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生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老年痴呆提前到来,居然会幻听?
“你再重复一遍?”脑中的神经绷得几欲断裂。
旁听的狐狸公主几人个个支起耳朵聆听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叫他们风度翩翩的小暮失去了耐性。
“我支付了一眼一臂以及二十年的寿命作为交易条件,换来她的灵魂苏醒。”和暮生铁青的脸色相比,君横波语气和表情都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简直可以算得上谦谦君子了。
暮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恨不得一拳打醒君横波这个癫狂家伙。眼睛瞎了,手臂废了还有办法挽救,二十年的寿命啊——君家人的寿命本就短暂,他大大方方的分出去,可曾想过他的家人,他八十高龄的老祖母会怎样的伤心难过?
“我真是、真是被你气死了!”手臂几次抬起,又几次放下,始终狠不下心肠揍他一顿。“你究竟把我们这些人置于何地?难道在你心中,只有你的妻子重要,我们都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吗?难道你要你家老祖母和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们痛心欲绝吗?”
他们这些年的友谊都是假的吗?他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就擅自做主。他给他‘轩辕八阵’不是叫他赌上自己的性命复生他的妻子,圆满他们伟大的爱情梦!
他知道那个女人很好,好得天下无双,绝无仅有,但和君横波一比较,孰轻孰重立分高下。所以他宁愿君横波苟且偷生,也不愿他英年早逝!
“我知道你关心我,可老暮你也该了解我,我认准了这条路就不会回头。这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也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与老暮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从懵懵无知的稚子到成家立业,老暮处处为他着想。无论他做什么,老暮最后都会站在他背后支持他。有老暮这个朋友,夫复何求。“我不后悔,就算叫我立刻去死,我也没有遗憾了,”见暮生变脸,君横波连忙见风使舵,半途改口。“老暮你放心吧,我说过我不是短命的人。我替自己算过,我起码可以活到四十几岁。”
“我有时候真想当作自己不认识你。”君横波的性情暮生再了解不过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暮生认清事实,恨铁不成钢地按住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你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你妻子应该醒过来了吧。”
君横波笑着“嗯”了声,暮生心力交瘁的看了他一眼。
“没有什么后遗症吧?”君横波犹豫黯然的神情落在暮生眼中,暮生心知不妙。他只是随口一问,难不成真的落下什么后遗症?
“坐下再说。”暮生揉了揉太阳|茓,倒了杯茶润润嗓子提提神,见君横波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没好气道:“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一并说出来吧,我有心理准备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君横波微微皱眉,眼中透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失忆?”他妻子变成傻子他都能接受,小小的失忆算得了什么。“你带她看过医生没?”
君横波颔首。“二叔替她检查了一番,其它方面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在床上躺得太久身体非常虚弱,需要精心调养和护理,腿部也要每天按摩,还有练习走路,大概一年半载身体才能完全康复。”
君横波的二堂叔是君家异数,从小对家传绝学兴趣缺缺,对医理药物倒是兴致盎然。几经波折,终于拜几位医学界的泰斗为师,集百家之长,硕果累累,成为名扬海内外的一代名医。虽然大半时间待在老家为自家人看病,又一副跳脱的小孩子脾气,变脸比翻书还快,但重金邀请他治病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这很正常,谁见过在床上躺了三年的人一醒来就活蹦乱跳的。”那才叫诡异呢。暮生拿起茶壶注满茶杯,推给君横波。“贤文二叔的诊断不会出错,你按照二叔的话做就是了,有什么为难的?”
好茶在手,君横波却无心品茗,神思凝重地喝了一口,幽幽叹息。“二叔说她现在的智力跟三岁孩童差不多,还说大脑的神经系统是人体结构和功能最复杂的一个系统,他没办法治。连二叔都一筹莫展,外面那些庸医更是指望不上。我能做的只有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和她重新培养感情,虽然不知道要多少年她才会恢复过来。我能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这比她躺在床上不能回应我好得太多了。而且我能与她同生共死,我已经很满足了。”
暮生顿了一下,慢慢道:“你的情深意重别只放在一个人身上,有空多陪陪你的家人,还有你八十岁的老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岁月,你这做孙子的在她老人家尚在人世的时候好好孝顺她,陪伴她,尽量让她老人家笑口常开。你从小就是她老人家的心肝宝贝,这些年来她不知为你操碎了多少心,连累她老人家愁眉不展,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他的父母在他还是婴儿时就去世了,是祖父将他带大。君家和暮家几代世交,情谊匪浅,君家的老祖母和祖父又是青梅竹马,感情比亲姐弟还亲,连带着老祖母对他视如己出,疼爱有加。每次到君家做客,凡是君横波有的,老祖母都会替他准备一份。老祖母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孙子,绝不厚此薄彼。
“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虽说君家是个体系庞大的家族,但历来人丁单薄,做为君家下一任家主继承人,君横波自小受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小霸王的个性。好在君横波只是脾气较为骄纵,品性还算纯良,对父母不说晨昏定省,但也尊敬顺从,真心实意,与一干堂兄弟妹之间的关系更是和睦融洽,友爱互助,并非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不孝之人。“我不会忘记他们的养育恩德,真心切切。”
“百善孝为先,你明白就好。”暮生敲敲桌面,“你要不要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我可以帮你看一看你的眼睛和手臂还有没有复原的机会。我这地方别的没有,稀罕古怪的玩意倒有一大推,兴许有一两件能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这事以后再说吧,我不着急,对日常生活影响不大。况且我订了下午的飞机,马上要赶去机场。”君横波踌躇着开口。“老暮,今日一别,也许我们难得再见面了……”
暮生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山里别出来祸害人了,大不了我冒点险去云雾山看望你。”
君横波当然明白暮生这话的意思。自家地形险峻,地势凶险,常年云雾缭绕,祖上精通奇门遁甲的长辈利用树木在山中布下天地无极迷魂阵,叫人有去无回,饿死山中,或成为野兽腹中餐。
“你……”君横波想了想。老暮一番好意,他总不能叫自己唯一的朋友客死异乡,尸骨无存吧。“来我家之前给我打个电话,我下山接你。”
算他还有点良心。“好好保重。”暮生起身。
君横波站起来,心里涌起别离的伤感。
君横波即将离开,醉色见机不可失,倾了倾身,靠近屏风耳语道:“公主殿下,安培大人,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狐狸公主与阴阳师狐疑地望着她,醉色微笑着招招手。狐狸公主拖着阴阳师好奇地凑过去,三颗脑袋挨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半天。
“小丫头在打什么鬼主意?”樱三郎眼尖的发现狐狸公主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悄悄塞给醉色。醉色藏好,迎视樱三郎的目光,手指抵在唇边‘嘘’了声。樱三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目露纵容。
“请留步。”君横波半只脚跨出门外,听闻清甜软绵的声音,脚步缓了缓,疑惑回头。亭亭玉立的黑发少女站在他身后笑得甜美可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有愧于人在先,君横波缓缓转过身,薄唇微扬。“有事吗?”
“君先生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欠我一笔账呢。”听她一说,暮生心里打起了鼓。看着少女甜蜜蜜的笑脸,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身子一抖,第一时间扭过头喝几口茶平定心神。
“女孩子太计较可不好,小心嫁不出去哦——”略微停顿。“呵呵,我多嘴了,不管好坏小妹妹都有人抢着接收。”意有所指地扫了眼除阴阳师之外的两个男人。
“谢你吉言。”醉色扬起眉梢,粉唇一抿。“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想怎样?”
“安培大人,该你了。”
阴阳师将扇子横放在膝盖上,双手飞快结印。君横波心中一凛,身体迅速往外窜的同时嘴巴一张,不等他叫出声,两道宛如飞龙起舞的金光快而准地打在躲之不及的君横波身上。触电般的麻痹感让君横波长气一泄,定住不动,缠在他身上的两道金光随即像扎粽子般将他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
暮生见状,先是呆滞,而后嘴角猛地抽搐。“这样……不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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