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下午,朱慈来到杂货店,手里拎着个木盒子。
醉色不在店里,暮生拿出珍贵的茶具和茶叶亲自招待他。
虽然朱慈对咖啡的兴趣大于喝茶,但暮生赏心悦目的茶艺以及色泽翠绿尚润,汤色嫩绿明亮,滋味鲜浓爽口的香茶,勾起了朱慈的雅意。
喝完茶,他把盒子推到暮生面前,笑道:“我把东西交给家母,家母对暮老板和令祖父的恩情感激不尽,说过几天会来拜访暮老板。这是家母的一点心意,还望暮老板不要嫌弃。”
年代久远却保存完好的黑色木盒,盒盖上印着赤家的六叶纹,上面系着红色细绳,打着极其复杂的绳结。感应到盒子里面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扩散,犹如火焰般燃烧着周围的空气,更像一头被羁禁的凶猛野兽,极欲挣脱束缚。危险!暮生猛然一惊,用震惊的眼光打量这个古旧的盒子。
半晌,收回目光,垂下睫毛抹去眼中的惊涛骇浪。
这位真纪小姐出手好大方,家主令都舍得拿出来送人。
赤家的家主令是用千年不遇的七星石淬炼而成——七星降世,风云变色。传说得到七星石的人就能脱胎换骨,拥有无上的力量,成为世界的统治者,自古以来七星石都是觊觎抢夺的目标。说来可笑,如果七星石真有那么神奇的力量,赤家就不会惨遭灭族了。可见世间暗藏的腐朽都生长于最体面的躯体上,带着高贵的面具行使暗黑的欲望,贪婪蔓延成灾,将无根无据的传说变成了血色杀戮,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肯放过一个,纷争不断,罪恶无休,多少无辜的人因此惨死在残忍的刀刃下。赤家是七星石的看守者,赤家销声匿迹后七星石也下落不明,如今再次现世,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令堂太客气了,这是我份内的事。能完成祖父临终前的遗愿,我还要感谢西浦先生的帮忙。”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这个东西绝不能收下。惊讶之余,暮生也没有忘记这东西的危险性,他微笑着将盒子推了回去。“令堂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实在受之有愧。”
一个带来灾难的东西,多少人费尽心机寻找它,偏偏这么个烫手山芋摆在自己面前。他收下就等于在自己身上贴了一道催命符,永无宁日不说,还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那位真纪小姐倒挺会祸水东引的。
暮生神态坦然,语气诚恳,似乎很有说服力。朱慈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看暮生推托的态度,恐怕不像老妈说的是些不稀罕的小玩意。
“区区薄礼而已,暮老板就不要推辞了。”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朱慈有点好奇了,不过当务之急是完成老妈交代的任务,否则他回去后就要倒霉了。“家母也说了,横竖是不值钱的东西,暮老板想怎么处理都可以。”
老妈看见自己带回去的那个漆盒的表情他犹记得,他从来没见过老妈那种欣喜激动中带着黯淡悲伤的表情,仿佛得到了一件世所罕见的宝物,却必须付出与之相等的巨大代价。
‘世间的法则,不外如是。’——老妈当时喃喃自语了一句,他记在心里,隐隐觉得这句话对他的未来非常重要。
“不瞒暮老板,除了送礼,我还有一事相求。”
当盒子再次占据暮生的视野,里面的波动愈发强烈,暮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怎样?
让这东西流到外面,引发不可收拾的局面,不如留在他这里更为安全。
他有办法将这东西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发现,但这种强人所难的方式让他产生了抵触情绪。
平心而论,暮生不想把七星石留在自己身边,因为那流溢不息的澎湃能量就连‘红鳞龙筋’都抵挡不住,让他感到了危险。再说了,七星石是什么东西?虽然传说有夸大事实的嫌疑,现在看来,也不一定全是毫无根据,七星石作为力量增幅器绰绰有余,光凭这一点,它就具有超凡的价值。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七星石连命都不要,因为太诱惑人了,仅仅只是它的存在,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比任何时候都充沛强大,运转全身筋脉,流畅毫无阻滞,有如洪水打开了闸门,奔腾不息,舒畅无比。如果七星石与人体相融合,脑中想象了下那种场面,心脏抖了抖。
他宁愿自己和七星石没有任何交集,谁喜欢把自己的性命悬在刀尖上,朝不保夕的。然而,他的责任不容他抗拒,暮生心里挣扎了一下,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最后还是妥协了。“请说。”
看着朱慈松了口气的模样,被迫接手烫手山芋的暮生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朱慈是个懂得进退的男人,既然任务达成,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不再提起。他微微一笑,流光溢彩的紫眸划过一道暗光,定定看着暮生,说:“都说世事难料,果然如此。”
暮生端起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比别人脑子灵活点,长得好看点,前途一帆风顺点,”一时间听到这么自恋的话语,暮生也把持不住地抽动嘴角,头上落下大量黑线。“突然间获悉自己曲折离奇的身世,还拥有别人没有的力量,就好比一个巨大的宝藏忽然砸在头上,又惊又喜。惊喜之后考虑现实问题,更多的是恐怯和患得患失。担忧自己没有能力守护宝藏,害怕宝藏被人窥视,恐惧宝藏会害了自己,惶惶不可终日,只想把宝藏埋在地底下,永不见天日。说白点,有跟没有毫无差别。”
讲得真好听,你从头到尾哪有一点以上的表现?暮生腹诽之,抬高手腕,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自己不停抽搐的眉毛。
“好在这份力量被封印,已经无用武之地。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哪天封印不小心失效了,祖辈们的悲剧是不是又将重演?人生在世须尽欢,求得是一个快活自在,无拘无束。我这人没什么野心,也很现实,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与喜欢的人组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生几个孩子环绕膝下,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死后同葬一墓。暮老板,你也是男人,应该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对吧?” 朱慈动之以情。
生孩子死老子的传统他没兴趣维持下去,封印半解的状态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附赠的阴阳眼给他带来一点点的小困扰之外,仍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一定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他一点都不希望追妻成功后反而生个索命鬼克死自己,太杯具了。
“我能理解。”他当然能理解,谁都不希望孩子一出生爸爸就死了,不仅享受不到天伦之乐,留下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啊。“你想怎么做?”暮生同情的看着他。
“即使那一天真的到来,即使肩负无法抗拒的使命,即使处于一种十分悲惨的境地,我仍然希望自己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屈服于所谓的宿命而不做任何努力去斩断捆绑的锁链,任你有雄心壮志,也都是一纸空谈。”就算抱着个定时炸弹也有能让炸弹停止爆炸的办法,要把想法变为现实,即使只有微乎其微的几率,他也要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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