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日后,早起问安时。
阮氏只在正厅里处理了几件家务事,大家都想退回自己的院子时,阮氏突然开口道:“且慢。我有几句话说。”
众人一听这话,又纷纷停住了脚步。
阮氏待众人转身,才慢慢地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
各房各院里的人,都等在那里。可是阮氏竟然不急了,慢慢地待所有女人都心急了,才悠悠地说:“金嬷嬷,今天我叫你去西厨里领那些人,怎么样了?”
季广寿家的一听问些这话,连忙回道:“回太太,今天一早我领了人开了锁进去领人,有几个又冻又饿,发起烧来了,好像病得不轻。另外一些被吓了打了,只跪地磕头,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这些人都已经领到后头去,沐浴更衣,等候太太发落。”
众人一听这个,都知道是那天聚众豪赌被抓了个正着的那群老烧火嬷嬷们,可是让阮氏给了个厉害的,大家也没有敢多言的,只是在旁边都听着。
阮氏听金氏的话,嘴角略勾了勾:“我原也不想管她们的,可是她们看着我年轻,也实在是太张狂了些。这家里又府大业大,若是这后院都没了规矩,前院里的那些小仆厮们,更没有两个听话的了。因而我对她们下了手,又或者谁在背后说我心狠手辣,我都不计较。我原不过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府上。现如今她们也得了教训,我也叫你把她们领了出来,每人一两一钱银子,都打发她们出去吧;若是生了病的,吓到的,再多加三钱,也算是我这个当主母的,对她们尽了心。只可惜她们在这府里没做了正事,我也没办法多留她们。且出去也不要说什么因由,只说她们年纪大了,回去养个老吧。”
厅里所有人一听这话,都有些面面相觑。
原来都以为阮氏是个好相与的,但是现在越发觉得这是个很不简单的人物,这番话说得无比圆润,虽然是赶人出去,却还是恩威全在的,赶出去也说是个“养老”的由头,又说要每人给些银钱,实在是让那些老嬷嬷虽然挨了打,赶出门去,也没有个口舌好骂她的。这叫一个高段啊。
知妙听到阮氏的这些话,也不开口,只是默默地把她的话都记在心里。且来了这后母,知妙才知道当初燕姨娘想办法挤兑她们几个,也不过是小手小段,这年轻后母的手腕,才是令人刮目呢。
阮氏见满屋子里的女人没有敢说话的,又把眉宇一竖,说道:“但此事虽了结,金嬷嬷,你身为后宅大管事,出了夜半吃酒豪赌又私下克立名目的事端,无端地揣下了府里多少的银子,此事和你断不了干系;虽你未参赌,但也因着你的大管事的名衔,我要扣你一月月钱,以示公正。”
金氏一听这话,虽惊了一惊,但抬头看到阮氏的表情,也不敢争辩,只得低头行礼:“是,太太。”
这话更惹得厅里的女人们吃惊了,谁不知道金氏在府里算是最公正的,这下也被罚了,众人更是对阮氏胆寒。
阮氏这下安排之毕,才又端起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口。
回视一下屋内众女人,才慢慢道:“那些婆子们本来我是不想撵出去的,很多都是为府上工作了一二十年的老嬷嬷。但是俗话说,有一个生事的就会搅了一锅,为了府里干净,我也就只好忍痛了。恰好这几天我们老家那边有一些老嬷嬷出来,遇到我的教养嬷嬷,我想着府里一下子撵出这么多嬷嬷去,怕是多了很多事没有人做,因而我就让孟嬷嬷把她们都带了来,现今正住在西偏厢里。既然这些嬷嬷被打发了,那些嬷嬷们就顶上罢,还做原来她们做的那些事,而且我会让金嬷嬷和大管家再给她们细略安排。”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白了。知妙甚至微微瞅见站在她身边的姚姨娘,竟悄没声地攥紧了手掌。
阮氏却转过头来,目光直冲着知妙,又缓声道:
“况这些嬷嬷们进门来,府里的情况不甚熟悉,我寻思着需得把她们都集在一起,细细调教一番才可。但目前府内情况,竟各院里都设有小私厨,这原是老爷和先妻姐姐爱护你们,我本不该挑这个话;但这些嬷嬷们新进来了,有些事务还不熟悉,我恐她们伺候不好各房各院的小姐和少爷们,所以少不得先委屈委屈大家,先把各院的小私厨停了,统一在内宅内设两个大总厨,东西各一,凡之后一日三餐、零点吃食,都由大厨里统一送达;但凡哪位小姐少爷饿了渴了,要吃了,只管支人去总厨里取,但需到了那里在厨火管事帐薄上记个名头就可以了。这样我们这边帐面上也好打理,食材料理的也好统一出府购买,小姐、少爷们也不必再派人零零碎碎地到我这里支取,岂不是大家都容易?”
阮氏说这话时,目光一眨不眨地直盯着知妙。知妙被她瞅得都低下头来,慢慢地抿着嘴唇。听阮氏把这一通话说完,知妙早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
这个女人的手段,绝对超出这府里所有人的想像。她本想让知妙出头,嫡房去得罪人,结果知妙不肯,耍了个小手腕把她的意思驳了,她竟然又拐了个弯,以把这些嬷嬷赶出去,新进的嬷嬷不能掌事为由,把小私厨暂停,统一知过事之后再行分配。可那谁又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了?阮氏这些手法,的的确确不着痕迹又十分高端,简直让人不得不佩服。
大家都听了这话之后,知秀听说要把小私厨撤了,急得立时就要说话。知秀一手就把住妹妹,把她的手背一捏。
知秀还没说出口,旁边的姚姨娘先开口了。
“太太,你说要裁撤小私厨,统一发送餐饭,我本不该有异议的。但是我们家知邺上学早,每日里等不及早饭就要出门,如果没了院子里的私厨,岂不是叫我们邺儿空着肚子出门?”姚姨娘心直口快,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
阮氏来了这些日子,也知她的脾气,竟然也不气,只是笑道:“知邺和知同要出门上学,我自然会命大厨里为两位少爷早些备饭,如果她们偷懒不备,你就只管把少爷送到我房里来,我亲自做给少爷们吃。看她们哪个敢偷懒。”
姚姨娘一听阮氏说要把少爷送过去,立时不吭声了。
燕姨娘在旁边,又微微地一福道:“太太你立了规矩,我也不该说。但如今我身子沉了……”
“你的事我知道。”阮太太看着燕姨娘越发挺立的肚子,“这已到十月头,将及临盆了罢?”
燕姨娘点点头:“回太太,是的。”
“你将及临盆,本该多加关照,但实在是这些嬷嬷们还不知事,我不敢让她们私下分过去,我要她们好好跟着管家嬷嬷们教养一段时间,才敢下分。你放心,到你临盆之前,我必让她们早些过去,帮你烧水打点,不会亏了你和孩子。你肚里的可是老爷老来得子,全府上下,哪有个不善待之理?”
这句话说得燕姨娘也没有再多话,只是往后一退,脸色略有点白。
阮氏不知是什么意思,好像即是在安抚她,又似在嫉妒她,那个“老来得子”的话头,让人听起来甚是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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