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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773恐怖系列丛书 > 40公里吧。

40公里吧。

好吧。他爽快地接受了任务。

当天,李灯就出发了。

尽管那恐怖电话已经消失了,但是,姜春红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别说姜春红家那幽暗的房子让他害怕,就是靠近杨树县他都很恐惧。

别说接近姜春红植物一般的身体让他惊怵,就是一想起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都全身发冷。

他来到杨树县,住进了一家宾馆。

总算不用到房间外上厕所了。

其实,他们的差旅费不高,他自己还要贴一些。

他住进这家宾馆的另一个理由是,那个名人也住在这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人。

那名人不但接受了采访,他还吐露,他想寻找一家报纸谈书出版后的连载事宜。

而李灯供职的报纸是新闻­性­报纸,从不登任何文艺作品,就没有深谈……

顺利完成了任务,李灯的心情很好。

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很无聊,提供特殊服务的电话几乎不断,他就想,出去看一场电影吧。

他买票走进一家电影院,发现里面的人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还都是成双成对的,都藏在最后面的包厢里,只露出头发。

众所周知,他们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买个谈情说爱的环境。

李灯在一大片空椅子里选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来。

灯灭了,全场漆黑,开演的铃声骤然响起,像防空警报一样。

李灯想,全中国的电影院都是这种铃声,应该改进的,为什么不能用某种优美的音乐呢?为什么不能让观众以一种很好的心情进入电影呢?

中国人总是对自己缺乏细节的关怀。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好像是一个植物人,那植物人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竟然没有眼珠!……

今天上映的原来是一部恐怖电影,外国的。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李灯的肩上。

李灯哆嗦了一下,猛地朝前一倾身子,把那手甩开:谁!

他清楚地记得,开演时,身前身后都没有人。怎么突然冒出一只手呢?

是我。一个女人轻轻地说。

李灯回过头去,一张脸差点贴在他的脸上。

我是姜春红啊!她的手仍然在李灯的肩上。

你……李灯傻了。

银幕的光反­射­在她的脸上,极其苍白。真的是姜春红!

我怎么了?她诧异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坐在这儿的?李灯恐惧至极。

我在外面就看见了你,觉得你好像是李灯,就跟进来……

你好了?

什么好了?

你不是……摔伤了吗?

嗨,那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她叫姜秋红。

可是,你妈妈说……

她这时才把手收回去,有点黯然神伤地说:我妈妈侍奉她几年了,累坏了,再加上当时我妹妹摔坏时对我妈打击很大,神经有点不正常了,总把我和妹妹弄混。一次,我回家一进家门,妈妈就惊喜地说——秋红,你苏醒了!还有一次,我看见她坐在妹妹的床前哭,嘴里叨咕着——春红啊,你怎么也变成了植物人呢!

李灯想,难道真是这样?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姜春红竟然这样轻易就把自己认出来了,这多少有点戏剧化。

她又说:好像我们前些日子见过一面。

在招待所?

对呀。我一个朋友从外地来,住在那里,我去跟他聊天了。我在楼道里看见像你,但是毕竟分开时间太长了,当时又黑,没敢认。

可是……李灯鼓了鼓勇气问:为什么你进去就不见了呢?

她突然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李灯觉得自己捅到了对方的要害处,也许她要原形毕露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

说起来话长了。她叹口气:那个朋友和我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是那天他喝多了,死活不让我走,还强行要跟我……我借口去卫生间,跳窗跑回了家。

噢,是这样。李灯嘴上这样说,心中毫不信任。

你现在­干­什么?

当记者。

是吗?她很惊奇。

你呢?

当大夫。

哪个科?

脑膜炎科。

李灯想了想,说:有这个科吗?

有,我们医院有。

我第一次听说。停了停,李灯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

那时候你特别淘气。我总考第一,你总在最后打狼。

是啊。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我丢了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这三个字似乎又一次刺到了她的什么神经上,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我真是抱歉……

她笑起来,说:什么日记本?

她竟然忘了?不可能吧?李灯觉得她在回避这件事。

那次是我把一个日记本偷偷放在你的书包里,陷害你……

我想不起来了。她笑着说。

假如,提起那日记本事件,她仍然有些生气,对李灯抱怨一番;或者,她真诚地表示,她根本不会计较一个孩子当年的恶作剧……李灯心中的恐惧一定会烟消云散。

可是,她说她不记得什么日记本,她回避这个事件,李灯就感觉这个事其实还没有完,恐怖更深邃了。

姜春红,我对不起你……

老同学,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问你一些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什么事?

最近我遭遇一些事,很怪……

你想问我什么呢?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看李灯。

李灯继续说:是不是你把我引到昌明镇?

她好似不明白,不说话。

是不是你一直给我打公共电话?

她仍然不说话。

是不是你到处张贴纸猩猩?

她突然大笑起来:你太有趣了!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李灯看着她,直到她停止了笑。他突然说:姜春红,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你家看看你妹妹怎么样?

她和那个植物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一检验就知道了。

不行,她笑着说,我不能见她。

为什么?

我俩是双胞胎,有一种奇特的感应。我一回家,她的大脑就出现不正常的亢奋,很容易导致死亡。因此,我不能和她见面。

李灯泄气了。

就是说,你要不然见那个躺着的,要不然见这个站着的,总之你不能够一起见两个。

他强打­精­神说:姜春红,不说这些了。咱们见一面不容易,一会儿散场我请你吃饭,你赏光吗?

他现在只想在阳光下看看她的长相。

好哇。她爽快地答应了。

恐怖电影还在继续,已进入Gao潮,快完了。

李灯的心猛烈地跳动,他竟然十分害怕在明亮的阳光下和这个十几年前的女同学见面。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低声说:喂,是我。那个患者又昏迷了?好,我马上就到!

她挂了电话之后对李灯说:对不起,医院有急诊,我得马上赶回去。下次再见吧。

没等李灯回过神,姜春红已经匆匆离去,消失在黑糊糊的电影院里。

眼看就要演完了,她却找个借口就走了,一点尾巴都不留。

李灯只是跟这个女人在黑暗中坐了半个小时而已。

十一、就是她!

以后的一周,李灯没有上班,他在记忆中一个个过滤接触过的人。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之一世纪了,和无数的人打过交道,朋友、亲戚、同学、同事,见过一两面的人,三四面的人,五六面的人,七八面的人……

把每一个人都回想一遍,这是一个大工程。

最后,他还是没有想起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这天,他翻影集的时候,看到一张小学时的照片,那是六一儿童节他们班到礼堂汇演时留下的纪念。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已经很旧了,都已经发黄。

李灯的眼睛直了,他的眼睛聚焦在后排左起第二个人。

那张永远拉不近的脸终于以黑白的影像定格了。

是她,是她,是她!……

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首的女生,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单纯,白­嫩­的小脸蛋含着娇羞……

那次,她含恨离开学校,再也没来上学。

直到后来,她家搬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估计是她父母考虑到她的自尊心,带她到了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上学……

她家搬到哪里,李灯并不知道。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估计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了。

姜春红留在李灯记忆中最后的样子就是那喷火的眼光,那眼光要把他生吞活剥。

李灯一下坐在凳子上。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虽然她那时候并不爱说话,但是,李灯深刻地记着她那声音,最近,莫名其妙出现在电话中的声音正是她!

她为什么这样­干­?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干­什么?

人海茫茫,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李灯在酱坊市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姜春红的音信,而现在他又漂泊到了几百里之外的j市,他有些朋友都不知道他的近况,这个姜春红怎么能找到他?

难道,她还对自己怀恨在心?

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假如,有一种仇恨,燃烧了十几年一直没有熄灭,那么,李灯相信,这种仇恨之火已经由怒冲冲的红­色­变成了­阴­森森的蓝­色­,想起来,就令人齿寒。

又一个猜想跳进李灯的脑海——这么多年,人海茫茫,尘世茫茫,互相没有消息,她是不是死了?

李灯恐慌至极。

目前她在哪里?

李灯慌了,他觉得目前他必须弄清她的方位。

李灯忽然想起,关廉曾经提起过她。他立即拨通了关廉的电话。

是关廉吗?

李灯,你有事吗?

你知不知道……关于姜春红的消息?

你问她­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不知道。

她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在酱坊市?

不知道。

她爸爸原来在什么单位?问问她爸爸的老同事,估计能知道她家的去向。

不知道。

当时咱班的仝老师一定会知道的。仝老师退休了吗?

不知道。

好吧,我打电话问问。

李灯又打电话问酱坊市24中,找仝老师。

有人告诉他,仝老师调到轻工局了。

他给轻工局打电话,轻工局的人告诉他,仝老师两年前就辞职了,目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线索断了。

李灯没有灰心,他又查到几个老同学的电话,给他们分别打电话,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仝老师的消息——仝老师现在开酒楼。并且,那个人把仝老师的手机号给了李灯。

李灯打通了仝老师的手机。

问起当年那个姜春红,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她爸爸当年好像在国棉厂工作。

她爸爸叫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李灯知道国棉厂的职工很多,很难找到姜春红的爸爸,最关键的是,李灯不知道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他把电话打到厂人事部,查找一个1988年调走的一个姓姜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有一个,他叫姜松林,调到了j市杨树县化工总厂。

李灯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她竟然离自己很近!

李灯决定,到杨树县化工总厂去,挖根刨底,他一定要找到这个躲在最深处的秘密。

十五、那个死了

她刚离去,李灯就离开了电影院,打车飞速来到了姜春红家。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他要去看看,她在不在床上。

这次,姜春红的父亲在家。

生活的压力太重了,他呈现出未老先衰的迹象,腰佝偻着,头发多数都白了,两只眼睛充满愁苦和乞求的意味。

听说是姜春红的小学同学,又是从j市来的,他连连说:请进,快请进。

李灯快步进了屋,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说:叔叔,我要看看她。

李灯的神态让姜春红的父亲有点不解,他说:怎么了?

李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礼不礼貌了,他径直进了那个房间。

在暗淡的光线里,那个不知是姜春红还是姜秋红的女人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灰暗。

姜春红的父亲也进来了,他看着李灯。

李灯说: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你是不是有两个孩子?

他愣了愣,说:是。你怎么知道?

李灯没有回答,继续问:一个叫春红,一个叫秋红?

对。

李灯看了看那个躺着的女人,突然问:躺着的这个是春红还是秋红?

是春红。

一切都是她那个双胞胎妹妹搞的鬼?

李灯皱眉想了想,说:那个秋红在哪里?

姜春红的父亲叹口气:她死了,3岁那年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脑膜炎。

李灯的脑袋轰的一声。

难道是姜秋红的­阴­魂?

难道她知道自己小时候曾经陷害过她姐姐?

难道姜春红那游荡在植物身之外的魂儿在冥冥中和她妹妹的魂儿有接触,告诉了她这一切?

难道是姜春红的身体借了姜秋红的­阴­魂,前来害自己?

难道是姜秋红的­阴­魂借了姜春红的植物身,前来害自己?

姜春红的父亲低头看着姜春红,脸上就被悲伤笼罩了。

这孩子,可怜啊,她从小到大,心地善良,很老实的……

李灯突然说:刚才在电影院我见过您的女儿。

他大骇:一个去世了,一个变成了植物人,你见的是哪个?

我也不知道。她还对我说话了,她说,她是姜春红,是脑膜炎科的大夫。她说她妹妹姜秋红变成了植物人。

李灯一边说眼睛一边看着植物人的反应。

她毫无反应。

姜松林吃惊地说:有这事?

李灯说:我出去慢慢跟你说。

姜松林看了看床上的女儿,说:好。

李灯出了姜春红的房间,反身关门时,还瞟了那植物人一眼,她仍像死人般躺着。

但是,他还是感到,虽然这个女人像草木一样躺着,但是,她眼皮后的两只眼珠在直盯盯地看着他,她的耳朵保持着十足的灵­性­,捕捉着任何一点声响,她的思维快速地转动……

外面的光线亮一些。

冷静地想一想,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李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还和她聊过天。

既然另一个妹妹死了,那么说明她肯定就是姜春红。

她起来了!

李灯坐在沙发上,小声问:叔叔,刚才您一直在家吗?

我一直在啊。

李灯又疑惑了。

实话对您说吧,我刚才见的那个人,自称是姜春红。我怀疑您女儿起来了。

姜松林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们侍奉了她这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苏醒,可是她根本没有一点迹象可能苏醒!她怎么突然就起来了呢?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看见了她。

既然她已经苏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还要伪装呢?

现在我也弄不清。

难道是秋红的……­阴­魂?

肯定是姜春红。也许,她自己并不清醒,是一种奇特的梦游。只要她真的起来了,不管她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那都是一个奇迹,对于医生治疗她的病,应该是很有用的。

说到这里,李灯压低了声音:您夜里要注意观察她的房间,假如有动静,您不要惊动她,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行为。然后,告诉医生。最好也告诉我,我可能对弄清这件事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姜松林想了想说:好吧。

离开时,李灯低声说:我可以带走一张姜春红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姜松林取出一本影集,递给李灯:你挑吧。

李灯翻了翻,挑了一张姜春红的单人近照。

姜松林送李灯出了门,李灯从口袋里掏出300元钱,塞给姜松林:你们是生活太苦了。这点钱你们先拿着,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说,我会尽力的。

姜松林没有太推脱,把钱收下了:谢谢你。

守两夜,您一定会发现问题,我想。李灯低低地说。

姜松林听话地点点头。

十二、转折

李灯出发了。

他是坐火车去的。到达杨树县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他担心下班,立即坐出租车到了化工总厂,寻找姜松林这个人。

厂办公室的人已经夹着包要下班了,他告诉李灯,姜松林下岗了。

李灯问:你知道他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

我是从j市来找他的,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个人放下包,拿起电话拨到一个车间,找到车间主任,问:你们车间那个姜松林家住在什么地方?

电话里的人显然是询问了旁边的人,最后,把地址找到了。

李灯谢了厂办公室的那个人,出来,直接来到姜春红家。

姜春红家住得很远,李灯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开始出动。

李灯来到姜春红家跟前,发现那一片都是老旧的平房,破破烂烂,一看就知道住的都是一些穷人。

空气中弥漫着臭气,不知道是附近的公共厕所散发的,还是路边的垃圾堆散发的。

姜春红家住的那个胡同,两边的人家都紧紧闭着门。而姜春红家住在最里端。

李灯一步步走过去,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终于,他叩响了大门。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中年女人把门打开。

请问,这是姜春红的家吗?

那个女人的脸很憔悴,她敌意地打量了李灯几眼,说:你是谁?

李灯说:我是她小学的同学,特意来看她。您是她母亲吧?

是。

那女人没有丝毫的欢迎之意,她把门打开,直接朝里走。

李灯跟了进去。

进了门,是一个窄仄的客厅。房子里的灯泡很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李灯就在脏兮兮的沙发上坐下了。

那女人也没有给他倒水,而是坐在小客厅一侧厨房的门口削土豆。

叔叔没在家?

他卖煎饼还没回来。

姜春红……

她指了指另一侧一间紧闭的房子说:她在那房子里,你去吧。

李灯看着那扇门,觉得很怪异,那门连个缝隙都没有,关得死死的。

李灯觉得有点不对头。

这个女人应该把她叫出来,或者把他领进去,怎么能让他自己去看呢?

他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咬咬牙,站起来,慢慢地朝那扇门走过去。

来到门前,他停了一下,终于孤注一掷地猛然推开门,一看——

里面的采光更不好,更暗,霉味更浓烈。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床,四周很脏很乱。

床上直直地躺着一个人。

李灯探头看,正是姜春红,她的口腔里Сhā着食管和气管。

他回头问:阿姨,她怎么……

那中年女人连头都没有抬,说: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的,成了植物人。

李灯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终于,他问:多久了?

那女人冷笑了一声:3年多了。

李灯又吃了一惊,嘴里喃喃地叨咕: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唉。那女人叹了口气,说:我们搬到这里之后,她没有去上学,十几岁就跟社会上一些坏人混在一起,打架,吸毒。我和他爸打过她多少次,不管用。后来,她爸爸下岗了,在街上卖煎饼,赚不到多少钱,她就去歌厅唱歌了——这就算她走正道了,想帮家里赚点钱。有一天,和一个客人发生口角,被那个王八蛋从四楼上推下来,摔成了这样……

李灯想,难道不是她­干­的?

他压制着猛烈的心跳,慢慢走到姜春红的床前,久久凝视她。

他的心情又恐惧又愧疚又悲凉。

她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啊!

她应该是一个出­色­的女­性­,应该找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应该享受更好的生活,可是,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那场恶作剧,使她的命运发生大转折,变成了这个样子……

躺在李灯面前的姜春红肤­色­很难看,那是长期缺乏营养的结果。

她的头发­干­枯没有一点光泽。

她的神态很不安详,有点痛苦,有点烦躁,有点颓唐……

当年,她长得多漂亮啊,却不招摇,很文气的一个小女孩。

而现在,她像一个死人,或者说像一个巫婆。

难道,到了深更半夜,在大家都睡熟的时候,这个植物人会突然爬起来,悄悄走出这间房子去?

李灯打了个冷战。

终于,他后退着离开姜春红的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他对那个女人说:她是在哪里被推下楼的?

就是正阳十字那个欢欢歌厅。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那个千刀万剐的跑了,就没人管了。

李灯想了想说:阿姨,我走了。以后,我也许还会来看她的。

看不看都是这个样子了。姜春红的母亲心情很坏地说。

李灯离开姜春红的家,心里一直像压着一块石头。

他来到欢欢歌厅了解情况。刚一进门,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走过来,对他说:先生,给你找个小姐吧?

我找你们经理。

那女孩看了看他,指指一个包厢说:在那里。

李灯敲门进去,果然找到了那个经理。

他以记者的身份向他采访关于3年前姜春红被推下楼的情况。

那个经理正在下棋,不情愿地停下来,说:这事情跟我无关。我是去年才承包这家歌厅的。

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姜春红当时在这里当三陪小姐。她陪一个客人睡觉,完了后,因为付费问题与那个客人发生了争执……就这些。

凶手现在在哪里?

我可不知道。

……好,谢谢你。

李灯只有离开那家歌厅。

看来,姜春红真的是变成植物人了。

李灯的心越来越沉重,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娶了她,或者终生侍奉她以赎罪。

看来,怀疑她装神弄鬼是错误的。

可是,那声音和姜春红的一模一样啊!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下没了目标,他内心的恐惧骤然升级。

她到底是谁呢?

难道真是一个与姜春红的声音很像的陌生女人?

两旁的楼房都很矮,行人很少,路显得很宽敞。

李灯走着走着,一阵电话铃又响起来,像刀子一样刺进了他的耳朵。

他打了个激灵,停下来,看见是路边的一个公共电话在响。

那个暗处的人要对他说话了!

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坚定地接起来:喂?

里面没有声音。

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喂喂!

他刚要放下,突然里面说话了,果然还是那个女人,她这次的语气跟过去一点都不一样,她慢腾腾地问:你…来…看…我…­干­…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刚想问:你是姜春红?电话已经挂断了。

李灯啪地把电话放下,猛地返身朝姜春红家跑。

他像被警察和群众追截的歹徒一样狂奔,只用十几分钟就冲到了姜春红家。

他用力敲门。

门慢慢地开了,还是姜春红的母亲。她诧异地看着李灯。

阿姨,对不起……你让我进去。

没等人家说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他迅速打开姜春红的房间门,看见她在黑暗中仍然静静躺在那张床上。她身上的被子还是刚才的样子。

姜春红的母亲跟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听见……我想……我只是……

离开姜春红家,李灯突然决定,他要在这个县城多住几天,他要在这里弄清真相。

他相信,他已经接近了秘密!

十六、面对面

李灯回到了j市,顺利地交了稿。几天内,他可以轻松一下了。

他突然想起要去看看小错。

这一年多来,他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却没有人接听。他不知道她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李灯坐车回了老家酱坊市。

他来到了小错家。

小错家大门紧闭。李灯有一个直觉——这房子好久没有人住了。

他回到家,翻到了小错表叔的电话号码,就向他打听小错的情况。

小错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已经一年多了。小错的表叔说。

李灯立即赶到郊区的­精­神病医院。

他见到了小错。这时候是黄昏,医院的高墙外是一望无际的庄稼,有蝈蝈在叫。

小错似乎变得很开朗,她被医生带过来,远远地就跟李灯热情地打招呼:嗨,关廉!好久没见啦!

医生把她牵到李灯对面的椅子前,她坐下来。

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而且变得又白又胖。李灯觉得,她的病似乎好了。

瘦了。她笑吟吟地说。

真对不起,最近一直在外地采访,没来看你。

没事儿,我在这里挺好的。你怎么样?

混呗。

来之前,李灯的心里有点压抑,现在,他见小错的­精­神面貌很好,心里亮堂多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姜春红的照片,递给她,问:小错,你看看,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李灯怀疑小错的疯也跟姜春红有关系。

他大胆地猜测,这么多年来,姜春红的复仇之心越烧越烈,她一直发疯地寻找自己,十几年,千万里,她最终要把自己害死,要把跟自己有关的一切人都害死。

她眼睛喷出的火已经不是愤怒的红­色­,时间久远,那火已经变成了­阴­冷的蓝­色­,却可以融化、销毁一切。

她像命一样,一直跟在李灯身后,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包括他在网上认识了小错,她甚至能感觉出他对这个女孩有点爱意,立即就开始害她……

小错看了看照片,立即说:是她?我认识!

你在哪里见过她?李灯的眼睛立即­射­出光来。

­精­神病医院。

­精­神病医院?

是啊。本来我不愿意去那种地方,可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得­精­神病了,我去看望他。

你朋友叫什么?

叫关廉。唉,挺不错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可怜啊。

李灯明白了——她的病根本没好。他一直认为,一个人得了­精­神病,最好别送到­精­神病医院,交叉传染,那样往往会越来越糟。

最容易得­精­神病的地方就是­精­神病医院。

你和关廉怎么认识的?

我在网上等一个猩猩,他却来了……

猩猩?

小错突然鬼祟起来,左右看看,低声说:我告诉你啊,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那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背后……然后,她敏感地问:我疯了吗?

李灯摇摇头,说:不,没有。

她似乎放心了。

接着,她说:最近,我学了两首新歌,我给你唱吧。

好哇。

她就唱起来,是两首很俗的流行歌,什么常回家看看之类。她看着李灯轻轻地唱,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夕阳光­射­进来,很温柔。

她唱完歌,李灯轻轻说:小错,我得走了。

她突然不笑了,好像受惊了一样抖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李灯的手,抓的是那样紧,李灯感到她的手冰凉。

她的眼泪流下来,显得很无助:你带我走!你可别丢下我啊!

李灯无语。

求求你,别把我丢在这里,你要带我走啊!

医生过来,强行把她拉走。

她绝望地看着李灯,喊着:救我啊……那叫声在寂静的医院里显得很凄惶。

离开­精­神病医院,铁大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

李灯的心里十分酸楚:假如,她没疯,也许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天,李灯刚刚回到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姜松林:小李,是我,姜春红的爸爸!

怎么了?

她,她确实起床了!

李灯的心咯噔一下,问: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阿姨知道了吗?

我对她说了。

您别急,慢慢说。

姜松林就对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姜松林连续三夜没睡了,但是姜春红那个房子一直没什么动静。

但是,他还是盼望着出现奇迹,这夜他依然没睡,注意着姜春红房间的动静。

到了半夜12点了,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他实在太困,准备睡了,他以为一切都是李灯胡思乱想的。

睡前,他想到姜春红的房间看一看,就披衣走去了。

打开女儿的门,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凑近女儿的床,发现上面只有一张被子,那个在上面躺了几年的人不见了!

他傻了,站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女儿的房间,来到自己的卧室,妻子睡着,他也没有惊动她,就睁着眼睛等女儿回来。

他的心跳得厉害,有惊喜,有恐惧。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也没有听见女儿回来。

她失踪了?

姜松林又来到女儿的房间看了看,大吃一惊:女儿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姿势跟昨晚一样!难道半夜的时候自己看错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悄悄退出来,给李灯打电话……

李灯说:你等我,我立即赶到。

李灯请假,又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杨树县。

他没有到姜春红的家,而是把她父母都约出来。

三个人在一家茶馆见了面。

李灯说:你们别怕。今夜你们睡觉,我来守夜,我一定弄清是怎么回事。

姜春红的母亲眼里突然有了几分怀疑:李灯,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春红的事情?

李灯想了想,终于用最简洁的方式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这个历尽苦难的女人听了后,嘀咕了一句:苦命的孩子啊。然后就哭起来。

李灯说:您二老放心,假如一切都是春红­干­的,我也不怨她,我对她只有歉意。我只想和她对话,我愿意帮助她从那种­阴­暗的心态里走出来,重新生活。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经过计划,姜松林领着妻子回家,给李灯留门。等天黑后,李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姜家,进入和姜春红房间对门的厨房,潜伏在那里。

和姜松林夫妻分手后,李灯一直在街上游荡,等待天黑。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

他蹲在厨房的门后,从门缝死死盯着姜春红的房门。那房门像恐怖的面具,挡着一张真实的脸。

夜静得像一具死尸。

他知道,姜松林夫妻都没睡。

快半夜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在李灯的眼前闪过,他哆嗦了一下。

那影子的眼睛朝厨房里飘过来,最后进了厕所——那是姜松林。

李灯紧张地盯着他的身影——在这漆黑的夜里,他觉得任何人都不可以信任了。

姜松林终于又回到了卧室。

李灯继续等。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终于,他看见姜春红那扇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人影慢慢飘出来,像梦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灯气都不会喘了,死死地盯着她。

她在小客厅里无声地转了转,最后她来到墙上挂的那面镜子前——尽管已是深夜,根本看不清什么,但是她还是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

然后,她没有朝外走,而是朝厨房走来!

李灯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她看见了自己?她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还是她想在出门之前找点东西吃?

李灯使劲朝厨房的旮旯缩。

她一步步走进了厨房,正对着黑暗中李灯的脸停下来,像瞎子一样竖着耳朵听,突然,她笑起来,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她突然伸出手,猛地扑过来抓住李灯的脖子,凄厉地喊道:你说我是谁!!!

她这一扑用尽了生命中全部的力气,李灯感到她的手指几乎都Сhā进了他的­肉­中,他的魂都飞了,拼命地喊道:救命!——

这时,姜春红像耗尽了所有的能量一样,双手慢慢放开李灯,软软地靠在李灯的身上,一点点滑下去,滑下去……

她父母跑过来的时候,姜春红已经气绝身亡。

十七、纸猩猩又出现了

姜春红死了。

她那双藏在眼皮后的眼珠终于露出来了,她死不瞑目。是她父亲给她合上的。

李灯直接替她父母张罗了她的葬礼。而且,他花了很多钱。

她父亲没有掉泪,他的脸­色­很难看。

她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姜春红到底是怎么回事?由于她的死,使这一切永远是个谜了。

李灯的猜测有二:

第一,她突然苏醒了,但是,却一直隐瞒着,直到自己找到她,她今生的全部信念就是报复自己。她的身体极度虚弱,全靠一线复仇的念头支撑。那天夜里,她见到李灯,歇斯底里,一命呜呼。

第二,她没有变成正常人,她的意识里只有那一线仇恨念念不忘,每到夜里她就像梦游一样,开始实施她设计多年的报复计划……这种现象前所未有,医生也解释不了。现代科学解决和解释不了的事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姜春红已经死了,李灯的心里很难过。他觉得,姜春红不人不鬼,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回到j市,他的心情一直很糟糕。直到十几天以后才有点平复。

就在他的心情刚刚有点好转的时候,突然听说那可怕的剪纸又出现了。

这天,柬耗回城里的研究所取资料。

天黑之后,他的手机响了,一看,竟是动物观察中心的电话号码!

那里只有藩奇啊,难道它会拨电话了?

他激动地接起来,里面果然传来藩奇的叫声。

他听得出来,它很害怕,它只有遇到了十分可怕的庞然大物才会变得如此恐惧。

他立即开车跑回去。

他进了门,看见藩奇正缩在角落里,眼睛惊恐地盯着窗子,柬耗看见窗子上贴满了剪纸,都是猩猩。

他大吃一惊!

藩奇好像刚刚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双眼充满惊惶。

柬耗想通过画片问出它刚才看见了什么。

首先,他举起一个老虎的画片,藩奇摇头否认。

他又举起一个老鼠的画片,藩奇仍然摇头,还嗷嗷叫,似乎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远。

柬耗又拿起一只大鸟的画片,藩奇还是摇头。

最后,柬耗分别拿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画片,藩奇都摇头,眼睛越来越焦急、恐惧。

柬耗尽量耐心地问它:刚才你看见了什么?指给我好吗?

那猩猩急得把那些画片扔得到处都是,不停地叫,柬耗递给它芒果它都不要,这是很少见的现象。

它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打电话对李灯说了这件事情。

李灯语无伦次地说:今天是10月8号!你千万不要在那里住,那个东西一定要害你的!

好的,我马上离开!

柬耗果真听从了李灯的劝告,到宾馆住了一晚。

这一夜,他做了一夜噩梦。平安无事。

李灯傻眼了。

姜春红已经不在人世了,动物观察中心的剪纸是谁贴的呢?

难道姜春红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难道以前的一切都不是姜春红­干­的?

这个人藏得如此之深,太可怕了!

李灯几乎绝望了。

他找寻姜春红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和信心,现在他已经没有力量再查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了。

二十一、对话

李灯实在跑不动了,他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前后张望。

身后是一条黑糊糊、空荡荡的山路,没一个人影。

他放心地转过头来。

他吓傻了,那个猩猩就站在他的面前!它直直地站立着,还朝他笑着。那绝对不是一只猩猩在笑,而是一个人在笑。

接着它说:我们一起走好吗?

它会说话!

它说得字正腔圆,十分清楚!

柬耗,你一直培训猩猩说汉语,其实你一直蒙在鼓里,它们什么都会说!而且,比你说得还标准!

李灯惊惶地说:不不不!……

他一边说一边朝后退。

这时候,他听见了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震得地表都微微颤动。

那是一个车队。

汽车的灯光­射­过来,猩猩似乎受了惊吓,猛地窜到了两边的树林中,转眼就不见了。

李灯摇摇晃晃终于站稳了,他站在路中间,挥手拦那辆车。

打头的车停下了。

李灯说:救救救命!”

十八、保姆

不久,报社搞了一次新闻万里行,报社出车,派记者深入边远地区采访。

李灯被领导指派到内蒙古采访。

回来时,他们路过陕北,忽然想起小错家雇的那个保姆的家就住在这个县的一个叫兰花花的村子。

他跟当地人询问了一下,那个村离县城有60里,但是正在他们回j市的路边。

其实,那个保姆跟李灯只有一面之缘,没任何关系,但是,李灯觉得太巧了,就想顺便去看看。

他想,也许小错住院后,那个保姆已经回来了。

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地界,每个人的感情都会变得丰盈起来。

他们路过那个村时,果然把车开进去了。

车上总共有两个人,除了李灯,还有司机。

说是村,其实根本没有村落的感觉,在山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一些窑洞。

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极其荒凉,偶尔看见一个扎着白羊肚手巾的男人赶着一群肮脏的羊走在山坡上。

那一孔孔窑洞,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远天。

天蓝得不像真的。

天上那个老太阳在呆呆地照耀。

进了村子,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在j市打工的小错的家。这期间,他们知道小错的大名叫柴旦。

这个村大都是土窑,没有石窑,很穷。

柴旦家更穷。

她父亲死了,母亲嫁到另一个村子,到大山的更深处去了,带去了另几个小孩。柴旦没有去,她只身闯到城里觅生活。

她家只有她年逾古稀的爷爷。

老头很热情,捧出陕北大枣招呼了他们。

李灯坐在土炕上,看见了满窗贴的都是剪纸,忽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剪纸猩猩,和他见过的那象征灾祸的剪纸一模一样!

他惊恐地看着那个老头问:这是……谁剪的?

老头自豪地说:是柴旦在家的时候剪的。

他接着说:这个村的人从老到小都会剪纸,有的还在市里评上奖。你们不是记者吗?应该采访她一下。柴旦是这个村剪得最好的,大家都夸她哩。有一个法国人专门来这个村几次,要买她的作品。这娃没上过学,没有彩纸,就用人家学生娃用过的作业本剪……

难道一切都是这个柴旦捣鬼?

可是李灯跟她无冤无仇啊。

她恨有钱人?

李灯根本算不上有钱人。

孟长次,那个预言家,都不算有钱人,她为什么要害他们?

他问那老头:现在柴旦在哪里?

这娃一直不来信,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那个司机一直在欣赏着那剪纸,甚至还跟老头索要了一幅。

李灯的心越来越不踏实,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柴旦恐怖。

终于没打听到她的下落,她藏在无边无底的黑暗中,夜深不知处。

李灯离开那个窑洞,赶回j市。

一路上,李灯都在想这个柴旦。他一直在把那个站在角落里满脸卑谦的女孩跟那个在暗处­操­纵剪纸不断杀人的魔头往一起联系。

既然这纸猩猩出自她的手,那么,她就是凶手,至少她跟这两起凶杀案有关。

车走着走着,天快黑了,离最近的一个县城还有100里。

天上没有月亮,山路上也没有一辆车经过。

两旁的山黑糊糊的,像怪兽,静静注视着这辆甲虫一样的汽车。

路边有一个小店,那个司机说:咱们住下吧。

李灯说:不,继续走。我们要赶到县城住。你累了吧?

有点。

那你睡吧,我来开。

好吧。

李灯换到驾驶位置,继续朝前开。那个司机很快就睡着了。

走着走着,突然,李灯看见车灯的光柱里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立在路边。

走近些,李灯看见那是一个黑猩猩!不,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很多个黑猩猩都直立在路边,毛烘烘的一大堆,它们都在哭。

那哭声像人一样,响成一片,就像是人类送葬一样。

李灯毛骨悚然!

他走进了心理学者孟长次死前做的那个梦中!

猩猩如此珍稀,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不是真的!他强迫自己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它们肯定不是真的!

他还担心这是死神制造的幻觉,要把他引向旁边的深渊,他强制自己不去看那些哭啼啼的黑猩猩,紧紧盯着前面的路。

同时,他朝那个司机喊道:嗨!你快起来!

司机没醒。

你醒醒!他几乎是在吼了。

那司机仍然不醒。

嗨嗨嗨!!!

那个司机却像吃了蒙汗|药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李灯在极度惊恐中把油门踩到底,车像发疯了一样朝前冲。

那些黑猩猩终于过去了!

他把车停下来,回头看看,山路上一片死寂。

他用力推那个司机,同时大声叫喊。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那个司机这才醒过来,摇摇脑袋问:到了?

李灯叹口气,说:你睡得可真沉,刚才……

怎么了?

没什么。

司机继续开车。

一路上,李灯的心一直处于极度惊恐中,一直在想那些黑猩猩,越想越飘渺。

这时候,那个司机突然笑了起来。

李灯问:你笑什么?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他不会说他梦见了猩猩在哭吧?

我梦见你站在路边哭。他回头诡秘地看了李灯一眼,那神情极有深意。

李灯专门绕到酱坊市一趟,到­精­神病医院看望小错,想试图了解一点关于那个陕北保姆的情况。

可是,这一次小错已经不认识他了。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和上次一样圆满、安详。

小错,你不记得我了吗?在空荡荡的接待室里,李灯问她。

小错静静看着他。

——火中来火中去火头火里活到头,水里生水里长水仙水里睡成仙。你想一想!

小错静静看着他。

你再想一想,我们还一起看过电影,我抱着你的肩……

小错说话了:如果你再胡说,我就喊你­骚­扰。

李灯愣了。

他离开­精­神病医院时,心情沮丧极了。

两旁的田野已经收割,光秃秃,野草是斑斑驳驳的枯黄。

二十二、逃

李灯奇迹般地回到了市区。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他一直给柬耗打电话,他要告诉他这个秘密,他要告诉全世界这个秘密!

可是柬耗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听。

李灯觉得,柬耗是最危险的了,因为他跟猩猩生活在一起。

他急忙打车径直来到动物观察中心。

他鬼鬼祟祟地接近柬耗的研究室,从窗子看,柬耗没死,他正在观看猩猩的录象带。为了事业,他披星戴月。

奇怪的是,他竟然弄来了一个铁笼子,那个猩猩被关在里面。

也许柬耗有所察觉了?

李灯松了一口气。他一步跨进去,对柬耗说:柬耗,有大事!

什么事?柬耗慢慢地转过头。

那只猩猩惊恐地看李灯。

李灯避开它的眼神,拉起柬耗说:走,我们到外面说去。

柬耗说:到外面说­干­什么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灯用眼睛瞟了瞟那只猩猩,暗示柬耗自己是想避开它,可是柬耗脑袋却不转弯,固执地问:到底怎么了!

猩猩!……

柬耗看了看那只猩猩,说: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李灯朝后退了退,离那个关猩猩的铁笼子远了一点,离柬耗近了一些,低声说:它会跑出来吗?

柬耗说:不会的,那铁笼子十分结实。

李灯这才说下去,但是因为太紧张,语无伦次:它们会说话,它们成­精­了,都是它们­干­的!……

说着说着,李灯住了口——柬耗听着听着,眼睛死死盯着李灯,嘿嘿笑起来,那神态很古怪,给人一种毛烘烘的感觉。

难道……

李灯猛地转头看去,那笼子里的猩猩正急切地朝他挤眉弄眼,那神态是人的神态,是柬耗的表情!

李灯糊涂了,柬耗已经不是柬耗了?

铁笼子里关着的那个毛烘烘的东西才是柬耗?——

这个研究猩猩的人,被猩猩换了躯体?

李灯撒腿就跑!

柬耗追出来,在后面喊:你怎么了?你跑什么!

他停下,回头看。

柬耗很不解地大声说:李灯,你到底怎么了?

李灯站在离他大约30米的地方。借着房子里的灯光,李灯看见他的眼神很困惑。

两个人对视着,过了好半天,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对李灯是一个考验。

如果他判断错误,就会葬送一个人的­性­命——

如果这个柬耗是猩猩,他回去,就断送了自己的命。

如果这个柬耗真是柬耗,他不回去说明白,那么就可能送了他的命。

终于,李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破绽。

那虽然是柬耗的眼睛,但那是异类的眼神!

李灯不理他,他的眼睛越过这个装扮成|人的异类,穿过敞开的房门,看了看铁笼子里的那个毛烘烘的柬耗,感到十分悲凉。

他觉得人类的悲剧开始了。

大家将一个个被猩猩替换。

那些站在森林边哭哭啼啼的猩猩都是被换了身体的人类。

可是,哪里来这么多猩猩呢?克隆的?

你到底是谁?李灯颤颤地问。

你说我是谁!柬耗很生气地说。

这句话李灯太熟悉了!

他下定决心不回头了。他一步步地向后退。

柬耗继续说:你说我是谁!他都有点歇斯底里了。

李灯离他越来越远。

你说!我是谁!柬耗咆哮起来。他用力挥舞着前臂,面貌越来越丑陋,但是他并没有跑过来。

李灯转身奔逃而去。

回到市区,李灯不知道该上哪个部门报告,所有的人类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对付这鬼怪的东西!

他觉得去警察局,不如去报社。

而去报社不如去电视台。

又一想,人家怎么能相信自己呢?还不把自己当­精­神病抓起来呀!

看来,还是得先到政府部门报告。

可是,他也许连政府部门的警卫都通不过。你黑灯瞎火地跑来说一群猩猩在替换人类,你要政府下命令,号召大家,见猩猩就杀——人家不把你当成野生动物破坏分子才怪!

看来,最先应该找野生动物研究中心的人。

可是,这又有两个问题,一个他们研究这么多年,一直把猩猩当成动物,你说猩猩比人类高级,可以说话,可以控制人类大脑,可以替换人类的躯体,说它们一直在吃人,他们会相信吗?难道他们这么多年的研究都是瞎胡闹?

还有,即使他们跟他到达现场有什么用,还不被那异类灭了?

李灯不知所措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孤独,整个地球没人理解他,他想起了哥白尼,又觉得特别悲壮。

现在,整个人类都依靠自己来拯救,包括美国总统!

他这个肩负人类使命的人在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之前,钻进了自己家里。

这时候,门响了。

他来到门口的猫眼前一看,一只眼睛正堵在外面的猫眼上。

谁!他问。

我,柬耗。你到底怎么了?柬耗朝后退了一下,站在楼道的灯光里。

他来了!

李灯差点尿裤子。

你不是柬耗!

他笑了:我不是柬耗是谁呀?

两个人隔着门板对话。

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李灯­色­厉内荏地说。

你说说。

你是一只猩猩。你害了我的朋友。

柬耗笑了:我是猩猩怎么会说话呢?我教了它们几年了,都没有教会3个单词。

你不要骗我。

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

我现在觉得你的神经好像有问题了,你一定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我怎么能不管呢?我要对你负责!

不管你是谁,我今天都不会给你开门。你再不走,我就要打11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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