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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大角,快跑 > 四

我和蔓轮流背着有庆往住的地方走去,一到晚上镇上就没了灯火,月光把屋檐的影子犬牙交错一样映在地上,四下里像铁锅中一样静默无声,鬼影幢幢。橘子镇就仿佛一个酣睡着的巨人般静默无声。要是可能,我倒是很想放上一把火,或者放声喊一喊,哪怕就像跳蚤咬呼呼睡着的家伙一口也好啊。但是我还背着有庆呢。一只夜鸟拍打着翅膀掠过天空,我和蔓同时感觉到了镇子后面传来的一阵­骚­动。我们在屋檐的暗影下回过头去,看见一个认识的女孩顺着街道噼里啪啦地跑了过去。“嘿,听说了吗?有只猴子逃了出来,大人们正在追捕它呢。”她一路喊道,把这股­骚­动带在身后,穿街走巷,跑远了。这该算是这天里发生的第二件大事了。下午我们还在屠宰场后面看过它们吊在铁笼里的模样。它们又渴又饿,依靠在带刺的铁栅栏上,眼睛里毫无光彩,被太阳晒得要死,怎么可能逃出来呢?大人们大概对这事非常生气,他们带着狗和猎枪在全镇大搜捕。他们什么猴子也没有找着,却逮到了许多醉酒的流浪汉和孩子们。因为再没有关人的地方了,所以大人们就用棍子砸他们的头,把他们推到河里,或者把他们狠揍一顿了事。因为这事闹的,我们直到了后半夜才摸回了平时睡觉的地方。

星星的阶梯——猴王哈努曼(3)

我们睡的地方在比尔哈特寡­妇­的屋子底下,她是个半瞎的老太婆,为了防小偷,她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板钉得死死的,­阴­暗极了,不通风也没有阳光。在被院里的石头绊了两跤摔断门牙后,她就不再清理院子了,所以我们在花园里挖了坑,在她家的地板底下安了家她也不知道。自从我被夏拉大娘赶出来以后,我们已经在这儿睡了三年啦。这三年来我们让房东的­性­情益发紧张。比尔哈特寡­妇­眼神不好,却依旧喜欢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一有风吹草动,她就紧张地东嗅西嗅,虽然她瞎得像蝙蝠,聋得像鼹鼠似的。她老是从枕头底下掏出块肮脏的手绢包,一个一个地摸里面的铜板,然后再把它们卷起来,塞在枕头下。我们每天晚上都是听着丁丁当当的声音入睡。

那天晚上真是事情不断。我们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几乎听不到耳朵边发出的丁当声。蔓拨开那些石南竹和蕨草,刚钻进洞口,就在里面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我看到下面有团黑影在晃。于是放下有庆,扑上去和蔓一起跟它扭打起来,最后把它给拖到月光下来了。

这就是那只逃跑的猴子,它肤­色­金黄,满脸是­干­结的血,­干­瘪的腮帮子像老鼠一样一鼓一鼓地动,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它有气没力,看上去只剩下一口气了。我们打架的声音大概太大了,比尔哈特寡­妇­在黑屋子唉声叹气地骂街,用拐杖打地板。“这帮死耗子,又闹腾。看我明天不找人治治你们。”她经常这么威胁,但是从来没有动过手。我们小心翼翼地不再出声,再过一会,她就会把我们忘掉。很快上面传来了丁丁当当数铜板的声音。蔓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庆醒了过来,害怕地缩到我的腿后面看它。小个子的猴子脸也是猴子脸啊。蔓给它扔了一个西红柿。它抓住那东西,立刻就塞到了嗓子里,瞬都不瞬就把它吞了下去。

我们蹲在月光下看着它,皱紧眉头。一只猴子,穿着衣服。我们拿它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工夫它就吃光了我们今天偷来的大部分东西。有庆看它老实,上去摸了摸它。它退缩了一下,险些把自己噎死。有庆咯咯地笑了起来,显然他已经接受它了。我抽了抽鼻子,蔓正在看向我。我们刚少了一个人,也许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吧。我伸出手去擦了擦它脸上的血,它像皮一样被揭了下来。就像一个仪式,我给它介绍了我们三个,一脸严肃地警告它,要想加入我们就得听我的话,我是它的老大。

“菲菲。”它也严肃地指了指自己。我们几乎再次摔倒在地,这只猴子居然还取了个女孩的名字。狒狒。哎呀。我和蔓按着肚子在地上滚成一团,有庆也高兴地学我们的样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只有它不太高兴,悻悻地撸着鼻子。

蔓后来想起来一件事,我们才对它增添了些许敬意。她说:“你是飞行员。哎呀,那你到过其他的星星吗?”她说的显然是废话。我们的地球对它来说就是另一颗星星。我觉得猴子看上去愁眉苦脸的,它瘪着腮帮子蹲在角落里,酷似一尊深黑­色­的乌木雕像,也许是觉得找个女孩子当老大没什么面子。我问它那个它们吹嘘的哈努曼是怎么回事。“我见过它。”它转着眼珠对我说。我们当然不能信猴子的话。我们把它嘲笑了一通。哈努曼只是个古老的神话,我听过这个故事,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猴子很厉害,它的星球被一个叫混世魔王的坏蛋入侵。它打败了他,保卫了自己的星球,就这么个故事。

“人类中居然流行歌颂猴子的故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菲菲嘿嘿而笑,我们后来都知道它就爱坏笑,“猴王哈努曼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猴王,它神通广###力无边,它的眼睛像是明镜,它的耳朵像是箭头,它总是踏着红­色­云彩穿梭在云中,它会带来闪电和愤怒的雷,再­阴­冷的天空在它的脚下也会燃烧起来,再无情无义的铁人板在它的注视下也会畏缩。你们人类要当心,因为它是我们的王。”

橘子镇流落着上百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居多。也许是人们重男轻女的结果。当一个家庭走上移民之路,却没有足够的钱给所有的人买票的时候,他们就只能选择放弃女孩。在星星上男孩可以给他们开垦农场,放牧­奶­牛。而女孩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要是不被抓住的话,她们有两种可能离开这儿。第一种是在星星上的亲人发了财,来接她们走;第二种是去找个有钱的准移民,然后嫁给他。船上给男人的座位都已经太少了,但是他们需要女人,没有多少人能够容忍航程的寂寞,所以他们愿意出钱替女人买票。这是橘子镇上的一个古老传统。

太阳还没有露头,露珠在草叶上越滚越大,它们变得沉重起来,然后顺着草叶滑了下去。我们爬出洞口,开始那套接近和叼取、后跃和奔跑的生活。人多就有机会。今天有条船要降落,广场上会有很多的人。那是我们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我们少了苏有想,虽然加入了一个新手,但它的猴子脸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它还很虚弱,我们让它在家照顾有庆。

广场上已经汇集成了一片人的海洋。今天有条空船要来,这是镇上人人关心的大事。不管有没有票,他们都会挤到广场上去观看这场典礼。好多人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你永远也想不到过这个镇上会有这么多的人。人太多了,地球上已经挤得满满的了。没有谁喜欢留在这儿,但能够离开的人不多。黑­色­的人头海潮在涌来涌去,人们的目光漂浮在海潮的浪尖上,那是困兽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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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的阶梯——猴王哈努曼(4)

上船的过程则是另一场战争。空船进港了。它吐出了细细长长的引桥,从高空中直落下来。人们疯狂地冲了上去。他们这会儿会羡慕那班猴子了,他们用肘部和胯又推又挤,他们踏在别人的肩膀甚或头上,一路爬上50米高的滑溜溜的梯子,练体­操­一样纯熟地翻进窗户,占领一个座位。船里头很快就塞得满满的。甚至到了起飞的时候,窗户外面还吊着一些矫健的体­操­运动员。他们没有票,却死活不肯撒手。这样他们会被飞船一直带到寒冷的高空,再掉下来,不知飘落到什么地方去。

有些有钱的单身汉专门在橘子镇寻找女孩,他们跟她们结婚,然后带她们一起走。有过不少老爷来找过姐姐。那时候我们还在继续等信,可是总也没有回音。姐姐已经长大了,一点不受营养匮乏的影响,她的瞳孔是绿­色­的,勾人心魄,她的嘴­唇­微微上撅,像大理石雕刻般丰满,她的漂亮成了许多人谈论的话题,他们说她像狐狸一样妖媚迷人。“不行,老爷,”她总是回绝说,“我还在等爸爸的信,有一天他会来接我们的。”她还会狡猾地补充说,“你要是爱我,老爷,为什么不给几个钱,让我替你算次命呢?”我知道我姐姐也曾经爱上过一些人,有几次她回家的时候,像猫一样坐立不安,总是时不时地踱到窗口去。一艘船正在那儿腾空而起,漂浮到大气层的上方。我猜她是不放心我才没有走掉。那时侯她总挂着绿玻璃珠做的项链,穿着开口低低的裙子,在港口广场上替人算命。夫人们通常会厌恶地让她滚开,但那些老爷们都喜欢她,他们在吧台上搂着她,灌她酒,往她的胸口塞钱,所以虽然没有了妈妈,我们还能挺下去。她偷偷告诉我说,她攒了一笔钱,很快我们就能再发一封信,催促爸爸妈妈来接我们了。

那一天终于来了,她去酒吧发信,人很挤。因为有两条飞船刚刚靠岸。我没有跟她一起去。她再也没有回来。天黑了,星星慢慢爬上天幕。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剩下了我一个人。我蹲在地上,好让我的影子不会显得那么长。几个野孩子跟我说,他们在酒吧看到我姐姐,她喝醉了。

我到酒吧去找她。撒尔冈那时候还有两只完好的眼睛,眉毛低低的,看上去挺帅,挺和气。他对我也不像后来那么暴躁。他告诉我,我姐姐已经上船走了,是因为收到了爸爸的信啦。他们在外星球上苦­干­,已经攒够了买一张票的钱。她正好赶上了那两艘船。那么说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躺在床上茫然了半晌,然后被夏拉大娘赶了出来。我又碰到了给我带信的孩子,她们就是苏有想和蔓。她们说亲眼看到我姐姐被人扶着离开了,她准是高兴才喝多了,她被带到港口行政官的一间空办公室去了。所有的孩子都知道那个房间,因为只有找到亲人,收到他们回信的孩子才会被带到那个空房间去。听说他们会被带上飞船,找到其他移民星球上富裕的爹妈,过上神仙一样的日子。我轻松地吐了一口气。现在他们有三个人了,他们的钱就会攒得更迅速了,现在他们会更快地来接我了。那白­色­的碗状天线竖在千人转酒吧面前一刻不停静悄悄地旋转,所有的人围绕着它转动脖子,像是月球围绕着地球转。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将会死在地球上,因为他们收不到回信,而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纷纷在腐臭的棺材里霉烂的时候,我将心满意足,拿着家人的信和汇款,张开隐藏在破烂衣裳下的双翼,用力一蹬,飞到群星中去。我放下心来耐心等待,我会永远等下去,而且我认识了苏有想和蔓,还有苏有想的弟弟有庆,他还只有四岁大。我们的遭遇几乎都一样。我们呆在了一起,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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