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辰其实本就很早了,天光不过刚刚才亮,但是正厅里却已经坐满了人。以曾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以及以曾荣忠为首的家族男宾,都在正厅里依次序坐好。曾齐越和知妙进门,那尚在议论纷纷的内眷们便立时停了声音。
知妙一看这架式,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好。
曾齐越则走过去,先对曾老太太施了一礼,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曾老太太一看到她们两个碧人儿一样的一对儿,就喜得眉开眼笑的,直道:“免了免了。”
待知妙从后面走过来,也对着曾老太太行了一礼,曾老太太连忙说:“好孩子,免了。先给你父亲母亲磕头罢。”
曾齐越和知妙听了,便先走到曾荣忠和秦氏的面前,跪下行礼。
这边才磕下去,就听到秦氏说:“且免了。我和你父亲知你们是好孩子,妙儿又是章家知书达礼的嫡长女,这礼仪时节,万万都是学得周全的。不过就是早上贪睡,成亲第一天本就该小辈进来候厅,反而让长辈在这里等你们,就实在不像样。像我当年进门,那可是日日早起,夜夜晚睡,对长辈们恭恭敬敬,长气不出,那才是一个媳妇的样子。你们现在是大了,也不讲这些礼法仪制了,我也不多说了。快起来罢。”
哟,瞧这一大通话。
知妙还跪在那里磕头呢,就听到这一连串的话,还说不多说了,那说的这一大通又是什么?明夸暗贬的,还说当年她做媳妇如何,又讲她们现在如何,又说知妙的家教如何,又暗斥他们起床晚让长辈们等着如何。知妙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这才进门第一天,凳子还没让暖热呢,这婆婆就已经先开炮了。
曾齐越听到这话,可是火气不打一处来的,他抬头就梗道:“我们昨日婚礼甚晚,又洞房……”
这个家伙,这说的是什么!
他的话还没全出口,就已经被知妙在旁边把他的袖子一扯,然后抬头对秦氏微微笑道:“母亲教训的是。今日是我们成亲第一日,本就该我们小辈早起候厅,侍候长辈们晨起用饭,恭敬温顺;但昨日是我们成亲,整日婚礼仪式,疲倦不堪,况我们年纪还小,不小心贪睡了些;母亲当年即也是这样过来的,自然比我们更有体会。若母亲垂爱,必定舍不得就这样的事责备我们,但即使母亲不说,我们日后也当晨昏定省,按时请安,还请母亲多多放心,多多提点。”
这话不软不硬地还了回去,虽然没有给秦氏难堪,但是点明了既然当年你也是这样过来的,知道个中辛苦,又何必现在又用那一套来压回我们。这不软不硬的巧钉子,可是撞在人心坎上,却又没有办法立时顶回,把秦氏噎得瞪了下眼睛。
待再要说话,曾老太太那边已经发话:“你也不要太苛刻了,今儿才第一日,他们年轻,自然贪睡些,不必第一次请安就训斥他们。咱们家又不是没有丫鬟侍候,何必叫她们就一早起来服侍。你原来小门小户是这样的,嫁到我们曾家,当年我这个做婆婆的可没有这样训教过。”
曾老太太这一发话,可更是把秦氏给噎死了。秦氏气得眼睛都瞪圆了,但又没得说话,对着自己的婆婆,她也只有干生气的份儿。
于是只能回道:“是,老太太。”
曾老太太这便又笑了起来:“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我们家这又添人进口了,妙儿可是我亲手替越儿挑定的媳妇,看着他们两个一对碧人儿的样儿,我就心里喜欢。来,这是我替你们备下的红包,拿了这红包,从此以后你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恩爱白头。”
老太太叫碧钏拿了一个封得厚厚的红锦包递给知妙。
知妙连忙接过来,磕头道:“多谢老太太垂爱。”
曾老太太可是今日最高兴的一个,直笑道:“起来罢,起来罢。只要你好好的跟齐越过日子,来年再给我抱个胖曾孙,我就满意啦!哈哈!”
知妙登时脸涨得彤红。
曾齐越在那边想起那张造假的白锦缎,对着她又是挑眉毛又是挤眼睛,害得知妙差点想要冲过来捏他一把。
碧钏在那边领着两个小丫头过来,对知妙说道:“请二少奶奶为长辈们奉茶。”
知妙连忙把红包递给身后的清歌,然后依次捧了茶,向曾老太太、曾荣忠、秦氏等一一奉去。一边奉,一边磕头请安。
秦氏接了知妙的茶,也从丫头手里拿了一个大红包,对着知妙道:“这是我和你父亲的一片心意,这里头金银锞子各十锭,我们家传的翡翠玉镯一对,点翠的金钗一对,还有南海的珍珠链子一串,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片心了。”
这声音说得格外响亮,几乎整厅里的人都听到了。
知妙不知道她这是何意,但还是接了下来,然后磕头还礼。
再因着曾齐越虽然是养在曾老太太名下的,但实际排行却是曾荣忠的庶子,所以虽然知妙是章府的嫡长女,又是王爷指婚,身份是非常,但庶媳进门,曾荣忠的两个姨娘却依然还是要有份前来恭贺的。所以虽然她们不能像自己的儿子女儿一样进厅与知妙相见,但却在厅外的小廊下,给她们摆了两把椅子,知妙也算是她们的晚辈,还是出门来给她们见了个礼。
先前有一位三姨娘姓佟的已经殁去了,剩下另两位一个四姨娘,一个五姨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好似存心要和知妙这新进门的新妇斗美似的。
知妙出了门,在碧钏她们的引见下,虽然不向她们磕头,但还是依长辈礼给她们万福奉了一盏茶。
四姨娘笑着接了茶,拿了一只锦盒过来,盒子打开,里头是鲜红欲滴的一块嵌银丝的红宝石银钗,做工无比的精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四姨娘笑道:“这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二少奶奶别嫌简陋,且还收了吧。”
旁边五姨娘也拿了个盒子,在所有人面前闪了一闪,里头是一块又大又平滑羊脂白的一块和田玉牌,看起来就价值不斐,然后也道:“这是我的,二少奶奶且笑纳。”
知妙没想到曾府里的妾也出手如此大方?而且居然在这样的场面上,也没有给她难堪?气氛仿佛融洽和乐的让人觉得有些奇怪。若是曾府真的如今日表面上的如此和睦团美,又怎么会出现佟姨娘被害的那等事情?若这些人都是装出来的,那么拿出来的代价且太高了吧?红宝钗,羊脂玉,怎么算这些姨娘们都不应该这样大方的。
但知妙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说出来。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再向她们福了一福,就回到厅里去。
正厅里,曾老太太坐在上面,老太太喜笑颜开的,这些人自然也都跟着附和。所以虽然每个人都心怀怪异,但却不会说出来。气氛依然平和乐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奉茶完毕。
知妙回房里更衣洗手,准备要侍候长辈们的中饭。
清歌也就跟着知妙进了门,把手里的那些礼物放在桌子上。小丫鬟在帮知妙脱衣解带,清歌也就在帮知妙整理那些礼物,一边整理一边说:“大小姐,这曾府的人看起来却还可以,那两位姨娘居然还能出手这么大方,送了这么珍贵的礼物……啊呀!”
清歌的话音未落,却突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知妙回过头去。
只见清歌捧起那五姨娘送的盒子,里头的羊脂白玉牌,居然已经碎成了几片。原来刚刚在厅里,不过是拿细胶粘在一起的,回来往桌上一放,就全部裂开了。这玉牌根本就是早就碎掉的残品,居然拿来假装送给她!
知妙眉尖一皱,立时说:“把那件也打开。”
清歌连忙打开四姨娘的,盒子里的点翠嵌宝银钗,红宝石立时就在盒子里滚了出来。
知妙也觉得自己心脏在咚咚直跳,然后道:“把大太太的也打开。”
清歌再一拆那个秦氏送的,号称里面多少多少金银的厚红包,结果——
金银锞子是有的,但是细小的,碎的快成了茶叶渣子,而那对翡翠玉镯子,竟是一对假的杂玉制成的玉镯!
清歌的脸都白了。
知妙的秀眉,更是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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