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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千手御魔 > 十六

十六

槊,云雾封|­茓­手法,为武林二绝,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语声未落,倏见崔宓手法一变,诡谲欺进,双掌连环点袭而至,他身后已是大门,难以再退,连忙停住语声,掌运内力,一招“堆山填海”,横挥而出。

凌厉的掌劲,迫得“绿裳仙子”掌式微顿,他趁隙疾转半圈,后退二步,语锋一转,疾道:“大嫂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素闻大嫂慧质天生,如今怒蒙灵智,岂非受人蠢愚之讥!”

“绿裳仙子”一听他话中有话,掌式随着一缓,停手娇喝道:“你直认参与凶杀,血债血还,尚有何话可说?”

班睢脸容一整,肃然道:“崔门为陇西武林重镇,南宫大哥为河洛剑主。

单只其中之一,中原黑白二道,又有谁敢虎口拔牙?此其一。

大嫂为崔门长女,匹配大哥,两家联姻,而何若飞为大哥岳丈之掌门首徒,大嫂之师兄,不论武功,单凭此点,我等身为大哥盟弟义友,又怎敢割下他的人头?此其二。

长安鲁夷老英雄,潼关高氏兄弟,洛阳大豪章大旗,咸阳古尚义,皆是技高德邵,名重武林的一代豪杰,并非泛泛之辈可比,与何若飞并无恩怨,如非事出有因,何致联手诛杀之,此其三..”

“绿裳仙子”崔宓闻言到此,微一沉思,冷笑一声,Сhā口道:“这么说来,难道你们是奉命行事?抑或敝师兄做出什么亏德败行之事?”

“铁笔神风”微微­阴­笑,接下去道:“大嫂之言不错,如听完小弟最后一点,自当不言而喻,第四点,如无大哥令谕,有谁敢将人头悬于洛水夕阳别府的门旗之下!”

此言一出,崔宓脸­色­一变,凄厉地道:“以你此言,杀我师兄主凶,难道竟是我丈夫?”

“铁笔神风”班睢点点头道:“大嫂能意会小弟之言,果不愧智慧之誉,也免得小弟有冒犯之罪!”

此刻,崔宓已心乱如麻,他不知丈夫何以要杀她师兄,脑中略一转念,转首对悚栗一旁的李福喝道:“南宫大爷是否在家?”

李福目光畏缩地一望“铁笔神风”班睢,缓缓地点点头。

崔宓重重一哼,面罩寒霜,对班睢道:“暂且留下你项上首级,见了相公,不怕不水落石出。”

接着转身对木立中的幼童一招手,道:“亮儿,快随娘进去!”

语声中,人已向东门走去。

蓦地,“铁笔神风”班睢横跨一步,伸手一拦道:“大哥有命,希望大嫂勿再进入夕阳别府!”

崔宓脸­色­又是一变,道:“这是什么意思?”

班睢冷然说道:“大哥之意,小弟实难出口,但奉命行事,尚请大嫂见谅。”

崔宓惨然长笑,道:“我崔宓身为南宫冉之妻,竟不能进入自己家门,这还成什么体统?”

班睢目光闪烁不定,装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道:“小弟虽有相助之心,却无挽回大哥心意之力!”

崔宓厉声娇叱道:“你虽与我夫结盟,却无资格管我南宫门中家事,还不快快滚开!”

“开”字一落,纤掌疾翻,当胸疾拂而出。

“铁笔神风”一声轻哼,道:“大嫂逼得小弟动手,只有冒犯了!”

语声中,健腕一翻,掌缘疾向崔宓玉腕切去。崔宓此刻怒火冲天,厉叱道:“当真喧宾夺主,就试试崔家手法能不能教训你这­奸­诈之徒!”

双掌疾收,右掌奇诡一圈,左掌一穿而出,反背前拂,一道劲风,划向班睢左胁,所经之处,正是“期门”、“章门”、“膏盲”诸|­茓­。

这一拂之势看若简易,其实诡奇凌厉已极,饶“铁笔神风”班睢身手不凡,也是武林一等高手,眼见来势,却不知如何抵挡。

只见他神­色­大骇,一声大喝,侧腰甩肩,双掌飞舞,刹眼之间,攻出五招。

这五招一气呵成,疾如暴雨,看得刚踏上台阶的幼童失声惊呼。

但崔门“云雾封|­茓­”手法果然迥异其他武学,班睢五掌连袭,竟然发觉全般落空,而崔宓的玉掌在这刹那间,已指沾衣衫,拂至“期门”重|­茓­。

班睢吓得白脸发青,魂魄俱飞。

在这当儿,门口倏然响起一声大喝道:“大嫂请暂息怒,三弟还不退下!”

一道狂飚,横里撞至,袭向崔宓左臂。

“绿裳仙子”闻声疾跃而退,正好落在台阶下,幼童身旁,星眸一扫,见大门敞开处,走出二人,右边的一位紫脸短须,身穿紫­色­长袍,神态威凛已极,正是威震黄河两岸的“夕阳神剑”南宫冉。

左边的一位淡黄国字脸,身材修长,清瘦已极,却是南宫冉三位盟弟中的另一位,“摩云佛手’尚奕松。

崔宓对这位尚奕松的为人,向极敬重,立刻一缓神­色­,娇声道:“二叔,你评评理,班睢有何资格出手拦我进门?”

尚奕松长叹一声,道:“大嫂暂息雷霆..”

说到这里,频频摇首,下面的话突然而住,似乎难以出口。

这时,只见幼童横身向前,欣呼道:“爸..”

岂知南宫冉电目炬睁,大喝一声道:“住口,今后南宫无子,你已无父,不准再以南宫为姓。”

袍袖一拂,一股罡劲,疾向幼童撞去。

嘭的一声,幼童当场翻退三尺,一跤摔在道中,尘垢满身,眼青额肿。

此举大出崔宓意外,见状一阵心痛,急忙晃身退到道中,扶起幼童,仰首娇叱道:“虎毒不食子,南宫冉,难道你已失掉人­性­?”

南宫冉一脸怒容,冷冷道:“南宫无子!你快闭住那张臭嘴!”

崔宓娇容如蜡,秀目凝霜,厉声道:“我崔宓明媒正嫁,过姓南宫一十五载,自问无愧于心,什么事竟使你拒妻不认子?”

南宫冉仰天狂笑,反诘道:“何不问问你自己?”

崔宓气得浑身发颤,凄厉地道:“我假如知道,又何必问你,凭南宫门风,谅你不敢无理取闹,当着盟弟,何不说出缘由?”

南宫冉冷冷道:“休妻书已派专人送达令尊,你尽可返家问你父亲!”

崔宓娇容一变,道:“休妻律有十条,你凭的那一条?”

南宫冉道:“你真要我亲口说出!”

“天清地明,我崔宓心同日月,说又何妨?”

“好利的嘴,你看旗杆上是何人首级?”

崔宓强忍悲愤,泪盈眼眶,惨然道:“这么说来,我师兄真是你主使杀的了?”

南宫冉冷笑道:“你心痛了?”

接着又一声凄厉长笑道:“南宫一家,四代以来,忠、孝、节、义四字皆全,想不到百年令誉,竟被你毁于一旦,南宫亮名是我子,但实质如何?

以你行为,怎不令我怀疑,休你已算恩遇,其实我南宫冉恨不得杀你..”

“夕阳神剑”说到此处,身躯微抖,激动已极,他转首目光一瞥门框上的忠、孝、节、义四个漆金大字,突然衣袖一甩,疾挥而出。

轰然一声,木屑粉飞,那右方为首的“节”字,已被掌风震碎,金漆脱落,难以分辨。

崔宓气得脸­色­由红变青,但碍着对方是自己丈夫,受尽委屈,却不知如何自处。

她心中暗暗呼道:“这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诬害..一定有人诬害..”

想到这里,她含泪秀眸一瞥自己一向憎恨的“铁笔神风”班睢,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阴­笑,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再看着素行正直的“摩云佛手”尚奕松,只见他不时摇头搓手,似乎对这局面一筹莫展,爱莫能助!

在这刹那,“绿裳仙子”崔宓心头泛起一阵悲愤,凄厉地道:“南宫冉,你我结婚十五载,想不到你竟如此血口喷人,不错,嫁你之前,何师兄对我情深谊笃,但未曾逾越兄妹之礼,这,你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入你南宫家门,恪守家训,克尽­妇­道,有哪点对不起你..”

她愈说愈激昂,秀眸泪如线流,继续悲声道:“南宫门风,百年以来,虽受武林尊敬,但我崔氏家声,也并不比南宫一家稍低,清名逾命,岂容你信口诬污?你凭的是什么证据?”

南宫冉厉叱一声道:“贱­妇­,我问你,你这次出门用意何在?”

“返门省亲,你不是不知,何用再问?”

“在家几日?”

“六月之久。”

南宫冉仰天悲笑道:“陇西洛水往返只需三日,又何需半年?”

“转道岭南,一赏山水之胜,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南宫冉嗤然道:“岭南山水虽好,怎及得‘横天金槊’何若飞千里相会!”

“绿裳仙子”秀眸怒火暴­射­,猛然挺身跨前一步,娇叱道:“你像已派人专门跟踪,但我师兄胸襟磊落,岂是你所想象之人?”

“你是承认了..”

“绿裳仙子”倏然悲泣道:“夫君,十五载恩爱,你岂可听信谗言!”

“嘿嘿!你怎知道我非亲眼目睹?”这时,幼童在旁见父母反目,已泪水滂沱,但他自幼禀承父母刚毅­性­格,咬紧牙关,饮泣吞声,闻言Сhā口道:

“爸..何师伯对妈极为恭敬,孩儿在旁..”

“竖子住口!”南宫冉生­性­火爆,脑中已先入为主,怎肯听孺子之言。

崔宓凄厉叫道:“夫君,你错了,师兄闻我行踪,飞骑赶至,原是为了你!”

南宫冉神­色­一怔,冷冷道:“好动听的藉口,我有何事值得他如此关心?”

“你三年前在黄山获得‘灵天残篇’,已风声外泄,何师兄得知此事,要我转告于你当心,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

南宫冉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仰天一声狂笑,道:“我南宫冉并非畏事之辈,且不说‘残剑令’可调动河洛武林百余高手,单凭我手中三尺青锋,‘夕阳六式’,也能使窥觎者亡命而归..”

豪气冲天的语声到此,倏然一变­阴­沉,冷笑一声,又道:“不过我获得‘灵天残篇’,只有四人知道,两位义弟结盟二十年,情同手足,要习神功,当知我南宫冉决非隐私之辈,另外二人|Qī-shū-ωǎng|,只有你和我,嘿嘿,莫非你恋­奸­情热,泄密讨好?哈哈,谎言虽动人,却破绽百出,如今夫妻之情已绝,还不快滚!”

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崔宓满腹悲痛,见南宫冉执迷不悟,解释已经绝望,又想起名誉受污,顿起自绝之念,秀眸厉光暴­射­,仰天悲呼道:“苍天啊苍天,你为什么不长眼睛..”

语声一转,望着门口屹立的南宫冉凄厉地道:“我崔宓生为南宫家人,死为南宫家鬼,夫君,我就还你清白。”语落脚下猛然点地,嗖地一声,一头向门旁石狮撞去。南宫冉脸­色­一怔,倏听场中响起一声悲呼!

“妈..你难道不顾亮儿了?”

南宫亮偎立母亲身旁,想不到母亲在这刹那之间,会生出自绝之念,见状一声悲呼,扑身抱去。

他的悲呼使“绿裳仙子”崔宓因过分悲痛而陷入昏迷的神智骤然清醒。

不错,儿子年幼,如今有父不认,自己再一死,还有何人照顾?而丈夫虽然休妻,但自己终是南宫家之人,怎能忍心舍下这个仅存的幼弱的根苗。

这些念头,在崔宓脑中电闪而过,衡情轻重,陡沉真气,想勒住身形。

但是,当时用力太猛,距离又近,等到后悔已来不及了,嘭地一声,一头撞上门旁石狮上,立刻鲜血迸溅,萎顿倒地。残霞、红枫、鲜血,使大地染上一片殷红的­色­彩,令人顿生凄凉悚栗之感。

南宫亮扑到母亲身旁,一见母亲额角虽裂,鲜血如注,却未昏厥,忙泣声呼道:“妈,你是何苦,亮儿知道你决不是爸所讲的那种人..”

悲惨的气氛,迷漫着四周。

崔宓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缓缓摇着,仿佛要阻止他的哭声,其实,刚才她如非一念勒马,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南宫冉屹立阶上,目睹此情,触动悲怀,怀疑地望了义弟“铁笔神风”

班睢一眼,眼角瞥见崔宓只是重伤未死,脸­色­又由怀疑立变悲怒,狂笑道:

“崔宓,你真不愧心机多端,意想以诈死要挟我挽回心意,岂非痴人作梦,自讨苦吃!”

语声一落,袍袖一甩,转首沉喝道:“二位义弟,贱­妇­生死,有甚好顾虑的,我们回房!”

说罢转身进入大门,班睢及尚奕松也跟随而入,嘭地一声,朱门紧阖,场中恢复一片静寂,只有十三岁的南宫亮尚匍伏在母亲身旁悲泣。

这片断时刻,使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他感到一向正直的父亲寡情无义,同时,他也感到母亲太可怜,蒙上莫明的罪名。

骤然,他站起身躯,小手紧握成拳,虚空一扬,大声道:“爸,有朝一日,我南宫亮不会放过你,你既能无子,我也能无父!”

崔宓此刻挣扎着坐起,闻言无力地叱道:“亮儿,你岂可说出此话,难道忘了南宫门风,孝行第二?”

南宫亮悲泣地伏入母亲怀中,泣道:“妈,看到爸不分青红皂白,孩儿不能自制啊!”

他仰头望着母亲脸上一片鲜血,淡绿的衣衫,也染成红­色­,而额上鲜血尚汩汩冒出,忙撕下猎装,替母亲包扎。

崔宓此刻脑中感到阵阵昏眩,但灵敏的智慧,却仍在搜思平时对自己恩爱的丈夫,突然剧变的原因。

她想起昔年自己师兄暗恋自己的情形..

她想起结识自己丈夫的经过..

是什么人从中暗箭中伤呢?

中伤的人目的何在呢?

倏然她得到一丝灵感,立刻道:“亮儿,你扶我走吧!”

“妈,我们到那里去呢?”

“亮儿,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过,你不要悲伤,有一天,你仍会回到自己家园,继承‘夕阳别府’的光荣。”

南宫亮不懂母亲的意思,但却不忍违拂身受重伤的母亲的吩咐,正要用力抱住母亲站起,倏又听母亲道:“且慢,亮儿,你先把你何师伯的人头取下来埋好。”

南宫亮稚气的脸上微微一怔,道:“妈,这样岂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惨厉的神­色­一沉,道:“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你何师伯一生光明磊落,岂可死后人头高悬,使他泉下难以瞑目!”

南宫亮肃然道:“妈,孩儿懂得!”

语声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龄虽幼,但幼承家训,却已扎下深厚的内功基础,身法虽不很快,却轻灵美妙已极,刹那纵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头,就在道旁埋好,继又扶着母亲,向洛水之滨踽踽行去。

乌云渐阖,残霞骤暗,夕阳别府前石狮上的殷红鲜血也渐渐变黑,红枫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显不出鲜血般的光彩..

夜­色­浓了,木叶萧瑟,归鸦乱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着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呜咽,星月惨淡,默送着二个伤怀之人。

倏然,崔宓软弱地问道:“亮儿,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啦?”

“约摸四里了吧。”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南宫亮用奇诧的目光望着母亲道:“夜深露重,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歇歇!”

崔宓摇头道:“你不会知道的,我要等等看..”

“等什么?”

崔宓就江边缓缓坐下,目望滔滔江水,道:“如我推测不错,等会儿必有人追来索我呣子之命!”

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那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崔宓凄凉地道:“我要证实你父亲是否真的为谣言所蒙。到时,我们再逃还来得及。”

“假如没有人追来呢?”

“那你父亲确已变心了,但是,亮儿,你父亲是正直之人,我相信他决不会的。”

南宫亮默默无言,他觉得母亲的情­操­太伟大了,也痴心得可怜,于是睁大眼睛,默默向来路搜索着,心中泛起一层层矛盾的感觉。

他希望有人追来,因为他懂得母亲的意思,父亲既能当时放过,必无再派人追赶之理。如有人追至,必是­奸­徒。这也可证明父亲不过一时受到蛊惑,并非绝情寡义!

但他又怕母亲重伤之体,无法逃生,凭自己年纪,和浅薄的功力,实在微不足道。

于是,幼小的南宫亮,就在怔忡矛盾的心境之下,不时遥望着来路,苦挨着时光。

远处村落,初更的梆柝声响了..慢慢地,梆柝又敲了二更。

呣子二人在漫漫的长夜中,已挨过两个时辰。

南宫亮心中有着既庆幸又绝望的感觉。

倏闻母亲仰天喃喃道:“看来我的判断是错误了..但是,天啊!我崔宓一生未曾料错过一桩事..我不死心啊..”

南宫亮急急靠近母亲,悲声道:“妈,我们回到外公那儿去,让外公作主..妈,你伤势要紧,不要这样自苦。”

崔宓缓缓转首,泣道:“亮儿,我做母亲的现在有几件事交代你,你能听话吗?”

“妈!不管什么吩咐孩儿都一定遵从!”

崔宓倏然停止泣声,面­色­一变为凝肃,道:“你要记得,你是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之子,不论你父亲怎样,你不能恨你父亲。”

南宫亮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心中悲忿已极,觉得母亲太过仁慈。

“第二,江湖险域,非有惊人绝艺,难以出入头地,你功基虽扎,然未得‘夕阳六式’的最后三式,必须另寻名师,这点,不论我如何,你必须回到外公那儿去,他会指点你应走之路!”

南宫亮脑中立刻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急急道:“妈,你呢?..”

崔宓低喝道:“不要多嘴,听我说!你应该坚信你父亲是一个好人..”

“孩儿知道。”

崔宓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三寸多高装伤药的磁瓶,打开瓶盖,把一瓶金创药尽倾水中,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崔宓爱怜的望着儿子,缓缓道:“孩子,妈等下告诉你!”

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向手腕划去,嗤地一声,血光迸现,她疾以空磁瓶承罩向如泉涌出的鲜血。

南宫亮眼见母亲这种突然近似疯狂的举动,目光惊凝,竟不敢出口动问,脑中飞快在想着;这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只见母亲的脸­色­愈来愈黄,而鲜血却已装满一瓶。

崔宓轻轻地盖上瓶盖,也不顾手腕鲜血直流,探怀取出一粒有如白蜡之物,放入瓶中,送到南宫亮手中道:“亮儿,这是母亲的血,你好好保存,只要不时在里面放些盐块,血液就不会凝固!”

南宫亮双手接过,颤声地道:“妈,这是什么意思?”

崔宓脸­色­一凝,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母亲最重要的吩咐,你一定要办到..等你将来绝艺学成,你要用你母亲的血,洗涮你母亲的清誉,知道吗?”

南宫亮失声痛哭道:“妈,我知道了..”

“但是,你不能做出有损你父亲的举动,要以诚毅之心,感动于他,使你父亲自悟自觉。”

“妈..孩儿听你的话。”

“孩子,不要哭,面对现实,坚强起来,还有..”崔宓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半尺长的钢质机筒道:“亮儿,南宫一门以‘夕阳六式’剑法、风云连环步,及这种‘纯阳绝命针’三般绝学驰誉武林。前者你已会三式,风云步你也懂得法则,只有这种‘纯阳绝命针’是保命护身之物,因为太过霸道,百年以来只传下两筒,从未轻用,一筒可发放三次,如今妈交给你,在不得已之时,准许你用以逃命!”

南宫亮含泪接过揣入怀中,正想安慰母亲,只见崔宓又接下去道:“半日惨变,我觉得其中另有­阴­谋,缘之起因,可能是为了‘灵天残篇’。”

南宫亮心中一怔,稚气地道:“妈,你怎会知道?”

“唉!”崔宓长叹一声道:“这只是我推测而已,我等在这里,目的就是想要证实此事,但是,孩子,我不愿意再等了..

“亮儿,南宫一家要靠你了..要恢复我的清名,要使你父亲相信,只有剖开此中­阴­谋的真象!”

南宫亮点点头,道:“妈,我将来应该怎么着手呢?”

崔宓沉凝着道:“你两位盟叔,班睢天­性­机诈,以刚才他的举动看,说不定线索就在他的身上,尚二叔为人正直好义,将来找他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假如此路不通,不妨再依次调查长安鲁夷,潼关章氏兄弟,洛阳章大旗,咸阳古尚义,弄清他们杀你何师伯的当时情形,也必可知道一点端倪。”

其实,崔宓一生自负聪明,虽看出其中有所­阴­谋,却又怎想到此一­阴­谋严密复杂的安排。

南宫亮默默地听着,记入心头,在他幼稚的脑海中,只感到世事的复杂难测,他正在胡思乱想中。蓦地,又见母亲仰天悲呼道:“夫君啊..我崔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休妻弃子,但是,我再等不及了..夫门难入,羞见父母,我崔宓只有用洛江之水,洗刷清白,以明心志了。”

语声中,纵身跃入洛水,卟通一声,浪花飞溅,衣裙浮沉,刹眼间,随着滚滚波涛,飘逝不见。

南宫亮见状大惊,一把没有抓住,伏身江边一看,茫茫黑夜,江水呜咽,那里还看得见丝毫影踪。

他失声大哭悲呼道:“妈..你好狠心..”

底下的语声,已被泣声所掩,再也听不清楚。

稚子悲泣,和着呜咽江水,奏出一曲令人鼻酸的乐章。

渐渐地,南宫亮想起母亲的吩咐,收起泪水,望着手中盛着母亲鲜血的磁瓶,一咬牙,喃喃道:“妈,你生为烈­妇­,孩儿当谨遵吩咐,勉成孝子..”

他缓缓站起身子,怨恨的目光,贯透黝黑的夜­色­,沿着江边,开始走向人生的征尘。

路是崎岖的。责任是沉重的,南宫亮在这半日光景,似乎已成熟了不少,边行边回忆着母亲的话,搜索着其中的谜题。

倏然,来路上响起一阵­阴­沉的长啸,划破静寂的黑夜,传了过来,回荡于洛水之旁的原野上。

南宫亮栗然一惊,回头目光一扫,只见五六条人影如飞而来,他心中又惊又怒,喃喃道:“妈,你推测得一点不错,他们终于来了,可是,妈,你虽然聪慧,却太­性­烈..妈,你死得太快了..”

他想起自己身负遗嘱重责,心中念着,人已疾向夜­色­中遁去。

夜­色­凄迷。

秋风飒飒。

一条瘦小的人影,沿着洛水,顶风飞奔。

在惨淡的月­色­下,可以看出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华贵的猎装,已污秽破碎,英气逼人的容貌,却汗下如雨,狼狈不堪的神­色­中,透出惊怒的表情。

他,正是有父拒认,母亲投水的孤雏——南宫亮。

在他的后面,五六条黑影飞奔而来,衔尾追赶。

突然间,响起几次厉啸,前路又出现三条人影,向南宫亮迎面围至,南宫亮一见身入包围,再也逃遁不脱,脸­色­由惧变怒,幼小的心灵一横,倒反而沉着起来,身形一晃,背对洛水,昂然屹立,目光一扫,见四周已参差站立着九个武林人物,这些人一律灰­色­劲装,头上灰布密密包起,只露出两只寒光闪烁的眼睛。

而其中只有一个人身着青衫,没有蒙面,双手握着一对判官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盟叔“铁笔神风”班睢。

南宫亮见此形势,想起母亲的话,星目喷火,大声对班睢道:“你急急追我,不知是什么用意?”

“铁笔神风”班睢此刻目光闪烁地向四野扫视,闻言倏然­阴­­阴­一笑,反问道:“侄儿,你母亲在那里?”

南宫亮一肚悲愤,冷冷道:“我母亲不想见你,如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是一样!”

班睢目光诡谲一转,沉声喝道:“小子,念在相处多载,我班睢已存下宽容之心,如敢不说,那就是自找苦头吃了!”

南宫亮凄厉地目光一扫,道:“要我说出不难,你得先讲出来意!”

班睢脸­色­立刻转变得非常和缓,诡笑道:“念在大嫂伤重奔波,特来送行。”

南宫亮用手一指,道:“那又何必带这许多人,灰巾蒙面,故作神秘?”

只听得其中一个黑衣人喝道:“抓住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语声之中,纵身而上,一掌向南宫亮劈出。

南宫亮见势一惊,空手无剑,只得疾闪两步,喝道:“你们要动手,打死我也不说!”

他刚执成­性­,决心强硬到底,仗着一筒“纯阳绝命针”,有恃无恐。

但这一来,反而见效,那蒙面人掌式击空,正要抽身变招再上,“铁笔神风”班睢已自喝道:“不可鲁莽,我有话说!”

蒙面人果然一晃而退,但南宫亮小肚子中雪亮,冷冷道:“有什么话说,哼,还不是想害我呣子二人!”

一言拆穿,班睢­阴­晴不定的脸­色­,倏变狞厉,沉声道:“小子你既然知道,何不爽快一点说将出来,看在昔日情份,我或可保全你小子一条蚁命。”

他脸­色­瞬息万变,忽善忽恶,南宫亮牙齿一咬,大声道:“你是我盟叔,岂忘了南宫门风,忠行第一,孝行第二,为人子者,岂有弃母求全之理!”

班睢脸­色­一红,厉叱道:“南宫一姓,已无你呣子二人,你小子到底说是不说?”

南宫亮凄厉地道:“不说。”

“嘿嘿,不说,那你就只能活到今天了!”

“铁笔神风”语声中,身形渐欺。

南宫亮平素对这位三叔倒不感到怎样,此刻已恨透了心,正想摸出“纯阳绝命针”,却倏见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班睢,祸根要铲得­干­净,你怎么乱了章法!”

“铁笔神风”班睢蓦然止步,­阴­恻恻道:“小子,你呣子二人,倏然分开,是什么道理,只要你据实相告,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呣子。”

南宫亮暗忖道:“以目前形势,只有保留母亲已死的消息,或可拖延一些时光,因为“纯阳绝命针”发出,如不能把眼前这批人全部杀死,终难脱身。”

他想到这里,幼小的心灵中倏然升起一片杀机,目光微扫,在量度形势,口中却不动神­色­地道:“我母亲早已洞悉你们的­阴­谋,此时此刻,怕不已出去了十里。”

这固是谎言,随口胡诌,但听者有心,“铁笔神风”神­色­一惊,厉声道:

“向何处而去?”

南宫亮脚下微移,冷冷道:“这个你们都管不着。”

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小娃儿,其实我们并不要杀你。”

班睢接口道:“不错,你母亲要逃也难越出洛河之界南宫亮叱道:“少噜苏,谅你们也一样难以活过今夜。”

班睢哈哈狂笑道:“不愧南宫冉八载薰陶,小子,我告诉你,真要杀你们呣子之人并不是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南宫亮一怔道:“奉谁之命!”

“你父亲。”

南宫亮火冲三尺,大声道:“你们骗人,我爹已明言放我呣子于前,决不会食言于后..”

语声未落,只见班睢左掌一探腰际,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字架般的东西,上半部漆黑发光,下半部雪亮,六寸长短,状如一柄断剑。

班睢左子高举,喝道:“南宫亮,你既自认‘夕阳神剑’之子,可认得此物?”

南宫亮心头陡然大震,这十字架般东西,自己怎不认得,立刻垂手肃立道:“犀角为柄,­精­钢剑身,南宫独门‘残剑之令’。”

班睢鼻中一哼,冷冷道:“既知‘残剑令’,可知规矩?”

南宫亮迟疑片刻,道:“令如一门之长,见令如见家主于当面,执令之人,凡有命谕,南宫门下,生死皆从!”

班睢嘿嘿一笑,道:“‘残剑令’之威何止于此,河洛武林见令莫不敬若盟主,小子,你该知道我的话不假了吧,要你们呣子二人­性­命之人,就是你父亲!”

南宫亮到底年幼,闻言陷入迷惘之中,他知道“残剑令”为祖传掌门之物,父亲视若­性­命,生平不离身边,轻易决不授人,难道父亲当真寡情绝义,逼我呣子于死?

但是,母亲至死尚嘱自己不可记恨父亲..

这种矛盾,使他深感困惑,正自沉思,只听班睢又道:“你既知道‘残剑令’的遗训,谅不至违背我的吩咐吧?”

南宫亮一咬牙,挺身道:“既属南宫之后,自当恪守祖训,但请传谕!”

班睢得意地一笑,道:“你立刻说出母亲去向?”

“顺洛水而去,已有半个时辰。”

南宫亮心机聪明,话虽实在,却没有说出是投江顺水逐波而下。

“铁笔神风”不防南宫亮暗弄心机,以为实话,目光向身旁两个蒙面人一示意,两个蒙面人身形晃动,已出五丈,迅速顺着洛水向下流奔去。

南宫亮眼见这般快疾身法,知道皆是一流高手,心中暗暗吃惊。

只见班睢转首狞笑道:“以‘残剑令”为名,南宫亮应即刻自裁,以全南宫一家令誉。

南宫亮听得心头寒气直冒,仰天悲叹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母亲啊!孩儿壮志未酬,只能全孝了!这是你吩咐的啊!”

凄厉的语声中,他疾抬左掌,向脑门拍去。

他心中怀着无比的悲愤,但眼角瞥见“铁笔神风”班睢,在得意的狞笑。

在这刹那,南宫亮陡然顿住拍向脑门的右掌。

原来他抬手之际,突然触及藏于腰中的磁瓶,不禁忖道:“母亲含辱留血而死,遗我在世,为的是要我洗清名誉,何况母亲生平料事如神,她既料父亲是因受了班睢等的蛊惑而误会,父亲自不会对有十五载恩情的母亲及自己赶尽杀绝他这里正在考虑,班睢已神­色­一怔,喝道:“小子,难道你要抗命不成?”

南宫亮既不敢违背祖训,复不愿就此伏戮,脑中闪电忖道:“我得设法避此一劫,决不能陷入­奸­徒诡计之中..”

转念到此,情急之下,忽然触动灵机,朗声道:“南宫之后,唯孝唯忠,我虽明知其中有可疑之处,但面对信物,仍存服膺之心,不过——”

班睢喝道:“不过如何?”

南宫亮接着道:“母亲曾言你­奸­诈无伦,何况据我所知,南宫门下‘残剑令’仅有一柄,轻易不肯动用,如他老人家要我死,在夕阳别府之前,早可解决..”

“铁笔神风”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头脑这般清楚,但仗着信物是真,­阴­恻恻道:“你可是怀疑‘残剑令’是假?”

南宫亮冷冷道:“在这黑夜之中,如以伪物相胁,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班睢怒哼一声,道:“依你如何?”

“我要分辨真伪,否则恕难遵命!”

这时,其余六个蒙面人见同伴一去不回,皆不时转首探望,目光闪烁,露出焦灼不安之­色­,其中,右边一人忽然Сhā口道:“追去之人至今未返,班大侠切勿再耽误时光。”

“铁笔神风”耳闻催促之言,脑中忖道:“杀此幼子,只不过举手之劳,但崔宓未擒,如万一发生变化,将来自己岂非首当其冲?既借‘残剑令’之名,自当做得天衣无缝,这样,我班睢将来也才能推诿责任,何况奉命行事,妄逞一时之快,将来岂非白狗吃­肉­,黑狗遭殃..”他机诈一生,却料不到崔宓已死。

此念在他脑中闪电转过,不理蒙面人之言,冷冷道:“你要如何分辨?”

南宫亮朗声道:“犀角为罕见之物,以作剑柄者,天下极少,其­性­寒,噪舌味涩,入口便知!”

班睢心机虽深沉无比,却未想到南宫亮更是­精­灵,仗着功力,及对方年幼,料定他实在耍不出什么花样,乃坦然道:“也好,辨明真假,让你安心做鬼!”

话声一落,左手一扬,“残剑令”已平向南宫亮飞到。

其实,南宫冉以往对这独子,极为钟爱,这“残剑令”,南宫亮不知看过几百次,触手由份量上即知真假,那还用看。

只他左手一接,倏然扬声道:“见令如见盟主,班睢,你还不听命!”

这一变化,实出“铁笔神风”意料之外,神­色­不由一愕。他不是震于“残剑令”之易手,而是惊于一个年不过十五的幼童,面对七位高手,竟然如此大胆。

他脸­色­一变,厉叱道:“老子阳沟里翻船,小子,你是猴子翻不出手掌!”

身形一欺,掌式已出。

南宫亮身形暴退,脚跟已踏近江畔,大喝道:“你刚才说过‘残剑令’一现,河洛武林,莫不敬若盟主,难道你不将‘夕阳神剑’之名放在眼下。”

“铁笔神风”闻言一震,掌式陡收,正在这时,右边那个刚才出言催促的蒙面人忽然大喝道:“任你聪明狡猾,一样要死。”

纵身而上,掌分上下,猛袭而至。

南宫亮到底年轻识浅,他以为班睢领头,故只防着班睢,并未防着别人,一见来势凌厉,掌心未到,罡劲已至,自觉浅薄功力,不是敌手,急忙脚下横移三步,右手就向怀中掏去。

岂知就在这刹那,蒙面人掌法一变,横挥而至,这一招不但快,而且诡,南宫亮手执“残剑令”,匆忙之间,一招“夕阳六式”的第一式“夕阳流霞”,顺手挥出。

但“残剑令”剑身不满两寸,岂能发出威力,说时迟,那时快,嘭地一声,他瘦小的身躯已挨了一掌,横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南宫亮身受掌伤,杀机更浓,疾速一翻身,右手已将机筒抬起。

其余五个蒙面人,不知道南宫亮手中握的是独门“纯阳绝命针”,还以为是什么普通防身之物,见他拒抗,唯恐脱逃,蜂涌而上。

要知南宫一门自创“夕阳六式”剑法,名噪江湖后,因“纯阳绝命针”

太过霸道,中者绝无幸存之理,故一直严谕后辈,弃而不用,已百年未现江湖,见者可说寥寥无几,这几个蒙面人虽是一流高手,但与南宫家并无交往,怎会识得。

但是,别人不识,“铁笔神风”班睢,却不会不识。他一见大惊,拧身斜避,尚未及出口招呼,只听得一声机簧响处,一蓬红光,暴­射­而出,十余支细如牛毛的金针,向那批蒙面人罩去。

洛水之旁立刻响起阵阵惨呼,六个蒙面人,竟倒下四个,个个气绝身亡,其余二人一见不妙,正想退避,南宫亮心头杀机已盛,岂肯放过,一声清叱,机簧再响,红光再次暴­射­,两声凄厉长呼,两人便也倒地身亡。

但南宫亮却忘记了班睢的“神风步法”奇快绝伦,誉满江湖,刚觉心头大畅,忽闻左侧一阵风声,两点寒芒凌空点到。

南宫亮心中一惊,晃身暴退,在紧张之中,忘了身后就是滚滚波涛,一脚踏空,发觉已晚,一声惨叫,嘭地一声,流花飞溅,身子落入洛水之中,顺流飘去。

茫茫黑夜,一片静寂,地上却多了六个蒙面尸体,班睢把尸体推入江中,对着滚滚洛水狂笑道:“剑令已沉,祸根去一,‘夕阳’沉落,只不过是时间早迟而已,我班睢建此功劳,当可取位而代,总管三省,说不定得获奇功,更可独霸天下..”

枭鸟狂笑,伴着瑟瑟秋风,更使黑夜平添几分恐怖­色­彩“铁笔神风”班睢得意的笑毕,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剩下滔滔洛水,仍在呜咽地流着..

秋阳闪烁。

落叶狂舞。

洛水支流的浅滩上,躺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幼童,剑眉微挑,面­色­惨白,浑身湿透,一动不动的仰卧着。

显然,他是被河水冲击上岸的。

呼呼的西风,砭入骨髓,而秋天的朝阳,并不能给人有炙热的感觉,那静静躺在泥泞滩上的幼童,身躯忽然一阵蠕动,张口吐出一口黄水。

慢慢地,他周身已感到一阵寒意,睁开眼皮,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仰着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呆呆出神,周围的环境,对他是那么陌生,但闻河水潺潺,木叶瑟瑟,充满了凋谢的秋­色­。

终于,他口角张翕,叹出一阵喃喃的语声:

“上天垂佑,我南宫亮终于捡回一条命,唉,妈的确料事如神,一筒‘纯阳绝命针’竟使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眼光疾速地向左右地上一瞥,发现什么也没有,不由长长一叹!

想起那还可以用一次的“纯阳绝命针”及那代表南宫一家威名的“残剑令”,竟都沉入江流之中,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倏然,他神­色­微现紧张,抬起稍感麻木的双臂,一摸腰中,接着,脸­色­一松,缓缓吁出一口气,又喃喃道:“还好,妈遗留的鲜血尚在,否则,我真愧对她泉下亡魂了!”

又是一阵西风吹过,使他衣衫尽湿的身躯,一阵悚悚抖粟。

此刻,南宫亮周身发冷,腹中又饥。想到自己在水中逐波一夜,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应该先设法赶往陇西,向外公诉说经过。

他心中想到这里,目光迅速向四下一扫,发觉自己坐处左边是一座山谷,河水下流百丈左右,弯入山谷不见。而前面远处,隐现一个村落,村落中,隐隐可见一座高耸的城堡。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往陇西应该怎么走,心想,何不起身进入村落去问一问,一面也可设法换套衣服,弄些食物果腹。

一念至此,他想挺身站起身躯。

倏然,左胁一阵疼痛,使他情不自禁地一声轻哼,敢情刚才一心想着母亲及遗失之物,忘了昨夜与蒙面人动手时,被对方一掌击成的伤势。

于是,他微微一叹,伸手摸摸腰囊,发觉还有几颗家传疗伤之药,立刻取出三颗,吞入腹中,就地盘坐运起功来。

南宫亮年纪虽幼,但凭着家学渊源,内功根基扎得颇厚,加以伤势并不甚重,一经运功,立刻血气正常循环,催动药力,走遍三十六|­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忽闻一阵叮咚叮咚之声,传入耳际。

南宫亮因运功正值完成之际,不能分心,心中虽在奇怪这声音的来源,却不敢睁目一视。

那叮咚之声,仿佛是以锤击石的声音,渐渐响亮,似乎愈来愈近。

他这一受扰,再也无法推功运气,已觉伤势已近痊愈,只得散去功力,眼皮一睁,向前望去。

一望之下,心中一惊,霍然翻身立起。

原来眼前一丈之处,竟站着两人,一个是身躯雄伟的独脚老者,黑须垂胸,容貌威厉,两道目光,犹如寒电闪耀,慑人已极,分明是内功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

左手支着一条卵蛋般粗的拐杖,乌光油油,显然是钢铁所铸。

南宫亮这时恍然大悟,刚才叮咚之声,敢情是这独脚老者走路,拐杖触地之声。

在独脚老者旁边,却是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长发披肩,天蓝罗裙,一双秀眸,­射­出一股智慧的光芒!

南宫亮目光刚与她相触,只觉得眼睛一亮,暗忖道:“世上竟有这般美丽的少女..”

想着,心头如小鹿般乱撞。

他正在打量,倏见那独脚老者冷冷道:“小哥儿,看你这付样子,好像是刚从水中爬起来的,秋寒水冷,大清早,你在水中做什么?”

这番问话,不禁触动南宫亮的悲怀,想起自己本来幸福的家庭,莫明其妙的陡遭变故,不由悲从中来,但他一想到与对方素不相识,在陌生人前掉眼泪,怎好意思,忙强忍悲痛,躬身一礼道:“晚辈误入水中,被冲至此,万幸未被淹死,正想请问此处何处,以便赶路。”

独脚老者唉了一声,两道眼神,­射­出湛湛寒光,逼视着南宫亮,道:“听你口气,仿佛是洛阳人士,此地已出洛阳百里..”

南宫亮听得心中大大一怔,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随波飘浮这么遥远,竟能不死,好像冥冥中有母亲幽魂回护。

只见独脚老者说到这里,脸上倏然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与刚才的冷漠神态大为不同,侧首对身旁少女道:“慧儿,你看这小哥儿是什么出身?”

那天蓝衣裙的少女秀眸一张,笑道:“爸,你老人家又要考我啦!”

接着面向南宫亮抿嘴嫣然笑道:“这位朋友衣着虽然污秽,却是高贵质料,出身决非贫贱之家,尤其他刚才打坐运功之姿,深合武家练气要诀,来历自是不凡,只是神情狼狈,莫非经过了什么特殊不幸的遭遇..”

她语声如黄莺百啭,迷人之极,渐渐咬牙沉思,变成询问口吻,秀眸直视着南宫亮,仿佛要看穿他内心一般!

南宫亮心中猛然一震,不自觉地微微点头,表示她的话并没有说错,但他心中却在想:对方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竟具这般锐利的目力,超人的智慧,虽然神态不脱幼稚,但比起自己,实在强得太多,有其女必有其父,这两人自是大有来历,他转念至此,脑中灵光电转,把昔日父母告诉他的武林有名高手,一一思遍,却也想不到一个合于眼前两人形状的名号。

南宫亮平日虽甚少出门,但家学渊博,在父母日常口述之中,知道的武林人物,并不在少数,尤其河洛百里之内,成名的高手,都到过“夕阳别府”,他都有一面之识,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父女两人,不觉凝神怔思起来!

其实,他是白费心思,不要说以他的年纪阅历,不知道这独脚老者的来历,就是整个武林,能识得这一叟一女者也寥寥无几!

只见独脚老者听少女说完,见了南宫亮的表示,哈哈一笑,道:“慧儿,你智慧果然不差,观察入微,与为父见解如出一辙——”

他得意地称赞少女,倏然一转语锋,对南宫亮和蔼地道:“小哥儿,你贵姓,家中尚有何人?”

这几句话,正触及南宫亮的痛处,使他勾忆起自己凄惨的际遇,泪水顿即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蓝衣少女见状似觉不忍,转首娇声道:“爸,你看人家那么伤心,定有个悲痛的身世,我们又问必要触别人伤痛之处!”

独脚老者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女儿家果然比老夫细心,好好,那末,哥儿,老夫想说一句话,不知你要不要听!”

南宫亮此刻最怕提到自己姓名,闻言不由感激地向少女一瞥,立刻用手抹去泪水,恭敬地答道:“多谢前辈开怀,有甚训诲,自当恭聆。”

独脚老者微微颔首道:“应对不失礼仪,孺子可教,小哥儿,老夫一生,从不虚伪夸赞别人,但你确是老夫生平之中所见资质最佳的人,如能奉老夫为帅,将来必有非凡造就,使你成为武林第一高手!”

此言一出,南宫亮大感意外,他恍悟对方神态由冷漠变为和蔼,探听身世,原来是想收自己为徒,不由大大踌躇起来。

他想起母亲临终的吩咐,要自己到外祖处..以母亲的智慧处事,必言中有因,何况,对方的言语举动,虽然迥异常人,却来历如谜,以南宫家门,岂能胡乱投师!

可是,人家却是一番好意啊!

这个问题,使南宫亮困惑万分,目光一瞥,见独脚老者正目光湛湛,等待自己回答,心中一急,忙欠身答道:“老丈好意,晚辈心感,但相谈至此,却未蒙赐示名号,敢请示知,也好称呼!”

独脚老者微微一笑,道:“如你肯答应,老夫自会告诉你,否则,却不便为外人谈起。”

南宫亮闻言,陡然感觉到对方身份太过神秘,迟疑半晌,摇摇头,道:

“这个..”

倏见蓝衣少女,粉脸一凝,鼻中重重一哼,抢口说道:“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别人跪在地上求我爹,还不知他老人家肯不肯呢,这种机遇已千载难逢,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独脚老者忙喝道:“慧儿,对陌生的人,你怎可这般说话!”

他喝声虽大,语气中,却并没有责怪之意。

对她那种尖刻的言语,骄傲的神态,南宫亮不禁大起反感,他遭遇虽然凄惨,但幼小在辉煌的家世中,早养成一股刚傲之气,怎肯被人讥落,暗暗忖道:“小的骄而老的纵容,我南宫亮就是明知除了你们找不到更好的名师,也不愿有求于你们!”

心念至此,心中一横,朗声道:“贤父女好意,在下心中感激,但恪于家训,只有恕违方命了!”

独脚老者想不到对方竟会拒绝,脸­色­陡然一沉,目中寒光骤厉,冷哼一声道:“好不识抬举的小子..”

语声到此,村中蓦地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

蓝衣少女转首一望,倏然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爹何必生这些闲气,家中尚有要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女儿不相信这世上资质好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这番话,开头几句固是劝慰独脚老者,但最后一句却含有卑视不屑之意,听得南宫亮心中反感更甚,刚才对少女的一点钦佩感激之心,立刻化为乌有。

只见独脚老者鼻中重重一哼,脸上怒­色­盈然,倏然转身,向村落大步行去。

蓝衣少女秀眸向他一扫,也转身跟随而去,随着叮咚叮咚之声,两个谜样人物,渐渐远离。

南宫亮见独脚老者虽然残废,依拐而行,但行动之间,毫无不便之状,就是蓝衣少女脚下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目送对方,胸中忽然激起豪气,喃喃道:“我南宫亮是‘夕阳神剑’之后,陇西‘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外孙,我就不信你这残废老头会比我的父亲与外祖还高明多少!”

不错,洛水南宫及陇西崔门,声名如日经中天,难怪南宫亮小小年纪,肚中也隐藏着一股傲气。

这时,远处村落中,又响起一阵急骤蹄声,南宫亮闻声一怔,凝神望去,只见村中黄尘如飞,滚滚而起。

一阵寒风吹过,使他从怔思中回到现实,只觉饥火中烧,身上凉意更盛,忙略为擦去裤上泥泞,向村落行去。

他想设法换套衣衫,先吃饱肚子,同时,到底年幼好奇,想看看为什么这僻静的村落中,健马匆匆来,令人感到气氛异常不调,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南宫亮心中想着,人已向村落走去。

河边离村落,距离并不算太远,盏茶时刻,已进了村庄,只见一条短短的街道,两旁茅屋参差,皆是贫苦的村农,尽头转过一个弯,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座城堡。

一条黄尘滚滚的驿道上,不时驰过两三匹健马,马蹄飞翻,马上的人,形­色­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而身旁也不时走过一批批慓悍大汉,俱都疾装劲服,背Сhā兵器,皆向通往那城堡的方向走去。

南宫亮心中大感奇怪,但目光左右巡视,想先找个人家,说明情形,乞些食物。

但是,他出身膏梁之家,眼见道旁农户,皆衣着褴褛,哪里还开得出口,这样边看边走漫步而行,不知不觉已到转弯之处,转首一望,那雄伟的堡门竟已耸立眼前,四周碉楼箭垛,气势不凡,堡门入口之处,两名青衣大汉,昂然屹立,气派颇大,南宫亮一眼就猜到是武林人物居住之地。

这时,身后倏又响起一阵蹄声,南宫亮闪身而视,只见两匹健马擦身而过,马上竟是两个背Сhā长剑的道士。

只见那两个道士到了堡门之前,翻身下马,向门口健汉打了一个问讯,低声说了几句话,只因距离尚有二十余丈,听不真切。

那守门两名健汉露出恭敬之­色­,弯腰回礼,其中一人,立刻牵马引路,让两名道士进入堡门之内。

南宫亮这时暗暗忖道:“以此情形看来,这堡中之人,在武林中必有名望,而且定是乐善好施之辈,我何不上前碰碰运气。”

他家学虽然渊博,但却毫无阅历,以为出家人进堡,必是请求布施。

于是,快步向堡门走去,一到门口,向屹立的另一大汉施礼道:“大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汉一见来的是个像乞丐般的小子,冷冷答道:“偃师郊外!”

南宫亮想乞讨一点食物,又觉实在难以启口,不由一阵嚅涩,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堡中倏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呼。

这声惨呼,不见可知,乃是人类临死之前,或受不住刑罚煎熬,所发出的。

南宫亮闻声心中一悚,刹那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侧首向堡门内窥去,隐隐可见人影匆匆行走如梭,却再也不闻丝毫声息。

他侧立门侧,无法窥得全貌,这一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由暗暗思忖道:“刚才那声惨呼,难道是那两个道士口中发出?如不是,那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事?如是,那两位道士刚才进堡之时,不像有敌对迹象,又怎会发生这种惨剧?”

他脑中闪电般想着,陡然觉得这座城堡,太已令人感到神秘可怖,正想抽身而退,已陡闻身旁大汉喝道:“小叫化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开!”

喝声中,一掌向南宫亮劈来。

嘭地一声,南宫亮跄踉退出七步,一跤摔在地上,胸口一阵疼痛。

其实,以南宫亮功力,绝不致被一个看门庄汉打倒,只不过他专心探察这充满神秘气氛的城堡,未防及此。

这一掌打得南宫亮怒火骤升,觉得对方太过横蛮,自己探视固然不对,但也不应该出手就打人。

他微一运气,觉得并未受伤,挺身一跃而起,正想出口责问,只见堡中倏然响起一阵步声,那刚才进去的两名道士,已牵马步行而出。

两名道士年皆五十余岁,清瘦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似有无限心事。

南宫亮见状一怔,咽下欲待出口之言,呆呆扫视着这两名道士,发现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只见两名道士牵马走出堡门,左边一个倏然转身道:“姑娘请止步,贫道奉命而来,败兴而归,尚请转告堡主,为免武林杀伐,祈能再自三思。”

南宫亮俊目一瞥,心中又是一愕,见道士身后,出来二人,一个是刚才屹立门口的壮汉。另一个却正是在河边碰到的蓝衣少女。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家父素来言出必行,二位道长尽可回禀贵观观主,除此一途,再无他法可循,尚请二位见谅。”

两名道士重重一哼,同时飘身上马,一提缰绳,纵骑疾驰而去。

南宫亮见两位道士上马身法,倏然暗骂一声糊涂,心中道:“听她口吻,这两名道士分明是滇南‘清真观’来的,清真观威镇天南,父亲曾言,声名不在洛水南宫下,我当初怎会以为他们是乞求施布的游方道士。而他们口中所称的堡主也必是独脚老者,以少女刚才语气,这父女二人竟敢与威镇天南的‘清真观’作对,其来头谅必惊人..”

他这正在呆想,鼻中倏闻一声香风,接着眼前人影一花,一声娇滴滴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

“啊!原来是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父亲轻易不看中一个人,有谁肯放弃这个造就绝艺的机会。”

南宫亮见蓝衣少女凝立眼前,对她那种充满自信的语气,不由大感恶心,心中飞快地忖道:“你自命不凡,但这次可看走了眼,我南宫亮有我自己的路,难道非进你的门不行么?”

他傲骨如铁,正想出口反驳,只见蓝衣少女嫣然一笑,抢口道:“看你的脸­色­,必是怪我刚才相见之时,最后几句话伤了你的心..对吗?”

南宫亮鼻子微微一哼,心想:这话还算有自知之明,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无责怪姑娘之意,姑娘既能自知言不检点,就不应再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才对!”

蓝衣少女倏然咯咯一笑,道:“傻瓜,你还教训我,我刚才明若对你卑视,实在是救了你一条命啊!”

南宫亮闻言一怔,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蓝衣少女轻声道:“我父亲出口之言,从不收回,尤其对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你当时拒绝他老人家,试想是否危险?”

南宫亮见她语气沉重,不像说谎,情不自禁冒起一股寒意。

只见蓝衣少女又又微微一笑,娇声道:“不过,如今你能回心转意,我父亲必定高兴万分,他老人家生平未曾收徒,你独得绝艺,其福不浅。”

她说到这里,倏见南宫亮脸上有不耐之­色­,眼珠一转,啊了一声,道:

“你看,我光顾说话,却忘了你衣衫尚湿,眼珠深陷,脸­色­惨白,必是已经饥寒交煎,快随我进堡换洗一下,吃饱肚子再谈。”

话一说完,也不管南宫亮的反应如何,一伸玉腕,拉着南宫亮的右手,就向堡门内拖去。

这种不避男女之嫌的举动,使得幼受严训的南宫亮大吃一惊,正想摔手喝止,但是转念一想,口张又闭,任由她牵入堡中。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蓝衣少女最后的一句话,确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既有现成的地方吃饭,何乐不为?

还有一层,他心中好奇之念未泯,想趁此机会,看看这父女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堡中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蓝衣少女拉着南宫亮一入堡门,立刻一缓脚步,庄重起来,南宫亮此刻只有跟着走,目光一扫,发现堡中房屋颇多,层层院落,深若无底,而此刻所经之处,正是前院走廊,院中花木扶疏,布置幽美已极,一过院落就是正厅,走廊九曲,房屋连栉,一派雄伟气势,范围竟比夕阳别府还要大。

尤其窗棂梁柱,油漆光彩耀目,仿佛新盖未久,但是静寂的气氛,却给人一种­阴­沉之感。就是穿梭来往的奴役,除了向蓝衣少女施礼外,口中从不说一句话,脚下也丝毫不敢出声,似乎唯恐惊动了别人一样。

这种寂然而异样的气氛,与粉刷鲜明的房屋太不调和,使南宫亮心中更加感到神秘莫测。

他跟着蓝衣少女身后,避过正厅,走上左侧回廊,一连三个转弯,来至一间房门口停下,少女笑着娇声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爹此刻正忙着应酬一批客人,今天恐怕无法接见你,等下自有人来服侍你。我晚上再来!”

说着又嫣然一笑,笑容迷人而带一丝稚气。

南宫亮耳闻此言,正中下怀,心想既已来了,叨扰一餐,再婉谢而辞,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打扰贵府,先谢了!”

蓝衣少女微一颔首,转身而去,行未几步,倏又转身道:“在你未行拜师之礼以前,切勿乱走,免生误会,千万记得!”

南宫亮点点头,肚中暗笑,心想:我明天天一亮就走,拜什么师?

他目送蓝衣少女消失,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房中布置幽雅,床桌俱全,缓缓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倏然想起彼此讲了半天,竟不知道对方姓名,这情形太已可笑。

正忖思间,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两名壮汉抬着一大桶水,放在墙角,后面还跟着一人,手中捧着一叠衣衫,放在桌上。

南宫亮正要起立称谢,只见两名壮汉目光连瞥都不瞥一眼,放好东西,就立刻出房而去,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人一样。

眼见这般情形,心中大感奇怪,但继而一想,晚上再问少女不迟,于是坦然脱下污秽的衣衫,浸身泡入桶中,洗清满身污秽,换上衣衫,觉得尚称合身。并将盛装母亲鲜血的磁瓶,揣入怀中。

这时,刚才两名壮汉又推门而入,一个手中捧着一盘菜饭,一个收拾房中,挟了污秽的衣衫退出。

南宫亮一天未进饮食,待壮汉出门,立刻踞案大嚼,吃得碗底朝天。

肚子一饱,­精­神大振,他想起蓝衣少女吩咐,只有推开沿廊窗户,向外张望,良久并无什么发现,不由感到无聊已极,心想:我自身责任重大,应该及早离去。但继而一想,既然叨扰了人家,岂能不告而别,转念至此,只得倒在床上,怔思未来,慢慢地,竟迷迷糊糊睡去。

等他一觉睡醒,睁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愕,一跃起床,原来窗外新月高挂,满天星辰,已近初更。

他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死,目光一扫,见桌上残肴已收,另放着一桌佳肴,一大碗白饭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南宫亮走近抽出一看,上面寥寥几字,竟是蓝衣少女所留。

“见你好睡,不便打扰,明晨拜师时再见。”

南宫亮顺手一放,心中一阵苦笑,默默吃完饭,推椅而起,觉得这堡中一切皆如谜一样,无法打破,心中烦恼又升。

他倚在窗边,迎着夜风,仰望星月,一时万感俱集,正觉索然之际,眼角忽然瞥见一条黑影,由堡外掠入,横空而过,落向第二进院落之中,隐没不见。

这般快速的身法,恍若电光石火一般,显然那人功力不比俗流,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

他不知这夜行人是堡中的人,抑是堡中之敌,正想跃出窗户,跟踪一探,倏然想起蓝衣少女吩咐之言,不由强自抑制好奇之心,侧耳静听。

良久,四周仍无什么警兆,南宫亮心中,泛起阵阵思潮,一个个的谜,从他脑中接连升起。

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垫,身形向窗外窜去。

翻出回廊,他身形一长,猛扑正厅屋脊,上了屋顶,方觉那阵叱喝之声,起自第三进院落,第二进院中一片漆黑,丝毫没有人影。

南宫亮微一扫视,正想跃身而起,倏闻一声沉喝:“什么人,胆敢偷窥本堡,还不下去!”

喝声中,一道掌风,如雷奔电闪般袭向自己左侧。

南宫亮闻声一惊,移宫换步,目光一瞥,只见一名大汉,已经扑至,忙喝道:“这位大哥,快请住手..”

语声未落,已见一条黑影从三进院中冲天而起,电掣般向自己停身方向窜来。

紧接着,又有三条黑影,跟踪而起,半空中响起一阵厉叱:“何方朋友,竟敢私入本堡窃盗,还不留下!”

这情形,南宫亮瞥见之下,知道第一条人影,必是刚才在房中所见,入堡的江湖人物,想起吃过人家三餐饭,倏生报答之心,乃一瞥刚才向自己出手的大汉,喝道:“我是帮你们的,还不一同截住那偷盗之人?”

语声中,身形一晃,向急掠而至的人影截去。那大汉也神­色­一怔,迎着那条人影,大喝一声:“贼子,还不留下!”

呼地一声,竟超越南宫亮身形,双掌一翻,横里劈出。

南宫亮见大汉掌势沉猛,功力不凡,不禁暗暗佩服,暗庆自己刚才反变得快,否则,准得吃亏!

此时只见那条黑影,一声轻哼,脚下微垫,掌式一花,嘭地一声,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那大汉劈下屋顶。

南宫亮暗吃一惊,已发觉眼前这人功力高不可测,但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声轻叱:“朋友,慢走,偷了别人东西,终非磊落行为!”

语声中双臂陡伸,藉着对方掌劈大汉后身形微顿之际,挡住去路,右掌伸指一划,迳逼对方眉心,用的正是“夕阳六式”剑招中的第二招“日沉大地”。

这时,他才看清对方身材修长,身着夜行衣衫,手中并无兵器,但头上却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见蒙面人,南宫亮不禁想起洛水岸边惨痛的遭遇起来,仇火骤升,招到半途,陡运全身真力,疾点而出。

他这些动作与蒙面人掌劈大汉,几乎在同一时间,只见那夜行人侧身移步,目闪寒光,双掌一翻,硬向南宫亮手腕切来。

招式之诡奇,应变之快速,端的令人震骇!

南宫亮心中一怔,他发觉对方的手法,似乎特别眼熟,正在这时,倏见蒙面人口中发出一声轻噫,紧接着道:“亮儿,你怎会在这里?快随我来!”

南宫亮只觉手腕一紧,竟在这刹那之间,被对方扣住手腕,呼地一声,带着自己,凌空而起。

他惊奇交杂,对方竟认识自己,而且语气中并无恶意,忙道:“你是谁?”

蒙面人急急道:“追兵已近,待脱离了危险之地再说。”

身形连纵,如一缕淡烟,向堡外疾掠。

南宫亮随着蒙面人风驰电掣,转首一瞥,见堡中有十几条人影衔尾追来,耳中并闻到连声叱喝。

蒙面人虽牵着南宫亮,速度并未减低,这时他猛然又一声清啸,右手一紧南宫亮手腕,如矢激­射­而前,身形起落之间,陡然快速一倍。显然,他已把功力展到极限。

几个跃身,避过两道拦截,竟甩脱身后追兵,钻入一座密林之中。

一入密林,蒙面人停下身形,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南宫亮,伸手揭掉脸上蒙巾。

南宫亮一见蒙面人容貌,骇然暴退,失声惊呼道:“何师伯..”

难道死人复活?

南宫亮骇呼之声尚未止住,只见对方又向脸上抹了一把,刹时又变成另外一张脸,年约三十六、七岁,容貌平易可亲。

这接连二个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一楞,表情由惊骇而惊喜,倏然明亮的星眸中流下二行泪珠,低泣着,扑入对方怀中,呜咽道:“陈叔叔..”

原来蒙面人那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却是“风雷圣手”崔天行的次徒,何若非的师弟,“千面幻影”陈仿。

他这“千面幻影”之名,即因善制人皮面具得来。

此刻,他脸上充满一片凄凉之­色­,怜惜地抚摸着南宫亮的头发,低声道:

“亮儿,现在不是痛哭的时候,你怎会到那堡里去的?”

南宫亮见了这位一见面就嬉笑,平易近人的陈仿,何异见了亲人,心中的委屈怨苦,顷刻之间,狂泻千里,泪如残落,低泣道:“陈叔叔,何伯伯死了..我妈被迫跳江自尽..我是顺江水流落至此的..”

他断断续续地诉着,脑海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庄重寡言,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何伯伯的浮影。

“千面幻影”脸上再找不到往日的笑容,悲痛地一叹,轻摇了一下南宫亮双肩,沉痛地道:“亮儿,不要说了,大概情形在我今晨赶抵洛阳后,已经知道了,唉,主谋人的手段也太狠毒了..”

南宫亮倏然抬头道:“陈叔叔,是那狼心狗肺的班睢..”

陈仿摇摇头道:“班睢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

“陈叔叔,那你说是谁?”

“假如我知道,一切事情岂不完全解决了!”

“那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唉!就是你父亲那张休书,师父接到后,愤怒欲狂,其实,假如他老人家知道了这种情形后,更不知将如何悲伤..,当我抵达洛阳,正想以师父名义,到神剑别府提出质问,突然发现有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在你家左近出现,一见我立刻转身而走,这立刻引起了我的疑心,一变初衷,一跟踪就跟踪到这里来。”

南宫亮恨恨地道:“在洛水之边,要杀我的就是那批贼徒,陈叔叔还探到什么没有?”

“没有,此地据我记忆,半年前尚无此堡..唉,不过唯一的收获,我已查出了这突然兴起的神秘之堡的主人。”这点,南宫亮正是心想知道的,当下急急问道:“你是说那独脚叟?”

“嗯,三十年前突起武林,横扫中原,被令祖以‘黄蜂绝命针’逐出关外的‘独脚阎罗’黎乙休,就是他,如今他突然神秘地再入中原,大兴土木,显然别有企图。”

南宫亮神­色­一变,急急道:“难道他是主凶?”他对这段武林往事,也曾听父亲谈起过,此刻不由起了联想。但“千面幻影”却摇摇头道:“这点并不能十分确定..”

南宫亮凄厉地道:“将来一问那豺狼不如的班睢,就真象大白!”

他接着一瞥陈仿手中的人皮面具,道:“但是,陈叔叔为何要伪装成何伯伯的面目呢?”

语声未落,林外倏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啸,接着便有人发话道:“朋友,想不到你还在这里,既胆敢进入本堡,又何必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如今还想逃吗?”

陈仿神­色­一变!

他重新套好人皮面具,拉住南宫亮手腕,唰地一声,绕树疾速窜行,约莫半盏茶时刻,才停住身形,低声道:“亮儿,一入洛阳,耳闻恶耗,我才临时决定扮死人,以攻心之策,查探其中真象,不过——”

说到这里,又微一皱眉道:“二日前,我在大散关途中,还与何师兄对面错过,他的人头,怎又会被挂在夕阳别府之前呢?”

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道:“什么!何伯伯没有死?”

突然,林外又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喝声:“朋友,你盗本堡之物,又劫本堡之人,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千面幻影”陈仿鼻中微微一哼!一拉南宫亮,唰地一声,又换了一处地方,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研究你何师伯生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尽快使这­阴­谋真象大白,‘灵天残篇’不但关系着你南宫一门,也关系着武林机运..”

说到这里,双目中忽然落下二粒清泪,喃喃悲痛地道:“这是令人发指的­阴­谋啊,何师兄生死如谜,同时,你母亲也太­性­烈了,要是我陈仿,怎肯就此死去!”

这时,林外四周火光烛天,只听另一个声音大喝道:“鼠辈,密林虽大,老夫仍有办法拿你,如再不滚出来,老夫就用火攻!”

这阵喝声,宏亮已极,虽然远隔五十丈,仍然震人耳膜。南宫亮闻声不禁一惊,暗忖道:“这不是‘独脚阎罗’还有谁?”

他不知道陈仿盗了堡中什么东西,正想出声相问,只见陈仿仰天狂笑道:

“心急何不进林搜,要见区区,就请稍待!”

“独脚阎罗”的语声又起:“只要你交还所盗之物,老夫绝不为难于你,如要弄什么鬼花样,嘿嘿,你就休想生离此地!”

陈仿这时又牵着南宫亮,拨枝潜行,换了一处地方,倏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高的铜鼎,急急命令道:“亮儿,你喝下去!”

南宫亮鼻中立刻闻到一丝淡淡清香。依言取过仰首一饮而尽,只觉得一种清凉的液体,顺喉而下,凉沁五脏,其他并无异样,不觉脱口问道:“陈叔叔,亮儿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名武林的三宝之一,杨枝甘露。”

南宫亮心头一震!陈仿已经叹一声,道:“今后你生命历程的艰苦是可想而见的,为了使你早日能洗刷你母亲的奇冤,能够有能力自卫防身,我陈仿拚着违背师门戒律..”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林外突又传入一声大喝:“传令用火烧林!”

显然“独脚阎罗”已自不耐,盛怒之下,不顾一切。

,一个娇滴滴地声音,焦急地道:“爹,不能这样,他被劫持入林,岂非要遭池鱼之殃!我们何不派人入林排搜!”

南宫亮一听就知道是那蓝衣少女,她口中的“他”字分明是指自己。

只听“独脚阎罗”怒喝道:“雪儿住口!本堡人命有价,岂能作无谓牺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烧!”

南宫亮听得心中一栗,只见陈仿倏然一声长笑,朗声道:“密林方圆不下百丈,火势燎原,周围人畜何以躲避,尊驾无怜悯之意,区区却有不忍之心,好,我就出来!”

语声一落,倏然一提南宫亮身躯,嗖地腾上一棵大树桠叉中,急促道:

“此刻已无暇多述,亮儿,无论有何变化,切勿出去,就在树上盘坐运功,如等我不回,立刻赶返陇西,去找外公。勿再入堡,要知道这魔头三十年前已横扫大江南北,如今再现,功力不问可知,不要去送死。先习绝艺为上..”

话一说完,一声清啸,嗖地一声,已冲天而起,越林而出。

南宫亮仰首望着陈仿身形一闪而没后,目光落向手中铜鼎盛器,一时之间,万感俱集,他觉得陈叔叔对自己太过分了,竟把“清真观”的镇观之宝,杨枝甘露,给自己服下,想到这里,不禁仰天喃喃道:“妈!你安息吧,亮儿承陈叔叔这般苦心,一定会以你的血,洗清你的清白..”

他默默祷告着,泪水又泉涌而落。

这时,他想起武林三宝,武当寒竹、少林玉鼎、清真甘露,各有其主,“独脚阎罗”盗来不用,究竟有什么企图呢?怪不得日间清真观道十的神­色­,那么凝重..

还有陈叔叔说二天前还曾见过何伯伯,那他究竟是生是死呢?

南宫亮心中怔怔地思索着,突然,轰地一声震天大响,起自林外,显然是掌风罡气相接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立刻收起杂念,倾耳静听。

此刻,如非陈仿临走嘱咐,他怕不早已跃出林去,一看究竟。

忽然一声狂笑之声,划破夜空,传入林中道:“原来是陇西崔家的弟子..

咦..”

这是“独脚阎罗”的语声,到此一顿。

只听得陈仿一声朗笑,笑声由近而远..

南宫亮心中一怔,忖道:“难道‘独脚阎罗’也认识何伯伯,否则他的惊噫,又是代表什么?”

南宫亮刚想到这里,丹田之中倏然升起一股热流,向上窜升,周身立刻感到一阵燥热。

他心中一震,知道自己饮下的天地间奇宝,已发生了效力,为了再听林外变化,便想运气先把这股热气压住。

那知不运气相抗还好,一运气相抵,立刻觉得胸中血气翻腾,自身的一点真元,竟然难以驾驭。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将用以压制热流的真元,改变方式,引导热流窜行五经八脉。

这一改逆为顺,那股热流竟带着本身真元,疾速由丹田上升,未容南宫亮转念,耳中只闻一阵雷鸣,轰地一声大响,立刻失去知觉。

他仿佛觉得自己灵魂,渐渐地飘上天空,随风四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南宫亮倏然醒转,发觉自己仍盘坐在树顶桠枝之中。

抬头一望,不由啊呀出声,原来黑夜已尽,晨曦泛白,已是黎明时光了。

他倾耳一听,四周并无丝毫声息,不由想起陈叔叔来,暗忖道:“自己糊里糊涂的坐到天亮,他怎么尚未返转呢?”

他心中一急,意动身起,嗖地一声,长身向林外掠去。

这一腾身,不由大吃一惊,发觉竟高达六丈,体躯如飘风之叶,丝毫不感吃力,疾速向林外落去。

这一夜之间,功力竟能到如此地步,他不由心中大感惊诧。

惊愕之间,忘记了身悬半空,提聚的真气一懈,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沾了一身尘土。

这时,南宫亮惊喜交集,爬起身来,拍去尘土,抬头向四周望去,一片旷野,左方一条黄泥大道,右边百丈余处,正是那神秘之堡。

因为时间太早,周围一片宁静,无聊之下,他不由摸出那只铜鼎,把玩端详。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道:“你昨夜到那里去了,真教人担心,如今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南宫亮心中蓦然一惊,转身一望,果然是那蓝衣少女。

只见她急奔而来,满脸都是关切之­色­。

但当她看到南宫亮手中的铜鼎后,倏然停住脚步,目露惊奇之­色­,道:

“想不到昨晚失窃的东西,竟在你的手中

南宫亮脸­色­一红,此刻才想到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藏起铜鼎,神态不由一窘。

倏然,左方响起一声大喝,二条人影,挟着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向自己执鼎右腕撞来。

变起突然,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一种武人潜在的本能,使他毫不思索的左腕一翻,斜撞而出。

砰地一声大响,在蓝衣少女惊呼声中,南宫亮身形倒退三步,手腕发麻,侧首而视,场中倏然多了二人,道装打扮,年皆五十左右,正是昨日在堡门口所见的“清真观”老道。

出手的道士,赤脸巨目,背Сhā长剑,容貌极为威武,此刻目注南宫亮,惊奇之­色­,溢于眉宇。

左旁一个容貌清癯,身材瘦长,手中举着一柄拂尘,也同样惊奇的望着自己。

这二个道士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随手一挥之间,竟能挡住他们二三十年修为七成功力的一击,心中不由大为震骇!

一旁的蓝衣少女,更想不到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竟具这般内力,脸­色­虽然同样惊奇,心中却暗暗高兴。

南宫亮一见是“清真观”道士,虽知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铜鼎而来,但对他们不出声即行下手的举动,感到一丝愠怒,仰首冷冷道:“在下与二位道长素不相识,何以见面就出手袭击?”

一旁的蓝衣少女眼珠一转,故意哦了一声,嘿嘿一阵讥笑,道:“原来是‘清真观’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素闻二位在江湖上自视甚高,今天怎会暗中向一个后辈出手起来,将来宣传出去,不知二位前辈何以自处!”

这番话,极尽挖苦之能事,显然她有讨好南宫亮之意。

二个道士闻言脸­色­果然一红,双双对蓝衣少女狠狠地盯了一眼,手执拂尘的道士,首先向南宫亮一稽首道:“贫道天风!”

赤脸空手道土接着也稽首道:“贫道天雷,刚才因心急收回师门之物,冒犯小施主,心中实感愧歉,尚请小施主原谅!”

南宫亮见别人立刻认错施礼,反而一怔!

蓝衣少女冷冷一笑,抢口道:“前倨后恭,必有企图,‘清真观’的道长,果然皆是能伸能屈之辈!”

二位道士闻言脸­色­微显愠怒,天风道长嘿嘿一笑,道:“贫道师兄弟与这位施主说话,姑娘大可不必妄逞机锋,卖弄口舌!”

天雷道长走近一步,道:“小施主请示姓名,贫道等亦好称呼!”

蓝衣少女倏然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般挡住天雷去路,咯咯娇笑道:“天雷道长,你不必妄费心机,有我在此,你休想抢得杨枝甘露。”

南宫亮一肃脸­色­,反手一掌,向蓝衣少女撞去,喝道:“既是‘清真观’之物,就应还给人家,岂可强横霸道!”

蓝衣少女娇躯闪出三尺,娇叱道:“你疯啦!”

天风道长神­色­一喜,道:“小友义风可嘉,如蒙赐还,大德永感!”

蓝衣少女急喝道:“傻瓜,杨枝甘露,产­干­南海极限之泉,百年难得一滴,练武之人,服食一滴,足抵十年苦修,这等奇宝你怎可拱手奉人!”

南宫亮心中暗忖道:“我一口气之下,怕不服下六七滴,怪不得一跃之下,竟达七丈有余..”

想到这里,也不理蓝衣少女,长长一叹,对天风、天雷道长一拱手,道:

“道长是否能告知何以贵观镇观之宝,会落入别人手中?”

蓝衣少女咯咯一笑,接口道:“是家父盗来的,但家父并不稀罕,不过欲以此与‘清真观’交换一样东西而已!”

南宫亮心中奇道:“世上难道还有比‘杨枝甘露’更加珍贵之物?”

他心中正自纳罕,天雷道长已道:“小施主义风亮节,能自堡中盗出,谅必大有来历,敢请先赐还铜鼎甘露,再示大名,也好让贫道回禀答谢!”

南宫亮手捧铜鼎肃容道:“前辈好说,晚辈姓名暂时不便说出,铜鼎甘露并非在下盗出..但是——”

他想到自己已将甘露服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期期艾艾道:“此鼎交还前辈,但因在下不知鼎中..”

语尚未完,蓦地眼前人影一花,一条手臂电闪般向铜鼎攫来。

南宫亮目光一闪,心头大怒、急忙咽住语声,左手一招“裁脉手中”的“横断东流”,向那条手腕扣去。口中喝道:“好不要脸!”

蓝衣少女想不到突然出手之下,竟被南宫亮一招截住,娇笑道:“你暴殄天物,我却不想心愿落空!”

身形斜闪,手法一变,改抓为拂,改攻南宫亮右臂“曲池”|­茓­。

这一招变化迅速,来势奇诡已极,饶是南宫亮功力已脱胎换骨,但对敌经验不足,不由心中一惊,晃身暴退。

突然,一道银虹划身而过,­射­向蓝衣少女,并闻一声沉喝道:“姑娘如不停手,休怪贫道以大欺小,联手出击了!”

蓝衣少女一击不中,身受剑袭,只得一晃而退,口中却咯咯娇笑道:“要打架别忘了姑娘撮口一啸,堡中高手立可尽出包围,二位前辈功力再高,也休想闯得出去!”

出手阻击的天雷道长闻言果然身形一停,怒哼一声,道:“清真观威震天南,岂是易欺之辈!”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却无出手之意,只因志在收回“杨枝甘露”,不想惹出麻烦。

但是蓝衣少女口齿却毫不放松,接口娇声道:“清真观虽威震天南,别忘了此地是中原偃师!”

天雷道长淡淡一笑,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姑娘以为贫道师兄弟二人,势孤人寡么?”

说到这里,手掌轻轻三击,只听得密林中,也响起三击回应。

南宫亮闻声一愕,暗忖道:“刚才我在密林中,怎未发觉林中尚有天南清真观的人?”

蓝衣少女娇容微微一变,旋即咯咯一笑,道:“这倒好,我爹昨夜没把这座林子烧光,倒变成了你们埋伏人马的地方了,可是在‘阎王堡’左近,不论你们多少人,要动一动,只怕有来无回。”

她脸上虽然笑容迷人,但说的话却令人感到冷酷可怕。

天风、天雷脸­色­双双一沉,天雷冷冷道:“现在证明,甘露是贵堡所盗,留字是令尊所为,贫道昨日造访,令尊却故作神秘,隐不见面。江湖上除了九派之外,只闻江南任府、河洛南宫、陇西崔门、滇南清真,却未有个阎王堡的。”

天风哈哈狂笑接口道:“姑娘口出大言,不妨就报出名号,看看令尊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

南宫亮看不惯蓝衣少女的狂傲语气,也冷笑道:“有什么了不得,她父亲就是三十年前被逐出中原的‘独脚阎王’罢了!”

他这本是气不过随口一说,目光一瞥,不觉心头一凛!

只见天雷、天风二位道长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须眉微微打颤。

南宫亮心忖道:“清真观名震武林,这二个道士也非庸手,怎会一听到‘独脚阎王’四个字就这么害怕,敢情这父女二人的功力,果真非凡!”

他这一愕,倏觉眼前人影一闪,心头大骇,正想闪身而退,看清是谁?

蓦觉手中一紧,所执铜鼎,竟然脱手,紧接着听得一声娇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眼力,就是缺少了一些经验阅历..”

南宫亮此刻才看清蓝衣少女趁自己一时疏神出手,眼见她手扬铜鼎,得意而笑,不由狂笑接口道:“你不要得意,鼎中已空,你岂非白费心机!

此言一出,不但天风、天雷脸­色­遽变,就是自负机智超人的蓝衣少女黎雪,也是一怔,忙旋开鼎盖一看,果然这天地间的奇宝已点滴无存。

南宫亮对蓝衣少女冷冷一嗤,侧身对天风道长脸­色­一整,歉然道:“二位前辈请谅解,杨枝甘露已被晚辈服下,但是晚辈昨夜得到此物时,却不知是清真观之宝,唉!情势已经如此..”

他有些说不下去,不知怎么说才好。

其实“千面幻影”陈仿对他是苦心孤诣,南宫亮感激尚且不及,当然无法责怪,而东西却是清真观的,他幼禀庭训,生­性­介直,一丝不苟,但事实甘露已经饮下,故有些欲语无言之感。

此刻,南宫亮眼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暗暗盘算,怎样应付这即将来临的风暴。

只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鼻中重重一哼,双双身形腾起,一掠五丈,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

倏然,蓝衣少女黎雪向着天风、天雷消逝之处大声道:“道长速回禀贵观观主,杨枝甘露虽然没有了,‘灵天残篇’还是要的,家父听候回音!”

南宫亮脑中如受电击,脱口惊呼道:“灵天残篇?”

这四个字,立刻勾起他惨痛的回忆。

一连串的巨变,母亲投江,何伯伯断头,父亲的变心,自己的流离,这一切皆源起于这本天下奇书。

他暗忖道:“难道素负侠义之名的清真观也牵涉其中,抑是他们受了‘独脚阎王’的要挟?以此推论,难道主凶就是眼前这位少女的父亲不成?”

这一疑窦顿使南宫亮内心陷于紊乱..

倏见黎雪娇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空城计连我都被欺蒙了,怪不得一晚不见,功力­精­进若此,奇缘巧合,快跟我回堡去吧!”

南宫亮悲痛攻心,大喝一声道:“住口,我问你,是你们企图劫夺‘灵天残篇’么?”

黎雪一见南宫亮倏然声­色­俱厉,神­色­一怔,娇笑道:“天下奇书,得者武功绝世,睨视天下,又何只是我父女,当今武林谁个不想。”

她接着樱­唇­一翘,嗔道:“看你这副穷凶恶绝的样子,又不是你的东西,急个什么劲?”

南宫亮星眸暴睁,猛然跨上一步,厉声道:“这么说来,横天金槊,何若非之死,就是你们主谋?”

黎雪又是一愕,道:“嗨,你的话我一点都不懂,既知家父就是‘独脚阎王’,当然应该知道我们进入中原为时不过三月,又怎能知道谁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

南宫亮叱道:“你休假装痴呆,我今天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线索一露端倪,他已浑忘母亲的叮嘱及陈叔叔的吩咐,语声一落,双腕疾翻,向黎雪当胸劈去。

锐利的掌劲,划出一道如实质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涌出。

却道他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无异徒增一甲子功力,这双掌推出之势,岂同小可。

黎雪一见来势,心中微惊,娇躯横闪三尺,娇声道:“嗨,要动手也得把话讲明白,恁地不分黑白,就硬给人家戴上一顶杀人帽子。”

南宫亮鼻中重重一哼,黎雪的话,他只认为是推诿。急怒之下,一击不中,转身如电掣一般,疾欺而进,掌式一划,一招“云绕南山”,又向对方左肩拂去,同时口中冷哼道:“阎王堡并非什么善人君子,你如不坦直承认,我今天就认定你们是­阴­谋主凶,不查个明白绝不甘休!”

他学得母亲几手“云雾封|­茓­”手法的散式,辅以“杨枝甘露”所化的一甲子功力,一味的猛攻。

但黎雪身形却如飘风落叶,滑如游鱼,蓝衣飞飘,已斜闪一丈开外,娇笑道:“阎王堡要杀人,又用得到什么­阴­谋,你既知‘独脚阎王’之名,谅来不致怀疑我这句话。”

南宫亮闻言一怔、一收掌势,飞快忖道:“这话倒是不错,以‘清真观’道士也闻风­色­变的情形来看,何伯伯显然也非对手,如说‘独脚阎王’要杀何伯伯,的确不必弄什么­阴­谋,但是关于‘灵天残篇’又怎么解释呢?”

他念头正自转动,只听得黎雪又一声娇笑道:“不过你不思一食一宿之恩,气势汹汹,以为人倚仗灵药,功力徒深,就可以欺人,现在就让我试试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语声一落,倏然电闪一般斜闪而进,玉腕一探,迅若电光石火,向南宫亮当胸反挥而到。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劲力绵绵,幻影缤纷,不由使南宫亮大为一惊。

他口中微微一哼,侧身微闪,反手一招“雾封幽谷”,反向少女袭至的腕脉拂去,口中冷冷道:“就算你的话不错,但你们对‘灵天残篇’又作何解释!”

掌势一起,劲风已出,但黎雪击出之势虽快,身法更是诡谲,南宫亮一掌拂出,她已疾横三步,玉腕一沉,让开拂击而至的劲气[奇+书+网],骈指疾点南宫亮“神门”一|­茓­。

口中并娇笑道:“这点你何不去问问清真观的老道!‘灵天残篇’又不在我们阎王堡。”话落玉指业已沾衣。

南宫亮心头大骇!

他虽服下“杨枝甘露”,功力徒然­精­深,超越了年龄,随手一挥之势,也有开山裂石之威,但经验到底缺乏,蓝衣少女玉指及体,只得暴退五尺!

但黎雪的话,却使南宫亮心中一动,飞快忖道:“对,这里问不出,徒然耽误时光,旁生枝节,我何不迫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问上一问。”

心念及此,口中立即冷冷道:“今天小爷暂且告别,记住,假如我查出真象,是你阎王堡所为,那时别怪我心黑手辣,扫平你的窝!”

语声一落,人已飘出十丈开外,飞逝而去。

黎雪目视南宫亮逝去身影,秀眸中倏然泛起一丝怅惆之­色­,喃喃道:“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却爱上了他啊..这奇妙的感受..我还能见到他吗?”

南宫亮以惊人的速度,向驿道急掠,脑中思忖道:“看她刚才的神­色­与说话,显然,何伯伯并非死于‘独脚阎王’之手,当然也与逼害自己母亲的­阴­谋无关,但是他们要挟‘清真观’交换‘灵天残篇’是怎么回事呢?而那本秘密得到的奇书,又怎会在‘清真观’呢?难道这恶毒的­阴­谋连清真观也有份吗?..”

本来班睢是一条明确的线索,经此无意之中的发现,顿使案情趋于复杂..

他心中虽然思绪起伏,但是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前方,提起周身全部真元,拚命向前奔驰着。

周围的景物在他眼角两旁倒退,惨痛的遭遇如海水一样,在他脑中涌现..

一种悬宕般急欲解答的心情,使南宫亮毫无保留地展尽了全身功力。

半个时辰下去,他胸口微喘,已微感乏力,但是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的影子,却仍未见。

他不禁有些失望了,在失望中,一条三叉路,展现在眼前。

南宫亮勒住身形,剑眉微皱,忖道:“清真观道士追不到,唯有依母亲及陈叔叔的话,先去找外公了,但是,哪条路是通往陇西的呢?”

正在分辨方向,倏然左边道旁响起一阵冷笑,道:“小施主,贫道在此等候多时了!”

南宫亮闻声一惊,目光迅速一瞥,左边道口屹立着二位道士,正是久追不得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

二位道长一个手执拂尘,一个手横长剑,满脸冷峻之­色­,缓缓欺至。

南宫亮忙道:“二位前辈,晚辈赶来正拟有事相询!”

天风道长冷哼一声,道:“小施主既然如此说,就请小施主随同前往天南一行,让贫道等对观主有个交代,施主有什么话,到敝观再问也是一样。”

南宫亮知道对方仍是为了“杨枝甘露”,歉然道:“唉,希望前辈谅解,事虽有因,但晚辈确是无意,何况身有要事,无法抽身,不过,一年之内,晚辈定当跑上一趟滇境,向贵观主负荆请罪!”

天雷道长仰天狂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师兄这样对你已算客气了,你有要紧事情,难道道爷们的事就不要紧?”

说到这里,语气一厉,继续道:“本观观主坐等‘杨枝甘露’盘道正果,如今竟被你服下,你说,谁的事情要紧,假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只有动手把你拿下再说!”

这番话说得­阴­森冷峻已极,南宫亮听得不由火往上冲,心中忖道:“阎王堡吓破了你们的狗胆,一声不吭,拔腿就跑,现在却对我大肆威风起来,不论怎样,我业已尽了婉转委屈之意,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转念至此,脸­色­一沉,微作沉思,道:“在我未答覆之前,可否先问二位道长一件事?”

他由前辈改称道长,已把刚才的歉然之心,一扫而空。

天风道长冷冷一哼.道:“什么事?”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压低声音,道:“请问刚才‘独脚阎王’之女为何向贵观要挟‘灵天残篇’?你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他话一说完,立刻目光炯炯横扫,观察对方反应。

只见天风、天雷两道长脸­色­双双一变,天雷道长厉喝道:“你小子不存好心,本道爷拒绝回答,快说,是自动就缚,抑是要人料理?”

南宫亮见状心中疑窦大起,心头火气再也无法忍耐,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一敛,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厉声道:“二位不要妄想我自缚前往天南,现在如不回答我的问话,嘿嘿!也就别想回清真观了!”

天雷道长舌绽雷霆,暴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敢藐视道爷,敢情是依恃“杨枝甘露”之功,先吃一剑!”

语声中,银虹暴涨,剑风狂啸,满天寒雷,就向南宫亮周身罩至。

这一剑出势之快,犹如天际闪电,眩人眼神,南宫亮心中一凛,忖道:

“清真观果然名不虚传,但只闻‘天地十八拂’名震江湖,想不到剑上招式也是这等诡速..”

心念之间,真气一沉,一声大喝,呼地一声,双掌已猛劈而出。

他自思徒手难抗长剑,逼得以真力相抗,场中立刻狂飚排空,劲气四溢。

天风道长神­色­微变,拂尘一敛,身形如烟上升三丈。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响,道旁几棵大树,吃掌风扫中,立刻折断倒地,扬起满空枝叶尘雾。

尘雾中,天风道长电掣而至,手中拂尘一抖,一招“天龙抖鳞”,根根银丝,猬立如针,散出一蓬银花,向南宫亮递到,口中厉喝道:“小子你外表诚拙,心藏­奸­诈,贫道今天不收拾你,难免江湖上讥笑清真观无人!”

南宫亮怒火中烧,星眸冷焰炯­射­,狂笑道:“以大欺小,以二对一,清真观的侠义声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身形飞闪,掌式环扫,一招“飞瀑涌雾”,闪电反击而出。

他到底年幼,在急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但话一入天风、天雷之耳,更如火上加油。

天雷道长眉须猬立,长剑挟势而起,一道寒光直刺南宫亮左胁,口中厉叱道:“小子,今天如不生擒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接着又喝道:“师兄,想办法缠住这小子,别让他逃了!”

南宫亮鼻中一声怒哼,斜闪三尺,双掌一圈,正欲反击,岂知天雷搏斗经验何等丰富,南宫亮身形一动,剑势已变,诡谲地划向他闪身方位。

同时之间,天风道长的银丝拂尘,也当头递到。

一着失机,立刻陷入苦战,南宫亮功力虽然超人,但刚才一阵急奔,已耗去真力不少,再加上毫无经验,处处受制,八招过去,已险象环生。

这时,他才想到母亲的遗嘱,万事之本,先求绝艺,如今虽获灵药,但无长剑,无法施展“夕阳六式”中学会的三招,靠几手“云雾封|­茓­”的散式,就是查明主凶是谁,又何济于事?

他心中有着一股悲愤,身上却已大汗淋漓,悲怒交加之下,招式立刻散乱,唰地一声,他只觉肩上一凉,已被长剑划了一道寸长口子,衣衫碎裂,鲜血涔涔而下。

只听得天风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子,要命还不停手就缚!”

南宫亮双掌疯狂环扫,逼开一剑一拂,长笑一声,道:“河洛南宫门下,没有投降二字。”

此言一出,二位道长神­色­一震,攻势不由略缓,天风道长沉声道:“‘夕阳神剑’无徒,难道你就是南宫冉之子?”

语气中仿佛含着极大的不信。

南宫亮趁隙连出三掌,稍稍扳回劣势,凄厉道:“如非南宫之子,又怎会动问‘灵天残篇’?”

天雷道长剑势微又一紧,长笑道:“中原剑主,德行兼重于武林,那有你这等不肖后辈,尚欲窥觊天下奇书,师兄,拿下他再说!”

就在这时,右边道旁林中,倏然响起一阵叮咚叮咚,仿佛敲石之声,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想不到你们还在这里,我黎乙休总算找到了你们!”

一听是“独脚阎王”,三人脸­色­俱是一变,南宫亮初生之犊倒不觉怎样,天风、天雷却招式一顿,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

接着唰唰二声,天雷、天风已一收兵器,向左边急­射­而去,瞬息不见。

这边刚走,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对南宫亮笑嘻嘻招招手道:“亮儿,还不过来!”

南宫亮目光一瞥,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呼道:“陈叔叔...”

人已飞扑至林旁,继续道:“我还以为真的是‘独脚阎王’到了!”

陈仿淡淡一笑,道:“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否则江湖上怎会送我这个‘千面幻影’的绰号,清真观道士胆小如鼠,如不唬他一唬,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继又一惊道:“你受伤啦!”说着,迅速地为他包扎肩头的剑创。

南宫亮苦笑道:“破一点皮­肉­,亮儿不痛,陈叔叔,你昨夜不是走了,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千面幻影”哈哈一笑,一指右边道路道:“要去陇西,必走此道,我不来这里等你,在哪里等你?”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沉责斥道:“亮儿,你怎么忘记了我的话,不尽速赶往陇西,却在这里发疯,要知你母亲一生清白,就靠你洗刷,­阴­谋靠你查探,而且如何使父亲醒悟,也全在你身上,怎地不分轻重,就同清真观的道士硬拚起来,你绝艺未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及何伯伯?”

南宫亮不禁落下两行眼泪,凄楚地道:“亮儿一时不慎,服下‘杨枝甘露’已被清真观道长发觉..”

“千面幻影”陈仿微微一叹,打断他语声,道:“事非得已,我也是一番苦心,错既在我们,你应该先避一避,将来再寻机会报偿才对!”

“陈叔叔,你不知道,我是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清真观与­阴­谋有关!”

陈仿脸­色­一沉,道:“你不可胡说,清真观虽然胆小如鼠,但在江湖上侠名素著,怎会施出这种鄙卑手段!”

南宫亮不服地道:“但是..”

陈仿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告诉你,真正的主凶,我已知道了!”

南宫亮心中一震,巨眸暴睁,急急道:“是谁?”

“千面幻影”得意一笑,嘴巴一张,正欲说话,蓦地林中响起一声机簧之声。

只见陈仿张开的嘴巴,发出一声闷哼,笑容立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强拚出低弱的语声道:“快去找你外公..”

身躯已向地上倒去。

南宫亮心中大骇,一把抱住陈仿,惊呼道:“陈叔叔,你..”

他发觉陈仿已气绝身亡,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凉意,咽住语声,迅速一抬目光,扫视林中,只见一条人影,一晃而没。

南宫亮悲忿攻心,把陈仿尸体一放,双掌迅扬,向林中劈去,口中厉喝道:“恶徒,有种留下来!”

哗啦啦连声大响,树倒枝折,落叶如尘。南宫亮身随掌走,飞掠入林。

林子并不大,周围不过廿丈,南宫亮一阵搜索,毫无所得,显然凶手已经远遁,他急急回在林外,俯身抱着尸体痛哭道:“陈叔叔,你死得好惨,亮儿要为你报仇..”

他悲痛地哭着,一面翻过尸身,想看看致命伤处,他一看之下,心中又一阵猛震,低呼道:“怎会是我家独传的‘黄蜂绝命针’?”

南宫亮这时既惊且疑!

他收敛起泣声,望着“千面幻影”尸体背心上一蓬针孔中渗出的血丝,心中充满着迷惘与震骇。

难道刚才那人是父亲?不!父亲绝不会下这份毒手的!

可是,“黄蜂绝命针”,只有二筒,一筒被自己掉入洛水,另一筒在父亲身上..

想到这里,南宫亮忽又忆起家传信物,“残剑令”,乃又忖道:“班睢既能取得父亲身旁的令符,又何尝取不到‘黄蜂绝命针’,如此推测,难道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盟叔?”

假如是他,“绝命针”可连发三次,他又怎会放过自己?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陈叔叔一定真已知道了真正隐在幕后的主谋者是谁?

否则,他不会肯定地指出与清真观无涉,而且,他要说而尚未说出的名字,以凶手杀人灭口行径推测,绝对地正确,说不定施毒手的就是幕后的主谋人物..

想到这里,南宫亮情不自禁又痛哭失声,呜咽地俯在尸体上,喃喃道:

“陈叔叔,你实在死得太惨了..假如你能说出那凶手的名字多好..”

他倏然疯狂般地起立,双掌向大树劈空狂扫,凄厉地仰天呼道:“天啊!

你为什么没有眼睛,让恶人肆虐横行,却让好人一个个死去..”

哗啦啦的树断枝折声,伴和着南宫亮的悲痛呼号,任何人耳闻,也会心酸地掉下同情之泪。

乌云满室,阳光不现。

僵硬的尸体,衬托着满地狼藉的碎叶,景­色­充满凄凉。

南宫亮双目通红,目视树林,心头怨怒无法宣泄,恨不得把这座林子全部扫平。

正在这时,身后蓦地响起一个苍老的语声,笑道:“小娃儿,你在这里发什么狠劲..”

南宫亮心中一惊,飞快旋身,只见距离二尺之地,已站着一个老叫化子,黑黝黝的脸,胖胖的身材,穿着一身尘垢寸厚,千疮百孔的衣衫,看了令人恶心。

南宫亮一肚子烦恼,大声道:“你是谁?”

老叫化拍拍身上灰尘,向地上尸体瞥了一眼道:“小娃儿,你既不认识咱老要饭的,也不必通姓道名啦,唔!看你双目如胡桃一般红,又像发疯一样,拿树木出气,敢情是因为那死人与你有极深的渊源?”

被人触动伤心之处,南宫亮不觉悲从中起,黯然点了点头。

老叫化对南宫亮注视片刻,微微颔首,喃喃道:“一脸正气,英华内敛,倒是个正派人物..”

接着放大语声道:“小娃儿,要我叫化子帮点什么忙?”

南宫亮摇摇头,俯身抽出陈叔叔的长剑,就在一旁铲挖泥土。

老叫化不悦的嚷道:“好呀,多少人求我要饭的帮忙,还得看我高兴,想不到今天我自动凑上来,竟碰了个钉子。”

南宫亮心底倏然感到不好意思,抬头道:“老人家,多谢好意,小可的事,你帮不上忙!”

老叫化鼻中微微一哼,施施然走近尸体,沉声道:“要饭的好久没管闲事了,今天心血来潮,管定了,小娃儿,死的人是谁?”

“我叔叔!”

老叫化唔了一声,右掌轻挥,扫清落在尸体上的树叶,目光微瞬,倏然脸­色­一变,道:“啊!‘黄蜂绝命针’!竟是中原剑主下的手!”

南宫亮闻言一怔,正想分辩,只见老叫化迅速翻转尸体,一看那扭曲着的面目,不由又蹬蹬倒退两步,惊呼道:“什么,竟是‘千面幻影’陈仿!”

南宫亮急呼道:“老人家,你..”

老叫化摇摇手,阻止南宫亮说话,长长一叹,道:“小娃儿,别多说啦,我要饭的敢情真的帮不上忙,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笔账外人Сhā不上手,我走啦!”

尾音甫落,人已如行云流水,飘出十丈,瞬息消逝于驿道尽头。

南宫亮拚命地掘着泥土,口中恨恨地道:“谁要你讨饭的帮忙,自作多情。”

想到刚才自己连说话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又气又恼,同时更对那­阴­谋主凶痛恨到极点。

江湖上谁不知道“黄蜂绝命针”是河洛南宫独门防身之宝?

江湖上谁又不知道“千面幻影”陈仿是陇西崔门弟子?

而二家关系是姻亲,谁又肯Сhā手其中纠纷?

难怪老叫化一看,就长叹而走,凶手的心地太狠毒了,­阴­谋安排得太缜密无缝了!

南宫亮钢牙咬得格顿顿直响,狠狠自语道:“不管你是谁,有一天我南宫亮总得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藉着挖掘土坑,发泄心头的狂怒,长剑飞翻,刹那之间,坑已深达三尺。

南宫亮这才缓缓停手,向尸体跪下,祷告道:“陈叔叔,亮儿现在只能把你安葬在这里,待亮儿抓住真凶,案情大白后,再来祭你亡魂..”

他祷告着,眼中又泪如泉涌。

想起陈仿最后一句“快去找你外公..”的话,南宫亮心中倏然微现警兆,暗忖道:“凶手的谋图,显然在离间孤立二家亲密关系,各别击破,那么外公的处境一定也笈笈可危了。”

转念至此,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的遗嘱,心头不禁一急。

忙先把“千面幻影”的遗物掏出,除了一些碎银外,只有十几张不同的人皮面具,接着解开剑鞘,恭敬地抱起尸体放入士坑,把堆在一旁的黄土盖覆好,又跪下悲声道:“陈叔叔,亮儿走了,以后会来看你的,现在亮儿决听从你的话去找外公。”

他喃喃说完,扎好长剑,略整衣衫,揣好碎银及面具,立刻向右边通往陇西的官道大步走去。

在南宫亮,他只以为陈仿临死所嘱的“快找外公”,是为了他的寻求绝艺,或是为了“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处境危险..

但他怎知道陈仿拚命挤出这六个字,是为了指示出真凶是谁。只可惜语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这也难怪南宫亮误解了其中意义,任何人也一样想不到真凶的线索,竟包含在这残缺不全的语句之中..

三天后,南宫亮已赶到盘屋,此刻,他已换上一件青­色­衣衫,面带陈仿的人皮面具,变成一个面­色­焦黄的少年,沿路靠着陈仿遗留的银两,倒也不虞宿食,可是由于日出而奔,深夜而歇,已满身风尘,心力交疲。

四天后,南宫亮已越过扶风,奔向岐山。一过岐山,陇西便近在眼前了。

距离目的地愈近,南宫亮心情愈急,傍晚时分,他竟错过宿头,一咬牙,决心连夜急赶。

时值深秋,在这接近西北之地,已有隆冬的迹象。

天­色­黝黑,不见星月,朔风怒号中,挟着阵阵黄泥风沙。

南宫亮趁着黑夜无人,放开脚程,顶风急驰。

他到底年纪只有十四岁,虽说服下了“杨枝甘露”,但怎经得起这种毫无休止的长途奔波。

二更一过,南宫亮觉得实在需要休息一下,于是,目光一扫,见左边是一片丘陵,右边是生满灌木的旷野,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灯光,显然距离岐山尚远。

他暗叹一口气,择一避风之处,就地盘坐,运功调息起来。

藉着从小扎好基础的内功,加上天地至宝“杨枝甘露”的灵气,南宫亮迅速地敛固­精­元,循运周身,­阴­阳二气,立刻沟通天地之桥,进入返本还原,三相并忘的境界。

他默坐运功正急,一条黑影恍若幽灵,倏然出现南宫亮身后,毫无声息地欺近,只见他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只露出一对寒光闪闪的眼珠,­射­出一股诡谲的光芒,骈指如戟,疾如闪电,向南宫亮背心“脊心”|­茓­戳下。

正在这时,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狗贼,竟敢对一个孺子施行暗算,打!”

随着喝声,二条人影,疾泻而下,挟着一道寒光,向蒙面人疾刺而去。

蒙面人手指上此刻离南宫亮后心只有五寸,如他手指下戳,固可制得南官亮死命,但自身也逃不了死伤之危。

只见他一声冷哼,右臂疾收,身形暴退,一转身,恍如淡烟,瞬眼飘出十丈,显然,他有所顾虑,不愿冒险。

南宫亮骤闻喝声,心中一震,运行的真气一顿,四散乱窜,他知道运功之时,切忌外魔入侵,稍一不慎,立刻走火入魔,忙屏弃一切,闻若未闻,镇静心神,缓缓驭卸真元,归向丹田。

在这刹那,忽又听得一声大喝:“老夫刚才已发觉你鬼鬼祟祟,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还往那里逃!”

喝声中,一阵衣袂飘空之声,由近而远,刹那消逝。

南宫亮周身沁出一阵冷汗,草草收功,振衣而起,星眸一闪,只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紫­色­劲装,手握七尺银鞭,正目光湛湛,似笑非笑地,屹立身前,向自己注视。

他心中不由一怔,呐呐道:“刚才是姑娘救了我么?”

心中却忖道:“喝声苍老,分明是位老者,现在怎又出来一位少女?”

只见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是我爹救了你。”

接着微微一叹,道:“要不是我与爹恰巧因急事连夜赶程经过,你岂不死得冤枉!”

南宫亮疑窦顿解,忙抱拳感激地道:“贤父女再生之德没齿难忘,请姑娘赐告令尊大名,也好让在下谨记心头。”

紫衣少女一扬手中银鞭,道:“这还用问,你既在江湖上走动,难道不知道这根银鞭?”

南宫亮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但闻言之后,略一思索,不禁心中一震,脱口惊呼道:“原来竟是江南任府,令尊是否即是‘银鞭飞龙’任不弃老前辈。”

语声方落,一声宏亮笑声,起自半空,道:“小友好眼力,老夫正是任不弃。”

南宫亮忙施礼道:“前辈仗义援手,晚辈先谢了。”

“银鞭飞龙”任不弃目光灼灼,注视着南宫亮焦黄的脸­色­,一摆衣袖道:

“免了,小友脸无表情,敢情套着人皮面具?”

南宫亮暗呼一声“厉害”道:“前辈好眼力。”

任不弃道:“小友运功,能达外魔不侵,三相并忘之境,老夫深为佩服,但是,既有这等高深内力,怎地毫无阅历,竟在黑夜荒道上,独自运功调息,难道不怕被人暗袭?”

南宫亮想起刚才情形,心中一阵悚栗,面现愧­色­道:“前辈所责极是,晚辈确是一时疏忽。”

他想起暗算自己的人,必是那隐在幕后,策动­阴­谋的主凶,正想问问那人形状,却见紫衣少女已急急道:“爹,你怎让他跑掉了?”

“银鞭飞龙”脸­色­忽然严肃地道:“想不到武林中竟有这等高手,以我任不弃的功力,追出半里,竟让他失去踪影,实令老夫惊异。”

南宫亮急急道:“那人面貌生得如何,前辈看到否?”

任不弃摇摇头,道:“那人黑绢包头,行迹诡异,轻功之佳,竟然超过老朽,别说没看到他的面貌,就是来历,以老夫混迹江湖四十年的眼力,竟也无法看出分毫。”

南宫亮嗒然若失,暗忖道:“以自己化过装的容貌,那人居然仍能认出,暗下毒手,显然他一路上早已跟踪在后,唉,真凶就在眼前,自己却又失掉一个机会。”

他暗暗咬牙切齿,只见任不弃又道:“小友出身何派,姓名是否能告知?”

南宫亮心中一片悲痛,缓缓道:“晚辈河洛南宫之后南宫亮。”

“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脸­色­一肃,任不弃继而更脸­色­微微一敛,道:

“原来竟是‘夕阳神剑’公子,老朽倒失敬了,那人竟敢向中原剑主挑战,难怪刚才看来,功力似犹在老夫之上。不知小友是否知道那人是谁?”

南宫亮黯然摇摇头,道:“晚辈正在查探。”

“银鞭飞龙”眉头微皱,看看女儿,倏然哦了一声道:“我忘了替你介绍,这是小女巧君。”

南宫亮忙重新施礼,只见任不弃继续道:“南宫公子请自小心,老朽父女尚有急事不克再谈,就此告辞,回府后请代向令尊候安。”

语声一落,一携紫衣少女手腕,便向来时方向,飘身而去。

南宫亮望空抱拳施礼,只见任巧君正掉首而望,心中不禁暗暗苦笑,喃喃道:“我已无家可归,有父等于无父,又怎能带信问候。”

想起自己的凄惨境遇,不由又落下一滴眼泪。

仰望夜空沉沉,正像自己的心境,他默收泪水,正想就道,蓦地——

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叱喝之声。方向正是左边的丘陵之地,错非因服下“杨枝甘露”听力过人,实难发觉。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抽出长剑,迅速循声飞掠,心中忖道:“这一路上颇不平静,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想着,身形已越过一道山岗,这时更可听清阵阵金铁交鸣,金风飒飒之声,发自二十丈远的丛林之中。

以这种声势判断,林中搏斗人数似乎不少。

南宫亮刚渡危机,心中增加了一分谨慎,长剑缓缓归鞘,忖道:“这时已过三更,如此荒凉之地,是谁在此亡命而搏?为了什么?”

心中思索着,人已毫无声息地一闪入林,目光瞥扫,发现林宽不过二丈,中间有一个方圆约莫五丈的草地,四周粗松围绕,果然是个理想的竞技之场。

这时,风雷之声大作,劲风盈耳,搏斗正烈。

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道:“老朽已表明心迹,怎还苦苦相逼,难道真要分出生死不成?”

另外一个声音冷笑道:“你崔天行作孽自受,还能怪谁?”

南宫亮刚入林一丈,“崔天行”三字一入耳中,心头大震,急忙跃近隐身场边一棵树后窥探。

只见场中乌光霍霍,剑气森森,五条人影正包围着一位白须银髯的老者疯狂进袭。

那老者手执丈八铁槊,满空飞舞,一团乌光,保护周身风雨不透,嘿,不是外公“风雷圣手”崔天行,还有谁?

南宫亮星牟冷焰暴­射­,暗暗忖道:“陈叔叔话出有因,果然不错,外公受到了侵袭..”

他手按剑柄,正欲跃出,倏然间心头一惊,止住欲待跃起的身躯,星眸露出惊讶光芒,脑中一头雾水..

原来场中围攻的五条人影,那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什么蒙面人,而是三个手舞方便铲的老和尚,和二个手挥长剑的长须道士。

以和尚施的招法来看,显然是少林绝艺“伏魔七十铲”,而道士的剑法也正是武当镇山剑法“少清十三式”。

这点,南宫亮虽然初出江湖,但在往昔,他父亲纵论天下有名宗派,及黑白二道高手的绝艺时,曾详细谈起,并讲解过,所以仔细一看便知。

他心中大为不解,少林、武当二派的高手怎会对外公围攻呢?

武当且不去说,少林寺与外公颇有交情,如今兵刃相向,实在大出常情,令人费解。

南宫亮目视场中情形,外公丈八铁架,舞起一片乌光,隐泛风雷之声,在五人围袭之中,丝毫不露败象,心中暗暗钦佩,于是兴心静伏窥探,静静思索起来。

他这时发觉外公并未施出全力,只采守势,倒是二个武当道士,剑势纵横,寒蕾千朵,出手不留余地。

而三个少林和尚方便铲的出招情形,好像只是略为牵制..

这是为什么呢?陇西崔门在江湖上素负侠名,怎会不见容于九大宗派的少林,武当呢?

南宫亮百思不得其解,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

只见“风雷圣手”崔天行,寒铁槊一招“雷电交鸣”,向二个武当道士猛挥而出。刹时空中风雷之声大作,威势陡增一倍。

二个道士手中长剑,怎敢硬挡这等沉重兵器,顿时被逼倒走三尺,三个和尚见状同声大喝道:“崔施主果然名不虚传。”

三支方便铲一紧,同时递出一招“云龙出岫”,三条乌光,挟着锐啸,向崔天行袭去。

崔天行早知少林和尚,凭着以往交谊,虽留着三分香火之情,但既与武当联手而来,必不会停手,刹那之间,寒铁槊招式一变,“春雷惊蛰”,硬向三支方便铲挡去。

这招变化之快,出势之猛,令人乍舌。

只听呛!呛!呛!三声暴响,激出一连串火花。

三个和尚,同时被震退三步,神­色­全变!

要知三位和尚也是少林门中一代高手,三人联手,竟挡不住“风雷圣手”

一击,怎不心中凛骇。

崔天行显然也吃不住力,身形连晃。

在这刹那,崔天行目中神光暴­射­,银须无风自动,大喝道:“住手!”

南宫亮首次见到外公神威,心中大感兴奋,暗暗道:“今天总算看到外公的功力了,陇西崔门,终非凡俗之辈可比。”

只见二个武当道士,刚动的身形,陡然一顿,身材较高的道士沉声道:

“崔天行,你既不愿听贫道建议,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雷圣手”朗声道:“老朽已经剖明心迹,贵派步步相逼,有失武林道义!”

身材稍短的道士,黑须随风飞拂,哈哈狂笑道:“你崔天行不是不知道武当寒竹,少林玉鼎,为二派镇山之宝,竟敢下手劫盗,还谈什么武林道义?

贫道师兄弟要你同往少林武当一行,听任二派掌门处理,已算给你留下余地,如再执迷不悟,那也只能一分生死了!”

南宫亮耳闻此话,大吃一惊,忖道:“什么?外公曾偷少林玉鼎、武当寒竹,这是什么话?”

他心中有些气愤,因为他知道外公生­性­刚猛,律己素严,绝不会见宝起意。

但是武当、少林二派怎会找到外公头上呢?

要知道少林寺的“盘龙玉鼎”及武当山的“寒竹剑”不但是代表一派的标帜,而且各具妙用,与“杨枝甘露”,并称为武林三宝。

尤其少林、武当,近年来虽然人才凋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仍隐为武林重镇,百年以来,没有听说过谁敢冒险闯山盗宝,如今竟然重宝失窃,也难怪二派联手,气势淘淘。

南宫亮明白了这场搏斗的起因,暗暗注视发展。

只见崔天行面含愠­色­,重重一哼,转身对中间的和尚道:“老朽实因身有急事,无法抽身,以老朽与贵派昔日的交情及在江湖上四十年来的声誉,大师难道也相信不过?”

中间的和尚,目光向道士微瞟,面有难­色­,道:“施主尚请委屈一下,实因赃证俱在,老衲甚难出口向武当二位道友解释。”

语气到此一顿,微作沉思道:“如崔施主能将武当寒竹剑的藏处说出,老衲或许尚能向武当归元、归真二位道友进言一二。”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极狂笑,道:“这么说来,你慈法大师也不肯相信了,但老朽自思问心无愧..”

身材稍高的武当归元子,截住他的话头,厉声道:“崔天行,是走是拚,凭择一途,今天就是少林三奇肯卖交情,贫道师兄弟也决不让你一走了事!”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哼一声道:“二位道长既然如此说,老夫也只好拚命周旋了,陇西崔天行要是被江湖上朋友知道受武当道士挟制而行,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这番话说得悲愤已极,话声一落,双手一横丈八铁槊,凝神待敌。

归真子身形电掣而起,厉喝道:“三位大师还不动手,我归真子不相信今天栽不倒他。”

手中长剑,一招“清风拂帘”,飞挥而出。

南宫亮看到这里,悲痛地想道:“这又是­阴­谋啊!可恨二派竟如此不明是非。”

他再也忍耐不住,脑中微一考虑,忽然灵珠在握,迅速取出人皮面具一套,纵身掠入场中,口中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眼看杀煞又起,归真子长剑刚刚递出,陡闻喝声,心中一怔,身形闪电而退。

这时,双方见场外掠入之人,只是一个脸黄枯瘦的少年,不由又同时一愕!

南宫亮故意拂拂身上灰尘,向归真子一拱手道:“原来是武当归真子、归元子二位道长!”

说着一转身又对慈法大师抱拳道:“少林三位大师,敢问佛号?”

慈法大师皱皱眉道:“老衲慈法。”接着一指右左两边老僧道:“这是老衲师弟慈因,及慈航;小友何为而来?”

南宫亮向崔天行一瞥,压住内心激动,朗声道:“在下眼见各位联手,向崔大侠围袭,同为侠义道,竟然自相残杀,深觉好奇,故而动问!”

归元子双眉一轩,大喝道:“小伙子,你师承是谁?竟敢现身Сhā手..”

南宫亮冷哼一声,截住归元子语声,道:“在下初出江湖,并无师承,现身不过意在排解纠纷,道长认为不应该么?”

这番装作反诘,倒活像个老江湖。

归真子却哈哈一声狂笑,道:“小子,你看看,在场人物,那一个是无名无姓之辈?天大纠纷,也容得一个三尺童子排解?”

南宫亮嘿嘿一笑,道:“道长是看不起在下么?”

归元子满脸不屑之­色­,厉声道:“小子,假如你不嫌命长,就快滚开!”

“风雷圣手”崔天行暗忖道:“这小子也实在太大胆,少林三奇、武当二子是何等人物,怎可这等冒失?”

心中这样想,觉得人家是一番好心,倏然踏上两步,沉痛地道:“小友,你一番好意,老朽心领,以老朽看来,你还是走吧!”

他心中不忍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为自己丧命。

但南宫亮摇摇手道:“武林人物,侠义为本,路见不平,自应拔刀相助,崔大侠德行驰誉武林,二大宗派这么对付大侠,实令人看不过去。”

说罢哈哈朗笑,道:“武当道士要我走,我倒要问问少林三位大师。”

说到这里,转身向慈法大师一施礼道:“大师请了,佛门慈悲,具大法眼,大师以为在下应该走么?”

慈法大师双手合十,微作沉思,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这话答得好像不着边际,可是暗暗含有警告之意。

南宫亮暗骂一声“滑头”,口中却朗道:“佛门高僧,见解果然不同,但佛门戒慎,天下无不可以理解决之事,何况崔大侠并非不讲理的人,谁是谁非,又何用兵用刃相见。”

他把肚子里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搬出来啦。

慈因大师缓缓走下二步,合什道:“小施主行径可佩,但老衲师兄刚才也是一番好意,佛门慈悲,怎愿见小施主小小年纪,就尸横当场!”

南宫亮刚才已看出少林三奇出手留了余地,如今用话一探,更由语意神­色­中看出三奇之所以无法善了,实碍于武当二子,不由忖道:“要解决眼前问题,少林三僧似乎易于对付,重心只在武当二子身上,我得想办法先使二个道士不战而退..”

心中想着,口中淡淡一笑,道:“我明白啦,大师是认为在下年幼功力浅薄,不足以充任调解人么?”

慈航大师哈哈一笑,道:“小檀樾有自知之明,这么说也无不可。”

南宫亮点点头:“那就对了,不过,江湖无师,达者为尊,无拳无勇,难闯江湖..”说着转向两个道士道:“归元道长以为然否?”

归元子一脸愠怒之­色­,鼻中不屑地一哼。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这也难怪,在下虽自信足当大任,但别人又怎能知道,二位道长,看样子要在下与二位印证一番了!”

归真子脸­色­一沉,身形倏欺,长剑虚空一挥,幻出千条寒芒,大怒道:

“你是向贫道挑战?”

场中气氛陡然一紧,崔天行暗暗皱眉。

南宫亮忙摇摇手道:“慢来,俗语说:骂无好嘴,打无好手,在下与二位道长素昧平生,更谈不上恩怨,要以兵刃对搏,未免太过分了。”

说着,向场边三丈外一行松树一指,道:“免伤和气,不如文比,现成东西,当着少林三位高僧之面,及崔大侠眼前,何不一试,也免得别人说在下不尊长敬老,道长以大欺小。”

这番话软硬兼施,南宫亮耍了一套滑头,旨在避拙用巧。

武当二子怎知就里,被他拿话一扣,鼻中一嗤,归元子长剑嗖然归鞘,冷冷道:“也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武当的‘少清一炁’真力!”

语声一落,脚踏子午暗运真元,双掌缓抬,自左向右虚空向外推出,一股柔和劲力,立刻潮涌而出。

只听哗啦啦一阵暴响,三丈外碗粗松树,连倒二排,横及八行,轰然之声,震耳欲聋。

这种威势,连崔天行也暗暗点头,南宫亮心头一沉。

他刚才神态故意嚣狂,乃系仗着服下“杨枝甘露”的神奇功力。

现在一看归元子的“少清一炁”真力,竟然这等深厚,不由暗暗发毛,不知是否能把对方比将下去。

假如比不下去,不但徒贻人讥,而且心机全般落空。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故意长笑一声,道:“武当盛名非虚,道长好功力!”

藉着笑声,内力疾转十二重楼,猛然一声大喝,双掌弧形挥出。

只见一排狂飚的浪层,如闪电奔雷般向场外奔撞而去。

哗啦啦!轰!轰!轰!

震山撼岳的巨响,历久不息,树林排倒之声,连地面都微微跳动。

尘雾之中,结果也无法看清,但武当二子已脸­色­骤变。

他们想不到这貌不惊人,名不扬江湖的少年,功力竟然这般深厚,竟还高过自己四十年的修为。

震骇中,已闻南宫亮朗笑一声,道:“二位道长请看看在下够资格充作调解人否?”

场外尘雾已稀,少林三僧及武当二子目光微瞬,脸­色­又是一变!

整整三层松林倒塌一片,一排竟连断十三行。

这情形,就连“风雷圣手”崔天行也心头震动,暗暗猜测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究竟是谁?

南宫亮见好就收,语声一肃道:“在下不愿炫技,更无偏袒之意,愿作公平调处。”

说到这里,一抱拳道:“道长现在愿说出案情始末否?”

武当二子无话可说,归元子沉声道:“敝派寒竹剑突然失窃,掌门大为震怒,手谕贫道等查缉盗宝之人,进入商邱,遇见少林三位大师,才知少林重宝“盘龙玉鼎”也同时被盗..

那天晚上,我们借宿城外“严山寺”,忽然有人暗中投书,说明欲觅“寒竹”、“玉鼎”,不妨去陇西崔门查探。

次日行经此地,见崔施主正匆匆急奔,于是少林慈法大师藉故留住崔施主,贫道等赶去陇西,搜查之下,果在他家地窖中搜出玉鼎,但敝派寒竹剑却四寻无着..赃证俱在,尚有何说?何况崔施主行­色­匆匆,令人生疑!”

南宫亮心中恨恨道:“好毒辣的­阴­谋。”口中已道:“少林大师尚有情形赐告否?”

慈法大师道:“敝寺失宝情形,与武当相差不多。”

南宫亮“唔”了一声,道:“崔大侠有何话可说?”样子活像个判官。

“风雷圣手”崔天行激动地道:“老朽根本不知缘由何起,玉鼎何来?”

说到这里,悲痛地一阵长笑,道:“老朽以四十年信誉,保证一年之内缉获真正盗宝之人,再赴武当、少林,竟无法取信于人,夫复何言?咳..

老朽行­色­匆匆,并非为逃避别人查缉..”

下面的话,期期艾艾,难以说出。

南宫亮心中悲痛地道:“外公啦,除了亮儿知道你匆匆赶程,是为了接到父亲休书,急欲查探母亲真象外,这份心情别人又怎会知道呢?”

他心中悲痛的默语着,口中却故作平静地道:“崔大侠不必难过,就案情而言,这一点并不重要。”

接着又故意自言自语道:“以崔大侠的素行,在下绝不相信此事,但证物俱在,却使任何人都会起疑。”

自语至此,唔了一声道:“各位大师及道长,可曾看清那投书之人?”

慈因大师Сhā口道:“首先发觉的是老衲,但因那人身法太快,根本无法追及,匆骤之间,只看到那人仿佛黑绢包头,全身黑衣,是个蒙面人物!”

南宫亮狠狠自语道:“果然是他!”

崔天行一怔,道:“是谁?”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移祸栽赃,手段­阴­险,在下可以确定地告诉各位,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

归真子嘿嘿冷笑,道:“小施主凭空杜撰,实难令人置信。”

南宫亮淡淡一笑,道:“在下自有根据,请问道长,在场各位,以功力相比,谁高谁低?”

这话实教人难以回答,归真子神­色­一怔,测不出南宫亮此言用意何在,一时陷入沉思。

慈航大师微作思索,Сhā言道:“平心而论,功力皆在伯仲之间。”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哼,口中却道:“再问大师,少林三奇功力及武当二子的功力,与二派掌门人相较又如何?”

慈法大师肃然道:“敝派掌门是老衲师兄,功力自然比老衲等稍高半筹。”

归元子也肃然道:“贫道也是慈法大师的说法。”

南宫亮长笑道:“这就是了,素闻少林、武当戒守严密,高手如云,以崔大侠与各位在伯仲之间的功力,有独力闯山盗宝的能力么?蒙面人既能潜入五位卧榻之侧,从容避过慈因大师的追踪,显然功力在三奇之上,不是他又是谁?再则,他既亲眼目睹盗宝之人为崔大侠,何不当场抓住?其存有­阴­谋之心,已不言可喻。”

少林三奇同时暗暗点首。

归真子沉声道:“小施主这么说,一定是知道蒙面人是谁了,敢请明告!”

南宫亮闻言一愕,暗忖道:“糟,我那里知道,但事已至此,如说不知,岂不功亏一簧?如说知道,那又说谁呢?”

他本是仗着机智,随机应变,信口开河,此刻却急得心乱如麻,念头千转,唯恐退兵之计不成。

倏然,他灵机一动,忖道:“陈叔叔死前曾认定­阴­谋与‘清真观’无涉,却把‘阎王堡’列入嫌疑范围,我何不也来个移祸江东,先让和尚、道士去撞撞看。”

想到这里遂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

崔天行­精­神一振,急急道:“是谁?”

“阎王堡。”

三奇二子同时怀疑地呼道:“阎王堡。”

归真子道:“贫道虽然少出江湖,但对武林情势并不陌生,怎未闻江湖上有什么‘阎王堡’的?”

南宫亮故意不屑地一笑道:“这点,道长就不知道了,请问,可知三十年前纵横中原武林,无人能敌的‘独脚阎王’?”

“独脚阎王”四字一出,三奇二子俱皆脸­色­一变。就是崔天行也因不知眼前少年,只是光凭推测,信口胡诌,满以为是真的,浑身情不自禁地一震。

南宫亮只图眼前退兵之计得售,那会想到这信口一语,竟惹出一场大祸。

时间快过四更。

天­色­似乎更加黑暗。

密林中的气氛沉寂而凝重。

五丈方圆的草地上,除了南宫亮肚中暗暗得意,忖道:“看来,‘独脚阎王’四个字的确有些份量,不但清真观害怕,连武当、少林也有些顾忌,这一下,把你们唬住了吧!”

倏然,“风雷圣手”崔天行急急走上二步,开口问道:“小友,‘独脚阎王’再入中原,是真是假?”

南宫亮肃然道:“长者之前,在下不敢胡言。”

崔天行仰天凄厉道:“好毒辣的魔头,我崔天行与你何怨何仇,竟施出栽赃嫁祸的卑鄙手段——”

语声到此一顿,向少林三奇、武当二子左右一抱拳道:“如二派信得过崔某,老朽立即告辞,不计安危,查个水落石出,一年以内,必亲赴嵩山武当交待明白。”

南宫亮心中大急!

他料不到自己毫无把握的一番推测,退兵之计尚未见必成,反而先激怒了外公,弄巧成拙。

但是,当着三奇二子之前,又不能将心中的话,单独告诉外公。倏见慈因大师道:“崔施主稍安匆躁——”

崔天行脸­色­一沉,接口道:“大师还信不过老朽?”

慈因大师合十道:“老衲绝无此意!”

接着转首向南宫亮道:“请问小友,阎王堡坐落何处?”

“偃师之郊。”

“唔!闻小施主之言,敝派及武当失宝之事是‘独脚阎王’所为,的确很有可能,但这仅是就功力推测,并非小施主目见,小施主以为对否?”

“正是如此。不过当今天下,能具超绝身手而甘冒此大不韪者。区区再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但老衲觉得这推测并不可靠。”

南宫亮心中不禁一跳,愕然道:“大师不信在下之言!”

慈因大师沉思道:“小施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如说那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而盗宝之人即是‘独脚阎王’,却与老衲目睹情形不合。”

“怎么不合?”

“谁都知道,‘独脚阎王’一腿已残,佐以铁拐,行走时咚咚有声,而那蒙面人挪步之间,自然轻灵,毫无声息,怎会是那魔头!”

武当二子暗暗点头,南宫亮心中一震,忖道:“我信口而言,倒忘了这一点漏洞..”

微一转念,旋又哈哈一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阎王堡’中人物,皆以黑绢包头,行动诡密,与大师所述投书之人,装束吻合。而且..”

说到这里,加重语气道:“大师可知武林三宝之一的‘杨枝甘露’?”

慈因微微颔首道:“杨枝甘露为清真观之物,难道..”

南宫亮接口道:“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清真观天风、天雷二位道长愤然从阎王堡中走出,暗中窥听之下,才知系因该观甘露为‘独脚阎王’所盗,企图要挟..由此观之,那魔头再盗玉鼎、寒竹,也不算什么奇突之事,至于他嫁祸栽赃,企图何在,在下就不敢臆测了。”

这番话听得慈因默默无言,沉思不语。

忽然慈清大师开口道:“归元道友,事情既已明朗,似不必再为难崔施主了!”

归元子微作沉思,转首道:“崔施主,希望能信守诺言,贫道师兄弟即刻回禀掌门,等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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