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在尽头,天边黑透了,时间剥夺走了最后的光亮。
灰暗的天上不见星星,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弯弯绕绕的胡同深处,‘朝生暮死’杂货店门口那颗歪脖子老柳不时摇晃几下,干枯柳条形态狰狞的如同盘踞在黑暗中的一头怪兽。
从厚重的门帘内似有灯光透出,还有人影晃动的样子。
“小、小醉……”
全国大赛结束后,沮丧了一阵子,但仍然顺利完成内部交接仪式,正式从退社的幸村精市手中接过网球部部长一职的切原赤也搓着手,紧张地缩在门边,眼神很闪躲,表情很心虚。
“……”
见少女眯着眼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赤也不自觉地抖了两下,缩了缩脖颈。
单纯的小动物根本没有当坏人的潜质,怎么敌得过一群腹黑的大灰狼。醉色无声地叹了口气,上挑的杏眸淡漠地扫过让杂货店蓬荜生辉的一群大灰狼,哦不,一群秀色可餐的美少年。
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倾倒了城墙(噗!)。
每一个都是龙章凤姿,人中骄子,但每一个也都是麻烦的代名词。
幸好,这群美少年不合她胃口,大抵两看两相厌。
“欢迎各位大驾光临。”声音里没有一丝欢迎的意思。“请问有何贵干?” 也没有一丝贵客上门的欣喜,那眼神,半点温度都欠奉。
没有人吭声,昏沉的灯光中,每个人的表情都明明暗暗,犹如鬼魅。
醉色冷笑,情绪由波动变为沉淀。
有什么好惊讶的,她不找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找上门,为了不容许自己有一丝污点的无聊的自尊心。
“来者是客,小醉色你好好招待他们,我去泡壶茶。”暮生微笑,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不方便Сhā手,万一引起小醉色的反感,先前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暮生才不会做。他一边礼貌的说着,暗中朝朱慈和骁使了个眼色,估计在借宿期间这几人培养出了几分默契,那两人心领神会,点点头,二话不说随着暮生一起离开,留下私人的空间让这些孩子自己解决。
能走的都走了,不能遁走的几只兴致勃勃地抱着茶点准备看戏。
狐狸公主左看看,右看看,眨眨美目,这气氛怎么看怎么怪异。
阴阳师的视线落在那群少年手上,原本清晰可见的红线已经淡至无痕。
世间万物皆因因缘合和而生,因缘聚则物在,因缘散则物灭。缘即如风,来也是缘,去也是缘。已得是缘,未得亦是缘。
他微微一笑,有些叹息,又有些遗憾。
打量半晌,狐狸公主似发觉了什么,快速爬到阴阳师身边,掩嘴悄声道:“晴明,你说小丫头是不是讨厌他们,我从没见过小丫头露出那种嫌弃的表情……”停下来想了想。“比嫌弃小暮还要嫌弃。”
“噗!”靠着树干喝酒的樱三郎突然喷了,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狐狸精。
“小暮要是听到你说的话,他会哭的。”阴阳师啼笑皆非。
“呵呵,打个比方嘛。”狐狸公主娇俏地吐吐舌。
“对不起!”一字排开的少年突然弯下腰,齐声道。
沉默片刻。
“对不起值几个钱?”甜稚清嫩的声音清冷而无情。
幸村精市望过去,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撑着下巴,脸上的嘲弄不加掩饰,清秀的眉眼在调得很暗的灯光下显得慵懒邪魅。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举手投足,仿佛入了骨髓,与生俱来。
看着他们僵立不语,醉色不禁扯着唇角勾起了抹讥笑。
多瞧了幸村精市几眼,从头到脚。之前一直不理解小女生为什么会喜欢上幸村精市,因为他有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么?这人性格看似温和,内在冷淡疏离,除了网球部那群人有殊荣享受他的温柔对待,其他人都挂着虚伪的面具,连笑容都假的让人不舒服,就像以前的她……哦,她忘了人类是视觉性动物,幸村精市的外貌很是赏心悦目,各方面也都首屈一指,人气更是旺盛,风靡立海大,上到老师,下到学生,算是完美的象征,小女生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她不应该感到奇怪。
人总是会憧憬和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因为他们身上有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羡慕别人的优点,却忽视自己拥有的,不管小女生对幸村精市是爱情还是憧憬,这都不妨碍她一向的原则——霸占人家的身体,她不介意为小女生收回点利息,顺便让欺负伤害小女生的人付出代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适用于任何时代。说白了,对他们的厌恶也只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残留的感情,爱恨交织,欲罢难休,强烈到令她难以漠视。
如今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以前的恩恩怨怨基本上可以一笔勾销了,不过一看到这群人连道歉都理直气壮的表情,恶劣的因子就蠢蠢欲动。
凭什么道个歉都一副施恩的样子,好像错的人是她,他们是迫于无奈被逼的。冲着这点,她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当然,这有可能是少女的偏见,看不顺眼的人始终看不顺眼,无论他做了什么,无论他是好是坏。
“香取,我……”柳生比吕士沉痛悲伤的目光任何人看了都会心软,偏偏遇到个心如铁石的人。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道歉。”幸村打断柳生的话,上前一步,柔美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与期待。
醉色扬起杏眸,顿了顿。“如果我不接受呢?”
“我们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样!”文太实在忍不住了,来道歉已经给她面子了,这女人怎么这么难缠啊,性格变了还是一样讨人厌!
“闭嘴!”真田黑着脸给了他一拳头。
“呜。”文太抱头哀怨。
“呵呵,你问我还想怎么样。”娇唇微启,心中难掩讥诮。“我也不想怎样,我记得我亲爱的柳生表哥好像还欠我三个响头,准备什么时候还呢。”
“小学妹不要太过分哟,噗哩。”仁王甩着小辫子,眼底闪过冷光,凉凉道。
“其实你们不是来道歉,是来讨债的吧。”少女嫣然一笑,少年们集体一愣。“如果你们不是诚心认错,就请回吧,我的时间很宝贵。”
轻咳一声,真田站出来,在同伴惊愕的注视下,再次弯下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们。”
少年身板挺直如青松,鞠躬的姿势一丝不苟,没有退缩动摇,坚定,就像他的为人,确定目标就会一直向前。
醉色怔了怔,看着弯着腰的少年,她不出声,少年保持这个姿势,动也不动。
“弦一郎。”幸村握了握拳,苦笑。
“真田……”柳睁开眼睛,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大概真田的某方面触动了醉色的心,让她想起了某座冰山,可惜她做不来泰坦尼克号,两败俱伤的下场太惨烈了。她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年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我知道。”真田沉声道。
“我也不讨厌你这样的人。”
真田一愣,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接受你的道歉。”声音平静,不含半点恶意和嘲讽。
“……谢谢。”真田似乎不敢相信,随后一喜,直起身,不好意思地握紧背带,压了压帽檐。
“我应该感谢你们。”急转直下的话语让少年们又是集体一愣,盯着那个仿佛洗尽铅华,绽放风华的少女。她的笑容清淡却美如昙花,一现即逝。“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不会有幸站在这里,不会觉得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美好,不会看到更多美丽的风景,不会遇到我应该珍惜的人,哪怕我失去了所有,也有人会陪我一起。”如果必须给自己找个存在的理由,不管它有多无聊和渺小,就算只是为了她从来没放在心上的‘爱情’,她也想继续现在的生活。
这样想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蜂拥而来。
一向拒绝别人接近的‘醉色’,一向独来独往的‘醉色’,一向生死随意的‘醉色’,永远相信自己是最强的,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不能软弱,不能太过信任,没有期待就没有伤害,也没有丝毫犹豫的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如何做,如何不会失控,没有变数,如何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危害到自己的东西,即便是自己心爱的,也能果断的斩断羁绊,这正是她的生存之道。
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自己的真实,本能的讨厌被束缚,被掌握。而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几人,相识不过几个月,已在不知不觉间跨过了她所划分的界限,直直迈向底线。
她没有在一开始推开他们,注定了今后无穷无尽的纠缠。生命中首次有这样的时刻,不用防备算计,步步为营,可以轻松来往的喜悦。一直冷冰苍白的心底仿佛突然变得柔软。有人在自己身旁,了解并珍爱。这种感觉,很不错。
正如暮生说的那样,如果能看看周围的景物,会发现更多美丽的风景。
尝试着去相信别人,尝试着……把自己的心门打开。
所以已经不需要计较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只需享受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有片刻的光阴。
目光转向柳生,沉思片刻。
“我原谅你们。”你们想要的,不就是这句话吗,就如你们所愿。
柳生露出惊喜的神情。“你真的不怪我们了?”
“让你磕头的约定,也当我没说过。”醉色凝视着他,缓缓点头。“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从这一刻起,全部到此为止。”
藕断丝连的关系早该彻底结束了。
因为,你舍不得让你最喜欢的表哥受一点点委屈对吧,香取醉色……
“那我们……”
“没有我们。”少女斩钉截铁,站起来淡淡道:“补充一句,也是从这一刻起,我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干。”
柳生一下子白了脸,眼镜下的双眼隐隐有着悲伤的神色。少女在彼此间划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给他一丁点越过的机会。柳生明白,这都是报应,他不相信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弃她而去,让她受到巨大的伤害和屈辱……
他要放弃了吗?柳生垂下头,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
“这种结果已经算好的了。”仁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总比他真的跑到大门口磕三个头丢人来得好吧。
“你不明白。”柳生摇摇头,他宁愿用三个响头换回小醉这个妹妹。
“就算你磕了头,那丫头也不会和以前一样跟前跟后叫你哥哥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噗哩。”仁王哼了哼。搭档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难道他看不出来那丫头的性子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和以前判若两人?
“我知道。”
“你是不是担心那丫头在学校会被人欺负?”仁王猜测,柳生沉默。“安啦,那丫头现在厉害的很,学校里没人敢欺负她,她身边也不缺护花使者。”连西浦老师都成了那丫头的裙下之臣,那丫头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我知道。”
“那你究竟在执着什么?”仁王纠结了,搭档心,海底针啊。
“她是我妹妹。”柳生推了推眼镜。
仁王默了,当初你怎么不强调她是你妹妹?马后炮!
“一定要分得这么清楚么,没有商量的余地?”尽管眉间垂下一点弯度,幸村整张脸还是微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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