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齐越,曾齐越这个倔强到装死装病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男孩子,这一刻,眼泪狂飙。
这时,仿佛内阁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大小姐吐血了!大少爷!”
知妙忽然回头。
曾齐越看她回头的这个瞬间,一手就把她往内阁里狠狠推过去!
咚!
“知妙!”曾齐越痛叫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的额头狠狠地撞在桌角上,整个人蓦地回过神来。
张开眼睛,烛光跳跃。
原来刚刚那一场,不过是恶梦显现。
他想起梦中知妙所说的话,惊得立时站起身来,恰在此时,内阁的门帘响了一下,楚墨予红肿着眼睛,从内阁里走出来。
曾齐越立时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样?!知妙怎么样?!”
楚墨予却连一个字也没说,就只是怔怔地走出了门外。
曾齐越心头又怒火起,刚想追上去痛打他两拳,许掌柜从里面走出来,曾齐越连忙问:“许大夫,知妙怎么样?”
许掌柜正拿湿布巾子擦着手,头上脸上都是汗,手指头上都是红红的血迹。
曾齐越一看到那血迹就觉得心头发凉。
许掌柜道:“大小姐颈上的伤已经都缝合上了,外头又涂了秘制的药,应该会消肿止血。但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大小姐自己的造化了;刚刚拿了千年人参汤给她进补,一口没灌进去,反而吐了血……现在,就听天由命罢。”
曾齐越一听这话,咚地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整整三日。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
晨起昏降,屋子里亮了又暗,暗了又明。
章府里的气氛压抑到了顶点,阮氏对下人们下了令,说不过那天是楚大少爷的马惊了,带走了大小姐,楚少爷是去追惊马,没有拦到,到让入京的难民潮给扯压倒了。大小姐在人潮里受了伤,带回来医治。府里上上下下都不得胡言乱语,更不得说三道四,不然一律按家法处置,乱棍打死。
章府里的下人们这一次也都精明,况那天楚少爷带知妙走的时候,便没有几个人看到,追马的那几个也当是楚大少爷的马真的惊了,因为他们只看到知秀拦马,那马儿嘶叫得非常惊天动地,还当是阮氏说的是真的。即便有几个真知道内情的,也不过都是上房和东院里的丫头们,她们本就和知妙相好一些,也没有多言语。曾齐越又一直留在章府里,便派了丁松回曾府,对曾老太太也依样说了一遍。曾老太太得知知妙被难民们挤踩了,可是担心,便立时还派了人来探望,又送了很珍贵的药材给曾齐越,叫他给知妙用上,一定要救得知妙的性命。
这边百益堂的诸掌柜三日内来来往往,最贵重的药都给知妙用上了。
但一直守到第三日的黄昏,她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曾齐越一直坐在东院的正厅里,楚墨予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东院里的山石背后。
天空,在夕阳半落时,忽然间乌云滚滚。
炸雷落下。
暴雨倾盆。
曾齐越站起身来,只看到院子里,那个寂落的,一直守在这里的人,默默地,跪地祈祷。
醒过来,最爱的……那个人。
曾齐越看到他如此,也觉得心头微酸,他掉转回身。
楚墨予一个人,跪在天井里。
几日来的疲倦、疼痛,折磨,几欲崩溃。
漫天来的大雨,像是一场冰冷的刀子,生生地下在人的心里。
他一个人在那暴雨中,只怨天地怎么不夺去他的性命,把他的人生分一半给知妙,就算他立时死了,只愿她醒过来……醒过来……
凄风冻雨,就这样倾盆而下。
他一个人默默地跪着。
跪着。
也不知道,能否换回她的平安。
就当雨水浇透了他的一切时,忽然间觉得冷雨褪去。
他抬起头来。
只看到知秀撑了一把薄油纸伞,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
纸伞都倾向了他的方向,飘冷的雨珠,洒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长裙微湿,长发微散。但是她却没有低头看楚墨予一眼,只是默默地站在冷风中,为他撑着伞。
楚墨予低下头来。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冷风冷雨中,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一个低着头,一个默默地撑着伞。
风雨昏色,凝成了一副那样令人心痛的画面。
屋子里,清歌再一次去给知妙掖掖被角,却忽然发现她的长睫微抖。清歌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大小姐!”
正在正厅里的曾齐越一耳听到这叫声,也根本顾不得男女有别,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屋子里。
知妙,真的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长而浓密的睫,如黑色羽蝶的翅膀,一点一点,慢慢地,露出那双乌珠一般的眼瞳来。
曾齐越站在旁边,看着她这样慢慢地张开眼睛,那种欣喜的神色,也一点一点地爬上他的脸庞。
他站在她的对面,没有开口,也没有惊叫,也没有欢呼出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慢慢地醒过来。
知妙慢慢地张开了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曾齐越的脸庞,乌亮的眼睛,一点点淡淡的微笑。
她看着他,努力地想要笑起来,但是嘴边唇角的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困难。她努力了又努力,终于,也只是说出几个字:“我……回……来了。”
曾齐越忍不住笑了:“欢迎回来。”
这一句话。
知妙看着曾齐越的眼睛,微微地眨眨自己的长睫,却忍不住晶莹的眼泪,从眼角大颗大颗地滑落。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