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吧,很晚了,晚间新闻都播完了,本来我要准备睡觉的,她却要出去,真是气死人了。”
“那后来呢?”
“还后来?”白凤惊讶地看着付强,仿佛在看一个弱智儿童,“后来她就出去了呗,我就睡了。”
付强铁青着脸站了起来,拍拍手里的藏书说:“这本书可以借我一下吗?”
白凤突然一把抢了过来,“不行不行,这是我妹妹最喜欢的一本书,谁也不许借,书在这儿,我妹妹就象在家一样的……”说完眼睛红了起来。
付强看了看艾玛,艾玛对他摇摇头,于是,付强掏出一张名片给白凤,要她想起了什么就直接给他打电话。然后他们离开了白家。
“神经病,”走出白家后,付强咕嘟出一句。
“呵呵,”艾玛笑笑说:“那本书我记住书号了,回去咱们去图书馆找一本出来吧。”说完掏出手机,把刚才默记在心里的书号记了下来。
“小章,是谁发现白小小尸体的?”付强问。
“刘文生,也是住这军营的,”小章说。
“我们去找找他吧。”三人于是又折回去。
刘文生并不难找,按小张的记忆,一下子就找到了他家,他还住原来的地方。可是,他并不在家。
“可能又去打麻将了吧,这小子,有俩钱都扔麻将桌上了,”刘父气愤地投诉,“公安同志,你们找到他就关他几天,让他老实一点,好好存点钱娶个媳妇多好,他奶奶都不知多想抱孙子了,唉……”
付强问:“刘伯,那请问他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那可说不准,要是输得快,回来就早,不然,只好到半夜三点才回了。”
“为什么是三点?”付强奇怪地问。
“为什么?要去乡下倒猪肉嘛,不然他哪来的钱打麻将啊。”
“哦——”付强应了一声,回过头来,突然发现前面墙角有个脑袋迅速缩了回去,由于太快,他没看清。
“我们走吧,”付强没作声,对艾玛说了句,然后抬脚往前面走去。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问:“刘伯,那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一准找到他?”
“这样吧,早上你们到桥头找他,他在那儿卖猪肉呢。不过十点后他就收摊了。”
“好的,谢谢你了。”
回县局的路上,小章问:“你们今晚要住这儿吗?我打个电话给你们在县局招待所订个房。”
付强看了看艾玛,艾玛不置可否地也看着他。付强想了想说:“不用了,我们一会就回去。”
“那你明天一早不去找刘文生了吗?”小章问。
“不用了,我要回去找找你们报上来的资料,再研究一下,我想重新调查此案。”
“太好了,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给我打电话。”小章闻言兴奋地说,他知道跟付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的,他可是市局有名的神探。
“你觉得很多疑点吗?”艾玛突然问道。
“不是疑点的问题,只要是未破的案子,我们就有责任调查下去,这也是对死者负责,”付强一脸正经地说。艾玛伸伸舌头,她突然觉得这个付强让她陌生,不过感觉不错。
四
回去市区的路上,彩霞满天,艾玛坐在前面,静静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不时轻轻叹气。
“你怎么了?”付强问。
“唉——”艾玛重重再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啊,小小竟然死得这么惨,难怪苏京会接受不了,患上妄想症。”
“人总有一死的,或悲惨或安详嘛,”付强无所谓地说。
艾玛狠狠白了他一眼,“当然了,你又有立功的机会了,可是我的目的却没达到,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帮苏京走出这个阴影,反倒我自己心里多了一层阴影,”她的阴影是指白小小的死,说这话的时候脑海又浮现了照片上白小小惨不忍睹的样子。
“艾玛啊,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付强今天似乎特别严肃正经。
“那是一定的,不过,我越来越同情苏京了。”艾玛幽幽地说。
“你不会爱上那个小白脸了吧,”付强抢白她。
“小白脸?苏京的脸比你还黑,你才象小白脸呢,油腔滑调的。”
“那正好,现在有个小白脸要白送给你,这个小白脸还打算包起你的下半生吃喝拉撒。”付强的本色又浮出来了。
“拉撒也包?拉你身上啊?”艾玛说完嘻嘻一笑。
“哈哈……你恶不恶心啊,”付强开心地笑了起来。
“唉——这也远没有凶手恶心啊,那家伙真变态,杀了人还要烧她的头发,破她的相,”艾玛情绪又低落下去,她心里怎么也摆脱不了小小死相的样子,她想不通,竟然会有人对这么纯洁美丽的女孩下如此毒手。
“更恶心的你都没见过,我可是见多了,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付强冷笑道。
“唉——是谁会忍心杀了小小呢?”艾玛叹了口。
“我感觉是情杀,据我的经验,只有仇杀和情杀才会制造出这么残忍的现场。所以,只有爱和恨才能真正触摸到人心,让人迷失本性,变得疯狂。”
“可是,爱和恨却是矛盾的一对啊,”艾玛茫然不解地说:“爱应该是美好的,就算迷失本性,也只能是沉醉在爱情里面,怎么会残忍呢?”
“这你就不懂了,爱和恨并不矛盾,相反,它们是一体的,有爱出现的地方就有恨,所以恨得切,也是因为爱得深。”
“我还是不懂,”艾玛摇摇头说。
“你想啊,爱了的人就会有求,求也就是欲,欲望,当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时候,爱就转化成了恨,如果一个人无欲无求,他就不会去爱,自然也就不会有恨了,因此,爱是恨的根源,恨是爱的结果,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会有爱的渴望,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会想到,当他开始爱的时候,恨的种子也在悄悄种下了。比如说我现在很爱你,就会要求你也要一样爱我,如果知道你并不爱我,那么,我很可能就会恨你了,呵呵。”付强说完偷看了一眼艾玛。
“那是不是每个得不到爱的人都会去杀人?”
“当然不是,这取决于恨的程度是不是足够让他疯狂至迷失本性,或者还有其它性格因素,比如我就算恨你也不会去杀你,你放心好了。”
“那是你爱我不够深,如果有一个男人爱到想要杀死我,那我死也愿意!”艾玛挑衅似地看着付强说。
付强吃了一惊,因为她的这个奇怪想法。“你愿意象白小小那样死去吗?”
“当然不是,如果那个男人真心爱我的话,他一定会让我死得很美丽,这样才符合他对我的真爱,没人会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变丑的。所以,杀小小的人一定不是真心爱她的人。”
付强心里一震,他不得不承认艾玛说得很有道理,那么这个凶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动机呢?
“如果凶手是认为白小小欺骗或背叛了他,他想让白小小死得很难看呢?”付强问。
“那也不会的,对一个爱到要杀死对方来换取永远厮守的人来说,在那个时候,任何欺骗和背叛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认为他保住了美好,保住了爱情。当爱人在自己怀里慢慢死去的时候,一切恨都会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下爱,永远带着美丽回忆的爱。”
“呵呵,听你这么说,为爱而杀人是一件很美很浪漫的事情了。不过你别忘了,当手铐戴上他的双手时,什么浪漫都没了,只有等待审判的心情了,嘿嘿。”付强得意洋洋地说。
艾玛望了他一眼,失望地说:“付强,你知道作为男人你还缺乏什么吗?”
付强莫明其妙地看看艾玛,等待她的下一句。
“真正的男人应该同时扮演很多角色的,比如在工作中,在家庭里,在情人面前,在朋友中间。每一个角色都很重要,在哪一面演好了,他在那面就会成功。”
“哪我哪个好哪个坏呢?”付强笑着问。
“你认为你在哪方面不足呢?”艾玛反问他。
“嗯……其它都还行,就是女朋友至今没有,有一个却太高傲。”说完他斜眼瞄了一下她。
“这就对了,在工作上你很突出,对家庭你也算尽职,和朋友相处你很热情乐于助人,这些都是好的,为什么你就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呢?并不是女人高傲,这世界没有高傲的女人,主要的是,男人没有真正打动她们的芳心。”
“那要怎么打动芳心呢?”付强是真心且虚心讨教了。
“打动芳心并没有什么方法可依的,有时一个眼神、一句问候或一个小动作就足够了,芳心总是在一瞬间被打动的,刻意做作那叫欺骗,不会长久的。”
“可是,问候话我也常说啊,每次你不高兴我都很关心你的,只是这个眼神动作嘛,太费解太难了,挤眉弄眼的事我不懂。”
艾玛扑哧一笑,“谁让你挤眉弄眼了?眼神和动作是来自内心,只有拥有打动芳心的素质了,才能自然流露出打动芳心的眼神动作来。”
“我内心不错啊,喜欢谁就常常想着谁……好了好了,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地方做得太差劲了,是不是?你就干脆点直说吧,说得对我就改。”
“呵呵,好吧,我绕个大圈其实也就是想告诉你,你作为男朋友还不合格,因为你不够浪漫。”
“浪漫?”付强大声抗议起来,“谁说我不浪漫?我不是给你送过花吗?那一次,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买了一大扎花的。”
“哈哈……”艾玛禁不住大笑出来,“你真是笨蛋,看电影看多了吧,你以为送花就是浪漫吗?你要了解女孩子的心,浪漫讲的是情调和心情,并不是程式。”
“情调?那……那下次我送花时加多一瓶红酒吧,怎么样?”付强认真地看着艾玛。
艾玛这时已经笑得喘不过气来,“你饶了我吧,你这个大笨蛋,你也不用再花心机在我这儿了,鲜花和红酒看看送给另一个女孩,没准人家刚好受你这套,那你小子就发了。”
“可是我只喜欢你啊,”付强不理会艾玛的狂笑,还是一本正经地说。
“喜欢人要老挂嘴边的吗?你啊你,就是这张嘴害了你,什么话都说了出来,让别人没时间去感觉,喜欢是一种感觉,懂吗?笨蛋!”
“我是笨蛋,哼,可那个小白……小黑脸呢?他可是精神病。”付强心里极不是滋味地发牢骚。
“他得的可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精神病,就是这种男人,会让所有女人都动心的。”说到苏京,艾玛收起了笑容,眼睛变得迷朦起来。
第二天是周日,艾玛一直睡到下午,父亲坐的火车到站时间是下午五点,她约好了付强四点钟来接她,然后一起去火车站。没想到付强在两点半就到了她家,艾玛牙都还没刷,正半躺在沙发椅上等待漫长的苏醒过程呢,睡得太多醒得也就慢一些。
“你怎么这么早?我还没睡醒呢,”艾玛一开门就责怪他。
付强并不在意,他就爱犯艾玛的贱。进屋后付强大大咧咧坐了下来,对艾玛说:“你去洗脸刷牙吧,一会我有事跟你说,白小小案子的事。”
听到白小小三字,艾玛的精神立刻提了起来,跑到卫生间稀里哗啦一通折腾,没一会就出来了,嘴巴还带着水迹没抹干。
付强拉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说:“抹抹嘴吧,瞧你心急的。”
艾玛接过纸巾一抹而过,然后说:“好了,快说吧。”
付强微笑一下,不急不慢地说:“今天我一早去了局里,从档案里找出了白小小案子的资料,仔细翻了一遍,结果……”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了下来,看着艾玛。
“结果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艾玛急道。
“结果嘛,”付强盯着她的眼睛说:“呵呵,结果是和罡城公安局看到的一模一样。哈哈哈……”
“废话!”艾玛没好气地说,转头不理他了,找了镜子开始整理头发。
“怎么?不高兴了?”付强生怕玩笑开大了。
“你一大早的找上门来,就为了和我开个玩笑?”艾玛臭着脸冷冷地说,她心里知道这招管用,不久付强便会自动自觉告诉她真话。
付强果然泄气了,“你别不高兴嘛,好吧,和你说正经的,只是怕你听了会不高兴,所以先和你开个玩笑,让你放松一下。”
“哼!”
“我仔细分析了资料里的几个嫌疑人,发现只有苏京存在疑点。”
艾玛一听手里的镜子啪一声脱手掉到了地上,“你说什么?你怀疑苏京杀了白小小?这怎么可能?”
“别激动嘛,你看你,一点侦探素质都没有,跟我这么久也没学到点我的长处,我是说,他有疑点,并不是说他就是杀人凶手啊。”
“可是,你这么说等于就是假设了他的凶手。”
“理论上来说,只要案子没破,有关涉案的所有人都可能是凶手,除非有绝对证据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什么是绝对证据?”
“比如作案时间。”
“苏京有作案时间吗?”
“资料上没有,但我发现了资料上的漏洞,没有就变成有了。”
“你倒是很会变啊,谁不变,偏变了他出来,你是不是吃他的醋了?所以想陷害他?”艾玛使劲瞪着付强责问,表情严厉且咄咄逼人。
“这是什么话?”付强一听不高兴了,“我象这样的人吗?他要是没罪,我能陷害到他吗?女人就是小心眼,不跟你说了。”
艾玛一看付强真生气了,赶紧哄道:“好了好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女人是小心眼,不过没想到男人也会小气。”
“谁小气了?”付强赌气道。
“你。”
“我没有。”
“那你把漏洞说我听听。”
“当然可以,”一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又中了这女人的圈套了,没办法,能让他屡中这种小圈套的也只有这个女人了。
“你过来看,”付强拉艾玛坐到了身边,从包里抽出几张文件出来,看到艾玛的脑袋靠了过来看他手上的资料,不由自主把鼻子伸到艾玛头发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夸张地说“哇,好香,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
艾玛白了他一眼,“快说啊,漏洞在哪里?”
付强清了一下嗓子,挑出一张文件说:“就在这里,你看,这里记录的苏京在案发那天的行踪是,中午从罡县到市里,下午到你们公司办理入职手续,晚上在一家湘菜馆和同事刘勇吃饭,晚十点左右到云天酒店开了间房,是用他的名字登记的,入住后一直在房间睡觉,直至第二天上午九点退房。后面这里……你看,这是几个地方服务员的证明口供,都证明苏京所言属实。这里还附有苏京在酒店的入住卡。”
“那不就对了吗?人证物证俱在啊,有什么漏洞呢?”艾玛奇怪地问。
“呵呵,这么容易看出来的漏洞那就不是漏洞了,”付强卖了个关子。
“你倒是说啊,是不是又在逗我?”
“不敢,怕你又小心眼了。这个刘勇你认识吧。”
“认识啊,他也是我的同事,也是苏京的老乡,听说苏京进这家公司就是他介绍的,不过我看他们交往也并不怎么样,苏京生日时他说他也是第一回去苏京家作客。他怎么了?”
“他没怎么了,有怎么的是这个苏京,明明他说他是和刘勇一起吃饭的,还喝了很多酒,然后就醉了,连分手时的情形都不太记得了,为什么酒店服务员的口供里说送苏京进房间的是一个女人呢?这里还有一份刘勇的口供,他说他九点多就和苏京分了手,也证实苏京当晚喝了不少酒,按他的酒量,也应该有八九分醉意了,刘勇还问要不要回他家,苏京说不用了,他自己去一个同学家睡。为什么后来苏京并没有去他的同学家,而是找了一个女人去开房,那女人从十点到十一点整整一小时呆在房间里,酒店服务员还说女人出来的时候衣服有点凌乱,由于低着头,并且走得比较急,都没看清她的脸。况且服务台在电梯口正对面,只能看到离去客人的后背。这个女人是谁?她和苏京是什么关系?苏京的口供里为什么刻意隐瞒了她?”付强连提出几个疑问后停住了话,看着艾玛的反应。
艾玛的反应是惊讶,她完全被付强头头是道的分析镇住了。想了好一会才说:“就算是苏京找了女人吧,他觉得这是不光彩的事情,所以隐瞒了,那这样也不能说明他杀了白小小啊。”
“可是我却可以这样推理,苏京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么一心一意爱白小小,按你昨天车上的分析,他就有可能对白小小下残忍的毒手了。这样的话,动机就会变得非常之多,比如摆脱小小不成功萌生杀机,比如被白小小纠缠或威胁而生杀机,比如争吵一怒之下失手错杀……”
“那么作案时间呢?这个最重要。”艾玛不敢相信付强嘴里的苏京会是这样的。
“呵呵,这才是最大的漏洞所在呢,你看,酒店服务员说女人离去的时间是十一点,因为那是他们交班的时候,所以不会记错,也就是因为交班的混乱才没看清女人的样子。这说明,在晚上十一点以后,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证明苏京仍然呆在酒店的。十一点至一点,还有两个小时,足够苏京回到罡县从容作案了。”
“酒店服务员不是可以证明吗?”艾玛问。
“如果一个人刻意不想让楼层服务员看见而离开酒店是有很多方法的,这一点都不难,可以从消防楼梯走,也可以换衣服离去,还可以趁服务员离开服务台的空档离去,总之,他要做的就是,不让本层服务员发现他的行踪就行了,至于夜晚,酒店每层楼只留一位服务员,而这一位还常常因客人的需要而离开服务台,比如打开水,比如换布草,比如整理房间,比如他自己去大小便……”
“你在酒店干过服务员?”艾玛对付强娓娓道来的熟悉程度感到吃惊。
“呵呵,干我们这一行,不必什么都懂,但一定要什么都知道一点的。”
“那么,你要抓苏京吗?”艾玛担心地问,因为付强找到的漏洞让她找不出漏洞来。但她还是不能相信苏京是凶手的事,因为她相信自己看到的,有着苏京那样一双深情眼神的人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能拥有如此深情眼神后面的灵魂也绝不会是残忍的。
“暂时还不会,因为你所听到的只是我的推理,并不是真凭实据,公安局抓人是要讲证据的,推理只是作为我调查的一个方向。”付强开始得意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郁闷的艾玛,相信艾玛对那个小黑脸的印象开始转变了吧。
“我们走吧,”艾玛突然拿起一件外套说。
“去哪儿?”
“火车站。”
“接咱爸还早着呢。”
“那我们就去兜风,总之我不想呆在家里了,这里空气太闷。”
付强心里暗暗叫苦,离接站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这么满城兜风还不把他累死,可是没办法,艾玛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出去了。
这是一次真正的兜风,艾玛把车窗全部打了下来,让风可以在车厢里自由流通。整个一小时里面,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付强倒是想说点什么,可是风太大,刚出嘴唇的字没来得及钻进艾玛的耳朵便被风刮出了窗外。付强只好默默地开车,艾玛默默望着窗外,风默默从这边来那边出,时间也默默一分一秒流逝。
艾玛的父亲叫丹增贡布,按事先艾玛教的称呼,付强应该叫丹增大叔。付强练习了几遍后,发现自己的舌头在这几个字里竟然出现打结现象,怎么叫都象在叫“丹单叔”。艾玛只好说:“你这笨蛋,干脆就按汉人的习惯,叫伯父得了”。
“其实叫爸多好,又省事,反正我也叫了几十年,脱口就来,保证字正腔圆。”付强嬉皮笑脸地说。
“哼,你要不怕我爸揍你,你就叫吧,我爸可是一人可以扳倒一匹马。”艾玛斜眼瞅着他说。
付强吐吐舌头,“没准你爸喜欢我这么叫呢,当爸的都想女儿找个好丈夫嘛。”
“那也不是你。”艾玛回敬道。
正说话间,他们已经把车开上了站台,这时候,一声长长的汽笛由远及近响起,伴着轰隆隆的声音,一列火车慢慢出现在了视线内。
“到了到了,”付强显得比艾玛还兴奋。
五
付强隐隐有点不安,因为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素质。原因是当他想到一会就要用警察抓坏蛋的心态去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情敌时,竟然莫名地兴奋。
付强努力压制自己这种莫明其妙的情绪,他知道这样下去会影响自己的客观判断的,这可是职业大忌。不过,当他在苏京下班路上堵住他,请他回去协助调查时,看到苏京脸上难于捉摸的复杂表情后,这种莫名的快感又无孔不进地侵袭过来。
虽然从头至尾付强都没有给苏京戴那象征罪犯的手铐,尽管他很想这么干。但是付强还是把苏京直接就带进了昏暗的审讯室。苏京可能并不知道,公安局还有其它更明亮更舒服的审讯室的,他也不会知道,他进的这间一般是用来审讯基本已得到确认的重刑犯,在他之前,还没有一个走进过这间审讯室后没有被成功定罪的人。
当然,他更不会想到付强为他选择这间审讯室的潜在含义。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一点声音都会引起回音。屋里只有三张椅子和一张桌子,两张有靠背的椅子在桌子后面,而另一张矮小四方圆凳远离桌子,孤独地呆在房子中央,现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他准备的。
另外这间屋子还有两个特别设计,一个是桌子后面墙上,正对小矮凳的地方挂了一个巨大的国徽,国徽上端有点微微前倾,目的是对矮凳上的犯人形成无形心理震慑,通常坐下以后面对国徽的犯人说起话来就明显中气不足了。还有一个特别设计是天花四角上各有一个小扩音器,受声的焦点就在小矮凳的位置,通过桌子上的受话器传到犯人耳边的声音便象来自四面八方,用设计者的话来说就是“代表着来自人民正义的怒吼。”据说这位专门研究罪犯心理的设计者因此设计而得过奖章,就连付强也对此巧妙设计赞叹不已。
苏京刚进来便开始抗议,并拒绝坐那张小矮凳,理由是“我不是犯人,我只是来协助调查的,不应该受到如此待遇。”
付强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微笑着坐到他的椅子上,用手指试了试受话器,听到扑扑几声后,才慢慢用严肃的眼光盯着苏京。
一段短暂的沉默对视,付强在心里带着酸意地承认,眼前的苏京从外表上看,绝对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修长略瘦的身材不失挺拨,得体的穿着整齐的细节也是付强自叹不如的,并且,他有一双非常深遽复杂的眼睛,深不可测,难道这就是艾玛所说的浪漫的眼神?
“你——还是坐下来吧。”付强不知为什么自己一开口说话竟然也有点底气不足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带给苏京压力,自己却先感觉到了来自苏京的压力,是什么压力他也说不清楚。
苏京没有理会,依然站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付强。
付强闭上眼睛,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让自己的思维重新集中到案情上来。
“苏京,请问你八月五日,也就是白小小遇害那天你在什么地方?”
苏京仍然看着他,目光却随着白小小的名字出现而变得柔和。过了一会,他的头软软垂了下来,眼睛看着地面,似在努力思索着。
“你难道记不起来了吗?”付强厉声问道。
苏京对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吼鸣声无动于衷,只管盯着他的地面,仿佛入定一般。
“不想说?”付强冷笑了一下,拿起手里的文件说:“那我来告诉你吧,你在和刘勇吃过晚饭以后,和一个女人碰头,然后在十点钟一起入住云天酒店502房,至于你们在十点到十一点这一小时内干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也许就是在策划谋害白小小。女人在十一点离去后,你便设法在不引起楼层服务员注意的情况下,偷偷离开酒店,坐车赶回罡县,然后在凌晨一点左右把白小小杀害致死,并且出于某种原因对死者进行毁容,事后你再潜回酒店睡觉直至第二天上午九点退房离去,是不是?”
付强说完这番带有强烈心理攻势的话后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苏京。按以往的经验,嫌疑人不管他的话对错与否,都会马上作出反应,而这种细微反应往往就是破案的关键。
然而付强失望地看到,苏京连动也没动一下,好象他只把身体扔在了这间屋子,灵魂早已远远离去。
苏京的这种不合作态度让付强非常恼火,“苏京,如果你认为我的推断有什么与事实不相符的地方,可以现在指出来,我们自然会去查证,希望你合作,只有合作才是洗清嫌疑的唯一出路。”
这时,苏京慢慢扬起了脸,付强惊讶地看到,他的脸上竟然挂满泪水,嘴唇不停地哆嗦,眼睛里充满悲伤和无助,“警官,让我回家吧,小小就在我家里,她在等我,她没死,为什么你们都在说她死了?求求你,让我回家吧……”
付强怒火万丈,把手里的文件啪一声重重摔在桌子上,“够了,别做戏了,象你这种假痴情的脸孔我见多了,你敢说你不知道白小小死了吗?”
苏京茫然看着他,泪水仍在不断涌出,嘴巴哆嗦了几下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亲口向你的同事艾玛说过白小小死了吗?为什么现在还在这里演戏?如果你真的爱白小小,那么,那个开房的女人是谁?是谁?”付强怒不可遏地嚷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记不起来了……”苏京拼命摇头,双手紧紧扯着头发。
“哼,”付强冷笑了一下,看着蹲在地上扮可怜的苏京,不屑地说:“记不起来?是不敢记起来吧,你以为你的技俩能骗得了我吗?说——你为什么要杀害白小小?动机是什么?”
一想到艾玛还被这家伙蒙骗的事,付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开庭,明天便枪毙了他。
苏京此时已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小小死了,小小死了,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只爱小小,我只想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
付强听得真切,走近来围着他走了一圈,眼带怒怨地说:“是啊,你以为杀死了她就可以和她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是吗?我相信你的确爱白小小,但因为你和别的女人有染,让白小小知道了,她要和你分手,而你不能忍受白小小提出的分手,你想永远占有她,于是便萌生杀心,由于你知道还有很多人同时在追求白小小,便妒火中烧,在白小小死后对其毁容,是不是?”
付强对自己这番严密的推理很是得意,没等苏京回答,就回到了桌子前,点了根烟坐了下来,带着欣赏猎物般的眼光轻蔑地瞅着地上的苏京。
艾玛是第二天上班后才知道苏京被公安局扣留的。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她立即给付强打了电话,“付强,是不是你抓了苏京?”
“是”,付强在电话那头答得很生硬。
“你们凭什么乱抓人?证据呢?你们找到证据了吗?”艾玛气冲冲地说。
“没有。”
“你这个混蛋,那你凭什么抓人?”
“我们有权对重点嫌疑人实施48小时隔离审查,如果找不到证据,明天晚上他就可以回家了,不过,我想不用到明天晚上,他就要招了。”
“可是你们却还没有证据啊?”艾玛怒气依然高涨。
“他也没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啊。”
“他妈的,证据不是应该你们去找吗?”艾玛忍不住说了一句粗口。
“没错,我会去找的,马上我就要出去找了,晚上我说好请你爸吃饭,要我去接你吗?”付强虽然对艾玛的态度强烈不满,也只好压着不敢发出来。
艾玛没理他,啪一下挂了电话。
付强的确赶着出去,这一趟是去搜查苏京的家,搜查令刚刚才下来,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刚进家门,眼前整齐得一尘不染如同样板房般的景象让所有人惊讶不已。付强虽然也曾听艾玛说过这事,但耳听毕竟不如眼见啊。
“大家尽量小心点吧,不要搞得太乱了,”付强吩咐。众人面面相觑,这么整齐规矩的陈设让他们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付强只好挨个吩咐,“你们两个负责房间,我和小毕在客厅,你,到厨房去看看。”
搜查毕竟不是检查,这帮糙哥最终还是让这个屋子面目全非了。要说此趟的收获,也就是收获了失望。
尤其是付强,简直是毫不掩饰的失望,让同事们暗暗奇怪。付强并不理会他们,面臭臭径自离去。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所获,从苏京的书架上他发现了一本书——《永恒与信仰》——和白家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翻翻这本书,两个地方同时出现了这本书,也许会是一个微妙的巧合。
艾玛并没有让付强去接她,而是自己一下班就先接了父亲和猪猪先行到付强在酒楼订好的包房里。
当了一辈子国家民族干部的丹增贡布早已习惯了和儿女们用汉语交谈,其实主要是从小受汉语教育的艾玛实在说不流利藏语。小时候迁就父亲说说藏语,现在反过来是父亲迁就她说汉语。丹增的汉语带着非常浓重的藏音,“艾玛,你还没和爸谈谈你的工作上的事呢。”丹增的干部腔调退休几年也没改过来。
“谈什么啊,下班了谁还谈工作啊,再说我又不是你的下属,是不是啊,猪猪。”艾玛一边说一边逗依在丹增怀里的猪猪。自从外公来了以后,猪猪象发现一片新天世似地对这个身材高大、满头卷发的“外国人外公”充满好奇,整天围着他转,“外国人外公”是猪猪给丹增起的外号,丹增非常喜欢及得意孙女给他起的这个汉名。
“呵呵,是啊是啊,现在的年青人啊,都不爱和老人谈工作了,那和我说说你的同事吧,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啊?有年龄差不多的男同事吗?”丹增乐呵呵地说。
“爸,看你又想哪儿去了,怕我嫁不出去吗?”
“呵呵,是啊是啊,我的艾玛怎么会嫁不出去呢?不过,我看这小付同志不错,待人也热情,象我们藏人。”
“爸,该不是人家请你吃顿饭,你就被收买了吧,一顿饭就把女儿换出去,太随便了吧。”
“呵呵,是啊是啊,那就吃多几顿再说吧,哈哈……”老头子幽默本色不改。
“爸,我带了我和同事们的照片,前几天拍的,给你看看。”艾玛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来,“这里有几个男同事哦。”
“外国人外公,我也要看,我也要看。”猪猪一把抢了过来,照片撒了一地,艾玛瞪了猪猪一眼,猪猪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艾玛正腰下去捡,这时,门开了,付强西装革履走了进来。艾玛本来对付强有气,抬头一看到他穿得一本正经,脖子上系了条大红领带,头发还闪着油光地梳了个大背头,忍不住前俯后仰地暴笑出来。
付强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你小子刚刚去相亲了?”艾玛边笑边问。
付强没理她,走过去和丹增打了个招呼,“伯父,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呵呵,我们也是刚到,这疯丫头,不用理他,我看你这样挺好,精神。”丹增夸了他一句。
“谢谢伯父,”付强说完示威似地看了一眼艾玛。
丹增这时接过艾玛递上来的照片,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老花镜,刚要看,又想起付强,便分了一半给他,“来,你也看看,这是艾玛的同事。”
艾玛静静坐到一边,手在口袋里捏了一下,那封信还在。昨晚她要灯下发了一晚上的呆,窗外的蛙鸣虫叫,唤起了她许多幽思,后来她在翻学生时代的日记本时,发现了一首自己写的小诗,题目是《小小的花》,事隔多年,重新读起,竟让她又找回了当年的青春忧伤,那时候毕业在即,前途茫茫,心血来潮的她请了一礼拜假去了一趟内蒙古,在那一片枯黄萧杀的大草原里,她突然看到了一株临将枯萎的小野花,皱起的花瓣无力的枝节,艾玛仿佛听到了小花的呻吟,然而她却无能为力,只好静静地跪在旁边为小花垂泪……
有一朵小小的花
独自怒放在小路边上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但每一个看到它的人
都会对它笑哈哈
这是一朵小小的花
独自经历风吹和雨打
没有人会想到要把它
轻轻采在手心里
带回有花瓶的家
直到秋风萧杀
树叶黄了落到地下
有心的人啊
终于发现
几时不见了这朵小花……
艾玛在临睡前工工整整抄下了这首小诗,她突然有股冲动,她要让苏京读到她的诗,她要传递给苏京一个讯息,美丽总会逝去,没有一朵花可以被四季留住,拥有过一季的美丽,那三季的回忆也会是美丽的,只要睁开眼睛,走出户外,就会发现,去年的小花已经在今年复活了,就在另外一朵花身上,延续着它的美丽……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没见到苏京,也许现在苏京已经领悟到了她的良苦用心。艾玛想到这儿,恼怒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付强。
“奇怪,奇怪……”这时候艾玛听到老爸在看着一张照片自言自语,便问:“爸,你在说什么?”
丹增抬起头来,看着艾玛说:“艾玛,你坐过来,我问你个事。”
艾玛拍拍挡在她和丹增中间的付强,付强赶紧挪开让位给她,丹增指着手里的一张艾玛的单人照问:“你在同事家有认真看过这个吗?”艾玛认真看了一下,那是她一张站立的照片,当时她第一次看到白小小的照片,正出神的时候,张姐冷不丁给她照的一张照片。
艾玛注意到老爸手指指向的地方正是白小小的照片,由于靠得比较近,拍得异常清晰。
“我看过啊,那是我同事死去的女朋友的照片,怎么了?”艾玛不解地问。
付强看着丹增的表情,敏感的神经跳了一下,赶紧凑了脑袋过来。
“你是说相片里的女孩子死了?真奇怪,真奇怪……”丹增边说边不停摇头。
“有什么奇怪的,爸,你快说啊,”艾玛不耐烦地催促。付强也跟着睁大了期待的眼睛。
老头慢慢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后说:“艾玛,你告诉我,这张照片里女孩子的头发是不是用真发绣上去的?”
艾玛听了非常惊讶,“老爸,你怎么知道?”
“呵呵,你看看,细心一点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的。”老头又举起了照片。
“我看看,”付强从老头手里要过了照片睁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哇,果然是啊,今天中午我怎么没发现?”
“你今天中午上他家去了?”艾玛闻言质问道。
“嘿嘿,例行检查嘛,这是办案程序。”
艾玛狠狠瞪了他一眼,碍于父亲在旁,不便追问下去。
“伯父,快跟我说说,这有什么问题?”付强不理会艾玛,只管问丹增。
“艾玛,那我再问你,你这个同事平时在家里会不会有什么行为异常?”丹增问艾玛。
“嗯……”艾玛看了一眼付强,然后点点头说:“是的,他……”
丹增没等艾玛说完就接住话头,“他总认为相片中的女孩就和他生活在一起,是不是?”
艾玛和付强惊讶极了,简直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老头,艾玛使劲地点着头,“爸,你怎么知道?这和那张照片有关系吗?”
丹增没有马上回答艾玛的话,只是沉吟,过一会才说:“原来传说是真的,真有其事啊。”
“什么传说?”艾玛和付强异口同声地问。
老头轻轻摘下眼镜,用手梳理了一下他那浓密卷曲的头发,慢慢道来:“我也是小时候听艾玛爷爷讲过,以前在藏北地区有一个传说,他们相信人死后,全身都会腐烂至消失,只有头发是不会腐烂的,因为灵魂藏到那里去了。所以,他们便把死去亲人的头发剪下来,然后一根一根绣到死者的画像上去,这样,他们便留住了亲人的灵魂,他们甚至相信,这样会让死去的亲人复活起来,和以前一样生活在他们中间。我听艾玛爷爷说,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那个地方就有一家来自藏北的牧民,他的一个小女儿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死了,他们把小女儿的头发全部剪了下来,花了很长时候才把它绣到女儿的一张大大的画像上,后来,艾玛爷爷说,有时候还真有人经过他们家时,听到里面有小女孩的笑声,而他们一家也从此恢复了开心。每年过年的时候,做妈妈的就会蹲在家门口给她女儿缝新衣服……”
丹增细长的故事让付强和艾玛听得入神,付强这时候突然一拍大腿说:“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个传说,那书上也提过了。”
“什么书?”艾玛问。
付强从包里掏出一本黄|色封面的书来,翻了一下,找出一页递给丹增,“伯父,你看这里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传说?”
艾玛奇怪地看着他,她认出这本书就是她在白凤屋里看到的那本,“你是怎么找到这本书的?”她感到奇怪,书号还在自己手机上呢,而这两天父亲来了,她竟忘了要去图书馆借书的事。
付强得意地看看疑惑的艾玛,笑着说:“这是在苏京家找到的。”
“你还在他家拿了什么?”艾玛厉声问。
付强对艾玛的过分关心苏京很不满意,故意不回答,只是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
“没错,就是说的这个,”丹增看了一下书说,“这书我好象很久以前也翻过一下,小付,你也看这些书?”
付强赶紧回答:“伯父,不是我的书,是我今天在一个谋杀案嫌疑人家里找到的,我翻了一下,看到这几页比较皱,象常常给人翻看一样,所以就认真看了一下,没想到刚好就和伯父讲的故事对上号了。”说完付强不忘看看艾玛的反应。
“是不是在这家里找到的?艾玛的同事。”老头很机灵,指着桌上的照片问。
付强尴尬地看看艾玛,然后老实地说:“是的。”
丹增赶紧又戴上眼镜,拿起一张合照问艾玛,“是哪一个?我看看。”
艾玛看看老头手里那张并没有苏京,便找了一张有苏京的给他,“就是那个高高黑黑的。”
丹增接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艾玛和付强却在紧张地看着老头,他们在等待老头会不会又有惊人之语出来。丹增看了很久,很仔细,末了才慢慢放下照片,摘下眼镜,叹了一口气说:“这小伙子的眼睛好奇怪啊。”
艾玛和付强对视了一下,付强说:“伯父,我也感觉到了,昨天我和他谈过,感觉他的眼睛很复杂,深不可测,象藏了很多秘密,让人捉摸不透。他也很会演戏,是个危险人物。”
“不!”艾玛马上回敬道:“我看他的眼睛非常真,非常纯,清澈如水面,根本什么都藏不下,象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付强冷笑了一下。
“可他有最纯真的心灵,就象他的眼睛一样,你见的坏人太多了,你不会了解苏京这种人的。”艾玛涨红了脸。
“坏人和好人你能光靠眼睛就分别出来吗?”付强也涨红了脸。
“我就能,”艾玛赌气地说。
“好了好了……呵呵,我看啊,你们俩个才象小孩子,”丹增看着他们呵呵笑道。
“爸,那你说说嘛,苏京象不象一个坏人?”艾玛只好求救老爸了。
“艾玛,其实这个好人坏人啊,眼睛是不能看出来的,最复杂深不可测的眼睛可能看起来会象孩子般清澈如水,而最清澈如水的眼睛也可能就是最深不可测的。”
“伯父说得对,”付强得意地看着艾玛。
“呵呵,”老头看看付强继续说:“不过,我看这小伙子不象坏人。”
“哈,”艾玛一听高兴了,瞪了付强一眼说:“怎么样?我爸看人很准的。”
“伯父只是说不象,并没有说不是,”付强说完看着丹增,他觉得老头应该要公正一些。
丹增又呵呵一笑,道:“你们都对,不过,小付破案是要讲证据的,艾玛,你也别为难人家了,小付是不会冤枉好人的,呵呵。”
“那是肯定的。”付强答道。“对了,伯父,你认为会不会有人为了永远和一个人在一起,而杀了那个人,然后按书上的方法把那个人留在身边呢?”
“你还是当苏京坏人!”艾玛立即抗议。
六
吃饭的地方离艾玛姐姐家不远,丹增没让付强送他们,老头和艾玛牵着猪猪老中少三口决定慢慢散步走回去。
老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市区繁华的夜景,不时停下来望望新起的大楼。
“两年没来,变化真大啊,这楼是刚起的?”
“是的,爸。”艾玛有点心事重重。
“这么快就都住满了人,呵呵。”
“外国人外公,我长大了也买个最高的给你住吧。”猪猪突然Сhā嘴说。
“呵呵,好啊,猪猪可不能骗外公哟。”丹增开心地刮了一下猪猪的鼻子。然后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艾玛。
“艾玛啊,爸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同事?”老头突然说。
艾玛一惊,看着老头迟疑了一下,“爸,看你想哪儿去了。”
“呵呵,老爸我一辈子阅人无数,不过这个人嘛,我还真看不出来,”丹增摇摇头说。
“你是说苏京吗?你也认为他是个复杂的人?”艾玛问。
“看不出来,”老头还是摇头,“有机会我也想见见他,这小伙子是个奇怪的人,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些人。”
“什么人?”艾玛惊讶地问。
“艾玛,你也见过家里那些去西藏朝拜的人吧,三步一跪拜,心无杂念,历尽磨难,只是为了一辈子去一次心中的圣地,远的甚至走上几年,带着家带着孩子,无怨无悔,那都是些虔诚的人啊——”丹增满怀敬意地说。
“是的,我见过,去西藏的路上也常常看得到的,我从小就佩服他们。”艾玛回忆着说。
“嗯,”丹增点点头继续说:“我常常去给路过家门的朝拜者送食物,和他们交谈,每一次看到他们那张刻满风霜、写尽艰辛的脸,我都会很激动,因为,他们都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非常安详,也非常明亮,闪着光芒,在他们的眼睛面前,每一个人都会感受到惭愧,然后自我反省,所以,每次和他们交谈,都是对我心灵的一次洗礼啊……”丹增动情地说。
“是的,我想,这就是佛祖要他们去朝拜的意思,朝拜者其实就是佛祖的使者。”艾玛也深有感触起来。艾玛记起小时候丹增每次去给朝拜者送完食物回来,就会一个人静静地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她每次忍不住想去逗他的时候,妈妈就会制止她。看来还是母亲了解他啊。
“佛祖的使者,说得好,艾玛,老爸我想了一辈子也没给他们想个这么好的名字,还是你悟性高啊,”丹增赞许地看着艾玛说。
“谢谢老爸,”艾玛笑了一下,“可是,爸,你告诉我这个,和苏京有什么关系呢?你认为他也象佛祖的使者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从照片里看到了他脸上的安详神色,感到很熟悉,后来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些朝拜者。”老头微笑着说。
艾玛叹了口气,“老爸,你说得对,我也曾从苏京眼睛里看到了他对死去女朋友的那份虔诚,我感觉到了他相信他女朋友没有死,并且还活在他身边,这不是一般的信任,这种信任没有理由,没有杂质,是赤诚的,并且非常真实。”
“看来他已经影响到了你啊。”丹增说。
“是的,爸,从一开始他就影响到了我,我相信他,爸,你认为这个传说会是真的吗?”
“不知道,”丹增摇摇头,“科学上来说会认为这是一种精神妄想症,但几千年来,却有很多人相信它。”
“是啊,付强也是认为苏京患了妄想症。我总觉得用妄想症并不能完全解释它。”
“傻孩子,这世界还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事。”丹增拍拍她的头说。
“可是——”艾玛固执地说:“那苏京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吧,他已经很可怜了。”
“孩子,我们也许看到他很可怜,可是他却是认为自己很幸福啊。就象很多人认为朝拜者很辛苦,也很痴狂一样,可是他们内心的幸福感觉是我们没有经历其中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所以说,幸福并不是我们所能看到的,而是存在于内心的一种感觉。你想一下,那个小伙子得到了他想要的爱情,他认为他们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还认为他可怜吗?”丹增缓缓说道。
“爸,也许你是对的,那你说我还要不要帮他?”艾玛问。
“你想帮他什么?”
“我想让他从这种状态下解脱出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我这么做对吗?”
丹增想想了长叹一声,“唉——,孩子,你想做就去做吧,毕竟,人不能一辈子生活在梦想里啊。”
“谢谢你,爸。”艾玛感激地看着老爸。丹增点点头,没说什么,牵着猪猪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付强再次面对苏京的时候,距离释放他还有六个小时了,在这两天一夜里,他吩咐了同事不能让他睡觉,用疲劳轰炸的手法让他记起那天晚上的事。轰炸结果是他的同事们都疲劳不堪了,也没让苏京回忆起来。
苏京看到这次走进来的是付强,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是看了一眼就垂下了头,他也很疲劳,刚刚一坐下快睡着的时候,又被人踢醒了。
“苏京,你还想不起来八月五号是和哪个女人去开房的吗?还是你不敢说?”付强一进来就厉声喝问。
苏京一动不动,根本就没反应。付强也是意料之中,继续喝问:“苏京,既然你记不起来,那也没关系,我再问你一个你记得起来的问题,你家里白小小的照片是怎么来的?”
苏京抬起了头,呆滞地看着付强,“那是小小送给我的。”
“什么时候?”
“我从西藏退伍回来以后。”
付强想起资料里有记载苏京曾在西藏短期服役的经历,后来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伍。
“她为什么送你这个照片?这照片有什么特别吗?”付强见到苏京已经开始清醒回答问题了,也放缓了口气,这时候不能吓着了他,只能从他的话里再找破绽。
“我曾送给她一本西藏买的书,她喜欢里面的一个传说,就把自己头发剪了一些绣在照片上送给我,她说她要是比我先死了,她也可以回来陪着我。”苏京说到这里,眼睛里又恢复了一些光彩。
付强也注意到了他的细小变化,同时注意到他话里有死字,便开始设圈套耐心引导,“那么,白小小现在已经死了,她回来了吗?”
苏京轻轻点头:“回来了,她回来了。”
“白小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付强微笑了一下说。
“在她死后不久就回来了。”苏京的眼睛此时似乎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白小小是什么时候死的?”
苏京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睛也立即黯淡下去,他想了想痛苦地闭上眼睛:“死了,小小死了……”
付强这时又换了另一个问题,他觉得不能逼苏京,这家伙状态很不稳定,“你知道白小小是怎么死的吗?”
苏京痛苦得全身抖了起来,颤着声说:“给人害死了,是给人害死了……”
“你知道谁害死了她吗?”
苏京轻轻摇摇头,“不知道。”
“那么你想知道吗?”付强马上又问。
苏京还是摇头,“不想,我不想,她已经回来了,我们都不想再提起了,已经忘记了的事,为什么还要去提起它?”
“那么,你回去问问白小小,是谁害死了她,好吗?我们可以给她报仇啊。”付强耐着性子象哄小孩似的说。
“我为什么要问她,我为什么要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呢?不,我不问。”苏京抬头看着付强固执地说。
“好吧,那你再想想,要是你不想让你的小小白死的话,你就问她,问到了就告诉我,你可以回去了,回家去找你的白小小吧。”付强说完头也不回出去了。
回到办公室,付强找来干警小毕,“小毕,都布置好了吗?”
“是的,我们找到的房子角度很好,那家人同意搬出去几天,可以看到苏京家里的一举一动,另外窃听器也装好了,老鼠爬过也能听到。”小毕夸张了一下说。
“那就好,现在有人在那里吗?苏京我已经让他回家了。”
“有,小三一人在,这家伙可能在睡觉,我马上去打电话吵醒他。”
小毕走开后,付强打开电脑,准备起草一份正式成立专案组的报告,另外,他要求把罡县的小章借调到市局加入专案组,原因是小章对此案最初的调查比较熟悉。
还没交上报告的时候,付强给小章去了个电话,征求他个人意见,在得到小章兴奋的答复后,他让小章先别急着到市里来,他明天亲自到罡县去。
监视苏京的地方在他对面的楼里,窗与窗之间不过十米多一点,即使肉眼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付强感到很满意。他在望远镜里观察了一阵后说:“小三,苏京人呢?”
“进房里睡觉了,你要不要听他的呼噜声?”说完小三笑着扭大了窃听接受器的音量。
“关掉,”付强没心思开玩笑,“刚才他回来后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有?”
“有啊,象个疯子似地自言自语,”小三说。
“他说些什么?”
“嗯……就象在和老婆说话一样,什么我回来啦,你饿了吗?想我了吗?都是这些。”
“还有其它吗?”
“他有一些动作很奇怪,比如睡觉前我看到他拿着一个洋娃娃在对着沙发说话,然后又唱又跳的,没多久可能太累了,凉也没冲就睡了。强哥,我想他真象你说的那样,精神有点问题。”
“不管这些了,你好好监视吧,反正就这几天,把异常的东西全给我记下来,他出去的时候,除了在公司上班,其它时间你要注意跟踪,他在户外的举动你要全部给我记录下来,包括和谁见面,给谁打了电话,电话号码多少,清楚了吗?”付强再三叮嘱。
“收到,”小三一个立正敬礼,大声说。
离开监视室后,付强想给艾玛打个电话,又怕碰钉子,就算了。心想等我找到苏京的证据,看你怎么说。
不过,付强不敢给艾玛打电话,艾玛却自己打电话过来了。
“付强,你什么时候还要去罡县?”艾玛第一句就问。
“我为什么要去罡县?”付强突然特别想气气艾玛。
“哼,少装了,你现在不是全力调查白小小的案子吗?肯定要去那里的。”艾玛自信地说。
“那又怎么样?去也是很正常啊,这是我的工作,”付强因为是艾玛主动打来的电话,胆气壮了不少,他已经忘了刚刚不敢打电话给艾玛的事了。
“我是说,如果你要再去罡县的话,我也要一起去。”艾玛说。
“你去干嘛?你不用上班吗?”付强奇怪地问。
“我这半个月做市场调查,天天出外勤,特自由。”艾玛解释道。
“那你去做你的市场调查吧,我这可是凶杀调查。”
“反正是调查嘛,我这个很容易糊弄的,别兜圈子了,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付强正想一口回绝,忽然想到让她一起也不错,除了可以顺带培养一下感情,也可以让自己慢慢把她对苏京的印象扭转过来,别再受那家伙蒙骗了,于是说:“我明天上午就要去,不过是一大早哦,要不今晚你到我家来睡,怎么样?”说完得意地架起二郎腿抖了起来。
“为什么要一大早?”艾玛问。
“你忘了,我们上次没找到那个刘文生,这次要早点过去找到他。”
“那好吧,既然早起了,你就再早起多半小时,过来接我,就这样了,”没等付强回过神来,艾玛已经挂了电话。
“喂喂喂——他妈的。”付强干喊了几声,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
艾玛放下电话后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父亲说的,苏京有一双虔诚的眼睛,这双眼睛是不会杀人的。艾玛突然又苦笑地甩甩头,这双眼睛也许不会真的杀人,可是这双眼睛现在却在慢慢谋杀她。
临下班的时候,艾玛发起提议,大家一起去探望苏京。她的提议获得了一致通过。后来她又补充了一点,今晚不能让苏京给我们做菜,我们AA制到酒楼买现在的菜上苏京家去吧,一人一百块。补充提议虽然有点扫了大家的兴,不过在张姐的首先拥护下,也一致通过了。
整整睡了一下下午,苏京的精神恢复得不错,他醒来后见到小小正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他,窗外投射进来的一条月光斜斜披在她身上,象佩了一条洁白的绶带。苏京呆呆地望着小小迷人的眼眸,还有她长长翘翘的睫毛,情不自禁地说“小小,你真美。”
付强同时也听到了苏京的这句话,他正躺在地上昏昏欲睡,一听到苏京的声音,马上蹦了起来。跳到望远镜前,不停调着焦距,不一会,透过窗户,他看到了一只手斜倚着床头的苏京,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头发有点乱,不过脸色已经好多了。过了一会,苏京下了床,走出房间。
苏京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刚才小小说他全身发臭,他就赶紧找了衣服去洗澡。走出浴室后,苏京高声问:“小小,我饿了,家里没菜,我一会下去超市买点吃的。”
付强听到苏京这句话,肚子也咕碌跟着叫了几下,他头也不回地说:“小三,去买两个饭盒。”
苏京穿好衣服,拿了钥匙刚拉开门,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几张脸孔。
“哈哈,没想到吧,我们给你送吃的来了,”刘勇说完不理满脸惊愕的苏京,提着两大包东西一挤就进了屋。赵奇志、陈洁、刘姨、张姐也鱼贯而入,站在最后的是艾玛,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笑ⅿⅿ地看着苏京说:“我们看你来了。”
苏京心里一热,嘴巴却忘了词,呆呆在站着。
“苏京,你呆站着干嘛,我们带了好多吃的,还是热的呢,陈洁,去厨房取碗筷,”刘勇大着嗓门说道。
苏京赶紧把艾玛迎进屋,然后抢着去准备碗筷。
“去去去,今天你坐着,我们自己来,”陈洁把他赶出了厨房。
“休息得怎么样了?”刘姨关切地问。
苏京坐了下来,红着脸点点头说:“还好,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我。”
艾玛吃惊地看到苏京的眼窝发黑,眼睛里还布满血丝,便问:“苏京,公安局那帮孙子没把你怎么样吧,是不是不让你睡觉?”
付强清清楚楚听到了艾玛的这句话,恨得牙痒痒的,要不是距离太远,他直想冲过去咬她一口。
苏京没有回答艾玛的话,只是苦笑一下。
“好了好了,不要问了,人回来就好,”张姐话虽这样说,关切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苏京。关切是个好理由,她很久没有这样久久望着苏京英俊的脸了。
“开饭罗——”随着陈洁一声欢呼,众人停止了唏嘘,开始动筷子。
“赵奇志,不是买了啤酒吗?快咬开它,陈洁,酒杯还没拿呢,”刘勇指挥道。
刘勇说得没错,赵奇志果然神勇,他一口一下,把几瓶啤酒盖全用牙咬开了。
“把瓶口擦一下,不然大家都要喝到赵奇志的口水了,”刘姨指着艾玛面前的纸巾盒笑笑说。
“不用了吧,可能是处男的口水哟,哈哈……”刘勇说完带头笑了起来。
“死没正经的,”旁边的张姐骂了他一句。
艾玛一边笑一边用力扯纸巾,由于用力过猛,纸巾扯出来的同时手肘把筷子碰到了地上,她只好弯下腰去捡。这一捡让她看到本不该让她看到的一个场面,桌子底下有两个人的脚竟然是踩在一起的,脚趾头还在互相打架。艾玛怔了一下,突然悟到那是刘勇和张姐的脚,脸一红,仿佛自己做贼给人看见了一样地心虚起来,她马上捡起筷子,让身体重新回到桌子上。她甚至不敢望张姐和刘勇一眼,不小心撞破别人的秘密让她的心脏莫明其妙加快了跳动,不过很快她便平静了下来,那只是别人的私事罢了。
别人的事尚且让艾玛激动了一下,艾玛去苏京家这事就让付强的激动就不止一下了,因为这不是别人的事。小三买上来了盒饭,他却没了胃口,只管呆在望远镜前目不转睛注意着苏京家里的一举一动,当然主要是艾玛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付强这么做换来的是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象堵了一块大木头似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艾玛对他说话象对苏京说话那样的语音口气,那才是真正女人对男人说话应有的口气,可艾玛从来在他面前就象个男人那样对他吼来吼去。
吃饭的这一个多小时里,艾玛不止十次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捏着那封在她身上呆了两天的信,可是她现在没有机会交给苏京,也许一会走的时候可以偷偷交给他,或者留在屋子里的什么地方,反正能让苏京看到就行了。不过,有一点艾玛是怎么也没想到的,离去时张姐破开荒地挽着艾玛的手,仿佛一贯有亲如姐妹般的关系,也许是察觉到了她在捡筷子后脸红的原因,所以赶紧来和她拉关系堵她的嘴吧,艾玛丧气地想。她被张姐挽住的手此时正紧紧捏着那封快被捏出水来的信。
艾玛在楼下和同事们分手后,刚踏上对面的马路,一部车子就从背后急速驶来,随着尖利的刹车声,车子停在了她身边。
“上车吧,”脸色铁青的付强探出头对她说。
“你怎么会在这儿?”艾玛上车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特意来接你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有什么可以瞒得了人民警察吗?”
“你在跟踪我?还是跟踪苏京?”
“我在跟踪爱情,”付强突然想到不能告诉她监视苏京的事,便灵机一动怪笑着说。
“呸,谁跟你有爱情了?”
“我只是说跟踪爱情,没说你就是我的爱情啊。”
“那好,算我自作多情,下不为例。”
“小气,回你家还是回我家?”付强故意问。
“你说呢?”艾玛狠狠瞪了他一眼。
七
第二天早上天色有点灰沉,迷迷朦朦象未睡醒的眼睛。不过空气中却带着清凉的爽意,艾玛很早就醒来了,等了付强整整一个多小时,他才睁着睡眼来接她。
“不是说一大早吗?现在都九点多了,还赶得上吗?”艾玛责备地问。
“唉——昨晚一晚上没睡好,我今天早上让小章去吩咐那个刘文生收摊后在家等我们,所以不急,况且,我也想你多睡一会啊。”付强说。
“我?我早醒了,一直在等你。”
“昨晚睡得好吗?”付强揉揉眼睛,关切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了,我可不象你,见人就象坏人,整天提心掉胆的,所以睡不好。”艾玛抢白他一句。
“那我是总跟坏人打交道,所以现在遇到你一个好人,就当宝贝了,嘿嘿。”
小章在罡县公安局等到他们的时候,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付强笑着对他说:“这县局就这么容不下你这条大鱼?”
小章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下,“我们走吧,先去刘文生家。”
“还有几个证人的资料你都带齐了吗?”付强问。
“带齐了,老付,你要重新一一核实吗?”小章问。
付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艾玛,然后转头对小章说:“以后你直接叫我付强就行了,什么老付老付,我还没结婚呢。”
小章又嘿嘿一笑,“是,老付……哦付强。”
艾玛也不禁莞尔。付强又说:“小章啊,你们办事也太草率了,有好些疑点你们竟然忽略掉,比如苏京,那个女人是谁你们怎么不追查下去?”
小章尴尬地说:“当时我们也追查了一下,不过苏京当时只是说酒醉记不起来了,我们看到他有酒店服务员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没追查下去了,再说那是人家的私事,或许他只是酒后召妓,与案子无关,我们也就放在一边了。”
“召妓?这也是一种可能,”付强故意加重了语气重复一遍,仿佛怕艾玛没听见。
“我觉得苏京不是那种人,”艾玛拧着眉说。
“是啊,小章,我也觉得他不会去召妓的,如果不是召妓,那么这个女人很可能会是关键,因为她可能是苏京作为凶手的动机。”付强看着艾玛对小章说。
小章点点头,“我是查过一下,苏京身边可能出现的女人非常少,除了同事就是邻居,据他的邻居介绍,苏京退伍回来后,一直闭门自学,以及上电大,中间较多接触的就是白小小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他的父母呢?”艾玛问。
“他父亲早死了,母亲几年前住到远嫁山西的姐姐家,所以,苏京在这边等于是举目无亲。”小章熟练地回答,看来他这几天又熟悉了一下资料。
付强看到艾玛眼神又开始小女人的悲悯,赶紧转移话题,“小章,在你的调查里,最有动机的嫌疑人是谁?”
“苏京,”小章肯定地回答,“当然都是我们推测出来的动机,因为只有他和白小小过往最密,其实白小小的生活圈子很小,调查范围并不大。当然我们也不排除白小小是偶然被杀的可能,因为这一带住的人比较复杂,也许白小小在无意中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事情,导致惹祸上身,被人灭口也有可能的。”
“这个可能你有调查过吗?”艾玛赶紧追问,她直觉这个假设不错,起码不关苏京的事。
“有的,”小章认真地说:“我们走了全部派出所,不过没发现那段时间有什么可疑的案子,况且……”
“况且这个可能性很低,”付强接过小章的话说:“因为只是灭口的话,凶手怎么会去毁她的容呢?”
“对,”小章佩服地看着付强说。
刘文生果然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他们。刘父没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刘父正气冲冲地大声教育刘文生,而一脸满不在乎的刘文生正在门口的竹椅上闭目养神。
“公安同志,人在这儿,你们赶紧抓走吧,昨晚他又输钱了,这个不成器的狗杂种。”刘父一见他们到来就连忙投诉。付强心里一乐,刘父忘了父亲是不能骂自己儿子是狗杂种的。
刘文生根本就没把父亲的话放耳朵里,他一见小章他们来了,就迎他们进屋子。
小章作过介绍后,付强打量了一下这个一身粗俗,胡子拉渣的男人,开口说:“刘文生,你可以把去年八月五日凌晨你所见到的情景再说一遍吗?”
“当然可以,我打麻将回来,差不多是两点多,因为打麻将时喝了不少啤酒,到了那片小树林的时候,我憋得急了,就跑到林子里撒尿,结果看到了白小小的尸体,吓得没掏出家伙来就尿了一裤子,”刘文生粗俗的话让艾玛脸红了一下。
“你都看到了什么?”付强木无表情地问。
“我先是看到一个人躺地上,便喊了几声,见没反应就走近了,这时我发现是个女人,不过没认出是白小小来,她的脸好可怕,舌头长长伸出来,我吓得就跑,摩托车都忘了骑,一口气跑到小卖部打电话报案。”刘文生说得很流利,可能是知道今天要问他什么,都事先回忆好了。
“你在现场没有看到或捡到其它什么东西吗?”
“没有,”刘文生很肯定地说。
“那么,人影什么的,也没看到吗?”
“没有,那时候林子地上全是厚厚的落叶,人走过声音都没有,所以我没看到,也没听到,当时吓坏了,也顾不上留意什么了,只管跑。”
付强点点头,刘文生说得没错,资料里的现场勘察显示,脚印都没找到一个。
“除了这些,你还想起什么细节遗漏的吗?”付强问。
刘文生摇摇头,“没有了,都一年了,也没再想起过什么。”
“好的,谢谢你了,如果你突然又想到什么,请你给我们联络,”付强站起来,递给刘文生一张名片。
付强刚踏出刘文生的房门,突然象看到不远处墙角有个脑袋闪了一下,当他再仔细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付强马上想起上一次来这里也好象看到过同样的情景,难道是自己眼花?付强擦擦眼角,擦出一粒早上没打扫掉的眼屎来。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眼花,两次眼花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机率是很小的。那么,有人在偷窥他们?
“小章,我们再上白家去一趟吧,”付强说。
“我们还是找白凤吗?”小章问。
“是的,哦对了,艾玛,我留意到上次在白家看到的那本藏书里面有许多作过笔录的地方,这次我带了苏京家的那本来,一会我和白凤交谈的时候,由你把它们调包出来吧,怎么样?”付强看着艾玛说。
“没问题,你看,带我出来还是有点作用的吧。”艾玛笑着说,“可是,你为什么会对那本书有兴趣呢?”
“去完白家再告诉你,”付强笑了。
这些曾经是军营的平房显得脏乱不堪,地上常年都是湿湿的,还有一些烂菜叶和烟头废纸等生活垃圾,使得这里总带着一股酸臭的味道。他们就是踩着这样的味道来到了白家小店。
白凤正在柜台后面忙碌着,店门口坐了一个白发佝偻的老头,老头穿了一件洗得发白却又脏得发黑的中山装,小眼睛眯得张不开,鼻子头红红的,嘴巴张着,露出长年被香烟熏得焦黑的牙齿。
“那是白凤的父亲,”小章低声和付强说。
付强迎了上去,正要和老头子打招呼,没想到老头一见到他们,好象吃了一惊,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抄起旁边的白酒瓶子转身就跑。
“别理他,那是我爸,他又喝多了。”白凤这时看到他们就走了出来。
“你爸怎么了?”艾玛望着老头消失身影的方向问。
“唉——,”白凤一边在衣服上擦着手,一边愁着脸说:“我妹妹死后,他喝酒更凶了,谁也不搭理,喝了酒就到我妹妹坟前去坐一整天,你们看,我爸我妈这一年,好象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家里家外的,现在就我一人能干活了。”白凤满脸的委屈。
“是啊,”小章也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证实了白凤的话。
“白凤,你妈呢?”付强问。
“哦,在里面呢,你们找她吗?我叫她出来。”白凤转身欲走。
“不不,我们是找你,让你妈看一下店子吧,我们还是回你屋去谈。”付强赶紧说。
付强随便问了白凤几个问题,得到艾玛调包成功的暗示后,他们就离开了军营平房区。
“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吧,小章。”
“那我们就到县局招待所吧,”小章开着付强的车子,虽然这小县城好地方也不少,但他想想还是县局招待所比较好,比较符合他们现在的工作性质。
“喝点酒吧,小章,”付强一坐下来就说。
“中午你也喝酒?”小章印象中付强每回来这儿办案还没见他喝过酒。
“嗯,因为一会我要批评你,你也喝点酒容易接受批评,”付强笑着说。
小章也笑了,然后去张罗酒菜。不一会,小章点的五菜一汤和酒都上齐了,小章要给三人满上,艾玛推辞,她说她喝点茶就行了。付强也说:“算了,她不要喝,我俩喝吧。”
“好的,老……付强,我先干一杯,你可以开始批评了。”小章喝了一杯后笑着说。
付强没笑,喝完酒脸色严肃地说:“小章啊,你太粗心了,就在刚才,我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小章和艾玛疑惑地看着他。
“那个刘文生,他的话并不可信。”
“为什么?”小章问。
“你想啊,半夜两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他刘文生那粗人,想撒尿了,怎么会跑进林子里去撒呢?他就这么文明?要你的话,你也会在路边解决了吧。”付强说道。
“啊——”小章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猛地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就一直想不到呢?”
艾玛也恍然大悟,微笑欣赏地看着付强。
“可能你很少这样的经历,没想到也不奇怪,我常常开车,有时半路急了,也会在暗一点的天桥下解决的,呵呵,”付强笑着看看艾玛。
“看我干嘛?你这样做我一点都不意外,”艾玛笑着对付强说。
“那刘文生为什么说谎呢?他明明有不在场证明的,因为我调查了当晚和他一起打麻将的所有人,都一致确认他们是在两点多才散台的,这点已经得到了确认。”小章不解地说。
付强想了想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之所以会走进林子里,肯定受到了什么指引,而这个指引是他不想说,或不能说的,比如他见到了某个人或者他有某些目的要去林子里。”
小章也开始沉思,艾玛突然说:“难道他见到了凶手?并且他认识凶手,然后凶手威胁他或者是给他什么好处,让他不能说?”
付强对艾玛的分析感到赞赏,“艾玛,有进步嘛,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第一推测,关键是要想想怎么让刘文生吐出真相来,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自已上岸了,拉不拉别人,主动权在他手里。”
“那我们就把主动权抢过来,”艾玛作了一个握拳的手势,表示有决心。
“哈哈哈……”付强一阵大笑,“你说得对,一会你去准备一下辣椒水老虎凳,下午我们就逼供。”
“不行,我们又不是国民党,啊……你在逗我?”艾玛突然醒悟过来,一脸气愤。
小章这时候说话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个什么借口吓吓他?我看这小子长得牛高马大,胆子却小。”
“嗯……这也是个办法,设个局什么的,”付强正说话,电话突然响起。
“喂……那位?”付强听了一会,然后不耐烦地说:“好吧,我们在县局招待所的餐厅里,你过来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谁要来这儿?”小章问。
“白凤,她说她想到谁是凶手了,这个神经病。”付强没什么好脸色地答道。
“那也好,看她说什么?”艾玛说。
“是啊,所以我让她过来这里。”
白凤几乎是满头大汗冲刺到了县局招待所,她一见三人都在,便很放心也很开心地坐下来,先喝了口水,然后才对付强说:“付公安,你猜我想到谁了?”
“谁?”付强没看她,抿了口酒问。
“还是你们提醒我的,嘿嘿,”白凤并没有马上说出人名,可能看付强好象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就有意卖了一个关子。
付强只好转头看着她,笑着说:“哦,我们怎么提醒你了?”
白凤挪挪椅子,坐到他跟前说:“今天你们不是去了刘文生家了吗?你们是不是怀疑上他了?”
付强哑然失笑,“我们只是去调查,因为他是报案人。”
白凤显然不相信他们,“别骗我了,你们准是怀疑上他了,我告诉你们啊,他就是凶手。”
“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好人,他喜欢偷女人衣服,给我看到过,他在偷我妹妹的内裤,被我发现了,他就跑了。”白凤突然就爆出一个惊人消息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什么时候?”付强一听来了精神,和小章对望了一下。
白凤一看他们终于对自己的话感兴趣了,也很高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想,他肯定也是让我妹妹看到了,就害怕,然后杀了我妹妹,说不定我妹妹的丝巾就在他家里藏着呢,你们快去他家找找吧。”
“好,谢谢你,你先回去吧,不过你回去对谁都不要说,不然会让刘文生跑了的,”付强说。
“那当然,我只对你们说,我不会和别人说的,那我回去了,”就象她来一样,走的时候也是风风火火,话音一落,人就抬脚了。
看着白凤出去的背影,小章笑着对付强说:“哈哈,真是柳暗花明啊。”
午饭过后,付强对艾玛说:“你不是要市场调查吗?不如就在罡县走走,下午我和小章去见见几位相关证人,主要是核实一下资料,你看怎么样?”
艾玛想了想就答应了。
付强又吩咐小章,要他在县局招待所定好两间房,今天也许不回去了,然后征求艾玛意见,艾玛也说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艾玛,你要不先上房间休息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去。”付强问。
“也行,”艾玛很爽快说。
艾玛走后,付强笑着问:“小章,我们现在去哪儿?”
“找刘文生的赌友去,”小章飞快地说。付强点点头,他和小章想到一块去了。
艾玛回到房间后,她只是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本来她一直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并且她也知道即使付强肯带她来罡县,但并不是让她参与到他的工作中。所以,她刚才知道付强是有意不想让她一起去的。艾玛理解付强的工作,为了破案,也许会用到一些超出常规的方法,既然付强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不过问了,早日找出杀害白小小的凶手,这一点她和付强是一致的。
如果凶手真的是苏京呢?——艾玛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这让她一惊,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艾玛走到梳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这是一张洁白细腻的脸,五官分明,藏人特有的高直鼻子在她修长的脸上显得恰到好处,薄而略宽的嘴唇遗传自父亲,尖尖的下巴却来自母亲,小时候总有人在夸她的时候说,她是父母优点的综合。而她姐姐恰恰相反,成了父母缺点的综合。也许正是这外表上的反差,让从小受宠的她却处处不如姐姐,就连感情上也如此,姐姐在大学就找到了心爱的人,然后顺其自然地结婚生孩子,幸福的家庭生活让姐姐除了日渐丰满外,脸上的缺点也日渐褪去。天之骄女艾玛如今成了全家人的心病,早些年她还不以为然,她深信,属于她的另一半终有一天会在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也许是黄昏,也许是清晨,他们就会以一种浪漫的方式相识。他应该有一双深情的眼睛,那眼睛可以穿透浓雾,准确地射中她的心房……
艾玛觉得镜中自己的脸色不知几时开始变得有点苍白,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这让她不安,赶紧从包里找出润肤品,用手指挖出一团来,正要往脸上擦去,忽然又想起还没洗脸,于是又匆匆跑到卫生间去洗脸,刚进去又跑出来,原来是忘了拿洗面奶。
那双眼睛她找到了,不止穿过了浓雾,甚至穿过了时空,时时就在她的脑海,只要她闭上眼,那双眼睛就会出现,它会是凶手的眼睛吗?
付强和小章找到了刘文生常常打麻将的郭壮壮家,非常巧的是他正在家睡觉,其实他根本就天天在家,下岗后没事可做,只好天天聚赌,抽点水混日子。
“章公安,我……我很久没打麻将了,”郭壮壮一见来的是公安,先矮了半截。
“看来你也知道聚赌打麻将是不对的罗?”小章冷笑道。
“当然当然,嘿嘿,我们平时也就是玩玩,都不赌钱的,只是玩玩,”郭壮壮看出今天公安找他似乎并不是找他的麻烦,不然他们不会这个时候来。
“玩玩?你小子是不是要被我当场抓住才老实?你以为警察就这么好骗?”小章说。
“不敢不敢,我哪敢骗你们啊,章公安,我看你今天找我是另有事吧?”郭壮壮是壮了胆子问。
“你小子看来不傻,不过你可要好好合作,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了,”郭壮壮终于又恢复了常态,“我就想嘛,抓赌这事也不是你章公安管啊,说吧,是不是在破大案子,我能帮到的,一定不含糊,江湖上谁不知道我郭壮壮一言九鼎,愿赌服输啊,”刚说完就发现漏嘴了,连忙伸伸舌头,尴尬地笑笑。
“那就好,你听着,刘文生是不是天天在你这儿打麻将?”小章依然板着脸问,付强则在旁边一言不发。
“是啊是啊?那小子输不死他。”
“他总是输钱吗?”付强这时突然问。
“也不总输,不过这小子有路子,半年前有一段走背字,半个月输了他两万块,他竟然也拿得出来,早知道倒猪肉这么好赚,我也去倒猪肉好了。”郭壮壮叭叭嘴说。
“你是说那是半年前的事?那么他最近呢?”付强又问。
“这段好象他又开始走背字了,最近连续输了他几千块了,看来前一段赢的钱差不多就要赔光,昨晚他还欠了我八百。”郭壮壮看出来了,今天的公安并不关心他聚赌的事,索性有什么说什么,博个好感,改天说不定会有个照应。
付强听了不再出声,对小章点点头,小章对郭壮壮说:“听着,你一会去找刘文生,就说你今晚家里不方便,把赌局移到他家一晚,抽水归他,或者昨晚欠你的钱不用还了,不管怎么样,总之你要说服他在他家打麻将,然后我们会去抓赌,还会把你们带回来关一晚,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没事的,你能不能合作?”
郭壮壮听了愣了许久,好不容易明白过来,想了一想说:“我们倒是有过两次移到他家打麻将的,这点应该没问题,不过他家的老爷子可烦人,这也是我们不爱去他家的原因。”
“你能办到最好,这是我的电话,你晚上到他家之前给我一个电话,然后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关你一晚上,不罚你的钱,这点没问题吧。”小章说。
郭壮壮似乎面带难色,嘴里却一口答应:“没问题,不过,章公安,以后你可得罩着我点。”
小章没再说什么,和付强开车离去。
“老付,这下我们有理由去搜刘文生的家了,但愿真的能找出白小小那条失踪的丝巾来。”小章开着车说。
因为艾玛不在,付强没去纠正小章的称呼,只是闭上眼睛想着什么,听到小章的话后,睁开了眼睛,“我就是担心这个,找到他收藏的女人衣服,再加上聚赌这一条,我怕不足于让他说出真话,我感觉他肯定知道凶手,并且正用此一直在勒索凶手,刚才郭壮壮说他有路子,输得起,你想想,他倒猪肉真能赚这么多钱吗?”
小章也点点头说:“是啊,我也想到了,而且他有钱的时候是半年前,也就是白小小案发以后,这个可能性很大啊,这么好的来钱路子,我怕他不肯轻易放弃的,除非……”
“除非他也成了凶手嫌疑人,为了保命,不到他不说!”付强咬咬牙。
“对,我也这么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我还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小章一边沉思一边说。
“说说看。”
“刘文生最近不是输了钱吗?今晚要是逮到了他,罚他个重重的,让他拿不出钱来,逼着他再去勒索,我们就可以跟踪到凶手了。”小章缓缓地说。
“这是个好办法,”付强赞许地点点。
送付强回到招待所后,小章开着付强的车回局里去交待晚上行动的事,付强一人来到艾玛的房间,她的门没上锁,付强看到艾玛并没有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弄了两条青瓜,切成细片贴在脸上,人就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由于电视也开着很大音量,她并没有听到付强进来的声音。这时候付强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小三打来的,连忙退出房去。
“怎么样?苏京那儿有事吗?”付强一接通电话急忙问。
“他今天下班没有象往常一样回家,”小三在那头说。
“他去了哪儿?”
“我一直跟着他,看到他下班后跑到幼儿园门口站了许久,后来我看到他原来是在接人,一个小女孩。”
“什么样的小女孩?”付强奇怪地问。
“嗯……”小三犹豫了一下说:“那个小女孩你认识的,是——”
“是谁?你快说。”付强火了。
讲完电话后,付强回到艾玛房里,艾玛已经坐了起来,正在卸青瓜,她刚才听到了付强电话响铃声,知道付强回来了。
“事情还顺利吗?”艾玛随口问。
“还行,”付强想着什么,走到艾玛旁边坐了下来,眼睛直勾勾看着艾玛。
“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意图非礼?”艾玛看了他一眼说。
付强自嘲地笑了一下,“我倒是天天想这事,不过可惜啊,有非礼心没非礼胆。”
“那叫有色心没色胆,你就别美化你自己了。”
“艾玛,”付强收起笑脸,叫了她一声,心里依然在盘算着怎么和她开口,小三刚才电话里说的事让他吃惊,同时也心生出一计来。
“干嘛?”艾玛有点不耐烦了,“别想着今晚赖我这边不走啊。”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付强不高兴地问。
“你啊,人倒是不怎么讨厌,就是满脑子想的事情让人讨厌,”艾玛点点他的脑门说。
“可是我满脑子只有你啊,难道你令人讨厌?”
“呸,瞧你那眼神,还不知在想什么鬼点子呢。”
艾玛说对了,付强果真是在想鬼点子,只是这个鬼点子需要艾玛的帮忙,而他此时还不知该如何开口。正在踌躇的时候,小章打了电话过来:“老付吗?我想我们迟一步了,刚刚郭壮壮打了电话给我,他说他去找刘文生,刘的父亲说他去市里了,晚上会赶回来。”小章在电话里急急地说。
“什么?他去市里了?几时走的?”付强连忙问。
“上午我们一走他就走的,”小章说:“我想他昨晚输了钱,还欠帐,说不定就是去勒索要钱了。”
“知道他坐哪班车吗?”
“不知道,不过县里的人去市区,不一定非要坐班车的,国道上大把路过的货车,十块钱就可以搭上一辆。”小章说。
“那么说,我们跟不到他了?”
“我想是的,除非我们知道他大概会去找谁,直接去找他可能找的人。”
“好吧,那我马上回市里,你把车开回来。”挂掉小章的电话后,付强对艾玛说:“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回去,有急事。”说完他走出去,又给小三挂了个电话:“小三,你马上叫多两个人手,跟死苏京,如果有人和他接触,马上跟上那人,并且立即给我电话。”
小章很快就到了招待所,把车交给付强时,付强交待他:“如果我没有跟上刘文生,那么他回来以后,要是找郭壮壮打麻将,你就按原计划进行,晚上我们再通电话。”
小章说了句没问题。付强就和艾玛匆匆上路了。
八
付强的车开得很快,这让车子感觉有点飘,完全和他脸上的凝重表情是两回事。艾玛有点奇怪,忍了半天才开口问:“付强,出了什么事吗?你看起来很急。”
“哦,没什么事,”付强转头对艾玛笑了一下。“对了,艾玛,你上次说苏京送过一个芭比娃娃给猪猪,是吗?”
“是啊,就是你让我去试苏京的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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