槊,云雾封|茓手法,为武林二绝,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语声未落,倏见崔宓手法一变,诡谲欺进,双掌连环点袭而至,他身后已是大门,难以再退,连忙停住语声,掌运内力,一招“堆山填海”,横挥而出。
凌厉的掌劲,迫得“绿裳仙子”掌式微顿,他趁隙疾转半圈,后退二步,语锋一转,疾道:“大嫂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素闻大嫂慧质天生,如今怒蒙灵智,岂非受人蠢愚之讥!”
“绿裳仙子”一听他话中有话,掌式随着一缓,停手娇喝道:“你直认参与凶杀,血债血还,尚有何话可说?”
班睢脸容一整,肃然道:“崔门为陇西武林重镇,南宫大哥为河洛剑主。
单只其中之一,中原黑白二道,又有谁敢虎口拔牙?此其一。
大嫂为崔门长女,匹配大哥,两家联姻,而何若飞为大哥岳丈之掌门首徒,大嫂之师兄,不论武功,单凭此点,我等身为大哥盟弟义友,又怎敢割下他的人头?此其二。
长安鲁夷老英雄,潼关高氏兄弟,洛阳大豪章大旗,咸阳古尚义,皆是技高德邵,名重武林的一代豪杰,并非泛泛之辈可比,与何若飞并无恩怨,如非事出有因,何致联手诛杀之,此其三..”
“绿裳仙子”崔宓闻言到此,微一沉思,冷笑一声,Сhā口道:“这么说来,难道你们是奉命行事?抑或敝师兄做出什么亏德败行之事?”
“铁笔神风”微微阴笑,接下去道:“大嫂之言不错,如听完小弟最后一点,自当不言而喻,第四点,如无大哥令谕,有谁敢将人头悬于洛水夕阳别府的门旗之下!”
此言一出,崔宓脸色一变,凄厉地道:“以你此言,杀我师兄主凶,难道竟是我丈夫?”
“铁笔神风”班睢点点头道:“大嫂能意会小弟之言,果不愧智慧之誉,也免得小弟有冒犯之罪!”
此刻,崔宓已心乱如麻,他不知丈夫何以要杀她师兄,脑中略一转念,转首对悚栗一旁的李福喝道:“南宫大爷是否在家?”
李福目光畏缩地一望“铁笔神风”班睢,缓缓地点点头。
崔宓重重一哼,面罩寒霜,对班睢道:“暂且留下你项上首级,见了相公,不怕不水落石出。”
接着转身对木立中的幼童一招手,道:“亮儿,快随娘进去!”
语声中,人已向东门走去。
蓦地,“铁笔神风”班睢横跨一步,伸手一拦道:“大哥有命,希望大嫂勿再进入夕阳别府!”
崔宓脸色又是一变,道:“这是什么意思?”
班睢冷然说道:“大哥之意,小弟实难出口,但奉命行事,尚请大嫂见谅。”
崔宓惨然长笑,道:“我崔宓身为南宫冉之妻,竟不能进入自己家门,这还成什么体统?”
班睢目光闪烁不定,装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道:“小弟虽有相助之心,却无挽回大哥心意之力!”
崔宓厉声娇叱道:“你虽与我夫结盟,却无资格管我南宫门中家事,还不快快滚开!”
“开”字一落,纤掌疾翻,当胸疾拂而出。
“铁笔神风”一声轻哼,道:“大嫂逼得小弟动手,只有冒犯了!”
语声中,健腕一翻,掌缘疾向崔宓玉腕切去。崔宓此刻怒火冲天,厉叱道:“当真喧宾夺主,就试试崔家手法能不能教训你这奸诈之徒!”
双掌疾收,右掌奇诡一圈,左掌一穿而出,反背前拂,一道劲风,划向班睢左胁,所经之处,正是“期门”、“章门”、“膏盲”诸|茓。
这一拂之势看若简易,其实诡奇凌厉已极,饶“铁笔神风”班睢身手不凡,也是武林一等高手,眼见来势,却不知如何抵挡。
只见他神色大骇,一声大喝,侧腰甩肩,双掌飞舞,刹眼之间,攻出五招。
这五招一气呵成,疾如暴雨,看得刚踏上台阶的幼童失声惊呼。
但崔门“云雾封|茓”手法果然迥异其他武学,班睢五掌连袭,竟然发觉全般落空,而崔宓的玉掌在这刹那间,已指沾衣衫,拂至“期门”重|茓。
班睢吓得白脸发青,魂魄俱飞。
在这当儿,门口倏然响起一声大喝道:“大嫂请暂息怒,三弟还不退下!”
一道狂飚,横里撞至,袭向崔宓左臂。
“绿裳仙子”闻声疾跃而退,正好落在台阶下,幼童身旁,星眸一扫,见大门敞开处,走出二人,右边的一位紫脸短须,身穿紫色长袍,神态威凛已极,正是威震黄河两岸的“夕阳神剑”南宫冉。
左边的一位淡黄国字脸,身材修长,清瘦已极,却是南宫冉三位盟弟中的另一位,“摩云佛手’尚奕松。
崔宓对这位尚奕松的为人,向极敬重,立刻一缓神色,娇声道:“二叔,你评评理,班睢有何资格出手拦我进门?”
尚奕松长叹一声,道:“大嫂暂息雷霆..”
说到这里,频频摇首,下面的话突然而住,似乎难以出口。
这时,只见幼童横身向前,欣呼道:“爸..”
岂知南宫冉电目炬睁,大喝一声道:“住口,今后南宫无子,你已无父,不准再以南宫为姓。”
袍袖一拂,一股罡劲,疾向幼童撞去。
嘭的一声,幼童当场翻退三尺,一跤摔在道中,尘垢满身,眼青额肿。
此举大出崔宓意外,见状一阵心痛,急忙晃身退到道中,扶起幼童,仰首娇叱道:“虎毒不食子,南宫冉,难道你已失掉人性?”
南宫冉一脸怒容,冷冷道:“南宫无子!你快闭住那张臭嘴!”
崔宓娇容如蜡,秀目凝霜,厉声道:“我崔宓明媒正嫁,过姓南宫一十五载,自问无愧于心,什么事竟使你拒妻不认子?”
南宫冉仰天狂笑,反诘道:“何不问问你自己?”
崔宓气得浑身发颤,凄厉地道:“我假如知道,又何必问你,凭南宫门风,谅你不敢无理取闹,当着盟弟,何不说出缘由?”
南宫冉冷冷道:“休妻书已派专人送达令尊,你尽可返家问你父亲!”
崔宓娇容一变,道:“休妻律有十条,你凭的那一条?”
南宫冉道:“你真要我亲口说出!”
“天清地明,我崔宓心同日月,说又何妨?”
“好利的嘴,你看旗杆上是何人首级?”
崔宓强忍悲愤,泪盈眼眶,惨然道:“这么说来,我师兄真是你主使杀的了?”
南宫冉冷笑道:“你心痛了?”
接着又一声凄厉长笑道:“南宫一家,四代以来,忠、孝、节、义四字皆全,想不到百年令誉,竟被你毁于一旦,南宫亮名是我子,但实质如何?
以你行为,怎不令我怀疑,休你已算恩遇,其实我南宫冉恨不得杀你..”
“夕阳神剑”说到此处,身躯微抖,激动已极,他转首目光一瞥门框上的忠、孝、节、义四个漆金大字,突然衣袖一甩,疾挥而出。
轰然一声,木屑粉飞,那右方为首的“节”字,已被掌风震碎,金漆脱落,难以分辨。
崔宓气得脸色由红变青,但碍着对方是自己丈夫,受尽委屈,却不知如何自处。
她心中暗暗呼道:“这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诬害..一定有人诬害..”
想到这里,她含泪秀眸一瞥自己一向憎恨的“铁笔神风”班睢,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阴笑,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再看着素行正直的“摩云佛手”尚奕松,只见他不时摇头搓手,似乎对这局面一筹莫展,爱莫能助!
在这刹那,“绿裳仙子”崔宓心头泛起一阵悲愤,凄厉地道:“南宫冉,你我结婚十五载,想不到你竟如此血口喷人,不错,嫁你之前,何师兄对我情深谊笃,但未曾逾越兄妹之礼,这,你不是现在才知道。自入你南宫家门,恪守家训,克尽妇道,有哪点对不起你..”
她愈说愈激昂,秀眸泪如线流,继续悲声道:“南宫门风,百年以来,虽受武林尊敬,但我崔氏家声,也并不比南宫一家稍低,清名逾命,岂容你信口诬污?你凭的是什么证据?”
南宫冉厉叱一声道:“贱妇,我问你,你这次出门用意何在?”
“返门省亲,你不是不知,何用再问?”
“在家几日?”
“六月之久。”
南宫冉仰天悲笑道:“陇西洛水往返只需三日,又何需半年?”
“转道岭南,一赏山水之胜,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南宫冉嗤然道:“岭南山水虽好,怎及得‘横天金槊’何若飞千里相会!”
“绿裳仙子”秀眸怒火暴射,猛然挺身跨前一步,娇叱道:“你像已派人专门跟踪,但我师兄胸襟磊落,岂是你所想象之人?”
“你是承认了..”
“绿裳仙子”倏然悲泣道:“夫君,十五载恩爱,你岂可听信谗言!”
“嘿嘿!你怎知道我非亲眼目睹?”这时,幼童在旁见父母反目,已泪水滂沱,但他自幼禀承父母刚毅性格,咬紧牙关,饮泣吞声,闻言Сhā口道:
“爸..何师伯对妈极为恭敬,孩儿在旁..”
“竖子住口!”南宫冉生性火爆,脑中已先入为主,怎肯听孺子之言。
崔宓凄厉叫道:“夫君,你错了,师兄闻我行踪,飞骑赶至,原是为了你!”
南宫冉神色一怔,冷冷道:“好动听的藉口,我有何事值得他如此关心?”
“你三年前在黄山获得‘灵天残篇’,已风声外泄,何师兄得知此事,要我转告于你当心,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
南宫冉脸色微微一变,旋即仰天一声狂笑,道:“我南宫冉并非畏事之辈,且不说‘残剑令’可调动河洛武林百余高手,单凭我手中三尺青锋,‘夕阳六式’,也能使窥觎者亡命而归..”
豪气冲天的语声到此,倏然一变阴沉,冷笑一声,又道:“不过我获得‘灵天残篇’,只有四人知道,两位义弟结盟二十年,情同手足,要习神功,当知我南宫冉决非隐私之辈,另外二人|Qī-shū-ωǎng|,只有你和我,嘿嘿,莫非你恋奸情热,泄密讨好?哈哈,谎言虽动人,却破绽百出,如今夫妻之情已绝,还不快滚!”
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崔宓满腹悲痛,见南宫冉执迷不悟,解释已经绝望,又想起名誉受污,顿起自绝之念,秀眸厉光暴射,仰天悲呼道:“苍天啊苍天,你为什么不长眼睛..”
语声一转,望着门口屹立的南宫冉凄厉地道:“我崔宓生为南宫家人,死为南宫家鬼,夫君,我就还你清白。”语落脚下猛然点地,嗖地一声,一头向门旁石狮撞去。南宫冉脸色一怔,倏听场中响起一声悲呼!
“妈..你难道不顾亮儿了?”
南宫亮偎立母亲身旁,想不到母亲在这刹那之间,会生出自绝之念,见状一声悲呼,扑身抱去。
他的悲呼使“绿裳仙子”崔宓因过分悲痛而陷入昏迷的神智骤然清醒。
不错,儿子年幼,如今有父不认,自己再一死,还有何人照顾?而丈夫虽然休妻,但自己终是南宫家之人,怎能忍心舍下这个仅存的幼弱的根苗。
这些念头,在崔宓脑中电闪而过,衡情轻重,陡沉真气,想勒住身形。
但是,当时用力太猛,距离又近,等到后悔已来不及了,嘭地一声,一头撞上门旁石狮上,立刻鲜血迸溅,萎顿倒地。残霞、红枫、鲜血,使大地染上一片殷红的色彩,令人顿生凄凉悚栗之感。
南宫亮扑到母亲身旁,一见母亲额角虽裂,鲜血如注,却未昏厥,忙泣声呼道:“妈,你是何苦,亮儿知道你决不是爸所讲的那种人..”
悲惨的气氛,迷漫着四周。
崔宓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缓缓摇着,仿佛要阻止他的哭声,其实,刚才她如非一念勒马,此刻早已魂归离恨天了。
南宫冉屹立阶上,目睹此情,触动悲怀,怀疑地望了义弟“铁笔神风”
班睢一眼,眼角瞥见崔宓只是重伤未死,脸色又由怀疑立变悲怒,狂笑道:
“崔宓,你真不愧心机多端,意想以诈死要挟我挽回心意,岂非痴人作梦,自讨苦吃!”
语声一落,袍袖一甩,转首沉喝道:“二位义弟,贱妇生死,有甚好顾虑的,我们回房!”
说罢转身进入大门,班睢及尚奕松也跟随而入,嘭地一声,朱门紧阖,场中恢复一片静寂,只有十三岁的南宫亮尚匍伏在母亲身旁悲泣。
这片断时刻,使他幼小的心灵,遭受了严重的创伤,他感到一向正直的父亲寡情无义,同时,他也感到母亲太可怜,蒙上莫明的罪名。
骤然,他站起身躯,小手紧握成拳,虚空一扬,大声道:“爸,有朝一日,我南宫亮不会放过你,你既能无子,我也能无父!”
崔宓此刻挣扎着坐起,闻言无力地叱道:“亮儿,你岂可说出此话,难道忘了南宫门风,孝行第二?”
南宫亮悲泣地伏入母亲怀中,泣道:“妈,看到爸不分青红皂白,孩儿不能自制啊!”
他仰头望着母亲脸上一片鲜血,淡绿的衣衫,也染成红色,而额上鲜血尚汩汩冒出,忙撕下猎装,替母亲包扎。
崔宓此刻脑中感到阵阵昏眩,但灵敏的智慧,却仍在搜思平时对自己恩爱的丈夫,突然剧变的原因。
她想起昔年自己师兄暗恋自己的情形..
她想起结识自己丈夫的经过..
是什么人从中暗箭中伤呢?
中伤的人目的何在呢?
倏然她得到一丝灵感,立刻道:“亮儿,你扶我走吧!”
“妈,我们到那里去呢?”
“亮儿,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过,你不要悲伤,有一天,你仍会回到自己家园,继承‘夕阳别府’的光荣。”
南宫亮不懂母亲的意思,但却不忍违拂身受重伤的母亲的吩咐,正要用力抱住母亲站起,倏又听母亲道:“且慢,亮儿,你先把你何师伯的人头取下来埋好。”
南宫亮稚气的脸上微微一怔,道:“妈,这样岂不更使你蒙受嫌疑?”
崔宓惨厉的神色一沉,道:“只要问心无愧,何事不可为,你何师伯一生光明磊落,岂可死后人头高悬,使他泉下难以瞑目!”
南宫亮肃然道:“妈,孩儿懂得!”
语声一落,矮小的身形倏然掠起。
他年龄虽幼,但幼承家训,却已扎下深厚的内功基础,身法虽不很快,却轻灵美妙已极,刹那纵到旗杆下,猱身而上,取下人头,就在道旁埋好,继又扶着母亲,向洛水之滨踽踽行去。
乌云渐阖,残霞骤暗,夕阳别府前石狮上的殷红鲜血也渐渐变黑,红枫失去晚霞的映照,自然显不出鲜血般的光彩..
夜色浓了,木叶萧瑟,归鸦乱噪。夜色中,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沿着洛水,相依而行。
江水呜咽,星月惨淡,默送着二个伤怀之人。
倏然,崔宓软弱地问道:“亮儿,我们已经走了多少路啦?”
“约摸四里了吧。”
“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等吧!”
南宫亮用奇诧的目光望着母亲道:“夜深露重,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歇歇!”
崔宓摇头道:“你不会知道的,我要等等看..”
“等什么?”
崔宓就江边缓缓坐下,目望滔滔江水,道:“如我推测不错,等会儿必有人追来索我呣子之命!”
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那我们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崔宓凄凉地道:“我要证实你父亲是否真的为谣言所蒙。到时,我们再逃还来得及。”
“假如没有人追来呢?”
“那你父亲确已变心了,但是,亮儿,你父亲是正直之人,我相信他决不会的。”
南宫亮默默无言,他觉得母亲的情操太伟大了,也痴心得可怜,于是睁大眼睛,默默向来路搜索着,心中泛起一层层矛盾的感觉。
他希望有人追来,因为他懂得母亲的意思,父亲既能当时放过,必无再派人追赶之理。如有人追至,必是奸徒。这也可证明父亲不过一时受到蛊惑,并非绝情寡义!
但他又怕母亲重伤之体,无法逃生,凭自己年纪,和浅薄的功力,实在微不足道。
于是,幼小的南宫亮,就在怔忡矛盾的心境之下,不时遥望着来路,苦挨着时光。
远处村落,初更的梆柝声响了..慢慢地,梆柝又敲了二更。
呣子二人在漫漫的长夜中,已挨过两个时辰。
南宫亮心中有着既庆幸又绝望的感觉。
倏闻母亲仰天喃喃道:“看来我的判断是错误了..但是,天啊!我崔宓一生未曾料错过一桩事..我不死心啊..”
南宫亮急急靠近母亲,悲声道:“妈,我们回到外公那儿去,让外公作主..妈,你伤势要紧,不要这样自苦。”
崔宓缓缓转首,泣道:“亮儿,我做母亲的现在有几件事交代你,你能听话吗?”
“妈!不管什么吩咐孩儿都一定遵从!”
崔宓倏然停止泣声,面色一变为凝肃,道:“你要记得,你是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之子,不论你父亲怎样,你不能恨你父亲。”
南宫亮无奈地点点头,其实心中悲忿已极,觉得母亲太过仁慈。
“第二,江湖险域,非有惊人绝艺,难以出入头地,你功基虽扎,然未得‘夕阳六式’的最后三式,必须另寻名师,这点,不论我如何,你必须回到外公那儿去,他会指点你应走之路!”
南宫亮脑中立刻升起一丝不祥的预兆,急急道:“妈,你呢?..”
崔宓低喝道:“不要多嘴,听我说!你应该坚信你父亲是一个好人..”
“孩儿知道。”
崔宓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三寸多高装伤药的磁瓶,打开瓶盖,把一瓶金创药尽倾水中,南宫亮心中一惊,急急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崔宓爱怜的望着儿子,缓缓道:“孩子,妈等下告诉你!”
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向手腕划去,嗤地一声,血光迸现,她疾以空磁瓶承罩向如泉涌出的鲜血。
南宫亮眼见母亲这种突然近似疯狂的举动,目光惊凝,竟不敢出口动问,脑中飞快在想着;这是为了什么?到底为了什么?
只见母亲的脸色愈来愈黄,而鲜血却已装满一瓶。
崔宓轻轻地盖上瓶盖,也不顾手腕鲜血直流,探怀取出一粒有如白蜡之物,放入瓶中,送到南宫亮手中道:“亮儿,这是母亲的血,你好好保存,只要不时在里面放些盐块,血液就不会凝固!”
南宫亮双手接过,颤声地道:“妈,这是什么意思?”
崔宓脸色一凝,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母亲最重要的吩咐,你一定要办到..等你将来绝艺学成,你要用你母亲的血,洗涮你母亲的清誉,知道吗?”
南宫亮失声痛哭道:“妈,我知道了..”
“但是,你不能做出有损你父亲的举动,要以诚毅之心,感动于他,使你父亲自悟自觉。”
“妈..孩儿听你的话。”
“孩子,不要哭,面对现实,坚强起来,还有..”崔宓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半尺长的钢质机筒道:“亮儿,南宫一门以‘夕阳六式’剑法、风云连环步,及这种‘纯阳绝命针’三般绝学驰誉武林。前者你已会三式,风云步你也懂得法则,只有这种‘纯阳绝命针’是保命护身之物,因为太过霸道,百年以来只传下两筒,从未轻用,一筒可发放三次,如今妈交给你,在不得已之时,准许你用以逃命!”
南宫亮含泪接过揣入怀中,正想安慰母亲,只见崔宓又接下去道:“半日惨变,我觉得其中另有阴谋,缘之起因,可能是为了‘灵天残篇’。”
南宫亮心中一怔,稚气地道:“妈,你怎会知道?”
“唉!”崔宓长叹一声道:“这只是我推测而已,我等在这里,目的就是想要证实此事,但是,孩子,我不愿意再等了..
“亮儿,南宫一家要靠你了..要恢复我的清名,要使你父亲相信,只有剖开此中阴谋的真象!”
南宫亮点点头,道:“妈,我将来应该怎么着手呢?”
崔宓沉凝着道:“你两位盟叔,班睢天性机诈,以刚才他的举动看,说不定线索就在他的身上,尚二叔为人正直好义,将来找他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假如此路不通,不妨再依次调查长安鲁夷,潼关章氏兄弟,洛阳章大旗,咸阳古尚义,弄清他们杀你何师伯的当时情形,也必可知道一点端倪。”
其实,崔宓一生自负聪明,虽看出其中有所阴谋,却又怎想到此一阴谋严密复杂的安排。
南宫亮默默地听着,记入心头,在他幼稚的脑海中,只感到世事的复杂难测,他正在胡思乱想中。蓦地,又见母亲仰天悲呼道:“夫君啊..我崔宓死也不会相信你会休妻弃子,但是,我再等不及了..夫门难入,羞见父母,我崔宓只有用洛江之水,洗刷清白,以明心志了。”
语声中,纵身跃入洛水,卟通一声,浪花飞溅,衣裙浮沉,刹眼间,随着滚滚波涛,飘逝不见。
南宫亮见状大惊,一把没有抓住,伏身江边一看,茫茫黑夜,江水呜咽,那里还看得见丝毫影踪。
他失声大哭悲呼道:“妈..你好狠心..”
底下的语声,已被泣声所掩,再也听不清楚。
稚子悲泣,和着呜咽江水,奏出一曲令人鼻酸的乐章。
渐渐地,南宫亮想起母亲的吩咐,收起泪水,望着手中盛着母亲鲜血的磁瓶,一咬牙,喃喃道:“妈,你生为烈妇,孩儿当谨遵吩咐,勉成孝子..”
他缓缓站起身子,怨恨的目光,贯透黝黑的夜色,沿着江边,开始走向人生的征尘。
路是崎岖的。责任是沉重的,南宫亮在这半日光景,似乎已成熟了不少,边行边回忆着母亲的话,搜索着其中的谜题。
倏然,来路上响起一阵阴沉的长啸,划破静寂的黑夜,传了过来,回荡于洛水之旁的原野上。
南宫亮栗然一惊,回头目光一扫,只见五六条人影如飞而来,他心中又惊又怒,喃喃道:“妈,你推测得一点不错,他们终于来了,可是,妈,你虽然聪慧,却太性烈..妈,你死得太快了..”
他想起自己身负遗嘱重责,心中念着,人已疾向夜色中遁去。
二
夜色凄迷。
秋风飒飒。
一条瘦小的人影,沿着洛水,顶风飞奔。
在惨淡的月色下,可以看出他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华贵的猎装,已污秽破碎,英气逼人的容貌,却汗下如雨,狼狈不堪的神色中,透出惊怒的表情。
他,正是有父拒认,母亲投水的孤雏——南宫亮。
在他的后面,五六条黑影飞奔而来,衔尾追赶。
突然间,响起几次厉啸,前路又出现三条人影,向南宫亮迎面围至,南宫亮一见身入包围,再也逃遁不脱,脸色由惧变怒,幼小的心灵一横,倒反而沉着起来,身形一晃,背对洛水,昂然屹立,目光一扫,见四周已参差站立着九个武林人物,这些人一律灰色劲装,头上灰布密密包起,只露出两只寒光闪烁的眼睛。
而其中只有一个人身着青衫,没有蒙面,双手握着一对判官笔,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盟叔“铁笔神风”班睢。
南宫亮见此形势,想起母亲的话,星目喷火,大声对班睢道:“你急急追我,不知是什么用意?”
“铁笔神风”班睢此刻目光闪烁地向四野扫视,闻言倏然阴阴一笑,反问道:“侄儿,你母亲在那里?”
南宫亮一肚悲愤,冷冷道:“我母亲不想见你,如有什么事,同我讲也是一样!”
班睢目光诡谲一转,沉声喝道:“小子,念在相处多载,我班睢已存下宽容之心,如敢不说,那就是自找苦头吃了!”
南宫亮凄厉地目光一扫,道:“要我说出不难,你得先讲出来意!”
班睢脸色立刻转变得非常和缓,诡笑道:“念在大嫂伤重奔波,特来送行。”
南宫亮用手一指,道:“那又何必带这许多人,灰巾蒙面,故作神秘?”
只听得其中一个黑衣人喝道:“抓住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语声之中,纵身而上,一掌向南宫亮劈出。
南宫亮见势一惊,空手无剑,只得疾闪两步,喝道:“你们要动手,打死我也不说!”
他刚执成性,决心强硬到底,仗着一筒“纯阳绝命针”,有恃无恐。
但这一来,反而见效,那蒙面人掌式击空,正要抽身变招再上,“铁笔神风”班睢已自喝道:“不可鲁莽,我有话说!”
蒙面人果然一晃而退,但南宫亮小肚子中雪亮,冷冷道:“有什么话说,哼,还不是想害我呣子二人!”
一言拆穿,班睢阴晴不定的脸色,倏变狞厉,沉声道:“小子你既然知道,何不爽快一点说将出来,看在昔日情份,我或可保全你小子一条蚁命。”
他脸色瞬息万变,忽善忽恶,南宫亮牙齿一咬,大声道:“你是我盟叔,岂忘了南宫门风,忠行第一,孝行第二,为人子者,岂有弃母求全之理!”
班睢脸色一红,厉叱道:“南宫一姓,已无你呣子二人,你小子到底说是不说?”
南宫亮凄厉地道:“不说。”
“嘿嘿,不说,那你就只能活到今天了!”
“铁笔神风”语声中,身形渐欺。
南宫亮平素对这位三叔倒不感到怎样,此刻已恨透了心,正想摸出“纯阳绝命针”,却倏见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班睢,祸根要铲得干净,你怎么乱了章法!”
“铁笔神风”班睢蓦然止步,阴恻恻道:“小子,你呣子二人,倏然分开,是什么道理,只要你据实相告,我保证绝不为难你们呣子。”
南宫亮暗忖道:“以目前形势,只有保留母亲已死的消息,或可拖延一些时光,因为“纯阳绝命针”发出,如不能把眼前这批人全部杀死,终难脱身。”
他想到这里,幼小的心灵中倏然升起一片杀机,目光微扫,在量度形势,口中却不动神色地道:“我母亲早已洞悉你们的阴谋,此时此刻,怕不已出去了十里。”
这固是谎言,随口胡诌,但听者有心,“铁笔神风”神色一惊,厉声道:
“向何处而去?”
南宫亮脚下微移,冷冷道:“这个你们都管不着。”
左边一个蒙面人沉声道:“小娃儿,其实我们并不要杀你。”
班睢接口道:“不错,你母亲要逃也难越出洛河之界南宫亮叱道:“少噜苏,谅你们也一样难以活过今夜。”
班睢哈哈狂笑道:“不愧南宫冉八载薰陶,小子,我告诉你,真要杀你们呣子之人并不是我们,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南宫亮一怔道:“奉谁之命!”
“你父亲。”
南宫亮火冲三尺,大声道:“你们骗人,我爹已明言放我呣子于前,决不会食言于后..”
语声未落,只见班睢左掌一探腰际,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字架般的东西,上半部漆黑发光,下半部雪亮,六寸长短,状如一柄断剑。
班睢左子高举,喝道:“南宫亮,你既自认‘夕阳神剑’之子,可认得此物?”
南宫亮心头陡然大震,这十字架般东西,自己怎不认得,立刻垂手肃立道:“犀角为柄,精钢剑身,南宫独门‘残剑之令’。”
班睢鼻中一哼,冷冷道:“既知‘残剑令’,可知规矩?”
南宫亮迟疑片刻,道:“令如一门之长,见令如见家主于当面,执令之人,凡有命谕,南宫门下,生死皆从!”
班睢嘿嘿一笑,道:“‘残剑令’之威何止于此,河洛武林见令莫不敬若盟主,小子,你该知道我的话不假了吧,要你们呣子二人性命之人,就是你父亲!”
南宫亮到底年幼,闻言陷入迷惘之中,他知道“残剑令”为祖传掌门之物,父亲视若性命,生平不离身边,轻易决不授人,难道父亲当真寡情绝义,逼我呣子于死?
但是,母亲至死尚嘱自己不可记恨父亲..
这种矛盾,使他深感困惑,正自沉思,只听班睢又道:“你既知道‘残剑令’的遗训,谅不至违背我的吩咐吧?”
南宫亮一咬牙,挺身道:“既属南宫之后,自当恪守祖训,但请传谕!”
班睢得意地一笑,道:“你立刻说出母亲去向?”
“顺洛水而去,已有半个时辰。”
南宫亮心机聪明,话虽实在,却没有说出是投江顺水逐波而下。
“铁笔神风”不防南宫亮暗弄心机,以为实话,目光向身旁两个蒙面人一示意,两个蒙面人身形晃动,已出五丈,迅速顺着洛水向下流奔去。
南宫亮眼见这般快疾身法,知道皆是一流高手,心中暗暗吃惊。
只见班睢转首狞笑道:“以‘残剑令”为名,南宫亮应即刻自裁,以全南宫一家令誉。
南宫亮听得心头寒气直冒,仰天悲叹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母亲啊!孩儿壮志未酬,只能全孝了!这是你吩咐的啊!”
凄厉的语声中,他疾抬左掌,向脑门拍去。
他心中怀着无比的悲愤,但眼角瞥见“铁笔神风”班睢,在得意的狞笑。
在这刹那,南宫亮陡然顿住拍向脑门的右掌。
原来他抬手之际,突然触及藏于腰中的磁瓶,不禁忖道:“母亲含辱留血而死,遗我在世,为的是要我洗清名誉,何况母亲生平料事如神,她既料父亲是因受了班睢等的蛊惑而误会,父亲自不会对有十五载恩情的母亲及自己赶尽杀绝他这里正在考虑,班睢已神色一怔,喝道:“小子,难道你要抗命不成?”
南宫亮既不敢违背祖训,复不愿就此伏戮,脑中闪电忖道:“我得设法避此一劫,决不能陷入奸徒诡计之中..”
转念到此,情急之下,忽然触动灵机,朗声道:“南宫之后,唯孝唯忠,我虽明知其中有可疑之处,但面对信物,仍存服膺之心,不过——”
班睢喝道:“不过如何?”
南宫亮接着道:“母亲曾言你奸诈无伦,何况据我所知,南宫门下‘残剑令’仅有一柄,轻易不肯动用,如他老人家要我死,在夕阳别府之前,早可解决..”
“铁笔神风”想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头脑这般清楚,但仗着信物是真,阴恻恻道:“你可是怀疑‘残剑令’是假?”
南宫亮冷冷道:“在这黑夜之中,如以伪物相胁,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班睢怒哼一声,道:“依你如何?”
“我要分辨真伪,否则恕难遵命!”
这时,其余六个蒙面人见同伴一去不回,皆不时转首探望,目光闪烁,露出焦灼不安之色,其中,右边一人忽然Сhā口道:“追去之人至今未返,班大侠切勿再耽误时光。”
“铁笔神风”耳闻催促之言,脑中忖道:“杀此幼子,只不过举手之劳,但崔宓未擒,如万一发生变化,将来自己岂非首当其冲?既借‘残剑令’之名,自当做得天衣无缝,这样,我班睢将来也才能推诿责任,何况奉命行事,妄逞一时之快,将来岂非白狗吃肉,黑狗遭殃..”他机诈一生,却料不到崔宓已死。
此念在他脑中闪电转过,不理蒙面人之言,冷冷道:“你要如何分辨?”
南宫亮朗声道:“犀角为罕见之物,以作剑柄者,天下极少,其性寒,噪舌味涩,入口便知!”
班睢心机虽深沉无比,却未想到南宫亮更是精灵,仗着功力,及对方年幼,料定他实在耍不出什么花样,乃坦然道:“也好,辨明真假,让你安心做鬼!”
话声一落,左手一扬,“残剑令”已平向南宫亮飞到。
其实,南宫冉以往对这独子,极为钟爱,这“残剑令”,南宫亮不知看过几百次,触手由份量上即知真假,那还用看。
只他左手一接,倏然扬声道:“见令如见盟主,班睢,你还不听命!”
这一变化,实出“铁笔神风”意料之外,神色不由一愕。他不是震于“残剑令”之易手,而是惊于一个年不过十五的幼童,面对七位高手,竟然如此大胆。
他脸色一变,厉叱道:“老子阳沟里翻船,小子,你是猴子翻不出手掌!”
身形一欺,掌式已出。
南宫亮身形暴退,脚跟已踏近江畔,大喝道:“你刚才说过‘残剑令’一现,河洛武林,莫不敬若盟主,难道你不将‘夕阳神剑’之名放在眼下。”
“铁笔神风”闻言一震,掌式陡收,正在这时,右边那个刚才出言催促的蒙面人忽然大喝道:“任你聪明狡猾,一样要死。”
纵身而上,掌分上下,猛袭而至。
南宫亮到底年轻识浅,他以为班睢领头,故只防着班睢,并未防着别人,一见来势凌厉,掌心未到,罡劲已至,自觉浅薄功力,不是敌手,急忙脚下横移三步,右手就向怀中掏去。
岂知就在这刹那,蒙面人掌法一变,横挥而至,这一招不但快,而且诡,南宫亮手执“残剑令”,匆忙之间,一招“夕阳六式”的第一式“夕阳流霞”,顺手挥出。
但“残剑令”剑身不满两寸,岂能发出威力,说时迟,那时快,嘭地一声,他瘦小的身躯已挨了一掌,横退三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南宫亮身受掌伤,杀机更浓,疾速一翻身,右手已将机筒抬起。
其余五个蒙面人,不知道南宫亮手中握的是独门“纯阳绝命针”,还以为是什么普通防身之物,见他拒抗,唯恐脱逃,蜂涌而上。
要知南宫一门自创“夕阳六式”剑法,名噪江湖后,因“纯阳绝命针”
太过霸道,中者绝无幸存之理,故一直严谕后辈,弃而不用,已百年未现江湖,见者可说寥寥无几,这几个蒙面人虽是一流高手,但与南宫家并无交往,怎会识得。
但是,别人不识,“铁笔神风”班睢,却不会不识。他一见大惊,拧身斜避,尚未及出口招呼,只听得一声机簧响处,一蓬红光,暴射而出,十余支细如牛毛的金针,向那批蒙面人罩去。
洛水之旁立刻响起阵阵惨呼,六个蒙面人,竟倒下四个,个个气绝身亡,其余二人一见不妙,正想退避,南宫亮心头杀机已盛,岂肯放过,一声清叱,机簧再响,红光再次暴射,两声凄厉长呼,两人便也倒地身亡。
但南宫亮却忘记了班睢的“神风步法”奇快绝伦,誉满江湖,刚觉心头大畅,忽闻左侧一阵风声,两点寒芒凌空点到。
南宫亮心中一惊,晃身暴退,在紧张之中,忘了身后就是滚滚波涛,一脚踏空,发觉已晚,一声惨叫,嘭地一声,流花飞溅,身子落入洛水之中,顺流飘去。
茫茫黑夜,一片静寂,地上却多了六个蒙面尸体,班睢把尸体推入江中,对着滚滚洛水狂笑道:“剑令已沉,祸根去一,‘夕阳’沉落,只不过是时间早迟而已,我班睢建此功劳,当可取位而代,总管三省,说不定得获奇功,更可独霸天下..”
枭鸟狂笑,伴着瑟瑟秋风,更使黑夜平添几分恐怖色彩“铁笔神风”班睢得意的笑毕,身形一晃,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剩下滔滔洛水,仍在呜咽地流着..
三
秋阳闪烁。
落叶狂舞。
洛水支流的浅滩上,躺着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幼童,剑眉微挑,面色惨白,浑身湿透,一动不动的仰卧着。
显然,他是被河水冲击上岸的。
呼呼的西风,砭入骨髓,而秋天的朝阳,并不能给人有炙热的感觉,那静静躺在泥泞滩上的幼童,身躯忽然一阵蠕动,张口吐出一口黄水。
慢慢地,他周身已感到一阵寒意,睁开眼皮,挣扎着坐了起来,他仰着看着天上浮动的白云,呆呆出神,周围的环境,对他是那么陌生,但闻河水潺潺,木叶瑟瑟,充满了凋谢的秋色。
终于,他口角张翕,叹出一阵喃喃的语声:
“上天垂佑,我南宫亮终于捡回一条命,唉,妈的确料事如神,一筒‘纯阳绝命针’竟使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眼光疾速地向左右地上一瞥,发现什么也没有,不由长长一叹!
想起那还可以用一次的“纯阳绝命针”及那代表南宫一家威名的“残剑令”,竟都沉入江流之中,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倏然,他神色微现紧张,抬起稍感麻木的双臂,一摸腰中,接着,脸色一松,缓缓吁出一口气,又喃喃道:“还好,妈遗留的鲜血尚在,否则,我真愧对她泉下亡魂了!”
又是一阵西风吹过,使他衣衫尽湿的身躯,一阵悚悚抖粟。
此刻,南宫亮周身发冷,腹中又饥。想到自己在水中逐波一夜,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应该先设法赶往陇西,向外公诉说经过。
他心中想到这里,目光迅速向四下一扫,发觉自己坐处左边是一座山谷,河水下流百丈左右,弯入山谷不见。而前面远处,隐现一个村落,村落中,隐隐可见一座高耸的城堡。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往陇西应该怎么走,心想,何不起身进入村落去问一问,一面也可设法换套衣服,弄些食物果腹。
一念至此,他想挺身站起身躯。
倏然,左胁一阵疼痛,使他情不自禁地一声轻哼,敢情刚才一心想着母亲及遗失之物,忘了昨夜与蒙面人动手时,被对方一掌击成的伤势。
于是,他微微一叹,伸手摸摸腰囊,发觉还有几颗家传疗伤之药,立刻取出三颗,吞入腹中,就地盘坐运起功来。
南宫亮年纪虽幼,但凭着家学渊源,内功根基扎得颇厚,加以伤势并不甚重,一经运功,立刻血气正常循环,催动药力,走遍三十六|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忽闻一阵叮咚叮咚之声,传入耳际。
南宫亮因运功正值完成之际,不能分心,心中虽在奇怪这声音的来源,却不敢睁目一视。
那叮咚之声,仿佛是以锤击石的声音,渐渐响亮,似乎愈来愈近。
他这一受扰,再也无法推功运气,已觉伤势已近痊愈,只得散去功力,眼皮一睁,向前望去。
一望之下,心中一惊,霍然翻身立起。
原来眼前一丈之处,竟站着两人,一个是身躯雄伟的独脚老者,黑须垂胸,容貌威厉,两道目光,犹如寒电闪耀,慑人已极,分明是内功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
左手支着一条卵蛋般粗的拐杖,乌光油油,显然是钢铁所铸。
南宫亮这时恍然大悟,刚才叮咚之声,敢情是这独脚老者走路,拐杖触地之声。
在独脚老者旁边,却是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女,长发披肩,天蓝罗裙,一双秀眸,射出一股智慧的光芒!
南宫亮目光刚与她相触,只觉得眼睛一亮,暗忖道:“世上竟有这般美丽的少女..”
想着,心头如小鹿般乱撞。
他正在打量,倏见那独脚老者冷冷道:“小哥儿,看你这付样子,好像是刚从水中爬起来的,秋寒水冷,大清早,你在水中做什么?”
这番问话,不禁触动南宫亮的悲怀,想起自己本来幸福的家庭,莫明其妙的陡遭变故,不由悲从中来,但他一想到与对方素不相识,在陌生人前掉眼泪,怎好意思,忙强忍悲痛,躬身一礼道:“晚辈误入水中,被冲至此,万幸未被淹死,正想请问此处何处,以便赶路。”
独脚老者唉了一声,两道眼神,射出湛湛寒光,逼视着南宫亮,道:“听你口气,仿佛是洛阳人士,此地已出洛阳百里..”
南宫亮听得心中大大一怔,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随波飘浮这么遥远,竟能不死,好像冥冥中有母亲幽魂回护。
只见独脚老者说到这里,脸上倏然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与刚才的冷漠神态大为不同,侧首对身旁少女道:“慧儿,你看这小哥儿是什么出身?”
那天蓝衣裙的少女秀眸一张,笑道:“爸,你老人家又要考我啦!”
接着面向南宫亮抿嘴嫣然笑道:“这位朋友衣着虽然污秽,却是高贵质料,出身决非贫贱之家,尤其他刚才打坐运功之姿,深合武家练气要诀,来历自是不凡,只是神情狼狈,莫非经过了什么特殊不幸的遭遇..”
她语声如黄莺百啭,迷人之极,渐渐咬牙沉思,变成询问口吻,秀眸直视着南宫亮,仿佛要看穿他内心一般!
南宫亮心中猛然一震,不自觉地微微点头,表示她的话并没有说错,但他心中却在想:对方年纪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竟具这般锐利的目力,超人的智慧,虽然神态不脱幼稚,但比起自己,实在强得太多,有其女必有其父,这两人自是大有来历,他转念至此,脑中灵光电转,把昔日父母告诉他的武林有名高手,一一思遍,却也想不到一个合于眼前两人形状的名号。
南宫亮平日虽甚少出门,但家学渊博,在父母日常口述之中,知道的武林人物,并不在少数,尤其河洛百里之内,成名的高手,都到过“夕阳别府”,他都有一面之识,却从未见过眼前这父女两人,不觉凝神怔思起来!
其实,他是白费心思,不要说以他的年纪阅历,不知道这独脚老者的来历,就是整个武林,能识得这一叟一女者也寥寥无几!
只见独脚老者听少女说完,见了南宫亮的表示,哈哈一笑,道:“慧儿,你智慧果然不差,观察入微,与为父见解如出一辙——”
他得意地称赞少女,倏然一转语锋,对南宫亮和蔼地道:“小哥儿,你贵姓,家中尚有何人?”
这几句话,正触及南宫亮的痛处,使他勾忆起自己凄惨的际遇,泪水顿即不自禁地夺眶而出。
蓝衣少女见状似觉不忍,转首娇声道:“爸,你看人家那么伤心,定有个悲痛的身世,我们又问必要触别人伤痛之处!”
独脚老者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女儿家果然比老夫细心,好好,那末,哥儿,老夫想说一句话,不知你要不要听!”
南宫亮此刻最怕提到自己姓名,闻言不由感激地向少女一瞥,立刻用手抹去泪水,恭敬地答道:“多谢前辈开怀,有甚训诲,自当恭聆。”
独脚老者微微颔首道:“应对不失礼仪,孺子可教,小哥儿,老夫一生,从不虚伪夸赞别人,但你确是老夫生平之中所见资质最佳的人,如能奉老夫为帅,将来必有非凡造就,使你成为武林第一高手!”
此言一出,南宫亮大感意外,他恍悟对方神态由冷漠变为和蔼,探听身世,原来是想收自己为徒,不由大大踌躇起来。
他想起母亲临终的吩咐,要自己到外祖处..以母亲的智慧处事,必言中有因,何况,对方的言语举动,虽然迥异常人,却来历如谜,以南宫家门,岂能胡乱投师!
可是,人家却是一番好意啊!
这个问题,使南宫亮困惑万分,目光一瞥,见独脚老者正目光湛湛,等待自己回答,心中一急,忙欠身答道:“老丈好意,晚辈心感,但相谈至此,却未蒙赐示名号,敢请示知,也好称呼!”
独脚老者微微一笑,道:“如你肯答应,老夫自会告诉你,否则,却不便为外人谈起。”
南宫亮闻言,陡然感觉到对方身份太过神秘,迟疑半晌,摇摇头,道:
“这个..”
倏见蓝衣少女,粉脸一凝,鼻中重重一哼,抢口说道:“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别人跪在地上求我爹,还不知他老人家肯不肯呢,这种机遇已千载难逢,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独脚老者忙喝道:“慧儿,对陌生的人,你怎可这般说话!”
他喝声虽大,语气中,却并没有责怪之意。
对她那种尖刻的言语,骄傲的神态,南宫亮不禁大起反感,他遭遇虽然凄惨,但幼小在辉煌的家世中,早养成一股刚傲之气,怎肯被人讥落,暗暗忖道:“小的骄而老的纵容,我南宫亮就是明知除了你们找不到更好的名师,也不愿有求于你们!”
心念至此,心中一横,朗声道:“贤父女好意,在下心中感激,但恪于家训,只有恕违方命了!”
独脚老者想不到对方竟会拒绝,脸色陡然一沉,目中寒光骤厉,冷哼一声道:“好不识抬举的小子..”
语声到此,村中蓦地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之声。
蓝衣少女转首一望,倏然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爹何必生这些闲气,家中尚有要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女儿不相信这世上资质好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这番话,开头几句固是劝慰独脚老者,但最后一句却含有卑视不屑之意,听得南宫亮心中反感更甚,刚才对少女的一点钦佩感激之心,立刻化为乌有。
只见独脚老者鼻中重重一哼,脸上怒色盈然,倏然转身,向村落大步行去。
蓝衣少女秀眸向他一扫,也转身跟随而去,随着叮咚叮咚之声,两个谜样人物,渐渐远离。
南宫亮见独脚老者虽然残废,依拐而行,但行动之间,毫无不便之状,就是蓝衣少女脚下也如行云流水一般,目送对方,胸中忽然激起豪气,喃喃道:“我南宫亮是‘夕阳神剑’之后,陇西‘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外孙,我就不信你这残废老头会比我的父亲与外祖还高明多少!”
不错,洛水南宫及陇西崔门,声名如日经中天,难怪南宫亮小小年纪,肚中也隐藏着一股傲气。
这时,远处村落中,又响起一阵急骤蹄声,南宫亮闻声一怔,凝神望去,只见村中黄尘如飞,滚滚而起。
一阵寒风吹过,使他从怔思中回到现实,只觉饥火中烧,身上凉意更盛,忙略为擦去裤上泥泞,向村落行去。
他想设法换套衣衫,先吃饱肚子,同时,到底年幼好奇,想看看为什么这僻静的村落中,健马匆匆来,令人感到气氛异常不调,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四
南宫亮心中想着,人已向村落走去。
河边离村落,距离并不算太远,盏茶时刻,已进了村庄,只见一条短短的街道,两旁茅屋参差,皆是贫苦的村农,尽头转过一个弯,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座城堡。
一条黄尘滚滚的驿道上,不时驰过两三匹健马,马蹄飞翻,马上的人,形色匆匆,仿佛有什么急事,而身旁也不时走过一批批慓悍大汉,俱都疾装劲服,背Сhā兵器,皆向通往那城堡的方向走去。
南宫亮心中大感奇怪,但目光左右巡视,想先找个人家,说明情形,乞些食物。
但是,他出身膏梁之家,眼见道旁农户,皆衣着褴褛,哪里还开得出口,这样边看边走漫步而行,不知不觉已到转弯之处,转首一望,那雄伟的堡门竟已耸立眼前,四周碉楼箭垛,气势不凡,堡门入口之处,两名青衣大汉,昂然屹立,气派颇大,南宫亮一眼就猜到是武林人物居住之地。
这时,身后倏又响起一阵蹄声,南宫亮闪身而视,只见两匹健马擦身而过,马上竟是两个背Сhā长剑的道士。
只见那两个道士到了堡门之前,翻身下马,向门口健汉打了一个问讯,低声说了几句话,只因距离尚有二十余丈,听不真切。
那守门两名健汉露出恭敬之色,弯腰回礼,其中一人,立刻牵马引路,让两名道士进入堡门之内。
南宫亮这时暗暗忖道:“以此情形看来,这堡中之人,在武林中必有名望,而且定是乐善好施之辈,我何不上前碰碰运气。”
他家学虽然渊博,但却毫无阅历,以为出家人进堡,必是请求布施。
于是,快步向堡门走去,一到门口,向屹立的另一大汉施礼道:“大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汉一见来的是个像乞丐般的小子,冷冷答道:“偃师郊外!”
南宫亮想乞讨一点食物,又觉实在难以启口,不由一阵嚅涩,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堡中倏然响起一声凄厉惨呼。
这声惨呼,不见可知,乃是人类临死之前,或受不住刑罚煎熬,所发出的。
南宫亮闻声心中一悚,刹那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侧首向堡门内窥去,隐隐可见人影匆匆行走如梭,却再也不闻丝毫声息。
他侧立门侧,无法窥得全貌,这一瞥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由暗暗思忖道:“刚才那声惨呼,难道是那两个道士口中发出?如不是,那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事?如是,那两位道士刚才进堡之时,不像有敌对迹象,又怎会发生这种惨剧?”
他脑中闪电般想着,陡然觉得这座城堡,太已令人感到神秘可怖,正想抽身而退,已陡闻身旁大汉喝道:“小叫化子,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开!”
喝声中,一掌向南宫亮劈来。
嘭地一声,南宫亮跄踉退出七步,一跤摔在地上,胸口一阵疼痛。
其实,以南宫亮功力,绝不致被一个看门庄汉打倒,只不过他专心探察这充满神秘气氛的城堡,未防及此。
这一掌打得南宫亮怒火骤升,觉得对方太过横蛮,自己探视固然不对,但也不应该出手就打人。
他微一运气,觉得并未受伤,挺身一跃而起,正想出口责问,只见堡中倏然响起一阵步声,那刚才进去的两名道士,已牵马步行而出。
两名道士年皆五十余岁,清瘦的脸上,一片凝重之色似有无限心事。
南宫亮见状一怔,咽下欲待出口之言,呆呆扫视着这两名道士,发现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只见两名道士牵马走出堡门,左边一个倏然转身道:“姑娘请止步,贫道奉命而来,败兴而归,尚请转告堡主,为免武林杀伐,祈能再自三思。”
南宫亮俊目一瞥,心中又是一愕,见道士身后,出来二人,一个是刚才屹立门口的壮汉。另一个却正是在河边碰到的蓝衣少女。
只见她盈盈一福道:“家父素来言出必行,二位道长尽可回禀贵观观主,除此一途,再无他法可循,尚请二位见谅。”
两名道士重重一哼,同时飘身上马,一提缰绳,纵骑疾驰而去。
南宫亮见两位道士上马身法,倏然暗骂一声糊涂,心中道:“听她口吻,这两名道士分明是滇南‘清真观’来的,清真观威镇天南,父亲曾言,声名不在洛水南宫下,我当初怎会以为他们是乞求施布的游方道士。而他们口中所称的堡主也必是独脚老者,以少女刚才语气,这父女二人竟敢与威镇天南的‘清真观’作对,其来头谅必惊人..”
他这正在呆想,鼻中倏闻一声香风,接着眼前人影一花,一声娇滴滴的话声已在耳边响起!
“啊!原来是你,我知道你会来的,我父亲轻易不看中一个人,有谁肯放弃这个造就绝艺的机会。”
南宫亮见蓝衣少女凝立眼前,对她那种充满自信的语气,不由大感恶心,心中飞快地忖道:“你自命不凡,但这次可看走了眼,我南宫亮有我自己的路,难道非进你的门不行么?”
他傲骨如铁,正想出口反驳,只见蓝衣少女嫣然一笑,抢口道:“看你的脸色,必是怪我刚才相见之时,最后几句话伤了你的心..对吗?”
南宫亮鼻子微微一哼,心想:这话还算有自知之明,口中却冷冷道:“在下并无责怪姑娘之意,姑娘既能自知言不检点,就不应再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是才对!”
蓝衣少女倏然咯咯一笑,道:“傻瓜,你还教训我,我刚才明若对你卑视,实在是救了你一条命啊!”
南宫亮闻言一怔,道:“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蓝衣少女轻声道:“我父亲出口之言,从不收回,尤其对想得到的东西,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你当时拒绝他老人家,试想是否危险?”
南宫亮见她语气沉重,不像说谎,情不自禁冒起一股寒意。
只见蓝衣少女又又微微一笑,娇声道:“不过,如今你能回心转意,我父亲必定高兴万分,他老人家生平未曾收徒,你独得绝艺,其福不浅。”
她说到这里,倏见南宫亮脸上有不耐之色,眼珠一转,啊了一声,道:
“你看,我光顾说话,却忘了你衣衫尚湿,眼珠深陷,脸色惨白,必是已经饥寒交煎,快随我进堡换洗一下,吃饱肚子再谈。”
话一说完,也不管南宫亮的反应如何,一伸玉腕,拉着南宫亮的右手,就向堡门内拖去。
这种不避男女之嫌的举动,使得幼受严训的南宫亮大吃一惊,正想摔手喝止,但是转念一想,口张又闭,任由她牵入堡中。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蓝衣少女最后的一句话,确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既有现成的地方吃饭,何乐不为?
还有一层,他心中好奇之念未泯,想趁此机会,看看这父女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堡中又是怎么一个样子。
蓝衣少女拉着南宫亮一入堡门,立刻一缓脚步,庄重起来,南宫亮此刻只有跟着走,目光一扫,发现堡中房屋颇多,层层院落,深若无底,而此刻所经之处,正是前院走廊,院中花木扶疏,布置幽美已极,一过院落就是正厅,走廊九曲,房屋连栉,一派雄伟气势,范围竟比夕阳别府还要大。
尤其窗棂梁柱,油漆光彩耀目,仿佛新盖未久,但是静寂的气氛,却给人一种阴沉之感。就是穿梭来往的奴役,除了向蓝衣少女施礼外,口中从不说一句话,脚下也丝毫不敢出声,似乎唯恐惊动了别人一样。
这种寂然而异样的气氛,与粉刷鲜明的房屋太不调和,使南宫亮心中更加感到神秘莫测。
他跟着蓝衣少女身后,避过正厅,走上左侧回廊,一连三个转弯,来至一间房门口停下,少女笑着娇声道:“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我爹此刻正忙着应酬一批客人,今天恐怕无法接见你,等下自有人来服侍你。我晚上再来!”
说着又嫣然一笑,笑容迷人而带一丝稚气。
南宫亮耳闻此言,正中下怀,心想既已来了,叨扰一餐,再婉谢而辞,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于是微微一笑,道:“姑娘请便,在下打扰贵府,先谢了!”
蓝衣少女微一颔首,转身而去,行未几步,倏又转身道:“在你未行拜师之礼以前,切勿乱走,免生误会,千万记得!”
南宫亮点点头,肚中暗笑,心想:我明天天一亮就走,拜什么师?
他目送蓝衣少女消失,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房中布置幽雅,床桌俱全,缓缓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倏然想起彼此讲了半天,竟不知道对方姓名,这情形太已可笑。
正忖思间,房门被人推开,只见两名壮汉抬着一大桶水,放在墙角,后面还跟着一人,手中捧着一叠衣衫,放在桌上。
南宫亮正要起立称谢,只见两名壮汉目光连瞥都不瞥一眼,放好东西,就立刻出房而去,好像根本就没看到人一样。
眼见这般情形,心中大感奇怪,但继而一想,晚上再问少女不迟,于是坦然脱下污秽的衣衫,浸身泡入桶中,洗清满身污秽,换上衣衫,觉得尚称合身。并将盛装母亲鲜血的磁瓶,揣入怀中。
这时,刚才两名壮汉又推门而入,一个手中捧着一盘菜饭,一个收拾房中,挟了污秽的衣衫退出。
南宫亮一天未进饮食,待壮汉出门,立刻踞案大嚼,吃得碗底朝天。
肚子一饱,精神大振,他想起蓝衣少女吩咐,只有推开沿廊窗户,向外张望,良久并无什么发现,不由感到无聊已极,心想:我自身责任重大,应该及早离去。但继而一想,既然叨扰了人家,岂能不告而别,转念至此,只得倒在床上,怔思未来,慢慢地,竟迷迷糊糊睡去。
等他一觉睡醒,睁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愕,一跃起床,原来窗外新月高挂,满天星辰,已近初更。
他想不到自己睡得这么死,目光一扫,见桌上残肴已收,另放着一桌佳肴,一大碗白饭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南宫亮走近抽出一看,上面寥寥几字,竟是蓝衣少女所留。
“见你好睡,不便打扰,明晨拜师时再见。”
南宫亮顺手一放,心中一阵苦笑,默默吃完饭,推椅而起,觉得这堡中一切皆如谜一样,无法打破,心中烦恼又升。
他倚在窗边,迎着夜风,仰望星月,一时万感俱集,正觉索然之际,眼角忽然瞥见一条黑影,由堡外掠入,横空而过,落向第二进院落之中,隐没不见。
这般快速的身法,恍若电光石火一般,显然那人功力不比俗流,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
他不知这夜行人是堡中的人,抑是堡中之敌,正想跃出窗户,跟踪一探,倏然想起蓝衣少女吩咐之言,不由强自抑制好奇之心,侧耳静听。
良久,四周仍无什么警兆,南宫亮心中,泛起阵阵思潮,一个个的谜,从他脑中接连升起。
南宫亮再也忍耐不住,脚下一垫,身形向窗外窜去。
翻出回廊,他身形一长,猛扑正厅屋脊,上了屋顶,方觉那阵叱喝之声,起自第三进院落,第二进院中一片漆黑,丝毫没有人影。
南宫亮微一扫视,正想跃身而起,倏闻一声沉喝:“什么人,胆敢偷窥本堡,还不下去!”
喝声中,一道掌风,如雷奔电闪般袭向自己左侧。
南宫亮闻声一惊,移宫换步,目光一瞥,只见一名大汉,已经扑至,忙喝道:“这位大哥,快请住手..”
语声未落,已见一条黑影从三进院中冲天而起,电掣般向自己停身方向窜来。
紧接着,又有三条黑影,跟踪而起,半空中响起一阵厉叱:“何方朋友,竟敢私入本堡窃盗,还不留下!”
这情形,南宫亮瞥见之下,知道第一条人影,必是刚才在房中所见,入堡的江湖人物,想起吃过人家三餐饭,倏生报答之心,乃一瞥刚才向自己出手的大汉,喝道:“我是帮你们的,还不一同截住那偷盗之人?”
语声中,身形一晃,向急掠而至的人影截去。那大汉也神色一怔,迎着那条人影,大喝一声:“贼子,还不留下!”
呼地一声,竟超越南宫亮身形,双掌一翻,横里劈出。
南宫亮见大汉掌势沉猛,功力不凡,不禁暗暗佩服,暗庆自己刚才反变得快,否则,准得吃亏!
此时只见那条黑影,一声轻哼,脚下微垫,掌式一花,嘭地一声,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竟把那大汉劈下屋顶。
南宫亮暗吃一惊,已发觉眼前这人功力高不可测,但自己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声轻叱:“朋友,慢走,偷了别人东西,终非磊落行为!”
语声中双臂陡伸,藉着对方掌劈大汉后身形微顿之际,挡住去路,右掌伸指一划,迳逼对方眉心,用的正是“夕阳六式”剑招中的第二招“日沉大地”。
这时,他才看清对方身材修长,身着夜行衣衫,手中并无兵器,但头上却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见蒙面人,南宫亮不禁想起洛水岸边惨痛的遭遇起来,仇火骤升,招到半途,陡运全身真力,疾点而出。
他这些动作与蒙面人掌劈大汉,几乎在同一时间,只见那夜行人侧身移步,目闪寒光,双掌一翻,硬向南宫亮手腕切来。
招式之诡奇,应变之快速,端的令人震骇!
南宫亮心中一怔,他发觉对方的手法,似乎特别眼熟,正在这时,倏见蒙面人口中发出一声轻噫,紧接着道:“亮儿,你怎会在这里?快随我来!”
南宫亮只觉手腕一紧,竟在这刹那之间,被对方扣住手腕,呼地一声,带着自己,凌空而起。
他惊奇交杂,对方竟认识自己,而且语气中并无恶意,忙道:“你是谁?”
蒙面人急急道:“追兵已近,待脱离了危险之地再说。”
身形连纵,如一缕淡烟,向堡外疾掠。
南宫亮随着蒙面人风驰电掣,转首一瞥,见堡中有十几条人影衔尾追来,耳中并闻到连声叱喝。
蒙面人虽牵着南宫亮,速度并未减低,这时他猛然又一声清啸,右手一紧南宫亮手腕,如矢激射而前,身形起落之间,陡然快速一倍。显然,他已把功力展到极限。
几个跃身,避过两道拦截,竟甩脱身后追兵,钻入一座密林之中。
一入密林,蒙面人停下身形,长长吐出一口气,放下南宫亮,伸手揭掉脸上蒙巾。
南宫亮一见蒙面人容貌,骇然暴退,失声惊呼道:“何师伯..”
难道死人复活?
五
南宫亮骇呼之声尚未止住,只见对方又向脸上抹了一把,刹时又变成另外一张脸,年约三十六、七岁,容貌平易可亲。
这接连二个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一楞,表情由惊骇而惊喜,倏然明亮的星眸中流下二行泪珠,低泣着,扑入对方怀中,呜咽道:“陈叔叔..”
原来蒙面人那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却是“风雷圣手”崔天行的次徒,何若非的师弟,“千面幻影”陈仿。
他这“千面幻影”之名,即因善制人皮面具得来。
此刻,他脸上充满一片凄凉之色,怜惜地抚摸着南宫亮的头发,低声道:
“亮儿,现在不是痛哭的时候,你怎会到那堡里去的?”
南宫亮见了这位一见面就嬉笑,平易近人的陈仿,何异见了亲人,心中的委屈怨苦,顷刻之间,狂泻千里,泪如残落,低泣道:“陈叔叔,何伯伯死了..我妈被迫跳江自尽..我是顺江水流落至此的..”
他断断续续地诉着,脑海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庄重寡言,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何伯伯的浮影。
“千面幻影”脸上再找不到往日的笑容,悲痛地一叹,轻摇了一下南宫亮双肩,沉痛地道:“亮儿,不要说了,大概情形在我今晨赶抵洛阳后,已经知道了,唉,主谋人的手段也太狠毒了..”
南宫亮倏然抬头道:“陈叔叔,是那狼心狗肺的班睢..”
陈仿摇摇头道:“班睢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
“陈叔叔,那你说是谁?”
“假如我知道,一切事情岂不完全解决了!”
“那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唉!就是你父亲那张休书,师父接到后,愤怒欲狂,其实,假如他老人家知道了这种情形后,更不知将如何悲伤..,当我抵达洛阳,正想以师父名义,到神剑别府提出质问,突然发现有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在你家左近出现,一见我立刻转身而走,这立刻引起了我的疑心,一变初衷,一跟踪就跟踪到这里来。”
南宫亮恨恨地道:“在洛水之边,要杀我的就是那批贼徒,陈叔叔还探到什么没有?”
“没有,此地据我记忆,半年前尚无此堡..唉,不过唯一的收获,我已查出了这突然兴起的神秘之堡的主人。”这点,南宫亮正是心想知道的,当下急急问道:“你是说那独脚叟?”
“嗯,三十年前突起武林,横扫中原,被令祖以‘黄蜂绝命针’逐出关外的‘独脚阎罗’黎乙休,就是他,如今他突然神秘地再入中原,大兴土木,显然别有企图。”
南宫亮神色一变,急急道:“难道他是主凶?”他对这段武林往事,也曾听父亲谈起过,此刻不由起了联想。但“千面幻影”却摇摇头道:“这点并不能十分确定..”
南宫亮凄厉地道:“将来一问那豺狼不如的班睢,就真象大白!”
他接着一瞥陈仿手中的人皮面具,道:“但是,陈叔叔为何要伪装成何伯伯的面目呢?”
语声未落,林外倏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啸,接着便有人发话道:“朋友,想不到你还在这里,既胆敢进入本堡,又何必鬼鬼祟祟,躲躲藏藏,如今还想逃吗?”
陈仿神色一变!
他重新套好人皮面具,拉住南宫亮手腕,唰地一声,绕树疾速窜行,约莫半盏茶时刻,才停住身形,低声道:“亮儿,一入洛阳,耳闻恶耗,我才临时决定扮死人,以攻心之策,查探其中真象,不过——”
说到这里,又微一皱眉道:“二日前,我在大散关途中,还与何师兄对面错过,他的人头,怎又会被挂在夕阳别府之前呢?”
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道:“什么!何伯伯没有死?”
突然,林外又响起一声阴恻恻的喝声:“朋友,你盗本堡之物,又劫本堡之人,再不出来,休怪我们辣手无情了!”
“千面幻影”陈仿鼻中微微一哼!一拉南宫亮,唰地一声,又换了一处地方,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研究你何师伯生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尽快使这阴谋真象大白,‘灵天残篇’不但关系着你南宫一门,也关系着武林机运..”
说到这里,双目中忽然落下二粒清泪,喃喃悲痛地道:“这是令人发指的阴谋啊,何师兄生死如谜,同时,你母亲也太性烈了,要是我陈仿,怎肯就此死去!”
这时,林外四周火光烛天,只听另一个声音大喝道:“鼠辈,密林虽大,老夫仍有办法拿你,如再不滚出来,老夫就用火攻!”
这阵喝声,宏亮已极,虽然远隔五十丈,仍然震人耳膜。南宫亮闻声不禁一惊,暗忖道:“这不是‘独脚阎罗’还有谁?”
他不知道陈仿盗了堡中什么东西,正想出声相问,只见陈仿仰天狂笑道:
“心急何不进林搜,要见区区,就请稍待!”
“独脚阎罗”的语声又起:“只要你交还所盗之物,老夫绝不为难于你,如要弄什么鬼花样,嘿嘿,你就休想生离此地!”
陈仿这时又牵着南宫亮,拨枝潜行,换了一处地方,倏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寸高的铜鼎,急急命令道:“亮儿,你喝下去!”
南宫亮鼻中立刻闻到一丝淡淡清香。依言取过仰首一饮而尽,只觉得一种清凉的液体,顺喉而下,凉沁五脏,其他并无异样,不觉脱口问道:“陈叔叔,亮儿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名武林的三宝之一,杨枝甘露。”
南宫亮心头一震!陈仿已经叹一声,道:“今后你生命历程的艰苦是可想而见的,为了使你早日能洗刷你母亲的奇冤,能够有能力自卫防身,我陈仿拚着违背师门戒律..”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林外突又传入一声大喝:“传令用火烧林!”
显然“独脚阎罗”已自不耐,盛怒之下,不顾一切。
,一个娇滴滴地声音,焦急地道:“爹,不能这样,他被劫持入林,岂非要遭池鱼之殃!我们何不派人入林排搜!”
南宫亮一听就知道是那蓝衣少女,她口中的“他”字分明是指自己。
只听“独脚阎罗”怒喝道:“雪儿住口!本堡人命有价,岂能作无谓牺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烧!”
南宫亮听得心中一栗,只见陈仿倏然一声长笑,朗声道:“密林方圆不下百丈,火势燎原,周围人畜何以躲避,尊驾无怜悯之意,区区却有不忍之心,好,我就出来!”
语声一落,倏然一提南宫亮身躯,嗖地腾上一棵大树桠叉中,急促道:
“此刻已无暇多述,亮儿,无论有何变化,切勿出去,就在树上盘坐运功,如等我不回,立刻赶返陇西,去找外公。勿再入堡,要知道这魔头三十年前已横扫大江南北,如今再现,功力不问可知,不要去送死。先习绝艺为上..”
话一说完,一声清啸,嗖地一声,已冲天而起,越林而出。
南宫亮仰首望着陈仿身形一闪而没后,目光落向手中铜鼎盛器,一时之间,万感俱集,他觉得陈叔叔对自己太过分了,竟把“清真观”的镇观之宝,杨枝甘露,给自己服下,想到这里,不禁仰天喃喃道:“妈!你安息吧,亮儿承陈叔叔这般苦心,一定会以你的血,洗清你的清白..”
他默默祷告着,泪水又泉涌而落。
这时,他想起武林三宝,武当寒竹、少林玉鼎、清真甘露,各有其主,“独脚阎罗”盗来不用,究竟有什么企图呢?怪不得日间清真观道十的神色,那么凝重..
还有陈叔叔说二天前还曾见过何伯伯,那他究竟是生是死呢?
南宫亮心中怔怔地思索着,突然,轰地一声震天大响,起自林外,显然是掌风罡气相接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立刻收起杂念,倾耳静听。
此刻,如非陈仿临走嘱咐,他怕不早已跃出林去,一看究竟。
忽然一声狂笑之声,划破夜空,传入林中道:“原来是陇西崔家的弟子..
咦..”
这是“独脚阎罗”的语声,到此一顿。
只听得陈仿一声朗笑,笑声由近而远..
南宫亮心中一怔,忖道:“难道‘独脚阎罗’也认识何伯伯,否则他的惊噫,又是代表什么?”
南宫亮刚想到这里,丹田之中倏然升起一股热流,向上窜升,周身立刻感到一阵燥热。
他心中一震,知道自己饮下的天地间奇宝,已发生了效力,为了再听林外变化,便想运气先把这股热气压住。
那知不运气相抗还好,一运气相抵,立刻觉得胸中血气翻腾,自身的一点真元,竟然难以驾驭。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将用以压制热流的真元,改变方式,引导热流窜行五经八脉。
这一改逆为顺,那股热流竟带着本身真元,疾速由丹田上升,未容南宫亮转念,耳中只闻一阵雷鸣,轰地一声大响,立刻失去知觉。
他仿佛觉得自己灵魂,渐渐地飘上天空,随风四舞。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南宫亮倏然醒转,发觉自己仍盘坐在树顶桠枝之中。
抬头一望,不由啊呀出声,原来黑夜已尽,晨曦泛白,已是黎明时光了。
他倾耳一听,四周并无丝毫声息,不由想起陈叔叔来,暗忖道:“自己糊里糊涂的坐到天亮,他怎么尚未返转呢?”
他心中一急,意动身起,嗖地一声,长身向林外掠去。
这一腾身,不由大吃一惊,发觉竟高达六丈,体躯如飘风之叶,丝毫不感吃力,疾速向林外落去。
这一夜之间,功力竟能到如此地步,他不由心中大感惊诧。
惊愕之间,忘记了身悬半空,提聚的真气一懈,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沾了一身尘土。
这时,南宫亮惊喜交集,爬起身来,拍去尘土,抬头向四周望去,一片旷野,左方一条黄泥大道,右边百丈余处,正是那神秘之堡。
因为时间太早,周围一片宁静,无聊之下,他不由摸出那只铜鼎,把玩端详。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道:“你昨夜到那里去了,真教人担心,如今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回去。”
南宫亮心中蓦然一惊,转身一望,果然是那蓝衣少女。
只见她急奔而来,满脸都是关切之色。
但当她看到南宫亮手中的铜鼎后,倏然停住脚步,目露惊奇之色,道:
“想不到昨晚失窃的东西,竟在你的手中
南宫亮脸色一红,此刻才想到自己一时之间,竟忘了藏起铜鼎,神态不由一窘。
倏然,左方响起一声大喝,二条人影,挟着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向自己执鼎右腕撞来。
变起突然,南宫亮心中大吃一惊,一种武人潜在的本能,使他毫不思索的左腕一翻,斜撞而出。
砰地一声大响,在蓝衣少女惊呼声中,南宫亮身形倒退三步,手腕发麻,侧首而视,场中倏然多了二人,道装打扮,年皆五十左右,正是昨日在堡门口所见的“清真观”老道。
出手的道士,赤脸巨目,背Сhā长剑,容貌极为威武,此刻目注南宫亮,惊奇之色,溢于眉宇。
左旁一个容貌清癯,身材瘦长,手中举着一柄拂尘,也同样惊奇的望着自己。
这二个道士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孩童,随手一挥之间,竟能挡住他们二三十年修为七成功力的一击,心中不由大为震骇!
一旁的蓝衣少女,更想不到这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竟具这般内力,脸色虽然同样惊奇,心中却暗暗高兴。
南宫亮一见是“清真观”道士,虽知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铜鼎而来,但对他们不出声即行下手的举动,感到一丝愠怒,仰首冷冷道:“在下与二位道长素不相识,何以见面就出手袭击?”
一旁的蓝衣少女眼珠一转,故意哦了一声,嘿嘿一阵讥笑,道:“原来是‘清真观’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素闻二位在江湖上自视甚高,今天怎会暗中向一个后辈出手起来,将来宣传出去,不知二位前辈何以自处!”
这番话,极尽挖苦之能事,显然她有讨好南宫亮之意。
二个道士闻言脸色果然一红,双双对蓝衣少女狠狠地盯了一眼,手执拂尘的道士,首先向南宫亮一稽首道:“贫道天风!”
赤脸空手道土接着也稽首道:“贫道天雷,刚才因心急收回师门之物,冒犯小施主,心中实感愧歉,尚请小施主原谅!”
南宫亮见别人立刻认错施礼,反而一怔!
蓝衣少女冷冷一笑,抢口道:“前倨后恭,必有企图,‘清真观’的道长,果然皆是能伸能屈之辈!”
二位道士闻言脸色微显愠怒,天风道长嘿嘿一笑,道:“贫道师兄弟与这位施主说话,姑娘大可不必妄逞机锋,卖弄口舌!”
天雷道长走近一步,道:“小施主请示姓名,贫道等亦好称呼!”
蓝衣少女倏然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般挡住天雷去路,咯咯娇笑道:“天雷道长,你不必妄费心机,有我在此,你休想抢得杨枝甘露。”
南宫亮一肃脸色,反手一掌,向蓝衣少女撞去,喝道:“既是‘清真观’之物,就应还给人家,岂可强横霸道!”
蓝衣少女娇躯闪出三尺,娇叱道:“你疯啦!”
天风道长神色一喜,道:“小友义风可嘉,如蒙赐还,大德永感!”
蓝衣少女急喝道:“傻瓜,杨枝甘露,产干南海极限之泉,百年难得一滴,练武之人,服食一滴,足抵十年苦修,这等奇宝你怎可拱手奉人!”
南宫亮心中暗忖道:“我一口气之下,怕不服下六七滴,怪不得一跃之下,竟达七丈有余..”
想到这里,也不理蓝衣少女,长长一叹,对天风、天雷道长一拱手,道:
“道长是否能告知何以贵观镇观之宝,会落入别人手中?”
蓝衣少女咯咯一笑,接口道:“是家父盗来的,但家父并不稀罕,不过欲以此与‘清真观’交换一样东西而已!”
南宫亮心中奇道:“世上难道还有比‘杨枝甘露’更加珍贵之物?”
他心中正自纳罕,天雷道长已道:“小施主义风亮节,能自堡中盗出,谅必大有来历,敢请先赐还铜鼎甘露,再示大名,也好让贫道回禀答谢!”
南宫亮手捧铜鼎肃容道:“前辈好说,晚辈姓名暂时不便说出,铜鼎甘露并非在下盗出..但是——”
他想到自己已将甘露服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期期艾艾道:“此鼎交还前辈,但因在下不知鼎中..”
语尚未完,蓦地眼前人影一花,一条手臂电闪般向铜鼎攫来。
南宫亮目光一闪,心头大怒、急忙咽住语声,左手一招“裁脉手中”的“横断东流”,向那条手腕扣去。口中喝道:“好不要脸!”
蓝衣少女想不到突然出手之下,竟被南宫亮一招截住,娇笑道:“你暴殄天物,我却不想心愿落空!”
身形斜闪,手法一变,改抓为拂,改攻南宫亮右臂“曲池”|茓。
这一招变化迅速,来势奇诡已极,饶是南宫亮功力已脱胎换骨,但对敌经验不足,不由心中一惊,晃身暴退。
突然,一道银虹划身而过,射向蓝衣少女,并闻一声沉喝道:“姑娘如不停手,休怪贫道以大欺小,联手出击了!”
蓝衣少女一击不中,身受剑袭,只得一晃而退,口中却咯咯娇笑道:“要打架别忘了姑娘撮口一啸,堡中高手立可尽出包围,二位前辈功力再高,也休想闯得出去!”
出手阻击的天雷道长闻言果然身形一停,怒哼一声,道:“清真观威震天南,岂是易欺之辈!”
他口中虽然这样说,却无出手之意,只因志在收回“杨枝甘露”,不想惹出麻烦。
但是蓝衣少女口齿却毫不放松,接口娇声道:“清真观虽威震天南,别忘了此地是中原偃师!”
六
天雷道长淡淡一笑,道:“不是猛龙不过江,姑娘以为贫道师兄弟二人,势孤人寡么?”
说到这里,手掌轻轻三击,只听得密林中,也响起三击回应。
南宫亮闻声一愕,暗忖道:“刚才我在密林中,怎未发觉林中尚有天南清真观的人?”
蓝衣少女娇容微微一变,旋即咯咯一笑,道:“这倒好,我爹昨夜没把这座林子烧光,倒变成了你们埋伏人马的地方了,可是在‘阎王堡’左近,不论你们多少人,要动一动,只怕有来无回。”
她脸上虽然笑容迷人,但说的话却令人感到冷酷可怕。
天风、天雷脸色双双一沉,天雷冷冷道:“现在证明,甘露是贵堡所盗,留字是令尊所为,贫道昨日造访,令尊却故作神秘,隐不见面。江湖上除了九派之外,只闻江南任府、河洛南宫、陇西崔门、滇南清真,却未有个阎王堡的。”
天风哈哈狂笑接口道:“姑娘口出大言,不妨就报出名号,看看令尊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
南宫亮看不惯蓝衣少女的狂傲语气,也冷笑道:“有什么了不得,她父亲就是三十年前被逐出中原的‘独脚阎王’罢了!”
他这本是气不过随口一说,目光一瞥,不觉心头一凛!
只见天雷、天风二位道长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须眉微微打颤。
南宫亮心忖道:“清真观名震武林,这二个道士也非庸手,怎会一听到‘独脚阎王’四个字就这么害怕,敢情这父女二人的功力,果真非凡!”
他这一愕,倏觉眼前人影一闪,心头大骇,正想闪身而退,看清是谁?
蓦觉手中一紧,所执铜鼎,竟然脱手,紧接着听得一声娇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眼力,就是缺少了一些经验阅历..”
南宫亮此刻才看清蓝衣少女趁自己一时疏神出手,眼见她手扬铜鼎,得意而笑,不由狂笑接口道:“你不要得意,鼎中已空,你岂非白费心机!
此言一出,不但天风、天雷脸色遽变,就是自负机智超人的蓝衣少女黎雪,也是一怔,忙旋开鼎盖一看,果然这天地间的奇宝已点滴无存。
南宫亮对蓝衣少女冷冷一嗤,侧身对天风道长脸色一整,歉然道:“二位前辈请谅解,杨枝甘露已被晚辈服下,但是晚辈昨夜得到此物时,却不知是清真观之宝,唉!情势已经如此..”
他有些说不下去,不知怎么说才好。
其实“千面幻影”陈仿对他是苦心孤诣,南宫亮感激尚且不及,当然无法责怪,而东西却是清真观的,他幼禀庭训,生性介直,一丝不苟,但事实甘露已经饮下,故有些欲语无言之感。
此刻,南宫亮眼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暗暗盘算,怎样应付这即将来临的风暴。
只见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鼻中重重一哼,双双身形腾起,一掠五丈,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
倏然,蓝衣少女黎雪向着天风、天雷消逝之处大声道:“道长速回禀贵观观主,杨枝甘露虽然没有了,‘灵天残篇’还是要的,家父听候回音!”
南宫亮脑中如受电击,脱口惊呼道:“灵天残篇?”
这四个字,立刻勾起他惨痛的回忆。
一连串的巨变,母亲投江,何伯伯断头,父亲的变心,自己的流离,这一切皆源起于这本天下奇书。
他暗忖道:“难道素负侠义之名的清真观也牵涉其中,抑是他们受了‘独脚阎王’的要挟?以此推论,难道主凶就是眼前这位少女的父亲不成?”
这一疑窦顿使南宫亮内心陷于紊乱..
倏见黎雪娇笑一声道:“想不到你如此聪明,空城计连我都被欺蒙了,怪不得一晚不见,功力精进若此,奇缘巧合,快跟我回堡去吧!”
南宫亮悲痛攻心,大喝一声道:“住口,我问你,是你们企图劫夺‘灵天残篇’么?”
黎雪一见南宫亮倏然声色俱厉,神色一怔,娇笑道:“天下奇书,得者武功绝世,睨视天下,又何只是我父女,当今武林谁个不想。”
她接着樱唇一翘,嗔道:“看你这副穷凶恶绝的样子,又不是你的东西,急个什么劲?”
南宫亮星眸暴睁,猛然跨上一步,厉声道:“这么说来,横天金槊,何若非之死,就是你们主谋?”
黎雪又是一愕,道:“嗨,你的话我一点都不懂,既知家父就是‘独脚阎王’,当然应该知道我们进入中原为时不过三月,又怎能知道谁是什么‘横天金槊’何若非?”
南宫亮叱道:“你休假装痴呆,我今天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线索一露端倪,他已浑忘母亲的叮嘱及陈叔叔的吩咐,语声一落,双腕疾翻,向黎雪当胸劈去。
锐利的掌劲,划出一道如实质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涌出。
却道他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无异徒增一甲子功力,这双掌推出之势,岂同小可。
黎雪一见来势,心中微惊,娇躯横闪三尺,娇声道:“嗨,要动手也得把话讲明白,恁地不分黑白,就硬给人家戴上一顶杀人帽子。”
南宫亮鼻中重重一哼,黎雪的话,他只认为是推诿。急怒之下,一击不中,转身如电掣一般,疾欺而进,掌式一划,一招“云绕南山”,又向对方左肩拂去,同时口中冷哼道:“阎王堡并非什么善人君子,你如不坦直承认,我今天就认定你们是阴谋主凶,不查个明白绝不甘休!”
他学得母亲几手“云雾封|茓”手法的散式,辅以“杨枝甘露”所化的一甲子功力,一味的猛攻。
但黎雪身形却如飘风落叶,滑如游鱼,蓝衣飞飘,已斜闪一丈开外,娇笑道:“阎王堡要杀人,又用得到什么阴谋,你既知‘独脚阎王’之名,谅来不致怀疑我这句话。”
南宫亮闻言一怔、一收掌势,飞快忖道:“这话倒是不错,以‘清真观’道士也闻风色变的情形来看,何伯伯显然也非对手,如说‘独脚阎王’要杀何伯伯,的确不必弄什么阴谋,但是关于‘灵天残篇’又怎么解释呢?”
他念头正自转动,只听得黎雪又一声娇笑道:“不过你不思一食一宿之恩,气势汹汹,以为人倚仗灵药,功力徒深,就可以欺人,现在就让我试试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语声一落,倏然电闪一般斜闪而进,玉腕一探,迅若电光石火,向南宫亮当胸反挥而到。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劲力绵绵,幻影缤纷,不由使南宫亮大为一惊。
他口中微微一哼,侧身微闪,反手一招“雾封幽谷”,反向少女袭至的腕脉拂去,口中冷冷道:“就算你的话不错,但你们对‘灵天残篇’又作何解释!”
掌势一起,劲风已出,但黎雪击出之势虽快,身法更是诡谲,南宫亮一掌拂出,她已疾横三步,玉腕一沉,让开拂击而至的劲气[奇+书+网],骈指疾点南宫亮“神门”一|茓。
口中并娇笑道:“这点你何不去问问清真观的老道!‘灵天残篇’又不在我们阎王堡。”话落玉指业已沾衣。
南宫亮心头大骇!
他虽服下“杨枝甘露”,功力徒然精深,超越了年龄,随手一挥之势,也有开山裂石之威,但经验到底缺乏,蓝衣少女玉指及体,只得暴退五尺!
但黎雪的话,却使南宫亮心中一动,飞快忖道:“对,这里问不出,徒然耽误时光,旁生枝节,我何不迫天风、天雷二位道长问上一问。”
心念及此,口中立即冷冷道:“今天小爷暂且告别,记住,假如我查出真象,是你阎王堡所为,那时别怪我心黑手辣,扫平你的窝!”
语声一落,人已飘出十丈开外,飞逝而去。
黎雪目视南宫亮逝去身影,秀眸中倏然泛起一丝怅惆之色,喃喃道:“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但是..我却爱上了他啊..这奇妙的感受..我还能见到他吗?”
南宫亮以惊人的速度,向驿道急掠,脑中思忖道:“看她刚才的神色与说话,显然,何伯伯并非死于‘独脚阎王’之手,当然也与逼害自己母亲的阴谋无关,但是他们要挟‘清真观’交换‘灵天残篇’是怎么回事呢?而那本秘密得到的奇书,又怎会在‘清真观’呢?难道这恶毒的阴谋连清真观也有份吗?..”
本来班睢是一条明确的线索,经此无意之中的发现,顿使案情趋于复杂..
他心中虽然思绪起伏,但是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前方,提起周身全部真元,拚命向前奔驰着。
周围的景物在他眼角两旁倒退,惨痛的遭遇如海水一样,在他脑中涌现..
一种悬宕般急欲解答的心情,使南宫亮毫无保留地展尽了全身功力。
半个时辰下去,他胸口微喘,已微感乏力,但是天风、天雷二位道长的影子,却仍未见。
他不禁有些失望了,在失望中,一条三叉路,展现在眼前。
南宫亮勒住身形,剑眉微皱,忖道:“清真观道士追不到,唯有依母亲及陈叔叔的话,先去找外公了,但是,哪条路是通往陇西的呢?”
正在分辨方向,倏然左边道旁响起一阵冷笑,道:“小施主,贫道在此等候多时了!”
南宫亮闻声一惊,目光迅速一瞥,左边道口屹立着二位道士,正是久追不得的天风、天雷二位道长。
二位道长一个手执拂尘,一个手横长剑,满脸冷峻之色,缓缓欺至。
南宫亮忙道:“二位前辈,晚辈赶来正拟有事相询!”
天风道长冷哼一声,道:“小施主既然如此说,就请小施主随同前往天南一行,让贫道等对观主有个交代,施主有什么话,到敝观再问也是一样。”
南宫亮知道对方仍是为了“杨枝甘露”,歉然道:“唉,希望前辈谅解,事虽有因,但晚辈确是无意,何况身有要事,无法抽身,不过,一年之内,晚辈定当跑上一趟滇境,向贵观主负荆请罪!”
天雷道长仰天狂笑,道:“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师兄这样对你已算客气了,你有要紧事情,难道道爷们的事就不要紧?”
说到这里,语气一厉,继续道:“本观观主坐等‘杨枝甘露’盘道正果,如今竟被你服下,你说,谁的事情要紧,假如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只有动手把你拿下再说!”
这番话说得阴森冷峻已极,南宫亮听得不由火往上冲,心中忖道:“阎王堡吓破了你们的狗胆,一声不吭,拔腿就跑,现在却对我大肆威风起来,不论怎样,我业已尽了婉转委屈之意,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转念至此,脸色一沉,微作沉思,道:“在我未答覆之前,可否先问二位道长一件事?”
他由前辈改称道长,已把刚才的歉然之心,一扫而空。
天风道长冷冷一哼.道:“什么事?”
南宫亮星眸神光飞射,压低声音,道:“请问刚才‘独脚阎王’之女为何向贵观要挟‘灵天残篇’?你们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他话一说完,立刻目光炯炯横扫,观察对方反应。
只见天风、天雷两道长脸色双双一变,天雷道长厉喝道:“你小子不存好心,本道爷拒绝回答,快说,是自动就缚,抑是要人料理?”
南宫亮见状心中疑窦大起,心头火气再也无法忍耐,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一敛,脸色立刻变得铁青,厉声道:“二位不要妄想我自缚前往天南,现在如不回答我的问话,嘿嘿!也就别想回清真观了!”
天雷道长舌绽雷霆,暴叱一声道:“好小子,你敢藐视道爷,敢情是依恃“杨枝甘露”之功,先吃一剑!”
语声中,银虹暴涨,剑风狂啸,满天寒雷,就向南宫亮周身罩至。
这一剑出势之快,犹如天际闪电,眩人眼神,南宫亮心中一凛,忖道:
“清真观果然名不虚传,但只闻‘天地十八拂’名震江湖,想不到剑上招式也是这等诡速..”
心念之间,真气一沉,一声大喝,呼地一声,双掌已猛劈而出。
他自思徒手难抗长剑,逼得以真力相抗,场中立刻狂飚排空,劲气四溢。
天风道长神色微变,拂尘一敛,身形如烟上升三丈。
只听得”嘭”地一声大响,道旁几棵大树,吃掌风扫中,立刻折断倒地,扬起满空枝叶尘雾。
尘雾中,天风道长电掣而至,手中拂尘一抖,一招“天龙抖鳞”,根根银丝,猬立如针,散出一蓬银花,向南宫亮递到,口中厉喝道:“小子你外表诚拙,心藏奸诈,贫道今天不收拾你,难免江湖上讥笑清真观无人!”
南宫亮怒火中烧,星眸冷焰炯射,狂笑道:“以大欺小,以二对一,清真观的侠义声名竟是这般得来的?”
身形飞闪,掌式环扫,一招“飞瀑涌雾”,闪电反击而出。
他到底年幼,在急怒交加之下,口不择言,但话一入天风、天雷之耳,更如火上加油。
天雷道长眉须猬立,长剑挟势而起,一道寒光直刺南宫亮左胁,口中厉叱道:“小子,今天如不生擒了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接着又喝道:“师兄,想办法缠住这小子,别让他逃了!”
南宫亮鼻中一声怒哼,斜闪三尺,双掌一圈,正欲反击,岂知天雷搏斗经验何等丰富,南宫亮身形一动,剑势已变,诡谲地划向他闪身方位。
同时之间,天风道长的银丝拂尘,也当头递到。
一着失机,立刻陷入苦战,南宫亮功力虽然超人,但刚才一阵急奔,已耗去真力不少,再加上毫无经验,处处受制,八招过去,已险象环生。
这时,他才想到母亲的遗嘱,万事之本,先求绝艺,如今虽获灵药,但无长剑,无法施展“夕阳六式”中学会的三招,靠几手“云雾封|茓”的散式,就是查明主凶是谁,又何济于事?
他心中有着一股悲愤,身上却已大汗淋漓,悲怒交加之下,招式立刻散乱,唰地一声,他只觉肩上一凉,已被长剑划了一道寸长口子,衣衫碎裂,鲜血涔涔而下。
只听得天风道长冷冷一笑,道:“小子,要命还不停手就缚!”
南宫亮双掌疯狂环扫,逼开一剑一拂,长笑一声,道:“河洛南宫门下,没有投降二字。”
此言一出,二位道长神色一震,攻势不由略缓,天风道长沉声道:“‘夕阳神剑’无徒,难道你就是南宫冉之子?”
语气中仿佛含着极大的不信。
南宫亮趁隙连出三掌,稍稍扳回劣势,凄厉道:“如非南宫之子,又怎会动问‘灵天残篇’?”
天雷道长剑势微又一紧,长笑道:“中原剑主,德行兼重于武林,那有你这等不肖后辈,尚欲窥觊天下奇书,师兄,拿下他再说!”
就在这时,右边道旁林中,倏然响起一阵叮咚叮咚,仿佛敲石之声,接着传来一个苍老的语声道:“想不到你们还在这里,我黎乙休总算找到了你们!”
一听是“独脚阎王”,三人脸色俱是一变,南宫亮初生之犊倒不觉怎样,天风、天雷却招式一顿,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
接着唰唰二声,天雷、天风已一收兵器,向左边急射而去,瞬息不见。
这边刚走,林中一条人影一闪而出,对南宫亮笑嘻嘻招招手道:“亮儿,还不过来!”
南宫亮目光一瞥,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呼道:“陈叔叔...”
人已飞扑至林旁,继续道:“我还以为真的是‘独脚阎王’到了!”
陈仿淡淡一笑,道:“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否则江湖上怎会送我这个‘千面幻影’的绰号,清真观道士胆小如鼠,如不唬他一唬,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继又一惊道:“你受伤啦!”说着,迅速地为他包扎肩头的剑创。
南宫亮苦笑道:“破一点皮肉,亮儿不痛,陈叔叔,你昨夜不是走了,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千面幻影”哈哈一笑,一指右边道路道:“要去陇西,必走此道,我不来这里等你,在哪里等你?”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沉责斥道:“亮儿,你怎么忘记了我的话,不尽速赶往陇西,却在这里发疯,要知你母亲一生清白,就靠你洗刷,阴谋靠你查探,而且如何使父亲醒悟,也全在你身上,怎地不分轻重,就同清真观的道士硬拚起来,你绝艺未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及何伯伯?”
南宫亮不禁落下两行眼泪,凄楚地道:“亮儿一时不慎,服下‘杨枝甘露’已被清真观道长发觉..”
“千面幻影”陈仿微微一叹,打断他语声,道:“事非得已,我也是一番苦心,错既在我们,你应该先避一避,将来再寻机会报偿才对!”
“陈叔叔,你不知道,我是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清真观与阴谋有关!”
陈仿脸色一沉,道:“你不可胡说,清真观虽然胆小如鼠,但在江湖上侠名素著,怎会施出这种鄙卑手段!”
南宫亮不服地道:“但是..”
陈仿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告诉你,真正的主凶,我已知道了!”
南宫亮心中一震,巨眸暴睁,急急道:“是谁?”
“千面幻影”得意一笑,嘴巴一张,正欲说话,蓦地林中响起一声机簧之声。
只见陈仿张开的嘴巴,发出一声闷哼,笑容立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强拚出低弱的语声道:“快去找你外公..”
身躯已向地上倒去。
南宫亮心中大骇,一把抱住陈仿,惊呼道:“陈叔叔,你..”
他发觉陈仿已气绝身亡,不由心中冒起一股凉意,咽住语声,迅速一抬目光,扫视林中,只见一条人影,一晃而没。
南宫亮悲忿攻心,把陈仿尸体一放,双掌迅扬,向林中劈去,口中厉喝道:“恶徒,有种留下来!”
哗啦啦连声大响,树倒枝折,落叶如尘。南宫亮身随掌走,飞掠入林。
林子并不大,周围不过廿丈,南宫亮一阵搜索,毫无所得,显然凶手已经远遁,他急急回在林外,俯身抱着尸体痛哭道:“陈叔叔,你死得好惨,亮儿要为你报仇..”
他悲痛地哭着,一面翻过尸身,想看看致命伤处,他一看之下,心中又一阵猛震,低呼道:“怎会是我家独传的‘黄蜂绝命针’?”
七
南宫亮这时既惊且疑!
他收敛起泣声,望着“千面幻影”尸体背心上一蓬针孔中渗出的血丝,心中充满着迷惘与震骇。
难道刚才那人是父亲?不!父亲绝不会下这份毒手的!
可是,“黄蜂绝命针”,只有二筒,一筒被自己掉入洛水,另一筒在父亲身上..
想到这里,南宫亮忽又忆起家传信物,“残剑令”,乃又忖道:“班睢既能取得父亲身旁的令符,又何尝取不到‘黄蜂绝命针’,如此推测,难道又是这个狼心狗肺的盟叔?”
假如是他,“绝命针”可连发三次,他又怎会放过自己?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陈叔叔一定真已知道了真正隐在幕后的主谋者是谁?
否则,他不会肯定地指出与清真观无涉,而且,他要说而尚未说出的名字,以凶手杀人灭口行径推测,绝对地正确,说不定施毒手的就是幕后的主谋人物..
想到这里,南宫亮情不自禁又痛哭失声,呜咽地俯在尸体上,喃喃道:
“陈叔叔,你实在死得太惨了..假如你能说出那凶手的名字多好..”
他倏然疯狂般地起立,双掌向大树劈空狂扫,凄厉地仰天呼道:“天啊!
你为什么没有眼睛,让恶人肆虐横行,却让好人一个个死去..”
哗啦啦的树断枝折声,伴和着南宫亮的悲痛呼号,任何人耳闻,也会心酸地掉下同情之泪。
乌云满室,阳光不现。
僵硬的尸体,衬托着满地狼藉的碎叶,景色充满凄凉。
南宫亮双目通红,目视树林,心头怨怒无法宣泄,恨不得把这座林子全部扫平。
正在这时,身后蓦地响起一个苍老的语声,笑道:“小娃儿,你在这里发什么狠劲..”
南宫亮心中一惊,飞快旋身,只见距离二尺之地,已站着一个老叫化子,黑黝黝的脸,胖胖的身材,穿着一身尘垢寸厚,千疮百孔的衣衫,看了令人恶心。
南宫亮一肚子烦恼,大声道:“你是谁?”
老叫化拍拍身上灰尘,向地上尸体瞥了一眼道:“小娃儿,你既不认识咱老要饭的,也不必通姓道名啦,唔!看你双目如胡桃一般红,又像发疯一样,拿树木出气,敢情是因为那死人与你有极深的渊源?”
被人触动伤心之处,南宫亮不觉悲从中起,黯然点了点头。
老叫化对南宫亮注视片刻,微微颔首,喃喃道:“一脸正气,英华内敛,倒是个正派人物..”
接着放大语声道:“小娃儿,要我叫化子帮点什么忙?”
南宫亮摇摇头,俯身抽出陈叔叔的长剑,就在一旁铲挖泥土。
老叫化不悦的嚷道:“好呀,多少人求我要饭的帮忙,还得看我高兴,想不到今天我自动凑上来,竟碰了个钉子。”
南宫亮心底倏然感到不好意思,抬头道:“老人家,多谢好意,小可的事,你帮不上忙!”
老叫化鼻中微微一哼,施施然走近尸体,沉声道:“要饭的好久没管闲事了,今天心血来潮,管定了,小娃儿,死的人是谁?”
“我叔叔!”
老叫化唔了一声,右掌轻挥,扫清落在尸体上的树叶,目光微瞬,倏然脸色一变,道:“啊!‘黄蜂绝命针’!竟是中原剑主下的手!”
南宫亮闻言一怔,正想分辩,只见老叫化迅速翻转尸体,一看那扭曲着的面目,不由又蹬蹬倒退两步,惊呼道:“什么,竟是‘千面幻影’陈仿!”
南宫亮急呼道:“老人家,你..”
老叫化摇摇手,阻止南宫亮说话,长长一叹,道:“小娃儿,别多说啦,我要饭的敢情真的帮不上忙,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笔账外人Сhā不上手,我走啦!”
尾音甫落,人已如行云流水,飘出十丈,瞬息消逝于驿道尽头。
南宫亮拚命地掘着泥土,口中恨恨地道:“谁要你讨饭的帮忙,自作多情。”
想到刚才自己连说话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又气又恼,同时更对那阴谋主凶痛恨到极点。
江湖上谁不知道“黄蜂绝命针”是河洛南宫独门防身之宝?
江湖上谁又不知道“千面幻影”陈仿是陇西崔门弟子?
而二家关系是姻亲,谁又肯Сhā手其中纠纷?
难怪老叫化一看,就长叹而走,凶手的心地太狠毒了,阴谋安排得太缜密无缝了!
南宫亮钢牙咬得格顿顿直响,狠狠自语道:“不管你是谁,有一天我南宫亮总得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藉着挖掘土坑,发泄心头的狂怒,长剑飞翻,刹那之间,坑已深达三尺。
南宫亮这才缓缓停手,向尸体跪下,祷告道:“陈叔叔,亮儿现在只能把你安葬在这里,待亮儿抓住真凶,案情大白后,再来祭你亡魂..”
他祷告着,眼中又泪如泉涌。
想起陈仿最后一句“快去找你外公..”的话,南宫亮心中倏然微现警兆,暗忖道:“凶手的谋图,显然在离间孤立二家亲密关系,各别击破,那么外公的处境一定也笈笈可危了。”
转念至此,他想起母亲临死前的遗嘱,心头不禁一急。
忙先把“千面幻影”的遗物掏出,除了一些碎银外,只有十几张不同的人皮面具,接着解开剑鞘,恭敬地抱起尸体放入士坑,把堆在一旁的黄土盖覆好,又跪下悲声道:“陈叔叔,亮儿走了,以后会来看你的,现在亮儿决听从你的话去找外公。”
他喃喃说完,扎好长剑,略整衣衫,揣好碎银及面具,立刻向右边通往陇西的官道大步走去。
在南宫亮,他只以为陈仿临死所嘱的“快找外公”,是为了他的寻求绝艺,或是为了“风雷圣手”崔天行的处境危险..
但他怎知道陈仿拚命挤出这六个字,是为了指示出真凶是谁。只可惜语未说完,便气绝身亡。
这也难怪南宫亮误解了其中意义,任何人也一样想不到真凶的线索,竟包含在这残缺不全的语句之中..
三天后,南宫亮已赶到盘屋,此刻,他已换上一件青色衣衫,面带陈仿的人皮面具,变成一个面色焦黄的少年,沿路靠着陈仿遗留的银两,倒也不虞宿食,可是由于日出而奔,深夜而歇,已满身风尘,心力交疲。
四天后,南宫亮已越过扶风,奔向岐山。一过岐山,陇西便近在眼前了。
距离目的地愈近,南宫亮心情愈急,傍晚时分,他竟错过宿头,一咬牙,决心连夜急赶。
时值深秋,在这接近西北之地,已有隆冬的迹象。
天色黝黑,不见星月,朔风怒号中,挟着阵阵黄泥风沙。
南宫亮趁着黑夜无人,放开脚程,顶风急驰。
他到底年纪只有十四岁,虽说服下了“杨枝甘露”,但怎经得起这种毫无休止的长途奔波。
二更一过,南宫亮觉得实在需要休息一下,于是,目光一扫,见左边是一片丘陵,右边是生满灌木的旷野,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灯光,显然距离岐山尚远。
他暗叹一口气,择一避风之处,就地盘坐,运功调息起来。
藉着从小扎好基础的内功,加上天地至宝“杨枝甘露”的灵气,南宫亮迅速地敛固精元,循运周身,阴阳二气,立刻沟通天地之桥,进入返本还原,三相并忘的境界。
他默坐运功正急,一条黑影恍若幽灵,倏然出现南宫亮身后,毫无声息地欺近,只见他一身黑衣,黑绢包头,只露出一对寒光闪闪的眼珠,射出一股诡谲的光芒,骈指如戟,疾如闪电,向南宫亮背心“脊心”|茓戳下。
正在这时,半空中蓦地响起一声大喝:“狗贼,竟敢对一个孺子施行暗算,打!”
随着喝声,二条人影,疾泻而下,挟着一道寒光,向蒙面人疾刺而去。
蒙面人手指上此刻离南宫亮后心只有五寸,如他手指下戳,固可制得南官亮死命,但自身也逃不了死伤之危。
只见他一声冷哼,右臂疾收,身形暴退,一转身,恍如淡烟,瞬眼飘出十丈,显然,他有所顾虑,不愿冒险。
南宫亮骤闻喝声,心中一震,运行的真气一顿,四散乱窜,他知道运功之时,切忌外魔入侵,稍一不慎,立刻走火入魔,忙屏弃一切,闻若未闻,镇静心神,缓缓驭卸真元,归向丹田。
在这刹那,忽又听得一声大喝:“老夫刚才已发觉你鬼鬼祟祟,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还往那里逃!”
喝声中,一阵衣袂飘空之声,由近而远,刹那消逝。
南宫亮周身沁出一阵冷汗,草草收功,振衣而起,星眸一闪,只见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紫色劲装,手握七尺银鞭,正目光湛湛,似笑非笑地,屹立身前,向自己注视。
他心中不由一怔,呐呐道:“刚才是姑娘救了我么?”
心中却忖道:“喝声苍老,分明是位老者,现在怎又出来一位少女?”
只见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是我爹救了你。”
接着微微一叹,道:“要不是我与爹恰巧因急事连夜赶程经过,你岂不死得冤枉!”
南宫亮疑窦顿解,忙抱拳感激地道:“贤父女再生之德没齿难忘,请姑娘赐告令尊大名,也好让在下谨记心头。”
紫衣少女一扬手中银鞭,道:“这还用问,你既在江湖上走动,难道不知道这根银鞭?”
南宫亮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但闻言之后,略一思索,不禁心中一震,脱口惊呼道:“原来竟是江南任府,令尊是否即是‘银鞭飞龙’任不弃老前辈。”
语声方落,一声宏亮笑声,起自半空,道:“小友好眼力,老夫正是任不弃。”
南宫亮忙施礼道:“前辈仗义援手,晚辈先谢了。”
“银鞭飞龙”任不弃目光灼灼,注视着南宫亮焦黄的脸色,一摆衣袖道:
“免了,小友脸无表情,敢情套着人皮面具?”
南宫亮暗呼一声“厉害”道:“前辈好眼力。”
任不弃道:“小友运功,能达外魔不侵,三相并忘之境,老夫深为佩服,但是,既有这等高深内力,怎地毫无阅历,竟在黑夜荒道上,独自运功调息,难道不怕被人暗袭?”
南宫亮想起刚才情形,心中一阵悚栗,面现愧色道:“前辈所责极是,晚辈确是一时疏忽。”
他想起暗算自己的人,必是那隐在幕后,策动阴谋的主凶,正想问问那人形状,却见紫衣少女已急急道:“爹,你怎让他跑掉了?”
“银鞭飞龙”脸色忽然严肃地道:“想不到武林中竟有这等高手,以我任不弃的功力,追出半里,竟让他失去踪影,实令老夫惊异。”
南宫亮急急道:“那人面貌生得如何,前辈看到否?”
任不弃摇摇头,道:“那人黑绢包头,行迹诡异,轻功之佳,竟然超过老朽,别说没看到他的面貌,就是来历,以老夫混迹江湖四十年的眼力,竟也无法看出分毫。”
南宫亮嗒然若失,暗忖道:“以自己化过装的容貌,那人居然仍能认出,暗下毒手,显然他一路上早已跟踪在后,唉,真凶就在眼前,自己却又失掉一个机会。”
他暗暗咬牙切齿,只见任不弃又道:“小友出身何派,姓名是否能告知?”
南宫亮心中一片悲痛,缓缓道:“晚辈河洛南宫之后南宫亮。”
“银鞭飞龙”任不弃父女脸色一肃,任不弃继而更脸色微微一敛,道:
“原来竟是‘夕阳神剑’公子,老朽倒失敬了,那人竟敢向中原剑主挑战,难怪刚才看来,功力似犹在老夫之上。不知小友是否知道那人是谁?”
南宫亮黯然摇摇头,道:“晚辈正在查探。”
“银鞭飞龙”眉头微皱,看看女儿,倏然哦了一声道:“我忘了替你介绍,这是小女巧君。”
南宫亮忙重新施礼,只见任不弃继续道:“南宫公子请自小心,老朽父女尚有急事不克再谈,就此告辞,回府后请代向令尊候安。”
语声一落,一携紫衣少女手腕,便向来时方向,飘身而去。
南宫亮望空抱拳施礼,只见任巧君正掉首而望,心中不禁暗暗苦笑,喃喃道:“我已无家可归,有父等于无父,又怎能带信问候。”
想起自己的凄惨境遇,不由又落下一滴眼泪。
仰望夜空沉沉,正像自己的心境,他默收泪水,正想就道,蓦地——
夜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叱喝之声。方向正是左边的丘陵之地,错非因服下“杨枝甘露”听力过人,实难发觉。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惊,抽出长剑,迅速循声飞掠,心中忖道:“这一路上颇不平静,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心头想着,身形已越过一道山岗,这时更可听清阵阵金铁交鸣,金风飒飒之声,发自二十丈远的丛林之中。
以这种声势判断,林中搏斗人数似乎不少。
南宫亮刚渡危机,心中增加了一分谨慎,长剑缓缓归鞘,忖道:“这时已过三更,如此荒凉之地,是谁在此亡命而搏?为了什么?”
心中思索着,人已毫无声息地一闪入林,目光瞥扫,发现林宽不过二丈,中间有一个方圆约莫五丈的草地,四周粗松围绕,果然是个理想的竞技之场。
这时,风雷之声大作,劲风盈耳,搏斗正烈。
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道:“老朽已表明心迹,怎还苦苦相逼,难道真要分出生死不成?”
另外一个声音冷笑道:“你崔天行作孽自受,还能怪谁?”
南宫亮刚入林一丈,“崔天行”三字一入耳中,心头大震,急忙跃近隐身场边一棵树后窥探。
只见场中乌光霍霍,剑气森森,五条人影正包围着一位白须银髯的老者疯狂进袭。
那老者手执丈八铁槊,满空飞舞,一团乌光,保护周身风雨不透,嘿,不是外公“风雷圣手”崔天行,还有谁?
南宫亮星牟冷焰暴射,暗暗忖道:“陈叔叔话出有因,果然不错,外公受到了侵袭..”
他手按剑柄,正欲跃出,倏然间心头一惊,止住欲待跃起的身躯,星眸露出惊讶光芒,脑中一头雾水..
原来场中围攻的五条人影,那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什么蒙面人,而是三个手舞方便铲的老和尚,和二个手挥长剑的长须道士。
以和尚施的招法来看,显然是少林绝艺“伏魔七十铲”,而道士的剑法也正是武当镇山剑法“少清十三式”。
这点,南宫亮虽然初出江湖,但在往昔,他父亲纵论天下有名宗派,及黑白二道高手的绝艺时,曾详细谈起,并讲解过,所以仔细一看便知。
他心中大为不解,少林、武当二派的高手怎会对外公围攻呢?
武当且不去说,少林寺与外公颇有交情,如今兵刃相向,实在大出常情,令人费解。
南宫亮目视场中情形,外公丈八铁架,舞起一片乌光,隐泛风雷之声,在五人围袭之中,丝毫不露败象,心中暗暗钦佩,于是兴心静伏窥探,静静思索起来。
他这时发觉外公并未施出全力,只采守势,倒是二个武当道士,剑势纵横,寒蕾千朵,出手不留余地。
而三个少林和尚方便铲的出招情形,好像只是略为牵制..
这是为什么呢?陇西崔门在江湖上素负侠名,怎会不见容于九大宗派的少林,武当呢?
南宫亮百思不得其解,蓦地——
场中响起一声大喝..
八
只见“风雷圣手”崔天行,寒铁槊一招“雷电交鸣”,向二个武当道士猛挥而出。刹时空中风雷之声大作,威势陡增一倍。
二个道士手中长剑,怎敢硬挡这等沉重兵器,顿时被逼倒走三尺,三个和尚见状同声大喝道:“崔施主果然名不虚传。”
三支方便铲一紧,同时递出一招“云龙出岫”,三条乌光,挟着锐啸,向崔天行袭去。
崔天行早知少林和尚,凭着以往交谊,虽留着三分香火之情,但既与武当联手而来,必不会停手,刹那之间,寒铁槊招式一变,“春雷惊蛰”,硬向三支方便铲挡去。
这招变化之快,出势之猛,令人乍舌。
只听呛!呛!呛!三声暴响,激出一连串火花。
三个和尚,同时被震退三步,神色全变!
要知三位和尚也是少林门中一代高手,三人联手,竟挡不住“风雷圣手”
一击,怎不心中凛骇。
崔天行显然也吃不住力,身形连晃。
在这刹那,崔天行目中神光暴射,银须无风自动,大喝道:“住手!”
南宫亮首次见到外公神威,心中大感兴奋,暗暗道:“今天总算看到外公的功力了,陇西崔门,终非凡俗之辈可比。”
只见二个武当道士,刚动的身形,陡然一顿,身材较高的道士沉声道:
“崔天行,你既不愿听贫道建议,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雷圣手”朗声道:“老朽已经剖明心迹,贵派步步相逼,有失武林道义!”
身材稍短的道士,黑须随风飞拂,哈哈狂笑道:“你崔天行不是不知道武当寒竹,少林玉鼎,为二派镇山之宝,竟敢下手劫盗,还谈什么武林道义?
贫道师兄弟要你同往少林武当一行,听任二派掌门处理,已算给你留下余地,如再执迷不悟,那也只能一分生死了!”
南宫亮耳闻此话,大吃一惊,忖道:“什么?外公曾偷少林玉鼎、武当寒竹,这是什么话?”
他心中有些气愤,因为他知道外公生性刚猛,律己素严,绝不会见宝起意。
但是武当、少林二派怎会找到外公头上呢?
要知道少林寺的“盘龙玉鼎”及武当山的“寒竹剑”不但是代表一派的标帜,而且各具妙用,与“杨枝甘露”,并称为武林三宝。
尤其少林、武当,近年来虽然人才凋零,甚少在江湖上走动,但仍隐为武林重镇,百年以来,没有听说过谁敢冒险闯山盗宝,如今竟然重宝失窃,也难怪二派联手,气势淘淘。
南宫亮明白了这场搏斗的起因,暗暗注视发展。
只见崔天行面含愠色,重重一哼,转身对中间的和尚道:“老朽实因身有急事,无法抽身,以老朽与贵派昔日的交情及在江湖上四十年来的声誉,大师难道也相信不过?”
中间的和尚,目光向道士微瞟,面有难色,道:“施主尚请委屈一下,实因赃证俱在,老衲甚难出口向武当二位道友解释。”
语气到此一顿,微作沉思道:“如崔施主能将武当寒竹剑的藏处说出,老衲或许尚能向武当归元、归真二位道友进言一二。”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极狂笑,道:“这么说来,你慈法大师也不肯相信了,但老朽自思问心无愧..”
身材稍高的武当归元子,截住他的话头,厉声道:“崔天行,是走是拚,凭择一途,今天就是少林三奇肯卖交情,贫道师兄弟也决不让你一走了事!”
“风雷圣手”崔天行怒哼一声道:“二位道长既然如此说,老夫也只好拚命周旋了,陇西崔天行要是被江湖上朋友知道受武当道士挟制而行,还有什么面目见人!”
这番话说得悲愤已极,话声一落,双手一横丈八铁槊,凝神待敌。
归真子身形电掣而起,厉喝道:“三位大师还不动手,我归真子不相信今天栽不倒他。”
手中长剑,一招“清风拂帘”,飞挥而出。
南宫亮看到这里,悲痛地想道:“这又是阴谋啊!可恨二派竟如此不明是非。”
他再也忍耐不住,脑中微一考虑,忽然灵珠在握,迅速取出人皮面具一套,纵身掠入场中,口中大喝道:“都给我住手!”
眼看杀煞又起,归真子长剑刚刚递出,陡闻喝声,心中一怔,身形闪电而退。
这时,双方见场外掠入之人,只是一个脸黄枯瘦的少年,不由又同时一愕!
南宫亮故意拂拂身上灰尘,向归真子一拱手道:“原来是武当归真子、归元子二位道长!”
说着一转身又对慈法大师抱拳道:“少林三位大师,敢问佛号?”
慈法大师皱皱眉道:“老衲慈法。”接着一指右左两边老僧道:“这是老衲师弟慈因,及慈航;小友何为而来?”
南宫亮向崔天行一瞥,压住内心激动,朗声道:“在下眼见各位联手,向崔大侠围袭,同为侠义道,竟然自相残杀,深觉好奇,故而动问!”
归元子双眉一轩,大喝道:“小伙子,你师承是谁?竟敢现身Сhā手..”
南宫亮冷哼一声,截住归元子语声,道:“在下初出江湖,并无师承,现身不过意在排解纠纷,道长认为不应该么?”
这番装作反诘,倒活像个老江湖。
归真子却哈哈一声狂笑,道:“小子,你看看,在场人物,那一个是无名无姓之辈?天大纠纷,也容得一个三尺童子排解?”
南宫亮嘿嘿一笑,道:“道长是看不起在下么?”
归元子满脸不屑之色,厉声道:“小子,假如你不嫌命长,就快滚开!”
“风雷圣手”崔天行暗忖道:“这小子也实在太大胆,少林三奇、武当二子是何等人物,怎可这等冒失?”
心中这样想,觉得人家是一番好心,倏然踏上两步,沉痛地道:“小友,你一番好意,老朽心领,以老朽看来,你还是走吧!”
他心中不忍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为自己丧命。
但南宫亮摇摇手道:“武林人物,侠义为本,路见不平,自应拔刀相助,崔大侠德行驰誉武林,二大宗派这么对付大侠,实令人看不过去。”
说罢哈哈朗笑,道:“武当道士要我走,我倒要问问少林三位大师。”
说到这里,转身向慈法大师一施礼道:“大师请了,佛门慈悲,具大法眼,大师以为在下应该走么?”
慈法大师双手合十,微作沉思,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这话答得好像不着边际,可是暗暗含有警告之意。
南宫亮暗骂一声“滑头”,口中却朗道:“佛门高僧,见解果然不同,但佛门戒慎,天下无不可以理解决之事,何况崔大侠并非不讲理的人,谁是谁非,又何用兵用刃相见。”
他把肚子里所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搬出来啦。
慈因大师缓缓走下二步,合什道:“小施主行径可佩,但老衲师兄刚才也是一番好意,佛门慈悲,怎愿见小施主小小年纪,就尸横当场!”
南宫亮刚才已看出少林三奇出手留了余地,如今用话一探,更由语意神色中看出三奇之所以无法善了,实碍于武当二子,不由忖道:“要解决眼前问题,少林三僧似乎易于对付,重心只在武当二子身上,我得想办法先使二个道士不战而退..”
心中想着,口中淡淡一笑,道:“我明白啦,大师是认为在下年幼功力浅薄,不足以充任调解人么?”
慈航大师哈哈一笑,道:“小檀樾有自知之明,这么说也无不可。”
南宫亮点点头:“那就对了,不过,江湖无师,达者为尊,无拳无勇,难闯江湖..”说着转向两个道士道:“归元道长以为然否?”
归元子一脸愠怒之色,鼻中不屑地一哼。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这也难怪,在下虽自信足当大任,但别人又怎能知道,二位道长,看样子要在下与二位印证一番了!”
归真子脸色一沉,身形倏欺,长剑虚空一挥,幻出千条寒芒,大怒道:
“你是向贫道挑战?”
场中气氛陡然一紧,崔天行暗暗皱眉。
南宫亮忙摇摇手道:“慢来,俗语说:骂无好嘴,打无好手,在下与二位道长素昧平生,更谈不上恩怨,要以兵刃对搏,未免太过分了。”
说着,向场边三丈外一行松树一指,道:“免伤和气,不如文比,现成东西,当着少林三位高僧之面,及崔大侠眼前,何不一试,也免得别人说在下不尊长敬老,道长以大欺小。”
这番话软硬兼施,南宫亮耍了一套滑头,旨在避拙用巧。
武当二子怎知就里,被他拿话一扣,鼻中一嗤,归元子长剑嗖然归鞘,冷冷道:“也好,就让你见识一下武当的‘少清一炁’真力!”
语声一落,脚踏子午暗运真元,双掌缓抬,自左向右虚空向外推出,一股柔和劲力,立刻潮涌而出。
只听哗啦啦一阵暴响,三丈外碗粗松树,连倒二排,横及八行,轰然之声,震耳欲聋。
这种威势,连崔天行也暗暗点头,南宫亮心头一沉。
他刚才神态故意嚣狂,乃系仗着服下“杨枝甘露”的神奇功力。
现在一看归元子的“少清一炁”真力,竟然这等深厚,不由暗暗发毛,不知是否能把对方比将下去。
假如比不下去,不但徒贻人讥,而且心机全般落空。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故意长笑一声,道:“武当盛名非虚,道长好功力!”
藉着笑声,内力疾转十二重楼,猛然一声大喝,双掌弧形挥出。
只见一排狂飚的浪层,如闪电奔雷般向场外奔撞而去。
哗啦啦!轰!轰!轰!
震山撼岳的巨响,历久不息,树林排倒之声,连地面都微微跳动。
尘雾之中,结果也无法看清,但武当二子已脸色骤变。
他们想不到这貌不惊人,名不扬江湖的少年,功力竟然这般深厚,竟还高过自己四十年的修为。
震骇中,已闻南宫亮朗笑一声,道:“二位道长请看看在下够资格充作调解人否?”
场外尘雾已稀,少林三僧及武当二子目光微瞬,脸色又是一变!
整整三层松林倒塌一片,一排竟连断十三行。
这情形,就连“风雷圣手”崔天行也心头震动,暗暗猜测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究竟是谁?
南宫亮见好就收,语声一肃道:“在下不愿炫技,更无偏袒之意,愿作公平调处。”
说到这里,一抱拳道:“道长现在愿说出案情始末否?”
武当二子无话可说,归元子沉声道:“敝派寒竹剑突然失窃,掌门大为震怒,手谕贫道等查缉盗宝之人,进入商邱,遇见少林三位大师,才知少林重宝“盘龙玉鼎”也同时被盗..
那天晚上,我们借宿城外“严山寺”,忽然有人暗中投书,说明欲觅“寒竹”、“玉鼎”,不妨去陇西崔门查探。
次日行经此地,见崔施主正匆匆急奔,于是少林慈法大师藉故留住崔施主,贫道等赶去陇西,搜查之下,果在他家地窖中搜出玉鼎,但敝派寒竹剑却四寻无着..赃证俱在,尚有何说?何况崔施主行色匆匆,令人生疑!”
南宫亮心中恨恨道:“好毒辣的阴谋。”口中已道:“少林大师尚有情形赐告否?”
慈法大师道:“敝寺失宝情形,与武当相差不多。”
南宫亮“唔”了一声,道:“崔大侠有何话可说?”样子活像个判官。
“风雷圣手”崔天行激动地道:“老朽根本不知缘由何起,玉鼎何来?”
说到这里,悲痛地一阵长笑,道:“老朽以四十年信誉,保证一年之内缉获真正盗宝之人,再赴武当、少林,竟无法取信于人,夫复何言?咳..
老朽行色匆匆,并非为逃避别人查缉..”
下面的话,期期艾艾,难以说出。
南宫亮心中悲痛地道:“外公啦,除了亮儿知道你匆匆赶程,是为了接到父亲休书,急欲查探母亲真象外,这份心情别人又怎会知道呢?”
他心中悲痛的默语着,口中却故作平静地道:“崔大侠不必难过,就案情而言,这一点并不重要。”
接着又故意自言自语道:“以崔大侠的素行,在下绝不相信此事,但证物俱在,却使任何人都会起疑。”
自语至此,唔了一声道:“各位大师及道长,可曾看清那投书之人?”
慈因大师Сhā口道:“首先发觉的是老衲,但因那人身法太快,根本无法追及,匆骤之间,只看到那人仿佛黑绢包头,全身黑衣,是个蒙面人物!”
南宫亮狠狠自语道:“果然是他!”
崔天行一怔,道:“是谁?”
南宫亮倏然长笑,道:“移祸栽赃,手段阴险,在下可以确定地告诉各位,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
归真子嘿嘿冷笑,道:“小施主凭空杜撰,实难令人置信。”
南宫亮淡淡一笑,道:“在下自有根据,请问道长,在场各位,以功力相比,谁高谁低?”
这话实教人难以回答,归真子神色一怔,测不出南宫亮此言用意何在,一时陷入沉思。
慈航大师微作思索,Сhā言道:“平心而论,功力皆在伯仲之间。”
南宫亮心中微微一哼,口中却道:“再问大师,少林三奇功力及武当二子的功力,与二派掌门人相较又如何?”
慈法大师肃然道:“敝派掌门是老衲师兄,功力自然比老衲等稍高半筹。”
归元子也肃然道:“贫道也是慈法大师的说法。”
南宫亮长笑道:“这就是了,素闻少林、武当戒守严密,高手如云,以崔大侠与各位在伯仲之间的功力,有独力闯山盗宝的能力么?蒙面人既能潜入五位卧榻之侧,从容避过慈因大师的追踪,显然功力在三奇之上,不是他又是谁?再则,他既亲眼目睹盗宝之人为崔大侠,何不当场抓住?其存有阴谋之心,已不言可喻。”
少林三奇同时暗暗点首。
归真子沉声道:“小施主这么说,一定是知道蒙面人是谁了,敢请明告!”
南宫亮闻言一愕,暗忖道:“糟,我那里知道,但事已至此,如说不知,岂不功亏一簧?如说知道,那又说谁呢?”
他本是仗着机智,随机应变,信口开河,此刻却急得心乱如麻,念头千转,唯恐退兵之计不成。
倏然,他灵机一动,忖道:“陈叔叔死前曾认定阴谋与‘清真观’无涉,却把‘阎王堡’列入嫌疑范围,我何不也来个移祸江东,先让和尚、道士去撞撞看。”
想到这里遂哈哈大笑道:“我当然知道。”
崔天行精神一振,急急道:“是谁?”
“阎王堡。”
三奇二子同时怀疑地呼道:“阎王堡。”
归真子道:“贫道虽然少出江湖,但对武林情势并不陌生,怎未闻江湖上有什么‘阎王堡’的?”
南宫亮故意不屑地一笑道:“这点,道长就不知道了,请问,可知三十年前纵横中原武林,无人能敌的‘独脚阎王’?”
“独脚阎王”四字一出,三奇二子俱皆脸色一变。就是崔天行也因不知眼前少年,只是光凭推测,信口胡诌,满以为是真的,浑身情不自禁地一震。
南宫亮只图眼前退兵之计得售,那会想到这信口一语,竟惹出一场大祸。
九
时间快过四更。
天色似乎更加黑暗。
密林中的气氛沉寂而凝重。
五丈方圆的草地上,除了南宫亮肚中暗暗得意,忖道:“看来,‘独脚阎王’四个字的确有些份量,不但清真观害怕,连武当、少林也有些顾忌,这一下,把你们唬住了吧!”
倏然,“风雷圣手”崔天行急急走上二步,开口问道:“小友,‘独脚阎王’再入中原,是真是假?”
南宫亮肃然道:“长者之前,在下不敢胡言。”
崔天行仰天凄厉道:“好毒辣的魔头,我崔天行与你何怨何仇,竟施出栽赃嫁祸的卑鄙手段——”
语声到此一顿,向少林三奇、武当二子左右一抱拳道:“如二派信得过崔某,老朽立即告辞,不计安危,查个水落石出,一年以内,必亲赴嵩山武当交待明白。”
南宫亮心中大急!
他料不到自己毫无把握的一番推测,退兵之计尚未见必成,反而先激怒了外公,弄巧成拙。
但是,当着三奇二子之前,又不能将心中的话,单独告诉外公。倏见慈因大师道:“崔施主稍安匆躁——”
崔天行脸色一沉,接口道:“大师还信不过老朽?”
慈因大师合十道:“老衲绝无此意!”
接着转首向南宫亮道:“请问小友,阎王堡坐落何处?”
“偃师之郊。”
“唔!闻小施主之言,敝派及武当失宝之事是‘独脚阎王’所为,的确很有可能,但这仅是就功力推测,并非小施主目见,小施主以为对否?”
“正是如此。不过当今天下,能具超绝身手而甘冒此大不韪者。区区再也想不出还有别人!”
“但老衲觉得这推测并不可靠。”
南宫亮心中不禁一跳,愕然道:“大师不信在下之言!”
慈因大师沉思道:“小施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如说那投书之人,即是盗宝之人,而盗宝之人即是‘独脚阎王’,却与老衲目睹情形不合。”
“怎么不合?”
“谁都知道,‘独脚阎王’一腿已残,佐以铁拐,行走时咚咚有声,而那蒙面人挪步之间,自然轻灵,毫无声息,怎会是那魔头!”
武当二子暗暗点头,南宫亮心中一震,忖道:“我信口而言,倒忘了这一点漏洞..”
微一转念,旋又哈哈一笑,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阎王堡’中人物,皆以黑绢包头,行动诡密,与大师所述投书之人,装束吻合。而且..”
说到这里,加重语气道:“大师可知武林三宝之一的‘杨枝甘露’?”
慈因微微颔首道:“杨枝甘露为清真观之物,难道..”
南宫亮接口道:“在下路过偃师之郊,曾见清真观天风、天雷二位道长愤然从阎王堡中走出,暗中窥听之下,才知系因该观甘露为‘独脚阎王’所盗,企图要挟..由此观之,那魔头再盗玉鼎、寒竹,也不算什么奇突之事,至于他嫁祸栽赃,企图何在,在下就不敢臆测了。”
这番话听得慈因默默无言,沉思不语。
忽然慈清大师开口道:“归元道友,事情既已明朗,似不必再为难崔施主了!”
归元子微作沉思,转首道:“崔施主,希望能信守诺言,贫道师兄弟即刻回禀掌门,等候佳音。”
话一说完,向归真子一挥袍袖,二条身形,向林外掠去。
慈清大师这时又双手合十道:“少林玉鼎失而复得,尚请崔施主能原谅老衲刚才苦衷,并祝此去偃师,能顺利洗刷清白。”
崔天行连忙还礼,沉痛地道:“崔某一定不负大师期望。”
慈法又对南宫亮道:“小檀樾功力不凡,机智过人,能否告知姓名?”
南宫亮摇摇头道:“大师不必性急,崔大侠前往少林之日,大师自可知道在下是谁?”
慈法大师合十施礼道:“既然如此,老衲告辞了。”
宽大袍袖一挥,三条人影,电掣而起,消失于左侧林中。
南宫亮暗暗吁出一口气,庆幸没有白费心机。
崔天行一见五人已走,遂向南宫亮抱拳道:“承小友援手,一言解围,敢请赐示姓名,老朽也好待机报答。
这时,南宫亮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伸手一抹面具,痛哭失声道:“外..公,是亮儿啊!”
崔天行倏然一惊,讶呼道:“是你..带着陈仿的人皮面具,他人呢?
还有你母亲呢?”
南宫亮扑入外公怀中,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道:“陈叔叔..死..
了!妈投江..自..尽..还有..何伯..伯..也被人杀害..”
崔天行浑身一颤,双足连顿,仰天悲呼道:“天啊..我崔天行一生未行恶事,临老竟遭这种惨事,天啊!你太不公平了!”
南宫亮呜咽道:“外公,这一切都是阴谋所致啊!主凶旨在谋取‘灵天残篇’,孤立分化我们两家..”
崔天行双目尽赤,猛然扶正南宫亮,大喝道:“亮儿,你快将经过道来!”
南宫亮于是把十天来的经过,详细诉出,说到悲痛之处,咽噎难以成声。
崔天行长叹一声道:“我二个徒弟,死得固然凄惨,但你母亲却也不应投江自尽,唉!这样岂不死无对证,正中恶徒下怀。”
说到这里,虎目中流下二行清泪,正是英雄轻易不掉泪,只因未到伤心时啊!此刻崔天行的凄凉心情,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南宫亮一见外公悲怆的神色,不禁又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和着飒飒夜风,使周遭景色,平添一份凄凉。
崔天行把南宫亮抱入怀中,抚着他的背脊,沉重地道:“孩子,也苦了你,现在老夫明白了,恶徒的阴谋又何止于图谋‘灵天残篇’,当今九派人才凋零,以他欲一举消灭河洛南宫及陇西崔门两家的手段来看,实有并吞中原,独霸武林的野心。”
说到这里,收敛泪水,正色道:“亮儿,如此说来,刚才你对少林三奇、武当二子的辩言,一半以上是出于猜测的了?”
南宫亮含泪仰首,道:“外公,我是不得已的啊,外公不会责怪吧!”
崔天行怜惜地摇摇头道:“你这是情急胡诌,任何人处此情形下,也会这样做的,我怎会怪你,唉!但是,‘杨枝甘露”已被你服下,如武当、少林兴师问罪阎王堡,对质之下,并非‘独脚阎王’所为,那时又怎生是好?”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震!
崔天行微微一叹,又道:“事已如此,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你以后处事,紧急机变,确也重要,但也不要把眼光放得太近,一切应考虑将来的后果。”
南宫亮默然点头,收敛哭声,道:“妈临危前嘱亮儿先求绝艺,叫亮儿来找外公,陈叔叔的意思也是一样,外公,今后亮儿就跟着你么?”
崔天行伸手入怀,半晌取出一个黑色六角型的指戒,道:
“你母亲要你来,就是知道我有这只戒子。”
南宫亮目含泪水,诧然道:“这与亮儿求艺有何关连呢?”
崔天行眼望天际,缓缓道:“二十年前,我游侠关外,曾偶然救助一位前辈异人免于走火入魔,蒙赠此物,嘱言将来如有困难,可以此物找他交换一件要求,当时我一笑置于怀中,想不到今天尚能用上。”
说到这里,把指戒递给南宫亮,接着道:“如今你可持此前往长白绝魂岭,向那位前辈要求传你绝技,好好藏着,切勿失落。”
南宫亮将戒子纳入怀中,道:“那异人怎么称呼?”
“即是三十年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无影神叟’!”
南宫亮心头一震,道:“外公,亮儿听父亲说,‘无影神叟”三十年前行道江湖时已有七旬高龄,难道现在还会活着?”
崔天行叹息一声道:“如无意外,以神叟修为,谅尚在世,但究竟已否作古,要看你运气了,本来草泽之中,不乏异人,不过,对你而言,这条路不会有太多困难而已。”
说到这里,双手按住南宫亮肩膀,凄然含笑,道:“亮儿,快去吧!你母亲的清白和外公的声誉,如今就全靠你一人的努力了。”
他说时脸上的笑容令人感到凄楚,嘴角掀动着,眼眶中满注泪水。
南宫亮见外公本来红润的脸色,此刻黯然无光,刹那之间,似乎苍老了几十年,不由感到一阵心痛,不敢违拗,急急道:“外公不去?”
崔天行摇摇头道:“我本来想去洛水..唉!如今这般情形,不去也罢,至于玉鼎和寒竹之事,既不能确定是阎王堡所为,正凶隐现无常,要到哪里去找?”
说到这里又仰天悲怆地道:“我崔天行亲女蒙辱,清誉已毁,还有什么面目再行走江湖,唉!神明啊!你对我惩罚太过了。”
语声一落,好象已无法自制,身形一长,向林中飘去。
南宫亮心头一惊,大呼道:“外公,你去哪里!”
但是,崔天行身形三闪,已消失不见,只传来苍老而凄凉的语声:“亮儿,快奔你的前程去吧!只要你能不负我的期望,你重振南宫声誉之日,也就是外公再建崔门之时..”
语声到此,已远不可声。
南宫亮呆立当地,泪水再度泉涌。
他望着凄凉的夜色,心中激动地喃喃道:“外公,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只要我活下去,我一定要拿住元凶,为母亲洗刷清白,为何伯伯、陈叔叔报还血仇..”
口中说着,星眸中射出一片愤恨而坚毅的光芒。
接着,他用手擦干眼泪,一声清啸,向来路飞驰而去。
他身形刚刚离开,林中忽然闪出一个黑绢包头的蒙面怪客,看装束正是刚才暗算他的人。
只见他闪着诡谲的目光,望着南宫亮的背影,口中发出一阵阴森而得意的冷笑,喃喃道:“只怕你活不下去呢..”
身形飞飘,已向南宫亮身后蹑踪而去。
南宫亮不知有人跟踪在后,他一口气奔出十里,转回獒屋,天色已经大亮,于是投宿略进饮食,又继续向关外出发。
每天,他总要拿出盛着母亲鲜血的瓶子,加一点盐,拜上一拜,这是他激励图进的凭依。
现在,怀中的黑石六角形指戒,又变成他寻求绝艺的希望。
他抱着强烈复仇的意志,急赶三月后,终于出关到了长白。
时间已是除夕。
沿路可看到人家正忙着做糕过年,喜气洋洋,他心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往年此时,自己不是有一个温馨的家吗?
在怆凉中,他渐渐抛离了人群,走近了绵亘千里的峻岭。时值隆冬,长白山是一片银色世界,白色的山岭,白色的树林,灰白色的天空,令人仿佛感到这世界变得特别单调而凄凉。
“绝魂岭”的地点,南宫亮早已探听明白,但一进入山区,倏觉气氛异样,右左不时出现一条条人影,向绝魂岭方向飞驰。
南宫亮心中陡然一惊,忖道:“时已除夕,如没有什么要紧之事,谁还会往人迹罕到的地方跑,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化?..抑或又是为我而来?”
自在陇西道上遭遇暗袭,差点命丧魔掌之后,南宫亮已如惊弓之鸟,眼见附近不时出现武林人物,顿生警惕。密切注视着四周动静。
嗖!嗖!二条人影,在左前方飞掠而过,消失于雪地之中。
南宫亮剑眉轻皱,心中怀疑!
这些武林人物,又好象并非为自己而来的啊!
他急欲查明缘由,脚下不禁加快起来。
山路回迂,坡度渐高,行过三个转弯,越过二座松林,蓦见五丈距离之处,正有一大一小两条人影,横掠而过。
南宫亮俊目闪光,微微一瞥,心中倏然大喜,高呼道:“任老前辈!”
呼声中身形一划,横截上去。
那二条人影闻声似乎一怔,陡然停住身形,现出一个紫衣少女及一位面目清秀的老者。
正是驰誉江湖的三府一观中的江南任府,“银鞭飞龙”任不弃及其爱女任巧君。
南宫亮飘落一旁,施礼道:“想不到前辈也来关外,晚辈这厢参见。”
任不弃见是个英俊少年,脸上神色愕然,道:“小友是谁?”
“难怪前辈不识,晚辈即是在陇西道上,蒙前辈出手相救的南宫亮呀!”
任巧君深邃的秀目陡然大睁,她想不到南宫亮的本来面目竟是如此俊逸,芳心不禁一阵怦然。
但任不弃却神色立变冷峻,淡淡道:“原来是南宫小侠,不见也罢!”
说到这里,转对任巧君喝道:“我们走!”
南宫亮见状一愕,忙伸手一拦,急急道:“老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不知晚辈何处得罪了前辈,竟使前辈不屑一语!”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冷冷道:“相救之事,武人本分,你不必再提,至于老夫不想与你谈话,只是因为老夫对看不惯的人,一向如此!”
这话尖酸凌厉之极,听得南宫亮脸色微变,心头一震,一时竟答不上腔来。
倏然,任巧君娇声道:“爸,看南宫少侠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内情,我们..”
任不弃鼻中微微一哼,道:“有父如此,其子不问可知。”
说着,复又仰天狂笑,道:“耳闻中原剑主,义风盖世,胸襟豁达,冲谨为怀,想不到老夫初过中原,却证明传言全属子虚,怎不令人失望!”
南宫亮一听此言,心头微有所悟,暗忖:必是在来此途中,“银鞭飞龙”
与父亲发生过什么误会,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想到这里,连忙脸色一肃,长揖到地,沉声道:“听前辈之言,一定与家父发生过什么误会..”
任不弃冷冷一哼,道:“老夫与令尊并未谋面,怎会发生什么误会,何况老夫自问尚算识书知礼,不轻易与人发生纠葛。”
南宫亮一愕,诧然道:“那是为什么?”
任巧君Сhā口问道:“少侠难道一直没有回过家么?”
一说起“家”,正触着南宫亮伤心之处,他鼻中一酸,落下二滴清泪,暗叹道:“我南宫亮那里还有家呵?”
任巧君见情娇容一怔,道:“你怎么啦?”
当着外人,南宫亮怎愿说出那些招人讥诮之事,忙强忍悲痛,道:“没有什么,启禀前辈,晚辈已离家四个月了!”
任不弃注视片刻,唔了一声道:“如此你果然不知?”
“尚希前辈详告。”
“银鞭飞龙”点点头,但脸上却仍是一片寒霜,冷冷道:“老夫那夜离开了你之后,经过洛阳,看到一件令人气愤之事。”
“什么事?”“你可知道驰誉两淮的‘飘风剑客’易如君其人?”
南宫亮点点头道:“晚辈曾听家父说起,‘风云七十二式’独具一格,‘飘风剑客’为两淮侠义道中的一流高手。”
“银鞭飞龙”微微一哼,道:“可是他却被令尊斫剑辱身,如非老夫出手,嘿嘿,说不定就要命丧当场!”
“啊!”南宫亮脱口惊呼,急急问道:“前辈亲见家父出手?”
“出手之人倒不是令尊。”
“是谁?”
“甘陕三杰,‘阴阳剑’华韵、‘银蛇剑’常仓、‘倚天剑’舒令。”
南宫亮剑眉轻轩,道:“甘陕三杰此举与家父何干?”“彼等自称系奉令尊之命。”
“江湖中不乏假借名义,不法妄为之事,前辈难道相信?”
“银鞭飞龙”任不弃嘿嘿一笑,道:“老夫正想追究,嘿,他们却已自行亮出河洛南宫的‘残剑令’!”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震,脱口呼道:“残剑令?”
十
“残剑令”三个字使南宫亮心中一片惊疑。
得南宫独一无二的剑令,已被自己落入洛水之中,怎又会出现?而且在甘陕三杰手中?这是不可能的啊!
想到这里,不由急急道:“前辈可曾看清那‘残剑令’是以什么制成的?”
“桃木。”
南宫亮长吁一口气,切齿道:“伪造剑令,毁人声誉,该杀!”
“银鞭飞龙”任不弃嗤然一笑,道:“你这岂不等于说老夫目光欠灵,不判真伪。”
南宫亮忙道:“晚辈不敢!”
“其实老夫并非不知残剑令来历,昔年令祖以‘夕阳五式’激战‘独脚阎王’于华山之顶,百招下来,竟未能致胜,其后虽用‘黄蜂绝命针’驱逐魔头遁出关外,却自悲剑法未臻大全,弹断佩剑,弃之山边,..及后始创出最后一式‘落日吐霞’,并为六式..然中原武林感于令祖力挽狂澜,共奉断剑为令,捡之送还令祖,传袭至今,柄为犀牛之角,精钢剑身,小侠以为对否?”
这段南宫家史,由别人口中娓娓道来,使南宫亮幼小的心灵中,别具一番感触,当下接口道:“前辈所述,丝毫不错,但晚辈不懂前辈何以仍旧误会家父?”
任不弃微微冷笑,道:“如今中原道上,除了你南宫公子外,谁不知道令尊依照残剑,制作桃木副令,号令中原武林,图谋大事。”
南宫亮听得心头大震,暗付道:“难道父亲果真已倒行逆施若此?不会的,绝对不会的。父亲虽自傲‘夕阳六式’为剑法之极顶,但在公开场合却态度一向冲谦,不轻易作损越,如今怎会这样公然折辱同道,傲然横行起来,唔!这难道又是班睢的阴谋?”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悲痛,但他知道如今自己就是想辩,对方也不会相信,何况内情真象未明,自己又以什么作为根据?”
南宫亮微一沉思,诚挚地道:“前辈可否赐告目睹经过?”
任巧君静立一旁,始终注视着南宫亮的表情。
她发觉这位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少年,却处处显示出一种欲语还休的神态,而且眉峰间暗聚忧悒,心中极是不解。
暗付:以他年龄,这一切似乎不应该有的啊!难道他真有什么隐衷不成。
耳闻南宫亮询问,情不自禁婉然Сhā嘴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晚家父与我在洛阳聚英酒楼打尖,‘飘风剑客’正好也在。忽然外面走进三位剑手,要求‘飘风剑客’取剑一看。”
“那三位剑手想必就是甘陕三杰了?”
“不错,当时易如君以为对方意欲观赏,遂坦然长剑出鞘,倒持剑尖奉出。岂知‘阴阳剑’华韵接过长剑,微一注视,倏然运用‘金刚掌力’,把‘飘风剑客’的佩剑斫了一个缺口,掷在地上。”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这是什么道理?”
“是啊,‘飘风剑客’易如君立刻脸色一变,质问其故。”
“甘陕三杰怎么说?”
“怎么说,简直把人都气昏啦,连家父与我是旁观者都听不下去。”
南宫亮星眸灼灼,静静注视,心中一片紧张。
只见任巧君樱唇一翘,继续道:“当时,阴阳剑华韵冷笑一声,对易如君道:凡是进入河洛佩剑的朋友,都应对中原剑主南宫冉表示尊重,朋友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易如君立刻反质道:在下刚入洛阳,有什么地方不尊重南宫冉?三位突然震毁在下兵器是何道理?阴阳剑冷冷道:中原剑主,剑术天下第一,尊驾既言尊重,自应残剑缺口,表示谦让,还说什么?赶快抬起长剑归鞘吧!说罢扬长向店外走去。”
“嘿!简直是无理取闹,结果如何?”
“根本是无理取闹嘛,结果不用说,他们就在大街上打起来啦!”
“..”
“唉!‘飘风剑客’虽是两淮的剑道高手,但甘陕三杰也非凡俗之辈,何况以三对一!”
“结果‘飘风剑客’败了?”
“嘿!岂止失败了,身负七处剑伤。”
“啊”——?
“江湖人物,声名重于性命,飘风剑客遭此无故折辱,岂能忍受,于是不顾伤势,疯狂反扑。”
南宫亮紧张地道:“结果——?”
任巧君嫣然一笑道:“不是家父因看不惯而挺身出手,‘飘风剑客’就完蛋了!”
“银鞭飞龙”这时接口道:“甘陕三杰一见老夫手中兵器,已知老夫来历,当时脸色一变,转身就走,老夫立刻截住他们欲施惩罚,嘿!那知‘银蛇剑’常仓,倏然取出桃木残剑令,对老夫抱拳道:咱们不过奉残剑副令行事,任大侠何必与在下等为难,如看不惯,尽可向中原剑主交涉。这一下,老夫倒不好出手了。”
南宫亮急急道:“结果老前辈找家父没有?”
“哼!如不是临时听到江湖传言,急欲赶来关外,老夫真想直叩‘夕阳别府’!”
南宫亮剑眉双挑,暗暗切齿道:“这一定又是阴谋,嘿!好可恶的贼子..”
他心中一片怒火,口中却不得不肃声道:“前辈如能信任晚辈的话,晚辈可恳告一句,这完全是恶徒的阴谋,绝非出于家父之意。”
“阴谋?”
南宫亮凄凉地一叹道:“其中内情,恕晚辈一时无法说出,前辈将来一定会明白的——”
刚说到这里,远处骤然响起一声惨嚎,划破长空,遥远传来。
声音之凄厉,令人毛发悚然。
南宫亮心中蓦地一惊,顿住话锋,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
“银鞭飞龙”遥遥仰望,长叹一声道:“贪心罹祸,绝魂岭下又多了一条冤魂,真是所为何来!”
南宫亮诧然道:“前辈是说什么?”
任巧君抿嘴一笑,道:“少侠是否想上绝魂岭去?”
“咦?姑娘怎么知道?”
任不弃微哼道:“据传三十年不现江湖的‘无影神叟’仍在绝魂岭上潜修,将于最近道成仙逝,其一身深奥莫测的绝世武功,已留下手稿,这一传言已播遍大江南北,谁不知道。”
说到这里,摇头又是一叹,道:“江湖人物对武功嗜逾珍宝,免不了生出巧取豪夺之心..这谣传盛传于江南,中原怎未听人说过?”
他心中怔思着,下意识地暗觉其中另有蹊跷。
倏见任巧君目吐柔光,幽幽道:“少侠,绝魂岭上你不去也罢。”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为什么?”
任巧君幽幽一叹道:“你没有听到那声惨嚎么?家父与我刚从那边过来,亲见岭下已堆着三十二具黑白二道高手的尸体。”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栗,只见任不弃接口沉声道:“神叟潜修之地,怎能容人侵入扰乱,贪心亡命,生死一念,少侠如能临崖勒马,为时未晚。”
南宫亮忙道:“前辈多虑了,晚辈——”
他话尚未说完,任不弃已冷冷一哼,道:“忠言逆耳,巧君,我们走!”
一拉任巧君,身形飘出十丈,疾驰而去。
只见任巧君犹自回首急急道:“南宫亮,听我父亲的话,上绝魂岭的人,没有能活着下来的..”
余音袅袅,人已渺如黑点。
南宫亮暗暗一叹,他觉得“银鞭飞龙”对自己仍然存有成见,倒是他女儿,似乎已看出了自己痛苦,颇存体谅之心..
他遥遥呆望着任氏父女逝去的方向,心中又是一阵悲伤,母亲、陈叔叔、何伯伯的影子,立又一个个地浮起脑中。
一连串不幸的遭遇,一连串的阴谋陷害,使他心中的悲痛渐渐化成了一股愤怒。
他伸手入怀,摸了摸外公给他的戒子,一咬牙,向绝魂岭方向大步奔去。
一阵飞驰,山势更加险陡,冰滑雪松,沟壑难分,峭壁耸立,寒风刺面,常人万难行走一步。
南宫亮提气轻身,刚刚转过峭壁,空中又传来一声惨呼,震荡回绕于山林之间。
这次,惨呼声距离极近,细辨方向,正在左边山岭之上,南宫亮心头一沉,知道已到地头,长身一掠,加紧飞驰,三个迂回,已见二十丈外,一座峭壁挡住去路。
这座峭壁,大概背对风向,壁上毫不染雪,但陡升百丈,形势险恶已极。
南宫亮驰近抬目一望,山壁上刻着三个大字:“绝魂岭”,下面又有八个小字:“七月封岭,擅入者死”。而峰脚附近,鲜血淋淋的尸身,纵横狼藉,如不是大寒冰雪,怕不早已腐臭盈鼻。
险恶的峭壁,怵目的警语,加上恐怖的尸体,使得南宫亮心中直冒寒气。
他正静立怔视,倏见二条人影,自右方向壁上飞扑,攀猱而升,不片刻,便消失于峰顶之上。
接着,峰顶隐隐传来一、二声长啸及叱喝之声。
显然岭上已展开激战,南宫亮心中一动,正想腾身而上,岭顶上的叱喝之声却倏然消失不闻。
突然的沉寂,南宫亮不禁为之一怔,念头未转,已见半空中二条人影飞射而泻。
只听嘭嘭二声大响,溅起一处冰雪,群尸中又增两个新鬼。
南宫亮抬头望了望壁立入云的“绝魂岭”,雾气弥漫,缥缈不见其顶,不由暗忖道:“我虽持有‘无影神叟’的信物,但眼下江湖群豪四伏,势不能朗声喊话,引起不利后果,但如上了峰顶,不及道出来意,岂不也要落得命丧异地..”
继而一想,自己千里而来,岂可就此而退,既有信物,还有什么可怕的。
转念至此,豪气陡增,一声遏云长啸,腾身而起,猱壁攀跃而上。就在他身形上腾不久,那黑衣蒙面人再度如幽灵一般出现,口中嘿嘿一阵得意冷笑,喃喃道:“你既自投死路,倒免了我一次麻烦。”说完一阵狂笑,向岭下飞泻而去。
南宫亮一阵跃腾,已上了五十来丈,百丈高峰,以他眼前的功力,何消片刻,盏茶时间,已上了峰顶。
他身形刚停,蓦地耳闻二声异啸,二条黄影,挟着劲气,左右挟袭而至。
南宫亮心头一震,星眸一瞥,不由大骇。
飞扑而至的二条黄影,竟是高过常人,眼如铜铃,塌鼻獠牙,黄毛披身的异兽,黄毛神狒。
这时,南宫亮一口气尚未喘将过来,眼见神狒扑势威猛,无暇思索,立即长剑出鞘,功贯剑身,一式“夕霞流辉”,疾扫而出这“夕阳六式”的第一式,一经展开,变化无穷,白森森的剑澜,陡然暴涨,直向二个黄毛神狒拦腰削去,气势凌厉已极。
黄毛神狒同时怒吼一声,黄影闪处,竟然避过一剑,同时四条长毛粗臂,更如闪电一般,向南宫亮胸头双肩抓到,来势疾迅诡异无比。
南宫亮见状心中大凛!
他料不到这二个畜生身法竟然这般快速,腾挪进手之间,俱暗合武功法度,虽然自己看不出这些古怪招式的名堂,但威猛之势,却不亚于江湖上一流高手,难怪闯岭江湖人物,个个有死无生,单就二个畜生,就已难惹。
那知这次二个黄毛狒狒竟然毫不避让,连声震吼,原势抓到。
说时迟,那时快,当!当二声,南宫亮只觉手臂一震,长剑刺在神狒身上,犹如击石,丝毫无损。
他那里知道这种异兽,周身皮毛坚逾精钢,普通兵器根本难伤。
在这刹那,南宫亮心头震骇,逼不得已,长剑陡收,左掌蓄足真力,呼地一声,横挥而出。
嘭!嘭!二声大响,黄毛狒狒那吃得住这种由六七滴“杨枝甘露”孕育的神力,蹬蹬倒退,南宫亮也震得手臂发麻。
他怎肯错过这稍瞬即逝的机会,黄毛神狒身躯一顿,他人已疾速穿掠而过,同时口中大喝道:“神叟前辈,在下手持信物来求见。”
话声甫落,人已飘进二十多丈,回首一瞥,见黄毛神狒瞪目怒视,但并未追来,不由心头一宽,停住身形,星眸四下扫视。
这时,他才看清环境,峰顶方圆三十余丈,松木扶疏,白雪覆压,一片银色世界。
眼前三尺距离之外,一道高仅及膝的短竹,绕成一道篱笆。篱笆内一丈远处,一间茅屋,柴扉紧闭,毫无声息。
南宫亮不知‘无影神叟’是否就在这茅屋之中,走上二步,一脚正欲跨入篱笆,陡然茅屋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语声道:“嘿嘿,尊驾真想死么?”
南宫亮蓦然一惊,收回左脚,急急道:“前辈想必就是‘无影神叟’,在下手中持有信物。”
“胡说,老夫一生流落江湖上的三件信物,已于四个月前全部收回,朋友,想不到你会花样翻新!”
南宫亮心中一怔,脱口道:“什么?”
茅屋中冰冷的语声,增加了三分严峻之气,道:“不必装聋作哑,能闯过老夫护山神兽拦截的人,你已是第六个,也算是一流手,念你修为不易,老夫已给你留下后退之路,如不听劝告,一过篱笆,嘿嘿,就是亡命之地。”
南宫亮闻言,有点进退维谷,心头忖道:“他说信物已全部收回,但外公的戒子何来?”
想到这里,立又朗声道:“前辈可认识‘风雷圣手’崔天行?”
“老夫行将就木,不欲有人扰闹,任何人在老夫脑中已化泡影,朋友不必多言,岭下尸体,可为殷鉴,嘿嘿?十九闯入者皆有藉口,奉劝阁下死了这条心!”
南宫亮心中有些气愤,狂笑一声,道:“前辈既许下以信物交换要求之诺言,岂连看也不看便拒人于千里之外?如说信物全已收回,在下信物又从何而来?”
“嘿嘿,好,就让老夫看看你有什么信物?”
语声一落,紧闭的柴扉,呼地一声,陡然打开,南宫亮星眸凝光,只见茅屋内迎面当中,一个面目枯瘦,白发披垂,长眉覆目的黄袍老者,盘坐在一个蒲团上。
那银灰眉毛中,露出二缕慑人神志的精光,看得南宫亮心中一栗,情不自禁地躬身施礼道:“晚辈南宫亮,参见神叟老前辈?”
“无影神叟”咦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份胆气功力,既说有信物,还不快些取出,让老夫看看!”
南宫亮忙从怀中掏出黑色六角形的指戒,托于掌心,道:“请前辈察验信物。”
口中说着,身形一动,欲待飘过篱笆,骤见“无影神叟”双目陡然精芒暴盛,张口喝道:“站住。”
南宫亮心中一震,刚一怔神,呼地一声,指戒已脱手飞出,射入“无影神叟”手中。
这种惊世骇俗的神功,看得南宫亮张口结舌,心头直跳。
只见“无影神叟”微一注视,倏然厉喝道:“小子,你竟敢以假制信物,欺骗老夫,打!”
“打””字一落,右手一扬,黑石指戒,迅速弹出,犹如电光石火,划空生啸,直向南宫亮门面袭至。
南宫亮闻言大骇,功聚右臂,伸手接取,同时脱口惊呼道:“假的?”
话刚出口,陡觉手心发麻,身形竟吃不住这小小一枚戒子之力,蹬蹬倒退六步。
“无影神叟”冷哼一声,道:“小子,你是上绝魂岭唯一见到老夫面目的人,想必死而无怨。”
语声一落,双手已虚空推出。
这推出之势,无风无声,看若平凡已极,但是南宫亮却立刻觉得一股难以抵挡的潜力,向周身压至。
他这时心中悲愤已极。
千里迢迢,历尽风霜之苦,赶到这绝魂岭来,信物竟然是假的,绝艺未成,反而身蹈险机。
莫非外公之物,已被人换包?
如果不是,又该作何解释?
这些疑问,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这时已无暇细究。
他身觉潜力袭至,忙运足周身真元,双掌遥空一推,口中也怒喝道:“前辈如此不分黑白,怎能令人心服!”
喝声中,掌劲呼啸狂涌而出。
要知道南宫亮自服下“杨枝甘露”之后,其内力已足抵一甲子之功,威势岂同小可。
但刚猛的罡劲一与那股潜力接实,嘭地一声大响,南宫亮胸头血气翻涌,竟然身形倒撞开去。
十一
他忙沉气拿桩,压住翻动血气,骇然向茅屋中的“无影神叟”望去,只见他除了须发微微轻拂,无风自动外,仍旧端坐蒲团之上,安然无恙!
这情形使得南宫亮心中震慑已极!
难怪黑白两道高手皆被抛尸岭下,这种震古铄金的功力,天下还有何人能敌!
惊骇中,忽见“无影神叟”双目精光闪烁,叹息着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具有这等功力,如不是心存邪念,贪图劫夺,岂不前途大有可为。”
南宫亮沉声道:“老前辈,你错了,晚辈承河洛南宫门风,非分之物,从不轻取,此番前来,确有所由,如不是信物被人调换,何至于此?”
说到这里,眼中落下二行清泪,继续朗声道:“晚辈今日来此,虽是求传绝艺,但老前辈既言信物是假,自是不敢强求,深山草泽,不乏奇人异士,晚辈不信除了前辈之外,就不能另得惊世之技!”
他讲到最后,完全是激|情气话,语声一落,身形后转,就欲离去。
“站住!”“无影神叟”倏然大喝道:“好志气,你说你是河洛南宫之后?”
南宫亮缓缓转身,冷冷道:“前辈不信?”
说着,反手一探,叮地一声,长剑嗖然出鞘,虚空一挥,剑光幻涨,正是“夕阳六式”的第一式“夕霞流辉”。
“无影神叟”点点头道:“不错,是‘夕阳六式’,南宫辙是你河人?”
南宫亮肃然收剑,道:“是晚辈家祖。”
“无影神叟”倏然哈哈一笑,道:“看你脾气,倒是有些相像,老夫三十年闭门潜修,对昔日作物,大都抛诸脑后,唯独对南宫老儿,印象仍然甚深。来,来,咱们坐下来谈谈。”
这一突然转变,大出南宫亮意料之外,他茫然依言飘过篱笆,走入茅屋,在“无影神叟”对面席地坐下,淡淡道:“老前辈认识家祖?”
“岂止认识,当年如不是老夫暗中把‘独脚阎王’身形吸得一顿,南宫老儿的‘黄蜂绝命针’又怎能奏效!”
南宫亮恍然大悟,但他不敢再存奢想,试探地道:“老前辈还有什么指教?”
“无影神叟”略作沉思道:“我先问你,老夫信物,是什么人给你的?”
“晚辈外祖,‘风雷圣手’崔天行!”
“哦!老夫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无影神叟”说到这里,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戒子,道:“刚才我并未骗你,不信你可将二者作一比较,老夫这个虽与你那个形式相同,但黑石的纹路却全不一样,真者是滇境大理石所刻,而伪品却是普通黑石刻成,如不细辨,确可乱真。”
南宫亮接过一比,果然不错。
“无影神叟”收回指戒,继续道:“刚才我以为你必是受人欺骗,既是你外祖给你的,他当然不会骗你,你仔细想想,有谁可能在你外祖身上做下这种掉包的手脚?”
南宫亮微作思索道:“这点,晚辈也曾怀疑到,却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而且其动机何在,更加教人茫然,不过,晚辈总觉得,这人此举的目的,决不止于为了向老前辈交换绝艺。”
“无影神叟”沉吟着点点头道:“你的想法很有道理。”
“但前辈不必再为此事费神,将来问过外祖,自见端倪..”
“无影神叟”摇摇手道:“老夫并不是替你操心,而是你刚才所说的“信物被人调换”那句话,使老夫联想起这几日来,真是百思莫解的疑题!”
南宫亮心中微怔,诧然道:“老前辈有何难解疑题?”
“无影神叟”微微一叹,道:“你想想看,老夫在此闭关潜修,江湖上除了存有老夫信物之人,可说再无人知,可是最近,武林人物忽然前仆后继,来此骚扰,以企偷盗老夫手著的武功秘稿,这种情形,岂不是大教人不解?”
南宫亮点点头:“不错,这点颇费猜疑。”
“无影神叟”眼中精芒一闪,右手一拍大腿,道:“糟呀!如老夫猜得不错,泄漏老夫居地及秘密的人,必是窃盗你外祖信物之人!”
南宫亮怔然问道:“何以见得?”
“小娃儿,你怎地还没想通?以常理推断,那人既然已以信物换得老夫绝艺,怎会再泄漏老夫秘密,引诱江湖人物前来?谁不想艺业独尊,而愿让旁人迎头赶上?其所以如此做法,必是因为他知道假指戒已到了你的手中,而其用意或目的,则不外两点。”
南宫亮心头一愕道:“他的用意有两点?”
“不错,第一点,他想坐视老夫被人暗害,我一死,信物便无从判断真伪,他的罪证便可从此掩没!”
南宫亮暗暗点头,口中道:“第二点呢?”
“他想假我之手杀了你!”
南宫亮心头一栗,暗忖道:“神叟的推测极为有理,难道这人就是弄得我南宫亮家败人亡的恶徒?”
转念至此,不由恨恨道:“好恶毒的心机..”
“无影神叟”淡淡一笑,道:“阴谋虽然恶毒,但头上自有神明,恶有恶报,早晚应验。”
这时,南宫亮忽然想起母亲临危前所说“..幕后必有主凶..”的推测,心中一动,道:“这么说来,老前辈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唔,必是最后一个以信物求见老夫之人?”
“老前辈曾言已收回三件信物,可见有三个人来过,何以肯定是最后一个?”
南宫亮此刻见主谋真凶已呼之欲出,不由精神大振,详细推问起来。
只见“无影神叟”哈哈一笑,道:“这点,非常明显,第一个来此的人,远在五年以前,是一个少女,而向老夫要求的,只是一颗灵药,替其母治病,你可以知道,当然不会是“嗯,第二个呢?”
“第二个约一年以前,是个中年人..”
南宫亮心头一紧,截口道:“什么容貌,叫什么名字?”
“无影神叟”摇摇手道:“你不必紧张,那人已经死啦!”
“死了?”
“嗯,他翻上绝魂岭,已奄奄一息,取出信物,说出要求后,就双脚一顿,二眼朝天了。”
“他要求老前辈什么?”
“要我代他报仇,老夫化了三天时间,已为他办到!”
南宫亮暗暗吐出一口气,道:“这么说来,就是第三个了。”
“不错,就是那最后一个,时间是在四个月以前,就在他离去二个月之后,老夫的清静居处就变成了烦恼之地。”
“无影神叟”说到这里,双手互击,状甚愤恨。
南宫亮心情再度紧张,急急道:“那人叫什么姓名?”
“老夫曾问过,但他反诘老夫认物还是认人,老夫无话可说,只得不问。”
“那老前辈是否能说出他容貌?”
“嘿!这点老夫也不清楚。”
南宫亮神色一愣,道:“这怎么说?”
“唉,那人身材修长,一身黑衣,却以黑绢把头密密包住,只露双目,老夫怎能看透!”
南宫亮闻言心头大震,脱口呼道:“好恶贼,就是他。”
接着又仰天一声长叹,道:“唉,知道了是他又如何?他又是谁呢?”
“无影神叟”目光灼灼,道:“小娃儿,看你神态,似乎有极大隐衷,何不说与老夫听听。”
南宫亮悲从心起,立刻泪水盈眶,娓娓述出惨痛遭遇。
“无影神叟”长长叹息一声,道:“此贼委实可恶,只怪老夫当时..
不过,根据老夫刚才所说的状貌身材,你慢慢总是可以找到他的。”
甫宫亮微敛悲怀,道:“找到他又有何用?”
“怎地无用?”
“他既已换得老前辈绝艺,济济为恶,当今之世,何人再能制他?可恨呀可恨,我南宫亮恨不得寝其皮而食其肉。”
“无影神叟”哈哈一笑,道:“这点你倒不必忧虑,老夫当时见他举动诡异,已存戒心,虽然他持有信物,老夫不能拒绝,但却已留了后步,自称只最擅一套‘乾坤一元掌’,当时教了给他。”
说到这里,倏然一正神色,道:“小娃儿,老夫如今改变初衷,决心把一身武功,传授给你,助你完成志愿,但你也得代老夫做一件事。”
南宫亮闻言大喜,扑倒地上,道:“老前辈如能收晚辈为徒,晚辈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无影神叟’袍袖一拂,虚空托起南宫亮,长叹一声,道:“老夫尚有二天,就要寂化,怎能收你为徒!只是与你交换条件罢了!”
南宫亮恢复坐姿,心头微怔,肃声道:“长者有命,晚辈敢不遵从?就请谕示,晚辈誓必办到。”
“无影神叟”道:“好,唯一条件就是代老夫抓住那厮,追回武功。”
南宫亮凄厉一笑,切齿道:“这点,就是老前辈不吩咐,晚辈也要把他碎尸万段,捣浆而食。”
“无影神叟”朗声一笑,从蒲团下取出一本羊皮封面的黄绢册子,交给南宫亮,语声凝重地道:“老夫一生心血结晶,全皆录于此册,那厮恶意造谣,其实并不知道,好好学习,勿负我之期望。”
南宫亮恭身一拜,双手接过,只见“无影神叟”脸色微现凄凉道:“绝魂岭后壁有一岩洞,水及干粮俱全,本是老夫闭关之所,你不妨去那里潜心苦练..去吧,萍水相聚,也算是一段缘分。”
南宫亮明知诸事由他不得,心中却仍禁不住一阵激动,倏然呜咽道:“老前辈即将飞升,让晚辈陪你两天吧!”
“无影神叟”摇摇头道:“不用了,你的好意老夫心领,这里一切,自有神狒料理善后。”
南宫亮知道无法勉强,只得匍地一拜,含泪退出。
脚刚踏出茅屋,呼地一声,柴扉已经紧闭。
倏然,他想起一件事,急忙转身问道:“老前辈,‘乾坤一元掌’与‘夕阳六式’相较,何者精奥。”
“嘿!小子,你东西到手,就想与老夫一蹩苗头?”
南宫亮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南宫亮呐呐道:“晚辈担心家父安危!”
“唔,教悌之心可嘉,老实说,‘乾坤一元掌’比‘夕阳六式’要精奥一点,但你大可放心,如要赢你父亲六招剑法也不是容易之事。其实,“乾坤一元掌’也在这本绢册之上,你尽可自己去比较一下。”
“多谢老前辈!”
南宫亮向柴扉一拜,飘然向后岭走去。
他望望天色,一片灰黯,时间已近傍晚了。
凛冽的寒风,吹得南宫亮衣袂猎猎作响。
但是,他此时心中一片兴奋,丝毫不觉寒意。
仰望着远处飘浮在雾海中的山峰、又悲痛地喃喃道:“我终算九死一生,获得了修习绝艺的机会,没有使九泉下的母亲失望..恶贼啊,恶贼,任你狡猾多谋,安排周密,但我南宫亮绝艺一成,非要你图穷技尽,现出原形不可。我要把你的阴毒行为,公诸武林..”
喃喃的语声,隐含了坚强的意志和悲痛的心情。
天色在南宫亮的语声下,仿佛更灰黯了。
这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征兆啊!
前岭又传来几声惨嚎。显然,护山神兽又在截拦闯岭的江湖人物。
“绝魂岭”归于沉寂..
十二
一年后——
春回大地。
浓绿遍野。
中原名城洛阳,依旧是一片繁荣嚣闹。
这日午后——
街上穿梭的人群中,倏然出现了一个俊目修眉的飘逸少年。
身着淡青文士袍,腰悬一柄长剑,目光湛湛四顾,缓缓向最大的一家酒店“聚英楼”走了进去。
饭后座上略呈清淡,酒客三五,各在品谈,少年就在面对楼梯而靠里面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
泡好茶,要了酒菜,少年四下微微打量一阵。接着就向窗外望去..
家园就在眼前,而洛阳在一年半以前自己也常来游逛,可是现在,他感到有些景物依然,人事全非..他心中有些感触!
一年半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它的变化却是这么的大啊!
其实,他,南宫亮自己,变化又何尝小,仅仅一年半,他竟高出半个头,十六岁的少年,乍看起来,像已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还有他的功力..他的遭遇..
南宫亮潜心苦练了一年后,终于先回到自己家乡,这是经过再三考虑的。
“无影神叟”的话,曾使南宫亮一度想先追查阴谋正凶的下落。
这位异人的话不错,真正的凶手就是那蒙面人!
但蒙面人又是谁呢?
他搜遍枯肠,想不出这么一个与自己极有关系而对自己一家仇视的人。
自己极有关系的人,是可以数得出来的,何若非、陈仿及自己父母外公。
还有就是二位盟叔——“摩云佛手”尚奕松及“铁笔神风”班睢。
现在何伯伯及陈叔叔死了,母亲投江,外公及父亲自然不是,剩下来的只有两个盟叔了,尤其班睢是表面化的一个,但如说他是调换信物的人,那绝不可能,因为外公有那只指戒,除了母亲及他的二位门徒外,班睢根本就不知道,自也无法调包。
但是,谁呢?南宫亮觉得好像钻进了牛角尖。
于是,他再把范围扩大及与自己并不熟稔的人——如大有嫌疑的“独脚阎王”及“清真观”。
思索的结果,觉得更不可能,南宫亮几个圈子一兜,在转不出迷雾的情形之下,只有再回到老路上去。
他觉得仍旧只有“铁笔神风”班睢才是唯一可以查究的线索。
他回想着自己以往的一些推测,一瞥桌上菜肴都快凉了,忙拿起筷子,正欲夹菜。
蓦地,一只手掌迅速挡住他的竹筷,并闻一个粗豪的口音道:“朋友,你好生眼熟。”
南宫亮陡然一怔,抬头星眸一瞥,不知几时,桌前站着一个肩负长剑的彪形大汉,正目露奇光,灼灼注视着自己,不禁收回筷子,淡淡一笑,道:
“尊驾贵姓大名?”
他脸上虽笑,心中却含着愠意,恼怒对方太过无礼。
大汉哈哈一笑,道:“‘三元飞霜’管宁。朋友,我们好像在那里见过?”
南宫亮闻言心中“唔”了一声,暗暗道:“原来是河洛道上有名的黑道人物,父亲曾提起过他,唉!其实‘夕阳神剑’之子,在河洛谁又不认识?”
心中想着,口中却故意淡淡地道:“原来是管兄,不知你在那里见过在下?”
“三元飞霜”管宁浓眉微皱,微作沉思道:“在下确是在那里见过尊驾,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说到这里,倏又问道:“尊驾从何而来?”
南宫亮哈哈一笑道:“长白。”
“哦!大概是我看错了人。呃,尊驾腰佩长剑,快请出鞘一验。”
一听“三元飞霜”要看佩剑,南宫亮不由想起一年前“银鞭飞龙”所说的那段情形,不由星眸一睁,冷冷道:“尊驾用意何在?”
管宁哈哈朗笑道:“河洛武林照例行事,外路朋友路过本地区,依例必需呈剑查验,你难道没有耳闻。”
南宫亮心头冒火,但稳住不动,冷峻地道:“在下初来贵地,怎会知道,所佩不过是普通长剑,不知阁下要查验什么?”
“三元飞霜”管宁哈哈一笑,神态有点狂傲,大声道:“原来朋友初出茅庐。嘿!查验尊驾剑上有无缺口。”
南宫亮淡淡一晒,道:“不劳尊驾查验,在下可以告诉尊驾,在下所佩长剑完整无瑕。”
“这没有关系,朋友自己在剑上斫一个缺口好啦!”
说来轻描淡写,似是理所当然。
南宫亮愠怒渐盛,霍然起立道:“武人兵器,犹如四肢手足,岂可毁残?
在下觉得尊驾之言,太过无理。”
“三元飞霜”管宁神色一怔,他似料不到眼前这位初出茅庐的青年,竟然敢出言顶撞。
旋即脸色一沉,怒道:“小子,我一见你面,仿佛旧识,故对你已算十分客气了,想不到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凭你,够资格佩剑吗?”
南宫亮鼻中一哼,道:“谁又够资格佩剑?”
“当今之世,除了中原剑主‘夕阳神剑’南宫冉大爷外还有谁?但南宫大爷一向冲谦为怀,不愿排除异己,只要佩剑的朋友能够自己识趣,残剑以示尊敬,也就算了,你应该感激才对。”
这时,酒楼中所有酒客的目光,皆注视在南宫亮身上,静观情形的发展。
店小二呆若木鸡,在旁边欲劝又止,浑身直打抖索。
南宫亮心中满是悲愤。
他本来对“银鞭飞龙”昔日之言,尚存一丝怀疑,如今一见竟果是事实。
不禁气愤至极。
他知道以父亲的个性是绝不会如此的,但是万一是父亲呢?因为他既受了谣言的蛊惑,受了刺激,个性难保不会变。
在公然的场合下,如别人知道自己是南宫之后,而在大庭广众之下,反抗父亲,不论如何,给人的印象,终究不好,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尤其当他想到自己家门口“忠、孝、节、义”四个字的门联,心中更是一懔,这四个字,武林中都知道,每个字皆有一番由来,自己又怎能损坏..
在这刹那,他念头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他不愿落入一丝口实,但又存心要微施惩罚,追究内情。
心念一定,当即冷冷笑道:“这难道真是中原剑主的规定?”
“三元飞霜”管宁哈哈狂笑,道:“南宫大爷就在三月之前,还亲在洛水‘夕阳别府’当着中原武林同道郑重宣布,难道我管宁会骗你不成?”
南宫亮听说父亲仍安然无恙,心头略安,微一沉思,一探腰际,长剑嗖然出鞘,道:“尊驾如此言之凿凿,在下就入境随俗,退让一步。”
语声中,左手食指已向剑身偏锋弹去。
“叮”地一声,剑身立刻呈现一粒米大缺口。
但是缺口碎屑,却笔直向“三元飞霜”管宁胸前“将台”重|茓,如银星掠空,飞袭而去。这份随手一挥所显示的功力,看得管宁神色一骇,疾速闪身移位,避过一击,只听得“卜”地一声,米粒般大的碎钢,坎入楼梯内,入木三分。
就在这时,旁边座中倏忽响起一声轻叹,道:“好一手借物伤人功力,唉,可惜..”
南宫亮心中一惊,想不到旁边尚隐有高人,正想转首察看。
只见“三元飞霜”脸色连变,厉声道:“小子,你敢情不服,暗算伤人!”
南宫亮长剑嗖然归鞘,朗笑一声道:“如在下不服,怎会依言办理,阁下误会了。”
“三元飞霜”管宁对他的功力,已然暗暗心惊,闻言正好见风转舵,鼻中重重一哼,转身就欲下楼。
南宫亮脸色蓦地一沉,喝道:“站住!”
管宁脸色一变,南宫亮继续道:“现在我想验验你的长剑了,看看你是否也尊重中原剑主?”
“哈,当然有,律令一视同仁,我管宁岂能例外!”说完话,豪爽地反手抽出长剑,虚空一晃。
南宫亮星眸微瞬,果见剑尖之处,也有一个缺口。并见“三元飞霜”管宁脸上神色,丝毫没有以此为耻,心中一时之间也无法推测,究竟是父亲受了宵小怂恿,抑是宵小冒用父亲名义?
倏然,南宫亮长身探臂,疾如电光,幻影三圈,隔桌向“三元飞霜”管宁手中的长剑抓去。
奇特的角度,奇特的招式,令人无法思议。
谁会知道,这就是“无影神叟”的旷世奇学——“无影神抓”。
变起突然,管宁脸色更是一变。
他眼看来势,觉得欲避无力,晃身就想暴退。
念头刚转,身形未动,倏觉手腕一紧,大骇之下,拧身斜闪,自己一柄精钢长剑,已到了少年手中。
管宁心头震慑已极,暗忖道:“这会是谁呢?”
同时,长剑被人一招劫去,使他有些恼羞成怒。
要知道,他平日也是强横一方眼高于顶的家伙,怎能忍得下这口怨气,脸上一片紫红,厉喝道:“你想干什么?”
尽管喉咙响,嗓子粗,但仍不难看出他的色厉内荏。
南宫亮淡淡一晒,道:“管宁,你别急,因为你刚才说过,除了中原剑主,谁都不够资格佩剑,在下觉得有附带加上一句话的必要。”
管宁一怔道:“什么?”
“那就是,如说谁都不够资格佩剑,你管宁就更不够资格。”
南宫亮语声一落,左手食指已向管宁长剑上弹去,叮地一声,原来缺口之下,又加了一个大缺口,随手一掷,Сhā在管宁脚前,道:“假如每个佩剑朋友兵器上都应有缺口的话,嘿嘿,那你们的兵刃上,就应该有两个,以示差别。”这话充满了藐视及讥诮。
管宁生平那曾碰过这种钉子,气得肚皮快炸,大喝一声:“小子,好狂的口气,大爷就试试你的斤两!”
双掌一翻,迎面就向南宫亮劈去。
掌风飒飒,罡劲激撞,吓得座中酒客纷纷走避。
南宫亮星眸中神光骤盛,一声微嗤,脚下一动,上身微侧,右手弧形挥出,五指如抓,向袭至的双掌扣去。
这正是“无影神爪”中的一招“虬枝暗吐”。
管宁倏觉指风如刀,竟突破自己掌风,袭向“腕脉”|茓,知道利害,身形微退,正想变招。
就在这时,倏见南宫亮哈哈一笑,右手平拂而出,口中喝道:“你还不下去,在下同你外面讲话。”
随着这一拂之势,一股极大潜力,立刻飞卷而出。
一声闷哼,发自“三元飞霜”口中,人已如皮球一般,向楼梯口凭空射去。
座中响起一阵惊呼!
南宫亮俊脸凝霜,正想随着下楼,倏听楼梯一阵大响,管宁被自己拂出的身形,竟吃人一把抱住。
接着楼梯口出现三个佩剑人物,年皆四十上下,一律紧身英雄装,神态威凛已极。
只见第一个把管宁放落,诧然道:“管兄,你怎么啦!”
“三元飞霜”惊魂甫定,闻言一看,抱拳道:“原来是甘陕三杰,三位大哥,我今天栽在这小子手上啦!”说着伸手向南宫亮一指。
南宫亮一听“甘陕三杰”之名,眼中冷焰又盛,心中暗道:“向你们三个查探岂不更好..”
“甘陕三杰”同时向南宫亮望了一眼,鼻中一哼,为首一人道:“管兄请旁边休息一下。
说着向其余二人一施眼色,一排欺上三步,中间的“银蛇剑”常仓已冷冷道:“想不到朋友竟敢在洛阳地面生事,折辱河洛江湖同道,请问尊驾名号!”
南宫亮哈哈一阵狂笑,道:“三位要知道区区名号,就请先自取出宝剑,加上一道缺口。”
甘陕三杰脸色同时一变,“倚天剑”舒令嘿嘿冷笑道:“朋友,你要是欺侮到咱们‘甘陕三杰’的头上来,可是看走眼啦!”
南宫亮冷冷一嗤,道:“真的看走眼了么?”
口中问着,右掌倏出一招,虚空向“倚天剑”舒令拍去。
“倚天剑”双目一竖,一声怒哼,右手迅扬,猛然迎出。他心头愠怒,已运出九成真力。
“啪”地一声,“倚天剑”舒令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蹬蹬一连倒退三步,差些跌下楼梯。
旁边“银蛇剑”与“阴阳剑”脸色更是大变。
谁都料不到眼前少年,这轻轻一拍,竟具这等威力,能将“倚天剑”这等高手震伤。
酒楼上的气氛,立刻为之一紧。
一直未曾吭声的“阴阳剑”华韵,这时嘿的一声,长剑嗖然出鞘,横剑当胸,道:“朋友,好功力,何不道出师门来历,也好让我华某领教领教!”
南宫亮一举把“倚天剑”震伤,意在先声夺人,闻言哈哈一笑,道:“华老大真要知道区区来历名号么?”
“难道不配与闻?”
南宫亮脸色突然肃如寒霜,冷冷道:“三杰剑术名家,请看看在下这一招,当可不问可知!”
语声中,拔起钉在地板上的长剑,望空一圈,平挥而出,排出森森的剑芒,如灵蛇吐信,幻出万道霞光。
“阴阳剑”及“银蛇剑”目光一瞥,脸色立变,同时失声惊呼道:“啊!
‘夕霞流辉’!”身形暴然倒跃而走。
这正是“夕阳六式”中的第一招。
“夕霞流辉”四字一出,一旁的“三元飞霜”管宁及受伤的“倚天剑”
舒令,也神色一惨,呼地一声,跟着转身而遁。
就在这气氛一沉,人影乱晃的刹那,南宫亮身动如风,飘如鬼魅,竟比他们还要快了一步,身形一划,挡在楼梯口,手上长剑一挥,剑光一涨倏敛,指在“阴阳剑”前心,嗔目道:“都与我站住!”
叱声震耳,慑人心神,四人身形情不自禁同时顿住。
南宫亮目光如刀,犀利地向四人一扫,长剑轻颤,剑尖游动间,不离“阴阳剑”前胸方寸,堪堪划破衣衫,口中厉声道:“二位如不想华老大死,就乖乖听我吩咐。”
可怜“阴阳剑”华韵手中空有长剑,却连大气都不敢一喘,当的一声,长剑垂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南宫亮双目中满是煞气,倏然左手食指飞起,凌空三戳,制住其余三人麻|茓,一掷手中长剑,双手一抓“阴阳剑”胸前,右手小指紧抵“气户”|茓,左手小指搭住“胸乡”|茓,厉声道:“你说,这种恶劣行为究竟是受了谁的指示,破坏家父清名,南宫美誉!”
“阴阳剑”华韵面无人色,呐呐道:“公..子,我等确是奉令尊之命。”
南宫亮气得双目尽赤,左手一松,啪地一声,抽了一记耳光,右手一紧,叱道:“住口,你难道要尝尝分筋错骨之刑。”
“阴阳剑”张口结舌,不知怎样回答。
此刻,全楼酒客皆静静的望着这场好戏。
蓦地座中响起一个语声:“这几人经常在章大旗处走动,问不出来,你何不找章大旗去!”
南宫亮骤然一惊,侧首一视,见说话的人,竟是刚才自己座位后面独酌的一位老者。不由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倏觉手中华韵的身躯一软,急忙收回目光一瞥,只见“阴阳剑”已自双目紧阖,呼吸停止。
南宫亮心头一骇,右手一松,“阴阳剑”便无声地萎顿倒地。
几乎同时,“银蛇剑”常仓,“倚天剑”舒令及“三元飞霜”管宁,也嘭嘭嘭三声,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显然皆已中了人家暗算,气绝身亡。
“杀人啦!”酒楼上突然暴起一阵惊骇的呼声。
南宫亮双目尽赤,抬头一扫,只见酒楼上人影乱窜,纷纷奔避。
且在这刹那,却已不见了那发话老者的影踪。
他目眦皆裂,狂喝道:“谁杀的?谁杀的?”
桌倒椅翻,惊呼骇叫声中,避走尚恐不及,哪还有人答腔。
十三
“杀人啦..楼上杀人啦..”
店伙发颤的喊嚎声,由楼上移至楼下,由楼下移至大街上。
大街上立刻人声鼎沸,喧哗声渐渐向“聚英楼”涌来。
突然的变故,使南宫亮星眸发赤,被怒火燃烧得有点几近疯狂。
但当他忽然发觉楼上只剩下四个直挺挺的尸体及自己一人时,心中蓦地一惊。理智骤然恢复。
同时,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在大庭广众之下,连出四条人命,这是何等的骇人。
虽然凶手并不是自己,但是,在众目昭彰之下,是自己点了被杀四人的血|茓。这种疑,就是声辩,又有谁会相信?
如今,自己背上这只黑锅,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怎可再在此地逗留下去。
这些念头,飞快掠过南宫亮的脑海,他再也无暇多作思索,身形一长,疾如流星,越窗窜出楼外。
他贴房平掠,一阵纵跃,已到了僻静的地区,一看四面无人,才松过一口气,轻轻飘落街道中。
这时,他俊目四顾,处身的街道一片宁静,二旁大门气势皆颇雄伟,庭院深邃,似乎皆是侯门显贵居住之地。
南宫亮拍拍罗衫,仰望蓝天一色,白云悠浮,立刻沉思起刚才的一幕经过来。
他负手蹀躞,心中却在思考:“是谁杀了‘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管宁呢?”
难道是那发话的老者?
嗯!除了那老者之外,酒楼上似乎再也不会有别人,但是,他为什么发话引自己注意呢?而且,他又为何不对自己下手?而做出这种明显的杀人灭口举动。
南宫亮想到这里,心中忽然一震,暗呼道:“难道他就是那在幕后主持重重阴谋的主凶?”
想起刚才那份杀人于无形的功力,南宫亮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寒气。
虽然已是春天,此刻阳光普照,但是南宫亮忽然觉得空气中仍有一丝冬天的寒意。
他平视恬静的街道,心中感觉空洞洞的有些可怕..
想到母亲临死的凄惨,想起外公的受冤,还有陈仿叔叔,何若非伯伯之死,南宫亮心底的悲痛又暗暗升起。
他不禁暗忖道:“以自己单枪匹马,能够雪耻复仇吗?”
此刻,南宫亮不由重新考虑起自己的行动来..
本来,他赶返家园,想迳自找“铁笔神风”班睢追查主凶,但是现在由于这一变故,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找班睢算账,会不会打草惊蛇,而使幕后主凶遁形?
在这刹那,他不禁想起酒楼中那老者的话:“何不找章大旗”。
对!章大旗在洛阳也是首屈可数的人物,而且以前曾听班睢说他也是杀何师伯的凶手之一,找他,或可查出一点线索。
但是,老者此言,会不会又是阴谋?
南宫亮正自怔思,蓦地,身后响起一声大笑!
“哈哈!原来你在这儿!”
骤闻语声,南宫亮心中一惊,功力暗运,脚下一旋,呼地一声,转过身来,星眸一瞥,不由一怔,脱口道:“是你!”
来人胖胖身躯,年约五十左右,一身又脏又破,两只眼睛倒是神采奕奕..
是谁?嘿!正是一年以前,在陇西道上,“千面幻影”陈仿被暗算后,突然出现的那位烂叫化子。
只见他又是一声哈哈,笑道:“想不到隔了一年多,你还认识我!不错不错,呃!听说你在聚英楼杀人啦?”
南宫亮脸色一变,冷冷道:“谁说的?”
叫化子笑迷迷得意地道:“不要看我老叫化身上又破又脏,嘿嘿,要说消息,比谁都灵通,其实,四条人命已把一条南府大街及聚英楼闹翻了天,还有谁不知道。只有你南宫少侠还在这里悠哉悠哉的逛街。”
一听对方道出自己姓名来历,南宫亮心中又是一惊,他猜不透对方何以会到这里来,来意莫测,不由冷冷道:“听老丈口吻,也是武林中人,一年以前,忘了恭问名号,现在可否赐告?”
老叫化闻言笑声倏敛,微愠道:“怎么,凭河洛南宫的渊博家学,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老叫化是谁?”
语声中充满意外,似乎南宫亮的不知道,是大不应该之事。
南宫亮心中微愣,淡淡一哂道:“我南宫亮初出江湖,难免识寡闻陋,老丈这种计较,未免不值。”
老叫化唔了一声,圆圆的脑袋一阵摇晃,道:“这么说,我倒不好怪你了,我问你,你是否听令尊提起过,江湖上谁的耳朵最长,眼睛最尖?”
南宫亮心头微微一震,脱口道:“地灵神乞!难道是..”
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不错不错,你头脑倒蛮灵活的,江湖上因为我烂叫化子耳朵长,眼睛尖,送了我这么一个绰号,嘿嘿嘿。”
这时南宫亮心中飞快地忖道:“耳闻这老家伙最是难缠,简直是无孔不入,他此来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淡淡道:“原来是武林名老,小可失敬了,不知有什么指教?”
“地灵神乞”眼睛一眯,嘻嘻道:“小伙子,少挖苦,其实我一听你杀了‘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
南宫亮脸色又是一沉,轻喝道:“神乞前辈怎可信口诬人,难道你看到我杀的么?”
他心中对“地灵神乞”再把罪名套在自己头上,有着一股气愤。
“地灵神乞”摇摇手道:“好,好,人是不是你杀的,这点与我叫化子无关重要,其实,我对你只有钦佩,并无恶意!”
南宫亮听得心头一怔,有点迷惘!
只见“地灵神乞”继续道:“年前我叫化子,眼见你那么伤心,没有帮上你忙,这次,嘿嘿,我叫化子又想帮你忙啦!”
“帮忙?”
“咳!看样子,这交情攀不上,这样吧!咱们算是合作。”
“合作?”南宫亮心中一动,立即脸色一正道:“丐帮弟子满天下,如老丈愿助小可雪耻复仇,此生不忘大德。”
“地灵神乞”急忙摇头道:“少侠,别把大帽子往我头上戴,丐帮早解散啦,我老叫化不过靠着一批小家伙混饭吃罢了。”
说到这里,倏然肃声正色道:“少侠的不幸身世,我叫化子在一年奔波中也略知端倪,其实目前武林中劫机隐伏,九派门户自封,其余人都蒙在鼓中,只靠我老叫化..唉!实在疲于奔命,唉!这何止是南宫家门不幸,也是整个武林之不幸啊!”
南宫亮听得暗暗佩服,自己遭遇,武林中鲜有人知,他居然能够摸透,确不愧“地灵神乞”之号。
这时,他被人一触伤痛之处,心头一阵悲愤,道:“老丈难道已探知了什么线索?”
“地灵神乞”点点头,道:“如今洛阳中原,我发现了一个神秘组织,整个河洛黑白两道的知名人物,皆与它脱不了关系..”
南宫亮心中一紧,急急道:“什么组织,主脑为谁?”
“地灵神乞”长长一叹,道:“组织名称,鲜有人知,我叫化子一时也未能查出,至于主脑,更是隐现无常,神秘莫测。”
南宫亮一听这话毫无头绪,神色一黯,颓然若失。
“地灵神乞”一笑道:“少侠不必丧气,我虽不知主脑及这庞大组织的名称,却已查出了它发号施令之地。”
南宫亮摇摇头道:“不瞒老丈说,在下目前急欲追查家母蒙冤的整个案情,对这些已不感兴趣,也无法兼顾。”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我老头子说的,当然与你有关,告诉你,那神秘组织的司令之地,正是洛水‘夕阳别府’!”
南宫亮脑中轰地一声,如受雷击,变色道:“你是说,我父亲是..”
“地灵神乞”微微一叹道:“这点,我老叫化不敢乱猜,以令尊以往声誉,使人难以置信,但是,目前这批人那么嚣张,谁不是假令尊之名。唉!
其实若非‘夕阳神剑’的声望,谁会服气?所以又使人不得不相信!”
南宫亮一阵激愤,却是无言以对。
自己刚才何尝不也怀疑!他沉思半晌,道:“那老丈何不再查一查!”
“嘿!少侠,你以为这么简单么?就是刚才那点消息,几乎费了我烂叫化和那老搭档的九牛二虎之力。”
南宫亮闻耳一怔,道:“老搭裆?是谁?”
“哦!这个我倒忘说了,你可知道有个叫‘通天叟’的?”
“通天叟?”南宫亮心中又是一震。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嗯!其实要做大事,凭我烂叫化这块料,只能跑腿,一切消息的分析,全亏那老家伙的脑筋好。”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口若悬河地继续道:“老实说,这老家伙的确不愧‘通天叟’之号,我烂叫化也着实佩服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他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尤其一肚子的主意,神出鬼没,令人五体投地,噢,我现在就去把他找来,三个人商量,抵得过一个诸葛亮,少侠以为如何?”
南宫亮暗忖道:“素闻这两个风尘怪杰,向来独来独往,神出鬼没,自己如今人单势孤,有这么两个帮手,确是理想不过..”
他想到这里,忙道:“蒙老前辈垂爱,小可求之不得。”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手掌一拍南宫亮肩膀,得意地道:“其实,我来找你,也是他吩咐的,哈哈,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
语声一落,一溜烟向街道转弯角口走去。
南宫亮心中一头雾水,不知道“通天叟”怎又会认识自己?
他怔怔地望着“地灵神乞”的背影,觉得对方举动滑稽得近乎天真。
这时,南宫亮闲着无聊,又负手蹀躞起来,可是,他的脑中,却想着“地灵神乞”的那番话,案情的牵涉,似乎愈来愈广..
时间在他漫步怔思中慢慢溜过去。
街上静阒阒地,只有墙帘的阴影,在慢慢地延长,偶然有一二个行人,也是匆匆走过。
南宫亮看看天色,已近傍晚,而“地灵神乞”的影踪,却仍是渺然不见到来,心中不免微微焦灼,暗忖道:“这老家伙找人找不到也该来通知一声,怎么就此一去不回,却叫我在这里傻等..”
继而一想,如其在这里等,何不先去找章大旗,见机行事,再回来等他。
他心念一决,立刻转身向身后一条横街走去。
四顾无人,他掏出“千面幻影”陈仿留下的人皮面具,往头上一套,立刻变成一个奇丑无比的白斑脸年轻人。
他走了一段路,向一个行人问清了章大旗的地处,快步急走。一面心中却静思着盘问的方法,这次,他决心不到不得已,决不动武。
盏茶时刻,南宫亮已远远望见一座雄伟的石库门,门旁马桩的旗杆上,一面三角大旗,临空飘拂,中间正是一个斗大的“章”字。
但当他星眸凝神一瞥门口时,心中又倏忽一愕。
漆黑的大门敞开着,几个健汉匆匆地进出,门框上却白幡高挂..
南宫亮暗忖道:“难道章家死了人?”
心头狐疑,人已走到门口,踏上台阶,跨入门槛,只见门口两旁,站着四个执事模样的壮汉,其中一个趋前一步,向南宫亮一抱拳道:“阁下是否来祭灵的?”
南宫亮心中忖道:“果然是死了人..”口中却道:“在下远道而来,是想拜候章大侠的。”
壮汉叹了口气道:“尊驾来晚啦,我家大爷已经故世了。”
南宫亮心头一震,脱口道:“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前二个时辰!”
“前二个时辰?”南宫亮不禁暗忖道:“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巧?”
只见大汉侧身摆手道:“尊驾远道而来,谅必是我家老爷故交,就请到灵堂去祭奠一番吧!”
大汉以为眼前这白斑脸的青年是章大旗的江湖朋友,已开始肃客。
南宫亮忖道:“不管如何,进去看看再说。”
心中想着,口中忙道:“管家之言不错,人虽故世,情谊尚在,烦请管家领路。”
壮汉立刻向门内高声道:“客悼!”
一面领先向内院走去。
南宫亮随后跟着,目光四扫,发现中间的院落颇大,越过院落,就是大厅,耳中已隐约听到阵阵哭声。
他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环境,心中却微微有些后悔,暗忖:假如不是被“地灵神乞”一岔,怎会误了自己的盘算,如今已人死无对证,还能问出什么来。
心念之间,已越过院落,到达大厅门口。
只见厅中素帏白幡,香烟缭绕,幕帏后,红漆的棺木高踞,香案中间,竖着章大旗的灵位,四周已点上灯火。
执事壮汉身形一侧,便见厅中走出三人。
前面二人,一个是鹰鼻虎目老者,另一个是黑衣枯瘦中年汉子。
后面一人,年不过二十,全身披麻带孝,一脸悲痛之色,一看就知道是孝子。
只见鹰鼻虎目老者向南宫亮一抱拳道:“朋友盛情可感,请问大名。”
南宫亮故意一叹道:“在下湘南巩梁,与章大侠曾有一面之交,今日路过,本想访蔼叙旧,想不到一代人杰,竟然遽作古人。”
说罢,唏嘘不已,表情逼真。
虎目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巩少侠,唉!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朽这位师兄突然去世,委实令人痛心,老朽苏公令,作客三天,想不到竟为师兄送终。”语声到此一顿,接着一指黑衣枯瘦汉子道:“这位闻名江湖的“一掌断魂”贾克威,那位是章师兄唯一哲嗣章袭人。”
南宫亮连忙施礼道:“原来都是一代高人,巩梁幸会。”
“一掌断魂”贾克威拱手道:“巩少侠远途而来,就请一祭,也好安慰章大侠在天之灵。”
这时,素帏后幽泣之声断断续续,灵堂中漫着一片哀伤气氛,南宫亮心头一阵嘀咕,跨入大厅,停住脚步,故作关切地对披麻少年道:“章公子,令尊是什么病而死?”
章袭人垂首肃立,浑身微微颤动,状似悲痛已极,道:“家父年来患心痛之症,时发时愈,想不到今日午后,耳闻‘甘陕三杰’等恶耗之后,一时病发,竟然暴卒。”
说着,已缓缓退至香案旁的跪垫上,准备回拜。
这时,“一掌断魂”贾克威,取三支棒香,在烛上点燃..
就在这当口,大厅门口倏然响起一声沉长的叹息。
厅中四人心中同时一怔,转首一瞥,只见一名壮汉,领着一位容貌俨然,身着淡黄长袍的老者,跨入大厅。
一见这黄袍老者,南宫亮心头蓦地一震,星眸中冷焰骤射。
原来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在聚英楼上发话指点南宫亮找章大旗,后来倏然不见,被南宫亮疑心为下手暗杀“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的神秘之人。
只见他叹息之声一落,冲进大厅,摇摇头道:“想不到,唉!想不到洛阳大豪章大旗竟然也作了古人!”
他口中一连二个想不到,可是脸上却毫无哀伤之色。
他目光一闪,看了厅中诸人一眼,倏然发出一声长笑..
十四
这一突然的长笑,令人感到莫测所由。
古谚有云:里有殡,不夜歌。何况在灵堂中纵声长笑?
南宫亮震怒情绪立刻一改而为怀疑,搞不清这老者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头?
如说他是来悼祭的,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神态..
如说他是来寻仇的,似乎又不像..
这时,南宫亮不由压下一丝激动情绪,静以观变,心想,就是要抓他,也不急在一时,凭自己功力,凭自己身手,还怕他跑上天去!
笑声中,只见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同时蓦地一变,变得非常难堪,嘴唇掀动..
而垂手肃立在供案旁跪垫后的章袭人,也猛一抬头,双目中射出一丝愤怒的光芒。
老者似乎非常能把握厅中诸人的情绪,就在苏公令及贾克威张口欲喝之际,笑声忽地夏然而止,接着向二人一抱拳道:“想不到,真想不到,闻名中原的‘陆地苍龙’苏公令苏大侠及威震武陵的‘一掌断魂’贾克威兄竟然也在这里。”
说到这里,微微一叹,继续道:“老朽来迟一步,未能一晤洛阳大豪章兄英容,却能与二位高人亲近,也是人生一大快慰,嘿嘿!一大快慰!”
这一番近于谀媚的话,听得南宫亮暗暗皱眉,但也解释了他刚才长笑的原因。
果然,“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的脸色稍稍一霁。
“一掌断魂”贾克威抱拳冷冷道:“尊驾谬赞,在下愧不敢当,但是,在下对尊驾容貌,却眼生得紧。”
老者对他这番话,似乎并不以为忤,哈哈一笑,道:“这是当然,嘿嘿,当然,想老朽除与章大侠订交之外,在江湖上并无交游,而且,艺业平凡,怎能入高人法眼,二位自然眼生得紧了。”
语气虽微含讽刺,但神态却爽朗至极,仿佛所言,由衷而出,毫无顶撞之意。
“一掌断魂”贾克威神色不禁一怔。
他觉得这老者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敌人,来意莫测。
“陆地苍龙”苏公令趋前一步,正欲说话,黄袍老者似乎已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竟抢先侧身向南宫亮微一打量抱拳道:“老朽说了这么多话,却忘了请问尊驾大名,失礼得很,实在失礼得很。”
他口中说着,两眼却精光骤盛,如电向南宫亮逼视,像要看穿南宫亮心腑一样。
南宫亮心头微感一震,双手一拱还礼,口中却冷冷道:“小可巩梁,敢请老丈赐告名号,也好称呼!”
一旁张口欲言的“陆地苍龙”苏公令一听此言,立刻嗒然不语,静待老者反应。
因为,他刚才所想问的,眼前的年轻人已经替他问出来了。
老者哦了一声,摇摇头道:“我对你倒是眼生得紧,怎知道你说的是真名假姓?”
南宫亮心头一愕,但口中却嘿嘿冷笑,报复道:“在下对老丈还不是眼生得紧,否则何必相询?”
老者脸色骤然一变,怒道:“你怎么不知道老夫规矩?”
“陆地苍龙”神色一怔,道:“规矩?”
老者倏然转身道:“怎么?连你们与章大旗这么亲近的人,竟也不知道?
嘿嘿,凡是老朽朋友,都不会问我姓名!”
“一掌断魂”贾克威怀疑地道:“这是什么缘故?”
老者冷哼一声道:“你们既是章大旗的朋友,为什么不去问问章大旗?”
屋中诸人听了,神色不由齐是一怔。南宫亮却对这神秘老者,更加怀疑。
不过,老者不说出自己姓名,反而以这种话来封住别人的口,好像说,你们如与章大旗生前有交情,就不该不知道我的来历,否则,就没有我与章大旗那般深的交情,更请少问。
这份应对的机智,使南宫亮也暗暗佩服不已。
一旁静静怒视的章袭人,不禁冷冷道:“老丈此来仿佛并不是来祭悼家父的..”
老者倏然长叹一声,道:“公子说得不错..”
此言一出,苏、贾二人脸色又是一变,只见老者继续道:“想老朽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为的是想见令尊死去么?..唉!本欲拜谒令尊,畅叙旧情,岂知竟然赶到祭灵,这岂是老朽想得到的。”
这番话与他第一句话乍听起来,意思完全相反,但连在一起又是这么合情合理,章袭人立时无言以对。
只见老者这时取过“一掌断魂”手中已点燃的三炷香,恭敬地站在供案前,手捧三炷香,口中喃喃道:“章兄呀章兄,你可知老朽来上香么?唉!
任是英雄豪杰,到头来也是三尺棺木,一抔黄土,如今阴阳殊途,竟悭吝一面,章兄呀章兄,你听到老朽的话么?”
他喃喃而言,每一句话飘进厅中每一个人的耳中,令人有一股苍凉的感觉。
素帏后自刚才长者长笑后,幽泣早已停止,而厅中的气氛却更加来得低沉、凄凉。
南宫亮此刻呆呆立着,他几乎忘了刚才的做作,与自己来此的目的。
因为,他发觉这老者的每一举动,和每一句话,似乎都含有一种深奥莫测的含意。
尤其,他的一举一动,竟扣住厅中所有人的心弦。四周的气氛,似乎随着他的笑声,语声在转变。
这些,都是常人难以办得到,不论是发自内心,抑是伪饰装作,可是老者却都那么恰如其分..
只听得老者又继续地喃喃道:“唉!我怎地老而糊涂起来,说这番话有什么用,章兄死了,当然已听不到,如章兄没有死,我说了还不是等于白说。”
一旁的章袭人及“陆地苍龙”、“一掌断魂”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不禁又是一变。
贾克威枯瘦的脸上一片怒容,沉喝道:“尊驾之言,是什么意思?”
老者长叹一声,道:“老朽是有感而发。”
苏公令逼上一步,冷冷道:“尊驾所谓有感,又是何感?”
老者摇摇头道:“老朽在想,‘三元飞霜’黑道枭雄,死不足惜,‘甘陕三杰’白道高手,死得有些冤枉,而章大旗一代人杰,突然暴卒,更死得实在有些离奇。”
垂手肃立的章袭人脸色一变,沉喝道:“你此来到底存有什么心?”
这些情形,看在南宫亮眼里,不禁一头雾水,暗忖道:“难道章大旗之死,其中还有文章?”
只见老者摇摇手,道:“公子不知道老朽内心是何等哀痛,故友突然仙逝,怎不使老朽怀疑。”说到这里,立刻恭敬地三揖,把香Сhā在香炉上。章袭人脸上神色虽然充满怀疑,但这时却不得不按照礼俗回拜。
厅中刚趋紧张的气氛,似乎一松。
只见老者待章袭人起身之后,又道:“公子应该节哀顺变,令堂在帏后,是否可以请出一见。”
章袭人微拉身后素帏,转首一瞥,接着冷冷道:“家母已进内室,老丈盛情,晚辈等一下自会转告。”
老者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老朽但愿一睹故友死后遗容,也好一偿这次欲聚未遂之愿,公子请领路如何?”
口中说着领路,人却已向素帏后走去。
章袭人脸色铁青,伸手一拦,道:“家父棺木已封,老丈晚来一步,请到偏厅待茶吧。”
语气虽然客气,但神态声音却显然冷峻已极。
只见老者从容的步伐,微微一拧,身形一花,竟让过章袭人阻拦之手,撩起一角素帏,飘越而入,口中并缓缓地道:“哦!老朽哀痛如斯,岂能不瞧上最后一眼。”
南宫亮对老者功力,不禁暗暗佩服,就看他刚才从容折身让过章袭人拦阻的轻快,神速身法,普通高手根本无法企及。
尤其举动自然,毫不露出声色,更令人叹为观止。
章袭人伸手一拦,没有拦住,神态一怔,脸色大变..
蓦地——
厅中响起二声大喝,南宫亮不用看,就知道发自“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之口。
喝声中,只见二人唰地一声,身形一划,已拉开垂掩的素帏,一飘而入,左右一拦,挡在神秘老者前面,脸色一片怒容,苏公令已开口道:“尊驾身份神秘,举止乖张,究欲为何?”
这番话说得色厉词严,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素帏一拉开,南宫亮才看清这间大厅,竟有三丈深广,素帏间半而隔,棺材后面,尚有一帘重垂,谅系通往后室门户。他此刻身形向前移动,心中大为紧张。
因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正可从旁观察一下,这谜样老者,是否正如自己所猜测的,是一连串阴谋的主凶。
同时,也可查明洛阳大豪章大旗,究竟为何突然而死?生前是否与案情有关?
因为,自己所以来此,只是凭这老者的一句话,以及联想起“铁笔神风”
班睢的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尚待证实。
只见老者双目一睁,怒道:“苏大侠,你这话问得老夫有些莫名其妙,嘿嘿!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神色中一股气愤,仿佛认为对方阻拦,大不应该。
“一掌断魂”贾克威嘿嘿一笑,道:“谁岂有此理,各人肚中有数,咱们也是一生刀尖舔血的老江湖,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请尊驾放明白些!”
神秘老者哈哈一笑,道:“贾兄,你这话老夫更加不懂了,二位是驰名武林二十余年的高人,老夫不是不知道,所以,放明白一些的人,应该是二位,并非老夫!”
“陆地苍龙”苏公令冷哼一声,道:“尊驾不必装呆作傻,如不回答老夫刚才之言,就休怪我苏公令不客气了!”
老者神色一怒,道:“二位如欲出手相逼,老夫也不在乎,但是,请二位想想,章大旗尸骨未寒,你们能忍心在他灵前与他朋友动手么?”
苏、贾二人神色一呆,互相觑视一眼,似在商量。
老者口气虽硬,并非真愿动手,目光一瞟南宫亮,接着道:“何况,尚有巩梁少侠在此,将来传出去,二位恃势欺人,竟不让老夫看看章大旗遗容,敢情章大旗之死,是二位所害,请问二位对这话是否担待得起?”
贾克威、苏公令神色同时一震!
这时,他们仿佛刚想到尚有别人在旁,眼光齐向南宫亮望来。
但南宫亮胸有成竹,在目前双方对峙之势下,唯有任其出手,事情才会更趋明朗。
何况,“无影神叟”坐化前曾言,蒙面人曾凭信物换去他的掌法绝学“乾坤一元掌”,此刻正可看看怪老人的招式路子,印证一下,自己猜测,是否确实?
是以南宫亮一见双方眼色,只淡淡一笑,道:“在下局外之人,以事论事,关键在苏、贾二位不识老丈,而老丈自认为章大侠生前故交,谁是谁非,莫辨真伪,在这种情形下,在下怎能干涉,就是此刻出去,也不会信口开河,乱人听闻!”
苏公令脸色立刻转为得意,转首冷笑道:“朋友,你听清楚没有,像巩少侠这种明白事理的人,岂会中你之计,你如欲全身而退,现在还来得及!”
神秘老者一闻南宫亮之言,脸色似乎一愣,仿佛南宫亮的话,大出他意料之外。
只见他狠狠盯了南宫亮一眼,倏然仰天长叹,道:“章大旗呀章大旗,假如你尚活着的话,岂能让别人对老夫如此无礼!”
南宫亮正静静观变,倏然耳闻厅外有人移动逼近之声,心中不禁一震。
他此刻功力,已达十丈之内,落叶可闻境地,这一细辨之下,发觉厅外潜伏的人,不下二三十个,显然章门手下,已经知道厅中变化,暗中包围起来。
于是,漫不经意地用眼角余光一扫厅外,这时已是夜晚,只见四周毫无灯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不由心中暗暗好笑,看看事情到底会变化到什么程度。
只听得章袭人冷冷地道:“老丈自认家父故旧,何以在下从未见过..”
老者倏然双目神光骤射,接口沉声道:“别人怀疑老夫,犹有可说,你怀疑老夫,简直不像话,令尊生前每一个相识的人,每一件事,你都知道么?”
章袭人闻言神色一怔,老者又道:“如老夫猜测不错,令尊死前必曾提起过一人..”
章袭人倏然神色一肃,呐呐道:“老丈是..”
老者摇摇手道:“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不必说出来。”
这种变化,看得南宫亮心中一头雾水,双方情形的变化,仿佛愈来愈离奇。
只见章袭人向苏公令及贾克威一施眼色,接着对老者恭敬地道:“但家父棺木已封,何况..”
老者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老夫纵不能一睹令尊遗容,也想抚棺一恸,以表意思!”
说着,昂然穿过苏公令及贾克威二人,向棺材缓步走去。苏、贾二人同时身形一侧,竟一反刚才怒目相向的神态,变得十分恭敬。
情势至此,急转直下,南宫亮心头一震,暗忖道:“这么看来,自己对老者之猜测,已八九不离十了,而章大旗生前果然也与案情有关,以主凶蒙面,隐现无常的神秘行动来说,苏公令、贾克威及章袭人之不认识,并非不可理解之事。”他转念至此,星眸中怒焰骤炽,正想出言叫明。
倏见老者双手抚棺,悲恸地道:“章兄呀章兄,老夫实在觉得对不起你,如今棺木已封,老夫虽不能再看你一眼,但如你泉下有知,当会想与我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双手抚至棺边,倏然一声大喝,五指深深Сhā入盖棺缝隙内,臂膀猛然一起..
“吱..吱..轰”地一声大响。
棺盖竟被他硬生生地掀起。
使苏公令、章袭人及贾克威骇然失措。
南宫亮也心中一惊,脚尖微点,目光向棺木内一扫,不由又“呀”地脱口惊呼失声。
棺材中躺着的尸体,哪是什么章大旗,嘿!竟是“三元飞霜”管宁!
只见老者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是,果然不是,没白费老夫一番心血!”
就在这刹那,几乎同时,棺材后的黑绒垂帘,倏然飞起,一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向老者疾撞而至。
老者左掌飞快一翻而出,口中依然长笑不绝,但身形却借势横跨开去。
“嘭”地一声,劲气四溢,大厅中灯火烛火突然皆灭。
灯光一暗之后,只见黑绒垂帘后,闪出一条人影,大喝道:“是奸细,你们还不迫!”身形一纵已起。
这种诡奇变化,使得南宫亮心头大为一怔,眼见帘后人影出现,还未及看清是谁,已见老者迎面从自己身边飞越而过。
他心中未及转念,双掌一翻,就欲截拿..
就在这当口,老者飞快地道:“小兄弟,老夫已替你把人找了出来,还不快去查问,截老夫做什么?”
南宫亮闻言大震!双掌倏收,只见老者已飞掠出厅!厅外立刻响起二声惨嚎,一阵惊呼!
显然,潜伏包围之人,已被老者所伤。
几乎同时,二条人影同声大喝!
“朋友,留下来!”
唰唰二声,已越过南宫亮,向老者尾随追踪而去。
这一连串变化,本在瞬眼之间,南宫亮这时心中恍然而悟。脑中一动,那肯错过这种机会,反手一探,银虹一闪,已滑身向第三条人影刺去,剑化寒光千条,颤动不定,口中厉喝道:“章大旗,你给我留下来。”
章大旗威凛的脸色一惊,胸前黑须,无风飞拂,他觉得这年轻人出剑之势,奇快已极,竟然能在刹那之间,挡住自己纵出之势,鼻中微哼,身躯一个大车轮,翻回棺木旁,正要开口,目光一瞥,不禁大骇失色,眼前年轻人手中长剑,竟已抵住自己胸口,颤动之间,衣衫已经划破,不离心窝方寸之地。
十五
章袭人见状,神色大骇,大喝道:“原来你也是奸细!”
双掌一错,问南宫亮背后拍出。
掌劲激荡中,南宫亮理也不理,身形一花,横移一步,冷峻地道:“章公子,如你顾忌令尊性命,就乖乖站在一旁。”
这一移宫换位,正是南宫独门的“风云连环步”。
章袭人一掌拍空,劲力便向父亲撞去,急忙双臂回圈,手掌立垂,惊得呆如木鸡一般,静立一旁。
只见章大旗一脸愤怒之色,颤声道:“朋友,你与我章大旗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
南宫亮哈哈狂笑道:“章大旗,你知道我是谁么?”
章大旗目光灼灼,注视片刻,摇摇头道:“恕我眼生..”
南宫亮右手长剑一紧,微微向前一送,章大旗骇然失色。
他左手飞快向脸上一抹,除下人皮面具,一张其丑无比的白班脸,立刻恢复了剑眉朗目的原来脸容,冷冷道:“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么?”
章大旗目光一怔,失声道:“啊!你是南宫亮!”
语声方落,厅外十几条人影一涌而入,个个黑色劲装,手执寒光闪闪的兵器,四下一散,包围拢来。
黑暗的厅中,立刻闪烁有一双双寒星,齐对南宫亮蓄势而待。
南宫亮星眸冷冷向四下一扫,对章大旗沉声道:“你如要命,还不喝退手下!”
章大旗脸色一阵变幻不定,闻言立刻掉首大喝道:“你们都替我滚出去!”
环伺的壮汉目光怔然,缓缓退出大厅。
刹那间,厅中又恢复了寂然,加以未燃炬火,阴暗中令人感到有些窒息。
只有南宫亮若闪电的星眸,射出一缕缕令人心颤的光芒,逼视着章大旗,手中长剑剑尖,依然幻出一团团冷森慑人的寒雷,在章大旗胸前移动。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章大旗,我不一定要杀你,但你必须据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有一句不实,嘿嘿,那就怪不得我剑下无情了!”
章大旗这时反而神态慢慢恢复镇定,哈哈狂笑,道:“南宫亮,我章某也不是无名人物,向以豪杰自居,如今身为组上之肉,生死由你决定,你问吧!”
南宫亮冷冷一哼,道:“其实生死只操在你自己手中,只要你能据实而供,我南宫亮岂是赶尽杀绝之辈!”
说到这里,语声微微一顿,接着道:“现在我先问你第一点,你为何要杀死“横天金槊”何若非?”
章大旗冷笑一声,道:“何若非引诱人ℚi,难道不该杀?”
南宫亮嗔目厉叱道:“你胡说!”
章大旗嘿然不语!
南宫亮气怒难消,怒声接着道:“凡事目睹尚且有假,耳闻岂能当真,难道你章大旗看见的么?说!”
章大旗脸色冷漠,淡淡道:“我确是耳闻,但消息来源,却是‘夕阳别府’!”
“谁?”
“铁笔神风班睢!”
“呸!所以你就同长安鲁夷等杀害何若非了?”
“并非如此。”
“嘿!又是如何?”
“吾等是奉令尊中原剑主之命。”
“第二点,在外以假令折辱侠义同道,引起别人仇视。打击洛水南宫百年来的令誉,谁的主意?”
“令尊。”
“哈哈哈,家父既有‘残剑令’,何必再制桃木副令?”南宫亮一阵怒极狂笑,接着又阴声道:“我希望你别再胡撰假话,否则,嘿嘿!死活两难!”
章大旗神色上充满了悲愤,大声道:“南宫冉去年冬至,亲自在‘夕阳别府’当着河洛同道,颁发桃木副令,我章大旗亲自参与,怎会是假?”
南宫亮心中一阵悲痛,也有一些失望。
整个案情的线索,到现在仍旧回到班睢身上。而且由章大旗口中听来,父亲真的大大变了。依恃“夕阳六式”,竟欲排除天下剑手,是因刺激而激狂?抑是另有缘由?
南宫亮星眸始终逼视着章大旗,而射出的光芒,已由愤怒渐渐变成狞厉。
一旁呆立的章袭人倏然跪下,哀求道:“南宫亮,你不要杀家父,要杀杀我吧..”
目眶中泪水泉涌,呜咽地继续道:“家父是崇拜令尊的人,要是有错,应该是你父亲,你又有什么理由这样逼问家父?..呜..呜..”
这一字一句,像刺一样地扎入南宫亮的心底。
是的,按章大旗的回答,他只是一种错误,并没有罪恶,罪大恶极的应该是班睢。还有,或许是自己父亲,但是,一切真的是如此简单吗?
南宫亮脑中迅速地思索着,他细察章大旗的神色,辨别他刚才的话是真抑是假,口中却冷冷道:“章大旗,最后一点。
你能说明诈死的缘由吗?”
章大旗脸上的皱纹,微微一阵跳动,浑身似乎一颤。
这些变化,怎能瞒得过南宫亮锐利的目光,不由冷冷一笑,接着道:“如我猜得不错,你是因为听到了我到洛阳的消息,鉴于‘甘陕三杰’及‘三元飞霜’之死,怕见我,对吗?”
章大旗神色渐变,默然不语。南宫亮鼻中一哼,继续道:“假如你真如自己所说,尽可堂皇相对,力辩清白,又何必心虚害怕,如今你这番诈死举动,证明你心中有许多秘密,尚未说出。是也不是?”
这番话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章大旗口角一阵翕张,欲语又隐。
南宫亮手腕颤动,正待继续逼问,蓦地——
厅外响起二声大喝:“好小子,想不到你同那老匹夫是一路的,打!”
夹着喝声,二条人影,电掣掠入,四掌迅扬,四道其劲无比的掌风,已疾向南宫亮袭至。
南宫亮心中一惊,转首一瞥,原来是苏公令及贾克威赶了回来,一声怒哼,长剑反扫而出,大喝道:“二位要是Сhā手,休怪我南宫亮一并当仇敌看待!”
他自从学成“无影神叟”手著武谱中的绝学,招式方面,不知深奥奇诡了多少!这反手一挥,正是五十年以前见于武林的“无影三式”之一的“影幻光灭”,出势的诡奥,虽是随手反甩,也令人莫测剑路。
“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饶是一流高手,乍见剑光破风迎至,也不禁大惊失色,同声惊呼,分向左右跃开。
但在这刹那,章大旗那肯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就在这惊呼声中,眼见威胁一除,人影一闪,唰地一声,已向正对棺材后面的垂帘倒纵而去。
南宫亮一见章大旗企图遁走,厉叱道:“老匹夫,你想逃?”
剑式飞快回圈,电掣般地平伸递出,直向章大旗背后点去。
剑气飚然,划空生啸,几乎比章大旗还快上一线。
那知一旁的章袭人,一见父亲再次陷险,一声暴叱,双掌横里向南宫亮长剑狠命劈来。
这拚命一劈,果然使南宫亮长剑一歪,嘶地一声,垂帘立被削落,现出门户,而章大旗却已越门而入。
这时,南宫亮那还能顾及其他,左掌横扫,迫退章袭人的阻拦,人已尾随而入。
只见门中是一间二丈见方的内厅,章大旗已急如丧家之犬,横里越窗而出。
南宫亮手执长剑,跟踪窜出窗外,只因刚才被章袭人一拦,二人已拉长一段距离,章大旗虽然功力比不上目前的南宫亮,但究竟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身形快如一缕淡烟,越庄飞掠,向城外飞驰。
南宫亮那能干休,急起直追,二条人影如电掣一般,在夜色中腾跃如飞。
“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还有章袭人,此刻也随在南宫亮身后亡命急奔。
但一出了洛阳城,便就望尘莫及,只见两个黑点,愈来愈小。
夜色凄迷。
春寒料峭。
章大旗此刻周身汗水滚滚,掉头一看,见南宫亮已追近二丈以内,不由脸色大变,目光四转,发现道左五丈左右一座树林,不由心中一喜,唰地一声,身形左转,加速向林中投去。
南宫亮冷峻地一哼,喝道:“章大旗,你今天就是跑上凌霄殿,我南宫亮也要追上南天门。”
喝声中,身形陡升直上,斜向章大旗扑去。
章大旗刚入树林,南宫亮已超越而过,当头掠落,左手食指直戳而下。
章大旗此刻似乎已知道万难逃脱,身形斜闪,双掌仰劈而出,口中怒喝道:“南宫亮你不要欺人太甚,以为我章大旗怕你么?”
掌风飚然,来势威猛,南宫亮也暗暗佩服对方身手之快疾利落,果然不愧为一代大豪。
他脚踏“风云连环步”,巧妙地避过章大旗双掌,长剑弧形斜挥,幻出一圈圈电芒,疾攻而出,正是“夕阳六式”第一招“夕霞流辉”。
此刻这招施来,威力迥异往昔,变化的神奇,比起他父亲南宫亮,也毫不逊色。
章大旗身手再高,奈何南宫亮剑上所出招式,皆是奇绝当今的武学,逼得左移右闪,连退七步。
南宫亮长剑一招得势,剑花一幻,接着一招“日沉大地”,嗖地一声,剑尖外吐,向章大旗“丹田”重|茓刺去。口中冷声道:“我南宫亮说过,并不一定要杀你,只要你说明为何诈死?如今难道你真要一拚生死么!”
章大旗耳闻语声,眼见剑势,怒道:“以武力相协,我章大旗也是一条汉子,宁死不屈!”
语声中,身形一跃,避开长剑,正欲反扑..
但南宫亮早已算好章大旗闪避之路,剑式未老,左手骈指诡谲穿出,食指一弹,一缕锐风,已袭向对方麻|茓。
这一招神速已极,根本无法看清。
章大旗身在半空,陡觉指风袭体,要避已自不及,只吭了一声,便跌落尘埃,僵坐不动。
他一脸悲沮之色,颤声道:“南宫亮,要杀便杀,要剐任剐,要是折辱老夫,别怪我口出不逊。”
南宫亮冷冷一笑,道:“只要你将心中秘密全部说出,我南宫亮决不为难于你。”
说到这里,长剑徐徐一伸,点着章大旗咽喉,继续道:“如你不说,我只要向前微微一送,你就立刻了帐,嘿嘿,等一下,还有令郎,还有..”
他见对方视死如归,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故不惜加重威胁,以图提起章大旗求生之态。
章大旗神色果然一震,脸上皱纹显得更深,倏然长叹了一声,道:“好吧!我说吧!请你快解开我的血|茓。”
南宫亮摇摇头道:“你先说出真相,我自会放你生路,要想故伎重施,嘿嘿,我南宫亮再傻也不会上你第二次当。”
“但是..”
“不必但是,你的生命虽然要紧,但我的时间也一样宝贵。”
语声方落,倏然,林中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之声。
南宫亮心中一惊,倏然掉首大喝道:“何方朋友,这般鬼鬼祟祟,岂不怕人笑话!”
章大旗僵坐地上,神色一震道:“是苏师兄及贾兄么?”
他以为是“陆地苍龙”苏公令及“一掌断魂”贾克威,求生之念,油然大炽。
岂知语声刚落,林中唰唰连响,三条人影,自不同方向,一闪而出,手中皆握长剑,环伺屹立。
只因林中树干距离,并不算密,南宫亮星眸一闪之下,不由一怔。
就是章大旗也是神色一呆,出现的三人,哪是什么苏公令、贾克威,却是武当派的归元子及归真子,另外一个正是当今武当掌门归灵真人。
只见武当掌门归灵真人目光如电一掠,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洛阳大豪章施主,贫道归灵子,这位小施主敢请赐示大名!”
武当掌门及二子虽然不认识南宫亮,但是南宫亮焉有不识之理。他一听对方竟是一派掌门,心中不禁暗中嘀咕。想起年前外公的那桩悬案,至今尚未交代,对方难道为此而来,想到这里,暗暗心焦,但不能不答话,只得硬着头皮道:“原来是武当掌门,晚辈南宫亮失敬了!”
归灵子神色一怔,道:“南宫亮?‘夕阳神剑’是你..”
南宫亮迅速接口道:“家父,掌门此来不知有何指教?”
归灵子哦了一声道:“贫道与二位师弟只是路过,耳闻林中语声,好奇进来一探,想不到竟这么因缘巧合..”
南宫亮急于问取章大旗口供,冷冷接口道:“晚辈正有事要问章大侠,前辈无事请便。”
武当二子一见南宫亮这种神色,皆现怒容,同声喝道:“南宫亮,你对敝派掌门,竟敢如此无礼!”
“在下是实话实说。”
南宫亮焦急之下,没有好气地回答,回首一瞥,见章大旗已缓缓阖上双目,眼眶中淌下二行泪水。
武当掌门冷冷一哼,道:“贫道本拟前往尊府,但如今遇上小施主,也是一样,请问小施主最近见到令外祖否?”
南宫亮烦恼之下,脱口道:“外公不是已与那二位道长说过,查清主谋,追还寒竹剑,自会上山拜会掌门,交待清楚么?”
一边的归真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色道:“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归元子倏然欺前一步,道:“敢情年前那面目枯黄的少年是你化装?”
说到这里,似想起什么,语声加厉道:“是了,否则谁会挺身而出,曲意辩护,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南宫亮想不到一句话,漏出当日秘密,暗暗忖道:“糟,看样子这里事情未得结果,又要枝节旁生..”
他这里正自转念,设想应付之法,只见武当掌门脸色骤然重罩寒霜,冷冷道:“放开这件事不说,耳闻尊府纠集洛河武林,广发‘残剑令’,以‘夕阳六式’卑视天下剑手,贫道此来正想领教小施主剑上功力,看看有何资格如此狂傲无物?”
南宫亮一闻此言,焦急之下,暗暗叫苦,想不到事情尚未查出头绪,武当剑派已找上门来。
自己能将一切推诿在父亲头上吗?虽然父亲听信谗言,已经自断父子之情,但是,母亲临死前依依的嘱咐,每日尚在耳边响着,而自己年来亦决心以重振南宫一门为己任,怎能推诿?
他想到这里,神色一整,肃然道:“前辈不要误会..”
归元子曾受过南宫亮的骗,此刻那容得他分辨,厉喝道:“这次是误会,难道上次也是误会。”
下面一句话,显然是指陇西道上那件事。
南宫亮心中一怔,道:“贵派掌门既然不提那件事,道长何必再提那件事!在下对贵派失宝之事,绝对负责查出就是。”
武当掌门目中寒光闪射,缓缓走上二步道:“小施主是不愿与贫道印证一番么?”
南宫亮强压心头气恼,婉转地道:“晚辈并非不愿,只是不敢!”
武当掌门嘿嘿一笑,道:“其实贫道也并非一定要与小施主动手不可!”
南宫亮忙道:“晚辈心领前辈容让之德!”
武当掌门微微一哼,道:“好说,贫道是说只要小施主自认‘夕阳六式’并不比武当‘少清十三式’高明,贫道自无理由硬逼小施主动手!”
南宫亮脸色一变,沉声道:“掌门之言差矣,南宫一门虽从不愿以武傲世,却也不愿自损威望,这点,希望前辈容谅。”武当掌门仰天狂笑,道:
“贫道早知你不愿认输,武当向以剑术行世,却从未与洛水南宫较量过,今天就作历史性印证一番,看剑!”
“剑”字一落,左手一领剑诀,右手长剑已和身前欺,一招“清风拂柳”,平伸而出,直向南宫亮当胸刺到。
南宫亮一再容忍,见仍免不了一搏,不由煞聚眉梢,身形一闪,斜走偏宫,朗声喝道:“前辈难道一定要见真章?”武当掌门归灵真人一见南宫亮身动,招到半途,倏然脚步一旋,宽大的紫金道袍飞飘中,手中长剑已变为斜挥,剑气陡增,喇地一声,挟着锐啸,向南宫亮腰眼扫去。
这招变得快速轻灵已极,神态举动自然从容,丝毫不带火气,但剑势之辣,却令人胆寒。
口中却道:“谁叫你南宫一门,目中无人,传言江湖,自称剑术天下第一!”
南宫亮身形刚顿,剑尖寒芒已然袭身,心中不由一凛!他觉得武当剑术,果然不凡,尤其在对方施来,实具一派宗帅风度,忙身形速闪,避过这凌厉一击,心中是倏然一动,口中大喝道:“住手!”
武当掌门剑势微收,冷冷道:“小施主还有什么话说?”
“这件事如由晚辈分辩说出内情,前辈一定不肯相信,如今有现成|人证在此,前辈何不问问章大侠,看看到底是谁假名挑拨,移祸家父?”
武当掌门沉思片刻,目光一瞥地上章大旗,道:“事不辨不明,也好,贫道就看看耳闻传言,是真是假?”说到这里,缓缓转身道:“章施主,你能告诉贫道,河洛武林是否奉‘夕阳神剑’之名,排挤天下剑手?”章大旗双目紧阖,默不作答。
归灵真人长眉一挑,沉喝道:“章施主,你听到贫道之言么?”
章大旗仍旧静坐不言,南宫亮大喝道:“章大旗,你不必装聋作哑,还不坦白说出内情!”
喝声虽大,章大旗却仍充耳不闻,状似老僧入定。
南宫亮心中一怔,倏然一旁静立的归元子,身动如风,飘近章大旗身旁,轻拍肩头道:“章施主..章施主..”第二句章施主语言方落,章大旗倏然仰天翻倒,归元子神色一惊,伸手一按章大旗鼻孔,蓦地倒退两步,惊呼道:“死了!”
“死了?”南宫亮骤闻此言,神色大变,目光发赤四下扫大喝道:“谁杀的?谁杀的?”
他发现章大旗的死,竟与“甘陕三杰”等的情形一样,如出一辙,但此刻荒林中除了武当二子及掌门外,并未发觉有人啊..
十六
如说武当道士出手暗算章大旗,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而自己当然更没有。
那么是谁呢?
南宫亮心头怨怒交织,更冒出一丝丝凉气。
夜色深沉,荒林阴黯,这情形使南宫亮觉得分外可怖!
在这刹那,他宽阔的额角上,已沁出了豆大汗珠,四下随风摇曳的树枝,都好像是那潜伏阴沉毒辣的凶手。
南宫亮星眸直直地望着地上屈曲的尸体,口中继续喃喃道:“章大旗究竟是谁杀的呢?..”
归元子冷冷响起一阵狂笑,厉声道:“谁杀的,嘿!还不是你杀的!”
南宫亮急怒攻心,嗔目叱道:“胡说!”
归真子冷冷一笑,道:“南宫亮,你的心够辣,要敝派掌门问章大旗,你却杀了章大旗,这种诿过于死人的手段,瞒得了人么?”
南宫亮大喝道:“住口!刚才三位来时,难道没有看见章大旗还在睁眼说话,怎说我杀的?”
武当掌门目眬寒光,猛然跨上一步,道:“尸体弯曲,分明是你点了他的血|茓。”
“我南宫亮只是防他逃走,点了他的麻|茓,难道麻|茓也能置人于死!”
归元子冷哼一声道:“谁知你暗中弄了什么手脚。”
武当掌门倏然厉声道:“章大旗在江湖上的声名,尚算不恶,南宫亮,你心太狠,闲话少说,看剑!”
随着语声,长剑一挥,向南宫亮猛劈而至。
南宫亮知道多辩无用,身形一滑,施出“风雨连环步”,长剑飞泻,就是一招“夕霞流辉”,反攻过去。
就在同时,密林中倏然嗖地一声,一条黄影,飞射而出,目光一扫,倏然失声惊呼道:“什么,章大旗死啦?”
说着连忙弯身俯视尸体。
蓦然有人出现,使得双方同时一惊,一招甫交,立刻分开。
南宫亮俊目一扫,赫然大震,不禁暗叫道:“又是他!”
谁?就是一现聚英酒楼,二现章大旗灵堂的神秘老者。
两次无巧不巧,人死前后,对方总是出现左右,使南宫亮对他的猜疑,倏然加深,不由脱口大喝道:“三位道长,杀章大旗的人,就是他!”
这一喝,武当掌门及二子神色一怔!
神秘老者倏然起立,连连摇手道:“不是我..”
语声未完,南宫亮身形猛扑,剑光已如经天长虹刺出,口中大喝道:“不是你,还有谁,小爷今天非看看你是谁不可!”
这一去势凌厉辛辣已极,老者身形暴退,急急道:“你怎么不知好歹,我好心帮你找出章大旗,怎么又把害死他的责任,推在我的头上!”
南宫亮狂笑道:“甘陕三杰、三元飞霜死时,也有你在一旁,你说那时酒楼中除了你还有谁有那份功力,能出手伤人于无形之中,今天小爷非把你身份逼出来不可!”
口中说着,手腕一拧,长剑招式已变,斜击老者左胁大|茓。
倏然,武当掌门,身动如风,长剑横撩而出,向南宫亮剑势截到,口中喝道:“南宫亮,你要再在贫道面前杀人,实是妄想!”
“呛”地一声亮响,双柄长剑击出一连串火花,南宫亮被震得倒退三步,心中不由一凛!
武当掌门也手腕发麻,神色连变。
倏见老者摇手道:“你们不要打,且让我再研究研究章大旗的死因何在!”
说着又俯身解开尸体衣服,细细察看。
南宫亮这时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冷冷道:“所有误会,我南宫亮负责澄清交侍,尚希三位道长退出这是非之圈!”
归元子一阵冷笑,正要说话,倏见老者直起腰身,仰天长吁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甘陕三杰等与章大旗之死因完全相同!”
南宫亮心中一愕,接口道:“你既然明白了,那你说是谁杀的。”
老者微微一叹道:“其实四人皆死在你少侠手中..”
他话声未完,南宫亮已怒极狂叱道:“凭你这句话,少爷今天便认定你是一连串阴谋的主凶,连武当寒竹剑也是你盗的!”
武当掌门闻言一怔。
南宫亮已身形一花,长剑划空生啸,再度递出,这次他怕武当掌门出手相阻,脚下弧形踏出三个奇正方位,斜扑老者左侧。
老者身形连退,急道:“你怎不听我把话说完?”
南宫亮冷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再让你说个痛快好了!”
长剑连圈,已把老者围入一片剑澜之中。
此刻,南宫亮决心先把老者搁下,招招辛辣,毫不留情,三招一过,老者已险象丛生,应付无力。
要知南宫亮此刻所施,正是绝响江湖的“无影三剑”。变化万千,眩人眼神,就是一旁的武当掌门,也看得暗暗心凛,不知南宫亮由那里学来这种神奇的剑上招式。
老者身手再高,怎能挡住这种诡奇凌厉之势,眼看立将溅血当场,倏然,林中唰地一声,又踪出一条人影,急喝道:“不要打,不要打,都是自己人!”
南宫亮星眸一瞥,见正是“地灵神乞”,心中不由一怔,剑势一顿之下,老者已脸色发白,趁隙钻出南宫亮剑网,叹着气道:“烂叫化子,你再不来我就完啦!”
南宫亮厉喝道:“神乞前辈,他究竟是谁?”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他就是‘通天叟’梁不为。”
南宫亮神色一愕!
他想不到这神秘的黄袍老者竟就是傍晚苦候不至的“通天叟”。
事情的发展,似乎愈来愈离谱,那“甘陕三杰”等人究竟谁杀的呢?“通天叟”又怎说是死于自己手中?
南宫亮一头雾水,正自怔思,“地灵神乞”圆圆的眼珠一转,已向武当掌门拱手道:“原来是归灵真人,叫化子失敬了!”
归灵真人稽首道:“想不到在此遇到二位风尘奇人,贫道幸会。”
“地灵神乞”急急道:“掌门人,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耳闻贵派寒竹剑已失,可是为寻宝而来?”
“这仅是一半缘由..”
“我知道,另一半缘由是为了一斗‘夕阳六式’。”
武当掌门暗暗皱眉,淡淡道:“施主好快的消息,果然名不虚传,贫道佩服。”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哪里哪里,贵派寒竹剑的去向,我烂叫化也还清楚一二。”
此言一出,武当掌门归灵真人神色一变,就是南宫亮也不禁脸色一怔,静待下文。
只见“地灵神乞”一背手,缓缓踱起方步来,口中缓缓道:“归灵掌门,寒竹剑上刻着贵派剑术无上心法,贵派失剑已有年余,如再不到偃师‘阎王堡’中去取回,恐怕老魔头参透其中真密,寒竹剑将永沦魔手了!”
武当掌门神色又是一变,南宫亮急急道:“神乞前辈,寒竹剑果然是‘独脚阎王’手下所盗?”
他年前顺口胡诌,想不到与“地灵神乞”现在所得的消息竟然吻合,心中不由又惊又喜。“地灵神气”尚未答话,武当掌门稽首道:“南宫施主年前也曾如此说,贫道不敢深信,如今既然神乞也如此说,贫道先告辞了。”
说到这里,转对南宫亮道:“本派从不愿轻涉别人恩怨漩涡,但对令尊之举,贫道寻回寒竹剑后,自当再去领教。”
语声一落,向武当二子一挥手,人便如箭疾射而去,三条人影,瞬息出了荒林,隐没于夜色之中。
武当三位道长一走,通天叟倏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弯腰捧腹。
南宫亮闻声一怔,侧目而视,而“地灵神乞”忽也应声笑了起来。
只见“通天叟”笑声一落,对“地灵神乞”道:“你撒下这把烂污,看你将来怎么收拾。
“地灵神乞”停住笑声,嘿了一声道:“牛鼻子使人讨厌,一句话把他骗走,干脆利落,将来如何收拾,将来再说,现在咱们谈正事要紧。”
南宫亮微叹一口气,暗暗苦笑,这世上巧事太多,正是无独有偶。”地灵神乞”对南宫亮眯眼一笑,道:“白天叫少侠好等,我烂叫化子心中也急得要命,四处找他不着,想不到他竟跑到章大旗家里去捣鬼,刚才一见面,他又派我差事,把‘陆地苍龙’等引开,一个圈子兜了三十里,回来找到这里,想不到你们竟动上了手。”
说到这里,对“通天叟”一招手,道:“来来,我来替你们引介一番..”
“通天叟”摇摇手道:“不用介绍啦,南宫少侠与我两次见面,早已熟识了。”
南宫亮这时一拱手道:“刚才冒犯老丈之处,尚请原谅,只是老丈为何说四人皆是小可所杀死的?”
“通天叟”神色凝重,道:“少侠只听了老朽上半句话,未容老朽说出下半句,其实你只不过出于无心。”
“无心?”
“嗯,老朽刚才细察之下,发觉章大旗早已受人暗制,故而少侠一制他血|茓,时间一久,就立刻暴卒,此人心地之毒,控制之严密,当真令人胆寒。”
南宫亮惊诧道:“在下不过制其麻|茓,这与他身上所受暗制,又有什么影响?”
“通天叟”摇摇头道:“老叫化,你听说过一种武学心诀,名叫“‘寒煞凝血点经诀’的没有?”
“地灵神乞”哈哈一笑道:“老搭裆,别尽打哑谜,我烂叫化那有你的博学多闻,我要是知道,还会轮到我光跑腿么!”但南宫亮却心中一惊,道:
“寒煞凝血点经诀?”
“通天叟”“嗯”了一声道:“耳闻闻种心诀,是一种极为阴毒的封|茓术,被制之人,平时毫无异样,也不会感到什么痛苦,内力身手运用,也不凝滞,但是却不能被人点中血|茓,否则,一超过三盏茶时刻,就立刻无声无息地死去。”
“啊!”
“但这种心诀已失传了五十余年,据我所知,以前也只有‘无影神叟’一人专擅。”
南宫亮一听“寒煞凝血点经诀”这名称,便已想起自己所得的“无影神望”的那本手创武谱,只因一年时间太短,自己除学了其中的“无影三式”
剑法及“无影指”外,其余只是略略一览,并未详研,如今一经“通天叟”
说明,这才完全肯定,不由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怪不得章大旗刚才急着要我为他解开血|茓,唉,可惜我不知道。”
“通天叟”惊奇地道:“少侠也知道这种心诀!”
南宫亮于是说出一年来的经过,接着道:“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无影神叟’明明告诉我,他收回信物,只教那人一套‘乾坤一元掌’,何以那人也会这种心诀?”
“通天叟”沉默半晌道:“这点只是枝节问题,现在我们首务之急,是要查出这暗中掀风作浪的人,究竟是谁?”
他沉思片刻,接着道:“目前追查这蒙面人的来历,有好几个线索,班睢是一,‘阎王堡’是二,涉及‘灵天残篇’的清真观是三,如果皆无头绪,不妨再在‘乾坤一元掌’法上探索。”
语声方落,通天叟身后倏然响起一声阴恻恻地冷笑。“通天叟”神色一震,反手甩掌,猛挥而出,口中喝道:“是谁?”
这时,南宫亮及“地灵神乞”也同时一惊,蓄势欲扑。就在这同时,轰地一声大响,“通天叟”这一掌,打得林中树干摇曳,枝叶俱飞。
但那阴恻恻的声音,又横移四尺,冷笑道:“凭你通天叟的名声,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嘿嘿!不过你通天叟知道得也太多了,区区一并成全你们三个!”
南宫亮倏然踪身而起,长剑舞起一团寒芒,向发声方向猛扑,口中厉叱道:“狗贼,你还不给我滚出来!”“地灵神乞”这时也斜纵包抄掠起..
几乎同时,二人身形刚起,另一方向倏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机簧声,咔擦一响,一蓬黄光,已向微微落后的“通天叟”疾射而至。
南宫亮侧目一视,倏然失声急叫道:“黄蜂绝命针,老丈快退!”语声中,左手一拉“地灵神乞”臂膀,呼地一声,腾空直升三丈,一蓬黄|色牛毛细针,堪堪擦着脚底而过。
他深知家传独门暗器的厉害,以目前功力,也不敢轻撄其锋..
但“通天叟”闻得惊喝,要退已迟,双掌飞舞中,一声惨哼,人便向地上倒去。
十七
身形被南宫亮凌空带起的“地灵神乞”,一见“通天叟”委然倒下,神色大震!
他一甩右臂,挣脱南宫亮的左手,腰身一拧,双掌猛扬,挟着一道劲风,又向发暗器方向扑去,口中厉叱道:“狗贼,敢施暗算,打!”
“嘭”地一声,尘土落叶飞扬中,哗啦啦一阵暴响,大树连倒三株,但阴黯的林木间,却丝毫没有反应。
南宫亮这时唯恐“地灵神乞”再遭暗算,也顾不得再搜敌踪,急忙回身一掠,上前一把拉住双目发赤的“地灵神乞”,沉声道:“前辈,我们先看看梁老丈的伤势要紧。”
“地灵神乞”挣扎嘶声道:“我非要把这贼崽子追回来不可,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嘶哑的语声,加上形同疯狂的情态,可见他已因至友的遭受暗袭而激动万分。
南宫亮内心何尝不悲,但是理智却使他对这批阴狠之徒,不敢不谨慎从事,更不能见“地灵神乞”涉险,左手一紧抓住“地灵神乞”不放,锐利的星眸一扫四周,长叹一声道:“前辈,凶手已遁走了,我们还是慢慢设法追查..”
“地灵神乞”神智微微清醒,但当他转首一看“通天叟”已僵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时,倏然双目直瞪南宫亮,但手向南宫亮右颊上抽去..
“啪”地一声,南宫亮面颊上立刻泛起五条红影。
这莫名的一掌,直打得南宫亮心头猛然一怔。
他伸手抚着火辣辣的右颊,愕然注视..
只见“地灵神乞”悲厉地道:“南宫亮,敢情你怕我拆穿你父亲的假面具,故而不让我追..”
骤闻此言,南宫亮目光中突然闪起一丝激动的怒火,但当他看到神乞脸上布满纵横老泪时,心中的怒火立又化成一股悲痛,微微一叹,缓缓道:“前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是为你安全着想啊..”
“哼!我怎么说这种话?你看看,这是你南宫亮独门暗器‘黄蜂绝命针’吧!”
“地灵神乞”双目喷火,怒声回答。在颤抖而凄厉的语声中,人已扑到“通天叟”尸体一旁嚎啕大哭道:“梁兄啊梁兄,想不到你壮志未酬身先死,如今留下我化子一人,有事还跟谁去商量啊?”
悲怆而暗哑的哭声,挟着初春呼呼寒风,使得南宫亮心头一阵酸楚,禁不住泪水夺眶而下。
他急急靠近“地灵神乞”身边,俯身察看僵卧的尸身,只见“通天叟”
身上渗出一丝丝黑血,共有七八处之多,双目怒睁,似乎还有余愤,不由伸手为“通天叟”抹下怒睁的眼皮,口中喃喃祷告道:“梁老丈,你静静地安息吧,你我相逢时间虽短,承你仗义赐助,我南宫亮有生之日,誓必追出元凶,在你灵前祭奠..老丈..你..安息吧!”祷告完毕,南宫亮缓缓直起身躯,眼见“地灵神乞”伤心地抽噎着,想起他刚才的举止,不知怎么劝止。
他目光遥望黑沉沉的虚空,耳旁响着凄凉的哭声,禁不住又暗自叹道:
“自一年前‘千面幻影’陈仿叔叔死在‘黄蜂绝命针’下以来,这位相识不到一天的‘通天叟’已是第二个了..
假如他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拆穿章大旗诈死的秘密,或许不会这么惨死..那么这凶手是谁呢?难道我南宫亮就如此眼看着对方借着南宫一门的招牌,横行下去吗..”
想着,想着,心中的怒火渐渐高升奔腾,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长,倏然向林外飞掠而去。
在悲与怒揉合的激动情绪下,他放弃了白天的一切细密考虑,决心先找那狠心狗肺的班睢,追查出幕后有如魔鬼隐现的主凶。
时间已是三更。
洛阳道上静阒阒地毫无人迹。
短短十余里的路程,在南宫亮眼中,并不算远,但在一路上,他心头奔腾的思潮情绪,却像双脚一样地伏起不停,无法休止。
半个时辰,南宫亮耳中已听得洛水滔滔之声,远远望见家园耸立在黑夜之中,灯火零落,一种蹒跚凄凉的感觉,立刻袭上他的心头。
望着逐渐接近的家门,南宫亮缓住身形,走到门口,内心止不往更形激动!
门口两只石狮仍雄踞对峙,“夕阳神剑别府”的漆金大字横匾,依然悬在门上,二旁对联,除了那个“节”字昔年被父亲一掌扫得模糊不清外,其余忠孝..义等七字,仍旧闪出一丝丝金光,向外辉耀着令人起敬的光芒。
这些与旧时依然的景色,并没有给南宫亮一丝温馨的感觉,他反而一阵心酸,俊目中再度泪光隐现。
他缓缓吸入一口清气,想强自镇压下激动的情绪,但当目光扫过那斑剥模糊的“节”字时,周身默默发抖,母亲的音容,似乎在墙上浮起,展露着凄凉的悲戚,向自己注视着。
在这一刹那,儿时的欢乐,年前突然发生的惨剧,一幕幕地在他脑中倒流。
南宫亮情不自禁地摸出保留年余的那瓶从母亲体中流出的鲜血,打开瓶塞,走近门旁,右手一醮,诚虔地在原处写上一个“节”字。
盖住瓶盖,揣入怀中,南宫亮星眸闪光,脚下微点,就欲向墙上纵去。
突然,他心中掠过一丝怀疑,勒住身形,暗忖道:“神乞前辈明明说那神秘组织是以自己家园作司令之地,防范严密,犹如龙潭虎|茓,怎么自己来了这么久,耳中未闻丝毫声息,这情形与神乞所述完全不同,是什么道理?”
他知道“地灵神乞”决不会夸张其词,显然是“夕阳别府”出了什么变化?
就在他忖念刚落之际,一声惨嚎,划破岑寂的长空,从“夕阳别府”中传了出来,余音枭枭,在这漆黑的深夜中,令人毛发皆栗。
南宫亮心头一震!他再也无暇多作思虑,仗着一身绝艺,身形一长,已如苍鹰掠空,电掣般越过二丈高低的风火砖墙,落入前院之中。
整个五重楼阁的庭院,广袤百亩的“夕阳别府”,此刻是一片死寂,静阒无人,前院一片漆黑,只有二二进院落中,尚有一些零星的灯火。
他脚下轻飘飘地着地,身形一停,星眸疾扫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冒出一阵冷汗。
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具尸体,鲜血汩汩,尚未凝固,厥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他怔呆一阵轻轻走近一看,不由心胆皆裂,双目发赤,心中狠声道:“佣仆何罪,竟也遭到这般惨杀。”
此刻,南宫亮俊目神光暴射,缓缓巡视四周,觉得周围的一草一木,房厅栏干,依然与自己在家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但此刻这熟悉的景物,所给予他的,并不是温馨的慰藉,而是无比的凄凉与恐怖!
在这刹那,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境遇,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接连不断的刺激及无形中的压力,身形一闪,已掠向大厅。
敞开的厅中,漆黑无光,南宫亮身形一到厅门口,锐利的星眸一扫之下,只见漆黑的大厅之中,恍惚有一条黑影在微微晃动。
他心头蓦地一惊,在这种恐怖的情境下,不敢贸然而入,脚下一顿,已功连双臂,缓抬而起,口中沉喝道:“你是谁?”岂知喝声出口,厅中丝毫没有回音,尤其那黑影,并没有闪躲的迹象他微一估量,决不会是父亲,在这刹那,怒火骤盛,低叱道:“朋友,你太目中无人,我南宫亮先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叱声中,人已如电光石火一划,疾射而入,指影如幻,“无影三指”中的一招“风幻苍穹”,改指抓,右臂电掣而出。
五指颤动不停间,已化成无数锐利劲风,向黑影身上抓去。
这“无影神叟”的不世绝学,端的迅诡无伦,南宫亮一把抓实,鼻中冷冷一哼,用力一扯之下,梁上倏然啪地一声,黑影竟随着他的身形,往地上坠落。
在瞬息间,南宫亮心头一愕,目光就近一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右手一松,蹬蹬倒退二步。
嘭地一声,人影倒在地上,一仆不起,敢情是一个尸体,被绳索倒悬在梁上,本来破衣百结的衣衫,此刻已被鲜血凝住,看样子,像一个乞丐,惨遭毒刑而毙。
这时,南宫亮觉得四周阴森森的气氛,紧紧的包围着自己,竟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尤其,这人并不是家中佣仆,是被何人吊在自己家中呢?又为了什么缘故呢?
一个个谜团,像乱丝一样,捆在南宫亮心坎上。
一切的遭遇,不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他感到无比的骇疑与困惑!
蓦然,他脑中闪过一念:“不论如何,先捉住班睢再说..”
念起身动,横掠出大厅边门,向二进房屋掠去。
南宫亮虽然离家年余,但在这儿时出生之地,可说了如指掌,轻车熟路,这样一路搜查到第三进内房,不要说父亲与班睢的影子丝毫不见,就连半个活人都没有。
四周是那般死寂,除了尸体外,就只有一个房间,灯光映出窗外,颤动不停,微弱得像幽冥鬼火。
名震武林的“夕阳神剑别府”,中原第一剑主南宫冉的宅第,竟然变成了鬼域。
南宫亮再镇定,再大胆,也禁不起这突然意外的变化,冷静的神态,一变为疯狂。
他目眦皆裂,脚下向第四五进院落狂奔,口中凄厉地喊道:“爸..你在那里..爸爸..你在那里?”
高亢的叫声,震得空屋中,嗡嗡直鸣,但是,四周仍是静寂,像死般静寂。
尾音曳过第四进院落,最后一进已是父亲的卧室及练功房,南宫亮知道假如父亲尚在这屋中的话,他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叫声。
在这情形下,他绝望了,一种不详的预兆,立刻侵袭入他的神经。
他又凄厉的狂喊道:“班睢狗贼,我南宫亮要杀你,丧心病狂的匹夫,你敢出来么..哈哈哈,任你活上百岁千岁,只要我南宫亮在世一日,你也别想安逸..”
他狂喊着,狂笑着,整个神经,仿佛再不受他灵智的控制。
重重惊骇,重重刺激,已使他的理智,达到崩溃的边缘。
那知就在他疯狂的语声及笑声甫落,奔至第五院中间时,右边练功房的门,嘭地一声,突然向外倒塌撞开,在室内跳跃的灯光下,一个双目被挖,全身血淋淋的人影,突然跄踉地出现。
寂寂的凶屋中,突然走出这么一个可怖的血人,不禁使南宫亮神思徒然一震,愕然注视。
只见那人口中气息咻咻,发生断续的狂笑..
“哈..哈哈哈,南宫亮,我得知你..信息..后,..知道..
你..会回来的,..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在这阵断断续续的语声中,南宫亮已辨清来人真面貌,心中一怔,大感意外,旋即,积怨突然狂泻,身形电掣而起,口中一阵狂笑,厉喝道:“班睢贼,我当你躲藏一辈子呢,原来你还在这里,只要你没有死,我来得并不算晚!”
右手五指如电抓出,一把扣住对方手臂,左掌已立劈而下。
这血人正是“铁笔神风”班睢,昔年充满阴沉狡猾的双目,此刻变成了二个血肉模糊的窟窿,鲜血尚在汨汨流着。
他这种惨状,除了令人感到毛发皆栗外,再也找不到他昔年那阴险深沉的气息。
班睢手臂被南宫亮一抓,并没有反抗,其实以他目前重伤垂死之身,也无法反抗,在这刹那,只见他凄厉一笑道:“我班睢罪有应得,早就该死,今天死在你手中,也心甘情愿..”
南宫亮一掌劈下,离班睢头顶只有三寸,一闻此言,失去的灵智,倏然微微恢复,鼻中一哼,手腕向外一翻,滑过班睢肩头,虚空拍在地上,啪地一声,溅起一片尘土。
他想到此刻杀了班睢,固可泄一时的怨忿,但却泯灭了一条唯一真正的线索,真相莫明,对母亲又是何益,对父亲生死,又怎么追寻,故硬将煞不住的掌势,向外滑出,口中冷冷道:“班睢,想不到你今天才觉悟,其实,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死在谁的手中,还不是一样!”
说到这里,心中禁不住怒火高涨,厉声接着道:“南宫一家,那一点对不住你,昔年,我南宫亮敬你若父,而你所给予我的,却是使我南宫亮家破人亡,有家难归,你自己想想,你是人吗?你的心中尚有善恶之辨吗?”
班睢长叹一声道:“你说的我没有分辩,唉!当初一时为名利贪欲所蒙,处心积虑想获得‘灵天残篇’..如今实在悔不当初..”
说着无力的语声倏然中断,人已缓缓向下瘫去,显然,他重伤之体,再也支持不住。
南宫亮见状一惊,右手一紧,左掌已贴在他的前心,一股真元,滚滚输出,迫入班睢体内。
果然,班睢萎靡的精神,突又一振,倏然悲痛地道:“但是,我班睢如死在他们的暗算之下,实在有些难以瞑目——”
南宫亮这时灵智完全恢复,心里越趋冷静,闻言冷峻地道:“谁是他们?”
班睢牙根一咬,狠狠道:“铁血盟!”
“铁血盟?这就是你们的秘密组织?”
班睢点点头。南宫亮这时不由想起“地灵神乞”之言,接着又冷笑问道:
“谁是盟主?”
“‘影子血令’。”
“影子血令?是谁?”南宫亮觉得这名称十分古怪。
班睢浑身一抖,似乎提起这四个字,犹有恐惧,断续道:“影子血令终日黑绢蒙面,谁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真面目,知道他的真来历..我曾听他说过一次话,他说他所以取影子之名,即表示他等于任何人的影子,只要谁背叛他,就立即死亡..
唉!如今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被其网罗,俯首听命于他..”
这番话,听得南宫亮心头大震,暗念道:“影子血令!影子血令!几次三番对我暗算的,不是他还有谁?怪不得章大旗恐惧不招,难道真是这么厉害?..”
想到这里,口中冷冷道:“这么说,你是因叛变他而遭受挖目之刑的人了?”
“不,不瞒你说,不是我诈死蒙蔽,早已魂归地府,..我所以惨遭暗算,这,都是因为你仍旧活着的关系。”
“什么?”
“当初!我班睢是铁血盟中唯一在你面前露出身份的人,如今他们闻你巧得甘露,习成绝艺,一定会找我这条线索搜查真相,而目前,“铁血盟”
的组织尚未到能公开作为之时,为了保持秘密,我就成了牺牲者,杀人灭口.
哈.哈.哈.但是,我终于还活着见到了你。”
南宫亮听得星眸中仇火飞射,冷冷道:“好毒辣,这么说,夕阳别府的一干佣仆及你,都是‘影子血令’下的辣手了?”
“不是。”
“不是?”
“嗯..是少林的悟众大师..”
“什么?”南宫亮一阵惊震,悟众大师是当今少林中辈份极尊的十八罗汉之一,与掌门地位只差一线,怎么竟也被“影子血令”诱惑网罗?
班睢虽然双目已盲,但他听南宫亮惊诧反问,知道他内心中的疑惑,无力地一叹,继续道:“我知道你会怀疑的,其实,老实说,凭一个悟众大师,我班睢尚不致会中上暗算,落败致死..”
南宫亮点点头,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要制住‘铁掌神风’班睢,并能斗得过他心机的人,在武林中除了三府一观外,还数不出几个..”
心中想着,口中已道:“还有谁?”
班睢恨恨道:“说来,你或者又不相信,还有你父亲的盟弟,我班睢的盟兄,‘摩云佛手’尚奕松匹夫!”
此言一出,南宫亮心头大震,母亲临死,尚认为尚二叔是可以托付帮助自己追查阴谋真相的人,尤其他平素外表老成正直,如今竟出卖了南宫亮一家?这发展真是大出意外!在这瞬息,心中不禁掠过一念:“难道自己一向敬佩的尚二叔,果如班睢所言,是个大恶若贤的伪善者?比班睢尚毒上几倍?”
南宫亮心中反覆推思着,单凭班睢之言,他有些不敢相信,口中当下冷冷道:“你是说尚二叔把你伤成这样?”
“怎么?你果然不相信?”
南宫亮嘿嘿冷冷道:“这点我当可以相信,但又怎知道你不是离间之计?
假如我解释是尚二叔识破了你的阴谋,何尝不可以!”
班睢倏然全身微颤,微微一叹,道:“我已是将死之人、为..什么..
还要骗你,其实在铁血盟中,每个人只有纵的连系,却没有横的关联,而尚匹夫却是指挥我的人,..就是我加入“铁血盟”也是被他所引诱的,老实说,很久以前,我虽对‘灵天残篇’,意欲染指,但如有尚奕松,我.怎敢对南宫大哥、心怀异端..”
南宫亮暗暗痛心,洛水南宫历负百年之盛名,而落到今天的地步,却是因为内在的因素。
兴亡盛衰,固皆缘起有因,但父亲怎能想到二个结义生死二十年的盟弟,皆会因利忘义,出卖了他?
他知道班睢在这种情形之下,绝不可能再说谎,接着冷冷问道:“那一连串的阴谋暗杀,由何师伯之死,到陈仿的死于‘黄蜂绝命针’,章大旗被灭口,可都是你所为?”
“啊!这些我一点也不知道啊!何若非的人头是“影子血令”取来,尚匹夫命我那样说的罢了..”
十八
南宫亮一怔,旋即厉声道:“你不知道?南宫独门‘黄蜂绝命针’惟有父亲有一筒,难道也是尚奕松盗的么?”
班睢怔怔凄厉一笑,道:“黄蜂绝命针当初固然是我所盗,但现在何止一筒。”
“这话怎么说?”
“唉!‘影子血令’已出重金,托汉中‘左手鲁斑’萧煌,依样造了百余筒..”
南宫亮听得心肺欲裂,忘情左掌一把抓住班睢胸襟,提起厉喝道:“那我父亲呢?”
岂知班睢内脏早已碎裂移位,所以能支持到现在,说这么多话,全靠南宫亮左掌贯输真元支持,如今这一抓,真元贯输一断,班睢骤感昏迷,立刻软瘫而坠,口中喃喃嚅动着,只强行吐出五个字:“被..挟往..偃师..”
最后语声已如蚊纳低鸣,耳不可闻。
南宫亮还有许多话要问,一见此情,知道一时激动,忘了班睢伤势,右掌一松,想再贴在他命脉上,继续逼输真元,使他支持说话。
但左掌贴处,只觉得班睢在这刹那之间,脉搏已停止跳动,充满罪孽的灵魂,已冥落黄泉。
南宫亮心中若有所失地一松左手,咕咚一声,班睢尸体已萎顿尘埃。
他望着地上令人恐怖的尸体,心中暗忖道:“父亲被挟往偃师?这话显示父亲并没有死,但以他的功力,要说只凭悟众和尚与尚奕松,受挟持似乎并不可能,难道他老人家已失去了功力?抑是骑虎难下,逼上梁山?”
想到这里,不禁通身冷汗直冒,因为这二种推测,对自己来说,皆有致命打击。
如属前者,父亲生命必已危在旦夕,而如属后者,则更是不堪设想,洛水南宫百年清誉,而从此完结。
这时,南宫亮心中又怒又急,口中默默念着:“偃师..偃师..偃师..”
正自怔思,倏然耳中听到一丝声息。
要知此刻南宫亮的功力,十丈之内,落叶飞花,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异声入耳,他心中蓦地一惊,呼地一声,身形旋转,果见一条黑影,奇怪地从自己来时门户中窜入,一声暴叱:“狗贼!打”
随着叱声,一道奇劲无比的掌风,已飞涌而至。
南宫亮一声冷哼,双掌猛抡,疾迎而出,口中喝道:“恶贼,找死..”
语声未落,掌风刚接,他星眸一闪,心中不由微怔,急忙顿住下面的话,收掌撤身,暴退三尺,急急呼道:“神乞前辈,是我。”
来的正是“地灵神乞”,看他眉发皆竖,显然是挟怒而至。
南宫亮应变得虽快,“地灵神乞”亡命而来,却煞不住势,一闻语声,看清是南宫亮,要收势已自无反,口中咦了一声,掌式猛沉,嘭地一声,正好击在班睢的尸体上,溅起一片血肉,可怜,“铁笔神风”一念之差,死后尚不能获得完尸。
南宫亮这时急急道:“神乞前辈,你难道此刻仍不谅解我?”
“地灵神乞”微微一呆,猛然扑上去,一把抱住南宫亮,激动地道:“老弟,我叫化子一时气疯了,原谅我刚才冒失之言吧!”
颤动的语声中,双目已涌下二行清泪。
南宫亮被他抱住,虽看不清楚激动的表情,但觉得肩上已湿了一大块,心中立刻泛起一阵共鸣,也眼眶润湿地道:“前辈,只要你能了解我就好了..”
这时,“地灵神乞”松开双臂,长叹一口气,目光扫视四周,道:“想不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好好一个‘夕阳府’,竟已没有一个活人,老弟,你进来时,没有查出什么吗?”
南宫亮摇摇头,道:“我知道了一些端倪,班睢临死前告诉我的。”
“班睢?”
南宫亮指指地上残碎不全的尸体道:“是的,这就是他..”接着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
“地灵神乞”牙根一咬,道:“好毒辣的手段!老弟,你可知道我叫化子布在这儿门外的眼线,也被这批贼子杀害了?”
“我知道,可就是前厅那个脚上绑着绳索的?”
“嗯,老弟,我,“地灵神乞”今天立誓尽起南北大小要饭的,作你后盾,非推毁这什么‘影子血令’不可。”
南宫亮微叹道:“前辈,事情到这般地步、连少林门中悟众大师也被他们网罗,可知其他成名高手,已不知有多少成了‘铁血盟’的爪牙,我们仔细研究对策不可!”
“地灵神乞”一顿脚道:“我老叫化要跑一趟少林,非问问少林掌门悟玄秃驴,叫他出面制裁不可..”
南宫亮忙摇手道:“不能这样,假如少林掌门不信,要你拿出证据怎么办?”
这..”
“如你拿不出证据,少林寺反说你诬人清誉,这事岂不麻烦。”
“地灵神乞”一时语塞,微叹道:“通天叟一死,我老叫化变成了一头瞎驴了,老弟,你说什么,我听啦!”
南宫亮摇摇头,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对策,只有慢慢再想,现在我却急欲赶往偃师,查明父亲的情形。”
“偃师的什么地方?”
南宫亮微微沉思道:“一定是阎王堡。”
“阎王堡?”“地灵神乞”心中一颤,接着一咬牙道:“好,老弟,我陪你去!”
“不,前辈,假如你不嫌我潜越,就请代劳跑一趟汉中,向‘巧手鲁班’查问一下‘影子血令’打造‘黄蜂绝命针’的情形,阎王堡由我亲去查探,不过..”
“还为什么事?”
“还有夕阳别府中的善后工作,这许多尸体,总不能让其暴露天日,任其腐臭啊。”
地灵神乞一拍胸口道:“我们就这么办,至于此地的善后处理,你尽可放心,我途过洛阳,立刻命大大小小要饭的化子清埋一下,并暂守门户就是。”
“那我们就走。”
南宫亮此刻心急如焚,语声一落,立刻便长身而起,地灵神乞忙也随后跟着,越屋而出。
晓风残月,曙光微现。
二条人影,刚出“夕阳神府”围墙,陡听一阵呼啸,十几条人影, 飞泻而至,立将二人团团围位。
南宫亮星眸一扫,心中不禁一沉,一把拉住“地灵神乞”,轻声道:“前辈,见机行事..”
“地灵神乞”一见四周十余条人影,个个头上灰绡密封,一色灰色紧身衣靠,手中横持兵器,静静屹立,只露出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虎视眈眈,不由血气向上直冒,哪里听得进南宫亮的话,狂笑道:“各位朋友来得正好,不过你们‘铁血盟’要独尊武林,就凭蒙面不敢见人的德相来看,还差得远!”
倏见一个身材修长适中的蒙面人阴恻恻一哼,踏出一步,道:“老叫化,妄言招祸,看样子,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地灵神乞”神色大怒,正要说话,南宫亮已低声疾促道:“前辈,擒贼擒王,不必多作计较,现在先摸清这批人的底细要紧。”
低头说到这里,立刻挺身踏上二步,反手一探剑柄,寒光嗖然出鞘,冷冷道:“朋友,你好像是这批人的头儿,可是‘影子血令’?”
那说话的蒙面人,闻言双目中露出一丝惊愕的光芒,旋又转为阴沉,哈哈一笑,道:“南宫亮,谁告诉你‘影子血令’这一称号?”
“嘿嘿,任何事物,皆无法永远秘密,何况你们铁血盟中人物,并非每个皆是可靠之人。”
南宫亮这番话是灵机一动之下说出,含意在引起十余蒙面人彼此之间的猜疑,藉以观察一下反应。
果然,十余对目光互相一阵觑视,南宫亮星眸一扫,当机立断,又道:
“看来尊驾必是‘铁血盟’主‘影子血令’无疑了!”
语声一落,身影已缓缓向前冲去。
身材修长发话的蒙面人倏然一阵狂笑道:“南宫亮,你要以此试探,还差得远,在场之人,连我在内,每个皆是‘影子血令’,也可以说都不是,你不必枉费心机。”
一言说破心思,南宫亮心头一怔,暗骂一声“果然狡猾。”身影一停,口中又道:“嘿嘿,这些俱皆无关宏旨,请问各位来意为何?”
“奉‘影子血令’之命向你南宫亮招降!”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回答。
“招降?哈哈哈!”南宫亮一阵狂笑,星眸向右边一个稍胖的蒙面人,冷屑地接道:“凭你们在场各位,我南宫亮斗胆敢说一句,没有一个配说‘招降’这二个字。
语声到此一顿,又缓缓道:“假如你们的头儿‘影子血令’没来,你们恐怕是有来无回了。”
这几句话,说得够傲,够狂。
这因为南宫亮心中仍存着一丝失望,由刚才对答之中,他发觉陷害自己母亲的真正主凶并没有来,不过,心中却始终怀疑,故又用出激将之计。
身材修长,第一个发话的蒙面人目光泛怒,一声冷笑,道:“好个目中无人的小子,好意不受,就看看今天谁先死!”
南宫亮心中倏然闪过一念:“听‘无影神叟’说过,曾经被那人以信物骗学去一套‘乾坤一元掌’,我何不在招式上,分辨一下。”
此念一兴,口中立即冷哼一声道:“假如你有兴趣,不妨试试。”
“试”字刚落,陡见一条人影,挟着一道寒虹,疾冲而上,剑啸划空,电刺而至,口中厉喝道:“近闻洛水南宫亮,剑术盖世,今天老夫就试试‘夕阳六式’的厉害!”
语声苍劲,剑势凌厉,显然是剑道上的一流好手。
南宫亮星眸凝煞,视若无睹,冷笑一声道:“对付你们这批见不得人的东西,怎用得着‘夕阳六式’!”
眼见剑尖离身尚有五寸,脚下一滑,已施出“风云连环步”,侧身闪出二尺,手腕一震,剑化千朵青莲,斜里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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