全身被一阵强烈的电流击中,大汗淋漓。
这是我再陌生不过的一个画面,却又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一个画面,这个画面在我梦里反复出现过几百次!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在那张双层床上……在我无数个被惊醒的夜里……
我终于明白昨夜为什么会觉得她眼熟,明白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原因。我曾坚信梦里的那个女人存在,也不止一次地呆呆望着人流里的女人发愣,我驻足街上,审视了数以万计的女人,试图找到她的身影,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心里感应。
而此刻,这种意念和感应像海洛因一样强烈地注射到我的脑海里,我有些飘。我克制着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的快意和恐惧,用悚悚乱颤的声音乞求说:“你……你转过来,我想看看你的脸?”
女人顺从地转身。那是一张娇好的面容。我在梦里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个女人的脸,所以,当看到她笑微微的眼神时,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
她的身材、头发甚至年龄,和梦里的女人一般无二。就是她!
她在梦里整整纠缠了我两年。我终于找到了,原来她生活在这个城市。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约定?那女人的眼神是温和的,但是我却读到了里面深藏着邪恶。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纠缠我?”我突然变得愤怒起来。
“我一直纠缠你?”
“不错。整整两年。”
“你肯定还醉着吧?你的话我不懂。”
“你别装蒜,我终于找到你了。”
“嗨,说什么呢?你是没有醒酒还是撒癔症,我昨天夜里才遇见你,你喝醉了。”
“我没醉,心里很清楚。”
“那你就是疯了。”
“疯也是被你逼疯的。”
“你的话我根本不懂,你走吧!”
“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那女人把手中的化妆盒“啪”地重重摔在梳妆台上,化妆盒的碎片横飞。我们怒目相向。
“我让你清醒清醒——”那女人站起身来,抄起梳妆台上的一只杯子,将里面的水泼在我的脸上。
水溅了一床,我将湿漉漉的毛巾被撩开。我发现自己祼着身子,一下子清醒了。
我明白了刚才的恍惚,明白了自己还依然醉着,错把梦里那个女人与她合二为一。
我怪怪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真怀疑你是个疯子。”那个女人余怒未消,也有些惊恐。
《说好一言为定》99(2)
“我不是疯子,但和疯子差不多。”我阴阳怪气地说。
“你可以走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走。”
“说吧!”
“你把我衣服脱了?”
“衣服被你吐脏了。”
“内裤呢?我不可能吐到那上面吧!”
“我给你脱的,还给你擦了擦身子。”那女人说完,转身从另一间房子里拿出我的衣服,扔到床上。衣服没有完全干透,潮潮的。
《说好一言为定》100(1)
既然昨夜已经被她看过,我也不必遮掩。我在她的注视之下把衣服穿好,
走到她的跟前。
“真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恨你?”我想稀释我的尴尬。
“感谢的话就别说了,你为什么恨我?”
“昨天夜里我肯定被你仔仔细细观察、研究了一番。”我开玩笑说。
“当然,我有的是时间,而且从容不迫,怎么,觉得吃亏了?”
“不错,我干吗白让你看若干个小时?”
“你也可以看我,咱俩扯平——”
那女人说着把睡衣敞开,里面什么也没穿。我看到一个光滑、白皙的身体。说实话,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的身体,她的丰满处处洋溢着性感与诱惑。我咽了口唾沫,脸本能地红了。
那女人“咯咯”一笑。我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蹩脚的放荡。她的放荡很像极力装出来的。她没有敞开衣服之前,我是尊重她的,可是这个动作太草率,让我失望。
她像个正在忍受性饥渴的怨妇。我心里一阵不悦,讥笑着说:“你的爽快让我觉得你是一只鸡,一只性器官常年露在外面的鸡。这样也好,我的心里平衡了,至少没有犯罪感,说吧,看这一眼多少钱?”
那女人像受到侮辱,脸红的比我刚才还红。
“我要给你钱呢?你觉得你是只鸭子吗?”她很气愤。
“我不知道你看了我多少眼,怎么算钱?”我不依不饶。
“你真不要脸!”
“比起你来我还差点。”
“你和昨天夜里判若两人,我很失望。”
“当然,昨天夜里我不会说话,我喝醉了。”
“你?你话还说的少吗?”
“我说什么了?”
“你嘴里一直喊一个女孩的名字,她叫璇璇,对吗?”
“我……我没干什么吧?”我心里一惊。
“当然干了。”
“干什么了?”
“你死命抱着我的身体,你说能干什么?”
“不可能,我喝醉了。”
“酒能乱性,听说过吗?”
“你胡说,这绝对不可能。”
“绝对可能。”
“啊?你他妈毁我!”
“咱俩谁毁谁呀?”
“你想让我再吐一次是不是?操!”
“操?你敢吗?”那女人挑畔般地看着我,明显地对我不屑一顾。
“我不敢?不敢我是你孙子!”我恼羞成怒。
“就怕你没这个能力。”
“你这话说早了,我他妈发挥好了能把你挑在竿子尖上荡秋千!”说着,我窜过去揪住她的睡衣,把她抡倒在床上。
那女人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轻笑着脱下睡衣,高高翘起两腿,然后大张旗鼓地把它们分开。她光滑、浑圆的ρi股正对着我。我只看了一眼,感觉全身的血液涌到头上。
我心里一阵恶心。
在我脑海里女人那个圣洁而神秘的地方长在她的身上,简直有点天理难容。
它像什么?它像一个还没出徒的小木匠用极其不负责任的手法,将几块长短不齐的旧木板,钉成了两扇栅栏,并且松松垮垮、半闭半合地安装在门框上。
“来吧,我想看看你清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女人向我叫阵。我想吐。我全身所有的神经齐刷刷萎缩。
因为她的淫荡,我觉得我比赖账的嫖客还要卑鄙、下贱,我觉得我比无辜被陷害成强Jian犯的人都可怜。
(失童子身后的本能反应描写。)
扭头在梳妆台的镜子我想在脸上读出一些勇敢和崇高,可是在那里我看到了自己涨红的脸,那脸又一阵青一阵黄地变换着颜色,活像中了剧毒。我想尽快逃离这个女人,逃离这个房间。我失败了。我被淫贱戏弄着,束手无策。我闭上眼,抬手照自己脸上抽了一记恶狠狠的耳光,然后走到床边一把把她揪起来。
我凶神恶煞一样地说:“把门打开,让我走!”
《说好一言为定》100(2)
那女人讥讽地看着我,披上睡衣,一动不动。
我瞪着血红的眼睛,想让她从我眼里悟到一点危机。那女人居然无动于衷!
我们对面站着,虎视眈眈。我在漫无边际的注视中渐渐萌生出一种杀机。
我想像着我的手慢慢抬起来,并伸向她的脖子。就在我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时,房门突然响起钥匙Сhā入锁孔的声音。这轻微的声音让我胆颤心惊。我的双手僵住。门被打开,一个人走进房间。那人看到我,身形猛地一震,脸上的神色和我一样,意外而惊恐。我看到他时,嘴里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潘叔……”
《说好一言为定》101
我已经忘记是怎样夺门而出的。冲到楼梯口时,我背后响起了清脆的耳光的声音。毫无疑问,潘志垒在打那个女人。潘志垒怎么会来这儿?我知道他已经从中央党校回来了,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个女人房门的钥匙?璇璇曾对我说潘志垒在外面养着女人,难道就是她?
——这太戏剧化了!我和潘志垒简直是冤家路窄。他会怎么认为我?他肯定以为我和他的女人干了他才可以干的事。这才叫他妈冤死人不偿命。我该不该跟他解释?
走在街上,我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大约9点左右。我去哪儿?我无处可去。电视台不行,苏楠那儿不行,我和璇璇那个温馨的家不行。我觉得现在不能去那个家,我不能带着一个骚女人的味道,去璇璇精心布置的家。这对她是一种侮辱。
我忽然想去看王林。自从王林死后,我一直不敢去存放他骨灰的殡仪馆,我怕看到那个黑盒子,心里承受不住。我宁肯把自己的胸膛想像成殡仪馆,里面装着他的灵魂。
我想去,但是不敢。我在心里对王林说,林子,你要活着该有多好,你肯定能解开我心里的疑问,你只需一句话,你说我是纯洁的,我就是纯洁的,你说是肮脏的,我就是肮脏的。
——林子,你能告诉我吗?
事到如今,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像一个男人,至少是一个很没劲的男人。我像一个小心翼翼保护着Chu女膜的女人。
这不是很可笑吗?长期以来,我一直不敢让自己作恶,我不敢让自己做坏事。我必须在心里审视自己时,认为我还是一个纯洁的人,我怕自己瞧不起自己。我是个矛盾体吗?
我的嘴很骚,我可以用它在语言上强Jian数不胜数的女人,但是,我却从不用我的肌肤,接触不属于我的或者我不爱的女人。我不是下三滥。但是,我也绝不是品格崇高的人。我是一个俗人,只是偏执地用一个简单的意念,守着身体的本份。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稍稍敞亮些。我不该再意那个女人的话,不管她的话是威胁还是欺骗,我不相信。我应该给璇璇打个电话,因为我觉得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从身上找到手机,一定丢在那个女人家了,我必须取回它,因为它是王林留给我的。我转身向那个女人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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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02
开门的是潘志垒。那个女人坐在床边哭泣,脸被打得通红。潘志垒对我的再次出现,即惊又怒。
“我来拿我的手机。”我淡淡地说着,向放手机的梳妆台走去。
潘志垒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把手机拿在手里,走到门边,回头对他说:“潘叔,如果你想听我解释,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想听,我也不想多说。”
潘志垒冷冷地说:“我原谅你这次,因为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我说:“你的直率让我钦佩,但是你的原谅多余,我什么也没有做。”
潘志垒说:“她都承认了。”
我说:“她有病还是被你屈打成招,有往自己身上抹大小便的吗?”
潘志垒说:“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说:“昨天我被电视台炒了鱿鱼,心情不好和同事在一起喝醉了,醒了之后发现睡在这儿,我就知道这么多,她怎么说与我毫无关系。”
潘志垒说:“真的?”
我说:“我没必要骗你,更不想对不起璇璇,再说……再说凭她的年龄,也不值得我那么做。”
潘志垒听我这么一说,脸色更加尴尬。
我说:“潘叔,我们打过交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至于她为什么硬往自己身上贴,我觉得有违人之常理,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她的好心,没有让我睡在马路上。”
潘志垒皱着眉头,阴阴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刚才说被电视台炒了鱿鱼?”
我笑了笑说:“这里不是咱们说这事的地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托我的事虽然还没办好,我想以后仍然有机会。”
潘志垒说:“好吧,以后我们再谈。”
从那个女人家再度出来,我心里多了一些疑虑。我觉得她是个谜。其实,她完全没必要和潘志垒乱讲我和她发生了什么事,既便真的有事,也不至于轻易出口,况且根本没有事。她的做法有悖常理。她到底为了什么?
当然,我还不至于认为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因为我们昨夜的相遇纯属偶然,只不过她偏偏是潘志垒的情妇,又让我和他撞到了一起。这事怨潘志垒,他不该在外面养女人。走到僻静处,想给璇璇打个电话。
我的手机关着,是那个女人干的。我心里出奇地平静,因为我已经觉得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该负任何责任。我拨通了璇璇的手机。
“西门,是你吗?昨晚上哪儿了?”
“昨晚喝醉了,所以没有回去。”
“你睡哪儿了,在你宿舍吗?”
“没有,睡在外面。”我不想骗她。
“外面是哪儿?”
“哪都没事儿,回家我再跟你说。”
“好吧,不过我中午回不去了,学校有事晚上见。”
“晚上见!”
我不想骗璇璇,但是我怕她误解。从她那次看到我和苏楠抱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的疑虑打消,如果没有和白忠那一架,真不知道她要怀疑我多长时间。
我怎么和她说呢?我的话她会相信吗?我心里又开始乱起来。
《说好一言为定》103(1)
中午的时候有点饿,我到一家快餐店胡乱吃了些面食,心里感觉平静些。从快餐店出来,抬头望见马路对面有一家装璜极为考究的网吧“天上人间”,我突然想起zhijia,想起了前一阵子给她发的那封E-mail。
我在那封E-mail里说我要走了,永远离开N市。事实上我还没有走,也不想走了,因为在这儿有了一个暂借来的家,有璇璇,当然也有想看我笑话的白忠。回忆那封E-mail的内容,与其说是一封心灵困惑彷徨时的呓语,不如说是一封诀别书。
zhijia看了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呢?她会感到意外和遗憾吗?我的最后的第六个理由还没有说出口,她还会继续听下去吗?
进了“天上人间”,我首先打开信箱。收件箱里除了十几个广告,有五封信是她的。我看着五个同样“你还好吗”的主题,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我用鼠标点开它们的时候,心里有些冲动。zhijia还惦记着我。zhijia真的把我当成了她的朋友。
西门:
好吗?第一次敲下你的名字,心里很异样。看了你的信,不知道怎样给你回复。我知道你此时一定很难过。我们没有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不能用最适当的语言使你摆脱困惑,其实,就算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能挽留住你吗?
你会因为一个朋友而留下来吗?
况且,除了友谊,我不能给予你别的。我也很难过。不是因为你永远离开N市回到生你养你的北方,也不是因为我从此会在网络上失去一位很投缘的朋友。我难过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友谊没有结果。我不是完美主义者,但我仍然希望我们的友谊善始善终。我至今都认为这种结果不一定是两人生活中的相见,退一步说,就算你的十个理由全部提出来都没有赢得我的允诺,我都认为这是一种结局。
我在生活中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无论它的前提是希望、是期盼还是承诺,无论这个结果美好还是残酷。你能理解吗?我很遗憾。
西门,我没有见证你的生活,没有要说服你留下来的理由,我只想说,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里有一句话:一个人是在苦痛和彷徨中寻觅到生活方向的。你的离去,是因为退缩还是已经找到了呢?想听到你的回答。
你的朋友zhijia
1998年6月13日
西门:
屋外下了一整天的雨,同学们都赖在床上睡觉,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所以踩着满街的积水,来到这个经常和你聊天的网吧。
今天是星期六,聊天室里没有你的id,信箱里没有你的回音,我想,也许你在收拾行囊,也许此刻正在飞速疾驰的列车上,或许已经回到了那个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北方。
如果你真的走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想像着你的背影,轻轻地对你说一声:我的朋友,走好!
zhijia
1998年6月20日
西门:
一连几天没有你的消息。我知道你走了,所以才敢真诚地向你坦白,我和你的相识是非常自私的。说句心里话,你在提出第三个理由时我就开始犹豫了,可是我断然地对你说了“不”。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相见这种形式。我们每天都能在大街上见到陌生人,所以我们见面并不是可怕的事。我想见你,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了什么。
我想见你,但是担心见面以后的结果。我们的脸是陌生的,我害怕我们站在彼此的面前会出现尴尬、冷漠或者无话可说。
我希望相见是愉悦而快活的,我担心如果非我所愿会推翻我此前对你的全部印象。
你的才华和幽默一直吸引着我。我的自私是我怕失望。见与不见,丝毫不能改变我们现有的生活,你有你的所爱,我有我的等待,既便是真的相见,也不会意味着我们对别人的背叛。
但是,如果让我见你,我仍旧找不出自己的理由。因为我们的友谊只限定在虚幻的网络上,它没有被我们冲破,没有凌架在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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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03(2)
你能原谅我的直率么?如果我们有冲破它的那一天,我想我会站在你的面前,因为我们走出了网络,置身在了现实的生活,我们是朋友,为了朋友,我想我该你做些什么。可惜,我开始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什么事情都是阴差阳错。其实,我也对你说过,朋友是不分种类的,无论在网络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
我很矛盾。我很难过。
zhijia
1998年6月23日
西门:
傍晚的时候,拿出《一直醒到天亮》来听,忽然领悟到了你写这首歌词时的另一种感受。也许我以前没有感觉出你的真诚,现在我明白了,你的心要比我沉重得多。
上午,我和本来最要好的同学闹别扭,她一气之下就摔门走了,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原来人们之间的理解和友谊都是有缘由的。人,在不想得到什么的情况下,谁会轻易付出呢?其实,在这个所有情感都不牢固的世界上,有了理解就足够了,我不敢祈求太多。
不愿意把你想像成一个花心的人,可是,就为了看一眼掉头就走,这句话我应该相信吗?
我们之间的不信任,是横在我们面前的桎梏。也许你的直率和坦诚我一下子不能接受,也许正是你的看一眼掉头就走才让我真正感动。我现在开始怀疑自己了。
怀疑信任,怀疑承诺。总之,我怀疑自己的生活也要变了。
zhijia
1998年6月26日
西门:
你还好吗?
一连十几天没有你的消息,而我依然给你写了这封信。如果现在让我说出自己的心情,我会告诉你,我突然明白了你以前为什么在E-mail里敲那么多文字的原因。
我们都是渴望被理解的人。在写这封信之前,我又仔细读了你最后给我发的那封E-mail,我试着去理解那里面的每一句话,试着想像你的处境和心情,我想,你的决定和离开也许是对的。
在原来给你的四封信里,或许你能看出我的语言和心理上的矛盾,那时我的心情也很低落。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同学们的关系变得敏感起来。因为竞争,因为谁都前途未卜,因为每一个人对踏入社会的恐惧与无奈,所以谁都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谁都心怀鬼胎。
昨天,一位同系的男生约我出去喝茶,并且直接了当地向我表示了好感。我不知道怎样答复他。他的家在北京,他告诉我如果愿意可以毕业后和他一起去北京发展,毕竟那儿是政治、文化中心,机会很多。可是我当时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的心好乱。你知道,我内心深处有一个等待,它还没有结果。尽管这位同学也很可爱,很会讨人喜欢。西门,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告诉我好吗?
其实,今天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想怎样给你写这封信。N市是一个让你伤透心的地方,你走后可能把在那儿发生的一切都尽量忘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也是你要忘掉的其中之一。
人在伤心的时候,会让回忆舔拭伤口,人在绝望的时候,会让记忆深埋尘封。我比你小,但是同样经历过生离死别和绝望。有时候我很想和别人说说心里话,然而,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亲人太少,我的朋友又不理我,而你也永不回头地走了。
或许你已开始了新的生活,根本不会再想起以前的事,或许你已忘了zhijia这个id,或许你再也不会接触网络,甚至不去打开在N市注册的这个免费信箱,也永远不再对我说后面的理由,但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想对你说,在zhijia眼前,朝鲜冷面永远是网络上的幽默、善解人意的朋友。在我心里,西门虹永远是一位率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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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03(3)
有可能你一生都不会再打开这些信箱,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名字,而我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如既往地在你的信箱里写信。
目前的结果,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因为我是自私的。真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好吗?我愿意让你一切都好。真的!
zhijia
1998年7月11日
我一口气读完zhijia的五封E-mail,心里酸涩涩的不是滋味。曾几何时,我像赖皮一样纠缠着她,甚至恬着脸掰着手指硬拣出十个要见她的理由。如今我不但明白了她的心里所想,还知道她也正在承受情感上的折磨。
我后悔给她发了那封自顾宣泄的E-mail,因为再坚强的女孩也柔弱。尤其是第五封E-mail,看到她如此坦诚,我忽然觉得我们见不见面已经不是重要的。因为我们又在投缘的基础上多了一层理解。她的心已向我敞开,我不能再要求什么。从她这几封信的文笔看,她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甚至前后的信里想法还自相矛盾,但是无论怎样,她在信里体现出了对我的关切和担心,我应该谢谢她。
我想给她回一封E-mail,告诉她我还没有走,只是这一阵子忙乱没有顾上跟她联系。
于是,静了静心神,照实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好事、坏事敲成了文字。我对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在信里和她说了我和璇璇的和好,我们的家,我被电视台炒了鱿鱼,以及醉后在那个女人床上暴睡一夜的闹剧。最后,我对她说,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么多事,可是我同你一样,没有人聆听我的疑虑与苦恼。也许你说得对,我们的倾诉都是自私的。在信中我也和她谈了她对待感情的看法,我说因为不知道那份等待在你心中的份量,所以不便谈自己的看法,既不违背自己的承诺,又不让机缘溜走是最让人头痛和患得患失的。如果让我见一见这两个人,替你考察考察他们最好不过了,可惜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告诉她我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但是,我不会走,因为我不想让那个叫白忠的鸟人耻笑。
点击了发送,墙上的时钟已指向六点。璇璇要下班了。我也该回那个家了。
路上,我想着该怎样和璇璇解释昨夜不归的事。我不想让她再度误解。由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说好一言为定》104
回到家,璇璇已经把饭做好了。没等她开口,我先说了昨夜醉酒的事。为了不让璇璇过细追问昨夜睡在哪儿,我把话题转移到被电视台炒鱿鱼的事情上。
璇璇早想让我去她的学校,所以听了以后不但不惊讶,反而很高兴。
我说,这下好,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我要真去你们学校,还得麻烦你罩着我点,免得受人欺负。
璇璇笑着说,谁敢欺负你呀,欺负你不就等于欺负我吗?再说了,我们学校女老师多,不被你欺负就是好事。
我说,我哪有那个本事,我最怕和女的打交道了,见了女的我就脸红。
璇璇笑着说,凭你这脸皮的厚度,红不红根本看不出来,何况你也根本不会脸红。
我委曲地说,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整个一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璇璇说,你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吧?行动上的矮子这句话说得不是你,你是语言和行动上的双重巨人。
我说,别冤枉我了,说到行动你最有体会,你不能歪着嘴说话。
我故意装出色迷迷的样子看着她,然后又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璇璇明白我的意思,狡辨说,这是特殊情况,以前你很厉害呀。
我嘻皮笑脸地说,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叫恶狼恶虎吃不了恶没有,你这个特殊情况真把我害惨了,让我实实惠惠饱尝了一顿百爪挠心的滋味,苦不堪言,你说这什么时候熬出头哇。
璇璇低下头红着脸说,西门,我还没跟你说呢,我……我快完了。
我惊讶地说,不会吧,这才几天?
璇璇嚅嚅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反正是那样的。
我“嘿嘿”一阵坏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说,太好了,为了表达心中的激动,这顿饭我不吃了,我绝食!
璇璇说,是我做得不好吃吧?
我说,不是不好吃,是再好的饭也吃不下,你想,大敌当前,我哪儿还有心思吃饭呀!
璇璇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扭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学着老电影里指挥官的腔调,义气风发地说,我们对一下表,现在是7点45分,再过15分钟战斗就要打响了,注意我的信号,灯一灭我就向你疯狂反扑——璇璇被我逗得笑个不停。
我说,别光顾着笑,还有15分钟的时间,你可以充分做些战前准备。
璇璇笑着说,我说过今天可以吗?
我说,你不是说完了吗?
璇璇说,我说快完了,就是说还有。
我笑着说,大部队都到了,剩下的散兵游勇还在话下?准备总攻吧,别让它误了战机。现在时间对我而言不是金钱,而是幸福!
璇璇说,那也不行。
我央求说,真的不行?一点灵活性都不讲?
璇璇歉意地点点头。
璇璇点头的动作很艰难,我知道她心里过意不去,只好把刚燃起来的欲火自行扑灭。
我无可奈何地重新拿起筷子,失望地结巴着说,现在宣布总攻时间无限期推迟,我……我……继续吃饭。
《说好一言为定》105(1)
夜深了。外面的街灯把光像空气一样无声地漫射进来,我的呼吸悠长而平缓。
璇璇侧偎在床边,赤祼的身体贴着柔和的光,她的Ru房随着呼吸似有似无地起伏。我知道那柔媚的曲线下面深藏着一个少女的痴情和深爱,我不敢再去触碰它们,甚至不敢用贪婪的目光多看一眼。我像一个执着于攀登高山的人,站在山麓带着敬仰之情企望巅峰,既有征服的欲望,又想把胜利拖到最后。
我们都睡不着。我们轻轻拉着手说话,空调一直开着,屋子里不是很热,然而,我通身湿淋淋的,我知道这些汗水是从心里冒出来的。
该是静静感觉一下这个夜晚的时候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个夜晚,是璇璇做为一个少女的最后一个夜晚。在这个时刻,我背对着窗户,用赞美和崇拜的眼神注视着她,尽情想像着一个少女哗变成一个女人时的震撼与美丽。
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中璇璇表露出的情态是付出还是承受。可是对两个相爱的人来说,付出和承受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当付出和承受在意义上完全重合和等同的时候,爱才是无畏而完美无缺的。
我们即将在这种完美无缺中通过对方的生命使自己更生,我不希望我们像凤凰那样只有投身火中才获得涅磐,我愿意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充斥着无疆的快乐,哪怕因为恐惧,因为惶惑,因为胸膛里倾巢而动的感激使泪水悄然流下,我们的心也是幸福的。
因为灯光昏暗,璇璇的目光显得柔弱、迷离。我感觉她的目光像湿漉漉的雾一样笼罩着我,我的心一阵颤栗。
她是圣洁的,眼睛、双唇、胳膊,修长的双腿和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
在最后这个夜晚里,她的圣洁更闪烁着让人留恋的魅力,爆发着无坚不摧的力量。
看着她,我终于领悟到了圣洁的真正内涵。它在你想拥有之后,它在它消失之前,它介乎于被拥有和消失之间。这段时间越短,你对圣洁的理解越尖刻,这段时间越长,你对圣洁的征服欲就越焦灼,你反复被尖刻和焦灼蹂躏着,直到你想把这种圣洁永远世袭下来,嵌入自己的心底。你除非让自己在圣洁面前做善意的妥协和牺牲,你除非为自己感动。
“怎么了?”璇璇的手轻轻在我手心里划了一下。
“没事。”我说。
“你的眼神怪怪的。”
“没有,挺正常。”
“你肯定又不高兴我了。”
“没有。”
“真的?”
“别,别这样,别像喜儿睡在黄世仁床上似的。”
“我知道,你不肯承认。”
“天哪!三更半夜怎么说这么伤和气的话?实话说吧,我刚才看你的时候眼睛用力过猛,腰肌劳损了。”
“你就会哄我,眼睛怎么会有这种病?”璇璇说着,把软软的身子贴过来。
我怕拥着她又会有非份之想,急忙拉过床单盖在胸脯上。
“你干吗,不愿意挨着我?”
“愿意,就是怕起邪念。”
“我不管,我就愿意贴着你。”璇璇说着把床单从我身上捋下来。
我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指了指她的Ru房欲言又止。
“怎么了?”璇璇轻声问。
“你……你过来也行,不过得把它们拿走,不然的话……”
“不然怎么样?”璇璇有点故意。
“不然……后果自负!”
璇璇抿嘴一笑,拧身把脊背贴着我的胸膛,吃吃地笑着说:“这样行了吧!”
“行,这样我还可以招架得住。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太长了照样后果不堪设想。”
我最怕闻璇璇的发香,每次鼻中充满了那种异样的味道,心里便“砰砰”狂跳。
我悄悄向后仰着头,尽量让我的头离远一些,可璇璇还是感觉到了,她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反而贴得更紧,并且把我的手拿到她的胸前,让我捂住那团暖暖的东西。我的手好可怜,不敢用力也不敢动。
《说好一言为定》105(2)
我努力咬着下唇想转移注意力,可是无论怎样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都丝毫不能使欲望萎缩。
璇璇在我怀里均匀地呼吸。
我被冲动火一样烧烤着。我的手终于不安分起来,扳过她的身体轻轻摩挲她波浪一般起伏的胸脯。璇璇软软地瘫在我的怀里,任凭我的手像一叶扁舟在海面上踏浪颠簸,而我的双唇就像两片被风扬起的风帆,带着呼啸驶向她的额头、脸庞、脖颈、Ru房、小腹、双腿和脚踝。
璇璇因为我的爱抚快乐地承受着,我想她此刻的心一定像大海一样,包容了我的所有冲动与欲望,她的心一定像深不可测的海底,涌动着幸福的潜流。此刻,我的胸膛里肆意流淌着的,何尝不是快乐的波澜?我像晕船一样晕了。
我在心里呓语般地说,璇璇,如果把你比做海,那么这个世界给海起得一大堆名字,不过是一滩咸水。我让我的双唇从她的脚踝开始逆流而上,竭尽全力体会经过每一寸肌肤时的快乐与奇妙,我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已经豁然洞开,我感觉站在船舷之上努力眺望海天一线间的对岸,却始终不能靠前。
我累了。我艰难地停泊在她胸前涌起的波峰之上。我担心会被摔下谷底,用嘴叼住了那朵绽放的浪花。
“呀!你怎么可以这样?”璇璇低呼了一声,双手死死摁住我的头。
我的脸全部浸泡在柔软的水波里,我像一只蜜蜂,贪婪地用舌尖抵着花蕊,轻轻地吸吮。璇璇猝然放开我的头,把双手搭在我的脊背上,手指在上面留下了暗示一样的划痕。我感到一阵疼痛,用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使自己停下来。可是璇璇不再沉默了,她用双腿紧紧夹着我,执拗地把我的手引渡向她的小腹,嘴里喷着热气,急切地说:“要不……要不咱们别管它了……”
啊?
我……
我……我简直心花怒放。
我像一位在漫长的等待里渴望总攻的勇士,本以为没了希望,却突然听到令人振奋的号角,快乐得全身几乎痉挛。我想使自己变得温柔体贴一些,可是已经无法做到。尽管心里对她充满着疼爱与怜惜,我现在觉得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我挺了挺身体便冲破阻碍跳进了战壕。
璇璇咬着牙叫了一声。
天呐!
那居然是一片温润得能把人融化的沼泽,我一跳下去便被紧紧包裹着向下沉没。我陷在那片新鲜的柔软里,突然迷失了方向,不知所措。我的大脑轰鸣一片,下意识想探知它羸弱之下的坚硬,我希望能找到一片坚实的地方使自己停歇下来,可是一次次的试探,无一成功。我分不清心里的感觉是快乐还是惊惧。
我不甘心。我渴望得到璇璇的暗示和帮助,我希望她能使身体悬浮起来,从而让那片沼泽渐渐向我靠近,可是她不肯,她紧紧环绕着我的脊背,让我越陷越深。我只好使自己离她远一些,有几次甚至退到了沼泽的边缘。
然而,那终究是一种妄想,我离她越远,深陷其中的欲望便越执拗。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能疲惫,可是当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浮现的时候,我却恰恰放松了自己,失去了原有的张力。我收不住节奏,硬生生把身体连同那颗颤栗的心绷了出去。
我的脑海中玄光乍现,继尔连世界都昏暗下来。我看到了天地一线间的云翳。其实,那才是我一直渴望抵达的地方,我终于找到了。
我顾不上呼吸,急切地想告诉璇璇我的那份惊喜。璇璇用那么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辩认着她朦胧的眼神,一时间把所有的文字和语言全忘了。我感觉已经没有了生命。我像一块千年寒冰,“啪”地融化了。
我把自己化为无形,泼在她的身上,快活地沿着她的肌肤边缘,寻找着芬芳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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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06
我始终把藏匿幸福的地方比做花园。那里是让我痉挛得妖冶和多情。在那些用满足的心感受热爱的日子里,我期待的小雨都是甘霖一样的甜美。
如今,小雨来了。它们悄悄挥洒在我的头顶,挥洒在我胸膛的那朵奇花之上。我和璇璇不再用相吻告别,不再互相牵一下手表达留恋,我们只互递了一个眼神。
那个眼神只有我们能懂。那个眼神里装满了黑色的夜。我们期待着夜的再度来临。
我和璇璇在楼下分手。我们在小雨中互相望了一眼,璇璇便撑着那把蓝色的雨伞走了,我对着她的背影深情地凝望,心里响起那首情歌《小雨来的正是时候》。对于别人,这一天也许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子,可是,我从清晨起来便把目光投向日历,我要记住这一天。我想把它留下来做成纪念。
但是,让我记住这一天的,并不是幸福,它距离幸福越来越远,甚至背道而驰。
因为这一天,我被爱情抛弃。
因为这一天,我把爱情丢了。
这一天是1998年夏天一个普通的阴雨天。7月16日。
《说好一言为定》107(1)
吃早饭的时候,我和璇璇商定分头去做两件事。
一是她去学校找校长谈我考美术教师的事,二是我去电视台交待工作,中午我们在电视台汇合,把宿舍里的东西全部拿走,带回我们的家。
其实,我没有什么好交待的,手边的几部片子都已告一段落,所以我到办公室轻轻拍了拍张子和小华的肩膀,又顺便瞄了一眼白忠幸灾乐祸的笑容,卷了卷放在桌上的一摞草稿,就走出了办公室。
临出门的时候,小华有些激动,他站起身来无奈地说:“西门,你……你就这么走哇?”
我回头淡淡一笑:“我去宿舍收拾东西,中午璇璇来接我。”
小华说:“我帮你吧!”
我说:“不用,我东西不多。”
说完,我轻轻打开并带上了那扇我常来常往的门。
我的宿舍在东五楼。
宿舍里除了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具,没有大件东西。
我将属于我的物品放在两个盛过录相带的纸箱里,然后坐在光板的床边发愣。
结束了。当初带着一腔热血想干一番事业的理想破灭了。我面临的将是一个崭新的生活。
其实,这生活说不上崭新,它又回到了我学的专业,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一名教师。不管怎样,能和璇璇在一起,每天成双成对地进进出出,也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我现在有点后悔,因为我一直想问璇璇一个问题而没有来得及。我想问她如果我不去她的学校,她还让我在这个城市寻找另外一份工作吗?如果我不想做教师也不想在这个城市呆下去,我想回家,璇璇会做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会同意吗?她会跟我一起走吗?我想知道。
中午的时候,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听着外面糟乱的雨声,我的心也跟着乱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我听得出来,是璇璇。
璇璇通身湿淋淋的,脸上笑容灿烂。她环视了一眼屋内说:“都收拾好了吗?”
我用脚踢了踢纸箱:“有什么好收拾的,我就这点行头,一会儿咱俩一人一个。”
璇璇说:“我和校长谈过了,本来他说凭你的学历不考也没问题,可是这次应聘的人很多,还有不少后门关系,所以他让你一块参加专业测试。”
我问:“什么时候?”
璇璇说:“后天上午。”
我说:“这么急,我好长时间没有动过笔了。”
璇璇笑着说:“怕什么?今天晚上我再给你做回模特,让你熟悉熟悉。”
我坏笑着说:“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做,雷打不动。”
璇璇脸一红,嗔怪地说:“你有把握吗?这可是咱们最好的一次机会。”
我拍着胸脯说:“我这人天生就不会谦虚,你放心,今天晚上我有桃花运垫底,其他的运绝对一马平蹚。”
璇璇相信我的实力,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悄悄在她耳边说:“彻底完了吗?”
璇璇羞红着脸说:“我还没看呢!”
我着急地说:“看看。”
璇璇“扑”地一声笑着说:“在这儿,你让我在这儿,你疯了?”
“还不是心里没着没落的让它急的?它要再他妈没完没了的,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璇璇深情地望着我,笑得很开心。
我装作很沮丧的样子说:“你还笑,我现在连搬箱子的劲儿都没了,整个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璇璇走过来亲了亲我的脸,在我耳边小声说:“亲爱的,刚才和你逗着玩呢,告诉你,已经没事了。”
“哈哈!”
我听了她的话,全身仿佛通过一阵电流一样酥麻痒胀,心脏狂跳,伸手把璇璇抄起来抱在怀里,近似疯狂地说:“我现在来劲了,浑身是劲,我抱着你,你抱着箱子,我们走!”
璇璇兴奋地悠着双腿说:“你抱得动我,我还抱不动两个箱子呢,快放我下来,咱们一人一个。”
《说好一言为定》107(2)
我说:“那不行,那样不足以表达我的激动心情,最起码我得一人抱两个箱子,然后你再抱着我。”
璇璇在我怀里费力地躬着身体吻了吻我的耳垂,幸福地说:“我的大疯子,别闹了,咱们赶紧走,不然雨就更大了。”
我扭头望着窗外白花花的雨帘,放下璇璇,弯腰把两只箱子摞到一块儿抱起来说:“好吧,回去咱们疯它个波澜壮阔。”
璇璇替我打开门,我抱着箱子想往外走,突然,我的双脚像钉在地板上一样,一动不动。
我的心里滚过一道睛天霹雳般的恐惧。我的脸惊慌得有些麻木,表情僵硬。我呆了。
《说好一言为定》108(1)
我看到一个人。一个全身黑衣黑裙的女人。她的笑容很亲切得体,但是,我却从她的瞳孔里望到了恐怖。我蒙了,不知道这位曾让我留宿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我的大脑穷凶极恶地转动着,想为自己找出一个理由,可是,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想不起来。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和潘志垒的关系。
想起潘志垒,我的心莫明其妙地稳定下来。那女人伸出手,推着我怀里的箱子把我也推到屋里,反手把门关上。璇璇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我不能不和她说话,不然会增加璇璇的怀疑。
“你怎么会来这儿?”我盯着她的眼睛。
“我怎么不能来,这儿又不是地狱。”
“我看你真的想往地狱里跳了!”我一语双关,语气里还夹杂着震摄与威胁。
“别这么凶巴巴的,我不是小孩子。”
“那当然,我猜你的青春至少也超过十来年了,别人到你这个年龄早到学校门口接孩子了。”
那女人不再意我的讥讽,把我抱在怀里的纸箱放到地上,淡淡地说:“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至少也应该和我打声招呼,你拔腿一走,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让我怎么找你?”
“你什么意思?我不懂。”我冷冷地说。
璇璇在旁边看着我俩一问一答,脸上疑惑重重。
“你们说的我怎么不懂,你们认识吗?”璇璇盯着我的眼睛问。
“不认识。”我说。
“西门,你不应该骗你女朋友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瞧她长得多漂亮,这对她不公平。”那女人故意装出一副宽容的样子。
“你他妈到底想干吗?痛快点说出来算了,别在这儿神神叨叨的。”我有点怒不可遏。
那女人看都不看我的脸色,对璇璇笑微微地说:“你叫璇璇吧?我听西门总叫你的名字,你长得真漂亮。”
我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大声骂道:“你少他妈胡说八道,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告诉你我女朋友的名字。”
那女人扭头看了看我,笑微微地说:“那天晚上你和我Zuo爱的时候,不就一直叫着她的名字吗,你忘了还是故意装糊涂?”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我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出现,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故意在璇璇面前毁我。璇璇听了这样的话,根本不能承受。
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开,哆嗦着说:“西门,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你告诉我。”
我心里没鬼,更不愿欲盖弥彰。
我直接了当地说:“璇璇,你别误会,我根本不认识她,但是知道她是谁,她就是你爸在外面养的那个情妇。”
那女人“嘿嘿”笑了笑,指着我的鼻子说:“西门虹,你真会说话。不错,我是潘志垒的情妇,你呢,我和你什么关系,你怎么不告诉她?”
我义正辞严地说:“我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女人一阵窃笑,轻佻地说:“你怎么不敢说实话呢?”
我对璇璇说:“璇璇,我和她真不认识,那天我和张子、小华在饭店里喝醉了,醒了以后发现躺在她的床上,后来你爸也去了,就这么回事。”
那女人说:“真这么简单?”
我愤怒地说:“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污陷我?”
那女人脸色骤变,恶狠狠地说:“不错,我和你是没有仇怨,但是你做的事情要有勇气承认。我来这里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告诉这个姑娘,她的爸爸和她的男朋友睡着同一个女人,都是不知羞耻的流氓!”
璇璇用惊恐和怪异的目光看着我,脸色煞白。
我说:“璇璇,你别听她的话,她一派胡言,我怀疑她是故意的,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璇璇用吓人的目光看着我,身体有些颤抖。
我拉住她的手,急切地说:“璇璇,我说的是真的,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说好一言为定》108(2)
“你别碰我——”
璇璇用力抖开我的手,身体向后退了几步。
我知道璇璇相信了她的话,冲她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害我?”
那女人不屑一笑,冷冷地说:“我不想害你,只想拯救这位姑娘,我不愿意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我的脑袋有些发热,劈头对璇璇吼道:“这样一个女人的话你也相信,你有没有脑子,你也不想想,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对你说过,我可以跟你开玩笑,但是从不说一句谎话,你他妈有没有记性?”
璇璇的眼神里充满着疑惑,但是我的话也的确让她心动,她开始看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啪啪”拍了几下手,对我冷笑着说:“精彩,真精彩!这样一个坦白真诚的帅哥,怎么会不招女孩子喜欢呢?怎么不把女孩子骗得晕头转向呢?西门虹,我今天要不揭穿你的老底,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无辜被害的女孩。”
那女人说着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璇璇伸手想拿照片,那女人快速把手缩回,淡淡地说:“姑娘家最好别看,这么不堪入目的场景,脏了你的眼睛。”
那女人说完,把照片递给我。我猜不出她搞什么花样,也不知道她的照片上是什么,但是,我心里明白,这女人除了再弄虚作假,根本没什么高招。
我不屑地拿过那些照片。我的眼睛跳了几下。我的嘴巴张大了。
《说好一言为定》109(1)
照片上,我和那个女人赤祼着身子,在床上搂作一团。我的脸“忽”地一热,拿照片的手哆嗦了一下。虽然我看得出来照片上的男人的确是我,但我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努力寻找它的破绽。
很快,我在两个精光的身体那些姿式中找出了蹊跷。无论从哪个角度拍摄,我都是一副沉睡的样子,紧闭眼睛。而那个女人则伸出胳膊和肥白的大腿把我紧紧箍住,甚至有两张照片她还故意摆出淫荡的样子,朝镜头微笑。我在心里一声臭骂,心反而平静下来。
我暗暗感激这个发现,因为我从这些照片中得知了自己真的没有做什么。我给自己的脸做了一个魅力无穷的微笑,对那个女人说:“不错,铁证如山,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我又对璇璇说:“璇璇,你想知道照片上是什么吗?”
璇璇颤抖着说:“是什么?”
我笑着说:“你先别急,我有几个问题问她,在我问她问题的时候,你要仔细听着,一个标点符号也不要错过。我问完了,如果你想看,我给你。”
我盯着那个女人的眼睛阴森森地说:“今天的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不过问也不追究,但是,我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要问清楚,你必须如实回答。如果你说谎,今天……今天你别想活着出去。”说完,我一步跨到门口,用身体把门挡住。
那个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阴沉着脸问:“我问你,我和张子、小华喝酒的时候你一直看我,那个时候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叫西门虹吗?如果你说不知道,我可以认为那纯属巧合,如果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么你就是有预谋的,我想知道你受谁的指使。”
我出口便把她的两种回答堵死,然后冷冷地看着她的反应。
那女人果然被我的提问和两种回答结果闹蒙了,她明显地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我说:“那好,我再问你,就算你出于好心把我带到你的家里,为什么趁我喝醉睡熟的时候拍下这些照片,你是###的还是让别人拍的?你如果说是###的,出于什么目的,如果是别人拍的,那个人是谁?”
那女人被我逼得脸有些发烧,但是,仍旧满不在乎地说:“没有人拍,是###的。”
我咄咄逼人地问:“你变态吗?”
那女人不甘示弱:“是呀,我变态,怎么样?”
我说:“既然你变态,为什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反咬一口?告诉我为什么?”
那女人被我逼急了,歇斯底里地说:“你会说又怎么样?照片上的是事实,你抵赖不了的,说什么也没有用。”
我笑着说:“我再问你,我走的时候潘志垒打了你,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如果你承认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你不怕他饶不了你吗?再说了,你这么做完全不符合常理,你知道潘志垒不是好惹的,你怎么敢轻易承认呢?我想知道你到底怎么跟他说的?”
那女人迟疑了片刻,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说:“这个问题如果你不敢说可以不说,毕竟这是你和潘志垒的私事。但是,我还要问你,这些照片你让潘志垒看过吗?他知道你要来这儿吗?如果你让他看过这些照片,这说明你已经向他承认了,我会立即打电话给他并让他到这儿来,我要当着他女儿的面,把我认定的事实真相解释清楚。如果你没有给他看过这些照片,你今天到这儿演的这场戏,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
那女人显然不好回答,她气极败坏地说:“我刚才说了,我不能让你们两代人睡我,我要告诉你女朋友,你和她爸爸一样是淫棍是色狼!”
我说:“你敢当着潘志垒的面讲这些话吗?”
那女人不屑地说:“当然。”
我说:“那好,你打电话叫他来这儿,今天我不弄个水落石出死不瞑目。”
那女人迟迟未动。
我乘胜追击:“打呀?现在就打,如果你没有手机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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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09(2)
说着,我拿出手机。那女人慌了,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
我冷笑着说:“我谅你也没这个胆量。其实你真没必要搅这浑水,你应该想到这样做,除了自寻其辱没有别的下场。另外,我根本不信你前面说的那些话,你早知道我是谁,你早知道我和潘志垒的关系,只不过凭你还没这个胆量闹这场恶作剧,至于谁在背后指使了你,我已没有兴趣,我把这些照片交给潘志垒,我会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来收拾你!”
那女人听得简直心惊肉跳。但是,她不甘心,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才不怕他呢,这些年我被这个老畜生欺负够了,你也一样,你睡了我还不敢承认,你他妈连老畜生都不如!”
我淡淡一笑:“你的戏该收场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那女人羞怒得面色通红,瞟了一眼一直皱着眉头的璇璇,挑唆说:“你傻站着干什么,被他两句话就骗过去了?他为什么不敢让你看那些照片,你去看呀,看呀!”
璇璇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照片,又看了看我。
我满以为璇璇听了我刚才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早已心明眼亮,于是,伸手把照片递给她。
璇璇只看了一眼,脸就像纸一样惨白了。
璇璇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像两个巨大无比的空洞,全身剧烈颤抖。
我的心突然害怕起来。
我急切地说:“璇璇,你刚才听见我问她的话了,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些是她趁我喝醉以后拍的。”
璇璇不说话,空洞的眼睛还那样骇人地看着我。我通身一冷,感觉被那两个黑洞吸住。璇璇全身抖作一团。我心里一哀,知道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说:“璇璇,你不至于认为我说的是假话吧?”
璇璇不说话。
我又说:“璇璇,那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璇璇还是不说话。
我说:“璇璇,你说话呀,你怎么了?”
璇璇的身体停止了颤抖,变得神情呆滞。
我心里害怕极了,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
璇璇的身体一晃,眼里两颗大大的泪珠,像泻洪一样猝然滚下。
我颤抖着嘴唇说:“璇璇,你……你不会相信她的话吧?”
璇璇像尊雕塑,连眼睛都没有眨。半晌,她木讷地哑着声音说:“西门虹,放开你的脏手……”
《说好一言为定》110(1)
我领略了绝望和恐惧到极致的滋味。我的心狂跳着,下意识把手挪开。我用力摇着她的肩膀,轻声说:“璇璇,你还真信了?”
璇璇不说话,眼神依然空洞。
那女人抢道:“她为什么不信,照片上的人是你,你敢说不是吗?”
我对璇璇说:“不错,照片上的人的确是我,可是我已经讲清原因了,这纯属栽赃陷害。”
璇璇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的话。那女人还想说什么,我猛地回过头来,疯了一样怒吼:“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个字,我把你劈了!”
我极力控制着狂乱的情绪,压低声音对璇璇说:“璇璇,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以后不管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我对你始终是真心的,因为我从不说谎,我没有背叛我们的感情!”
璇璇淡淡地说:“事到如今,这些话你还能说出口,你的无耻让人震惊。”
我急了,大声说:“我操,你还真信?”
“我能不信吗?”
“刚才我那番话算是白说了,是不是?”
“没有,你让我更了解你了。”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被她冤枉的。”
“是又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这些照片,我忘不了!”
我真急了,瞪着血红的眼睛说:“璇璇,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退一万步说,我就算是被人冤枉的,我也承认错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不能原谅吗?”
璇璇木讷地一笑,淡淡地说:“我知道我死心眼,所以才惨到这一步。”
我朝她大声怒喊:“你他妈怎么跟中了邪似的,怎么说你都不明白?”
“照片我都看了,还用明白什么?”
“闹了半天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
璇璇连看也不看我,随手把那些照片扔到地上。
我太了解璇璇了。从那次她看到我和苏楠抱在一起,我就领教了她骨子里这种让我害怕的性格。上一次我和白忠的撕打,让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么这次呢?我暴打这个女人吗?我想,已经来不及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种委曲夹杂着愤怒,渐渐充斥了胸膛。一种危机夹杂着绝望,突然占据了大脑。我歇斯底里地撕扯着声带,破口大骂:“潘璇,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蠢货,你好好想想,我和你好了多长时间,我和你在一张床上睡了多长时间,我他妈到现在连你都刚干,我会干她这么一个老了皮蔫了瓤的倭瓜,我有病呀我!”
璇璇依然无动于衷。那女人听了似乎有些动容。
我继续破口大骂:“我他妈今天还真不信这个邪了,我就不信我西门虹能被活活冤死。我今天给你学一回王宝钏,我等你一句话,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我甘心情愿从五楼跳下去,自己把自己摔死!”说完,我窜到窗前,愤怒地把窗户打开。
外面风雨交加。
“忽——”一阵风吹来,冷雨顿时把我的上身浇湿。我打了一个寒战。
我窜上窗户,全身暴露在雨里,瞪着血红的眼睛狂喊:“潘璇,我等你一句话,你说——”
璇璇又一次让我震惊。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一个瞎了眼的聋子。
半晌,她淡淡地说:“你的表演已经不能使我感动了。从现在开始,你的生死与我毫无关系。如果你真的想死,我不会拦你,不过,要等我走出这间屋子。”
璇璇说完,摇摇晃晃地走了。
我心里陡然明白,我原来爱上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女孩,她热的时候能把你熔化,冷的时候能让你的血液凝结成冰。
我感到了她的可怕。
我滑稽地蜷缩在洞开的窗户里,欲哭无泪,无计可施。我的心凝结成冰了。我的嘴唇冷得发抖。那女人可能没有料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也没有想到我会疯狂到这种程度。她站在地上有些惶恐,看着我摇摇欲坠的姿势,走到我跟前,仿佛有点难过地说:“下来吧,你怎么做都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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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10(2)
我看她还有天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被我笑蒙了。
我嘶哑着声音说:“你的戏演成功了,我的爱情也没了,我真替你高兴。”
她居然面露愧色:“我没料到会成这样。”
我淡淡地说:“看你的年龄,我该称你一声大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毁我?”
她垂下头,半晌,喃喃地说:“我可能太蠢了。”
我说:“最蠢的人是我,你害了我半天,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沉吟片刻,嚅嚅地说:“我……叫白兰。”
我惨笑了起来:“这名字和人很相配,可是跟心就满拧了。不过,我还是谢谢你,总算知道了害死我的人的名字。”
“我并不想害你。”
“那是谁在害我?”
“没……没有谁。”
“我知道你不会说,我记住你就行了。白兰,一个漂亮的杀人犯的名字,哈哈哈哈!”
我轻轻闭上眼睛,松开了抓着窗框的手。我的身体失去平衡,头向后仰去。我突然想飞。因为我觉得,飞才是最自由的。
《说好一言为定》111
密集的雨点扫射过来,加快了身体下落的速度。她一声惊叫,疯了似的窜过来,抱住了我的双腿。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把我半坠到窗外的身体,硬拖上来拽回屋里。
我的后背重重划过窗框,疼得钻心。由于用力过猛,我压着她的身体摔到地板上。
“为什么阻止我?”
“我……不想做孽太多。”
“你知道什么是孽,孽就是让你后悔不该救我!”
我怒不可遏,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我彻底失去了理智,心里只有复仇的念头。她不反抗,紧闭着眼睛。我被她的逆来顺受彻底激怒,像疯子一样从地上窜起来,把她扔到光秃秃的床板上。
我伸手掏进她的裙子便把内裤扯下来,凶神恶煞一样,分开了她肥白的双腿。白兰一声惊叫,面色惨白,挣扎着想跑。
我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一只手解开腰带,淫邪地说:“你最好别反抗,不然,我他妈把你弄出十二个眼儿来,当蜂窝煤烧了!”
我恶狠狠地把腰带扔在地上,向她扑去。
“咣——”门被打开,张子、小华和白忠进来。他们三人看见屋里的阵势就傻了。白兰趁机坐起身来。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挑畔地说:“你们三个走还是在这看着,我无所谓。”
小华惊骇地从地上捡起腰带,不解地说:“西门,你这是干吗,你疯了?”
我“嘿嘿”笑着,恶狠狠地说:“对,我就是疯了!”
白忠的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冷冷地对白兰说:“哪儿来的不要脸的女人,滚!”
白兰看着白忠,走到他身边时,冷不防抽了他一记耳光。
白忠捂着脸愣了。白兰哭着跑出屋子。
我根本没有尽兴,捡起她的内裤窜出来,在楼道里挥舞着肆无忌惮地狂喊:“臭表子,晚上等着我,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小华把我拉回屋里,拍着我的胸膛说:“西门,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冷静,知道吗?”
我的呼吸还很狂乱,意识有些模糊。
“西门,能冷静下来吗?”
“不能!”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我想找一个人,然后把他杀了!”
小华把我拉到床边,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的手必须被束缚着,因为它大幅度地颤动。
过了好长时间,我稍稍有些平静。
我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
我艰难地一笑:“哥们儿,你放心,我已经冷静下来了,我现在冷静得很。”小华信任地看我一眼,放开我的手。
我对小华说:“小华,这两个纸箱麻烦你替我存着,什么时候取,我给你打电话。”
小华说:“行。”
我站起身来:“那好,青山常在绿水常流,你等我电话吧,我走了!”说完,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白忠,走出门去。
《说好一言为定》112(1)
外面的雨好大。我希望它再大些,最好把这个城市淹没。
我恶狠狠地想,等这座城市变成一片汪洋大海,等那些识水性的人全部逃生,我就幸灾乐祸地和那些旱鸭子们一起,让尸体像泡沫一样飘浮着爆裂。我死也得让你们为我陪葬。我恶狠狠地低头沿着18路公汽线,走得毫无目的。
我只是走。我不知道一旦停下脚步,还能做些什么。我的双腿迈动得很机械,脑海中反复映出王林精神恍惚的时候,走入快车道并被拖挂车撞飞的情景,猜想着他在身体腾空和落地之间的感受。
其实,我想逃避这个问题,因为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怪异的念头。这个念头令我恐惧。我很想知道他感受到的是痛苦还是解脱。我不由地向街道中央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从我身边经过的车很少,而且速度慢。我觉得没趣极了,干脆昂着头,在路中央学着军人的样子踢正步。
“啪——啪——”脚落下去的时候,声音很响,积水溅起老高。我心里一阵得意,越走越快。
“嗨!你站住——”路边有人冲我大喊。
我情不自禁扭头望去,隔着浓密的雨帘,两名披着雨衣的交通警察,在路边对我虎视眈眈。
“就是你,你找死啊!”两名交警中不知哪位又喊了一句。我无心理睬他们,继续踢着正步向前走。两名警察飞跑过来,动作粗暴地把我架到路边的公共汽车站亭前。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一声不吭。
“哎,你是从哪个医院跑出来的?”
我知道他们以为我是精神病患者,干脆装傻充愣。
“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
我默不作声。
“你不是聋子吧?”
我摇摇头。
“哑巴?”
我点点头。
“一会儿有车来把你送回医院吧,我们怎么知道你是哪家医院的?”
我摇摇头。
二人互对一下眼神,其中一名交警说:“要不先送队部,安顿下来再说。”另一名交警说:“好吧,我打电话叫车。”
那个交警说完,向路边的岗亭跑去。
我心里觉得好笑,怕脸上的表情露馅,扭头看着站亭上的灯箱广告。
我的眼睛盯在一个漂亮女孩幸福的笑脸上,然后把目光像吐口水一样,唾到她脸左边那行字上。
“哎,你说这女孩长得漂亮吗?”我问那名警察。
我突然开口说话,把他吓了一跳。
“噢,原来你不是哑巴?”
“当然不是。”
“那你有没有病?”
“谁愿意有病啊!”
“我操,刚才你在马路上那是闹啥洋事儿?”
“没啥,心里闷得慌,想玩点邪的。你说这女孩儿漂亮吗?”
“当然漂亮,不漂亮能让我每天想回家打老婆?”
“广告词写得怎么样?”
“不错,生活就是可以更美的,怎么了?”
“美他妈个蛋,这叫什么狗娘养的生活,友谊经不起磨难,爱情经不起考验。生活要是个娘们儿,我他妈宁愿变成一头驴把它奸了!”我突然像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狂喊。
“嘿嘿,哥们,失恋了吧?”
“失了。”
“哪天失的?”
“今天。”
“哈哈,咱俩算是有缘,我上星期三失的。不过星期四就和她双胞胎妹妹好了,感觉没什么两样,真的,不信回去你也试试,她是双胞胎还是独生的?”
“你他妈真让我羡慕,我跟你不一样,她就是三胞胎我也不想了,这辈子都不想。”
“别,大丈夫何患无妻,咱不能让自己闲着,这是对性功能的不尊重,也是不道德的。”
“想不到你这张嘴也有两下子,我今天没心情,等我缓过劲儿来,跟你一决高下。再见!”
“哎,哥们,我说的是真的,有空找我来玩吧,我叫白忠,三队的。”
《说好一言为定》112(2)
“你叫啥?”
“白忠。”
“操!你叫什么不好,偏叫我仇人的名字。”
“这不是我做的主。”
“你们家有叫白兰的吗?”
“没有。”
“幸亏没有,我现在听这两个字就想射。”
“你叫啥?”
“西门虹。”
“哈,你这名字也不怎么样,你要叫西门庆该多好,可以让我借借你的淫器包儿,那玩艺儿对我还是个谜呐!”
《说好一言为定》113
我在雨中淋了四个多小时。我的肚子“咕咕”怪叫,身上一阵阵发冷。其实,雨早停了,空气中随之而来的风,把紧贴在身上的衣服吹得跟冰片一样,凉凉的还有点酥麻。
我不敢张嘴,因为我有个毛病,只要打第一个喷嚏,接下来不打个三、五十个过不了瘾。我使劲忍着,控制着鼻孔里酝酿着的瘙痒,直到让冷战完全代替,直到憋得像个患了癫痫的摇头疯。我的情绪稳定多了。
在雨里走了那么长时间,我把该想的都想过了。我没有对不起璇璇的地方,不管她怎样看我,怎样看待这件事。说实话,我们以这样的闹剧分手,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她在爱情上宁折不弯的性格,也许根本不适合我。我觉得她爱的太偏执,不允许我有一丝一毫的失误和过错。我觉得她让我爱的累了。
人,就是那么回事。
其实,我在对待感情上,有时不也和璇璇一样?我对苏楠的要求,何尝不是像璇璇要求我的一样?什么缘份不缘份,全是扯淡的鬼话。再好的感情,你只要咬牙甩甩手,不能丢的也就丢了。丢了就丢了,弯腰拣起来都不是原装的。
我不愿意再想,就连在哪儿过这一夜,明天去哪儿都不愿意想。我的头炸裂一样地疼。
我发烧了。天黑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又走回电视台那条路。在“共沐云河”门口,我想进去坐会儿,因为早和老板熟了,上网的时候可以混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信箱里有一封信未读,是zhijia发的。
可怜的西门。
还好吗?原以为你走了,以为再没有你的音讯,可是看到你发来的文字,我的心突然感到一种异样,这种感觉是我不曾想到的,我不得不承认,我开始为你担心了。为什么那么多不幸发生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信任你,我不敢相信你讲得那些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其实你很聪明,你知道怎样面对,我只想对你说,只要认为自己那颗心是无瑕的,别的还在乎什么?
你的生活现在肯定一团糟,所以提前两天给你发了这封E-mail,因为我决定16号去N市,估计夜里11点10分到。你不必去车站接我,那是我的故乡,我比你还熟。中午12点,我们在你经常上网的那个“共沐云河”网吧见面好吗?我们先在聊天室里聊天,把心里想说的全说了,然后你再找我,看你能不能认出我。就这样,N市见!
zhijia
1998年7月14日
看完她的E-mail,我心里滚过一阵慌乱。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距离她下车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想,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车站,哪怕在下车的人流中找不到她,认不出她,也要盯住每个人的脸,仔细地感觉一番。我没有心思浏览别的东西, 坐在椅子上只盯着那封E-mail发愣,想像着她的衣服颜色,想像着她的模样。
我想,如果真能在人流中一眼就感觉到她,并且出口喊出她的名字,她的眼神肯定是意外、默契而惊喜的。她一定是那种眼神。那种眼神肯定会令我快乐而激动。想到这里,我有点坐不住,起身关机付帐,走出“共沐云河”。
街上黑洞洞的,没有路灯。我想可能是下了好长时间的雨,某一处的变压器坏了。我在黑暗中走得很慢,脚跟轻飘飘落地的时候,大脑针刺般地疼,我知道这场高烧是不可避免的,于是,有心无力地把脚步放得更慢。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忽”地一阵风声。
那声音离我太近,不能不引起我的警觉。我觉得那是一件重重的钝器,带着呼啸向我袭来的动静。我下意识地闪身,可是,身上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一声闷响,像在脑后炸响了一只泛潮的爆竹。我的眼前一片白光乍现。我根本没体味到疼与不疼,胸膛就被掏空了。
偌大的身躯摔在路边……
《说好一言为定》114
黑夜像一只侯鸟,背对着太阳飞来飞去。我是那只侯鸟身上的一根翎羽,在呼啸的风中,随着它无休无止地颠簸、翱翔。那个夜悠长而缓慢地走着,或许它根本没有迈动脚步,或许它永远走不到尽头。
我全身轻飘飘的,觉得自己是一朵留在最后才盛开的花,我在头顶上空寻找到一弯云翳的缝隙,我想飞。可是,我没有翅膀。我只是翅膀上的一根羽毛。我只是一朵将要凋落的花。我透明着喘息,好像把仅剩的一丝香味蒸发了。那些香味缓缓飞升的样子美妙到极致,没有任何一只鸟儿能够模仿。
我死了吗?
我觉得我还活着。
我睁开酸涩的眼睛,眼前是一片静谧的黑暗。我累极了。累得连睁开的眼睛都没有力气合上。
我在1998年7月31日子夜醒来。这一天距离我和璇璇分手的日子多少天?这一天距离我和zhijia见面的日子多少天?。
我在N市一个偏僻的职工医院里,躺了15个24小时。我被人用木棒狠狠击中了后脑。我的双腿从此不能站直了走路。
我瘫痪了。
早晨,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我睁开眼睛,兴奋地说这是他亲眼见过的第十一个奇迹。
医生告诉我,我在医院的这些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高烧不退,如果不是年轻,身体素质好,绝对恢复不了这么神速。
医生说我的脑后有一部分瘀血,不过不太多,如果再多一点儿,必须开颅手术,或者打探针将瘀血吸掉。我不相信医生的话,以为他的话危言耸听。
医生说,现在你恢复得不错,但是仍要观察一阵子。
我笑着说,你是为医院多挣些份子钱吧?
医生严肃地说,我从不和病人开玩笑。
我说,好吧,我听你的。
医生说,你的受伤部位在后脑,我担心治疗不彻底会留下后遗症。
我说,会有什么后遗症?我目前不傻不呆的,又没有失忆,一切正常。
我发觉腿不能走路,是在醒来的第二天下午。我想去厕所,可是,我的大脑分明指挥了两腿,它们却没有反应。我以为是长时间高烧、昏迷和卧床的结果,所以用双手把两腿搬到地上,想扶着床边先活动活动,没想到两个脚掌着地的时候,感觉迟钝的没有着落,无论怎样把意念集中在膝盖和脚踝上,都无济一事。
我心里一惊。我掐了大腿,没有痛感。我突然想起医生对我说的“后遗症”,大脑“轰”地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痛。
我想喊一声,身体却瘫在地上。我看到ρi股底下一片水湿。我在下意识里惊骇万分,小便失禁!
《说好一言为定》115
我是那种最精明的医生也骗不了的病人。因为我意识到的恶果,比他所隐瞒的真相还严重。尽管医生一再强调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可能是由于我的身体没有得到完全康复的缘故,但是,我在心里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我想和医生坦白地谈一次。
我问医生:“请你告诉我,如果我的腿一直没有感觉,最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想再听安慰的话,我想听最坏的结果。”
“现在谈结果为时过早,你不应该轻易丧失信心,这对治疗没有好处。”
“你不是说这种情况没有太好的治疗方法吗?”
“治疗方法是一回事,过一段时间看你的恢复情况怎么样又是一回事,两者必须分清。”
“这么说我要重新站起来,只能靠自己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不过……”
“我明白了,我想知道恢复阶段以多长时间为准,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这要视你的身体素质而定,当然如果有奇迹出现,你会很快站起来的。”
“有过这种奇迹吗,概率是多少?”
“万分之三。”
“谢谢你,我知道有万分之三的希望就够了,我肯定在万分之三以内,因为我怎么也不像后半辈子坐在轮椅上的人,我不信,绝对不信。”
“小伙子,有这种信心很好,我们会很快拿出一个治疗方案,希望你能很好地配合,争取早日康复。”
“好,咱们一言为定。”
我没像有的人那样,在突然袭来的打击面前崩溃,更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闹着寻死觅活。我的心突然由浑浊变得澄清起来。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因为我有许多事情没有做。
因为我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开。因为我不能也不敢坐在轮椅上回家见父母。我知道我还年轻,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让自己废了,我还不知道谁在下的黑手,甚至连谁把我送到医院,谁一直替我拿着医药费都没有弄清楚。我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我想,不管有多么大的困难,只要能重新站起来,就是去阴曹地府请医生也不在乎。
——什么是自己靠自己?什么是奇迹?
我就是我自己。我就是奇迹。
这种心态和情绪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它一反我过去处事的躁动和焦虑,我甚至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胡思乱想没有任何益处,还不如把时间用做恢复健康。我在突然来临的不幸面前变了,变得有些不认识自己。这种变化使我有一种重生的感觉。
那是一种关于生命的希望和冲动。
那是一种准备复仇的快乐。我必须好起来。
我要报仇。
我要为这个仇人活着。
《说好一言为定》116(1)
我醒来的第四天上午,终于见到了把我送到这个偏僻医院的人。在此之前,我多次追问护士和医生,他们告诉我,那个人不想让我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连他的长相也不让他们给我描述。
那天天气很好,我对护士说想到外面晒晒太阳,放松一下,护士说太阳很毒,最好不要呆得太久,我说有楼房的地方就有阴影,再说我看到东院有花亭了,散散心对我有好处。
坐在轮椅上,心里滚过一阵悲壮。
我努力克制着想往外流的泪水,笑着对护士说:“这玩艺真不错,建议腿好的人也来坐一坐,感觉好极了,舒服。”
那位护士顶多不过十八、九岁,她奇怪地看着我,感慨地说:“难怪窦医生说你是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人,想不到你这么豁达。真的让人佩服。”
我淡淡一笑,平静地问:“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是仇人吗,你有过这个概念吗,你知道仇恨是什么?”
小护士惊诧地摇摇头。
“仇恨就是让你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想拎着菜刀砍人的那种情绪。”
“你说得好可怕!”
“非常遗憾,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是谁把我毁成这样,我得把他找出来。所以,我没有理由不让自己尽快恢复。”
“有些东西总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我遇到不高兴的事就哭,哭出来心里敞亮多了。”
“对我来说,哭没有意义,如果真有哭的那天,那肯定是我找到了仇人,或者能够像以前那样正常地走路。”
小护士柔声说:“但愿那一天早点来。”
我眯着眼睛做了一个非常惬意的表情:“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决定不再剪发,不再刮胡子,我要看看我的腿能让我的头发长到多长,我要看看这个仇人能让我寻找多久。”
话音未落,我眯着的眼睛陡然瞪大。
在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曾经令我心惊肉跳的身影,她穿着一身黑色衣裙,正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走向住院部大楼。
我伸手指着她的身影,对小护士说:“送我来的人是不是她,说实话,骗人可不是好孩子。”
说完,我静静地盯着她。小护士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我感到脸上“忽”地窜出一团火,想都未想,用力转动轮椅的两只轮子,向住院部的大门驶去。
小护士在后面紧追。我在正门口前大约15米的地方停下来。我屏住呼吸等待。
我的脸上浮出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微笑。我想知道这个女人看到我的时候,是怎样一种表情。因为她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因为她是白兰。
我准确无误地撞上了白兰的目光。她的目光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阴郁和怯懦。她看到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噔”地止住脚步,但最终还是慢慢向我走来。
她在和我的对视中,输了。
我用平静得吓人的语调说:“我想知道这次你是怎么把我从公路上拣回来的,是你一直在后面跟踪我,还是机缘巧合?”
“随你怎么认为,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
“你敢接受我的感激吗?”
“不敢,因为我欠你的。”
“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
“不知道。”
“那好,我告诉你,是白忠。”
“谁是白忠?”
“还用我介绍吗?你们一个姓。”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想着白忠和潘志垒这两个名字。因为在N市,除了他们,我和任何人都没有过节。即便有过节,不是杀父夺妻之恨,根本犯不上将我置于死地。
“西门,我承认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白忠是谁,你和他有仇吗?”
“也许有,不过你放心,我现在这样只有挨打的份。当然,等腿好了情况就不同了,你说呢?”
“你现在什么也别想,配合医生治疗才是最重要的,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好一言为定》116(2)
“你少他妈给我假惺惺。实话告诉你,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就认定指使你拍照片和敲我闷棍的是同一个人,你不说也行,请你回去告诉他,赶紧把我害死,不然,我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我让你当一回永不消失的冤魂。”
“……”
“怎么不说话,说呀,你他妈说呀?”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宰了我更好,反正我早活得没意思了。”
“你怎么会没意思,你不是和潘志垒姘得有滋有味吗?我觉得谁都比我有意思。”
“西门虹,就算我害了你一次,你凭什么无休无止、没完没了地羞辱我?”
“羞辱?这怎么可能,我想求你还来不及呢,有件事我琢磨了好长时间,我的腿不行了,总担心性功能也受影响,希望你能找个合适的地方,发扬一下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勾引勾引我。怎么样,配合一下?”
“西门虹,你真不要脸,你的为人跟我原来的想像大相径庭。”
“要脸?我被你害得连个人样都没了,还要什么脸,我他妈把你弄成局部溃疡的心都有!”
“西门虹,我不想和你说了,本来我是给医院送钱来的,既然你这么恨我,我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以后你死在路上我也不管了,但愿你吉人天相,再见!”
“等等,我想知道花了你多少钱?”
“我不想说也不想要。”白兰说完,神色古怪地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我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嗨,表子,一万块够不够?等我宰你之前一定把钱还你——”
我的喊声太大,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惊骇地看着我,然后像躲瘟疫一样,远远走开。
我和白兰说话的时候,小护士知趣地闪在一旁,她听到我的话,吓得小嘴张开,半天没有合拢。
我笑了笑对她说:“小妹妹别害怕,我是故意吓唬她的,这年头谁敢没事杀人呀,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小护士余惊未消,踩着碎步走过来。
我说:“刚才吓着你了吧,我现在这样还能杀人吗?让人家杀还差不多。”
小护士说:“你说这话倒是真的,以后还得提防着点,别让凶手再把你打了。”
小护士的话使我心里一震。我想,那个人要真想把我往死里放,就目前我的身体状况,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打死,还真的是无力反抗。我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悲怆。
《说好一言为定》117(1)
吃完午饭,我托小护士给小华打个电话。我嘱咐她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只告诉他是一个朋友病了,而且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来医院的时候也要一个人来。我不知道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是不是能让小华来医院,我希望他来,因为在N市,我只有他一个朋友了。想到这些,我心里有些疼痛。
无论王林、苏楠还是璇璇,他们都曾是我的朋友和至爱,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一切都像过眼云烟一样飘远了。所有的欢乐都不能重来。所有的时光都不能轮回。留下的只有两条残腿,一腔仇恨和遗憾。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样度过,我必须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用全部身心和意志、命运赌一场,哪怕输得血本无归也无所谓,因为毕竟有万分之三的希望。其实,我只要万分之一就足够了。对我来说,万分之一就是健康的全部。
我相信能赢。
晚上7点,小华真的来了。他看我躺在病床上,窜过来朝我肩上打了一拳,然后长舒一口气,用手指着我笑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我说:“怎么,没想到是我吧?”
小华惊叹地说:“你玩什么花活,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连那两个箱子都不要拍ρi股走了呢。闹了半天你在这儿窝着,什么病这么像模像样地躺着?”
我笑了笑说:“我的腿完了。”
小华低头看看我的腿,笑着说:“西门,我听你一惊一乍惯了,咱来点新鲜的行不?这腿没破没断的完什么,你要吓唬我,我转身就走。”
我说:“真的,你把它扎出血来都没感觉。”
小华冷不防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然后,等着看我呲牙裂嘴的表情。
我无动于衷。
小华慌了,结结巴巴地说:“真的?怎么会……这样?”
我把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述一遍,小华听得眼圈一热,激动地说:“西门,不能就这么完了,医生怎么说,能好吗?”
“万分之三。”
“这就够了,我相信你是幸运的。”
“谢谢你的话,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必须好起来,我得把那个敲我闷棍的人收拾了,再说好不了我怎么回家呀!”
“有怀疑对像吗?”
“当然有,一个是白忠,一个是璇璇她爸。”
“绝对不是白忠干的,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喝酒,直到12点多才散。”
“你这么肯定?”
“当然,连上厕所都是搭伴去的。”
“他没有并不等于没有指使别人。”
“璇璇她爸呢,你怎么想的?”
“在这儿和我有过节的就他们俩,按理说潘志垒和我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他还不至于对我下此毒手。我最怀疑白忠,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小华思忖片刻,摇摇头。
我说:“其实要想找出这个人来并不太难,还记得那天那个女人吗?她叫白兰,我总觉得她和白忠有什么关联,我想让你给我查查她的底细,看她到底和白忠什么关系。”
“那天她不是打了白忠一记耳光吗?看样子不像认识的。”
我极力回忆那天的情形,突然悟到了什么。我说:“我想起来了,白忠骂她不要脸她才打他的,白忠为什么会替我说话呢,这不很奇怪吗?说不定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对了,那天你们怎么想起来到我宿舍去呢?”
小华被我一问,更是恍然大悟:“西门,你这么一问我什么都明白了,那天白忠冷不丁让我们去你宿舍,看看能不能帮忙搬些东西,后来他也跟去了,这的确很反常,他绝不会对你使好心眼的!”
我咬牙切齿地说:“看来真是白忠让人干的,不管怎么样,不管通过什么手段,你一定给我弄清白忠和白兰的关系。实在不行你去找璇璇,让她问她爸。”
“西门,别的办法都行,通过她打听恐怕不行。”
“为什么?”
《说好一言为定》117(2)
“这事我不便跟你说又不得不说,你知道那小子办公桌上放着谁的照片吗?”
“谁的?”
“前些天是苏楠的,现在是……璇璇的。”
我大脑一阵轰响,又是一阵奇痛。
小华看我痛苦的样子,关切地说:“西门,这事你应该往开里想,你和璇璇毕竟散了,她愿意跟谁是她的事。”
“放心,小华,我就是有点吃惊想不通,另外脑袋有时会阵发性头痛,没什么。”
“你想到过转院吗?我看这家医院治疗条件好像不是特别好,不行就换个地方。”
“我和医生谈过了,目前哪儿也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全靠我自己恢复。”
“去哪儿也比在这儿强,这儿太偏僻,我们见一面都不方便。”
我皱着眉头说:“我有一个疑问总窝在心里,你说我明明在电视台附近出的事,为什么白兰把我弄到这么远一个地方,她是怕有人知道救了我,还是怕那个人对我第二次报复。”
小华思索半晌,摇摇头。
我说:“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原来的医药费都是白兰那个表子拿的,今天她又给医院送钱来了,可是被我侮辱了一番气跑了,我想出院又没什么地方可去,你知道现在我在这个城市,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小华慷慨地说:“西门,客气话你就别说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缺钱我会想办法的。”
我感激地说:“小华,钱并不是问题,关键是再在医院呆下去也那么回事,我让你给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利于我恢复身体,别的都无所谓。”
其实,这个决定是今天中午想好的。我想去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我要用意志拚一下,甚至给自己定了一个恢复期限,必须在春节前完全康复,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家。
我在没有康复之前不会跨进N市半步。我在没有康复之前不会见任何人。我必须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激励自己。因为我对再度跨着有力的步伐站在白忠面前,充满了千倍万倍的信心。我就用这两腿让白忠后悔,让他知道当初没有把我敲死,是他最致命的失误。
《说好一言为定》118
小华是个好哥们儿。他让我去他的老家。他说他们家房子少弟兄多不方便,但是有一个表兄新盖了三间房,可以在那儿住。
小华的话使我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我对小华说明天就出院,小华说回去把我箱子里的衣服收拾收拾,明天一早走,最慢四个小时到。我告诉小华箱子里的一本书中夹着一张存折,我让他去储蓄所把钱取出来买辆轮椅,存折里钱不多,不够先垫上。
小华说,这些事你就甭管了,明天上午我来接你。我说,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不想让她们知道。小华明白我说的“她们”是指苏楠和璇璇,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目送小华走出病房,刚像完成一桩心愿似地躺在床上,他转身又推门进来。
“西门,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出事以后,有个女孩到台里找过你两次,我当时不知道你在哪儿,就领她去了苏楠那儿。”
天呐!那是zhijia!肯定是zhijia!
我心里怦怦跳着,迟疑地说:“她……她长得什么样?”
“你不知道是谁吗?中等个,皮肤很白,挺有气质也很漂亮,留一头长发。”“她很……漂亮?”
“不错,是漂亮得很洋气的那种,有点冷美人的感觉,对,就是这种感觉。”
我遗憾地说:“太可惜了,她大老远来见我,而我却差点死在马路上,看来我们真的没有缘份相见。”
小华疑惑地说:“她是谁呀?”
“我们在网上认识的,她叫zhijia,怎么样,这名字很女性化很好听吧!”
“她两次去台里找你,我都在场,第二次我领她去了苏楠那儿,苏楠也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不便跟她说你和璇璇的事,就笼统地说你出了一件大事,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也在找你。她说如果我们见到你,就说她找过你,让你和她尽快联系。”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知道苏楠见到zhijia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我问小华:“苏楠见到她以后是什么表情?”
小华说:“很客气,还留她吃了午饭。她出来以后问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我说不是,她又问你的女朋友长得漂不漂亮,还问你长得什么样,我看她什么都知道,后来就干脆把你和璇璇的事照实说了。”
我笑着说:“你怎么形容我的?”
“当然是美化了,我说你才华横溢,坦率真诚,是个难得一见的好青年,哈哈!。”
“她听了没什么反应吗?”
“她说和想像得差不多,不过她问为什么你会出很多事,是不是做人太挑剔了,我告诉她绝对不是,我说你绝对没有错。”
“太遗憾了,这么好的人硬是没见上。不过,你那会儿要把我箱子里的照片拿给她看就好了,至少让她知道我长得什么样。”
“怎么,想和她来真的?”
“别误会,我们是网上的好朋友。”
“我劝你现在别多想,你的腿这个样子怎么和人家见面,还不把人家吓跑了。”
小华这句话,让我宛如一头钻进冰窖。
《说好一言为定》119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小华的故乡居然是云涯山下一个风景非常好的小村庄。云涯山,这个让我很少想起来的地方,曾有过一场雨,一位披着齐腰长发的女孩,一次醉后的冲动与疯狂。看着车窗外似曾相识的崎岖山路,我想起去年在这儿拼命追赶那辆汽车的情景。那个女孩把手伸出车窗挥了挥就消失了。
我没有把她的留言当回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她。我把她丢了。而今,我又来到这里,可是我的腿却不能奔跑了。生活总是这样反复无常,命运总是把人捉弄得面目全非。
临近正午,公共汽车驶进一座路边只有两间石屋的车站后院。
小华对我说:“西门,车还得停会儿,下来透透气吧!”
我说:“带着轮椅上上下下太不方便,算了。”
“下来吧,还有三里路到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我都快被闷死了。”
“那好吧,你帮我一把。”
小华先把我扶到汽车座椅上,然后把轮椅弄下车,接着把带的一大堆东西
搬下来。几位好心人帮着小华把我从车上架下来放到轮椅上,我长长透了一口气。
我高兴地说:“车里太热,虽然外面太阳毒了些,可是风吹得有那么点意思,凉快。”
小华说:“这里空气好,环境好,最适合疗养了。”
我说:“行,反正我现在跟提前病退差不多!”
我说着将轮椅挪到汽车的左前方,向远处望去。我的眼睛陡然睁大。
我看到了那家旅店。那家我和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孩相识和分手的旅店。
我脱口喊道:“小华,我来过这个旅店,我想过去看看。”
“你怎么会来过这儿?”
“去年这时候我还没到台里上班,到这儿特意赏雨来着,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故事。”
“不会是艳遇吧?”
“被你猜着了。”
“西门,我算真服你了,你怎么就能处处留情啊,叫你西门庆有些不好听,以后叫你楚留香得了。什么时候把绝招教给我,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正儿八经接触过女孩呢!”
“这件事过去整一年了,如果不是今天到这儿来,也许我偶尔才能想起她,所以我想去那儿再看看。”
“好吧,这店老板不是外人,按村里的老辈论我还管她叫三姑呐!”
路上,我给小华讲了和那个女孩的故事,小华听得直咂舌头,连声说有点不像真的。
我说:“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讲起过这件事,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你是第三个。”
小华说:“你为什么不找她呢?也许她真会嫁给你,那才是他妈爽得不能再爽的浪漫。”
我说:“到哪儿找哇,那封信没留地址,没留姓名,纯粹两眼一抹黑。我查过住客登记表,上面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有,那旅店整个一公共厕所,只要掏钱不管谁拉都行。”
“西门,我觉得这事你做得不对,要是我,我把家卖了都去找她!”
“说实话,刚开始我心里也血脉倒流来着,后来就把这事忘了。再说我也有点不信,哪有这么痴情的女孩?”
“操,你这是典型的浪漫不彻底,白白葬送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美妙姻缘。”
我伤感地说:“有这种可能。”
《说好一言为定》120(1)
旅店还是老样子。我把目光转向那个女孩曾经住过的房间,心里有些异样。我对小华说:“去年她就住那儿,我们喝了一瓶白酒,后来我就睡着了。”
小华说:“怎么样,感慨万千吧!”
我的笑容涩涩的,心里有些恍惚。老板娘看到有人来,急忙迎上前搭话。小华叫了一声“三姑”,老板娘才认出他。
老板娘惊喜地说:“是华子呀,不过节不礼拜的怎么回家来了?”
小华说:“陪我朋友来的,他去年在这儿住过,想再来看看。”
老板娘打量我半晌,客气地说:“没有印象,来这儿玩的人挺多的,我也记不清了。”
我笑着说:“你当然没印象了,去年我来的时候腿还好好的。有件事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下雨,我那间房漏了,就到一位姑娘屋里聊天,后来她多给了你一百块钱床铺钱。”
老板娘如梦方醒,笑着说:“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还要和我吵架呢!”
我问:“后来又见过那个女孩吗?”
老板娘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一见钟情呀,来这儿都互相打听,今年你可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我心里怦怦乱跳,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她后来又来过这儿,什么时候?”
老板娘说:“昨天上午刚走,来了一个礼拜。”
我感到心脏在胸膛狂跳,它一阵一阵地紧缩,隐隐作痛。
小华问:“她说过什么时候还来吗?”
老板娘说:“没有。她说等人,整天就在院子外面那棵树底下站着发愣,挺怪的。”
我问:“她还住那间屋吗?”
老板娘点了点头。
我说:“我想进去看看。”
小华把我推到门前,我轻轻推开那扇门,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那是一种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我的心停止了跳动。良久,我恍惚地睁开眼睛。
我环视着这间屋子,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墙上缺少了那根她系在腰间又被我解开了的尼龙绳。
“原来墙上有一根蓝色的尼龙绳,怎么不见了?”我对老板娘说。
老板娘很惊讶:“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对一根绳子也记得这么清楚,她昨天走的时候给了我五块钱,把它摘走了。”
我愣了。
小华说:“西门,我敢肯定那女孩信里的话是真的,我甚至能想像得出她见不到你的时候,把那根绳子一点一点解下来的眼神和心情……”
我不敢再往下听,打断他的话,涩涩地说:“你别说了,我心里有点难受。我没有想到她是这么认真的。”
小华说:“看来这份情债你是背定了。”
我问老板娘:“她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老板娘说:“说了。她说如果你还能来这儿,就让我告诉你,那封信背面有她的地址,如果你没去找她,她明年这个时候还来,不过她说要是再见不到你,她就不等了。她怕我见到你的时候不告诉你这句话,还塞给我……二百块钱。”
啊?我一直以为那封信没有任何暗示和线索,没想到她给我留了地址。当时我光顾追她了,根本没有想到要看背面。
我还没反应,小华急着追问:“信呢?”
我颓丧地说:“丢了。”
小华简直有些恼怒,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你小子真他妈可恶!”
我苦苦一笑:“有那封信也没用,我目前这个样子也不能见她。”
小华激动地说:“她不是明年还来吗?你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你要在这一年里好起来,你说,你能做到吗?”
我说:“你说我能吗?”
小华大声喊道:“怎么不能?一定能!”
我说:“小华,谢谢你,什么都不为,就只为我父母也得重新站起来,这个样子,我绝对不能回家。”
小华的语调轻缓下来:“西门,想想吧,明年这个时候将有两个奇迹发生,一是你的腿恢复如初,一是你和她故地重逢,这是多么浪漫的故事啊!明年我也来,我要亲眼目睹和见证这两件事,别让我失望,别让你兄弟失望!”
《说好一言为定》120(2)
小华非常动情。我的心里一荡,奇异的冲动注满胸膛。
小华只请了一天假,傍晚还要回N市。临走前,他拿出二千元钱和手机与充电器放到我面前。
王林送我的那部手机出事的时候找不到了,小华说这里打电话不方便,万一有什么事情好联系。他说每个月会按时交费,让我尽管用。我告诉小华手机可以留下,钱无论如何不能要。
我让他把钱给他的父母,因为下午去他家的时候,我看两位老人也不富裕,几个弟弟、妹妹还在上学,正需要钱。
小华迟疑了半天,说其实这钱不是他的,是苏楠给的。我一听就急了,伸手把钱扔得满天飞。
小华说,这么长时间你没有音讯,苏楠一直找你。她给我打过无数次电话,看样子很着急,正好昨天晚上她又给我打电话,我不想让她难过,就告诉她我见到你了,不过我没提你腿的事,我只说你身体特别糟糕,精神也快崩溃了,正在一个地方休养。苏楠放下电话就到台里找我,死命追问你在哪儿,我说告诉你也没有用,西门不会见你的,再说他见了你情绪再激动起来,对身体更不利。苏楠给我钱的时候哭了,她说她也快要崩溃了。
我冷笑着说,少他妈假猩猩的,我还不知道她,肯定被白忠那个杂种甩了,心里不平衡又来可怜我,我他妈穷死也不要她的钱。
小华说,钱你无论如何先留下,等发薪水的时候我凑两千块钱再给她,我就说你死活不要。这钱就算我的,我借给你的,以后你再还我。
我说,你要发誓还她我就留着,你要骗我让我知道了,咱俩断交,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小华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我说,我相信你,早些动身吧,晚了没车。
小华说,苏楠还让我给你捎个话,她说你找的那盘录相带,她替你找到了。苏楠说的肯定是潘志垒让我找的那盘录相带。
她从哪儿找到的呢?拍摄这段录相的人是谁呢?难道是白忠?或者是通过白忠找到的?
我不愿意想这些烂事,从此以后N市的人谁死谁疯都跟我没有任何瓜葛,管他妈谁拍谁呢!
我对小华说,你回去告诉苏楠,我对那盘录相带没有任何兴趣,她爱给谁就给谁,我和她已经恩断义绝,以后少掺和我的事,提我的名字都不行。
小华遗憾地说,西门,你真够绝的。
我有些不高兴,气呼呼地说,这不是绝不绝的事,我压根就不想让你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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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21
小华那位表嫂住在村西口,三间房子很新也很宽敞。我和她隔着过堂两头住。表嫂的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独生儿子在县城一所私立小学读书,每个星期回来一次。表嫂长得不错,三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不高,可是胸前两只奶子却大得吓人。每次我看她走路、干活的时候,它们肆无忌惮地在薄薄的小褂里波浪翻滚,使我忍不住联想起一个妓汝的绰号——白面口袋。小华走之前和她谈好,我每月拿200元钱的伙食费和住宿费,所以,刚开始的几天,饭菜挺不错,对我照顾得很周到。
第九天夜里,发生了一件让我不愉快的事。那天半夜,我忽然被她的叫声吵醒。
我以为出事了,刚要询问,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她和男人在床上快活时发出的呻吟。我猜想她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她也许耐不住寂寞,偶尔来了一次红杏出墙。哪知从那夜以后,我几乎每夜都被她性Gao潮来临时的快活呻吟和叫骂声吵醒。凭我的直觉,她绝不是和同一个男人。我从小就神经衰弱,听着这些淫乱的声音还能安然入睡?我觉得应该和她谈一次,尽管这种事难以启齿,可是我连续失眠,阵发性头痛越来越频繁,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但是,我终于还是因为一个很自私的念头忍住了。从双腿瘫痪以后,我一直没有留意下身是否Ъo起过。我觉得这件事比双腿瘫痪还要可怕,于是,想悄悄借助这些淫乱的声音,试验一下自己的性功能有没有问题。我自己把自己臊了个大红脸。
试验进行到第三天,我偷偷笑了。尽管它不像以前那样强硬,但是这个惊喜的发现,对我恢复健康充满了信心。
我在天津读书的时候,一个偶然机会认识了一家《养生报》的编辑。他说人和树木是一样的东西,怀胎和生产都是头朝下的,所以人的头发是根,而人的四肢则是树桠。人只所以有了生老病死是由于倒着长不合天性的原故。我开玩笑说他的比喻也许有道理,可是树没有生植器,所以人和树归根结底还不能成为同一种东西。那位编辑急得脸通红,愤然骂我是头蠢驴,他说远古的树是靠根来繁殖的,人的生植器就是人的根。我说你刚才不是说头发才是人的根吗,怎么一会儿又变了?他说生植器是生命的根,头发是身体的根。我问他生命和身体有没有区别,他不屑地对我一笑说,我说你是头蠢驴都把你说聪明了,你他妈是头被人斩了脑袋的死驴。
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忍不住大笑。可是,现在我突然从中悟出了道理。
我身体的根完好无损,生命的根完好无损,纵然某些枝桠出了问题,但它毕竟是细枝末节的问题。既然是细枝末节,也就不叫什么问题了。
我想通了,不再被她的呻吟喘息困扰,反而每夜在它的伴奏下,感受着渐渐硬朗起来的下身,有了一种窃喜和惬意,然后,就在满足的快乐中酣然睡去。
《说好一言为定》122
我在她家住到第十六天,突然动了要走的念头。这是我一开始不曾想到的。那天清晨,我坐着轮椅到河边散心,看到河里半尺长的鱼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龅盟盅髂呀。我想去县城买根鱼杆,一来可以解闷,二来可以用它们滋补身体?/p>当我回到家从衣服里拿出夹钱的笔记本,2000元钱不翼而飞。这些天我一直没有出门,出去也是在院外转悠,不可能被贼偷走。除了这位表嫂趁我不在的时候把钱拿走,没有别的可能。吃午饭的时候,我直接了当地对她说钱没了,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她脸上的表情。
她起先装得很惊讶,后来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我说:“嫂子,那些钱本来就是给你交伙食费和住宿费的,你拿了也行,至少应该和我说一声。”
“我没拿。”
“这几天我一直在家,不可能有小偷。”
“那我也没拿。”
“你这算什么,我还给不给你伙食费了?”
“我没拿你的钱,你凭什么不给。”
“钱丢了我拿什么给?”
“你每月的工资呢?”
“我连工作都没有,谁给工资?”
“那……那我可不能白养你!”
我心里一阵气愤,但是又不好发火。
“嫂子,我和小华是哥们,咱们都不是外人,钱你要拿了就跟我说一声,省得我着急。其实你给我留个百八十块就行,万一买什么东西用得着。”我强压着怒意说。
我的话非常诚恳,她嘴上虽不承认,脸上却多少显露出一些歉意。
“嫂子,我身上总得带点钱呀,一百就行。”我趁机又说。
“你在我家不愁吃不愁穿的,有什么可买的,实在需要说一声我替你买。”她翻了我一眼说。
我真没想到她贪心到如此程度,心里火气越大。
“我买什么东西非跟你说,我就不能买点男人用的东西,你好意思买吗?”我终于按捺不住。
“你说出来我就替你买。”她也不甘示弱。
“避孕套,你去吗?”我信口胡诌。
她听了我的话,把筷子一摔,站起身来回了里屋。我以为把她气走了,心里有些后悔。哪知,她从里屋转了一圈走出来,理直气壮地把几盒花花绿绿的避孕套扔在饭桌上,嘴里“吃吃”笑着说:“你,用几号的?”
这女人真绝。
“你成心是不是?把这么脏的东西放在桌上,还让不让人吃饭?”我喊起来。
“你凭什么跟我喊,你除了知道吃还知道什么?挺大的一个人就知道在家里窝着,废物!”
“我废物,我他妈腿残成这样能干什么?”
“瞎子都能算卦挣钱,你凭什么不能?”
“你就知道钱,那些男人给你的钱还不够?”我脱口说出早就憋在心里的话。
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你以为我天生愿意让那些臭男人干呀,我还没有贱到这种地步。这盖房子的钱,儿子上学的钱,男人在外面欠的赌帐,哪个钱不是我自己从裤裆里一张一张印出来的?我这辈子真是活亏了!”
她说着把嘴一扁,“呜呜”哭泣起来。
“挣钱的道多得很,干吗非干这个?”
“你说的容易,明天你出去给我挣点钱回来试试,你要能挣,我天天给你端屎端尿都心甘情愿。”
“我又不是你的老公,干吗那么拼命?”
“那你就别管我的事。”
“谁管你啦,你愿意干什么是你的事,随便!”
我把筷子一扔,回到我的屋子。
《说好一言为定》123(1)
整整一个下午,我没有出屋。晚上,她好像故意没有做饭,直到十点的时候,我听她“叭唧”“叭唧”在堂屋吃中午剩下的饭菜。
我没有开灯,坐在轮椅上发愣。我知道白天的事搞得很僵,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不可能再和和气气地相处,我意识到我的处境更糟了。
我心里烦乱不堪,想早些躺下睡觉。平时,我上床下床都由她帮忙,因为凭我自己根本做不到。但是,我不想理她,就靠在轮椅上假补寐。
迷迷糊糊中,我被堂屋开门的声音惊醒。我知道这时候来的肯定是她的“客人”。果然,我听到有低低的男人说话的声音。我心里正烦,真怕这时侯听到她性Gao潮来临时奔放的喘息。我想出去又担心惊动那个男人,坏了她的生意,只好在屋里一动不动。
仅过了两分钟,东屋里虚张声势的呻吟如狂风般大作。我突然明白她这个样子是故意做给她身上的男人看的,我想笑,我没有觉得她多么虚伪和可耻,甚至觉得她很可怜。
一个女人被逼到这份上,也不容易。她的家在村西口,离她最近的人家少说也有50米,所以她纵是再大些声音,外人也听不太清。我想,这也许是她动辄用这种方法哄骗男人开心的原因。
听着她越来越火爆的呻吟和叫骂,我有点受不了,我想躺在床上用毛巾被蒙住头和耳朵。我根本不能凭自己的能力爬到炕上,准确地说,我的双腿站立不起来,就无法单凭双臂将身体悬空并趴到炕沿上。我试过无数次,没有一次得逞。我恶狠狠地望着炕沿无可奈何。后来,我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我先把腰身缩起来,然后猛地挺直,借助臀部的弹力让左臂揽住炕沿,然后用肘部趁机撑住稍稍向上窜起来的身体。
哪知道由于用力太偏太猛,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不但没有向左侧的炕沿靠近,反而一头向正前方栽去。
“咕咚——咣啷——”我和轮椅来了个人仰马翻。我的前额重重锛在地上,眼前金星闪烁。
东屋的呻吟戛然而止。短暂的寂静之后,我听到有人下地、穿鞋和从屋里跑出来开门而去的声音。肯定是那个男人听到了我在屋里跌倒的声音,误认为这里不是一个安全之地,所以仓惶逃窜。
“B养的,你还没给钱哩——”
她跟着窜出屋子,在门口压低了声音怒喝。那人没有应声,跑得无影无踪。我知道坏了她的好事。她不会轻易放过我,至少要骂上几句。
“唰——”她气愤地撩开我屋里的门帘,用力拉开了电灯。
我趴在地上,看到她赤身祼体。
我闭上眼睛。
“你个B养的丧门星,干吗坏我的事,让他白占我半截子便宜!”她破口大骂。
“对不起,我没那意思,我只是想到炕上躺着。”
“你?就凭你这B样能上炕,连老母猪都能上树,我看你是故意的。”
“我说了不是。”
“你就是,你腿残了那玩艺儿不灵了,看着别人痛快你受不了。”
“你说什么呢?我腿残跟那儿有什么关系,别他妈没挣上钱拿我出气!”
“我就拿你出气怎么了,你赔我损失!”
“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怎么你?有气你找那个人去!”
“我上哪儿找去?我就找你!”
“找也白找,我没钱,你说怎么着吧?”
“跟我耍滑头?没钱你挣去,明天就去。”
“我有那份义务吗?你想得美。”
“不挣钱就滚蛋,我不白养你!”
“我他妈每月给你伙食费、住宿费,你还想怎么着?”
“实话告诉你,到我家就得依我的规矩,明天出去给我找活儿干!”
“我就是不去!”
我实在忍受不了她的侮辱,不管她赤身祼体,把双眼睁得大大的,故意挑衅似的看着她的Ru房和私|处。
她被我看得“嘿嘿”笑了起来。
《说好一言为定》123(2)
“从我第一眼见你这张小白脸,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让人家打成残废。你看你那副下作坯子样,好像没见过女人似的,怎么,你也想啦,你出去挣钱呀?只要你拿钱来,我也好好伺侯你!”
说着,她蹲下身子淫荡地盯着我笑。
她蹲下身体的时候,“忽”地从裆里窜过一股令人恶心的腥臭。我胃里一翻,急忙捂住鼻子。
“怎么样,你去不去?”她问。
“我求你离我远点,我挣了钱也不给你,你那儿味儿太重,怕把我那玩艺儿腌成老咸菜!”
她被我说得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朝我脸上吐了两口唾沫。
“我让你嘴硬,今天就让你像猪一样在地上卧一宿,什么时候答应,什么时候到炕上睡觉。”
说完,她站起身来把轮椅搬出屋子,扔到院外。
《说好一言为定》124
我发觉腿残的时候都没有动过自杀的念头,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生不如死。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想流出来。我曾发过誓,在腿没有康复之前不会流一滴泪,我不会理发,我要激励自己,我必须有骨气。我眯了眯眼,像咽唾液一样把眼泪咽了回去。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这个念头突然充斥在胸的时候,我的小腹之中回荡着一股充沛的热气,我不信自己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我必须走,不管到哪里去,在她睡熟之后就走。
我趴在潮湿的地上熬着时光,悄悄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收拾成一个小包裹,准备行动。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一点一点熬过去的,等我看到窗纸有些冷青的时候,我像跑了马拉松一样,大脑和身体好像全部疲惫瘫痪。我像一条狗那样,用牙齿叼着包裹,双臂用力拖动身体爬到堂屋的门边。门上别着门闩。我屏住呼吸,用灶台边的一根木棍将门闩拨开,慢慢拉开门。
“吱——”门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的头皮一炸,全身的毛孔张开,出了一身冷汗。
我知道一旦被她发现绝对走不成,而且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我慢慢爬向扔在院中的轮椅。
我担心上轮椅的时候将它弄翻,就一点一点慢慢爬着,把它推到一棵树的旁边,然后拼尽全力用双手攀着树干使身体腾空,再抽出左手把轮椅转到ρi股下面。
我不敢有喘息的机会,慢慢转动轮椅出了小院。我像疲于奔命的难民,心被恶毒的诅咒和剧烈的恐惧占领,我拚命转动车轮,在高低不平而又坚硬的山道上颠簸,渐渐将村庄甩在身后。我无力再抬起胳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回望着这个小山村。它在我的身后麻木不仁。好像我根本没有在那里出现过,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用手将湿漉漉打成绺的头发撩到脑后,看着裹在一团雾霭中的山村,突然想放声大笑。可是我的喉咙痒痒的,隐约间有一种干冽的痛。我把声音低下来,让声带轻轻颤动。
“嘿嘿嘿嘿……”
那笑声怪怪的,有点像猫头鹰的哀鸣。
我一阵毛骨耸然。
《说好一言为定》125
我到达县城的时候,已是上午10点多钟了。天气有点阴,整个县城灰蒙蒙的。这座县城虽然不大,看起来却不贫穷,整齐的街道和连成片的商业区,似乎还有些挺繁荣的样子。
三顿饭没吃,我的肚子“咕咕”乱叫。
手上磨出的十几个水泡也钻心地疼。我四周打量着眼前的门店,心想,最好能找到一家书画店,那样我就能画张画儿给他,他给我五块钱就行,至少能填饱肚子。想着这个念头,我无可奈何地笑了。上大四的时候,我曾一度拥有过八千块钱。那是给一家新落成的大宾馆画画儿,价格是写意一幅八百,工笔一幅一千六,当时揽下这肥活儿的是林冬,宾馆的总经理是他远房叔叔。可惜那些钱都被一桌桌的酒肉耗清了。我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我在一家平价鞋城门前停下来,客气地问门口站着的两位迎宾小姐有没有书画店,一位小姐用手指了指远处说,有,就在电信局对过。我又问电信局在哪儿,她指着天上说,看见了吗,那座最高的铁塔下面就是。
我兴冲冲来到电信局对过,抬头看了看门上“青年书画研究会”和“墨韵斋”的牌匾,心里一阵欢喜。门没有开,再往里面看,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心里正犯嘀咕,猛然看到最右边那扇门上贴着一张纸条,“此房出租”。我脸上的笑容比苦瓜还苦。
这算什么?屋漏偏逢连阴雨。三国还有“天不灭曹”的幸福呢,过了几千年怎么把西门虹给灭了?
我不甘心。我不信找不到一条活路。
我沿着人行道悻悻地来回遛,希望能找到一个混出一顿饱饭的营生,最后,在一家“小雨点”网吧前停住。我心里一翻,想到了zhijia。在N市没能和她见面,幸亏小华含糊地向她说了我的事,不然,她准以为我是一个捉弄人的骗子。她在干什么?她还在惦记着我吗?
如果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她会放下身边的一切来这个小县城里救我吗?我想,我的信箱里肯定有她的E-mail ,她一定会问我到底在哪儿,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身无分文,眼睁睁看着玻璃窗内闪烁的显示屏,想起了那句俗语,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我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份工作,找到一个住处,找到能吃一顿饱饭所需要的费用。我不能瞎逛下去,太浪费时间。
下午两点,我饿得有些心慌。我知道再这样傻傻地徘徊在街上也无济于事。
我想到了小华。我不得不请求他的帮助。电话中,我只字未提他表嫂将钱洗劫一空的事,只是说闲得无聊找点事情做。
小华让我到电视台找一个叫单兵的哥们儿,并说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让我们见见面。
说来很巧,我见到单兵的时候,他马上要到一家残疾人开办的瓷砖工艺厂搞人物专访,因为厂长不但是市里的十大杰出青年,还刚刚投资25万建了一所幼儿园,是个口碑不错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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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26(1)
这家瓷砖工艺厂距县城十三华里,主要产品是手绘瓷砖,用做影壁、花墙和各种古典式牌楼。我一见到这位比我看上去大三、四岁的厂长就笑了。因为他和我坐的是同样品牌的轮椅。
或许是同病相怜,他对我非常客气,直接了当地问我能做什么。我看了看那些画得实在不怎么好的瓷砖画,坦率地告诉他,我能让他们的产品提高若干个档次。单兵跟他介绍了我的情况,他很惊诧。我对他们说你们忙正事儿去吧,我四处转转,如果方便的话,我操练一幅,看看能不能过关。厂长关切地问我是不是需要有人帮忙,我笑了笑说最好有人帮我一下,咱们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
任何一个画种,它的材质和颜料都具有自己的鲜明特色。我从未接触过瓷砖画,但是我发现它的光感和空间感是宣纸不能比拟的。我用将近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意临了一幅白雪石先生的《桂林山水图》,画完以后全身湿透。他们的瓷砖画绝大部分是山水和花鸟,我之所以画它,是因为我看到了工作台上有四幅同样题材的画。
有比较才能有鉴别,这谁都懂。我想到远处看看效果,回头的时候,发现身后站了许多人,厂长和单兵也在。
“西门,你太棒了!”厂长惊喜地说。
“刚接触,不太熟练,以后可能更好些。”我说。
“咱们厂的东西虽说销路不错,可是高精尖的太少,这下好了,我对咱们厂的未来信心十足。”
“厂长放心,我尽最大努力帮你!”
“听单记者说你是个爽快人,以后咱们兄弟相称,叫厂长太别扭。”
“好吧,反正咱们也是难兄难弟。”
“我这个人直肠子,见着对脾气的人就不知道怎么好了,晚上咱们喝两杯,好好聊聊。”
单兵走的时候跟厂长谈了我的工资。厂长说那些画师300和500不等,如果我没什么意见,每月就定800元。我说,我要那么多钱没用,去掉200做伙食费吧。
厂长笑着说,厂里没有食堂,那些工人都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你和我们兄妹俩一起吃,伙食费就免了。
晚上,我们喝酒聊天。其实,我们根本没有喝多少酒,只是趁喝酒的机会,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厂长叫何铭,15岁那年到山上玩,赶上下雨把腿摔了。他有个妹妹叫何苗,因为两次考大学都差1.5分落选,后来精神变得不正常。直到后来,我才听工人们说,何苗病重期间还被他的两个同学强Jian过,是个可怜的孩子。何铭说他们兄妹自小喜爱美术,何苗就是一心一意要考N市的师范大学美术系。
我已经见过他的妹妹,因为桌上的菜都是她做的。
没想过到大医院给她看病,你又不是没钱?”我说。
“看了无数遍,无济于事。”
“她现在能干什么,每天给你做饭?”
“我原想让她画些画,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唤醒原来的记忆,不治自愈,可是去年正是她频频发作的时候,见到画儿就砸,砸了好多瓷砖。”
“这种病可能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把这句话当作一个祝福。
炒完最后一个菜,何苗闷头坐在桌边。我仔细观察她的眼神,她的两个眸子既不散乱又不狂躁,它们像两潭湖水,无论多大的风也吹不起涟漪。湖水很清澈。清澈得死水。
我小心翼翼地对她说:“何苗,你长得很漂亮,有时间我给你画张头像好吗?”
何苗好像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说:“如果你同意就点点头。”
何苗仍然低头不语。
何铭说:“她见到生人就这样。”
我说:“何苗,其实我不是生人,我和你哥哥是兄弟,你也应该管我叫哥哥,你再不理我,我要不高兴了。”
何苗终于抬起头来,可是木无表情。
我笑着说:“我刚才说给你画张头像,你听到了吗?我保证画得跟你长得一样漂亮。”
《说好一言为定》126(2)
何苗不说话,拿起桌上的筷子,蘸着水在桌面上画了一只卡通狗。
我说:“你画得是谁,是我吗?我不是属狗的。”
何苗不说话。
何铭悄悄说:“她是属狗的。”
我说:“你画得真好,不过要是继续画下去就更好了。咱们订个协议怎么样,我教你画画,你帮我推轮椅,因为我画画儿的时候不太方便。”
何苗依然没有反应。
我感慨地对何铭说:“她虽然四肢健全,可是比我们还要不幸,我们至少还知道自己是谁。”
何铭说:“我父母死得早,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什么时候想起她来就想哭。”
我本以为从何铭眼里能够看到潮湿,没想到他的眼里居然充满了笑意。我暗暗吃惊。
何铭说:“有时候痛苦埋得太深,就不会轻易碰到,碰不到它也就不觉得难过了。”
我琢磨着这句话,似有所悟。
《说好一言为定》127(1)
我在何铭的工厂里平静地度过了近二十天。这些天里,我完成了两幅长28米高6米的《幽谷清音》和《听涛图》。
何铭原来也画画儿,他坐在轮椅上画画儿的时候琢磨了一个办法,就是把瓷砖平铺在架子上,从上到下画,每次根据胳膊的长度画四排,不过这样增加了难度,必须每一处要一次完成。
我在画画的时候,何苗闷声不响地把我推来推去。为了提高她的兴趣,我经常让她替我调颜色,然后,每画一处都慢声细语地跟她讲一些绘画的技巧。何苗的眼神仍旧是一潭死水。从见到她开始,她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
我一直惦记着zhijia。惦记着我的信箱里可能静静等候了一个多月的E-mail。我想抽空去一次县城,去那个“小雨点”网吧,但是每次这个念头来临的时候,我都无可奈何地傻笑。
我一毛钱也没有。我还没有在工厂里做到一个月的时间。我还没有领到工资。好几次,我险些将借10元钱的话说到嘴边,我怕因为寒碜而脸红,所以只好焦心地忍着。
白天画得很累,晚上腰酸背痛,胳膊也沉得抬不起来,好在何铭有一位关系特别不错的同学,每隔一天就来为他按摩,我也顺便沾点光。那位同学耐心地教了我几手按摩腿部的办法,还替我做过几次针灸。可我的腿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我开始对以前的自信产生怀疑。夜里,我趁何铭睡熟了,悄悄用银针一次次按着原来刺出的痕迹,把它深扎在肉里,甚至恶狠狠地往两个大脚趾缝里扎,我希望能找到一点疼痛的感觉。我让银针长久地留在肉里。然后,闭上眼睛等待。
我想,突然来临的痛感肯定是细微的。既便是细若游丝的痛感,我也会幸福死。
可惜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开始失眠。
我的心像飘在云层里,惶惶不可终日。
画完第三幅《龙湫听泉》的上午,我的情绪糟糕到极点。我尽量不让何铭看出来,脸上装作很疲惫的样子,对他说想歇一天缓缓劲儿。何铭关切地对我说,这些天你一直画,身体肯定吃不消,到外面转转吧,散散心。
我想到工厂外面的小公路上看看来往的人和车辆,哪知道何苗闷声不吭地过来,推着轮椅就往外走。
我心里一惊。
她肯定听懂了我们刚才的谈话,所以才把我推到外面。来到那条窄而蜿蜒的小公路上,我恶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郁闷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我惦记着刚才何苗的举动,示意她停下来,看着她说:“苗苗,你刚才听懂了我和你哥哥的谈话,是吗?”
何苗没有反应。
我的语调轻柔下来:“苗苗,其实我特别想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何苗仍然没有反应。
“我从见到你开始,你就没有和我说过话,我都生你气了,因为你对我不礼貌,你懂我的意思吗?”
何苗的眼睛盯着我,没有一丝表情。
“我知道你很想和我说话,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对吗?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拍拍我的头。”
说完,我微笑着看着她。
半晌,何苗迟钝地伸过手来,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把手滑到我的耳朵上。她的手很小、很柔软。
我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懂我的话,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何苗听到这句夸奖,脸上居然有了笑意。
我简直欣喜若狂。
我说:“苗苗,你知道吗?我、你还有你的哥哥,我们三个都是病人,不过我们的病不同,你的脑袋有病,我们的腿有病,但是,病总有好的时候,不管这段时间多长,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曾对何铭说过,何苗比我们还不幸。而此刻,我突然觉得她没有启开的双唇和死水一样的眼眸中隐藏着无尽的玄机,她就是一位隐于山林的大哲。
我忐忑不安地说:“苗苗,你觉得我的腿能好起来吗?”
《说好一言为定》127(2)
何苗没有反应。
“如果能好,你就再拍拍我的头。”
我闭上眼,等着她的手抚摸我的头发。
好长时间,何苗一动不动。
我心里滚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和绝望,把刚刚燃起来的希望之火迎头扑灭。
我的心凉了。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说好一言为定》128(1)
好长时间了,我和何苗好像形成一种默契。因为我画累了一闭上眼睛,她就会蹲下身轻轻地为我捶腿。我以为何苗的神智清醒些了,后来才知道,她总是这样对待何铭。何苗,一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她的嘴从不说话,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她的心呢?她的世界呢?她的心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有时候,我真恨那个敲我闷棍的人没有把我彻底打成傻蛋,哪怕打成失忆也好,这样半死不活的算什么?没有了思想,自己不知道痛苦,也不知道别人的痛苦,多好!而现在,如果不是看到身体的抖动,我不会觉出何苗的双拳轮换着落在我的腿上。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我的思想和身体本来连在一起又被隔在两个世界,它们耳鬓厮磨又永远不能对话。
这样的身体也叫身体?这样的人也叫人?我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
我拚命闭着眼睛不让它睁开,我把全人类都想像成没有双腿或是趴在地上,拖着尾巴爬行的怪物。我是它们其中的一个。无所谓美丑。无所谓残疾。无所谓健康。
想到这里,我鼻子里闷哼一声,发出一阵恶毒的冷笑。我被自己的冷笑吓了一跳。恍然中睁开了怨毒的眼睛。
有一个人在远处看到了我表情变化的全过程。她看到了我闭目时的颓丧与疲惫,看到了我睁开眼睛时的怨毒和忧伤。我也看到了她。
我在看她时,眼里的诅咒还没有完全消褪。
那些诅咒像浓痰,不分青红皂白吐到她的脸上。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因为我无论给她怎样的眼神,都无所谓。我们是路人。
我们只熟悉彼此的脸。
我们的心不在一起。我的心在地狱。她的心在天堂。
我搜索了半天才从大脑里找到一个非常滑稽的笑容,我轻飘飘地赠送给她,然后,厌恶地重新闭上眼睛。我听到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蹲下身体,没有说话,轻轻地捂住了我的手。我不想理她。
我拚命克制自己不睁开眼睛,我在紧闭着的嘴里咬紧牙关,甚至不让我的呼吸出现一丝急促和狂乱。我像等待郐子手把大刀抡下来的那一刻一样,用死亡做了赌注,看我能在自虐中忍耐多久。
我们都不说话。只有何苗给我捶腿的“踏踏”声响着。那声音像我的心跳,仅仅附带着音响,没有生命。我恨不得立刻去死。
“西门,我们……我们该是这样的吗?”
“我的腿该是这样的吗?”
“我们不应该这样结束。”
“这不是我关心的事。”
“为什么你的心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你的心会变成这样?”
“我的心没有变。”
“那就是我变了,我在腿没变之前心就变了,满意了吗?”
“你的腿会好起来的。”
“你说了算吗?”
“我说了不算,但是一定会治好的。”
“我不治。”
“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我已经若干天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了。”
“跟我回去,咱们看病吧!”
“我不想花别人的钱,小华把钱还你了吗?”
“我不是别人,我是你的姐姐。”
“我有姐姐吗,我有过姐姐吗?我记得我妈说,我是独生子。”
“西门,别再刺激我了好吗?我很难过。”
“对不起,是我受刺激了,请原谅!”
“你知道你在折磨我吗?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我的腿没好之前,不会踏进N市半步。”
“你说不去就不去,咱把“沁园春”卖了到北京、上海到国外去看病,好吗?”
“你想让我感激你吗?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感激了,我现在心里只有恨。”
“我知道你恨我。”
“不,你不值得。”
“西门,你说什么都可以,可是这样下去会耽误治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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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28(2)
“那是我的事。”
“妈来过几次电话,说你的手机停了,她好担心你,让我无论如何找到你,给她打个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在电视上看的。那天新闻里有一个人物专访,其中一个镜头是你坐在轮椅上画画,我当时看得都傻了,我不知道你的腿为什么会残,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让我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我不想说。”
“我怕你受委曲。”
“这算什么,你打我的时候,我的心都残了。”
“我……我是有原因的。”
“我替你想过,可是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局,我们真不应该这样。”
“这样不挺好吗,谁也不欠谁的。”
“西门,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好意思跟我提亲人这两个字吗,你他妈知道我心里跟你怎么亲吗?过去,我不只一次地想,我可以跟任何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唯独你,我能做到和你相拥着睡上千年万年而不动邪念,不去碰你一手指头。你知道什么是‘知己’吗?就是他妈造这个词的人把我骗了,这个词把我毁了,我被毁得没有人样,一闭上眼就想杀人,一睁开眼就想自杀。”
“西门,我终于听到这样的话了,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太遗憾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残了我的心脏,打碎了我心里的梦想,原来我活一万次都觉得这种爱不够深,不够真实,而现在我……我自杀一万次都愿意让那记耳光是假的。”
“西门,你别说了,我也是爱着你的。我一直都爱你,爱你,你知道吗?因为璇璇,因为怕伤害她,我从来就不敢开口。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说给你听了,我以为这辈子眼睁睁地看着把第二次爱情也丢了,我以为我只能做你的姐姐,我以为我会崇高着委曲一辈子……”
《说好一言为定》129
苏楠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我睁开眼睛,看到她泪流满面。若在以往,我的心肯定会疼,可是现在,我的心已经麻木了,像我的腿一样。
苏楠的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她抬起手来没有擦自己脸上的泪,而是把它轻轻贴在我的脸上。我在她手上看到了一些湿漉漉的东西。
我流泪了?我不相信。我曾发誓在双腿没有康复以前不掉一滴泪,我曾发誓在双腿没有康复以前不去理发、刮胡子。是她让我破了戒。
我在一个让我憎恨的人面前,连一个最不经意的诺言都守不住。我陡然对自己的脆弱萌生出鄙夷和愤怒。真他妈可恶!
苏楠好像还沉浸在刚才那番荡气回肠的诉说里。她爱怜地抚摸着我乱蓬蓬的头发,哽咽着说:“头发太长了,好乱好脏,不方便洗是吗?”
我没有说话,克制了一下情绪,半晌,冷冷地说:“摸够了吗?”
苏楠肯定以为听错了,右手僵在空中。
“给钱!”我恶狠狠地说。
“你……你什么意思?”
“给钱,十块!”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本不想跟她说十元钱的用途,我想借一切可能有的机会对她进行报复,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还是软了一下。
“你不是见到zhijia了吗,我没有见到她,她肯定给我发了E—mail,我一分钱也没有,怎么去网吧?”我说得很理直气壮。
苏楠拿出一张百元钞票。
“我只要十块!”我说。
“我没有零钱。”
“那好,你就再摸九次,十块一次,不多不少。”我存心侮辱她。
“你……”苏楠见我突然变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摸拉倒,算我欠你的。”我故意朝她坏笑,一把将钱抓过来。
苏楠无声地哭了。
我克制着情绪,装作无动于衷。
苏楠的脸惨白得吓人,双唇止不住颤抖,过了半晌,她哀声说:“西门,为什么非要对我这样,跟我回去吧,咱买台电脑在家里上网,不是更好吗?”
“家里?你能容忍我花着你的钱,在你眼皮底下勾引别的女人吗,你成心犯贱是不是?”
“你骂我什么都行,别把治病的事耽误了。”
我故意拿着何苗的手,示意她换个地方捶,然后,冷冷地说:“好了,你今天说得够多了,如果你是来看我的,你也看到我这幸福的晚年生活了,回去吧,别的,免谈。”
“西门,你的心真狠到这种地步?”
我淡淡一笑:“苏楠,别费口舌了,我不会跟你走的,这儿的人也不会放我走。”
说完,我扭头轻声问何苗:“苗苗,这个人让我跟她走,你同意吗?”
何苗空洞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看苏楠,突然站起身来,几乎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路边捧起一把土,劈头盖脸向苏楠头上扬去。何苗如此强烈的反应,我根本没有想到。我觉得我的恶作剧有些过份,心里有点不痛快,好像在自责。
苏楠头上脸上都是土。
她的泪水把脸上的土冲下几道浅浅的沟。她无声地站起来,慢慢向后退着。我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我咬了咬牙故意不去看她,扭头看别处。我的脑子里像灌了一盆浆糊,懵懵懂懂。我不知道苏楠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的脚步一定迈得很慢。
我没有听到声音。
《说好一言为定》130(1)
我一直渴望手里能攥着一张钞票。其实它不必是10元,5元就已经足够了。此刻,我看着手里的钱,心里的幸福和感慨与翻身农奴得解放没有什么两样。
我很激动,几乎颤抖着手用鼠标点开了信箱。
里面的六封信让我看得心惊肉跳。
西门:
本来说好见你一面,可惜你出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上会发生那么多不幸的事,如果不是听你的同事讲了你的悲惨,我还以为你在故意躲我,故意骗我。
前天中午在网吧没有见到你,我真怀疑你是个骗子,现在我心里想,你若真是个骗子也好,至少不会真出那些乱糟糟的事。
你现在哪里呢?尽快让我知道好吗?我很惦记!
zhijia
1998年7月16日
西门:
我的朋友,十天没有你的消息了,我每天都在猜测都在等。我希望看到你的E-mail。哪怕只是一个字也好。说明你还活着。快点啊!西门。
zhijia
1998年7月27日
不幸的西门:
我一直在回忆你的同事在谈你的时候的表情,他吞吞吐吐得好像很无奈很紧张,是那个嫖客报复你了么?他还没有被揪出来么?你和你的女朋友为什么会分手呢?太多太多的疑问堆积在我心里,我真的想知道。
没有你的消息,心情一直不好。
zhijia
1998年8月13日
西门: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你的音讯,我想你一定回到你的北方了。因为你跟我说过,你在最无奈的时候会回去的。如果是那样,你会忘掉所有的痛苦么?
这些天我的心里很难过,喜欢我的那个男孩子频频来找我,宿舍里的同学们都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直没有给你讲去N市的原因,它和我的等待有关。我现在有点不相信承诺了,因为一个有承诺的人活得很累。
zhijia
1998年8月15日
狠心的西门:
再次看到信箱里没有你的信,我知道你要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曾有许多快乐的时光是你给我的。我没有理由忘记你。不管你现在哪里,不管你活着还是死去,想起朝鲜冷面和西门虹,我的心就很温暖。
还有一年毕业,同学们忙着找出路,昨天我见了一家影音公司的老总,本想和他谈谈留在广州,可是他的眼睛太色,我怕犯恶心,没说两句话就溜了。现在的生活,谁也不敢相信!
zhijia
1998年9月4日
西门:
今天上午,我突发奇想往N市电视台专题部打了电话,我想找你那位叫小华的朋友,可是他不在,出去采访了。
为什么一直没有你的信?你住的地方没有网吧,所以你无法看到我给你写的信,也无法给我回信是么?你现在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
不管怎么样,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就好。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的信的,总有一天你会给我回信的,我等着。
西门,我的朋友,不管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相信你能坚持住。坚持住啊,西门。我也会帮助你的。
zhijia
1998年9月10日
zhijia一直惦记我,我知道她接连发出的E-mail都是对我的信任和关怀。我应该告诉她吗?我有勇气告诉她我现在成了双腿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废物吗?
告诉她也行,除了凭添她的难过,不会再有什么。我不需要安慰。我不能和她说以前的烂事,也不能说现在的情况,我只能隐藏起苦闷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
《说好一言为定》130(2)
我没有勇气在她面前自卑一次。我不愿意让她担心。
她知道我还活着就足够了。仅仅是活着。
我等了这么长时间才看到她的信,可是,看完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我精神恍惚地从网吧出来,等快回到工厂了我才醒过味儿来,我至少应该给她发一个字,说明我还活着。
《说好一言为定》131
我好长时间不敢照镜子。因为我一抬手就摸到耸立在脸上的颧骨。其实,每天的饭菜不错,只是由于心情的原因常常吃不下,还没有嚼几口便没了兴致。我瘦了,眼窝深陷,头发长而蓬乱。
我的生活多亏了何苗。凭我自己的能力,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她平时服侍何铭的时候也捎带着服侍我。
我和何铭的病因虽然不同,但是病况却大同小异。我们每天从上床、下床、大小便都必须由何苗来帮忙,就连洗头这么简单的事也得后仰着让她动手。我曾把我们两个人的腿做了一番比较,结果我发现他的腿部肌肤比我的还要无力,而且皮肤非常松驰。我的腿除了没有感觉,外表和以前一样。
也许正是这个发现刺激了我。我给自己订了一个特别完美的康复计划。我跟何铭那位同学学会了针灸,每个星期要给何铭和自己针灸三次。
我每天早晨起来,到工厂外的小公路上锻炼,捶腿按摩40分钟。我让厂里的师傅替我在院里的两棵树之间拴了两道平行的绳子,每天吃完晚饭把身体架在绳子上晃腿一个小时。晚上临睡以前,用煮开过的盐水泡脚,擦腿。
一开始把身体夹在两条绳子中间时,腋窝被绳子勒得生疼,我用力拧腰想把两条沉甸甸的腿甩起来,但是不行。我试着像以前那样用大脑指挥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路,但是那番情景只是存在于想像之中。
久而久之,那两条绳子被我磨得光光的,偶尔能看到上面留下的紫黑色血渍。我不知道活生生将这两条粗粗的绳子磨断,需要多长时间,但是我坚信,那一天只能离我的康复越来越近。
我要磨断它的信心,像腋下磨出的死皮,一天一天加厚。我突然变得充实起来。我信心十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耗着。转眼这个夏天就要过去了。我心里什么也不再想,苏楠、璇璇、白忠、小华甚至还有zhijia,他们在我心里好像陌生人,我只有一个念头,使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我给母亲打过几次电话。
我骗她说我在一个小县城里搞一部大型的系列专题片,如果顺利的话春节能回家过年,不顺利恐怕连家也回不了。
母亲说工作重要,但是千万注意身体。我怕控制不好情绪会哭出声来,匆匆地挂了机。我愣怔地看着电话,心里滚过一阵犯罪感。
从小到大,我还没有撒过谎。我没有骗过母亲。没有骗过任何人。
我不想苏楠和璇璇,是因为她们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她们的喜怒哀乐和生老病死一概与我无关。我仅仅知道在N市曾经有过这样两个人,她们至今还活着。
我不想zhijia,是因为我实在和她无话可说,我不愿意祈求任何人的帮助,我不想在她面前自卑,我不敢说出我目前的境况。
我自以为心里平静了。我自以为可以安下心来用所有的精力康复身体,但是,我错了。我根本经不起诱惑,经不起情感的折磨。
《说好一言为定》132
那天夜里10点多,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刚要关机,突然手机响了。
平时我一直关机,谁会打电话来呢?
我以为是小华,按下应答键,却传出一个陌生的女声:“是西门吗?”
“我是西门虹,谁?”
“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活着呢?”
“你谁呀,我怎么不明白你的话?”
“我是……zhijia,还记得起来吗?”
啊?zhijia?我简直有点傻了。
“你……你好吗?”我结巴着问。
“我问你现在好不好?”
“我……挺好的。”
“真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你同事小华告诉我的,我跟他打过电话。”
“他怎么跟你说的?”我心里怦怦乱跳,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害怕小华说出我的真相。
“他只说你在一个县城里工作,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说的不错,我……还是老样子。”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好长时间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回家了。”
“动了好几次念头,可惜一次都没走成,也许我太懦弱。”
“你的事处理完了吗?”
“你指哪些事?”我心里发虚。
“你女朋友还有那个姐姐。”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电话里长时间的寂静。
“喂,怎么不说话?”我问。
“你……你为自己难过吗?”
“不,这不算什么。”
“你真有那么坚强吗?我有种预感,觉得你现在挺惨的。”
“哈哈,我有什么惨的,吃得饱睡得着,身体壮得像头牛,再也没法好了。”我笑得很艰难。
“那……就是我的预感错了。”
“别说这些了,说说你,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的语气很无奈。
“怎么了?说出来听听,我很会安慰人的。”
“我……用的公用电话,不太方便,我们在网上聊行吗?”
“今天星期几?”
“三。怎么,过糊涂了?”
“没有。星期六上午11点老地方见。”
“你真能来吗?”
“除非我死。”
“干吗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别忘了就行了。”
“忘不了,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到时候我们在网上聊它个天翻地覆。”
“可是,我现在总舍不得放下电话,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怎么了,说得这么缠绵,好像我们是一对恋人似的?你不是看我现在单身,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吧?你别忘了除了我还有两个男人呢,连我凑一起整个一‘四人帮’,正好我长得跟王洪文差不多。嘻嘻!”
“别逗,我就是为这事烦着呢!”
“哎,你等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话里如果不好说,你干脆写份交待材料发我信箱里得了,星期六我早点去,提前琢磨好骂他的词儿。”
“好吧!”
“对了,还有你那个同学,我捎带着把他也替你分析了,省得你朝三暮四的不知道嫁谁。”
“别拿我开心,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好的,保证不让你失望,我把我的心点击了发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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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33
星期六,我和zhijia约好了在网上相见。由于惦记着她给我发的E-mail,所以我起了个大早。临出门的时候,何铭提醒我带把伞,天气预报说有中到大雨。我不会因为老天下雨而取消去县城的念头,就是它下王麻子菜刀和英吉沙匕首也不会。因为我说了不见不散。
zhijia的等待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我不止一次地设想她的心境,在这样一个喧嚣着欢愉的世界里,还有这么痴心的女孩吗?我不知道她的心能沉静到什么程度。
当然,她的等待一定不是沉静的,她的无奈与焦灼也许没人能够理解。我想知道她痴痴等待的那个男孩是什么样子,他有何等的魅力让一个女孩在日日夜夜里寝食难安。我带着强烈的好奇,打开了信箱。
西门:
其实,我答应给你讲这件事以后就后悔了。讲与不讲都是一样的后悔。也许讲出来我的心会好受些,可是一旦讲给你听,它再也不是一个秘密,它再也不让我回忆着痛苦或幸福,不再让我觉得它与我的诺言有关。
我最惧怕放弃自己的诺言。可是,把它讲给你听,意味着我丧失信心了吗?约定的期限还没有到,我很矛盾。也许我的诺言是个错误,也许我还没有坚持到底。我不知道,我脆弱。
N市的西南方有一座云涯山,那里曾是我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地方,我的外婆生活在那儿。说起来我是一个不幸的人,我的父亲在去年病逝,母亲受不了打击,经常无缘地哭笑,后来被送往N市的精神病院。我和父亲的感情很好,当时我觉得和天塌下来一样。
父亲死后因为遗产问题,家族里闹得不可开交,我躲到云涯山的一家小客店里,后来遇到了他,那个飘着一头长发的男孩子。
他的热情和率真打动了我,还把我拉到了泻洪的一道水沟里,本来他是救我的,没想到弄巧成拙。我在这个小小的误会里,被他的帅气和幽默吸引了。
那天我的心一直在天上飘着。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好大胆,他喝了点酒,居然扯下了我的衣服。我当时吓蒙了,不过我知道他是真诚的,因为我被他拥在怀里的时候也是快乐的。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是第一次,我那时候真希望他能吻我,可是他把我抱在怀里,居然忘了那么做……
……
……
……
……
我不知道怎样恍恍惚惚地看完了这封长达3000字的E-mail,看到最后,我感觉两只眼睛红得像两支喷火筒,随时都会把炽热的火焰喷射到显示屏上。我的心脏还在胸膛里吗?我感觉它不在了。
它没有飞回云涯山,没有飞回那家旅店,没有飞回那漫天的雨幕之中。那颗心孤零零地自己跳跃。它迸出了我的胸膛。它把我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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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34(1)
zhijia:为什么晚了,路不好走么?
朝鲜冷面:没,我早来了。
zhijia:信看了么?
朝鲜冷面:嗯。
zhijia:你相信那是真的么?
朝鲜冷面:当然,因为你说是。
zhijia:谢谢!
我不知道怎样让大脑机械地指挥着手指,回答她的问话,我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欲望,想看到网络深处她的容颜。我真的好想。哪怕看上一眼掉头就走。
可是我不能!
——我能告诉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就是我吗?我能告诉她我从来没有把那个留言当回事吗?我能告诉她我没有女朋友了,现在很想和她在一起吗?我能告诉她我现在双腿残废了,就连大小便都需要人帮忙吗?
不能!
我心里想说的话都不能说。我从未骗过人,看来从此刻开始,要一直骗下去了。我已经不是我了。
zhijia: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等你说呢!
zhijia:你好像心不在焉。
朝鲜冷面:没,挺好的。
zhijia: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朝鲜冷面:你觉得他……也很在意这件事么?
zhijia:不知道。
朝鲜冷面:你觉得你值得么?
zhijia:原来觉得值,现在不知道了。
朝鲜冷面:也许他根本没有当回事。
zhijia:他怎么可以这样,我答应过他的。
朝鲜冷面:那又怎么样,也许他认为你是开玩笑的。
zhijia:世上还有人在意承诺么?
朝鲜冷面:恐怕没有。
zhijia:你在意么?
朝鲜冷面:我……也不知道。
zhijia:为什么会这样?我是真心的。
朝鲜冷面:别傻了,忘了他!!!!
zhijia:你的回答我好失望。
朝鲜冷面:承诺美好,现实残酷。
zhijia:我该恨他么?
朝鲜冷面:谁知道呢,也许吧!
zhijia: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说话这么短,好像精力不集中的样子。
朝鲜冷面:我很正常,让你的事闹的。
——我该怎么和她说呢?我鼓励她一直等下去吗?
当然不行!
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好被等的了。我怕她多疑,这是我的心虚造成的。其实,她想一万次也不会想到,她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就是我。这太巧了,我都不敢相信。
我宁愿不信。我怕她看出破绽,强忍着慌乱和她开玩笑。
朝鲜冷面:小华说你很漂亮,冷美人那种。嘻嘻!
zhijia:他过奖了。
朝鲜冷面:没有见到你好遗憾,想当太监的心都有:))))
zhijia:又开始贫了?
朝鲜冷面:想哄你开心。
zhijia:这辈子不行了,心结无法解开。
朝鲜冷面: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说说那个追求者,我现在比较看好他。
zhijia:如果没有前者,我可能已经默许了。
朝鲜冷面:你就以为他死了,死有余辜。
zhijia:我做不到。
朝鲜冷面:你想犯浑怎么着?这他妈不是明摆着吗,他要有情有意早去找你了,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地址。
zhijia:万一他没有看到背面的地址呢?
朝鲜冷面:那他就是个瞎子,你跟瞎子来什么电?靠!
zhijia:你怎么这么说话?
朝鲜冷面:怎么了?粗俗是不?我这人还就这样,想把你们两个骂死!
zhijia:怎么了西门,突然这样?
朝鲜冷面:被你气的!
zhijia:我很可笑么?
朝鲜冷面:对,可笑!可笑!可笑!
zhijia:那好吧,我不说了。
朝鲜冷面:还是说吧!我过分,对不起。
zhijia:我答应那位同学十天之内给他最后答复,我怎么跟他说?
《说好一言为定》134(2)
朝鲜冷面:十天干吗?今天回去就跟他好,毕业以后把婚结了,以后什么也不用想,爱他妈咋着咋着。
zhijia:你有过遗憾么?
朝鲜冷面:没有。
zhijia:和你女朋友分手也不?
朝鲜冷面:不!
zhijia:所以你不懂!不懂!
我刚要解释,突然,她在屏幕上消失了。停电?掉线?还是匆匆下了?我心里一阵疑惑。
也许是她生了我的气,我想。我心里盼着她还能上来,于是,焦灼地等。半个小时过去了,zhijia还未出现。
我绝望了。我知道不该说那么强硬的话,她原本是想听我中肯意见的,我让她失望了。其实,我不这样说还能怎么说呢?我不能劝她等下去,我不知道我的腿什么时候完全康复,我不能毁她。
我的欺骗是善意的。
《说好一言为定》135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雨越来越大。我在门边看着街上“哗哗”流着冒泡的泥水,心里异常荒凉,觉得做错了事似的,非常沮丧。
我心里很压抑,于是顺着倾斜的门坡一头扎进漫天的雨中。我不想打伞,就想被瓢泼的大雨淋透。
身体受罪了,心里才会好受些。雨下得有些邪性,一点没有喘息的迹像。我想这样慢慢地一直在雨中走下去,直到这场雨停歇,直到我的心境稍好一些。
从县城通往工厂的两条公路之间,有一段一里多远的土路,那是挖排水沟时留下的,还没有铺上石子和柏油。我刚进入那个地段没有十米,轮椅的轮子便深深陷在泥里。
无论怎样用力,轮椅一动不动。我傻眼了。
我盼着过往的车辆能把我从泥里拔出来,但是太巧了,整整半个下午,没有一辆车通过。
我领略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雨声很大,仿佛世界本身就是狂躁而喧嚣的。我不敢让自己伤心,我怀着仇恨一样的心态,挑畔似地看着眼前一往无际的雨幕,一阵无可奈何的冷笑。
这点挫折算什么? 雨总会停,我总会回到工厂。比起zhijia,我要幸运得多,毕竟我还有一个目标可以找到,而她现在还受着情感上的折磨与煎熬,她的眼前还没有目标,还没看到希望。
zhijia,原谅我不能告诉你实情。我此刻承受苦难,就算是对你的赎罪吧!我们能扯平吗?
雨毕竟要停的。尽了兴的雨直到天黑才收敛脾气。
起风了。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我的冷战打个不停。
我预感整个夜晚都要被困在这条泥路上了,就算我走出这个泥坑,前面还有那么多泥坑等着我陷进去。我做了最坏的打算,让心境平缓下来,准备从天黑坐到天亮,一直坐到有车经过。人意识到绝望的时候,也许就不绝望了。我在风的呼叫里辩认着汽车的马达声。
我怕真有不开车灯的汽车过来把我撞死,打开了带来的那把伞。那把伞的颜色很鲜艳。黄|色的。
我闷闷地坐着,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我被突然停在我面前的脚步声惊醒。晃开雨伞,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苗苗?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心里一阵惊喜。
何苗没有反应。
“把轮椅从坑里搬出来,明白吗?”
何苗弯下腰,用力把轮椅的车轮往上拔,试了几次,没有成功。
一个女孩家,力量太小了。我正犯愁,何苗走到我的跟前,蹲在地上想背我。我伸出双臂攀住她的脖子,她费力地站起身来,背着我绕着积水和泥坑摇摇晃晃向前走。500米的泥路显得特别长,有几次她险些跌倒,我像一个庞然大物附在她的后背上,心里滚过一阵悲壮和感动。
璇璇也曾背过我,在王林几个哥们搞“再见血腥”行为艺术展时,可是,那好像是前生的事情一样,在我心里模糊了。我不愿意想璇璇,因为在这个永远不说话的姑娘背上,回忆和她毫不相干的人,是对她的侮辱。
到了柏油路上,何苗依旧背着我往前走。
我急忙说:“苗苗,放下我,回去搬轮椅吧!”
何苗无声地放下我,径直向回走。
《说好一言为定》136
夜里10点多,我们回到工厂。何铭一直在院外等着。
我歉意地说:“对不起,让苗苗受累了,轮椅陷在泥坑里怎么也上不来,我都准备在那儿过夜了。”
何铭看了看何苗:“苗苗,你自己要去的吗?”
何苗好像没听见。
我惊讶地问:“不是你让她去的吗?”
何铭说:“没有,我刚从批发市场回来。”
我们都被何苗的举动震惊,她能在下雨的时候想到我可能被困在路上,说明她的大脑有时是清醒的。
我高兴地对何苗说:“谢谢你,苗苗。”
何苗无动于衷,推着我进屋换了干净衣服,又去厨房准备饭菜。
我有些发烧,吃不下饭,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我知道今天不光淋在雨里陷在泥里,也有让我非常高兴的事。那就是无意中找到了zhijia,找到了一年以前那个忧郁的女孩儿。
这个念头频频在大脑中跳跃,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冲动,何铭费解地望着我眉飞色舞的样子,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知道吗,我今天找到一个人,是我一年前丢的,我找到她了,原来她就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的话很饶口,何铭一定听不懂。
我不管他懂不懂,拿起放在床边的手机,拨通了小华的电话。
小华高兴地说:“西门,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顾不上回答他的话,劈头就喊:“小华,哈哈,我找到她了,我居然找到她了——”
“谁?你找到谁了?”
“一年前在云涯山遇到的那个女孩。”
“是吗,太好了,怎么找到的?”
“意外,太他妈意外了,意外得都有点意外了!”
“你怎么找到她的?”
“你先别问,你猜猜她是谁?”
“那怎么能猜到,你快说!”
“她……她就是zhijia。”
“啊?这怎么可能,太巧了!”
“我也不敢相信,可这是真的。”
“你呢,承认了吗?”
“没有,我不敢跟她说。”
“西门,这事你要好好想起,弄不好会有麻烦的。”
“我知道,但这毕竟是件高兴的事。”
“你高兴吗,你高兴得起来吗?”
“我……挺矛盾,不知道怎么办了。”
“过些天吧,我要回老家采访,我们好好聊聊。”
“好吧,来了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已经……不在你表嫂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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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37
我这次烧得很厉害,三天滴水未进。何铭兄妹俩一直陪在床前,我很感动。
第四天中午,高烧退了,我身上像散了架一样,酸软得没有一丝气力。何铭见我好些了,特意叮嘱妹妹给我做了一碗姜汁面,并且说吃完了和我好好聊聊。平时没事睡不着的时候,我和何铭总爱聊天,但是从未往深里聊过,话题总是美术、工厂、残疾人方面的。这次,何铭看着我,脸上很庄重,我想,他心里一定对我有好多疑惑。
我心里也闷得要命,一口气把来N市到现在的事讲了个底朝天。
“西门,我一直觉得你不简单,没想到你的事还真让我猜中了,你现在能理出头绪来吗?”
“我现在晕菜了,不知道怎么办。”
“其实我不说你也明白,苏楠、璇璇和那个zhijia,她们每个人对你的感情都不是一样的,从她们当中选择任何一个都很难。”
“何铭,你误会我了,我给你讲她们并不是我想从中选择谁。我现在没有任何资格去选择,我明白原来苏楠和璇璇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们之间已经无法沟通,璇璇恨我,我恨苏楠,就这么简单。我现在惟一困惑的就是zhijia ,我向她坦白与不坦白她都会绝望。两种绝望我会让她选择哪一个呢,我不是那种能够狠下心来的人,我为我的脆弱左右为难。”
“你承认了又怎么样,你们约个时间相见,把这个缘份进行到底。”
“我让她看我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样子吗?就是她的心里能承受,我也不敢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你这是自卑,是虚伪。”
“你说得不错。”
“别人瞧不起残疾人,你自己还瞧不起自己吗?咱们怎么了,不照样赢得了社会的认可和人们的尊重吗?”
“何铭,我们必须承认现实,我们已经不是健全人了,再不是我们想像中的无所不能。你想想,如果不是苗苗每天照料我们,我们会把大小便弄到裤子里,我们会饿死,渴死。”
“残疾人也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话是这么说,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做呢,也许我从她们当中选择任何一个都会幸福,可是我不敢,我觉得我已经丧失那个资格了,再说她们也未必爱我。”
“那……你决定怎么办?”
“我现在不想苏楠和璇璇的问题,也许我会在zhijia面前一直伪装下去,等到明年8月3号,如果我的腿能够站起来,就和她相见,如果站不起来,我就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她实情。”
“8月3号以前呢,你一直和她捉迷藏?”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
“你这是欺骗,这对她不公平!”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何铭不再说话。我们进入了无奈的沉默。
其实,我何尝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段快乐的时光?我和苏楠还有璇璇,我们融洽地相亲相爱着,远离失落和悲伤。
但是,这已经成为过去了。我从来都不想欠谁什么,我和苏楠恩断义绝互不相欠,虽然璇璇恨我,但是我并不欠她什么,我们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是两厢情愿的。
我只欠zhijia的,我欠她一次承诺,一个关于一生幸福的承诺。我应该告诉她实情。
一个人的生命里不应该有空白,既便她得到的是绝望。绝望有时也是充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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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38
傍晚的时候,小华打来电话,他说已经到了县电视台。我跟他说了我所在的工艺瓷砖厂的具体位置。
小华告诉了我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潘志垒已经被收审了。
小华说由于一直没有见过璇璇,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听苏楠说她很落魄,苏楠也经常陪她。
我脑子里想像着璇璇那副脆弱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跟小华说前些天苏楠来过,她想接我回去,被我拒绝了。
小华诚恳地说,事情过了这么久,许多事情你也应该想清楚了,人有的时候是不能太认真的,你和苏楠闹到这个地步,确实让人遗憾。
我说,感情越好仇恨才越大,我也不想这么做,是她逼我的。小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对小华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和你商量商量zhijia的事,你帮我拿个主意。
小华说,从我知道了zhijia就是那个女孩儿,我就一直替你犯愁,也许你不该骗她,跟她挑明算了。
我说,你认为时机成熟吗?小华笑笑说,除非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等着腿好了再告诉她,你还真行。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倒盼着有这么一天,如果腿好不了呢,不白白让她等上一年?再说她有个同学一直喜欢她,说不定我瞒着瞒着就鸡飞蛋打了。
小华想了想说,也不知道你倒了什么霉,什么都是难事,这主意我拿不了,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小华歇到晚上11点才走。我们天南海北地胡扯了一通,因为第二天早晨他还要工作,所以我也不执意挽留。
小华走后,我的心里乱糟糟的。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是我开始后悔说了劝zhijia忘了我的话。我想,我在假扮高尚时做了一件傻事。也许这次我自己把自己毁了,我已经错过了苏楠和璇璇,不应该再放走她。我睡不着,彻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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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39(1)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盼着在网上和zhijia相见。我烦躁不安地等待着星期六。
上个星期六她突然离开,尽管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我怕刚刚找到她,又把她丢了。我知道她所在的城市,知道她所在的学校,尽管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可是这已经足够让我找到她了。我不能去,也去不成。我只能在网上和她相见。
网络突然间又多了一个好处,她看不到我残疾的双腿,看不到我怀着愧疚和自卑善意地和她捉迷藏。
——今天她还能来吗?她还按着先前的约定和我聊天吗?我真怕轻易失去她。
显示屏上,zhijia的id一直挂着。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我心里一阵窃喜。
看来她没有生我的气,依然赴着我俩的约会。
朝鲜冷面:嗨,你早来了吗?
朝鲜冷面:怎么不说话?
朝鲜冷面:咦,怎么回事?
朝鲜冷面:真生我气了?
朝鲜冷面:我抽自己耳光行不行,要不你抽?
朝鲜冷面:原谅我一次好吗?宽容是美德,嘻嘻!
朝鲜冷面:你真狠心,我快急死了!
朝鲜冷面:不理算了,我灰溜溜走了。反正我承认错了,说什么也晚了,以后我也不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了,再见了!
zhijia:西门——
朝鲜冷面:别叫我,让我哭个够。55555。
zhijia:你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朝鲜冷面:哪儿都错了,全过程。
zhijia:你看你还像我的朋友吗?你让我失望。
朝鲜冷面:这次不会了,我向谁都敢保证。
zhijia:我的失望在于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
朝鲜冷面:我理解,真的,就是怕你承受不住。
zhijia:说说看。
朝鲜冷面: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zhijia:说。
朝鲜冷面:你对他的感情是爱吗?
zhijia:也许比爱更深刻。
朝鲜冷面:真会嫁给他。
zhijia:为什么不?
朝鲜冷面:这种感情可靠吗?
zhijia:我用两年的时间等待,难道还不够吗?
朝鲜冷面:你觉得他爱你吗?
zhijia:我懂他的眼神,回答是肯定的。
朝鲜冷面:万一他结婚了怎么办?
zhijia:你曾说过,看一眼,掉头就走。
朝鲜冷面:如果永远见不到怎么办?
zhijia:我会耐心等待承诺的期限,然后继续生活。
朝鲜冷面:你觉得这事荒唐吗?
zhijia:不。尽管我动摇过。
朝鲜冷面:我不问了,为你感动!
zhijia:大海捞针,我有的时候想都不敢想。
朝鲜冷面:能为你做点什么?
zhijia:谢谢,上帝都帮不了我。
朝鲜冷面:也许我能呢?
zhijia:你能帮我找到他吗?这怎么可能?
朝鲜冷面:你相信机缘吗?
zhijia:相信。
朝鲜冷面:那好,给我定个期限。
zhijia:你真帮我找?
朝鲜冷面:en!
zhijia:那就中秋节以前吧!
朝鲜冷面:啊,这么快?
zhijia:不然没机会,过完中秋我要走了。
朝鲜冷面:去哪儿?
zhijia:新加坡,姨妈家。
朝鲜冷面:不上学了,不等他了?
zhijia:学在哪儿都能上,只是他找到学校我也不在了。
朝鲜冷面:这……这太残酷了吧?
zhijia:我也很难过。
朝鲜冷面:如果他真按你信里定的日期找你呢,你走了他怎么办?
zhijia:也许到时候我会回来。
朝鲜冷面:也许是什么意思,有可能不来吗?
zhijia:别问,我不知道生活能把我改变多少。
《说好一言为定》139(2)
朝鲜冷面:天呐!
zhijia:怎么了?
朝鲜冷面:我……无话可说。
zhijia:真希望走之前见到他。
朝鲜冷面:我一定替你找到。
zhijia: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谢谢。
朝鲜冷面:我用死亡做赌注,找不到他,我被五马分尸。
zhijia:你好让我感动。
朝鲜冷面:我是次要的,但愿别让他失望。
zhijia:我会为他留下来,或者和他一起走。
朝鲜冷面:你真是个好姑娘。可惜咱俩没戏:)
zhijia:你会找到幸福的。
朝鲜冷面:你觉得我和他比怎么样?
zhijia:真诚和贫嘴相似,其他不详。
朝鲜冷面:我好想是他!
zhijia::)
《说好一言为定》140
其实,我从网吧往回走的路上就疯了。我简直不堪忍受胸膛里劈头涌来的那股怪异而疼痛的感受。我好想怒吼,好想拖着轮椅飞。
回到工厂以后,我像犯了毒瘾一样,火烧火燎地盼着每一个星期六的到来,而在平时,我除了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两棵树之间的绳索上锻炼双腿。我对何铭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我要凭着毅力让自己站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我绝不放弃最后的挣扎。
我把在工厂挣的钱全部买了礼物,送给何铭给我介绍的一位退休老中医,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解术,给我针灸、按摩、熬制中药和电疗。
做电疗的时候很痛苦,我的双腿没有任何感觉,而小腹和会阴|茓却针刺般的酥麻。电疗到最后我简直有些承受不住了,因为酥麻的感觉袭来时,我竟然一次次把裤子尿湿。
那两根绳索被我磨得光光的,两只胳膊和腋窝常常浸血和水肿,幸亏何苗在绳索上裹了粗粗的一圈破布和旧衣服,不然,还不知道被我虐待成什么样子。我对何铭说无论能不能康复,中秋节以前我不再画了,我要集中精力配合老中医的治疗。如果我能恢复,我收回以前的话,我甘心情愿给你画一年不拿一分钱的工资。何铭什么也没说,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理解和支持。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我每天都盼着星期六,而一旦在网上和她相见,又突然没了话说。我甚至后悔说了那句帮她找人的话,因为每次见面她都要寻问进展和结果。我狠着心红着脸一次次骗她。我说我已经托了许多朋友打听,我在电视台和报纸上都做了寻人启事,我说我到打字社印了许多小报,趁天黑把它们贴得满街都是。
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不敢照镜子。我不知道现在脸上挂着的是崇高还是卑琐。我每天夜里失眠,脑子里胡思乱想,但是早晨起来依然精神烁烁。我揪下一根头发用尺子量了量,它居然长到了一尺二寸长。
我已经是个疯子了。
我是一个变态的疯子。
按老中医的话说,我的治疗很顺利。可是我的双腿依然没有感觉,我不知道他的话是安慰还是故意的。我根本顾不上多想。
日子过得好快,还没有觉得酷热几天,天气就开始转凉了。越接近中秋,我的心越烦躁,因为我的腿丝毫没有起色。我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那颗心始终在云层里飘着。
何铭在一个中午非常真诚地和我谈了一次话,他说,你已经尽了全力,不能如愿以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你试过,努力做过,你不应该后悔,更不应该因此而堕落。
我讪笑着说,何铭,你怎么能说我堕落呢,这是一个非常难听的词,它不适合我。何铭没说话,从桌上拿过一面镜子,慢慢举到我的面前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堕落,没有更恰当的词可以形容。
两个月没有照镜子了。我终于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我的脸好长时间没洗,黑里透着青光,唇上和腮边的胡须长长的,一头脏乱的长发打着绺儿,最令我震惊的是两只眼睛,它们红红的,像困兽的眸子,透着怨毒的光。
我的脸消瘦得很厉害。
我认不出自己了。若在平时看到这样一张脸,我会被吓一跳。
何铭说,就算你的腿好了,你这样去见她,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颓废地说,我猜不出来,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
《说好一言为定》141(1)
我答应何铭第二天洗脸、刮胡子。
但是,一大早小华突然来了电话,我在一阵恍惚中把这事忘了。小华在电话里告诉我两件非常意外的事,一是潘志垒被无罪释放,二是白忠昨天夜里自杀。
这太意外了。
潘志垒怎么会一点问题没有?他用了什么瞒天过海之术让司法部门无据可查?白忠为什么自杀?他有什么可绝望的,难道是因为脑袋里那颗瘤子?
小华告诉我,潘志垒被审查的共有三个问题,一是任经贸局副局长和局长期间的帐目问题,二是利用职权伙同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三是不正当男女关系和嫖娼问题。
我和小华在长达一个小时的通话里,终于弄清了像连环套一样繁杂的实情。
原来,帐目问题是潘志垒在经贸局任职期间的总会计一人所为,有挪用和贪污公款的嫌疑,后来畏罪自杀。潘志垒利用职权与他人合办公司的问题,因为在那个公司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潘志垒的股份,甚至连一张白条和报销单都找不到,所以不能认定公司和他有关系。潘志垒的第三个问题更难查清,司法部门既找不出和他长期同居的姘头,又没有他嫖娼的证据,举报人曾向司法部门保证,拿出他嫖娼的录相带,但是后来说丢了,又说他的姘头从N市已经失踪。
听到这里,我突然明白是苏楠拿了那盘录相带。
录相带是谁拍的?难道是白忠,后来苏楠又在他那儿拿走了?还是苏楠托白忠从别人手里找到的?
我对小华说,这太他妈乱套,我简直被这扑朔迷离的案子弄晕了。
小华说,这还乱吗,更乱的在后面。因为人们在白忠身边发现了长达40页的遗书,这封遗书里写的才是石破天惊的内幕。
我突然有种预感,白忠的死和潘志垒被无罪释放有关。
小华说,白忠在遗书里把许多事情写得特别详细。他说他的母亲张桂莲就是那位自杀的总会计,她的自杀完全是受了潘志垒的威胁。潘志垒一开始挪用公款和小数额的虚报假报帐目,做为总会计当然很清楚,有几笔还是他们二人合伙所为,后来张桂莲自己壮着胆子以潘志垒的名义贪污了几笔,但是被潘志垒发现。
1993年夏天的时候,风声很紧,精明的潘志垒用自己公司的钱如数把经贸局的帐抹平,可是张桂莲根本没有钱堵上自己挖的窟窿。她乞求他的帮助,潘志垒只象征性地给了一小部分,还威逼利诱和她多次发生性关系。张桂莲是一个不能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女人,终于在惊惧和羞辱中结束了生命。
我问小华,白忠就因为这些怀恨在心,所以才一心一意告潘志垒是不是?
小华说,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更复杂的还在后面。
小华说,张桂莲死后,潘志垒怕事情闹大,也许是良心发现,让白忠刚刚从财会专科学校毕业的姐姐顶替母亲上了班。白忠的姐姐本来有更好的机会找潘志垒的把柄,但是潘志垒从此变得小心翼翼,再没有非法的举动,倒是他的姐姐耐不住性子,为了给母亲报仇急于陷害潘志垒,并且以他的名义做了几笔假帐。1995年全市财务大检查的时候问题被查出,白忠的姐姐不但被革职还被行政拘留,她万般无奈只好求潘志垒帮忙。白忠的姐姐年轻漂亮,潘志垒怎肯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同样用威逼利诱的方法把她搞到了手,而且一姘多年。
我说,潘志垒这老小子够他妈阴损的。
小华说,你知道白忠的姐姐是谁吗?就是害你的白兰。
听了小华的话,我突然明白了一切。原来白忠和白兰串通在一起害潘志垒,只不过拿我做了拦箭牌。
小华说,当初白忠以你的名义写举报信是考虑到你是外地人没有根基,后来知道了你和潘志垒的关系,也起了破坏你和璇璇的歪心。
我说,白忠这招太灵了,我果然被他害了。
小华说,白忠在遗书里说他不能容忍母亲和姐姐受同一个男人的棱辱,他已经不把她们两个当女人了,他说她们像狗一样丑陋不堪,因此,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必要时不惜牺牲她们两个,把真相挑明。他的第一步是先写举报信造影响,第二步他想用录相带威胁潘志垒就范,同时破坏你和璇璇,并且想以潘志垒当年的手法去要挟他,他的目标是娶璇璇,报一箭之仇。
《说好一言为定》141(2)
我说,白忠不是想娶苏楠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方向?
小华说,白忠是个精明的人,他喜欢苏楠完全是想凭借她的财力整倒潘志垒,后来他发现苏楠并不喜欢他,也知道是苏楠偷走了那盘录相带,甚至更清楚璇璇突然对他产生好感的动机。白忠在遗书里说他知道苏楠和璇璇在联手整他,他们都在相互利用。
我疑惑地问,她们两个怎么会联手整他呢?我不明白。
小华说,苏楠接近他是为了找到录相带,洗净你的嫌疑,璇璇接近他是为了保他父亲。
我简直不可思议,就凭两个柔弱的女孩儿,怎么会勇敢地跳进一个泥潭,还能安然脱身?幸亏白忠没有到丧心病狂的程度,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小华说,西门,我觉得她们太难了。特别是在你走后的这些日子里,她们为你做得够多了,你应该重新考虑这些问题。
我不想再谈这些事,问小华遗书里有没有我被打的事。
小华说,白忠承认这件事,他用300元钱从建筑工地雇民工干的。
我问小华,他说那个民工的名字了吗?小华说,没有。
我沉默了,感到非常遗憾,虽然我知道了主谋,但是终究找不到亲手敲我闷棍的人。
我的心里很不平衡。
小华说,璇璇已经知道白兰害你的实情,她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她现在非常痛苦,我和苏楠暂时还没有告诉她你已经双腿残废了,她只知道你被打了,人也不在N市,她在到处找你。
我惨笑着说,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小华说,璇璇对你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你对苏楠的误会还没有消除,知道她为什么打你吗?她有三个目的,一是控制你的情绪,不让事情闹大,不让电视台将你除名,二是笼络白忠,取得他的信任,三是做给璇璇看,证明她和你是清白的,不成为你们中间的拦路石。
听完小华的话,我的心里一翻。
我脑子里极力回忆着那天的一点一滴,如果苏楠真像小华说得那样,那么,苏楠打我的那只手是下了千辛万苦的决心才扇到我的脸上的。
太难为她了。苏楠,我误会你了。
苏楠这次到工厂里看我,明明白白表示了自己的心地,她本可以让我和璇璇的误会继续下去,从而给自己开辟一个机会,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狠了狠心就打给璇璇看了。
那一记耳光与其说是打在我的脸上,不如说是苏楠把自己的机会和幸福牺牲了。
她会在意璇璇吗?当然不。
她想到的是我,想到的是我选择的幸福。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蹚这锅浑水,除了因为我,因为对我的感情,不会再有别的原因。
我还想知道白忠这封遗书是否能掀起第二轮调查潘志垒的Gao潮,想知道白兰是否被潘志垒藏匿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想知道苏楠被我侮辱之后的心情,可惜通话时间太长,手机没有电了。
《说好一言为定》142
突然之间明白了这么多事,我呆呆地有些发愣。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理不清头绪,准确地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仇人死了,我还坚持不回N市的誓言吗? 我还有没有兴趣听璇璇给我道歉呢?我怎么跟苏楠说我误会了她呢?这些事情还有没有重提的必要?如果一切都冰雪消融,那么,我会重新选择谁呢?我会从她们之中选择一个吗?Zhijia怎么办?我还要不要把真相跟她挑明?
我没有心思去理发店刮胡子,悄悄拿了何铭的鱼竿和鱼食,到工厂外的小河沟里钓鱼。以前我经常和何铭到这儿钓鱼、散心,我们不着边际地胡扯一通,不管钓没钓上鱼,都会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里到处都有小河沟,河里一群群游着一种被何铭叫做“马口”的不足半尺长的鱼。它们很凶恶但是味道鲜美,何苗经常用油煎了给我们做下酒菜。其实,我根本无心钓鱼,明明看到一条“马口”咬了钩,带着鱼漂上下乱窜,我都懒得提竿。我想看看它怎样逃脱。
那条鱼窜得没了力气,没有浮上来沉在了水底,我恨它是条窝囊废,没有挣扎的耐性,抬手挑起鱼竿把它甩上岸。那条鱼翻跳了几下,悄无声息。
我忽然对钓鱼失去兴趣,闷闷不乐地望着河水发呆,我想起了那两条被磨得溜光的绳子,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磨断呢?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我知道在没有重新站起来之前,我不会也不配和任何人谈感情上的事,苏楠、璇璇和zhijia,谁都一样。如果现在让我从她们三个当中选择一个,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条件,我怎么敢大言不惭地说“选择”这两个字。
上午11点多的时候,我想回到厂里。于是,收了鱼竿四下找那条被我戏弄够了的“马口”,因为它是我将近一上午的收获。这条小河的岸边到处是横七竖八躺在一起的石头,我一个不小心,连人带轮椅翻倒在地,额头正撞在一块石头上。
我感觉有一条小虫顺着额头向下蠕动。我的额头流血了。我沮丧地望着翻在一旁的轮椅,索性耍赖一样仰面躺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何苗会找到这儿来。她会把我重新抱上轮椅。
已经是秋天了,将近中午的太阳不是很毒,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还真有些惬意,我什么也不再想,我想闭着眼假寐。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惊醒,我听得出来,那是何苗。
“苗苗,你来这么早干吗?我连梦还没有做完呢,我梦见自己是个妻妾成群的大牌地主,好几次想彻底清点一下人数,没有得逞。”
我闭着眼和苗苗轻声说着,等她拉我起来。何苗已经习惯了把我从轮椅上抱来抱去,动作很是熟练。
我被何苗推着往回走,就在转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一辆黑色的宝马开过来,慢慢停在小公路与河堤的交叉桥边。
苏楠!我知道那是她的车,她肯定是来给我说白忠和潘志垒那些事的。
第一个下车的是小华,接着是苏楠,最后一个从车里出来的是璇璇。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从看到璇璇的那一眼起,我的脸突然涨红,心中分不出是愤怒还是伤感。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向我走近,大脑中渐渐一片空白。我可以坦然面对小华和苏楠,但是,无法以现在的状态面对璇璇。璇璇和他们两个不同,我和她不是朋友,而是一对曾经深爱着的恋人,一对像夫妻那样生活过的情侣。
我们有过美妙的夜晚。我们有过恶梦般的回忆。我的心像脱僵之马,几乎要撞出胸膛。我突然明白了我的内心,从看到璇璇的那一刻起,脑海中越浮现美好的画面我就越自卑,越回忆那些让人心痛的情景我就越愤怒。我被自卑和愤怒煎熬着,心里乱如麻团,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也不知道她见了我以后是怎样的眼神。
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到别扭。我想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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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43
他们三人站在我的面前。苏楠很平静,平静得有种默契在眼神之间燃烧。小华是兴奋的,嘴角带着笑意。璇璇的神情最复杂,疑惑、惊恐、喜悦、愧疚重叠着在眼中掠过。
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场景里由谁先说话最合适,但是绝对不是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苏楠看着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纸巾示意给璇璇。璇璇接过纸巾,走过来蹲在我的跟前。我明白苏楠有意谦让璇璇,让她给我擦脸,因为我的脸上有磕破之后留下来的血迹。
璇璇的泪水哗地流下来。
西门,你来这儿好长时间了吗,你的腿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怎样面对她的泪眼。
我心里一阵冲动,本想告诉她所有的经过,可是我的嘴并没有被大脑支配,我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看着挺眼熟的。”我说。
璇璇的手僵在半空。苏楠和小华也愣了。
璇璇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对苏楠和小华说:“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苏楠不说话,把头扭向别处。
“西门,捣什么乱,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大老远的来看你,连句正经话都没有。”小华有些生气。
“你是谁?声音也挺熟的,我们以前认识吗?”我故意皱着眉,做了一个思索的表情。
“我看你越来越离谱了!”小华愤怒了。
“你的话我不明白,你们三个以前认识我吗?”我笑笑说。
苏楠走过来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用特别轻的声音说:“西门,姐姐不希望你再出什么事,你别吓唬我们,好吗?”
听了她的话,我真有些忍不住,我想单独给她一个默契的眼神,告诉她我根本没事,但是,我把心一横,忍住了。
“你怎么会是我姐姐呢?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这是在哪儿,这是什么地方?谁能告诉我。”
我感觉装得很像。
我在心里和自己的良心搏斗。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璇璇痛苦地问小华。
小华也被我搞蒙了,无奈地摇摇头。
璇璇不甘心,重又走到我的跟前,颤着声音说:“西门,你仔细看看我,我是璇璇,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不敢看她的眼神,我怕自己忍不住会败露,低下头装作苦苦思索。
“对不起,我真不记得了。”我说。
“你怎么可以忘呢?我……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璇璇痛苦到了极点。
我的心格登一下停住,不再有跳动。
“不可能,我怎么不记得呢,你不会认错人吧,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找我干什么,是……是想让我负什么责任吗?”我狠下一条心,索性让事态闹得不可收拾。
璇璇彻底绝望了,哭作一团。
小华仍然半信半疑,因为早晨和我通话的时候,我还是正常的。
他仔仔细细在我的脸上观察着,我感觉他的眼神像两把刺刀,把我的脸扎得生疼。
我预感到再被他这样审视下去肯定露馅,灵机一动,用手捂住头说:“我的头很疼,我想回家,你们谁肯告诉我,我的家在哪儿?”
小华被我骗了。
“西门,在N市你还记得谁,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小华失望地说。
“白忠。”我不加思索。
“他?你怎么会记得他?”小华极为吃惊。
“我……我记得我们好像是特别好的朋友。”我信口胡诌。
“他已经死了!”小华说。
“啊?他怎么死的?没和他见上最后一面,真是太遗憾了。”这句还算是我的真心话。
谁也不再说话,都沉默了。只有璇璇的啜泣声。
《说好一言为定》144
小华的脸上一直带着狐疑。我现在这个样子对他来说太突然了。
半晌,他对苏楠和璇璇说:“早晨我和他通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你看他额头上的血迹,说不定在哪儿磕的,医生说他大脑中本来就有瘀血,这样病情更复杂了,好像得了失忆症。”
我心里想笑。
璇璇拉着苏楠的胳膊哭着说:“苏楠姐,咱们带他回去吧,我想给他治病,我想让他清楚地听到我说对不起。”
苏楠说:“好吧,我去跟他说。”
我听着她们的话,心里着急地想着对策。
苏楠蹲在我的跟前,轻声细语地说:“西门,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是你的姐姐苏楠,她是你的女朋友璇璇,他是你的好朋友小华,我们是接你回去看病的,跟我们走吧,我们一定让医生把你的病治好。”
我摇着头说:“我不认识你们,不会跟你们走的,我要回家。”
苏楠含着眼泪说:“你的家不在这儿,你的家在N市,你有两个家,想起来了吗?一个是你和璇璇的家,还有一个家,它的名字叫“沁园春”。”
苏楠说得很动情,我有些承受不住。我如果再和他们周旋下去,就要败露了。
我咬着牙冷冷地说:“别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再纠缠我要不客气了。”
说着,示意何苗把我推出那片铺着乱石的河边。他们三人无可奈何,随我走到小公路上。何苗推着我往回走,我听到了发动汽车的声音。
我让何苗加快脚步,跑在了汽车的前面。进了工厂,何苗返身把两扇铁门关起来,还上了锁。
何苗的好多举动都让我吃惊,有时候我觉得她非常清醒,只不过平时像我现在一样,纯粹装疯卖傻。
我躲进屋里,听到外面响着震耳欲聋的砸门声。何苗走出屋子,站在大门前一动不动。我在窗户里看着何苗瘦弱的背影,却感觉她像一座门神,全身透着无尽的杀机。
砸门声越来越大。
“西门,让我进去,你开开门啊!”是璇璇的声音。
“璇璇,别砸了,他不会开的!”小华在劝她。
“不,我不信他这么绝情,我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陪他。”璇璇放声大哭。
“他已经把我们全忘了,哭也没用。”小华无可奈何。
“我不管,我要他好过来,我要他能够认出我。”璇璇泣不成声。
“璇璇,别哭了,我们走吧!”苏楠也在劝她,声音很平静。
“你们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谁都不管他,你们安得什么心啊,我不走,死也不走……”
一夜失眠。我想了很多。我想不通自己演的这出戏到底为了什么。如果说只是为了逃避和他们见面,那么,装一装失忆就会结束吗?我的自卑是看到璇璇之后开始的。如果对她没有了爱,那么自卑从何而来呢?
——我还爱着璇璇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意识到无论对苏楠还是璇璇,感情已经不是用单纯的尊重和爱来衡量了,它的成份极为复杂,用显微镜都不能分清。我欠她们太多,而且还失去了偿还的能力和资格。
苏楠对我的呵护和牺牲,璇璇对我的以身相许,都曾使我感动过。她们都曾把我当成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难道这还不够让我愧疚吗?
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爱是因为代价才结束的。
爱是因为结束才永恒的。
一切的永恒都是被迫或者埋在心底的。
这是遗憾的由来。
《说好一言为定》145
天快亮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沉睡中,我被手机的铃声吵醒。睁开眼,墙上的时钟指向8点35分。按下应答键,没人问话,里面传出一阵磁带快速前进发出的独特的啸声。这声音太熟悉了,它来自N市电视台专题部的制作室。
一定是小华。
小华迟迟不说话,我知道他一定是怀疑我昨天的表演,或者是生着我的气,他不放心我,又想进一步追问。
我的事和他无关,他是无辜的,我不应该骗他。
我嘻嘻一笑说:“哥们,昨天的事对不起,让你上当受骗了。”
手机里仍然没人说话。
我又说:“怎么,真生哥们气了,我那不是没办法吗,其实我就是想灭她们,没你什么事,我向你道歉。”
手机里除了磁带的啸叫寂静如常。
我有点急了:“怎么回事,真不理我,不理我你打电话干吗?再不说话我挂了!”
“西门,我想知道你能把我恨到什么程度?”
终于有人说话了。不过不是小华,而是苏楠。
我一下子愣了,她怎么在电视台?
“很吃惊是吗?我不这样怎么能听到你的真话!”苏楠说。
“苏楠,你戏弄我!”我简直恼羞成怒。
“昨天你不也戏弄我们了吗?”
“那又怎么样,我是故意的!”我大声喊道。
“你为什么那么做。”
“我乐意,我高兴!”
“我很难过,璇璇也是。”
“庸人自扰!”
“西门,你还能想起你原来的样子吗?”
“当然,原来我的腿是健康的。”
“我是说你的心!”
“我已经没有心了。”
“西门,你能快乐起来吗?”
“不能。”
“告诉我,让我做什么?”
“我不需要!”
苏楠的声音突然在电话里出现,我感觉像被人拆穿了骗局,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我的脸涨红着,把夜间想的那些对她们的感激,全部抛在脑后。我就想用愤怒遮羞,掩饰我的自卑和尴尬。
“西门,真想坐下来跟你好好谈谈。”
“我没心情。”
“我们还能像姐弟一样说话吗?”
“不能。”
“朋友呢?”
“不能。”
“陌生人呢,也不行吗?”
“我一不疯二不犯贱,跟陌生人套什么瓷,你叫小华听电话。”
“西门,我知道你绝望,如果可能,我都愿意替你承受,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怎么,嫌我对你不好吗,你一个耳光居然打出了三个功能,难道还让我感激涕零?我告诉你,我没他妈见过像你这么自作聪明的傻货,你以为凭你的能力会斗过白忠吗?你以为自我牺牲就是帮助我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已经发现白忠那儿有一盘录相带,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我他妈偷也得把它偷回来,我们联手斗他,我甚至会联合潘志垒把他毁个万劫不复。你把我蒙在鼓里我才被动的,我才被他和潘志垒前后夹击,做了牺牲品,被人家打坏了双腿,你明白不明白——”
我劈头盖脸一通强辞夺理的臭骂,电话里长时间的沉默。
《说好一言为定》146
我知道苏楠受不了我的指责,肯定伤心极了。
果然,过了好长时间,苏楠说:“西门,你……你说我错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失魂落魄。
“错了!”我吼道。
“错在哪儿?”
“你错就错在到如今还不肯放过我!”
“我想帮你!”
“你让我自生自灭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你觉得你绝吗?”
“不,还远不到火候。”
“我想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未来?”
“你想要什么?”
“人与人的感情,我和你的感情。”
“感情多了,亲情、友情、爱情,你要哪一种?”
“我都要。”
“你太贪了吧?”
“你说,让我付出什么代价?”
“没必要。”
“还有可能吗?”
“当然,除非我的腿能重新站起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份心吧!”
“如果我也成了残疾人呢?”
“你敢,这世上要再多一个残废,我他妈立刻咬舌自尽。”
“我已经不敢奢望你给我幸福了,但是没想到你居然给了我绝望,我们连姐弟和朋友都做不成吗?”
“我怕了你不行吗?你让小华听电话,不然我把电话摔了。”
苏楠的话突然让我产生一种恐惧,我觉得我不但越闹越离谱,自己还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西门,你要众叛亲离了,你知道吗?”小华接过电话说。
“当然,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真他妈可恶,你有点不值得我同情了。”
“我说过让你同情吗?我不缺那个!”
“西门,你还把我当朋友吗?你要把我当朋友,你就好好想想苏楠和璇璇的事,别再惦记那些虚无缥缈的了,没用。我的确跟你原来想的一样,你应该找到那位网友,可是你欠苏楠和璇璇的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谁也不欠我的,我也不欠谁的,我现在谁也不认识,连你都快不认识了!”
小华突然在苏楠面前提zhijia的事,我觉得很丢面子,好像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所以,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西门,你的遭遇是不幸,可是你的本性不应该改变,难道……难道还让我跟你谈谈道德吗?”
“小华,你想说什么,你用一个健全人的标准和一个残废谈道德吗,你他妈想把我侮辱到什么程度?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正式宣布,我们之间是陌生的,形同陌路!”
“西门,你连朋友都不认吗?”
“我有过一个朋友,他叫王林,死了!”说完,我心中滚过一阵悲恸,把电话狠狠摔到床上。
“西门,我觉得你……完了!”小华的话在床上伤感地响着。
“我他妈早就完了,我想再完得彻底一点,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我怒吼着,一拳砸在手机上,“咔嚓——”手机面板碎了,像我快要崩裂的胸膛。
《说好一言为定》147
我几乎要精神崩溃了。这种崩溃恰恰是沉淀或者飘浮于烦乱心情之中的平静。平静也是一种恐惧。我平静得难以承受。我不只一次设想着和苏楠、璇璇割舍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一旦把感情抛置于脑后,我的胸膛里什么也没有了,我变成了一个空空的躯壳。
我像一只知了前生的蝉衣。仅仅是一个裂开缝隙的蝉衣。我没有变成蝉。蝉是重生着美丽的。我丑陋不堪,从身体到心灵。我像一个用残缺的良心幻想着赎罪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寻找的折磨。
——我寻找什么?我寻找在此之前所有人对我的好,我必须还给她们,无论这种返还的方式是善意还是恶意的。
我还能作恶吗?
不能。
对一个残废来说,思想里的善与恶没有多大区别,她们接受的恶其实是我无可奈何的善,而我真正的善对她们来说,是一种不想见到的恶果。
我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人,只能把我思想里的善变成恶。在我的恶果里,流淌着我鲜活的血。因为我曾用血液爱过她们。
血液是一个人情感的根。我的根快要枯竭了。
我在对待苏楠和璇璇的事情上找到了经验,我想用同样的方法对待zhijia。所以,中秋节的来临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时间和节日的问题。我不想再隐瞒和逃避什么。因为我发现这种崩溃的平静也是一种幸福。它使我的心澄明许多。让一切该来的都来,让一切该结束的都结束,这样心里才不会留下疤痕。
我的锻炼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每日的必修课已经成了自然的习惯。我没有了先前那种紧迫感,我从容地在绳索上悠着身体,不再以某一个时间为期,甚至做好了春节不能回家的准备。
何铭见我好长时间沉默寡言,感到很奇怪。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工厂里放了假,我们坐在空空荡荡的大院里,对着明晃晃的月亮聊天。
“西门,你最近变了许多?”
“变好还是变坏?”
“难说。”
“应该是变好了。”
“你忍心全部放弃吗?”
“这对我来说等于修成了正果。”
“我为你感到惋惜。”
“其实,我得到了才可怜。”
“为什么?”
“因为她们不欠我什么。”
“如果让你选择,你选择哪一个?”
“我没有资格。”
“如果你能站起来呢?”
“我不知道。”
“这就是你处处留情的恶果。”
“也许吧!”
“你觉得欠谁最多呢?”
“我说不清,不过有些情我已经还了。”
“用你的装疯卖傻吗?这对她们不公平。”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越骗她们我的心就越软,我越觉得心里愧疚我的心就越硬,我不能总陷在这个恶性循环里。我现在只能一厢情愿地还给她们人情,我觉得让她们忘记我,甚至恨我就是还了,我认为还了就是还了,这时候我必须自私。”
“你怎么准备还zhijia呢,也用装疯卖傻吗?”
“当然不,我要告诉她实情。”
“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我现在才发现我不是一个善于隐藏秘密的人,我觉得我一旦有了秘密就会更加卑琐。”
“但愿你不会又让一个女孩儿痛苦。”
“如果这种痛苦的结局是一种解脱,它早来晚来或轻或重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
“我觉得你的心变冷了。”
“我想热,可是怕把自己烤焦。”
“这么说你一直是言不由衷,对不对?”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剥得体无完肤?我现在需要一块遮羞布,这是廉耻最起码的要求!”
《说好一言为定》148
既然该来的都要来,所以中秋节就晃悠着脚步一步步走近了。
昨天后半夜有些阴天。今天一大早云开雾散。我的心境总是随着天气变化。为了给自己壮胆,我准备了一瓶白酒。我让自己醉着,心里才不至于难过。
朝鲜冷面:嗨!你早来了吗?呵呵!
zhijia:没,刚来。
朝鲜冷面:节日准备怎么过?呵呵!
zhijia:还不是一个人过,明天晚上去接姨妈!
朝鲜冷面:那就不孤单了。呵呵!
zhijia:你总呵呵什么,心情特别好么?
朝鲜冷面:一般一般。呵呵呵呵!
zhijia: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朝鲜冷面:白痴都知道。
zhijia:还有呢?
朝鲜冷面:还有什么?
zhijia:你答应我的事呢?已经到期了。
朝鲜冷面:知道知道。
zhijia:找到了么?
朝鲜冷面:找到了!
zhijia:啊?有这么骗人的么?
朝鲜冷面:你怎么知道骗你呢?
zhijia:他在哪儿?
朝鲜冷面:就在你的面前。
zhijia:什么意思?
朝鲜冷面:就是我,西门虹。
zhijia:拿我当朋友就别开这种玩笑。
朝鲜冷面:你凭什么说不是我呢?
zhijia:你凭什么说是你呢?
朝鲜冷面:你可以考我。
zhijia:如果你有兴趣开玩笑,请你自己说。
朝鲜冷面:好吧,从现在开始,我说十件我们之间的事,这些事肯定不为外人所知。
zhijia:你的玩笑有些过了。
朝鲜冷面:我们在云涯山相识,那天晚上有月亮。
zhijia:记得我给你的E——mail吗?我给你说过。
朝鲜冷面:我想救你,那条沟却是用来泻洪的。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我们喝了一瓶白酒,你说你父亲死了。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我们在一起照过镜子。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后来你哭了,你说你是偷跑出来的。
zhijia:我说过。
朝鲜冷面:你想用一根尼龙绳勒住裙子,扣是我系的也是我解的。
zhijia:这些我都给你说过,有没说过的吗?
朝鲜冷面:我曾给你造了一个句,造句的词是“正经”,我说有一天下午我吃着刚烤出来的红薯正经过一家电影院……
朝鲜冷面:我说我原来有个妹妹可惜送给别人了。
朝鲜冷面:我说这年月只有快活没有幸福,我说我痛苦的时候一边骂街一边拚命想念幸福,我说我像你爸你当然像我,我说我要让你重温一个有爹的梦,我说我想把我的嘴培养成生化武器将来打仗的时候用!
朝鲜冷面:我说我最恨不相信我的人,如果被我发现上来一个摞倒一个,再杀个回马枪。
朝鲜冷面:我说当男人最好,当男人可以逼得女人上吊,我说我想让我们的心贴得更近一些,其实这句话是个最恬不知耻的理由。
朝鲜冷面:我们一直在屋里聊,旅店的老板娘把我们当成一对狗男女了。
朝鲜冷面:我们说了很多,后来我就睡着了。
朝鲜冷面:我追过你,看到了你伸出窗外的手。
朝鲜冷面:还有最后一条,那根尼龙绳今年夏天被你五块钱买走了,它的颜色是浅蓝的。
那瓶白酒几乎被我喝光了。
我在肆虐的快意中没有停歇,把心里要说的话像掏心掏肝一样发送了出去。我的身体瘫软下来,感觉血液全部变成了酒精,随时都会燃烧。当我瞪着迷离的眼睛抬头看屏幕时,发现zhijia已经好久没有回话了。我后面这些话,她在E-mail里没有提到。
她应该相信了。
她没有理由不相信。我郁积了多时的苦闷,终于得到了解脱。我不管她知道以后是怎样的表情。不管是惊喜、是气愤、是惶惑还是痛苦?我就这样一泻千里地说了,我的心里好轻松。
《说好一言为定》149(1)
屏幕上静静的。我想,应该给zhijia足够的时间来转这个弯子。毕竟这太突然了。
我像等待宣判的歹徒,在半醉半醒中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上跳出一团密密麻麻的字。
zhijia: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朝鲜冷面:是。
zhijia:你不是人——
朝鲜冷面:是。
zhijia:你不是——
朝鲜冷面:是。
zhijia:你不是——
朝鲜冷面:是,我不是,我不是。
zhijia: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
朝鲜冷面:我也没有想到是我。
zhijia: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朝鲜冷面:没有勇气。
zhijia:为我想过么?我每天受着折磨。
朝鲜冷面:对不起。
zhijia:为什么不到学校找我?
朝鲜冷面:我没有看到背面的地址,后来把信丢了。
zhijia:你去旅店了是么?
朝鲜冷面:是的。
zhijia:是去等我么?
朝鲜冷面:也是也不是。
zhijia:为什么?
朝鲜冷面:我现在就在这一带生活,而且很不快乐。
zhijia:我下线,给你打电话,我想听到你的声音。
朝鲜冷面:我把手机砸了。
zhijia: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不管哪的。
朝鲜冷面:好吧。
我来到网吧老板跟前,着急地说:“老板,有电话吗?我想接一个朋友的电话。”
老板不太情愿地说:“在里屋。”
我问了电话号码,返身发给zhijia。我们两个同时下线。
我以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精神准备。我以为坦率地说出实情之后就会万事大吉。我以为死寂的心海再也不会荡起波澜。
我错了。
我一听到她啜泣的声音,我就知道我错了。
我醉得一塌糊涂。
冲动得一塌糊涂。
心疼得一塌糊涂。
“西门,这是真的吗,真的是你吗?”
“是……是的。”
“我好像做梦一样。”
“我……也是。”
“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我喝醉了,不然没有胆量承认。”
“你怕什么?”
“不知道。”
“你根本不在意这回事吗?”
“不……不是。”
“那为什么?告诉我。”
“我觉得我没有资格。”
“是没有资格还是想逃脱?”
“我说不清。”
“我们有过一次真诚的冲动,有那么长时间推心置腹的交流,难道还不够吗,难道我们还不能彼此了解吗?”
“我知道我们都是坦诚的,可是……”
“我不想听你的托辞,我只想听一句话,你……喜欢我吗?”
“……”
“告诉我。”
“是的。”
“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让我盲目地等,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不是我心狠,我……总之我错了,你骂我好了。”
“你错了,你知道错在哪儿吗?”
“知道。”
“你不知道。还记得你给我写的那封信吗?你说白忠要看你的笑话,你一定不让他得逞,你为什么把仇人的话永世铭记,偏偏把爱的承诺轻易遗忘呢?”
“我错了,我……罪不可赦。”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云涯县郊的一个瓷砖工艺厂里。”
“在那儿干什么?”
“工作。”
“我想你,我想去看你。”
“不必了。”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相信我的承诺,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吗?”
“我知道你的承诺是真的,可是,我现在不想见你,也不敢……见你。”
《说好一言为定》149(2)
“告诉我,告诉我一个让我相信的理由。”
“我……我的双腿残废了。”
“啊?怎么会这样?”
“被人打的,我醒过来之后双腿就没了感觉,我现在坐在轮椅上。”
“……”
“我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不值得你见了。”
“……”
“本来我以为说这句话的时候会很艰难,可是毕竟让我说出来了,我现在心里很轻松。真的,无论在云涯山的旅店里,还是在网上,你都是我生命里的第一次。第一次那样接触一个女孩,第一次在网上把心往外掏了个一干二净,我们都把彼此作为回忆留着吧,除了把你深藏在心里,我不能做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什么。”
“……”
《说好一言为定》150(1)
我说出实情以后,zhijia一直沉默。这样的结局我早想到了。
我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尽管笑意很苍凉。我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礼貌地等她先挂掉电话,然后,一身轻松地从网吧出来,再回到残缺不全的生活之中。
我在等。
“西门,如果让我们现在结束,你还有别的要说吗?”zhijia的声音好像很平静。
“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感伤,喉头有些哽咽。
“我叫叶雨,叶子的叶,小雨的雨。”
“嗯,我记住了,很美的名字。”
“还有要说的吗?”
“……”
“没了吗?”
“……”
“你怎么不说话?”zhijia轻声地问。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我在等你放电话。”我强笑着说。
“我不会先放的。”
“那好,那我……放了。”
“你放吧,你要敢放下电话,我现在就冲到街上让汽车撞死。”zhijia哭了。
“你这是干什么?”我大吃一惊。
“西门,你以为我们会那么轻易结束吗?我们在云涯山的激|情,我们在网上的交流,你会说忘就忘吗?你每个星期六都是在轮椅上走那么远的路,和我在网上见面的吗?你在跟我说你痛苦的时候,一直把我当作最知心的朋友是吗?你以为人与人的机缘那么轻易就能得到是吗?你以为一个女孩儿轻易就能对一个人做出承诺是吗?你以为我的承诺是什么?”
“可是……可是我不能给你幸福了,我现在是个残废,我的一切都变了,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你的心变了吗,你的心呢?”
“可能也……变了。”
“再说一遍!”
“变了。”
“再说一遍!”
“变了。”
“你再说一遍!”
“……”
“西门,我知道你不会变,你骗我,也骗你自己。”
不错,我是在骗她,同时也在骗着我自己,可是,如果我不去欺骗,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没有。欺骗是惟一的。我希望能欺骗成功。
“西门,你承认你在自卑好吗?可是,我不会让你自卑的。如果说一年前在云涯山令我心动的是你的激|情和外表,而现在让我感动的是你一年来的理解和真诚。这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和做到的,我们现在从身体到心灵都是互相透明的,我们没有丝毫的遮掩和隐瞒,你懂吗?”
“我懂。”
“那好,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去找你。”
“干吗非要见我?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参观价值了,只能让人恶心。”
“西门虹,我告诉你,别说你是残废,就是你死了,我也要看看你的尸体。”
“我不会死,也不想见。”
“那好,我请你参加我的追悼会,我保证这是世界上人数最少的一次追悼会,如果你能来,我希望你在挽联上注明生前好友。”
“你怎么了,说话这么愣,威胁我吗?”
“就是威胁你能把我怎么样,我还就威胁你了,明天晚上我去接姨妈,后天一大早我去找你,你在云涯山平安站等我。”
“如果我不去呢?”
“那就让人在平安站给我收尸!”
“你的话太让我吃惊了,这不像我一年前认识的那个纤弱的女孩子。”
“西门,我的脑子乱了,我觉得我还能坚持着跟你说最后一句话。本来我以为你的寻找是个玩笑,所以我准备失望着听你的答复,我明知道你不会找到,却没有勇气验证,可是你偏偏就出现了,我觉得天塌了地陷了,一切都不真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就想看到你,就想和你在一起,不管你的腿怎么样,我不想听到你的拒绝,我好难过,我刚才夺了别人半瓶白酒,一下子全喝了,我……我把自己灌醉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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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50(2)
“叶……叶雨,别哭了,好吗?”
“不!我等这一天等了一年,我原来准备用两年的时间等待,可是……可是这一天提前来了,我好开心,呜呜呜呜……”
“我……我也不忍心再瞒下去,所以……”
“如果我找不到你,我也许会等,也许会放弃。你出现了,我找到你了,我不可能不见你,哪怕只看你一眼,哪怕看你一眼掉头就走,呜呜呜呜……”
“……”
“你说话呀,你告诉我你的心已经软了,你已经同意了,你说要去平安站接我,呜呜呜呜……”
《说好一言为定》151
我的防线再一次崩溃。
在准备和zhijia说出实情之前,我设想了好多风格迥异的结局。无论哪种结局,我都要真实地去面对。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逃避已经无能为力了。我在一分一秒的期待和惶恐中承受煎熬。那份莫名其妙的冲动,那份忐忑不安的心悸,像全身的神经线上爬满了饥饿的蚂蚁,撕咬着我的生命。我明明罪恶累累,却偏偏让一位痴情的女孩为我感动,我简直十恶不赦。
连续两夜失眠,我不敢闭上疲惫的眼睛。我害怕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我们见面的情景。我想像着她从火车站出来,依然是那身白裙子,依然是那头飘逸的长发,依然是那双幽怨动人的双瞳。但是,她的眼睛在看到我之后就变了,它们不是变得黯淡下来,而是厌恶和惊恐,她的脸上带着绝望的表情,我还没有开口说话,她已经尖叫着逃了。真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只需一眼就够了。看你一眼掉头就走,这原本是我说给她的话。
这多少有些滑稽。
农历八月十六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我听着那些“唰唰”的雨声,就像我的心,没有一点秩序,杂乱无章。我用力闭着眼睛,甚至用意念封锁了自己的耳朵,我想把见面之前的大脑沉静下来,我必须清楚我去见她到底为了什么?
我想了一万种悲欢离合的可能,又把它们从心里剔除。我突然发觉我的心是执拗的,它在柔弱不堪的内核中潜伏着一种坚硬。那种坚硬的情愫居然叫作希望。
我希望什么?我还能希望什么?事到如今,我还想得到什么?我的脸红了。
我用愤怒的火焰把心烤得冒着焦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然而,我的心死了,那团火焰还燃烧着。
它在我的心灵之外。它才是希望本身。
那团火焰愤怒地燃烧着。希望也愤怒地燃烧着。
愤怒的希望。
《说好一言为定》152
农历八月十七是个少有的睛天。
前一天整日整夜的雨过后,天气清冷异常,虽然日间有太阳烘晒,到了晚间还是那么凉凉的。我打电话问过平安站值班室,zhijia坐的那趟火车要晚上11点40分才能到,在平安站停车的时间是五分钟。
我怕zhijia认不出我,白天特意让何苗给我洗了那头长发,又到理发店里刮了胡子。
我本想穿上去年见她时的那身衣服,一是不合时令,再说那时候穿得什么也已经忘记了。
吃罢晚饭,我从厂里出来。何铭像送一位将士奔赴战场一样,悲壮地在我左肩上摁了摁,什么也没有说。何苗站在哥哥身后,眼神里空洞洞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又像隐藏着旁人无法探知的哲思。
我做了好长时间的努力,朝他们回过头来,做了一个既无所谓又很开心的笑。
我必须对他们笑一下。因为我担心这是我留给世间的最后一次微笑了。
平安站不在县城。它在县城的西北角,距县城15公里。车站的所在地叫平安镇,是解放前老县城的旧址。
通往县城的这段路经常走,并不觉得远,好像眨眼之间就到了。从县城到平安站的路我只和何铭去过一次,所以,觉得陌生而漫长。
这段路是在原来普通的山路基础上铺设而成的,路基不但高还特别窄,沿途偶尔有一两间空空的小房子,是这里的人们白天做生意用的。
我曾仔细算过从工厂到平安站的时间,按一般速度,我将用四个小时到达,如果火车出现晚点,我就更有充足的时间等待zhijia。但是,我相信我的速度绝对不是一般的,它一定比平时快出许多。
月亮出来了,又圆又大,山野之间昏昏黄黄的,我听见远处火车的轰鸣,知道平安站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我的双臂早已经酸痛,但是轮椅的速度丝毫没有减下来,我的耳边响起了微微的风声。
山道曲曲弯弯,借着月光看得不是很清晰。我实在有些累,想咬着牙使一阵猛劲,让轮椅的速度再快些,然后,在它施展惯性的时候歇一歇手。
哪知道,就在把轮椅转得快要飞起来的时候,左轮突然绊在一块石头上,我的身体扭了方向,轮椅原地转了一个圆圈,冲下了高高的路坡。
“咣啷——”
我滚着身体趴在乱石铺成的路沟里。轮椅从我身上碾过,靠背正砸在我的头上。我的脑袋“轰”地一下,险些昏过去。
我的脸和双臂以及胸膛上都被石棱划破,火辣辣地疼。
路坡至少有五米高,我根本无法上去。怎么办?我傻了。这时候山里的人们已经很少走动了,我不可能碰到好心人帮忙。我拚尽全力,把乞求的声音喊出了喉咙。
“有人吗——”
“有人吗——”
无人答应。
我本以为山野之中会有回声,那种回声会传出很远,可是无论我怎样狂叫,那些绝望的信号都悄然被葱郁的树木花草吸收了。
zhijia到N市去找我的时候,我爽约了。这一次也会这样吗?难道我们今生就是注定不能相见?如果我不到车站,她会怎么想? 她一定不会想到我被困在这里,她一定认为我退缩了。她见不到我怎么办?仅仅是伤心吗?
我不能再爽约了,无论怎么样,我也要上去!!!
《说好一言为定》153
长期以来,我的双臂因为经常转动轮椅,已经锻炼得很有力量了,我得靠自己的毅力,爬上这个路坡。
路坡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难爬,虽然上面布满了尖利的石块,但是也有许多铿草和星罗棋布的蔓生植物。
这些已经足够了。
我的双手一把一把抓着这些根部深深扎在土和石缝中的植物,胸膛像坦克车一样碾过尖利的石块。我的精神始终不肯懈怠,每接近一点路面,我的喜悦便凭添一重,到最后,我趴在凉凉的路面上,已经快乐得想大声歌唱了。
我想唱。但是,喉咙突然哑住。我上来了,轮椅呢?
轮椅还侧躺在下面。
轮椅是我的腿,没有腿我不能走动。如果从这儿爬到平安站,至少要爬到天亮。我的眼睛红了。我顾不上恨自己无能,双臂撑着路面把身体靠近路坡,不由分说重又滚了下去。
我的脑子里“忽忽”响着,希望能找到一个捷径。我必须把轮椅拖上去,可是它怎么才能上去呢?考验我的时候到了。
终于,我“嘿嘿”笑了起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趴在沟里,费力地解开腰带,又把鞋子脱下,然后学着蛇的样子扭动腰身,一寸一寸向前挪动。裤子褪下来了,真像刚刚蜕下来的蛇皮,疲软地瘫在地上。
我把一条裤腿牢牢系在轮椅上,另一条裤腿用牙齿紧紧咬住,像一头倔驴,
拖着轮椅向上爬去。我做好了半路滑下来的准备,同时每抓住一把铿草和藤蔓都要小心翼翼试一试它们的承受能力。
我觉得我很清醒。其实,我再清醒也是疯了。我像一个杀昏了头又看到一滩鲜血的疯子。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我第二次爬上了极顶。我趴在路面上狂乱地喘息,腰像折了一样剧痛,双手和胳膊痉挛得无法自控,牙齿更是磕得脆响,口水流出老长。
我突然有一种成就感。这种成就感使我安详地体味着伤口的疼痛,它们从脸上开始,顺着脖项,扩展到双臂和双手,然后集中在胸膛。那些疼痛在胸膛上乱踩乱跳,继尔疯狂地呼叫着窜向小腹、大腿、膝盖和脚趾。
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
这是一种新鲜的疼痛。
这种疼痛新鲜得像花瓣一样一片一片绽开,在我的全身摇曳。
我的心一下子跳了出来。
我的腿和脚趾怎么会有痛感呢?
我想让腿动一动,没有反应。我下意识地用拳向大腿砸去。
“嘭——”我的大脑轰鸣了。
痛感!痛感!痛感!痛感!
“嘿嘿嘿嘿——”我像心里怀着旷世阴谋的歹徒,阴险地低声笑出来,惟恐被这个世界听见。我用力抿着嘴。
我狂喜!我狂怒!
《说好一言为定》154
这就是平安站。它头上顶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
那月亮像地狱的某座城池上空惟一亮着的一盏长明灯,而远处的几盏红红绿绿的信号灯,就是明明灭灭的鬼火。
我还是爽约了。我到达平安站的时候,最后一拨坚守在岗位上的小商小贩,蹬着三轮车与我擦肩而过。除了值班室的房间还亮着灯,不大的站前广场空无一人。
我期盼着火车晚点。我期盼着zhijia还没有到。我发现广场的南边有一片亮亮的东西铺在地上,我知道那是一滩积水。我过去弯下腰用手撩着洗了洗脸上的土和血渍。我怕zhijia认不出我。
太静了。
一切都静得顺理成章。我怀着侥幸心理到值班室窗下敲了敲玻璃,大声问那趟火车到了没有。值班员不耐烦地像说梦话一样告诉我,已经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开走了。
我沉默了。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我希望能看到她站在某个地方,但是,无论我睁眼还是闭眼,我都无法用心灵感应到她的存在。
她来了,又走了……
我坐在广场的正中央,心里滚过一阵悲凉。我不甘心,朝着空旷的天幕狂喊。
“嗨!你还在吗——嗨!!你还在吗——”
……
“嗨,你还在吗——”
没有反应。连回声都是孤独的。
我绝望地转过轮椅准备往回走,突然,我的耳畔响起了鞋跟踏在坚硬路面上的声音。
“咔、咔、咔、咔”……
我的心陡地紧缩起来,好像里面的血液全部被抽干了一样,我一阵眩晕。那声音一直向我响来。
我扭着僵硬的脖子,寻着声音望去……
那是一个披着一身月光的姑娘。
那是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姑娘。
她的白色裙裾和玄色长发分别闪着月亮和金属的光泽,细细碎碎,袅袅婷婷向我走来。
这是我永世不会忘记的一个情景,而此刻,除了她的小腿下没有粼粼的红鱼溪的波光,一切都像往事的临摹和回放。
我真想一下子就看清她的脸。可是,她从南向北背对着月光走着,脸上是一片俏皮的阴影。
我揉了一下眼睛想尽快看清她,可是由于用力过猛,竟使眼前一片朦胧。
我心里一阵大骇。大脑像被一把铁锁牢牢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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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一言为定》155
“是……你吗?”她站在我两米远的地方说话。
“是……我,西门虹。”我的声音怪怪的。
她走到我的跟前蹲下。
我用力眯了眯眼睛,眼前清晰起来。
我们都看清了对方。她还是那样美丽得令人怜悯,只不过成熟了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我把视线转移到了别处,可她还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我坦然一笑,伸手把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抿在脑后,静静地说:“看清了吗,我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你……瘦了。”她好像犹豫了半晌,试探着把手捂在我的手上。
我们的身体都有轻微的颤动。她的手好凉。
“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她说。
“没有,再吃苦也是正常的。”我说。
“为什么搞成这样,你的鞋子呢?”她问。
听了她的话,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脚,它们黑乎乎的,上面糊着一层泥土。我的鞋子丢在路沟里了,我只顾着爬路坡,褪下裤子以后居然忘记穿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连衣服都破成鱼网了?”她的话很轻,让我心里一荡。
我没有必要隐瞒什么,也不需要表白。我用非常平淡的语调,像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样,讲了我在路上发生的一切。
她的眼泪流出眼眶。
“都怪我那天喝了酒,不然我会想到你不方便的,我会让你告诉我地址,绝不会让你跑这么远的路来接我。”她哭了。
“别这样,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我已经失约一次了,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说。
“你要爬不上那个路坡怎么办,你要真的来不了怎么办?”
“我要真的不来你怎么办,你会走吗?”我反问。
“不。我不相信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直到见到你为止。”
“我想也是。”我开心地一笑。
“你呢,你还没有回答我。”她又问。
“知道高山流水的故事吗,我会学俞伯牙,让肉体奉献出我的魂魄。”我淡淡一笑。
我的话分明使zhijia受了感动,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我上衣的纽扣,把褴褛的衣服敞开。
我和她都看到了我胸膛上青黑的伤痕和血渍。
“你在爬那个路坡的时候,心里想什么?”
我本以为她看到这些伤痕会激动,可是她的话说得很慢很清晰,好像在刻意控制什么。
她静静地凝视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尽我所能。我不能对不起一个女孩儿,因为她用一生的幸福做赌注,并且许下了一个美丽的承诺。”我说得很真诚。
zhijia低下头,好像已经对我没了话说,又像不知道说什么而不得不沉默。
《说好一言为定》156
我设想过多少次见面后的情景,我设想过尴尬与冲动,设想过疯狂与陌生,甚至设想过平淡与冷漠,但是,从未设想过无话可说。
她和我无话可说了。
我的心里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平静。我想问她什么时候走,我想她如果回答今夜或是明天,甚至是十天以后,我都会说去送她,因为她说过想得到一种结果。
平静地来,平静地走。
善始善终。
我刚想开口问她,她突然抬起头来。我看到了她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种眼神我见过,在我一年以前拥抱她的时候,在我用赤祼的胸膛贴着她的胸脯的时候。那眼神里饱含着的是一种冲动,一种快乐和甜蜜的羞涩。
我惊呆了。我不敢再看她。这一次,我低下了头。
“西门,记得在云涯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我低着头问。
“你跟我说的那个可以不让我怪你的理由。”
“记得。”
“我现在想说。”
“别,它已经过时了。”
“不,我现在就想。”
我沉默了。我何尝不想听到那句话,但是我已经没有了资格。
“西门,我想……我想和你的心贴得更近些……”
她说着,轻轻撩开我的衣襟,默默解开自己的衣服和|乳罩,然后,在地上跪下来伸出双臂拥抱住我。
我们的胸膛又一次紧贴在一起。
我胸膛上的伤痕,传来一阵快乐的疼痛。
她的拥抱不是忘情的,而是极为理性。
我的回应不是狂乱的,而是特别镇定。
我以为经历了一年多的时光,所有的情感都会隐藏或者深埋起来,我以为我们的拥抱,是对曾有过的一次冲动所采取的简单重复。
我错了。
zhijia可能也错了。
就在我们贴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身体里的血液就像被撞击之后裂开了缺口,呼啸着一泻千里。
我们的双臂陡然用尽了力量。
所有的决堤都是相同的。因为情感即是洪水。
我感觉被它冲着,向下游涌去,只不过我不再寻找一个落脚和求生的地方,我什么也不需要,我只让决堤的洪流奔跑,甚至愤怒地咆啸!
“西门——”
zhijia颤着声音呼唤,那声音恍惚得无法形容。
我就在她心脏的旁边。她能感觉到我心灵的存在。
我没有吭声。
“西门——”
zhijia再一次呼唤我的时候,她用温润而凄美的双唇疯狂地包围了我的双唇。
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垮了。我只意识到我好像是一个受了莫大委曲的人,此刻正蜷缩在一个女孩儿的怀里。
我像一个通体透明的婴孩,在她的双唇里躲避着风雨,并且有恃无恐地哭泣。
zhijia在我怀里疯狂地颤抖。我怕她突然会离我而去,下意识地把十指打成了一个死结。我的耳朵听到了啜泣的声音。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哭泣,我一直以为那是从我心里发出来的声音。可是,我紧咬着牙关,一声未吭。
是zhijia在哭。
她哭得让我的心足以裂成碎片。
“西门,我的承诺是真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爱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恨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恨不得咬死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咬,你就把我咬疼!”
zhijia用她温润的双唇深情地含着我的下唇,然后真得用力咬下去。我听到了她尖利的牙齿在进入我柔软的唇时,发出的那种快活的声音。
我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幸福瞬间从痛的源头向全身次第展开。良久,zhijia火山爆发一样大哭起来。
那声音怨恨得有些恶毒,让人胆颤心惊。我陷在她的哭声里仰天长叹,看到两颗被她吓跑的流星……
《说好一言为定》157
我们终于平静下来。我们痴迷的眼神一动不动凝视着对方,直到被一声呼唤叫醒。有人站在远处叫着她的名字。
“小雨,快点好吗,我们该走了。”
zhijia恍然回过神来,用手擦了擦我们脸上的泪水和嘴上的血迹。
“谁,谁在叫你?”我惊异地问。
“是我姨妈。”
“她和你一起来的吗?”
“嗯,她不放心我。”
“那你去吧,她肯定着急了。”
“好吧,你等我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长时间?”
“十分钟。”
“好吧,我……等你。”
zhijia系上衣服钮扣站起身来向声音的来处走去。我离她们不算太远,她们小声说的什么我听不清。我想,一定是zhijia在做姨妈的工作。两个人拐过一排平房消失了。平房的后面是一条通往N市的路。
我等着。我等着她的身影再次在我视线里出现。
时间过得太慢,我感觉它在我的等待里已经冰冻或者凝固。我在凝固的空气里窒息了。
我的心恐惧起来。我真担心zhijia再也不会回来,我不知道她要真的走了我会怎么办?
我在心里祈祷,zhijia不会走的。她肯定会为我留下来。因为她要想走,何必千里迢迢地找来,又把自己的心扉打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是我能够活下来的一生一世,当我觉得快要把生命的能量耗尽的时候,听到了汽车发动和开走的声音。
怎么会有汽车的声音?难道她们没有坐火车来这个平安小站?不管坐什么,反正zhijia来了。
我心里想着,肯定zhijia说服了姨妈,为我留了下来。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消失的那个路口,等着她的身影出现。可是,直到我的耳畔一丝一毫也听不到汽车的声音,那个路口依然漆黑一团。
那个白色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
我让心脏停止了跳动。
我死不甘心地盯着那个路口。
可是,一切依然如故。
我的心突然狂奔起来,我的脸羞怒地涨红。
zhijia走了。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的承诺呢?她刚刚对我的一番表白和深情呢?
难道感情是那么容易被收放自如的吗?
我想沉默,可是控制不了。我想挑选世上最恶毒的字眼诅咒她,可是,我的胸膛里还横流着刚刚被她点燃起来的爱意和柔情。
我恨不起来。
——zhijia有什么错呢?
她来过,她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结果。
她的承诺曾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十四个月。
不管她活多少岁才衰老着死去,至少在她最美丽和最年轻的时候,把十四个月的思念和爱情赠予了我。
我应该感到满足。我的双腿残了,不能奢望太多。
直到这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故意对苏楠和璇璇冷漠绝情,原来我潜意识里想的竟是zhijia,我想干干净净从她们的感情里脱身,然后在她身上寻到一种结果。
我想有一个好的开始,想要一个浪漫又没有恶梦追随的爱情。
我是不是很蠢,放弃了挚爱偏去寻觅一种虚幻?其实,它虚幻吗?
它就要接近真实了,或者已经接近真实了,或者它干脆就是真实的。真实和虚幻的距离有多远?不远。就在一颗心的正面和反面。
可是她走了。不告而别。
《说好一言为定》158
我曾说过要把所有欠别人的还清。今天的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了。我抬头看了看那排平房后面的路口,我想,既便zhijia神奇地从那儿再走出来,我也许会说服她回去的。
我只能说也许,因为我心里的也许太多了。
也许是zhijia看到我的双腿之后失望。也许是她的姨妈武断地阻止了她。也许她明天就飞往新加坡。也许在某一日的正午或者黄昏,我们还能相遇在某一个地方。
但是,我不知道最重要的一个也许是什么……
如果我的双腿没有残废,我没有坐在轮椅上,zhijia还会离我而去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我想知道,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没有这台轮椅,结果会比现在好得多。
我扭头看到了那台轮椅。它孤零零地蹲在惨白的月光里,好像就是一个残废人本身。长期以来,我一直把它做为生命的一部分,尽管我坚信有一天会弃它而去,但毕竟和它有过某种难以割舍的联系。
它和我都是一样的丑陋。我突然觉得它被制造出来的样子很滑稽,就是一个健康人坐在上面也会自卑,甚至它还不如我。它没有心,没有感情,谁坐在它的上面,谁就会被痛苦棱辱。如果没有轮椅,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我健康地站在zhijia的面前,又会是什么结果?
我突然暴怒。
我抓过它的两个扶手,低吼了一声,把它向远处摔去。轮椅像我相依为命的兄弟,哀嚎着翻滚了几下身体,躺在坚硬的地面上。
我惊呆了。
我怎么会把它摔出去呢?
我原本是坐在它上面的,这怎么可能?我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光着的两脚竟然站在地上。
我……站起来了?
我可以站起来了?
我已经站起来了?
我的心里滚过一阵狂喜和惶惑。我一次一次不相信地看着站立起来的双腿,我的眼睛直了。
我想喊!我想怒吼!
我想告诉这个世界一些什么。
可是,当我想把快乐说出口的时候,我的腿一软,摇晃了几下身体,“扑通”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
我仰面躺着,看着幽蓝的天空,冲动得不能自控。
我找不出准确的词汇。
世界上任何一种词汇都不适合我。
我用什么向这个世界审辨?
我用什么向这个世界诉说?
我用什么表达此刻的悲壮和快乐?
“哈哈哈哈哈……”
我用毕生的力量,制造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笑声。
笑声在广场上空回荡。
我以为这笑声是激动而快乐的。
可是,它像一把剑那样,痛苦地刺进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锋利地孤独着,像一头无望困兽的哀嚎,压抑着与生俱来的情愫,惨绝人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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