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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归元神掌 > 十

“我看这样吧,咱们三个对对掌吧!你们两个一左一右,只要能够移动了我的脚步,遁世一狂从此遁入深山。”

遁世一狂尽力挑动着他们的好胜之心,他们真的就上当了。

断指童与蓝毛女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问题!”

遁世一狂双掌平伸,半曲半弯,微笑道:“两位小侠请!”

“老前辈请!”

遁世一狂龙天仇在骷髅岗上,被不笑寨主冒师父之名,戏弄得体无完肤,恨之切齿入骨,滨城平安客栈侥幸相遇,又被断指童与蓝毛女从中捣蛋,使他们逃之夭夭。

今日林中听得天地二煞之言,人间三宝的地图,在一目泪尼身上,海滨相见,杀机顿起,只是几招过后,奈何他们不了,才晓得两人功力还在自己想象之上。

这两人不管是谁的门下,留着没有半点好处,于是遁世一狂急中生智,怂恿两个比掌,想不想两人大意上了大当,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三人四掌,相持约有一个时辰,断指童与蓝毛女内力渐感不支,额上一边冒汗,口中一边喘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龙天仇深庆此计得售,虎眉频扬,­阴­笑连连,突然双掌猛翻,两声惨号,蓝毛女七孔流血,断指童跌坐于地,奄奄一息,犹自待毙。

遁世一狂不觉以大欺小可耻,只以为又多得到一次胜利,仰天一阵狂笑,纵身扬长而去,谁知此竟种下了杀身之祸。

夜又恢复了沉静,明月透过乌云,再度向人间露出了笑脸,似是对可怜的断指童与蓝毛女,毫无悲悯之意。

微风轻拂,海浪滔天,一会儿,乌云重新掩盖了明月,黑暗再度吞噬了大地。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断指童与蓝毛女的身边。

这是一个紫衣蒙面人!

但是他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伤感地道了一声:“唉!可怜的孩子。”

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瓶,倒出两粒紫­色­药丸,放入两人口中,并迅速地将两人抱至附近林内。

借着药丸的效力,断指童与蓝毛女慢慢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看到眼前的紫衣蒙面人,断指童首先移动一下痛楚的身体,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对紫衣人道:“谢前辈救命之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同是武林中人,用不着这样客气。”

紫衣人一面说着,一面扶起蓝毛女来,擦­干­了她脸上的血迹,又问断指童道:“是谁这样狠心?”

“遁世一狂!”

“他?”

紫衣人一脸惊愕,有些不大相信。

蓝毛女受伤较重,以微弱的声调补充道:“就是他,那个叫龙天仇的!”

紫衣人一听果然是遁世一狂所为,气呼呼地骂道:“这个不知廉耻的老东西,居然对小孩子这样残忍!”

“是我们上了他的当。”

断指童有气无力地道:“起先他用两个黑弹子对付我们,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后来他又提议比掌,想不到他在掌功上有这样大的造诣。”

“唉!”紫衣人好像有满腹的心事,望着断指童与蓝毛女默默出神,断指童与蓝毛女也不再言语,一时安静起来。

过了一会,紫衣人端坐于地,对断指童道:“坐过来,让我给你通通经脉。”

断指童正想移动位置,没等答话,却听一个苍劲贯耳的声音喊道:“什么人?”

断指童一惊,蓝毛女游目四顾,紫衣人转身急向海边飞去。

“好小子,看你那里逃!”眼看一个灰衣老者,随后紧追不舍,断指童与蓝毛女惊魂甫定,也跟着走到林边,伏在一棵树后,一观究竟。

这时——

紫衣人的身形在海边站定,回头全神戒备,等待追者,灰衣老者追至近处,亦稳住脚步,开口喝道:“深更半夜,贼头贼脑的,是哪一路人马?”

“你又算是哪一路的人马,黑夜之中,藏头藏尾,­干­的哪一门子勾当?”

“好小子,在本道长面前也敢如此放肆!”灰衣老者盛气凌人,听口气倒是有些苗头,原来此人正是鬼谷七魂之师——鼎鼎大名的无耳道长。

无耳道长见这紫衣人不买他的帐,触怒了他孤傲的尊严,心里已经有些不大高兴,然而紫衣人却依然故我地,不理不睬,并且有意挖苦道:“你这个德­性­,算是哪一号道长啊?”

“普天之下,除了鬼谷七魂的无耳道长之外,难道还有第二个道长不成?”

“无耳道长?你的耳朵呢?”

“他妈的!”无耳道长生平最怕人提起他的耳朵,今夜听紫衣人这样故意奚落他,还有什么­唇­舌好费的,当下手起脚移,一掌劈了过去!

这一掌并不十分厉害,因为无耳道长想先试试对方的功力。

紫衣人沉着应变,身形微移,躲了过去,别人或许不清楚无耳道长的脾气,他却不然,他不但晓得这一掌并非真功实力,而且晓得这一掌过后,无耳道长将耍些什么花样,所以,他在微移身形之后,马上准备应付第二招。

果然不出所料,无耳道长劈了对方一掌,接着左右一齐开弓,“劈”、“拨”、“甩”、“扣”,同时施出,威力无比,这是他普通应敌的惯用招式,紫衣人早就看中了这一手,于是,还他一个“躲”、“闪”、“腾”、“挪”,使得无耳道长毫无办法。

无耳道长心里充满了怀疑,四招过后,停下手来,紫衣人见有机可乘,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穷全身­精­力,一连攻出八掌,无耳道长疑中添惊,不接不攻,一式“直上重云”,从紫衣人头顶跃了过去,大声喊道:“慢着!”

“怎么?怕啦?怕的话赶快过来领死!”

紫衣人也停了下来,站在离无耳道长丈许之地,无耳道长问道:“我问你,刚才这几掌叫什么名堂?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掌乃是名震江湖的‘断魂掌’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谁你都不知道?”

“少罗嗦,快说?”

“好,我说,你听着啊!我师父叫无耳道长,我就是鬼谷七魂中的第三掌人,多情女之夫,韩海明!”

“胡说!”

“好师父,一点都不胡说,不信你睁开眼来瞧瞧!”

“啊?海明?”

“是的,师父!”

“你……”

“八年前,我被你一掌劈下深渊,你以为我是死定了,逼死我的妻子,伤了我的孩子,想不到我还能活到今天吧!”

紫衣人气愤满怀,八年前,无耳道长为占有他年轻美貌的妻子,不顾师徒情分,一掌将他击落深渊,想置他于死地,不想他不仅侥幸活着回来。

八年来,含辛茹苦,不分昼夜,为的是报这份人间凄惨的血海深仇,如今冤家路窄,狭路相遇,即使武功没有把握胜他,也要和他清算这一笔旧帐。

无耳道长今夜奉天地二煞之命,到处搜寻不笑寨主与一目泪尼的下落,俾便夺得彩­色­丝巾,早日到达东海,不想途中遇上紫衣人,交手之后,就发觉他的招式有些熟悉,及至见他使出断魂掌来,越发觉得可疑,诘问之下,始知真相。

无耳道长心中忐忑不安,紫衣人断魂掌韩海明见到仇人,分外眼红,对无耳道长道:“好师父,还我老婆孩子来!”

“混蛋的东西,在老夫面前,说话要小心点儿!”

“人面兽心的家伙,今天不还个公道来,你就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好,我倒要看看八年的时间,你增加了多少造化。”

无耳道长见到自己陷害不成的徒弟,羞悔之心,油然而生,一时恼羞成怒,拨出鬼火魔剑,一招“旋风卷叶”,由上往下,逼得韩海明暴退三尺。

韩海明没想他出手会如此快,要对付这老魔头,不是件简单的事,一招躲开之后,连忙从背后抽出“紫心棍”来,没等摆好架势,第二招又到,这一招表面看起来,并不怎么深奇,只是“开门见山”地,直朝面门砍来,威力大得惊人。

然而,韩海明不是庸俗之辈,以无耳道长的身分说来,绝不会使用如此单纯的招式,后面一定紧跟着还有别的,所以他在紧张之中,极力保持镇定,静待招式的变化。

天下事往往都是那样出人意外,韩海明做梦也没想定,无耳道长这平凡的招,自始至终,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但一点变化也没有,就是那样大大方方的,直直爽爽的,砍了下来,这一惊非同小可,眼看着刀锋就要砍上门面,要躲已是不及,韩海明弄巧成拙,一时慌了点子,忙举起“紫心棍”

狠命一挡。

这一挡不要紧,刀、棍相接处,火花四溅,无耳道长倒退四尺,韩海明摔出一丈开外,虎口痛心,“紫心棍”飞上半空。

韩海明拿桩不定,无耳道长欺身又来,一掌推出,跟着横刀直截,韩海明就地来个十八滚,滚到无耳道长身旁两尺左右,斜着身子打出一掌,对准无耳道长下盘而去。

只可惜这一掌在时间上稍微迟了一刻,掌力没等近身,无耳道长的剑尖已经Сhā进他的脊背。

一声惨叫,惊醒了躲在林边远处看得出神的断指童与蓝毛女,他们看到这一场­干­净利落,奇奥绝伦的拚斗,比场中人更为紧张。无耳道长从韩海明背上拨出剑来,抹了抹剑上的鲜血,还剑入鞘,对着躺在地上的韩海明道:“不是我残忍,留着你对我的障碍太大!”

言毕,轻叹一声,走了。

断指童见无耳道长远去,急忙与蓝毛女跑到韩海明跟前,弯腰翻过韩海明的身体,但见其面无人­色­,一息尚存,看到他们两个,勉强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们俩个是从长白山头来的?”

“是的”

韩海明听到如此答话,心下好像得到不少安慰,只听他喃喃地道:“那一定是了!”

断指童见韩海明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知道他的伤势颇为严重,自己又是刚受过重伤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望着韩海明,不知如何是好。

韩海明伸出一双颤抖的手来,紧紧握住断指童与蓝毛女的手,热泪盈眶,呜咽着对两人道:“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找我们?”

“是的,八年来,我一直都在打听你们的下落,如今我虽然死在无耳道长手下,也可以安心了。”

两个听到“死”字,更是着了慌,同声喊道:“前辈,您……”

“我就是你们失踪多年的爹爹,江湖上传言我已死去八年,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在等候机会报仇,唉!”

韩海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往事的创伤,使他泣不成声.断指童与蓝毛女一面哀号,一面喊道:“爹爹!您的伤……”

“我的伤已经没有救了,你们要记住替爹爹报仇,替你娘报仇!”

“娘的仇人是谁?爹爹。”

“也是他,无耳道长。”

断指童一心想着报仇,想着无耳道长,化悲伤为愤怒,剑眉猛张,英气凌人。

这时,韩海明的­精­神已经恍惚,强忍着周身的痛苦,沙哑着喉咙,断断续续地道:“以后遇到奇人,要虚心向上,好替爹娘报仇,还有,还有这个……”

韩海明的气力越来越弱,声音越来越低,他慢慢从怀中掏出一块彩­色­丝巾,递给断指童道:“这个……你……收起来……,人间……三宝,报仇。”

断指童接过彩­色­丝巾,惊疑参半,这东西不是在一目泪尼手里,怎么会……

转念之间,韩海明喘过最后一口气,含笑撒手归西,“爹爹!”

蓝毛女首先哭了起来,断指童较为理智,只是把伤感的泪水,往肚子里边流。

兄妹俩在林中找得一块隐秘之处,把韩海明的尸体埋好,站在坟前,一时不知去向。

本来,这两人报仇心切,只是不知仇家是谁,与师父别离时,只告诉他们,母亲的名号是“多情女”并再三嘱咐,在江湖上不得提起师承门派,因为天地二煞当初留他们时,是瞒着天外一邪的。

经过天地二煞八年的调教,断指童与蓝毛女的武功,应该达于炉火纯青之境,可是二煞教他们是抽空而为,没有把全部­精­神放在他们身上,所以他们的武功,除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绝招之外,其他的,只替他们打好了内功的根基,便于修炼而修,因些,在与遁世一狂比掌时,终至抵不住浑厚的压力而受伤。

午夜过后,海边人影不绝,一个比一个神秘,一个比一个紧张,尤其是海口码头附近,更显得杂乱异常,没有一点安静的气氛。

两个人转了一圈,又沿着海边走向僻静的一方。

“哥哥,我们现在到那里去呢?”蓝毛女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不知何去何从。

断指童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该到那里去,还是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两人就坐了下来,面对着汹涌的大海,更觉得前途渺茫,假如没有受伤,他们也可以带着丝巾到东海去,可是现在,内伤受得过重,时而隐隐作痛,连生命都不晓得能维持到几时,还谈什么别的?

“爹爹死得太惨了!”

蓝毛女想到去世不久的爹爹,悲从中来,低头抽噎不已,断指童也咬牙切齿地道:“无耳道长,有朝一日,我非亲手宰掉他不可!”

“可是,我们的伤……”

“伤?怕什么?有勇气,有决心的话,绝对死不了!”

蓝毛女沉思片刻,又道:“哥哥,这彩­色­丝巾不是在一目泪尼手里吗?怎么会被爹爹拿去?”

“谁晓得怎么搞的!”

“要是我们也能到东海去,找到人间三宝,爹娘的仇就不愁没法报了。”

“怎么去呢?”

“我不晓得。”

“唉!”谁叹了一口气?

蓝毛女看看断指童,断指童又看看蓝毛女。

两人都现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不对!这声音不像他们之中,任何一个所能发出的,因为那显得太苍老了。

“你们也想到东海去吗?”

两人闻声,同时回头一看,啊,这是——

一袭鹅黄|­色­绸质长袍,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一张红润慈祥的面孔,神态飘然,笑容可亲,这是一个令人一看之下,不觉油然起敬的老者。

两人立起身来,断指童道:“问这个­干­什么?”

“假如你们要去的话,我可以免费带路。”

“你和我们兄妹素不相认,有什么理由要你这样做呢?”

“常言道,助人为快乐之本,假如我能够带你们去的话,又有什么理由阻止我不必这样做呢?”

断指童看老者的相貌,不像是个坏人,很想跟他到东海去,蓝毛女却在一旁问道:“你说要带我们去,船在哪里呢?”

“船当然是在海上啦!”

老者当时伸手往海面上一指,两人顺着方向望去,海上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正待发问,老者笑道:“别急,跟我来。”

两人跟着老者走到水边,老者作着手势高声喊道:“鲸儿,快来!”

离海岸约有五丈之地,突然从水中钻出一个庞然大物,直向岸边游来,那是一条鲸鱼。

这鲸鱼居然肯听老者指挥,游到岸边时,身子一个旋转,头朝里,尾向外,平平稳稳地停住。

“两位请!”

“老前辈先请!”

三人跨上鲸背,神鲸飞也似的向海游去。

乘长风,破万里浪,眨眼之间,再回头看时,岸上景物,已经模糊不清。

黄衣老者脸上始终挂着可亲的笑容,望着两人不言不语,态度令人莫测高深。

又走了一段路程,神鲸的速度慢慢减低,宽阔的鲸背,像只巨船,在惊涛骇浪中,坐在上面,比坐船还要平稳。

断指童与蓝毛女伤至内脏,体力渐感不支,呼吸越来越显得急促,黄衣老者见状,面­色­一沉言道:“你们两个可也是去寻什么人间三宝的?”

“我们……”

断指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正犹豫间,老者又道:“太难了!天下多少英雄豪杰,都想占为己有,你们两个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可是,我们有……”蓝毛女脱口而出,丝毫未加考虑,说到一半,突然又把话收了回来。

“你们有彩­色­丝巾是不是!”

“你怎么晓得?”

“哈,我要不是晓得,天下恐怕再没有别人会晓得了。”

黄衣老者神秘地笑了半晌,一收脸上笑容,伸手向断指童道:“拿来给我看看!”

“老前辈,您……”断指童一听老者要彩­色­丝巾,脸­色­不觉一变。糟糕,难道他故意把他们骗到海上,是要抢夺他们彩­色­丝巾?

果真如此,他们不是要束手待毙了吗?

“老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

断指童心里有些不大高兴,黄衣老者却爽朗地笑道:“傻小子,别那么紧张,这东西送我,我都不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看呢?”

“我是想着一看这块丝巾,是不是假的?”

“假的?”

断指童一惊,差点跳了起来,蓝毛女更觉其中必有蹊跷,迫不及待地问道:“难道这彩­色­丝巾,不只一块吗?”

“嗯。”黄衣老者颔首答道:“据我所知,今夜海滨之上,至少有七八个人拥有彩­色­丝巾。”

这一下断指童与蓝毛女都呆住了!

想不到自己认为旷世难得的珍宝,尚有真假之分,断指童急忙拿出藏在怀中的彩­色­丝巾,双手递给黄衣老者,心情颇为不安地道:“老前辈,您看我们这一块,是真的还是假的?”

黄衣老者接着丝巾仔细端详,半晌,脸一沉,一双锐利的眼光,紧逼着断指童与蓝毛女。

蓝毛女被他看得有些害怕,战战兢兢地问道:“是假的?”

黄衣老者似乎没有听到她的问话,沉默良久,竟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断指童更沉不住气了,小心翼翼喊道:“老前辈,老前辈!”

黄衣老者止住笑声,恢复了原有的神秘表情,指着断指童轻言道:“你们这一块是真的!”

“啊!”断指童与蓝毛女同时惊呼一声,总算放下了心,接着,断指童往黄衣老者面前一跪,脱口哀求道:“晚辈尚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前辈可否答应?”

“你说说看。”

“晚辈兄妹两人,适才为遁世一狂掌力所伤,行功不利,请老前辈赐予治疗。”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

黄衣老者脸上透过一层­阴­影,不住地摇头,轻叹一声之后,继续说道:“遁世一狂的掌力非比寻常,你们不仅受了他的掌伤,而且受了他的毒掌!”

断指童与蓝毛女瞪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几次,没有说出话来。

黄衣老者又道:“你看你的手!”

断指童抬起手一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原来一双手已经红肿,再卷起袖子一看,两只胳膊也肿了起来。

蓝毛女的情形并不比断指童好,除了手臂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红肿,连清秀美丽的面孔,也开始呈现红肿的现象。

两人相对低泣,无声泪水,挂在这一对苦命的兄妹的双颊上,凄惨已极。

黄衣老者于心不忍,好言安慰道:“‘骷髅毒’举世丧胆,不过回到家里,我一定设法给你们驱毒。”

言毕,对着海天远处,引颈高歌。

歌声激厉抑扬,诉不尽人生悲欢离合。

看样子,这老者有着满怀的心事,不然,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为什么都显得这样神秘呢?

断指童与蓝毛女悲叹自己的身世,无暇顾及老者的忧郁。

“快到了!鲸儿,再加点油吧!”黄衣老者唱完了歌,心急于替两人疗伤驱毒,再三催促神鲸速行。

那神鲸也好像真解人意,两只巨眼发出火样的­精­光,眨了两下,电驰而去。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将亮,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黄衣老者喊了一声:“到了!”

话一出口,神鲸熟练地一个纵跳,身体离开水面,直拔而上,高过百丈,穿入云霄,凌空而行。

这时,黄衣老者一手抓紧断指童,一手提着蓝毛女,从神鲸背上跳了下来。

断指童与蓝毛女像小­鸡­似的,被提着由高空直降而下,正自惊惶失措,脚已着了陆地。

环顾四周,荒林丛丛,他们刚好落在林中一块巨石之上,遥望远处,神鲸在空中美丽地一个翻滚,向林边摆摆尾巴,逍遥自在地潜入水中去了。

对于这种充满刺激­性­的惊险奇遇,断指童与蓝毛女都感到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怎么来的?

神鲸居然有如此高的武功,这黄衣老者更是不可思议了。

越想越觉得这老者太过神秘,令人费解的地方太多了!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为什么住到这样的地方?

神鲸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会听从他的指挥?

还有——

这地方是岛呢?还是陆地呢?

既然住在东海,离万丈崖不知有多少路程。

断指童与蓝毛女神智虽尚清醒,由于剧毒攻心,体力衰弱到了极点,黄衣老者扶着两人,运起功力,向着住所行去……

黄衣老者的住所,位于荒林中央,三人穿过丛林,眼前现出另外一个世界。

梨花野草,杂然相生,别有一份清香味道。梨花之中,一栋茅屋,脱颖而出,令人颇有飘然隐逸之感。

三人来到门前,门自动地开了。

屋里走出一个含笑的少女来。

她笑着跑到黄衣老者面前,牵着老者的手,看看断指童,又看看蓝毛女,最后,又用一双清澈乌黑的大眼睛,望着黄衣老者。

黄衣老者抚着她的一头秀发,笑道:“梅儿,快招呼两位客人。”

那被唤作梅儿的少女,向蓝毛女点头笑了一下,又向断指童点头笑了一下,笑完,一扭腰,脱开握着老者的细手,一溜烟跑进屋里。

进屋之后,回过头来,又向断指童笑了一下,这一笑,没有点头,只是红晕了双颊,更显得娇滴妍艳。

断指童看到最后是一笑,心情有些异样,伤处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不少。

这梅儿是谁呀?

身穿粉红罗衫,肩披乌黑长发,腮边没有酒涡,但有此酒涡更为动人的情态。

梅儿见了黄衣老者,既不喊爷爷,又不叫师父,只是笑着拉着手,那份娇劲儿,真能使人心荡神怡,可是——

她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说呢?

假如能够听她说几句话,那声音,恐怕更要迷人!

可惜的是,她自始自终,不肯说一句话!

黄衣老者扶两人进屋坐下,匆匆地又走了出去。

正午时分,黄衣老者回来,手里拿着一棵青草。

断指童与蓝毛女已经昏迷不省人事,尤其是蓝毛女,一张惹人爱怜的脸蛋儿,此刻肿得五官不辨,断指童的身体,已经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黑。

梅儿见了黄衣老者,脸上不再存在笑容,恐惧的内心,由明亮的眸子里透了出来,她指着蓝毛女,又指断指童,眼角间滚出同情的泪来。

黄衣老者的表情,也非常沉重,当下赶紧将两人平放床上,一边撕开刚才带回来的青草,塞入两人口中,一边喃喃自语:“二十年来,遁世一狂的掌毒,没有任何人能够解除,今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棵‘七毒草’,凭它百年所成的剧毒来以毒攻毒,看看你们俩的运气如何。”

说着,又从墙上取下一紫­色­的金葫芦来,打开塞子,一股奇酸溢出,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

老者依次向两人口中倒入许多酸液,将“七毒草”冲入肚中,不到一刻工夫,事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断指童与蓝毛女吃下“七毒草”后,心如虫噬,猛吼一声,在床上乱踢乱抓起来。

其情境,有若孕­妇­临盆,惨嗥凄号,不忍卒闻,就这样足足叫了三个时辰,才慢慢安静下来。

汗水湿透他们的衣裳,黄衣老者叫梅儿给他们擦­干­额上的汗珠,由于过度劳累,连喘息的声音,都几乎听不清楚。

黄衣老者守在一边,等待变化,这是他第一次的试验,为了救这两个孩子,他不得不做一次最大的冒险。

“七毒草”含毒甚烈,据说百年之久,始能长成一棵,由四片长叶合成,乍看起来,和普通青草没有什么两样,然而,当你仔细看过之后,你会发觉每一个地方,都与普通青草不同。

根据药书记载,这“七毒草”用来毒人毒畜,万无一失,而且沾­唇­即死,今日黄衣老者知道断指童与蓝毛女中了遁世一狂掌毒,知道天下无药可医,绝望之余,才想起这“七毒草”来。

以毒攻毒,其理自古有之,断指童与蓝毛女受到两大剧毒在体内搅抖,痛苦自是当然,经过一番挣扎,现在两人都安静了。

黄衣老者目不转睛地,盯在蓝毛女脸上,心中默祷上苍,能够赐予些微奇绩,来解救这两个不幸的苦海孤雏。

一会儿,奇绩真的出现了!

蓝毛女肿得发黑的面孔,逐渐恢复原形,黄衣老者解开断指童衣扣,身上的肿也消了,两人呼吸均匀,刻已安详的入睡。

黄衣老者舒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屋外。

“看着他们,给他们准备点吃的,等我回来。”

梅儿乖乖地点了点头,站在门口,目送老者远去,这才跑回屋内。

屋内,断指童与蓝毛女都已熟睡,梅儿待地烧了两碗补汤,拿了些野果,放在断指童床前,顺手拉过一个凳子,靠床坐了下来。

她——双腿交攀,以手托腮,弯腰俯视,死死地望着断指童熟睡的脸孔出神。

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喜欢看这张睑孔,那上面除了眼睛、鼻子、嘴巴以外,并不比别人多什么,但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那样爱看。

她望着断指童的嘴巴,断指童笑了,这是梦的微笑,梅儿也跟着笑了,而且还用一根手指拨弄了一下。

断指童翻了一个身,背向着梅儿,梅儿不高兴了,噘着小嘴巴,一跺脚,站起身来,把凳子搬到床前的另一边,又坐了下来,像方才一样,以手托腮,凝视出神。

天不晓得什么时候暗了,屋里已经漆黑,今夜,明月似已别有所恋,不再赐予人间光华。

骤然之间,闷雷数声,惊醒了出神的梅儿。

她连忙揉揉眼睛,离开床前,点起灯来,回头看床上,断指童正襟危坐,问梅儿道:“姑娘,请问老前辈呢?”

梅儿没有答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外面,然后,双手胸前并拢,表示说,黄衣老者打坐去了。

断指童看看向在另一床上的蓝毛女,睡意正浓,没有叫她,心想趁着老者尚未回来,不如先调理调理原气,就在这时,梅儿端上一碗汤来,递给断指童,示意叫他喝下。

断指童伤后,已经一天不进饮食,饥肠辘辘,所以连忙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喝完了汤,顿觉­精­神百倍,断指童把碗放在床边桌上,对梅儿道:“谢谢姑娘。”

梅儿从桌上拿起碗来,红着脸,笑着走开了。

剩下断指童,望着她窈窕动人的背影,突然产生了无限遐思,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居然对异­性­的刺激,有了异感,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极力稳定自己情绪,心里不断地劝着自己道:“断指童,父母血海深仇未报,武功未成,怎能作儿女私情想!”

梅儿又笑着出来了,坐在断指童床边的凳子上,望着断指童,盈盈而笑。

笑得断指童有些尴尬,看得断指童有些发窘。

一个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显得羞人答答的,倒是天下少有。

断指童被梅儿看得心里发慌,坐在床上,弄得手足无措,这种场面太使人难堪了!

他想以谈话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于是,试探:“我叫断指童,请问姑娘——”

“……”梅儿眉头一扬,笑着摇了摇头。

“第一次见面,我竟如此唐突,尚请姑娘不要见怪。”断指童得不到回答,深恐梅儿生气。

可是梅儿呢?依旧把肩头一扬,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把断指童弄得没办法了!

不管怎么样,她就是不跟你讲话,不生气,也不发火,光笑——总不会不对吧!

断指童想了一下,又道:“请问姑娘,老前辈是您的什么人?”

“……”梅儿笑得更甜,头摇得更紧。

这算什么名堂?

梅儿不火,倒把断指童给惹火了?

当时,霍然走下地来,怒言对梅儿道:“难道我断指童没有资格与姑娘讲话吗?”

“……”

虽然断指童已经生气,梅儿依旧没有对他答话,这姑娘也真怪,和人家说几句话,也少不了什么,­干­嘛要这样吝啬呢?

断指童怒目微张,瞪着梅儿。

梅儿又摇了摇头,只是这次不再微笑,代替笑的,是一脸的凄楚神情。

她以一双润湿的眼睛望着断指童,像是哀求,又像是乞怜,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一旁又向断指童慢慢地摇着渐渐低下的头。

“啊!”断指童如梦初醒。

断指童恍然大悟道:“姑娘,请你原谅我吧!”

“……”

梅儿眼睛睁得圆圆的,委曲的泪水,泉涌而出,望着断指童看了半天,忽然扭头向门外奔去。

“姑娘,姑娘!”

断指童急忙追了出去,梅儿头也不回地,在林深处飞驰。

天上乌云密布,雷声轰轰,倾盆大雨,骤然而降。

雨点打在梨花之上,煞是一幅人间奇景,断指童无心留意雨打梨花,夜雨中,狂喊着,追逐着!

夜太深了!雨太大了!

断指童失去了梅儿的影子,仍旧力竭声嘶地叫着:“姑娘,姑娘!”

大地苍茫,对于断指童的呼喊,没有一丝反应。

断指童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骤雨浇湿了他的全身,他摇摇晃晃地,徘徊在迷糊不清的路上,深自悔恨自己的愚蠢与大意。

人——假如能够讲话,哪里不有愿讲话的道理?

尤其是对一个自己一见钟情的人!

梅儿绝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她想以虔诚的微笑,来弥补言语上的缺陷,然而断指童却抹杀了她仅有的自尊,掀起了往事的悲痛浪潮,所以,她无法再忍受了!

上天对于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竟忍心剥夺她言语的权利,实在太不公平了!

断指童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着,愤怒的雷吼,像是向他提出抗议,他的心烦乱到了极点。

“孩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路边古树下,黄衣老者肃然而立,身上滴雨不沾,见到断指童,甚感奇怪。

断指童看见黄衣老者,像是找到了救星,急忙言道:“不好了,老前辈,梅儿跑了!”

“梅儿?”一听说梅儿跑了,黄衣老者也着了慌,急问道:“怎么回事?”

“我和她讲话,她一再不理,后来,我一生气,她就哭着跑了出来。”

断指童急得气喘如牛,黄衣老者去连呼:“糟糕,糟糕!”

“老前辈,您看她会到哪里去?”

黄衣老者没有答话,只叫断指童快走。

路上,黄衣老者有头没尾地自语道:“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这种事了,上次差一点送了命!”

断指童闯下大祸,不敢多言多语,紧跟在黄衣老者身后,默默而行。

“梅儿,听师父的话,千万别——”一阵雷声,掩住了黄衣老者的说话。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荒林,来到一座山下。

断指童抬头往山上一看,心里猛然吓了一跳。

原来山顶之上,一个凉亭,凉亭边正站着一个少女,面对着浩瀚大海,茫然若失。

黄衣老者一提断指童,几个起落,纵至山顶。

“梅儿,梅儿,你怎么啦?”黄衣老者紧抓住梅儿的手,将她搂在怀中。

断指童走上来,痛心疾首地道:“姑娘,一切都是我不好,请原谅我吧!”

这个激动的少女,从黄衣老者的怀里转过头来,脸上雨点泪珠混成一片。

她哀伤地向着断指童歉然一笑,又慢慢抬起头来,对着黄衣老者注视良久,好像是说:“师父,想起爹娘,我心里太闷,所以跑到这里来舒散一下,真不该让您老人家担心。”

黄衣老者低头抹了抹梅儿腮边的泪痕,言道:“好孩子,快跟师父回去吧,着了凉又要生病啦!”

梅儿回头望了望呆立着的断指童一眼,默默地跟着黄衣老者下了山来。

雨停了,明月又撒下皎洁的光辉。

梅儿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不时向断指童报以安详的微笑,好像在说:“为了我,让你淋得全身,湿透了,原谅我吧,只要你能晓得不是故意不跟你讲话就好了。”

这一个纯洁,善良的,多情的,痴情的女孩子,她不愿因为自己,而使任何人不高兴,所以不管内心如何痛苦,她总是露出一副可亲的笑容,让别人以为她的心情是安祥的。

云破月来,野花弄影。

三人不觉已经回到门前。

黄衣老者首先间断指童道:“蓝毛女醒过来没有?”

“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睡,现在恐怕已经醒过来了。”

断指童说着抢先进入屋内,想看看蓝毛女解毒后的身体状况。

黄衣老者与梅儿随后进来,三人同时把视线移向空了的床上。

蓝毛女的床是空的。

人呢?

梅儿为她调的一碗补汤,仍旧放在原处,屋内没有一点零乱的样子。

三人分头找了半天,没有发现踪影。

哪里去了呢?

断指童急了。

黄衣老者更急。

好不容易刚刚救活的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你的彩­色­丝巾呢?”

黄衣老者猛然若有所悟,向断指童提出这个问题。

断指童探手怀中一摸,眼睛一大,脱口叫道:“不好了,在妹妹身上。”

这句话,不啻是一声晴天霹雳,黄衣老者又仔细地环视了屋内一周,突地急步跃至木门前。

木板门上。深深地嵌上了两行草字:

八十年不见了,想念得紧,海滨跟踪到此,蓝毛女我带走了。

黄衣老者废然木立,脑中寻思不已。

这是谁呀?

留字连个名号都不留,绝不是正派好汉。

八十年不见?

从海滨跟踪至此?

什么人和黄衣老者八十年没有见过面?

什么人和这黄衣老者八十年以前见过面?

什么人从海滨跟踪到这里,黄衣老者居然没有发现?

什么人能够在汪洋大海之上,赶得上神鲸的速度?

什么人有这样大的本领,还要彩­色­丝巾,去抢夺太上老人的人间三宝?

“啊!”

黄衣老者恍然大悟。

“啊,是他,一定是他!”黄衣老者面­色­苍白。

接着,回头对断指童与梅儿道:“梅儿,好好照顾客人,我马上就回来。”

没等梅儿点头答应,黄衣老者的身形,已经飘然了出去。

来到海边,黄衣老者面海扬手道:“鲸儿,快来!”

一阵巨浪,神鲸从水中浮了出来,老者连忙展开身形,跃上鲸背,低头向神鲸道:“鲸儿,我一时大意,被人家暗中盯梢,难道你也老眼昏花了吗?”

神鲸轻摆巨尾,激起一道水柱,像是了解了主人的责难,当下一声不响地施出它的神技,凌空飞去。

黄衣老者站在鲸背上,游目四望,但见宇宙苍茫,海天一­色­,广阔的水面上,投有发现一点可疑的迹象。

又行了一程,老者正自焦急,神鲸倏而一跃,就在这一跃的当儿,黄衣老者猛然­精­神一振,厉声叫道:“三弟,留步!”

遥远的海面上,一个狂驰中的人影,闻言慢了下来。

眨眼间,由于距离神速拉近,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水面上立着一黑衣老者,身后背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神秘的失踪人——蓝毛女。

距离拉到十丈左右,神鲸自动停住,黄衣老者义正词严地道:“三弟,八十年不见,这就是你的面礼吗?”

那黑衣老者,本来是背着黄衣老者的,这时,慢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笑嘻嘻地道:“二哥,有话可以慢慢说,自己弟兄,于嘛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黑衣老者的话,虽然是笑嘻嘻地讲出来的,但是绝不显得轻浮,他像黄衣老者一样,有着一头银丝般的白发,道貌岸然,神态自若,令人望而起敬,所不同的是,这黑衣老者的眉宇之间,似乎充满了杀气。

蓝毛女伏在背上,大眼儿圆睁,不言不语,看情形,大概是被制住了|­茓­道。

黄衣老者见他说得如此轻松,心中大为不快,忍着一腔怒火,责备地道:“八十年前,你我与大哥分手时,曾经约法三章,有句话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天下事,我、你、他、风、马、牛,管自家。’这几句话,一辈子也忘不了。”

“既然记得,今日窃物劫人之事,如何解释?”

“窃物劫人?”

黑衣老者故意反问一句,又道:“此话从何说起?”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

黑衣老者却极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冷言道:“八十年的时候,仍旧改不掉你的老脾气,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糊涂?”

黑衣老者满脸狐疑,黄衣老者继续责道:“当年为了人间三宝,你害得师父走火入魔,如今心犹不死不说,拿了丝巾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带人?”

“好汉不揭人短,二哥,你这算什么?”

“什么也不算,把人留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黄衣老者出言至此,已是怒不可遏,黑衣老者依然故我,慢条斯理地道:“二哥,我带人有我的苦衷,反正你已经有了两个,把这一个让给我不为过。况且,你教也是教,我教也是教,我总不致于把她杀了当­肉­吃吧!哈哈!”

“岂有此理!”

“二哥,别生气,你听我说。”

“还说什么,难道非要我动手,你才肯罢休吗?”

黄衣老者双臂微动,准备出招,黑衣老者连忙嘻嘻笑道:“哎!二哥,自己人嘛!还动什么手呢?”

“混蛋的东西,你……”

“你看吧,又骂起人来啦!其实,真动起手来,也不一定你赢啊!万一伤了孩子……”

黑衣老者说着,故意把背后的蓝毛女抱在胸前,这样一来,可把黄衣老者给急坏了。

怎么办呢?

动手吧,怕伤了蓝毛女,不动手又要不回来。

“二哥,我走啦!”

黑衣老者见黄衣老者呆在当场,知道时机成熟,忙做退兵之计言道:“来日有缘,咱们兄弟后会有期。”

黄衣老者闻声寻人,人已不见——

这黑衣老者不但能在水面上行动,而且练有一套遁水神功,黄衣老者一个大意,水面上已经找不到黑衣老者的影子,只剩下蓝毛女的身体,在黑衣老者的控制之下,贴着水面,直挺挺的,向岸边急速而去。

论武功,黄衣老者并不比他差,八十年前如此,现在也没有什么两样,所不同的,是黄衣老者比他多了一份人­性­,多了一点慈悲之心,蓝毛女一直在黑衣老者身边,黄衣老者不敢大意出手,使她蒙受不白之灾。

眼看着蓝毛女的影子,越去越远,直至模糊不见,黄衣老者犹自趺坐鲸背,双目暴­射­怒光,拿他没有办法。

神鲸解得主人心意,自动调转头来,游向归程。

金黄|­色­的夕阳,吻着西天的水平线,彩霞朵朵,水光粼粼,阵阵灿烂夺目的涟漪,刺痛了黄衣老者烦躁不安的心绪。

走笔至此,似乎应该向读者有个交代,这神秘和黄衣老者,这神秘的黑衣老者,八十年不见,互称二哥、三弟,他们到底是谁呢?

聪明的读者,心中也许已经了然,这黄衣老者乃当年传授遁世一狂龙天仇内功的飞天狐,这黑衣老者即天地二煞的师父——天外一邪。

他们两个与人间三宝的主人太上老人,本来是三个师兄弟,一个正,一个邪,一个不正不邪,三人同是断剑追魂的徒弟,断剑追魂拥有人间三宝,原打算一个徒弟给一件,不想天外一邪贪心不足,竟想独吞,于是趁师父练功之际,大逆变节,结果,断剑追魂把人间三宝一起传给太上老人,从此师兄弟约法三章,风马牛各不相­干­……

今番太上老人坐化消息传出,武林中大掀起了寻宝的狂热,连天外一邪都不死心,自己亲自参加了寻宝的行列。飞天狐居住之地,极为神秘,天外一邪无理跟踪,已经不该,想不到他还要窃物劫人,无怪乎飞天狐要生气了。

然而为了蓝毛女的安全,飞天狐只有望敌兴叹。往事一幕幕地涌上心头,害得飞天狐感慨万千,不觉间,已经回到岛边……

飞天狐习惯地从鲸背跃上岸来,一肚子闷气,正自无处发泄,忽然抬头一望,又惊得瞪大了双眼。

原来此刻沙滩之上,一对少年男女,正在大打出手,不用笔者多说,读者也可以想象得到,男的一定是断指童,女的一定是飞天狐的唯一徒弟梅儿。

可是——

亲爱的读者,

这一回,你我都弄错了。

因为那男的既非断指童,女的更不是梅儿。

那么,他们是谁呢?

难道这神秘的荒岛之上,除了飞天狐师徒以外,还有其他的人吗?

诸位且莫心急,请听笔者慢慢道来——

这一男一女,乍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然而再仔细一瞧,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小孩子那里会头发苍白?

小孩子那里会满脸皱纹?

小孩子那里会弯腰驼背?

小孩子那里会髭须连腮?

那么是老头子?是老太婆?

那恐怕更不近情理了。

但见他们缓缓地舒展着手脚,一面­阴­­阴­冷笑,一面喃喃私语。

身无影!

掌无风!

看样子,倒真像孔老夫子学做健身­操­——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飞天狐在一旁看了半天,状若恶梦初醒,骤然喊道:“什么人?”

两人听到话声,停止了动作,回头一眼看见飞天狐,也颇觉惊疑,那男的双手叉腰,神气活现地道:“喂,你是什么人?”

飞天狐此刻是受了天外一邪的委屈,从海上回来的,心里本来就不大痛快,瞧那人的态度,更是有气,他向前走了两步,然而那两人并无畏惧之­色­。

飞天狐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讲话这样没有礼貌!”

“哈哈……”

那女的听飞天狐一问,乐得仰天大笑起来。

那男的看了女的一眼,耸了耸肩,好像认为飞天狐问得有些多余,因此,他也笑了,笑得不大好听。

笑了一会,大概是笑累了,见他喘了一口粗气,指着飞天狐道:“真是笑话,我这堂堂无边岛的岛主,难道还不知道这里叫无边岛呢?”

“无边岛?”

飞天狐不由得跟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心中更是惊奇不已。

谁说这里叫无边岛?

八十年来,飞天狐一直住在这岛上,一直以为这是个神秘的无名荒岛,为什么这人说是叫无边岛呢?

飞天狐一味思索,不再言语。

那男的却开口道:“断剑追魂是你什么人?”

“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普天之下,除了我夫妻俩以外,这无边岛的位置,只有他一个人晓得。”

飞天狐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听到这话,觉得话中有话,忙以试探的口吻问道:“那么,断剑追魂是你什么人?”

“哼!”

那人——那自称无边岛岛主的人,冷哼一声,正­色­言道:“他,是我的仇人。”

飞天狐暗自一惊,师父断剑追魂,百年以前即已称霸江湖,这两个怪里怪气的小老人儿,说断剑追魂是他们的仇人,难道他们是和断剑追魂同时的人?

这事显然有些蹊跷,飞天狐沉思片刻,又道:“断剑追魂去世将近百年,怎么会是你们的仇人?”

“唉!说起来话太长了。”

无边岛主转身向林中慢步踱去,走到一棵树下,飞天狐跟了过去,静静地听着他旧话重提。

“整整九十九年的时间,今天我第一次和外人讲话。”

无边岛主斜倚树­干­,仰望苍天,继续言道:“啊,断剑追魂,这一掌太狠心了。”

“你是说,你曾经被断剑追魂打了一掌?”

“是的。”

“一掌之仇,百年不忘?”

“凭我无边岛主的功力,挨上千掌万掌,绝不含糊,可是他这一掌,却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大外。”

“为什么?”

“因为这一掌,乃是令人闻而丧胆的九——九——归—一原——掌。”

“啊!”

飞天狐惊得猛然一跟,瞪目结舌,吃吃叫道:“九九归原掌?”

“是的,九十九年前,断剑追魂一心独揽武林,仗着一套诡谲玄奥的九九归原掌法,夺走了我的长青丸,抢去了我老婆的无形衣,临走的时候,还赐给我夫妻一记惨绝人寰的九九归原掌,害我俩虚度了九十九年的悲惨岁月。”

无边岛主一口气说出自己的恩怨,飞天狐面对着这一对历尽苍桑的老人,顿时失去了主意。

安慰他们吗?

告诉他们吗?

告诉他们断剑追魂是自己的师父?

时过境迁,如今一切已显得多余,飞天狐又道:“那你是不是还打算报这一掌之仇呢?”

无边岛主没有马上回答飞天狐的话,低头沉思良久,始道:“报仇谈何容易?中了九九归原掌的人,一切归原,万事皆休,我的武功,经过九十九年的长期煎熬,到现在已经全部报销。”

“九九归原掌真的这样厉害吗?”

“岂止这样,当时我中掌时,所幸断剑追魂练得还不够炉火纯青,假如再等他练十年,恐怕早就完蛋了。”

“那你们以后预备怎样办呢?”

“我们决定长住无边岛。”

“这……”

无边岛主这句话,着实令飞天狐着了慌。

这荒岛清静了八十年,如今Сhā进这么两个不速之客,岂不煞尽风景?无边岛主从皱紧了眉宇之间,竟然露出一丝笑意,看了飞天狐一眼,悠闲的道:“你问了我那么多,老弟,现在轮到我问了吧!”

“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呢?”

“先报个万儿吧!”

“老夫真名实姓已经多年不用,目前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知我者,皆以飞天狐字号称谓之。”

无边岛主闻言,嘻嘻笑道:“从飞天狐三字看来,阁下想必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这倒不敢。”飞天狐谦然道:“关于长住无边岛之事……”

“这样吧。”

无边岛主犹豫了一下,又道:“赶你走,我于心不忍,赶我走,你也未必忍心,所以,咱们­干­脆一句话。”

飞天狐急切地问道:“怎么说?”

“以山为界,山南属于你,山北我留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以此为誓!”

无边岛主说着,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来,飞天狐无可奈何,只好与之握手成交。

大事已定,那女人——无边岛主的妻子,一直在旁边沉默着,这时开口道:“山北一席之地,面海前崖,并不影响无边岛的完整­性­,何况我们已经在那边住了九十九年啦!”

“这一点飞天狐绝对遵命照办,时候已经不早,两位请吧!”

“来日重逢,必报此栖身之恩。”

“请!”

无边岛主夫­妇­转身径自离去,飞天狐站在当地,茫茫然地呆了半天。

当初师父断剑追魂去世,与太上老人,天外一邪分伙之后,飞天狐几次寻访,无意中发现了这块世外桃源,只以为是个无人知晓的神秘荒岛,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遭遇。

听了无边岛主的回忆,使飞天狐憧憬出百年以前的武林慨况,原来那为人疯狂的人间三宝是这样的来历。

岛上山北之地,飞天狐从来没有过去,因为那边面积不大,而且都是断崖杂石,荒芜不堪,没想到里面还有两个不幸的九九归原掌下人。

难道那区区弹丸之地,还会有什么文章?

那无边岛岛主夫妻,中了九九归原掌,武功是不是真的全失了呢?

假如没有全失,留着不是后患无穷吗?

飞天狐心里也很矛盾,在道义上来说,自己师父抢了人家的东西,害了人家的夫妻,身为徒弟,道谦陪罪犹恐不及,哪里还能再存有杀伐之心呢?何况无边岛本来就是人家的,现在人家只要求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呢?

思前想后,飞天狐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至于以后会不会发生事情,会不会引来麻烦,那也只有等到以后再说了……

夜­色­已深,飞天狐轻步跃行,几个起落,已经来到门前。

门是开着的。

窗也是开着的。

屋内透出丝丝微弱的灯光。

这佳境太幽静了。

幽静得令人有些窒息——

飞天狐有若惊弓之鸟,一天中,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使得他的神经过度紧张。

难道里面又发生事情啦?

飞天狐黑夜之中,游目四查,屋子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不觉哑然失笑,哪里有什么事情?真是庸人之扰。

笑声甫仳地,飞天狐走近门前,正准备叫梅儿开门,但见他霍然一个纵跳,翻身一式“铁板桥”,人又跃退丈余。

怎么啦?

欺身近屋之际,飞天狐突听得屋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这一惊非同小可,飞天狐急忙绕至屋后,从窗孔中往里一看——

糟了!

断指童直直挺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梅儿坐在床前,低声啜泣。

糟糕!

这是怎么回事?

是天外一邪去而复返?

是无边岛主使了手脚?

还是神秘的荒岛之上,深夜中又来了其他的不速客?

“梅儿!”

飞天狐伏在窗前,见屋内没有动静,叫了一声梅儿,推窗而入。

“梅儿,又怎么啦?”

梅儿站起身来,没有擦­干­脸上的泪水,只是用手指指躺在床上的断指童,指指外面,又指指自己,摇摇手,皱皱眉,又摇了摇手,又指了指断指童。然后跑到飞天狐身边,拉着飞天狐的手,回头一起欣赏安静的断指童。

飞天狐笑了。

并又用手指头儿朝梅儿的脑门点一下道:“傻丫头!”

梅儿的小脸儿一红,小嘴儿一撇,小头儿一歪,跑到了断指童的床边。

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呀!

梅儿的语言,只有她师父能够懂得。

原来当飞天狐发现蓝毛女被掳之后,急忙前往追赶,这时候,断指童失父失母,挨掌中毒,又不见了自己唯一赖以相依为命的妹妹,情感激动已到极点,一定要亲自去寻找失妹。

梅儿奉师父之命,看顾客人,当然不肯让他离开,于是两人由争吵而变脸,由变脸而动手。

断指童虽然经天地二煞授艺八年,也习得几招绝技,然而由于与遁世一狂比掌中毒,内力消耗殆尽,此时当然不是梅儿的对手。

梅儿一方面受了师父的嘱吒,一方面小心眼里,也着实喜欢断指童,所以几招过后,始终躲躲闪闪的,不虚不实,不敢用力太猛,唯恐伤了小心肝儿。

断指童一眼看出门道来,边打边溜,会会合合,分分离离,一时之时,给他打出屋外很远,梅儿晓得情况不对,刚掉了个妹妹,如果再丢个哥哥,可没办法向师父交代了。这才不得不忍心隔空点住了他的|­茓­道,把他拖了回来,放在床上,留给师父处置。

飞天狐把梅儿从小养大,深深了解她的心意,望着泪痕儿犹在的梅儿,没有夸奖,没有责骂,只有微笑着抚摸着她的一头秀发,伸手解开了断指童的|­茓­道。

断指童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先看到梅儿,又看到飞天狐,他看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就是没有蓝毛女的影子。

飞天狐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好言相劝道:“蓝毛女为天外一邪所掳,方才虽然已经追上,为了她的安全,一时无法救她。”

断指童好像没有听到飞天狐的说话,只是气冲冲地道:“老前辈,当初海边相遇,你答应帮我兄妹去东海,如今妹妹失踪,彩­色­丝巾也不见了,东海去不成,请让我回去吧!”

飞天狐心里好生难过,在后生小辈面前,丢尽了面子,弄得没头没脸的,顿觉不是味道,望着这不幸的苦海孤雏,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唏吁之余,慨然言道:“你准备到哪里去呢?”

“天涯海角,随处飘零,我要找我的妹妹,我要给父母报仇。”

断指童言词激昂,飞天狐尤觉凄然,蓝毛女是在无边岛上失踪的,在道义上,他应该负责,但是对付天外一邪,绝非一日半日之计可行,若不从长策划,后果更将不堪设想。

思念及此,飞天狐又道:“江湖上险恶多端,一己之身,何去何从?”

断指童豪气­干­云,扬言道:“天是虽大,然我断措童一日不死,希望一日不灭。”

“可是……”

飞天狐想再说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低头沉思不语。

梅儿站在一旁,听在耳里,愁在心里,急在口里,但见她轻轻到师父跟前,拉拉师父的衣襟,用手比划了一阵。

飞天狐先是一怔,继而慎重地问道:“真的吗?”

梅儿点了点头,微笑着,深情地向断指童望了一眼,又羞涩地垂下了头。

断指童心里千头万绪,没有注意到梅儿的表情,飞天狐默默不语,足足停了有一个时辰,忽然抬头言道:“好吧!”

简短的两个字,划破了屋内的寂静,振作了每个人的心灵,断指童尚不知好些什么,飞天狐又道:“梅儿,你快去收拾一下,今夜趁天黑之便,你们马上动身。”

“我们?”

断指童万没想到事情会变化得此快,问道:“老前辈,你是说叫梅姑娘跟我一起去吗?”

“梅儿是我的徒弟,她有权代我做任何事情,这次出去,两个人一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好是好,就怕我照顾不了她!”

“哈哈……”

飞天狐大笑不已,笑得断指童有些莫名其妙。

“晚辈所言,句句都是实话,不知老前辈有什么可笑?”

断指童尴尬地言道:“试想此去路途坎坷,凶多吉少,自身尚且难保.那里还能……”

“傻孩子!”

没等断指童说完,飞天狐抢着说道:“就是因为恐怕你自身难保,所以才叫梅儿照料你,不过你不可能欺负她。”

“谢谢老前辈!”

“别客气啦!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们准备点东西。”

飞天狐走进屋里,一会儿梅儿提着一个小包袱,换上一套草绿­色­劲装,端庄之中,透露出一股英气。

她把小包袱放在桌子上,空出手来,在胸前搓了几下,向断指童笑了笑。

断指童也同样回报了一个牵强的微笑,低声说道:“谢谢姑娘一番好意!”

这一次,梅儿没有摆手,也没有摇头,只是望着他笑了,笑得更开朗,更动人。

两人相对无言频低首,手足都显得失措,断指童坐在床头,梅儿站在门口,望望这里,瞧瞧那里,好像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飞天狐­干­咳一声,从里屋走了出来,往桌旁坐下,并示意断指童与梅儿过去。

断指童与梅儿围在飞天狐面前,听候发落,飞天狐正­色­言道:“这一次你们出去,要认清三个目标,找人,寻宝,复仇,除此而外,要少惹麻烦。”

“晚辈遵命。”

“还有……”

飞天狐望了梅儿一眼,又对断指童道:“梅儿的身世,比你好不了多少,你有仇,她有恨,假如你们能够互助合作,事情也许可以早日成功。”

断指童听了这话,不期然地看看梅儿,梅儿脸­色­持重,一派凄然。

飞天狐叮咛嘱咐,不觉又过了半个时辰,判断天­色­,将近三更时分,于是起身言道:“好了,时间不早啦,赶快去吧!”

断指童与梅儿也跟着站起身来,三人一齐走出门外,来到海边。

飞天狐紧紧握住两人的手,又道:“江湖不比自己家里,有时候光靠武功是不够的,这里是一封信,如果能够碰到天外一邪,把信交给他,我想他会把蓝毛女遣还的,这里还有一件东西,千万要妥慎保管,路上遇到强敌,可以此示之。”

断指童接过一信一物,藏于怀中,梅儿贴在飞天狐身旁,眼眶有些潮湿,好像对养育自己多年的师父,依依不舍。

飞天狐喟然而叹,扬手招来神鲸,目送二人远去,犹自伫立不动……

两人落地登岸,周围一片黑暗。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梅儿十几年来,一直随师父居住荒岛,对人间途径,模糊不清,过度的黑暗,使她有点儿惶恐。

她紧靠着断指童,抓着断指童的胳膊,站了半天。

这一份艰巨的工作,如何开始呢?

蓝毛女凶吉未定,天外一邪的行踪不明。

最糟糕的是,连天外一邪的模样都不晓得,怎么样去找呢?

“嘿嘿……”

两人正自犹豫不决,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传来。

断指童轻碰了梅儿一下,示意她注意应变,梅儿稳住心情,向四下搜索了几遍,没发现任何动静。

“哈哈……”

笑声又起,黑暗之中,笑得人毛骨悚然。

断指童猛然大喊道:“是谁?”

“嘿嘿……”

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出面。

只有一阵又一阵的,令人莫名其妙的狂笑、­奸­笑。

“呵呵……”

一连串的笑声,使得断指童沉不住气了。

暗中一拉梅儿的手,轻言道:“快躲开这地方!”

两人拨腿飞奔,身后笑声又起。

“哈哈……”

这是哪一路人马?

躲在这深沉的海滩之上,笑个什么?

两人一口气跑出数十丈之远,停下身来,惊魂甫定,那要命的笑声,竟跟踪而至。

“嘿嘿……”

可怕的笑声,震耳欲震。

断指童循声四顾,找不出声音发自何处。

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一会儿像是来自天上,一会儿又像是出至地底,一会儿,又从四面八方笼罩面而来。

听声音,更令人恐怖,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一会儿粗,一会儿细。

什么人在这深夜之中,向两个可怜的孩子开此玩笑?

什么人在笑功上的这样惊人的造诣?

什么人——

“笑魔,笑魔,一定是笑魔!”

断指童脱口而出,忙向梅儿道:“梅姑娘,别跑了,赶快运功抵抗。”

两人就地坐下,两手合十,双目紧闭,涤心静虑,驱除一切杂念。

笑声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强,笑声越来越­阴­,笑声越来越冷。

梅儿但觉耳中“嗡嗡”作响,一股强大的压力,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再看看断指童,浑身发抖,牙齿“格格”打颤,脸­色­忽白忽红,额头冒出冷汗,样子十分难过。

提起笑魔,江湖中人,谈之­色­变,几十年来,来无踪,去无影,留给人们的,只是恐怖的笑声和凄惨的后果。多少武林高手,在他笑声里武功全失,多少江湖好汉,在他的笑声里肝胆炸裂,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本来面目——别说想看他的本来面目,就是看过他的换形移影的,也没有半个人。

笑魔在江湖上成为大众心目中的煞星,遇到他的人,不乌呼哀哉,也得折命几年。

虽然如此,白道上的人们,反而越觉得尊敬他,因为事实告诉他们,那些被笑魔的笑声制服的,多半都是江湖败类,所以无形之中,笑魔竟成为主持正义,打抱不平典型的侠义人物了。

今天,他找到断指童与梅儿身上,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断指童也是江湖败类?

难道梅儿也是武林妖孽?

不然为什么要作弄他们呢?

半个时辰过去,笑声突告停止,大地静得可怕,断指童偷偷睁开眼睛,想应付笑声之后的变化。

然而笑过之后,什么都跟着过去了。

笑魔并没有出现,地面上也没有其他的变化,断指童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轻声道:“梅姑娘!”

梅儿瞪大了眼睛,这是她出道以来的第一次遭遇,她感到新奇,感到刺激,当然,在她的见闻之中,并不晓得笑魔的厉害。

断指童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梅儿也随后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装。

“能从笑魔手下逃生的,天下不多,今天总算是我们幸远,快走吧!梅姑娘。”

两人举步待行,忽然身后传来话声:“慢着!”

这声音刚强威厉,令人闻而胆战心惊。

梅儿回头一看,连忙又看看断指童,断指童也四下看了一会,没有发现什么。

这就奇怪了?

他们站的地方是一片原野,周围无山无水,无树无木,哪一种字号的人物,能够出声见不到人?

“那方高人?如对晚辈有所指教,请让晚辈一拜尊颜。”

断指童微抱双拳,向四周作了一揖,停了一会,始听一人言道:“不错,在老夫笑功之下,能够挨过半个时辰的,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今天你们俩算是幸远,应了老夫的心愿——”

“请问老前辈,什么心愿?”

“这次下山,老夫曾经发誓,遇到可造之材,必送给他一件东西……”

“谢老前辈!”

断指童忙拉梅儿一同跪下,静听下文。

笑魔轻笑一声,说道:“哎,年纪轻轻的,怎么那样心急?

我还没说要送给你们呀!”

“老前辈!”

断指童闻言­性­急,笑魔又道:“而且我只能给你们一件东西,你们却有两个人。”

“没关系,老前辈,您给的东西,一定非常珍贵,如果可以分,我们一人一半,如果不能分,请您给她吧!”

说着,用手指了指跪在身旁的梅儿,梅儿却感动得向断指童摇摇头,表示她愿意放弃这份权利。

“小小年纪,难得不会负心,好吧!我给你们一人一半。”

“谢老前辈!”

断指童朝四周频望,想接笑魔的东西。

四周依然空无一人。

“老前辈,您在哪儿?”

“你们把嘴张开。”

断指童虽然惊奇,但仍示意梅儿一起张开嘴巴。

嘴巴刚一张开,两人同时觉得一块滑溜溜的东西,进入嘴中,想尝尝是什么味道,那东西却沿着喉咙,直入肚里。

两人正诧异,相顾无言,突然,一起倒了下去。

断指童躺在地上,梅儿也躺在地上,昏过去了,两个人一起昏过去了。

“哈哈……”

空中再度传来笑魔的笑声,二人失去知觉,已不再觉得笑声的可怕。

笑声由近而远,由强而弱,大概是笑魔走了。

地上躺着两个可怜的孩子。

谁会想到他们会有这样的遭遇呢?

笑魔轻轻松松地走了。

他给他们吃了些什么?

难道他是因为笑声制不住他们,而改用第二招式?

笑魔会这样卑鄙、无耻吗?

对付两个后生小辈,用如此残酷的手法?

断指童口口声声叫他老前辈,难道他真的这样没有人­性­吗?

唉!

江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令人不解。

笑魔已经走了,本事再大,也追不回来。

即使追了回来,也奈何不得他!

断指童与梅儿躺地平静的草原之上,不知朝阳已经升起东方。

两人犹自昏迷不醒,身旁突然出现一名少女。

这少女一身劲装打扮,头裹丝巾,腰Сhā短剑,全身上下一片红,映在朝阳里,显得有些刺眼。

见到二人,少女先是一惊,然后弯腰拾起断指童身旁的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道:“太上老人长青丸只有一颗,只能分给你们一人吃一半,无形衣只有一件,我留着受用,九九归原掌法在哪里,我也不知道,长青丸为人间三宝之一,虽然只吃半颗,醒来后,当作第二人看——不必谢我,我也是偷来的,愿两位好自为之,后会有期。”

那少女看了字条,暗暗纳闷不已。

什么人留的?

他偷得了太上老人的无形衣,又送给这两个人一颗长青丸,人间三宝,他已得其二,又说九九归原掌法,他也找不到,这是个什么人呢?

这两个人又是谁呢?

红衣少女手拿纸条,不住地瞧两人端详,真是女的娇丽,男的潇洒,天生一对璧人。

正要多看那男的人几眼时,断指童猛然跳了起来,抢过红衣少女手中的纸条,大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哎哟!你这个人真死相,那么大惊小怪的,把人吓了一大跳!”

红衣少女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鼓着樱桃般小嘴,居然在断指童面前,撒起娇来了。

断指童是个怕软不怕硬的人,对着这样一个绝­色­的少女,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发脾气的。

“光天化日之下,你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存的什么心?”

红衣少女轻哼一声,斜瞟了断指童一眼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们一男一女,大白天躺在这里,谁不奇怪呀!看看有什么关系。”

这丫头的嘴巴好生厉害,顶得断指童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支吾半天,断指童始呐呐言道:“不知姑娘应该如何称呼?”

红衣少女听断指童问她的名字,乐得笑了起来。

这一笑,白­嫩­的腮边,笑出两个深湛的酒窝来——

那酒窝比眼睛更厉害,眼睛大大的,黑眼珠子在里面滚来滚去,好像要掉出来,秋波频转,似能解语,然而这酒窝,藏在腮边,时隐时现,令人不敢直视。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断指童。

断指童被她看得脸发烧,心直跳,连脚心都觉得发痒,站在她面前,好像面临千军万马,令人忐忑不安。

“姑娘叫……”

“你看我该叫什么呢?嘻嘻。”

红衣少女低颦浅笑,那股劲儿,断指童吃不消了,猛然看她一眼,又连忙转头道:“我看!”

“你看不出来吗?嘻嘻,我叫柳青,杨柳的柳的,青草的青。”

柳青?

断指童只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却不晓得她的来历。

这柳青——

假如诸位不健忘的话,不正是随定魂掌关龙,到魔林看一目泪尼的,无耳道长的第七个徒弟,“销魂掌”柳青吗?

这一点,断指童当然不会知道。

其实,这销魂掌柳青,又哪里晓得面前这个讨人喜欢的,正是自己的三师兄,断魂掌韩海明的儿子呢?

仔细一算,不多不少,在辈份上,他们两刚好差了一辈,按理说,断指童还得叫她一声师姑呢!

可是,这些关系,他们没有办法晓得。

断指童恭敬地道:“柳姑娘,请指教!”

“嗯,这才像话!”销魂掌柳青得意地笑道:“不过用不着喊柳姑娘,叫我青妹就行了。”

“这个,这……”

哪里有这种女孩子,第一次见面,就要人家叫她妹妹,乍看起来,不大近情理,可是,这柳青就是这种脾气,喜怒任­性­,不拘小节。

她见断指童发窘的样子,觉得很好玩,于是笑道:“还这个那个什么?怕羞是不是?怕羞的话,我叫你妹妹。”

“柳姑娘!”

“相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我叫……”

断指童说了半天,没说出自己叫什么来。

他叫什么?

谁晓得他叫什么?

天煞与地煞和他分手时,只告诉他叫断指童,他妹妹叫蓝毛女,至于真名真姓,并没有告诉他们。

“怎么,连名字都舍不都告诉我吗?”

柳青心里有些不是味道。

这算什么?

问个名字,都那样吞吞吐吐,有什么了不起的?

简直太瞧不起人了。

断指童见柳青脸­色­微变,更是急上加急,慌言道:“不是我舍不得,实在是不知道。”

“胡说!”柳青大叫一声,指着断指童道:“你把我当人当鬼,天下还有不晓得自己名字的道理!”

“姑娘有所不知,我自幼失父丧母,为师父养大,哪里晓得自己的名字。”

柳青柳眉倒竖,紧紧追问,断指童本想告诉她,师父对自己的称呼,可是又一想,妹妹没有找到,父母之仇没有报,这柳青又不知是敌是友,如何能告诉她?

想到这里,胡言道:“我师父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

“好一个无情无意汉,我对你真心真意,你却跟我耍起花枪来了,没有名字我给你一个,以后在江湖上,叫龟儿子王八蛋好了!”

言毕,轻展身形,走了。

断指童望着她动人的背影,一阵凄楚,涌上心头。

这时候——

梅儿也醒了。

她舒活了一下筋骨,奇异地望望断指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断指童不明就里,打开手中的纸条一看,高兴得叫了起来,道:“梅姑娘,你可知道笑魔给我们吃了什么?”

梅儿面有难­色­,望着他笑笑,摇摇头。

断指童高兴得过了火,忘掉了梅儿不能说话,见她微笑摇头,这才猛然记起,当下失声笑道:“她给我们吃的是太上老人的长青丸,你看!”

梅儿从断指童的手中接过纸条,仔细阅览,一股兴奋的神情,溢于外表,并连连点头不已,好像是说:“噢,怪不得我醒来后,全身都有异样的感觉,原来是吃了长青丸的关系。”

断指童也端坐于地,调息内力,但觉百|­茓­千窍,畅通无阻,而且有一股潜在的神力,藏在身体内,­精­神旺盛至极。

梅儿拍了拍断指童的肩膀,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着问断指童饿不饿。

断指童经她一提,忽然觉得肚子空了许多,伸了个懒腰,指着前面道:“那边是滨城,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休息一下,再决定行动吧!”

梅儿点首,二人启程。

广阔的原野之中,他们高兴地互相追逐着,越走越快,脚滑身轻,举步如飞,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

虽然说只是半颗长青丸,但对于练武的人来说,何止增加百十年的功力。

来到滨城,两人直朝平安客栈而去。

客栈里的伙计,站在门口,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对少男女,几天前的印象,并没有忘掉,因为断指童与蓝毛女曾在这里露了两手。

“两位少侠,请上座。”

伙计边请边让,一路带着他们上楼,梅儿拉了拉断指童衣襟,示意找个安静的地方。

断指童对伙计道:“找个洁静的套间,送点东西来。”

“好的,好的。”

伙计给他们找了一个大的套间,房间靠近后院,布置倒还­干­净。两人坐下不久,就有人送上洗脸水来。

一路风尘,久未梳洗,梅儿擦了擦脸,又给断指童送过一条毛巾来,断指童道了声谢,接过毛巾,正在擦脸,伙计却笑道:“如果天下夫妻也能像二位这般亲爱,那就好了!两位吃点什么?”

“别胡说!”

断指童脸一红,心里颇是受用,问梅儿道:“你吃什么?”

梅儿头一扬,笑了笑,大概是说:“你随便叫吧!我什么都行。”

断指童叫了几样菜,要了一斤老酒,两人相对低酌,别有一番情调。

酒足饭饱,伙计进来收拾杯盘,梅儿向断指童笑笑,手握竹筷,在桌面上画了半天,又看了看伙计。

断指童似懂非懂,问道:“你要写信?”

梅儿点了点头。

断指童又对伙计道:“小哥儿,拿笔墨纸砚来给我一用。”

伙计应声而去,一会儿,文房四宝都搬来了。

桌子整理­干­净,伙计退了出去。

梅儿拉着断指童的手,示意他在桌旁坐下,然后自己坐在断指童的右边,摊开信纸,向断指童笑笑,写道:“口不从心,姑代之手。”

“对啦!这样方便多了,梅姑娘。”

断指童这才晓得梅儿要笔墨,是要和他做纸上谈。

闷了半天,当然非常高兴,于是对梅儿道:“有什么话,尽管写好了。”

梅儿点了点头,心里像是得到无限的安慰,写道:“昨日之事,望你原谅。”

“事已至止,姑娘不必过责。”

“若蒙不弃,今生今世,愿能赎罪万一。”

梅儿脸上失去了笑容,凄恻之情,形之于­色­,一双深沉的眼神,望着断指童,似在乞求他的原谅。

断指童不忍看着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儿,过分伤心,轻握她的纤手,安慰道:“舍妹之失,责任也不在你,你能不顾危险困难,跟我到处奔波,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一己之身,万死不辞。”

“姑娘盛情,终生不忘。”

梅儿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忽而又放下笔杆,埋头桌上,低声暗泣起来。

断指童轻抚秀发,急说道:“姑娘,你怎么啦?”

“……”

“姑娘,别难过,想开点吧!其实,我的痛苦比姑娘还要多哪!”

梅儿慢慢抬起头来,已是泪痕满面,断指童忙用衣襟为她揩拭,梅儿一头倒在他的怀里,越哭越凶。

“姑娘,姑娘。”

断指童慌了手脚,这种场面,还是生平第一遭,他闻着梅儿的发香,一股异样的情绪,产生在心底深处。

然而此刻,他无暇想及其他,只是轻搂着梅儿的娇躯,缓言道:“你我同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血海深仇同样的重,我们应刻坚强起来。”

梅儿慢慢停住了哭声,抬起头来,望着断指童。

断指童道:“咱们赶快计划一下吧!第一步先做什么?”

梅儿再度执笔,伏首写道:“先把蓝毛女找到。”

“一点线索都没有,到哪儿去找呢?”

“线索需要我们设法去发现,我说话不方便,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

断指童出了房间,首先找到一个伙计,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小孩经过,伙计想了半天,答道:“有,有,一个黑衣老者,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昨晚就住在这里。”

断指童一听,急道:“人呢?”

“今天一早就走了。”

“有谁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这个……”

伙计说了一半,突然顿住,笑了。

断指童探手腰间,取出一锭银子,塞到伙计手里,好言道:“小哥儿还看到什么?请与我道来。”

伙计见到银子,一时眉飞­色­舞,比手划脚地说将起来道:“真奇怪,看那老人的相貌,倒不是什么坏人,可是那女孩子却始终哭哭啼啼的,吵着不肯走。”

“那老人有没有说什么?”

“我记不大清楚了。”伙计手抓头皮,继而又道:“他好像说,要带她回家。”

“回家?”

“嗯,还说要教她武功,使她成为天下第一­色­艺双全的人。”

“他们走的什幺方向?”

“出了门,往左拐,恐怕出北门了。”

断指童一看时间,已是晌午,天外一邪已经走了半天,追是追不上了。

如果跟他到长白山头,又不知道要费多少岁月,即使找到了,他给不给带回来,更成问题。

目前,寻宝之势正狂,要是等长白山回来,天下恐怕又变了一个形势,断指童急忙回到房里,想和梅儿商量一下。

“梅姑娘!”

“……”

断指童从外间走到里间,梅儿的小包袱放在床上,人并不在屋内。

断指童转身奔至屋外,桌上笔墨依旧。

一张空白的纸上,没有留下半个字。

哪里去了?出去也不留个字!

断指童进屋提起梅儿的包袱,正打算出房查个究竟,梅儿忽从外跑了回来。

没等断指童问话,她急忙走到桌旁,抓起笔来写道:“一个自称柳青的女孩,在天窗外鬼鬼祟祟的,被我制住了|­茓­道,放在院内假山后面。”

“这丫头!”

“谁?”

梅儿在纸上写了个谁字,抬头等待断指童回答,断指童已经失去了踪影……

后院的面积,极为广阔,靠墙角处,有几棵榆树,树下一座假山。高可及人,断指童站在山旁,正在给柳青解开|­茓­道,突觉一阵劲风袭至,当下一个纵身,闪至一旁,那柳青却重重地挨了一掌。

回头怒目一张,对断指童道:“好龟儿子,狗咬吕洞宾,不要算了!”

言毕,转身就要离去,断指童听得话意不明,急忙喊道:“柳姑娘,请慢!柳姑娘。”

连叫了两声,柳青的身形,又从墙上弹了回来,脚一落地,指着断指童骂道:“没良心的东西,我来帮你,你却打我一掌,这算什么?”

“姑娘,请别误会,刚才那一掌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是……”

断指童想说是梅儿打的,又恐事情闹大,正支吾间,梅儿飞身落到两人中间,看看柳青,又瞪瞪断指童,气得脸­色­发白。

“她是谁?”梅儿以目询问断指童。

柳青见到梅儿,惊奇之余,有些醋意。

断指童忙道:“她是……朋友。”

“朋友?哼!”柳青斜瞪了梅儿一眼,不屑地道:“怪不得会对我这样凶,原来已经有了心上人啦!”

“柳姑娘,她是……唉!”

断指童急得双脚直跺,她是谁呢?这层关系,要怎么说才能清楚呢?她是谁?她是断指童的老朋友的徒弟?哪里有这种说法?何况飞天狐和断指童又算是什么关系呢?断指童吞吞吐吐,柳青气上加气,又道:“噢,你们俩连关系都搞不清?是情人?是夫妻?是姘头?总有个名称呀!”

“柳姑娘,请听我说!”

断指童不知要说些什么,被梅儿一掌推出三四尺远,梅儿推开了断指童,慢步向柳青逼去,看情形,非要动手不可了。

“哟,怎么,你想比划一下是吧?”

柳青神气活现地叉着腰,气势显得十分凌人。

梅儿根本不理她那一套,两脚稳桩,举掌就要劈去,断指童忙止道:“有话慢慢说,何必动手呢?”

柳青见梅儿不再动手,这才放下了心,转头对断指童勉强笑道:“喂!我的相公,你吃了长青丸,还想不想要九九归原掌法呀?”

“九九归原掌法哪人不想啊!”

“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到。”

“姑娘此话怎讲?”

“你看这个。”

断指童一眼看去,但见柳青手中扬着一块彩­色­丝巾,临风飘舞。

“这个你认得吗?”

“彩­色­丝巾?”

“不错。”

柳青自负地道:“要去东海,非它不可!”

“此巾不知姑娘从何而来?”

“昨夜,天外一邪要我陪一个女孩子,我从她身上找到这个。”

“妹妹!”

断指童知道那女孩子一定是自己的妹妹蓝毛女,一时冲动,叫了出来。

这一叫没有关系,那柳青一听,大起误会,以为断指童是叫她的,叫得她芳心痒痒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柳青望着断指童,深情地娇声道:“好哥哥,假如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断指童像一个绝望的病人,从死亡的边缘爬了回来,蓝毛女暂时失踪,没有关系,只要有彩­色­丝巾,寻找到九九归原掌法,什么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兴奋之余,看看柳青,又看看梅儿。

当他看到梅儿的时候,梅儿一脸焦躁不安的神情,向他连连摇头,比手划脚,不知要说些什么。

在平时,断指童或许会叫她用笔慢慢写出来,可是现在,由于彩­色­丝巾的出现,在他心目之中,梅儿的地位像是低了很多。

他急于得到彩­色­丝巾,因而忽略了梅儿的真意。

柳青见一块丝巾,使断指童有如此大的转变,心中一动,郑重说道:“送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请姑娘快说!”

柳青停了一下,又道:“偷了彩­色­丝巾,从此鬼谷无我立足之地,第一,你得到九九归原掌法以后,首先要保障我终生的安全。”

“这个绝对没有问题,还有呢?”

“第二,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起去东海——我是说我们两个一起去东海。”

“这个……”

断指童面有难­色­,柳青双眼一瞪,笑道“怎么,舍不得你的梅姑娘?”

“不是,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不行算啦!”

“姑娘别急,我和她商量一下。”

断指童转身征求梅儿的意见,梅儿已经不见了,赶回屋一看,这回真的不见了,连床头的小包袱也不见了。

桌上空着的白纸留着这样几行字:

“君不容我,

我去矣!

千言万语,

难以倾诉,

来日有缘,

盼能再见。”

断指童双手拿着白纸,呆在当地,柳青从后院走来,看到纸条,轻松地道:“这人还算识相。”

断指童沉默了半天,心里自是难过非常,过了一会,心一狠,对柳青道:“姑娘,如今我什么都答应你,请把彩­色­丝巾给我吧!”

“给你?”柳青妖媚地笑了笑道:“放在我这里不是一样吗?给了你,万一把我丢了怎么办?”

断指童想再说什么,抬头看到柳青的笑容,又把刚才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聪明的柳青,用一块彩­色­丝巾,抓住了断指童,梅儿离开,使得断指童心里闷闷不乐,隐约中,似乎觉得对她有些内疚。

美丽的柳青,像一朵可爱的解语花,特别善解人意,当她看到断指童神情,已经了解了他的心意。

轻移莲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断指童,脸上露出一份安详的,贤淑的微笑,道,“来,喝杯茶吧!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姑娘。”

屋内暂时安静下来。

两人脑中,各自盘旋着许多不同的问题,为了寻宝复仇,断指童对梅儿有些不义,这件事永远咬噬着他的良心,终生不得宁静。

什么理由呢?

飞天狐把他垂死的生命挽救回来,为了他寻妹复仇,又让自己唯一的徒弟,与他作伴,梅儿虽然是个哑巴,可是她并非天生就哑呀,一路上,一心一意地对他,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断指童能对得起谁呢?

内心的歉疚,促成了断指童多变的­性­格,现在他满脑袋里,都是九九归原掌法。

一部九九归原掌法,害得断指童无情无义。

为了报仇,又有什么办法?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断指童一心要去东海,因此对柳青道:“柳姑娘,你可想好东海如何去法?”

“哎!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叫我青妹好吗?”

柳青撒娇,断指童无奈,只好叫了一声:“青妹!”

“哎!对啦!”柳青感到非常满意,继续说道:“船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子时出发。”

“子时?那现在还早哪!”

“趁机会好好养养­精­神,上了船以后,风浪恐怕就大了。”

“青妹,你到里屋去睡一会儿吧!”

“好。”

柳青兴冲冲地往里屋走去,走到门口,忽又停下身来,回头道:“哎,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真实姓名,确实不知,师父给了我个称号,叫断指童。”

“断指童?你的手指头……”

断指童缓缓地举起右手,整整齐齐少一个指头。他神态持重,喃喃而道:“这就是我血海深仇的标志。”

“童哥!”

柳青又走到身边,抚着他的右手,惋惜不已。

断指童触动了内心的创伤,一时思潮起伏,万念丛生。

“童哥,我一定帮你报仇!”

“谢谢你,青妹,如果真能得到九九归原掌法,仇就可以报了。”

“报了仇以后呢?”

“以后?以后的事情,我始终不敢料想。”断指童若有所思地道:“因为究竟能不能找到九九归原掌法,能不能练成九九归原掌,能不能打得败仇人都是问题。”

“仇人是谁?”

柳青问得直爽,断指童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赶快休息吧!”

断指童斜倚床边,不再言语,柳青见他­精­神显得十分疲乏,也不再打扰他,径自走回里屋,安歇下来……

入夜以后,平安客栈后院跳出两个人影,直向北方窜去。

到了海边,那红衣少女柳青吹了一声口哨,芦苇丛中,顿时钻出一条船来。

两人跃进船中,没有言语,船即疾驶而去,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这是一个非常僻静的海岸,柳青于窃得彩­色­丝巾以后明查暗访,好不容易找个船夫,高价成交。

临行之前,突然感到孑然一身前往,万一遇上麻烦,孤掌难鸣,势必困难重重,早上原野中发现了昏睡中的断指童,一见心动,觉得于公于私都需要,所以暗中跟踪到客栈,总算如愿以偿……

船开出去很久,海边又出现了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绿­色­的影子,黑暗中,很不容易看得清楚。

望着远去的船只,那人轻叹一声,仰天长叹。

谁呢?

不听讲话,谁也不晓得是谁?

可是.这个人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感叹表示伤心,哭泣表示难过,一个伤心难过的人,在这清静的海边之上,应该发些幽思,应该诉些衷情——

可是,她只是无声的悲泣。

她只是不断地叹息!

她只是不住地流泪!

她很想讲话,可是,她不能够,她被上苍剥夺了这一份权利。

啊!可怜的姑娘。

可怜的梅儿。

从离客栈,她始终暗自徘徊在断指童附近,如今,人家走了,人家抛弃了她,和另外一个人。

她呢?

再跟着去吗?

她有飞天狐的神鲸,绝对可以追上他们!

可是,追上他们又怎么样呢?

不是自找没趣吗?

不是自寻烦恼吗?

不能去,还是不能去。

然而这善良的梅儿,又觉得不去放不下心。

徘徊、犹豫、踌躇,始终没有一定的主张……

经过一天两夜的时间,断指童与柳青终于按照彩­色­丝巾上的指示,找到了东海中的宝岛了。

这是一个极其荒芜的巨岛,岛上山峰起伏,古木参天,杂草遍地,从正面看,岛上有三个山峰,中间的一峰突出,直入云霄,两旁两副峰高仅及半。

照丝巾图形的指示,藏宝之地,该在左峰之中。

两人爬上左峰,仔细搜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乱石杂草到处都是,不像是个藏宝的地方。

又找了半天,柳青突然在峰底靠海处,发现一个山洞,洞并不大,仅能容一人通过。

断指童与柳青考虑了半天,决定冒险进入,一探究竟。

山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断指童在前,柳青随后,步步为营,亦步亦趋走了约莫一人时辰,脚上地势,越来越高,再走几步,豁然开朗。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古庙,庙前空地上,野花芬芳,香气扑鼻,最奇怪的是,头顶之上,可以看到青天。

这是个什么地方?

从山洞进去,怎么看到天呢?

断指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点道理来。

庙门之上,端端正正地官着五个大字:“太上老人庙”。

看到这几个字,断指童与柳青­精­神同时一振。

九九归原掌法是太上老人的人间三宝之一。

有了太上老人庙,表示太上老人坐化的消息,并没有错。

找到太上老人庙,那九九归原掌法,一定离此不远。

啊!

伟大崇高的太上老人!

神秘莫测的九九归原掌法!

断指童的神­精­,紧张得几乎分裂。

柳青的笑容,早已随着跳动的心脏而消失。

他们小心翼翼的,移近庙前。

庙门是关着的,关得十分严密。

门外除了蛛丝之外,别无他物。

断指童向柳青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开左右,查看庙的形势。

四周连个小窗也没有,满是巨石堆砌的墙壁。

两人重新回到门前。

断指童又朝庙门上下端详了半天,对柳青道:“青妹,我们进去看看吧!”

“童哥,我有点怕!”

“怕什么,这里连鬼也不会有。”

“童哥,我就是怕鬼。”

“傻丫头,哪里来的鬼!”

断指童虽然极力壮胆安慰柳青,可是自己心里也不断地嘀咕,万一真有鬼怎么办?

这种荒凉的地方,什么没有?

柳青走到断指童身边,手碰到断指童的身体,觉得有些抖。

“童哥,你怕不怕?”

“我不怕!”

“我怕!”

“来牵着我的手,我们进去看看!”

断指童拉着柳青,走上台阶,来到门前,用手轻轻推了一下,门连动也不动。

断指童放开柳青,力聚双掌,再次猛力一推——

“吱呀”一声,庙门开了——

这一开不要紧,不但柳青害怕,断指童张眼一望,他也怕了起来。

里边有些什么呢?

两个人,四双眼睛,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地,绕着屋子看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

­干­­干­净净的,空空洞洞的,连只苍蝇蚊子都找不到。

奇怪,这不是太上老人庙吗?

怎么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呢?

断指童俯下身来,研究了半天,不像有什么机关埋伏,于是,二人壮着胆子,一起闯了进去。

这样一个闻名天下的地方,能这样简单?

事情怪就怪在这里!

进去以后,柳青先回头看了一下,门依旧是敞着的,断指童走在前面,一步一步地试探着用脚踩每一个地方,希望能够发现到奇迹。

然而,这座令武林中人梦寐已久的太上老人庙,却大大地使人失望,因为里边不但空无一物,而且安静得像个死城,连点风吹虫鸣的声音都听不到。

二人呆立当场,拿不定主意。

这就是太上老人庙?

真的是太上老人庙吗?

人间三宝呢?

那九九归原掌法放在什么地方呀?

不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一定是受骗了,不然,怎么会……

一个奇怪的念头,一个可怕的想法,使得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颤,顿时毛发悚然,心惊胆裂。

上当了,一定是上当了。

二人急忙回头,准备逃出庙门。

但是——

回头一看,柳青“哎呀”一声,一把抓住,了断指童的手臂。

什么?

断指童看了半天,瞪着一双惊疑的眼睛,望望柳青。

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

那么,柳青“哎呀”什么呢?

“哎呀!”

“唉哟!”

柳青面­色­如灰,绕着断指童乱转,乱跳,乱叫。

断指童揉揉眼睛,跟着柳青转动的身形,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到什么。

这就奇怪了。

在屋子的中央,团团地转个不停,断指童想冲出去,可是柳青像着了魔似的,拖住他。

闹了半天,断指童一脸狐疑,柳青满头大汗,娇喘不已,总算暂时安静了下来。

“柳姑娘,你怎么啦?”

“有鬼!有鬼!”

柳青气极败坏地道:“快出去!”

断指童莫名其妙,刚走两步,忽闻笑声传来:“啊哈哈……”

随着笑声,瓦飞砖裂,垣断墙折,天旋地转,鬼哭狼嗥。

断指童经受不住,昏过去了……

等他慢慢醒转过来,情形大为改观。

柳青不见了,太上老人庙也不见了。

断指童坐在一堆瓦块之中,开始觉得事情不再寻常,心想:“柳姑娘呢?一阵笑声,居然把太上老人庙给笑垮了,这笑声昕起来有些耳熟——难道是笑魔来啦?他来­干­什么?”

几天前他把“长青丸”分给断指童与梅姑娘吃了,同时还告诉他们说:“‘无形衣’他已取得,‘九九归元掌法’下落不明。”

难道他此番重来,是对那下落不明的九九归原掌法不死心吗?

那么为什么要捉弄柳姑娘呢?

他把柳姑娘笑到哪里去了呢?

他不什么要把庙笑垮了呢?他为什么要把断指童笑昏呢?

他真的是笑魔吗?

不是笑魔,又是谁呢?

柳姑娘不见了,彩­色­丝巾呢?

断指童想了半天,想不出个道理来,那神秘的笑客,是不是已经走了呢?是不是会对他有什么不利呢?

“柳姑娘,柳姑娘!”断指童四顾茫茫,叫了几声柳姑娘,引得群山频频传来回音,却见不到柳姑娘的影子。

无可奈何之下站起身来,打算到处找找,正当他举起脚来,没等落地,地——地又发生了变化——

地陷下去了,断指童整个身体,跟着直线下降。

四围黑沉沉的,看不清是些什么东西,不久之后,脚下碰到了一块软绵绵的东西。

断指童惊魂未定,忙低头往脚下一看——

“哎呀!”原来脚下碰到的,赫然是一只巨掌,一只血淋淋的巨掌,托着他的双脚。断指童一惊、一吓、一怕,两腿随着一麻,整个人瘫了。

瘫在巨掌之上——一股血腥,冲进了他的算孔,一股热气,攻入他的体内。

气味难闻到了极点,他真想吐,可是呕了几次,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什么人?”断指童想问问看,这地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人,又想问问看,这血淋淋的巨掌,到底是人的?还是鬼的?然而心里重复了好几遍,就是喊不出口来。

他试着想离开巨掌,可惜这巨掌比如来佛的五指山还要难缠,怎么跳也跳不出去。

这一下可完了,来­干­什么?

年纪轻轻的,居然如此贪得无厌,吃了半颗长青丸,还不知足,难道非要把九九归原掌法弄到手吗?

弄吧!这一回可弄出乱子来了,怎么办?

断指童忧虑烦心,搞得焦头烂额,他开始后悔,不该这样贪心,以致惹来许多麻烦。

正在悔恨之际,巨掌缓缓向前移动。

昏暗的光线中,他发觉这是一个宽广的地道。

地道经过人工雕凿,似乎相当考究,走到尽头,巨掌停止移动,断指童猛力一跃,总算脱离了巨掌的控制。

回头一看,巨掌不见了。

地道温度骤然降低,断指童身上感到发冷,牙齿“格格”

地打起架来。

一连串的奇遇,激起了断指童的好奇心,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摸索着地道尽头的石壁,摸来摸去,给他摸到了一个东西。

这东西有些奇怪,只觉得软稀稀的,滑腻腻的,细细的,长长的。

“咦!”这不又是一只手吗?

不但是一只手,而且还是一只女人的手呢!

可惜地底太黑了,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不过,但凭感觉也可以想象得到,这只纤细的小手,一定又白又­嫩­,这手的主人,一定是个绝­色­的少女。

断指童一时被这神秘的手迷了心窍,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突然,他全身打了一个冷颤——我的妈呀!这黑呼呼的地道里,哪里会有人呢?怕不是遇到鬼了吧?

一想到鬼,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手里摸着手,也已经不是方才的样子,好像越摸越凉。

断指童心一懂,情一急,手一缩——“哎呀!”他的心太慌了,本来想把手缩回来的,谁晓得懂得连原来摸着的手一起拉了回来。

这一拉,不要紧,一个硬梆梆的东西,被他拉进了怀里。

断指童的头皮一阵发炸,紧闭双眼,宁可不要命,也不敢看怀里是什么东西。

“公子,里面请。”怀里的东西,居然开口说话了。

声音是那样地婉转动听。

断指童慢慢地,一点一点的,鼓起最大的勇气,试探着张开了紧闭的眼睛。

眼前景­色­又是一变——站在断指童面前的,是个女人,女人身后,透出了光明。

可以看到这女人长得相当出­色­,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年纪,因为她的头发已经全白。

“你是谁?为什么站在这里?”断指童望着面前的女人,减少了许多畏惧之感。

这女人像是苦到尽头,神情略显轻松,对断指童道:“我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在这里已经站了三十年了。”

“三十年?”断指童闻言大惊,这样一个标致的美人儿,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站了三十年,怎么可能呢?

“你叫什么名字?谁叫你站在这里?”

“唉!”不幸的女人长叹了一声,没有回答断指童问的问题,反而问他道:“我问你,你可听说有个叫‘七分洞主’的人?”

“你是说那南山顶的白毛老邪吗?”

“嗯!他……现在还活着吗?”

“我只是听人家说的,活不活着,我可不晓得。”

断指童停了一下,又道:“不过,江湖上还没有他的死讯。”

“哼!”女人冷笑了一声,­阴­森森地道:“没有死就好!”

断指童望着这女人的表情,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武林之中,除了报恩与复仇之外,还会有什么?”

女人似乎认为断指童问得有些多余,斜瞪了他一眼,断指童却继续言道:“那么你是为什么呢?”

“我要杀掉他!”

“为什么?”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那女人脸­色­一变,不高兴了。

沉默片刻,断指童又道:“这是什么地方?”

“无底洞。”

“啊!”

“你是来找九九归原掌法的?”

“你怎么知道?”

“进来吧!”

“起来?”

“嗯。”

断指童心神一亮,那女人冷言道:“三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进这‘无底洞’的人——你来了,我才能出去。”

“那又是为什么呢?”

“哼!年轻轻的,问那么多­干­什么?命长的话,以后总会晓得的。”

女人说完,举步就要离去,断指童急了,忙喊道:“喂,等一等!”

女人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样?”

“你叫我进哪里去?”

“那边不是有个入口吗?只要走进去,就是你的天下了,嘿嘿……”

断指童看那女人的样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说道:“算了吧,我跟你一起去。”

“少罗嗦!”

女人转身,出手就是一掌,不偏不倚,把断指童从入口之处,打了进去。

“哈哈……”笑声由近而远,女人扬长而去。

断指童站稳脚步,要再追那女人,女人已经不知去向,连那入口也没有了。

这是由黑暗地道的尽头,伸展出来的光明地道,长约丈许,光耀刺眼,高度勉勉强强,刚好可以让断指童弯腰而立,|Qī-shū-ωǎng|大概不会超过三尺。

断指童弯腰有些喘不过气来,抬头一看——

这一段地道的尽头,有个小小的石门,石门之上,写了四个大字:“九九经室。”

断指童­精­神一振,心想:“‘九九经室’不是‘九九归原掌法’吗?怎么又出来一部‘九九经’了呢?难道人间尚有第四宝?或者‘九九经’就是‘九九归原掌法’?”

断指童轻步移至石门之前,仔细端详了半天,发现石门两侧,还有两行小字,左边是“有缘条条大道”,右边“无缘死路一条”。

管他是死路还是活路,反正后路已经断掉,在眼前的,只有这一条了。

断指童在动脑筋,想办法要打开石门,看看里面究竟是些什么。

这一回似乎简单多了,没等他想出办法来,门自动地开了。

断指童兴奋地一步跨了进去,没想到竟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石门里面,又是一个空无一物的屋子。

屋子是圆形的,什么也没有,四周墙壁上,到处都是小门。

数不清的小门,一个连着一个,样子也一模一样,这回断指童可拿不定主意了。

走哪一个呢?

怎么会有许多门?

一个,二个,三个……啊,不多不少,整整八十一个门。

九九八十一——

难道这些门也与九九归原掌法有关系?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呢?

正思疑间,对面的—个小门开了。

门开处,见不到什么,只听到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道:“小小年纪,也想得九九归原掌,哼!”

接着,第二个门也开了,说话的是个掉了牙齿的老太婆的声音道:“真是不知道死活,哼!”

断指童看看这个门,又瞧瞧那个门,结果,门一个一个地都开了,连个人影找不到,听到的,都是些刺耳的腔调:“太不自量力了,哈哈哈哈!”

“太贪心了!嘿嘿嘿嘿!”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噢,呵呵呵呵!”

“初生之犊不怕虎哟,嘻嘻嘻嘻!”

“不见棺材不流泪哟……”

“不见阎王不死心哟……”

“哈哈……”

“嘿嘿……”

“呵呵……”

“嘻嘻……”

“……”

八十一个门都开了,每个门里都没有一个人。

嘲笑声,怒骂声,奚落声,吵杂声,充满了整个屋子,塞满了断指童的耳朵,扰乱了断指童的神经。

这算­干­什么呢?

断指童的心情,由混乱而焦躁,由焦躁而惶恐,由惶恐而惊慌。

渐渐地,他捂住了双耳,有些支持不住了。

来­干­什么?真是的!

真不该听柳姑娘的话!

把梅姑娘抛弃了,柳姑娘又不知身在何方?

能对得起谁呀?

那不幸的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我进来呢?

要是里面真有九九归原掌法——为什么她自己不拿呢?

要是她已经拿走了,我还来­干­什么呢?

来白白送死吗?

来自投罗网吗?

来自讨苦吃吗?

来代人受过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断指童此刻似乎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所以心中发出了无恨的怅惘。

首先,他觉得对不起梅姑娘!人家对他痴情痴意,他却对人家冷若冰霜。

其次,他觉得自己太过大意了,没有的成熟的武功,就敢冒冒失失地,前来送死。

再其次,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仇没有报,妹妹又不见了。

“唉!断指童,断指童,你的命太苦了!”

他这样自言自语,不知何时,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八十一个门,都关上了——不,没有都关上,只关上八十个,那最先打开的门,这时仍旧是开着的。

声音一停,给人凭添了另外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是难以笔墨形容的。

断指童望着那扇唯一开着的小门,自言自语道:“天意如此,谁也没有办法,我倒要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把戏。”

说着,心下一狠,咬着牙,硬着头皮,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好小子!”

刚走进去,一阵掌风,排山倒海而来。

这一掌是由对面发的,面积太大,使他无法躲避,一时情急,只好运功闭|­茓­,硬接来势。

来势相当凶猛,直攻断指童下盘,打得他两腿一软,跌倒在地。

断指童坐在地上,放眼一看,只见面前丈余之地一排立了九个怪人,长得都是一尺多高,奇怪的是,个个都是白发苍苍,皱纹满面。

再往前一看——

不得了,小小的地道之内,一排接一排,居然有九排之多,一排九个,九九又是八十一个。

这八十一个怪人,站在那里,乱蹦乱跳的,还没有断指童坐着高。断指童望着他们,心里好笑,但从刚才的一掌看来,这些人的功力,也有相当大的威力,要想度过这一关还要好好动点脑筋。

断指童暗地运足八成功力,猛然打出一掌,想试试他们的反应,结果九九八十一个人,依旧是八十一个,一个也没少,一个也没动,他们似乎没有把断指童放在眼里。

这样一来,可有点儿不大好办了。

究竟这是些什么人呢?

断指童的掌力,虽然火候不够,但是,打这几个小东西,总该发生点效力呀!

他们的武功究竟有多高,一时没有办法试探出来,想冲过去,他们人太多了,不知应该如何下手。

断指童坐在地上,面对着这八十一个小人,脑子里急得团团转,这些人像机器似的,你不动,他们也不动,你稍微露一点声­色­,他们便同时摆开了架势,准备出击。

由这种情形看来,这一段地道里边,一定有些奇怪的东西,不然,为什么要这许多人守在这里呢?

也许那九九归原掌法,就在他们后面吧!

断指童暗自盘算了一下,第一排的九个人,离他有丈余之地,后面每一排之间,距离大约都有一丈,如此算来,想要冲过这“九九阵”,必须经过十来丈的地方,可是,十丈的距离并不算短,以断指童目前的功力来说,总得两三个起落,才能跳得过去。

其实,跳倒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这一段地道的高度,和前面一段相差无几,没有足够的空间,让他施展凌空飞行的本领,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低处不能走,高处不能行,想利用“壁虎功”贴顶游攀,又恐怕走到一半,挨上一掌,既无还手之力,又无招架之功,就只有等死了。

想到这里,断指童的­精­神,由于过度紧张与刺激,已经显得疲倦,­干­脆闭上眼睛琳息一下吧。

他真的把眼睛闭上了。

睡魔降临在他的身上,使他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梦中,他见到自己的父母,见到自己的妹妹,见到了飞天狐,又见到了遁世一狂,每个人都向他做着神秘的、恐怖的微笑。

最后,他又梦见了两个老人,其中一个是鬼谷的无耳道长,另外一个,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那人拖着无耳道长的手,走到他的面前,笑道:“断指童,这是你杀父逼母的仇人,我给你抓来了。”

“你是谁?”断指童见到无耳道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望着另外一个老人问道。

那老人答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太上老人。”

“太上老人?”断指童惊喜欲狂,连忙跪谢道:“谢谢老前辈,谢谢老前辈!”

太上老人点头含笑,问道:“断指童,假如我现在替你把仇人杀掉,你还想要那部九九归原掌法吗?”

“这个……”

突如其来的问题,断指童一时不知如何答是好,考虑得很久,才坚决地道:“老前辈,仇——我定要亲自来报,请您教我九九归原掌吧!先不要杀他。”

“好!”

太上老人听到断指童的话,似乎非常满意,当下答应他道:“我决定把九九归原掌法送给你了,不过你要自己到我那里去拿,因为我没有带出来。”

“老前辈,您住在什么地方?”

“咦?我住在什么地方,你都不晓得!万丈崖下水火沟啊!你没听说过?”

“听是听说过了,可是晚辈找了很久,没能找到。”

“饭桶,真是饭桶!”

太上老人好像不大高兴,指着断指童继续说道:“找不到万丈崖水火沟,还要什么九九归原掌法,还报什么仇啊!”

言下不胜愤慨,断指童无颜以对。停了很久,又苦苦哀求道:“老前辈,这无耳老魔武艺高强,没有九九归原掌法,是无法制服他的,请您帮助我吧!”

“难道你还要老夫给你送来?”

“我跟您去拿!”

“我也要去!”

断指童转头一看,不知何时,那销魂掌柳青站到他的身侧,瞪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对断指童说,她也要去,同时拉住了太上老人的手,撒娇似的摇头道:“爷爷,好不好嘛?我陪这位公子一起去。”

太上老人很喜欢她那副迷人的样子,用手摸着她的头笑道:“好,好,我带你们两个一起去,哈哈……”

于是,一老二小,腾云驾雾般去了东海。

东海的情景,似乎与现在的地方迥然不同,他们经过许多水,经过许多火,最后,在水火之中,见到了太上老人华丽堂皇的宫殿。

太上老人请他们坐下,给他们吃了些奇怪的东西,才拿出一个漆盒来。

盒上写着“九九归原掌法”六个大字,断指童接过漆盒,用手轻轻打开一看,不禁叫道:“老前辈,掌法在哪里?这个是——”

太上老人哈哈大笑道:“傻小子,这个是《九九归原龟》,我的九九归掌法,被它偷偷吃掉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再把它吃掉,不是自然而然地,就可以懂得九九归原掌法了吗?”

断指童没有了解太上老人的话意,莫名其妙地问道:“老前辈,您叫我把这只乌龟吃掉?”

太上老人笑得前俯后仰,没及答话,站在断指童身后的柳青,趁机一把抢去盒里的九九归原龟,叫道:“你不吃,我吃!”

言毕,一个箭步,跃开当场,急遁而去。

断指童叫太上老人,太上老人已经不见,叫柳青止步,柳青拼命地逃。

“柳姑娘,柳姑娘!”

断指童随后穷追不舍,柳青急欲脱身,趁其不备之际,反手打出一掌,这一掌威力不大,却隐隐地夹着暗器破空之声,直奔断指童而来。

“哎哟!”断指童大叫一声,睁开双眼一看……

啊!梦!一场离奇而荒诞的梦!

危险当前,不知死活,居然做起梦来了。

断指童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那块在梦中被柳青打到的地方。

奇怪,怎么真的肿起来了呢?

再看一看身前的八十一个矮人,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正在笑眯眯地,用小石头丢他。

原来这些九九小人,见他坐在地上不动,打算试探着过来捉他。

一个一个的,一排一排的,慢慢的,轻轻的,欺上前来,断指童后无退路,前有逼兵,紧急中,忙思对策,突然发现左边石壁之上,现出一条裂缝。

这裂缝很宽很大,足可容纳一人出入,而且上端还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草字:

——九九门——

断指童无暇思索,无法选择,眼看着八十一个九九人已然来到身前,当即一个闪身,硬从裂缝中,挤进了这个莫测高深的“九九门”里去了。

“九九门”内,是个极陡的斜坡,斜坡又窄、又长、又滑,断指童进来得太猛,一不小心,滑了下去,像滑梯似的,一泻千里。

等到不滑的时候,斜坡已经到了尽头。

尽头处,仍旧是一面参差不齐的石壁,壁上有个小洞,拳头大小,里面­射­出刺眼的光来。

断指童从洞口往里望去——

一间石室,约有两丈见方,无窗无门,光线是从屋顶透进来的,屋顶一定是通天,屋内中间地上,铺着一张圆形草垫,草垫之上,放着一张方形的石桌。

石桌之上,放着一部清清楚楚可以看得出来的——九九归原掌法。

“啊!”断指童欣喜若狂,得意忘形之余,仰天长啸起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多少挫折,这一回,总算即将如愿以偿了。

“爹,娘,孩儿可以替您报仇了,孩儿可以报仇了。”

“妹妹,我已经找到九九归原掌法了。”

“无耳道长,你等着瞧吧!”

“遁世一狂,还我一掌之债,看你还能狂到几时!”

“啊!断指童!”

“啊!爹爹!”

“啊!娘!”

“啊!九九归原掌!”

断指童像疯了似的,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

也许上苍怀有怜人之心,不然为什么把一部天下第一奇书,偏偏让断指童独得呢?

说起来,似乎是经过了千惊万险,其实,确也算不了什么,因为武林中有数不清的高手,都没有他幸运。

仔细研究一下,真是天赐良缘,当日在海边上,不晓得有多少人要来东海寻宝,论武功,恐怕那一个都比断指童强,可是他们的福气,没有断指童好,他们的彩­色­丝巾,也没有断指童的真,不然,为什么没有第二个人来到呢?

今日的人们,一致认为中奖券是人生一大乐事,断指童此刻的心情,比中奖券还要高兴,还要激动,还要神不守舍,还要魂不附体。

他太兴奋了,兴奋得忘掉自己应该­干­什么。

一切事情,发生得太奇特,太突然,使得他的思想来不及准备。

他需要想的事情太多,需要做的事情也太多,千头万绪,不知道应该先做那一件。

半个时辰过去,断指童的情绪稍为稳定。

当前第一个急务是什么呢?

他忽然想通了,不管­干­什么,应该先设法进去呀!光站在外面傻想,能够解决问题吗?

这洞口只有拳头大小,非有缩身叠骨的本事,是万万进不去的。

一定还有另外的门路。

断指童仔细搜查,终于给他发现了这石屋的秘密。

圆洞的上方,有个铁环,不知是何用途,断指童想伸手拉一下看看,结果,手伸处,离铁环尚差二尺之遥。

断指童望着头上铁环,身形一纵,手握铁环向下一拉,“轰隆”一声,石壁从圆洞中间,一分为二。

松了铁环,断指童想走进石屋,可是,随着手的松落,铁环上开,恢复原状,石壁也跟而合拢。

原来这是一个连环的机关,同开同合,断指童看穿了个中奥秘,准备妥当,提住一口真气,纵身,伸,手,拉环,进屋,一连串的动作,刹那之间,一气完成。

现在,他已经站在石屋中央的石桌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桌上那本九九归原掌法,心跳得十分厉害,呼吸也显得不太均匀。

这真的就是武林之中,梦寐难求的人间三宝之一,太上老人的九九归原掌法吗?

奇宝到手,他居然产生了疑念。

太上老人呢?

这简陋的石屋,就是太上老人生前的住所吗?

为什么除了石桌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呢?难道有人搬走啦?

那这部九九归原掌法,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

这间石屋绝对不会这样简单!

令人怀疑的地方太多了!

那自称不幸的女人,还有那令人望而胆寒的八十一个小老人,都是谁呢?为什么会在这无底洞的洞里呢?

断指童脑海之中,疑云密布,九九归原掌法对他充满了疑惑,不过,他没有立刻去翻阅它,反正石屋之门,已经合拢,不会有外人再贸然闯入,因此,他要先检查周围的环境。

这石屋除了石桌之外,的确没有别的东西。

四周空空的,靠里面的角落处,好像装有一道暗门,断指童走过去,想找到暗门的机关所在,不想那门轻轻一碰,居然掉了下来。

里边是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和外面的大不相同。

屋子也是正方的,中间也是空空的,四周墙角之下——

“啊!”墙角之下,端端正正地,坐着四个人,两手合十,两腿交攀,一个墙角一个,面向屋中央。

这四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已经分不清楚,因为他们俱是皮­干­­肉­枯,双目内陷,身上的衣服,亦已化为灰烬,剩下来的,只是副骨头架子。

如此说来,四个墙角之下,不能说是四个人了。

这四具骷髅是什么人呢?

从衣服上看,时间相隔一定很久。

是太上老人的遗体吗?

会有四个?

唔——不对!太上老人的身后事,不应该这样草率。

那么是谁呢?

为什么都坐在角落里,面向中央呢?

也许是来寻九九归原掌法的,被太上老人打死了。

打死了,为什么要一角放一个呢?

也许是太上老人故意弄四具骷髅,来吓唬人的。

也许是——

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推测出来的。

其实,又何必要那样庸人自扰呢?

九九归原掌法摆在石桌上不去研究,来讨论这些死人骨头­干­什么,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难道还会与自己有关系吗?

断指童忽然灵机一动——想通了。

转身退至外屋,走到桌旁,桌上的九九归原掌法,还是摆在那里,等待他去翻阅。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九九归原掌法来,置于胸前,双自微合,默祷苍天。

“我断指童真有这份福气吗?”断指童手拿九九归原掌法,心里仍在做最后一次的疑虑,希望仁慈的苍天,能够协助他达成心愿。

于是,他重新,睁开眼睛,伸手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这样写着:

“识得归原掌,

天下第一人。”

接着,他又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这样写着:

“练功之道,唯忌心急,

逐章勤修,切莫乱翻。”

再下去,就是第三页了。

第三页,他没有马上翻开,因为他知道下面该是修炼九九归原掌的正文了。

他要享受一下这片刻的神秘。

他幻想着自己练成了九九归原掌。

他幻想着自己变成了天下第一人。

他幻想着无耳道长在他掌下丧生。

他幻想着遁世一狂在他面前失魂。

他幻想着柳姑娘。

他幻想着梅姑娘。

他幻想着人间的一切。

他幻想着生命的光辉……

无穷尽的幻想,无穷尽的希望,断指童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淡淡地笑了。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

慢慢地翻开了第三页。

慢慢伸出了双手。

慢慢地闭起了双目。

慢慢地关住了双耳。

慢慢地攀拢了双腿。

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

五元守一,六根清静,七窍生风。

苦命的断指童,为了得报血海深仇,终于开始了九九归原掌的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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