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那倒不会,你不说佘家人不会知道。我担心的是你内心会留下阴影!我*反革命那年也打死过一个人,我们抓他的时候他进行反抗,朝我们抡菜刀,我用镐把打中了他脑袋。其实我只想打他胳膊,他一躲就打到了头上。虽然我在执行公务,后来还受到了表扬,说我站稳了阶级立场,但我内心一直摆脱不了那个人的影子。有时候做梦还梦到那个人,脑袋上都是血。
铁江问,那我以后也会梦到佘奶奶吗?父亲说,估计会,这种景象是抹不掉的,你要有思想准备。铁江说,我见了佘家人可能会不自在。父亲说,甭说你,以后我见了佘家人,心里也会不安!
铁江问,我该怎么办?父亲说,压心底吧,万万不能说出去,跟谁都不能说。佘奶奶已经死了,没人知道你们俩的对话。铁江问佘家人找我了解情况呢?父亲说那还不好回答:“我在执行公务,谁掉到河里不清楚。”
铁江说,好吧,这事没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父亲说,这事说出去只能让他们添堵,咱们也添堵,弄不好两家连街坊都做不成了!
佘奶奶老伴已经过世,外院三间倒座房住着她和儿子一家三口。佘伯伯是佘奶奶的长子,人长得仪表堂堂,四十几岁的样子,在一家木材厂当副厂长,据说以前还当过厂长。铁江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以前见了佘伯伯什么感觉也没有,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点头,有时也不点头,很自然地擦肩而过。
但现在不成了,一看见佘伯伯铁江就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说话。铁江最怕佘伯伯提他母亲的事,因为佘奶奶已经一天没回家了。
庆幸的是佘伯伯并没问什么,母亲昼夜未归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照样捧着一本毛选在院子里看。里院马大叔跟佘伯伯在一个厂工作,他都觉出反常了,问佘伯伯你们老太太怎么没看见?佘伯伯这才放下毛选回答他也不知道,可能被红卫兵抓走了,她老去鬼市上卖迷信用品。
马大叔说得去找找呀!佘伯伯回答我无数次劝老太太甭去鬼市上倒卖迷信用品,她就是不听。我决定不再管她了,跟她划清界线!马大叔见佘伯伯这样说,也就没继续追问。
三天以后,护城河上出现了佘奶奶的尸体——她肚子鼓鼓的,像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脸膀得变了形,嘴、鼻子都大了一圈,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老太太的手和脚没一点血色,像从白灰池里浸泡过。
铁江不敢近看这具尸体,一靠近脑子里就会想起佘奶奶说过的话:你放我一条活路吧,求求你……
太仓巷派出所验明正身后派人通知佘伯伯去领尸,佘伯伯拒绝了,说老太太做违法的事,我们多次劝阻无效,已经跟她断绝了关系。她的下场是自己作的,咎由自取!
佘伯母也对民警说,这老太太一贯反动,我们虽然是她的子女,但早就跟她划清了界线,吃住都不在一起,她现在不是我们家的人,她的尸首怎么处理,一切由政府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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