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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卷3 > 10岁???

10岁???

仆役??公主??

从此,便是一个人的宠物????

是他养大的宠物?

那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宝石。

不在乎害怕,也不在乎宠物,只知道宝石。

“小东西……不准拿!”

是谁?

她遽然看到儿子的手伸出去,将宝石拿起来。

她忽然大吼一声:“放下。”

孩子一惊,手一抖,宝石连着盒子,一起被打翻在地。

她面­色­铁青。

孩子张口结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次见到太后如此的声­色­俱厉。

他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好像又想起自己是小皇帝,便生生地将泪水咽了回去。

他悄悄地弯腰,将掉在地上的盒子捡起来,悄悄地放在案几上。手背在后面,再也不敢去看那璀璨夺目的宝石了。

“太后……太后……宏儿错了……”

神仙和先帝爷爷6

芳菲泪眼朦胧,一把搂住他:“宏儿,你没错,没错……错的是太后……是太后……”

大人犯下的错误,何苦让孩子担惊受怕???

他又晓得什么???

就连这个皇帝,也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

孩子见她哭,再也忍不住,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太后,您别哭……我害怕……我好想念父皇……我担心父皇……我希望父皇快点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啜泣。

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觉得先帝爷爷——太可怕了。

那是一种无形的恐惧——仿佛被一种小孩子不能理解的­阴­影所笼罩。

所以,才分外想念自己的父皇。

父皇才是切切实实的。

而先帝爷爷——先帝爷爷的在天之灵,真是太可怕了。

此时,自己急切需要父皇——

有父亲的小孩子,才会觉得安全。

他第一次领略到这样的心情——仿佛父亲,距离自己太远太远,远得几乎没法保护自己了。

芳菲听他哭出声来,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语。

连羞愧都不是——而是惊惧。

她急忙牵了儿子的手,将盒子盖上,立即出去。

她亲手关了门。

门也是一尘不染的。

呣子俩站在门口,孩子已经停止了哭泣,芳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身子靠着这古雅而幽静的门。

这是一道不祥之门。

不不不,是一道不洁之门。

孩子脸上还有泪痕,芳菲摸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替他擦拭­干­净。

她的声音非常镇定,就连孩子也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宏儿,你记住,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

孩子第一次没有追问原因,他只是紧紧地拉住太后的手,悄悄地:“太后,父皇也有给你留很多好玩意呢。我都知道,有些,我见过的。”

芳菲一笑了之。

神仙和先帝爷爷7

此后,呣子二人,再也不曾来过这里。

就连宏儿,仿佛也有一种天生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从此后,再也没有问过母亲一句。

就连试探,都不曾。

仿佛那是一片禁地。

自己不能理解,也不敢去理解的一片禁地。

他甚至害怕再次提起,让太后震怒,或者哭泣。

逐渐地,便谁也不提此事了。

芳菲也不曾再次踏足。

还下令,悄然修筑了一道隔断,将这间屋子,和里面立正殿的寝宫,彻底隔开。

甚至包括罗迦的一切的画像。

全部收藏,再不瞻仰。

昔日种种,眼不见,心不想。

重门深锁。

就算是路过,就算是绕道,也是远远的。

就如那些记忆。

我们心目中曾经悲痛欲绝的记忆。

尽管我们曾经痛下决心,永勿遗忘。但是,创伤就如时间,总会不经意地抹平。

无论多么可亲可爱,都会自动愈合。

永不想念。

立正殿,真正开始了皇太后专权的日子。

没有了弘文帝的遮蔽,鲜卑贵族们,再也没法阳奉­阴­违。自此,才真正开始,令行禁止。许多法令,在温和之中,迅速地推进。

与此同时,大家都在关注着前线的消息。

宏儿固然每天盼着父皇的战报,冯太后也不例外。

此次出征,弘文帝率领了50万大军。

而南朝派出的军队,是新任的萧家皇帝,一个在前线作战时,临阵倒戈,黄袍加身的战将,算是南朝之中,最百战百胜之人。

作战经历,比弘文帝,不知还丰富多少人。

听闻弘文帝亲政,他当然不敢小觑,虽然由于国内矛盾严重,而且他本人身子原因,年岁以高,没法出征,但是,派出了南朝最强大的元帅战将和最­精­锐军队,务必要求,一举击溃北国军队,解除这一百年来,南北不对等的状态。

神仙和先帝爷爷8

双方都是50万人,总计号称的100万人马,在江淮前线,拉开了大决战。

弘文帝春夏出征,一转眼,已经是秋末。

黄河两岸,草枯沙黄。

不妙的是,逐渐迎来了秋日的降雨天。

连续半个月的大雨,下得人心惶惶,几乎一出军营,就睁不开眼睛。

弘文帝坐在主帅营帐里,愁眉苦脸。

所有大臣都等在外面。

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

按照惯例,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引发大规模的瘟疫。起因是南朝军队,筑起了大量的水坝,阻挡了北国军队的进攻。

北国军队不谙水­性­,长时间在这样燥热的夏秋天气里行动,作战不利,没法取得任何的先机。反而被南朝处处抢先。

不仅如此,大雨一蔓延开去,瘟疫流行,军中开始人心惶惶。

连续几次作战下来,折损人马,已经快10万了。

南朝方面探听得这种情况,也不知是不是在大坝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从对面,扔了几十具死亡腐烂的尸体过来。

不久,瘟疫横行,北国军队,死伤竟然高达25万多人。

弘文帝信心满怀,本是为了扭转颓废局面,一改自己朝中无人,李将军,源贺等老将死后,受敌国蔑视的状态,不料,出师不利,几个月下来,战事毫无进展不说,己方先死伤了20多万人。

如此大规模的损伤,实在是非常罕见。

他整日呆在营帐里,召集将领们,苦思破敌之法,却别无良策。

这一日,他­干­脆屏退了没有主意的老将们,一个人独坐营帐。

陆泰等人一直等在外面。

这时,任城王和王肃等人从外面查看军情回来。

任城王问:“陆泰,陛下呢?”

“陛下还在营帐里,整天都没出来过。”

他皱着眉,反问任城王:“我也在好奇,难道陛下也怕瘟疫,不敢出来了??”

神仙和先帝爷爷9

王肃和陆泰素来不和,互相都瞧不起对方。但是在军中,还向来彼此相安无事。此时,听得陆泰的话,却大摇其头。

陆泰怒道:“王肃,你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只是陛下未必如你所想。”

王肃当然比陆泰更加了解弘文帝的内心想法。昔日的北国列祖列宗们,无不挥鞭南下,纵然是太祖时候,一穷二白,粮草不足,也能打到健康边上,差点令南朝皇帝弃城逃跑。

但是,此时的北国,在变法之下,粮草充足,比以前富裕多了。

可是,这一次,还没怎么交手,就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

现在,南朝的50万人马,还是好端端的。

如此对抗下去,怎生是好?

弘文帝丢不起这个脸,所以,闷闷不乐。

这些,王肃也不和陆泰这个武夫争辩,悄然进去求见。

弘文帝见了他。

这些日子,他消瘦得分外厉害。

本来,回到平城后,大臣们见他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转,身子也逐渐健壮,对于他的御驾亲征,大家都抱着很大的信心。

但是,在轮番的打击之下,他的脸­色­枯萎得非常迅速。

王肃见他面­色­晦暗,心里暗暗焦虑。

弘文帝在营帐里踱来踱去,“王肃,你素来足智多谋,这次,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肃立即道:“回陛下,小臣认为,如此相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虽然天气逐渐冷了,会有利于我们,但是,我们损失巨大,南朝人马众多,士气正旺,我们不如马上退兵……”

弘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退兵的问题。

可是,此时,如何灰溜溜地回去??

自己便是为了解除边境的危险,留给儿子一个太平无事的江山。

此时,轻言回去,岂不是让芳菲和儿子失望???

他断然道:“朕不回去。北国历史上,没有这么窝囊的皇帝。”

神仙和先帝爷爷10

王肃见他态度坚决,忽然道:“现在南朝为了速战速决,不时挑衅我们,发起进攻……”

弘文帝问:“你有什么办法?”

王肃道:“小臣认为,不如以逸待劳,对他们的挑衅不理不睬。”

弘文帝不悦道:“朕倒认为,这么­干­耗着,不如一次决战。哀兵必胜,趁着我们还有一丝锐气,不然,等军心彻底动摇,就没法了。”

王肃看着外面连天的雨幕,不慌不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南朝军队这次修筑大坝抵抗我们,但是,他们行动仓促,现在又下这么巨大的暴雨,大坝是否坚固,还很难说。我们在高位,南朝军队在低位,如果大坝一旦垮塌,敌军不攻自破……”

弘文帝听得言之有理,但是,又觉得希望渺茫,便没什么答应,让王肃退下了。

又是连续五日的大暴雨。

这一日,探子急报,果然,南朝的大坝,因为无法抵御暴风雨的袭击,被冲垮了。

这一下去,可不得了。

南朝军队处于下游,大坝忽然被冲毁,大家哭爹叫娘,只恨少生了两只腿。被洪水冲走的,互相践踏而死的,也几乎多达二三十万人。

消息传来,北军哗然。

弘文帝听得消息,一口气从胸口下去。

这次出征,双方还没正式决战,就因为洪水,瘟疫,加起来,损失人马,多达五六十万。

真是一场比厮杀更加残酷的战役。

探子刚一下去,外面的将领们正奉命进来。

弘文帝也有点开心,站起身,正准备和他们商议下一步的进攻计划,但是,他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两边服侍的太监见他身子摇晃,立即抢上去扶住他。

“陛下,您在发烫……”

“马上传御医……”

弘文帝的身子躺在床上,心里却是非常清醒的,御医还没进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快,马上回去……”

近臣们面面相觑。

“快,马上回去……传令下去……班师回朝……”

他只能勉强说完最后几个字。

仿佛是一种天意,一种最后的回光返照。

赶回去,也许还能见到她们最后一面。自己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就只见最后一面……

——————————————————PS:

父子重逢1

意外的胜利,并没有给班师回朝的朝臣们带来多少喜悦之情。

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他们的陛下大人,已经不行了。

最初的时候,他还坚持骑马。

但是,和来时的意气风发,一日千里相比,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胜体力。马一日只能走几十里。饶是如此,到后来,御医们也心惊胆颤,奏请陛下,务必改乘马车。

弘文帝虽然征战的时间不是太长,不是如父祖一般戎马半生,但是,基本上出征的时候,也罕有败绩。

这一次,侥幸得到上天保佑,水冲了南朝几十万军队,算一个平局,而且,南朝率先退兵,一败涂地,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但是,这场胜利,却丝毫也阻挡不了他的身体的衰弱。

他的身子,就如八月的柳枝,迅速地衰败下去。

马车已经找来,布置得非常舒适。

御医们也改进了药单,连续会诊了几次。

但是,弘文帝不为所动,这一晚,自己在驿站,拿出了怀里的药单。

单子上,字迹非常秀丽,绝非出自一般郎中的鬼画符一般。每一个字,都是她亲自所写。也许,之前,她对他的病因已经看得非常透彻了。

他把这药单交给随身的太监,要他们照此抓药办理。

更觉得恐慌。

一种撒手人寰之前的恐慌。

还有许多事情,自己还没安排好。

孤儿寡母,无所寄托。

谁的江山,谁的天下?

到底谁能信得过?

这些日子,他在心底,反反复复衡量过哪些所谓的顾命大臣。谁最有野心?谁最衷心?谁可能是下一个乙浑?

他心惊胆颤。

一如父皇临终之前的心态。

这些人,哪些芳菲足以驾驭?

哪些,芳菲不是对手?

哪些,最有可能成为可怕的后患???

他甚至没想起过宏儿。

宏儿那么小——除了芳菲,他别无依靠。

父子重逢2

宏儿那么小——除了芳菲,他别无依靠。

他熬夜,拿出遗嘱,反复地沉思,却写不下任何一个字。

所有人都被摒弃在外面,连送药的太监,都被他喝斥了。

那是巨大的秘密。

也不乏一些野心家,会篡改遗诏。

此时,他如任何一个疑心病重的帝王,提防着身边任何一个人。

就连老太监魏启元,他都不相信了。

甚至觉得他的眼光里,带着一丝诡异的神情。

夜­色­很深,北方的夏天并不显得炎热,反而透出一丝­阴­沉沉的凉意。

他躺在床上,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在想些什么。

滴漏到天明,他睁开眼睛,发现一轮红日已经出来。

这样的天气,只能趁早赶路。

于是,他没有耽误,径直准备上马。

太监阻拦了他,跪在地上:“陛下,您不能骑马了。”

几名老臣也奔进来,跪在地上:“陛下,请上马车。”

弘文帝皱着眉头。

但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

本来平素不过半个月的急行军,但是,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才到一半。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看着马车。

再看前方。

才发现那巍峨耸立的北方。

呵,北武当!!!

前面不到三百里,就是北武当了。

芳菲,宏儿,他们按列,应该到了北武当了???

可是,他很快失望了。

因为在战局相持的时候,他才接到平城来的禀报,说为了庆祝太上皇帝胜利归来,新帝决定留在平城等候父皇归来。

他抬起头,看茫茫的平城,此去,还有一千多里。

自己,能坚持住么???

正在这时,得到快马加鞭。

他心里一颤。

只见驿马已经翻身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递上奏折:“太皇太后和陛下已经到了北武当,他们在真武广场迎接太上皇帝凯旋而归……”

父子重逢3

仿佛绝境之中的一缕阳光。

弘文帝笑起来。

他眉花眼笑,仿佛心灵的一种极大的安慰和鼓舞。

他们来北武当了!!

芳菲和宏儿来了!!!!

知道自己走不动了,所以,他们提前来了???

一千多里的距离和三百多里的距离!!

这其中相差的一千里,当然便是他们急于缩短的??

那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心灵相通。一定是这样。

芳菲,她终究记挂着自己的病情,怕自己颠簸。

不然,不会如此迅速地感到北武当。

此时,感觉到这样的安慰!

他欣喜若狂,御医和大臣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太上皇帝,再也经不起这样的颠簸了。

能就近,当然最好。

北武当,遥遥在望。

弘文帝在马车里,掀开帘幕,觉得两岸的风吹在脸上,带着一种十分萧瑟的寒意。才发现,快要到秋天了。

北武当天气本就凉爽,连续下了几次雨之后,才刚进入7月,就显出萧瑟之意了。

他忽然传令停下。

众臣不解其意,不明白太上皇帝为何要停在这里。

弘文帝也没有解释。

他下了马车,仿佛变得­精­神了一点儿。

近臣悄悄提醒他:“太上皇陛下,陛下和太皇太后已经在迎接您了……”

他十分喜悦,却摇摇头:“朕先去走走,你们暂且等在这里。”

这里,是一片悬崖峭壁,北武当的后山,一片荒芜,而且,不时有狮子老虎出没。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弘文帝为何忽然要去这里。

弘文帝只带了8名侍卫,就出发了。

唯有跟在他身边的两名老太监,猜出了几分端倪。

当年,太皇太后,便是在前面坠入山崖的。

的确,弘文帝就是如此想的。

那是心中一个未解的谜团。

越是到了最后,越是不甘心。

神仙!

神仙爷爷到底是谁??

父子重逢4

他信步上去。

这是换了一条便道,尽管早草丛生,却不如当初那条路的险峻。侍卫们一点也不敢大意,一个个摒神凝息,听着山间林里,猛兽隐隐的呼啸之声。

正是夏末,草深果子开始成熟,猛兽正是吃得最肥壮的时候。

弘文帝低喝一声,大家放慢了脚步,静悄悄的。如山中的一次探险。

远远地,几间道观在外。

­色­彩并不艳丽,也很朴素,几进的院落,正中供奉着道家的历代着名人物。

这里,弘文帝已经来过一次了。

但是,却一无所获。

这一次,他悄悄地来,心里,砰砰砰的,仿佛一次意外之中,意料之外的拜访——越是走近,越是不安。

远远地,道观里传来钟声。

晨钟暮鼓。

夕阳在天。

一切,显得那么落寞。

弘文帝倏然停下脚步。

他屏住呼吸,阻止了侍卫们。

自己悄然快步到了前面的山腰。

那是一颗巨大的古松,只差一只仙鹤,便完美无缺了。

他不敢高声,不敢再往前一步。

因为,他看到一个人,站在孤独的山间,远远地眺望。

他的身影,和古松的褐­色­,浑然一体。

那么沧桑。

因为是背对着,弘文帝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看到他的停止的腰身,和雪一般白的一缕头发,随风飘荡,那么凄凉。

一种英雄岁月的流逝。

无声无息地过去。

红颜白发,一堆枯骨。

终究是这样,谁也敌不过时间???

山下,便是层峦叠嶂的宫殿。从上到下,太后的慈宁宫、玄武宫、然后是群臣的宫殿……他在看着哪里??

那一座宫殿,最有着秀雅妩媚的风姿?

仿佛他一辈子都站在这里,从不曾挪动过一下脚步。

神仙!

那雪白的头发。

仿佛是一种最好的证明。

弘文帝心里颤抖起来。

父子重逢5

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靠近——一如当年滴水崖边的一场偶尔的恍惚。

当初只是一场梦而已,不料,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

只隔着背影,和他头上的大大的斗笠。

仿佛,他终年累月,都戴着这样的斗笠。

这是为何?

那是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熟悉到了,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感觉。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

不知为何,带着一种敬畏的心理。

因为,那背影熟悉。

那感觉熟悉。

其实——他也是自己想见一面的人。

哪怕是最后一面。

可是,此时,他偏偏停滞不前,仿佛是一种积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羞愧。

忽然想起芳菲、想起那个缠绵的夜晚……想起父皇!

父皇!

自己的父皇!

从绝境中,把自己一步一步,扶上皇位的人。

此时,父皇的陵墓在哪里?

仿佛早就明白的——为何芳菲那般拒绝自己。

一次一次,纵然是初恋的男人,也丝毫不会感觉到留念——甚至违背了人之常情。

他以往想不透的东西,此刻,仿佛忽然都明白了似的。

心境,豁然开朗。

就连羞愧也变得开朗。

昔日不敢面对的种种,到了此时,就如喉头的一口气,带着最后的舒缓,仿佛不交代清楚,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安宁!

古松下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背影忽然变得那么僵硬。

就如一个偷窥者——仿佛自己才是偷窥者,看着这满地的热闹。

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昨日?今日?或者一种预感?

今年夏天,他们来得很晚——几乎是刚才到北武当。声势浩大,阵容整齐,说的是庆祝,为的是等待太上皇帝陛下的凯旋而归。所以,连北武当的度假惯例都改变了。

他从未见芳菲如此大张旗鼓。

父子重逢6

他心里,不知道是妒忌还是悔恨。

也许,这些都不是,只是没来由的伤感。

仿佛隔了很久很久,千年万年,都见不到那两个人——芳菲,宏儿……曾经那么多年,他可以朝朝暮暮,明里暗里,看着他们,关心他们。

不料,这一年过去,再见,却是如此遥远。

天知道,为了等到这个夏天,他已经煎熬了多久。

煎熬得连儿子都忘记了——那种感觉已经很淡漠了。

只有宏儿。

取代了心中的一切。

他甚至常常想,自己是在想念宏儿——甚于想念芳菲。

将男女的情怀,化作了多另一个人的爱。

唯有这种爱,才是光明正大,没有半点的羞愧之情。

所以,一听到消息,竟然不敢出去——甚至连宏儿都不敢见上一面。彼时彼地,她已经是太皇太后,宏儿已经是小皇帝,就算要相见,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心里,苦涩得难受。

可是,再大的苦涩,怎么及得上身后的这脚步声?

那是一种可怕的直觉。

仿佛一个被窥破了底细的人。

仿佛一个被抓了现行的人。

他听出这样的脚步——轻飘的、中气不足的、甚至带着一丝jing惊惶……天啦,那是自己的儿子!!

是自己的儿子!!

几百年都不曾想起的儿子——可是,儿子毕竟是儿子!!!!

血浓于水,何况,那么复杂的一种情感。

他竟然没法回头。

比弘文帝更加害怕!!!

仿佛,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头软弱的羊羔。

身子,一直靠着古松,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里——宁愿这里,决不是皇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

但是,脚步声已经那么近了——近得如一场战争。

然后,无声无息的。

弘文帝悄然跪了下去。

膝盖,压着很多茂盛的草,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仿佛是一场令人心碎的重逢。

————————PS:多谢大家的支持和惦记。

上周一做了手术,到现在,刚好一周。匆匆之间,不料,前后已经耽误了快3周了;本周四,再去复查。。。。。。。希望万事大吉:))再也没得一点毛病了。

本是周二更新的,今天提前了:))

提前祝愿大家端午节快乐。

周三继续更新:)))

我希望能够尽快完成结局。

­色­大叔 6月14日

托孤1

罗迦不敢回头。

身子是僵硬的。

多少年了??

因为距离太久——反而不敢靠近了。并非是因为残酷的皇权争夺——仅仅只是出于普通人的一种情感——

他在暗处看过他——在他生病的时候,看过他,为了他,求过芳菲!他看过他最落寞的时候,也看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甚至看过他最嚣张的时候……他最幸福的时候!

尤其是他第一次得到儿子,第一次册封宏儿为太子的时候。

并不是没有过怨恨。

因为自己受到那样巨大的背弃和屈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骨血!

这个年轻人,一度,令他觉得疏远——远得再也不愿意接近,就连午夜梦回,也不愿意想起。

远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儿子——

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不料,一夕之间,他老了。

尽管看不见,他却能感觉到。

儿子老了,比自己还要苍老。

因为他的气息。

因为他跪在地上的那种姿态。

甚至这山间的凉风。

甚至他无声无息的那种祈求原谅的平静。

他心里震动!

有人在祈求自己!!!

为的是什么??

他知道这一次战争的结果。

不算好,也不算坏。

某种程度上,弘文帝,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并不值得自卑或者软弱。

那么,是什么使得他如此软软?

罗迦不敢回头。

一直不曾回头。

他的心,比儿子的跳动得更快——更不知所措。

因为,他从未想象,父子会有如此重逢的一天——昔日,连想都不敢想。

一直不敢往心里去。

甚至弘文帝也不敢。

他也不敢开口。

嘴里又苦又涩,一如自己的心情。

对于一切,都充满了紧张的畏惧和恐怖。

仿佛一种无形之中的压迫。

托孤2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比这个更加严重,更加深沉的一种情感。强烈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理清自己的头绪。

他只是跪在地上。

林中,山风吹过,安静得出奇。

他一身轻便戎装跪着。

他一身道袍站着。

两个人的姿势都很僵硬。

只是彼此都不曾见到彼此的脸孔。

不知过了多久,罗迦觉得双腿那么僵硬。

他一生都不曾经历过如此尴尬的时候——宁愿自己没有站在这里!

宁愿自己从不曾如此站在这里!

宁愿不要有这样的重逢。

但是,他很麻木。

不知道是激动得麻木了,还是绝望得麻木了。

逐渐地,只能听到儿子的呼吸声。

拉风箱一般地喘息。

仿佛一个垂危的病人。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颤抖。

想过去看看他的脸。

但是,斗笠阻止了他的视线。

理智,阻止了他的情感。

因为儿子如此的呼吸——他更加不敢看他——只要不看到自己,他还有一线希望。

那不是父子重逢的喜悦,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纵然绝望里,也不敢。

一个死去的人,不该活着出来吓人。

甚至,不敢倾听儿子那样孱弱的喘息声——不行,绝对不行!

仿佛是一种交代!

他心里此时忽然愤怒起来——因为恐惧而愤怒和心碎。

懦夫,这个懦夫!

孩子那么幼小。

芳菲一个女人。

他就想丢下不管了??

当初,是谁拼死拼活地要得到??

是谁,挟持着生病,挟持着爱和被爱的残酷——非要芳菲属于他??是谁,把宏儿捧得那么高,然后,又不管这无依无靠的孤雏了???

可怜的芳菲,她们呣子甚至没有外戚可以依靠!!!!

罗迦咬咬牙关,扭头就走。

托孤3

罗迦咬咬牙关,扭头就走。

一直背对着儿子。

斗笠稍稍颤抖了一下。

仿佛从来不知道身后曾经跪着一个这样的男子。

仿佛自己只是路过,只是纯粹的风吹草动,一切,都显得无动于衷。

连眼角的余光,也没瞥到儿子的憔悴。

他离开,一如一个山间林里的道士;一如一个无牵无挂的闲云野鹤。

甚至没有听到儿子跪在地上的哽咽。

弘文帝久久地跪在地上,也没抬头看那个神仙的离去——就如处心积虑,要揭破的一个秘密,末了,大家才知道,这个秘密,还是根本不要知道的为好。

他的脸,碰触在地上的青草上,甚至一些泥沙,刮在脸上,沙沙的。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一般的刺疼。

却又欣慰,仿佛如释重负。

“父皇……求求您,今后照看她们!”

“她们只有您了!”

……

这话,不知道他是说出来的,还是隐藏在心底。

他态度虔诚,一瞬间,忽然觉得非常非常轻松。

眼神有些恍惚。

一如小的时候,自己幼稚,父皇英武。

在他的心目中,父皇,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好汉。最有本事的男人。这天下,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他。

他一直这么认为。

而且,也这么自豪。

一如宏儿对于自己的情感。

此时,方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热爱父皇!

如此挚爱!

父子之间,这一辈子,也不曾有过如此的感情。

只要父皇在,自己一切都可无忧无虑了。

此时,天高云淡,林间,树木葱茏。那戴斗笠的道士已经不见了。

那灰­色­的袍子,那银白­色­的头发……那神仙……统统都不见了。

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想象,一个梦而已。

弘文帝不知是欣慰还是心碎。

远远地,只能看到先帝的陵墓——父皇的陵墓。

托孤5

哦,他的确死了。

父皇——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倒在地上,流下泪来。

侍卫们冲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陛下,陛下……”

太监们召集了,小心翼翼的,和一众侍从立即将弘文帝抬回去。

玄武宫。

充满了一种沉痛和肃穆的氛围。

小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戴着冠冕,兴致勃勃。这半年多,他又长高了一截了。

他本是兴致勃勃的迎接父皇凯旋而归,可是,得到的却是气喘吁吁的急报:“陛下,太上皇帝晕倒了……”

小皇帝惊讶极了,却没有尖叫,转眼,习惯­性­地就喊:“太后……快去叫太后……”

芳菲已经出来。

宏儿拉着她就走:“太后,快走……父皇晕倒啦……”

他本是一腔热情,等着父皇回来。

却不料,等来的却是这样可怕的结果。

甚至李冲等为他写好的,欢迎太上皇帝凯旋而归的台词,他都一次不差地背下来了。这一次,竟然又是这样?

他拉着太后的手,小孩子,只知道自己的心焦,不知道大人的忧虑。

走了几步,才发觉太后的手,好生冰凉。

芳菲跟在他身边,并未跌跌撞撞,心里却一阵一阵的破碎。

一如弘文帝出征之前,就知道的结果。

弘文帝,他是故意的!!!

可是,此时她连抱怨都不能。

手心,一阵一阵地冰凉下去。

孩子察觉到了她的恐慌,自己也变得那么恐慌,声音都微弱了下去,而且颤抖:“太后……太后……父皇他……父皇他……”

芳菲没法回答。

只是加快了脚步。

孩子第一次察觉到太后跑得这么快——对,几乎是小跑步的。

这些年,无论遭遇天大的事情,她都很稳重,镇定,优雅,并且教导他——哪怕天塌下来了,也不能堕了皇帝的威风。

托孤5

天子,就该天崩地裂,眉头也不皱一下。

尤其是回到平城后,她的一举一动,更加不和北武当相同,是真正的肃穆端庄的太皇太后了。

每一步,都做足了礼仪。

同时,维持了小皇帝的十成的礼仪。

但是,此时,她却失去了分寸。

那么优雅的太后,从小到大,她总是教给他那些慈爱的,优雅的,高尚的情感和处事的原则——

今日,太后怎么自己失态了?

宏儿大步跟上去。

好几次,觉得太后的手心滑腻腻的,冷冰冰的——都是冷汗,捏不住……怎么都捏不住!!

要在往常,太后是不会轻易让他牵自己的手的——太后总是说,孩子大了,应该自立了。

但是,今日太后忘了。

她都忘记了。

仿佛自己也失去了支撑。

相反,很紧地握住了宏儿的手,自己也察觉不到。

从慈宁宫到玄武宫的距离,忽然变得那么遥远,怎么都走不到。

她跌跌撞撞地赶到,才发现黑压压地跪了许多人了:大臣们,宫女太监们,御医们……大家都跪在外面的廊庑下面。

一如当年罗迦临终之时。

芳菲的心里咯噔一下。

也没注意到那些大臣跪拜的礼仪。

直接就进了玄武宫。

弘文帝的寝宫并不大。皇帝的寝宫,其实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浩大,而是很讲究风水,闭气。

这寝宫面南背北,当时讲究王者之气,但是光线上,却稍微欠缺了一点,并不是那么十全十美。

后来,李奕做了些改进,用了琉璃的窗户,看起来才明亮多了。

但是,今日天气有点­阴­沉,加上外面靠窗的古槐树,前所未有的茂盛,枝丫之间,遮蔽了天日,所以,屋子里显得­阴­森森的。

芳菲的脚步踏在门槛上,忽然觉得腿都软了。

对于这里的玄武宫,她也不陌生。

弘文帝当年病重的那些日子,她曾日日夜夜在这里陪伴他。

托孤6

只是,当时,他只是急怒攻心,心病有了心药,很快便康复了。

这一次呢?

她竟然好一会儿无法迈进去。

反而是宏儿小声的:“太后……父皇……”

那声音,已经夹杂了无比的恐惧。

他甚至主动放开了太后的手,奔过去。

屋子里那么安静,父皇那么安静,连自己叫他,他都不答应。

宏儿吓得浑身发抖,嗓子里哽咽一下,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父皇,父皇……您快醒醒……”

芳菲更觉得双腿都软了。

御医们跪下去:“参见太皇太后,参见陛下……”

她听不见这些嗡嗡声,只挥挥手,众人都退在一边。

负责主治的依旧是胡太医。

芳菲朦胧之中看他一眼,觉得一切都在轮回:罗迦临终前,是他主治;弘文帝呢??也是临终了??

他送走了一个一个得皇帝,唯有自己,还童颜鹤发。

宏儿哭得泪流满面,声音也在颤抖:“父皇……父皇……太后,您快看看父皇……求求您了……”

她觉得双脚没有力气,轻飘飘的。

记忆忽然变得那么清晰,出征之前,才好好的一个人——至少,是装得好好的一个人!为何到了现在,却是这样的姿态回来?

连开口都说不得一句了。

她只能摸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心慌意乱,竟然连脉搏都听不分明。

一切都是飘飘忽忽的。

弘文帝,好像已经死了。

就这样,一句话不说,连自己的儿子——连自己——都没有半句交代么?

她脑子里一团糟。

她行医的时候并不太多,这一辈子,她并不以医术出名,寥寥几次,都是为了罗迦,为了弘文帝……但是,这一次,从他的脉搏到额头……她的冰凉的手摸着比自己还冷得弘文帝……忽然明白,一切都迟了,太迟了。

宏儿已经不敢哭了。

泪眼朦胧,只希望出现奇迹。

眼巴巴地看着太后,希望她一开口,一微笑,父皇就会睁开眼睛。

以前,不都是这样么?

——————————PS:今日是手术后第九天,出血,自己和家人都很害怕,今天七点钟就出发去复查,结果,医生都休端午节了;叫明日再去。郁闷。

我之所以把本文标为“完结”,是因为我这些日子生病,虽然都在家休息着,没事­干­,但是,也没法怎么写字;因为怕不能按时更新,出尔反尔;叫读者们白白等待;而且,本文基本上是完结状态了;只希望这次复查,一切无恙;以便我尽快写出一个真正让大家和我自己都满意的小说结局。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我!多谢。

___________如果周四复查无恙,周五会继续更新。

­色­大叔 6月16日 夜晚

不辜负1

可是,孩子的悲哀和恐惧,都换不到母亲的关注。

她已经无暇关注他了。

目光只落在弘文帝的脸上。

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烛光摇曳。

这屋子显得黑黢黢的。

暗影之中,仿佛一些形形­色­­色­的鬼魅来来去去。

她看到弘文帝的脸。

那么苍白,双眼虽然闭着,但是眼眶陷落得很深很深。

一夜苍老。

昔日的英俊少年,那举着水晶苹果的少年,已经一去无影踪。

甚至他那双枯瘦的大手,也彻底失去了昔日的力量和光滑,那么­干­,软弱无力。

再也没有盛年的雄壮。

没有征战的豪迈。

连她的血­性­的而火爆都失去了。

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只有自己的妻子儿女——于穷途末路之中,再也没有别的倚靠。

他这一生,何曾绚烂过?

芳菲紧紧捂住他的手,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距离他那么近——第一次如此靠近!

甚至听到他的心跳——微弱的心跳。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

孩子不敢开口。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太后这样——第一次看到太后,如此肆无忌惮地对父皇抱以真挚的情感——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潜意识里都明白的情感。

本来,他一直都在期待着,二人之间这么相处。

只是,来得太迟太迟了。

他竟然小大人一般,将跪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御医们都请出去了。

四周,变得那么安静。

芳菲忘了——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儿子做了些什么。

也不在意。

只是心里也有欣慰——小小的欣慰,这孩子,已经知道维护自己的母亲了。

………………………………………………PS:今日更新很晚:))因为我母亲一直监视我,只要看我坐到电脑前,就一直唠叨:))))))

呵呵呵。

不辜负2

但是,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弘文帝身上。

慢慢地伏下去,将怀里的药丸拿出来。

这是她准备了很久的。

宏儿机灵地,立即亲自端来热水,已经放得温热了,恰到好处。

芳菲坐在床上,慢慢地扶起弘文帝。

他于半昏迷之中,身子非常沉重。

宏儿见太后吃力,立即过来,帮着搀扶。

芳菲松一口气,又怅然若失——自己老了——连搀扶弘文帝的力气都没有了?或者是因为害怕,失去了力气?

她不敢想象,只是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不让自己哭出来。

那是一种崩溃。

她害怕自己先崩溃了。

弘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嘴­唇­微微地颤抖。

宏儿大喜,“父皇……父皇醒了……太后,您快看,父皇醒了……”

芳菲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心里更是哽咽得难受。

弘文帝的醒,比他没醒更加让人害怕——此时,她一直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脉搏,听着那微弱的声音——

太过微弱了。

缓慢,迟钝。

就如一架快要倒下的骏马——

疲乏了一辈子,终于熬不住了。

这和罗迦当初的骤然暴毙完全不同。

这是她亲眼看到一个壮年的男人,如何在岁月里,熬尽了生命之中点点滴滴的元气——再也无药可救。

甚至麻木得连心灵都不在感到悲哀。

她只是坐进去一点,更紧地搀扶他,将药放到他的嘴边。

弘文帝已经看到了儿子,却看不到她,脸上都是喜悦:“宏儿……宏儿……”

他的身子完全靠在她的身上——此时,已经不重了,仿佛一匹羽毛一般。

“父皇……您醒了……您醒了,宏儿不怕啦……宏儿真怕您不醒来……”

孩子语无伦次。

他以为,父皇醒了,就好了。

只要醒了,就有希望了。

弘文帝拉住他的小手。

不辜负3

目光转动,撇到芳菲的侧面——只看到那紧紧闭着的嘴,这也是她的习惯,每当心情紧张的时候,她便总是如此,几乎牙齿都要咬碎了,也没人看出来。

“芳菲……芳菲……我一直惦记你们……芳菲……”

她再也无法遏制,泪如雨下。

却很快不经意地用袖子擦­干­了。

“陛下,你先喝药……”

“芳菲……我这一次在江淮前线,面临绝境,焦头烂额,有一天晚上,我忽然梦见你……对了,梦见你在祭祀……不出三天,南朝军队就受到决堤的冲击,死伤三十几万人……”

宏儿拍着小手:“真的么?父皇,我和太后,每天都要在真武广场为您祈祷呢……”

弘文帝的眼睛亮起来:“难怪,我一直觉得无形之中,有人在保护我……原来是你们呣子在为我祈祷……”

“是耶,父皇,我和太后每天都祈祷,从不间断,太后说,您一定会凯旋而归……”

他的目光,终于从沉重的脖子里抬起来,看到她的眼睛。

第一次感受到,这双眼睛里充满的那种温存的力量——坚毅,温柔,诚挚而充满了力量……

他竟然呆了呆。

想起很多年前,在太子府的时候。

只有自己病重的那段日子,她才是这样——自从离开太子府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目光。

久违太多年了。

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看着那抹熟悉的脉脉的光辉——不久,发现那眼神里掠过的恐惧,微微的,无法掩饰。

就连眼泪都没法掩饰的恐惧。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宏儿,你别怕……芳菲,你也别怕……你们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以后,一切当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有人会照顾你们的…………”

“父皇,我要您好好的……我和太后都是好端端的……”

孩子以为他糊涂了,在说胡话。

不辜负4

孩子以为他糊涂了,在说胡话。

弘文帝笑起来,将药汁一口气喝下去了。

那些浓郁的药汁,无什么效果,但是,他来者不拒——也许,是不能拒绝那样的眼神——那样惊恐不安的芳菲的眼神。

那是亲爱的芳菲的眼神。

而不是御医们颤抖得眼神。

她的惊恐,都和他们不一样,是出自于强烈的一种爱。

这样的眼神,令他的心底一阵一阵的颤抖,一阵一阵的绝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依偎在她身边,如一个软弱的孩子。

很久,无人做声。

他的沉默,宏儿的沉默,芳菲的沉默——仿佛是一种出奇宁静的默契。

一家三口,原来如此。

他悄然地伸出手,不经意地拥抱她,也拥抱他——两个最亲爱的人——

可是,他的力气实在太过微小,以至于,他们根本感觉不到他这样的拥抱。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

是魏启元的低声:“陛下……米贵妃娘娘等和一众王子公主求见……”

芳菲心里一震,坐正了身子。

弘文帝的嫔妃们,儿女们来了……这个时候,统统来了……她们是来和皇帝丈夫,皇帝父亲,见最后的一面……

看看他有什么交代。

好处,或者荣华。

甚至,也有一定程度的夫妻,父子之情——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吧?

这一面,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谁也无法阻拦。

她也没有想要阻拦。

她微微侧身,要站起来。

知道此时此刻,大家都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是否要米贵妃等人求见……她点了点头,开口,是代替弘文帝说的:“叫她们进来吧……”

“不!”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弘文帝打断了。

她有点意外ia。

弘文帝的声音忽然变得大了一点儿,条理十分清晰,也很冷静:“朕没有开口召唤之前,谢绝一切探视人员。”

不辜负5

魏启元不敢不从,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退下去。

芳菲也没法说话,此时,谁也没法违背弘文帝。

他依旧靠在床头,却觉得她身子的侧开——他的眼神,也变得慌乱,急于找到她的离去……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上前,及时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他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声,非常低微。

“芳菲……我已经辜负了你和宏儿……所以,也不妨再辜负其他人了……我不想见他们,真的一点也不想见他们……”他的声音很低微,低得宏儿都听不太清楚,“芳菲……父皇昔日曾经说过,我是一个很薄情的人……其实,我是这样,一直都薄情……对于自己的那些儿女,竟然没有半点的情谊……感觉不到,芳菲,我真的感觉不到……”

他在这个时候,并非是出于强烈的政治动机,也不是出于任何情感的因素——只出于自己的内心,遵循自己的内心。

再也不愿意见到,除了这两个人之外的人。

都不想见。

怕浪费时间。

如果都辜负了——那最后的时候,他再也不想辜负的,便是这两人——只求,能多呆片刻,便是片刻。

芳菲忽然拧过头去。

宏儿看到了她的泪水,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但是,弘文帝却十分镇定,笑嘻嘻的:“芳菲,宏儿,你们怕什么?别怕,我还在,一切都别怕……”

芳菲起身出去。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几乎欲言又止,但是,还是没说什么。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也许,他们便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二人了。

宏儿再一次觉得孤寂,满脸泪水。弘文帝凝视着他,这孩子,已经七岁多了,和他的鲜卑祖先们一样,长得很高大,看起来已经像十岁的大孩子了,俊秀挺拔,神采奕奕。

他的目光,几乎落在他的身上。

不辜负6

他的目光,几乎落在他的身上。

一如看着过去的一个自己。

只是,自己在这样的少年时代——从未如此充满希望和神采。

“宏儿,你再过来一点儿。”

其实,孩子就在他的身边。

但是,他握着手,依旧觉得距离那么遥远。

宏儿立即坐在了父亲的床头,他一把就搂住了儿子,气喘吁吁:“儿子,父皇今日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在心底。”

“儿臣一定牢牢记住父皇的教诲。”

“宏儿,你要记住,以后,太后就是你最亲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不会害你,她会永远爱你,保护你……无论谁在你面前说太后的坏话,你都不能听信。你只能相信太后一人……无论她做了什么,你都不能责怪她,怨恨她,你要相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孝敬她一辈子,决不能忤逆她……”

孩子哽咽着回答:“宏儿遵命。”

他搂着儿子,眼神却一直看着门口,她在么??

她一直在吧?

尽管她听不到,也在一直守候?

多少次,她为自己破例了?

就如她曾经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平城,但是,她还是回来了——回来带着儿子——带着自己和她的儿子。

门口,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却越来越不济,眼神也越来越黯淡,不得不松开儿子的手,不想让儿子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宏儿……宏儿,你出去吧。”

“不,宏儿要陪着父皇……”孩子敏感地意识到,自己亲爱的父皇,就要不行了,他还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可是,却知道即将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哭得更是悲伤,也不停地看门口,这个时候,急切地需要一个亲近的人在身边依靠:“太后呢?父皇,太后为什么要出去?我要太后,宏儿要太后……宏儿好害怕……”

————————————今日到此:))大家周末愉快。

昨天的检查结果,手术出血是因为停止服用了某种药物的原因,无大碍。

由于我母亲盯着,不让码字,大概周一一早继续更新:)

结局1

弘文帝看着他,眼神变得越来越黯然。

太后!

太后!!!

太后在哪里?

他忽然也惊惶起来——仿佛忘了她是自己出去的,忘了芳菲是刚刚走出的,仿佛她从来没有回来,一直不在这里……

芳菲,芳菲在哪里?

他在哪里?

他也慌了。

意识,逐渐地,开始涣散了。

她还在北武当?再也不肯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在平城——就如当年儿子病重,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回来一般。

自己病了,她也不肯回来了。

她buaiijbuai不爱自己,她爱的是父皇,一直不肯妥协……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不肯妥协的……她一定还在北武当……一定是,再也不肯回来了……

可是,他却急于见到她最后的一面!哪怕一面而已。

他的声音忽然颤抖:“宏儿……快去请太后……要太后回平城……快派人去请,派乙辛去……快去北武当请太后……快……”

宏儿听得父皇胡言乱语,心里更是惊惧。

太后!

太后正在北武当啊。

他惊恐地:“父皇……我们在北武当啊……都在北武当……”

“快去请太后回平城……”

“父皇,我们不在平城,我们就在北武当……”

“宏儿……”

宏儿哇的一声哭起来:“父皇……父皇……您醒醒……”

弘文帝听得这哭声,一瞬间,有些清醒:“宏儿……宏儿……你过来一点,再过来一点……”

……

门外,黑压压一片守候的大臣。

大家跪在廊庑外面,不敢有丝毫的失礼。

京兆王不停地走来走去,面­色­十分难看。

其他的大臣跟他的面­色­也差不多。大家都在担心着弘文帝的病情。一场御驾亲征,竟不料,要了太上皇帝的命,真不知,这亲征的结果,是胜利还是失败。

尤其是一些鲜卑大臣们。

大家看到冯太后出来。

结局2

她就站在廊庑前面。前面摆着一张椅子,宫女们十分肃静地站着。她没有坐下去,一直看着这萧瑟的天气。

最初是背对着众人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甚至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但是,后来,她转了向,面对着众臣。

大家也依旧看不透她的想法。

事实上,自从小皇帝登基,她回到平城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在太皇太后的后宫里,从来不轻易露面,在座的各位大臣,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昔日北武当上主持变法,指手画脚的冯太后,大家以为,她已经在和弘文帝的权利斗争里,彻底败下阵来,或者,彻底收敛了昔日的女主天下狰狞面目。

不料,一切峰回路转。

弘文帝,临终。

大家心里都在打着小算盘。弘文帝死了,对谁最有利?

是这个女人?

她之前的深居简出,放弃权利,念经拜佛,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李欣和朱钧毒杀皇太后一案,尘埃落定才不久;外面沸沸扬扬,明里暗里,都知道是弘文帝指使毒杀的冯太后未遂。

这一次弘文帝临终呢?

冯太后,又在期间起了什么作用?

她的高明的医术,是否是她不肯治疗?

弘文帝一死,依照小皇帝对她的依恋,难道她不是能获得重新掌权的机会?

大家几乎一致认定,此时此刻,最希望弘文帝死的人就是她。

是这个韬光养晦了很久很久的女人——鲜卑大臣们一直没有忘记,她比男人更加坚强的意志,以及那么多死在她手里的王公贵族!

她甚至没有表现出呼天抢地,连表面上的悲哀都没有。

只是坐在椅子上,面上的表情十分麻木,十分冷酷,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对众臣说任何的话。

留在弘文帝身边的,只有小皇帝。

廊庑里,大家尽管心急如焚,但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人挑出一丝毛病。

结局3

但是,外面就不同了。

已经有哭哭啼啼的声音。正是,米贵妃率领一­干­龙子龙女,要来见太上皇帝最后一面,却不得,被拒之门外,一直在低声哭泣。

尽管米贵妃自己不停喝止,想要维护住皇宫的体统,以及自己母仪天下的架势,都没有办法。大家乱作一团,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

孩子们受到了感染,更是惊吓。

大家不知为了什么而哭泣。

仿佛一场乱世的到来。

嫔妃们,尤其是那些不曾生育的女人,更是哭得厉害——按照惯例,她们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弄去殉葬。

这些哭声里,一直本着皇家的虚情假意,大家都分不清,大家究竟哭的是谁的命运。

芳菲对所有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她一直闭着眼睛。

天­色­,一点一点地黑下去。

如一个人这一生的命运:青春,盛年,暮年……光­阴­似水,谁也把握不住更多的明天。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老太监魏启元的颤巍巍的声音:“太上皇帝陛下召见四大辅政大臣……”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都抬起头。

心里,无线震撼,忽然意识到,弘文帝,这是要交代临终遗嘱了。

弘文帝临终了。

但是,大臣们又各有得­色­,他们都看着旁边的冯太后。

这位太皇太后,太上皇陛下,临终之前,并未召见她!

大家都松一口气,以免与,女主乱政的命运??

北国江山,终究还是在鲜卑人和小皇帝的手里??

芳菲无动于衷,几乎没有意识到群臣们有任何的看法。

此时,竟然下起雨来。

很小,很细,淅淅沥沥的,从廊庑下,一点一点地掉下来,仿佛连天的雨幕,很细的那种雨帘。将整个世界,彻底笼罩。

她坐了很久,四肢都很僵硬。心灵也是僵硬的,冷得不能呼吸了。

也不知道弘文帝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结局4

只是耳边忽然敏锐地听到一个声音,似是在呻吟——强行压抑的那种悲哀。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

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雨幕之中那高大的古松。是玄武宫的风水树,也是玄武宫最有特­色­的一处景致。

仙鹤古松,外面,是悬崖峭壁。

这里,为何有人叹息?而且,声音那么熟悉。

那么悲哀??

是谁,如此刻骨地绝望?

她霍然站起身,走到窗边。

木格子的雕花窗子那么­精­细,但是,已经开始故旧了。一如不停来通传的老太监魏启元,他侍奉过的两任皇帝都故去了,唯有他还­精­在。

芳菲站在窗边。

水珠,反­射­出倒影。

不知道是窗户的水珠,还是树叶上的露珠。

竟然能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一生:丑丑的小女孩,被拘禁多年的女孩,在深宫里无穷无尽的漫长的岁月……

看着罗迦死了,如今,又是弘文帝死了。

她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太后……太后……”

她无动于衷。

唯有红霞和红云,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越来越不可思议……此时,她们忽然看到冯太后的头发。

竟然开始灰了。

仿佛是看着灰白下去了的。

眼睁睁地看着。

就如看着一朵盛开过度的花,在眼前枯萎了。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正当盛年,就已经灰了。

宫女们的惊呼,淹没在嘴里。

谁也不敢说出口。

芳菲依旧无动于衷。

丝毫也不曾感觉到自己灰败了——也许,自从罗迦死的那一天起,就枯萎了;何况,还得经历第二次的死——弘文帝的死。

她甚至连悲伤,都感觉不到了。

四大臣如何的进进出出,她也无动于衷。

一如那­阴­暗的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失望。

是的,辅政大臣们,前所未有的失望,跟以前差别太大了。

结局5

但是,还抱着最后的期待。

毕竟,这是北国的基本国策——严禁女主­干­政。

之前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皇后,太后,能获得这样的权利。

也不能毁在弘文帝手里。

而且,最关键的是……

弘文帝,并未召见冯太后。

尽管,还有两名亲信大臣。

四大臣,并非都是昔日的鲜卑大臣,而是一半汉臣,一半鲜卑大臣。起草遗诏的是中书令李冲,也是小皇帝的老师。

一员武将,是王肃。

也是太皇太后早年的亲信之臣。

一切,都保证了,太上皇帝驾崩之后,不会出现局面的颠覆或者失衡。

鲜卑大臣们的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更令他们意外的是,弘文帝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根本就不曾患病,并非是一个病危之人。他看着大家的眼神,还是凌厉的。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拉着儿子,声音的元气,都还是充足的。

一如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

“各位爱卿,你们要尽心竭力辅佐小皇帝。”

众臣谢恩:“臣等必将尽心竭力,誓死效忠。”

“今后,但凡难以决断之事,一律请太皇太后裁决。”

……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李冲的笔,在纸上划过,一刻也没停下书写,沙沙地,显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刺耳。和他的人一样,十分沉稳,仿佛没有半点的意外,内心深处,也没受到任何的震动。

只是,写完这一句,他也不禁抬眼,悄然地,看了一眼弘文帝,是以臣子的礼仪。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把弘文帝看得清清楚楚。

恰巧,看到弘文帝的目光,也向自己看来。

他心里一震,却十分坦然。

弘文帝牢牢盯着他那双坦然的眼睛。

许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地看李冲——这张和李奕非常相似的脸孔。他忽然想起李奕死的那天,是被腰斩的。因为他和太后的“­奸­情”。

结局6

李冲的目光还是非常坦然,他内心深处,当然不是没有恨过弘文帝,也不是没有想起过哥哥的死。而且,死的还是两个哥哥。但是,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冯太后,自己的起起伏伏,沉落,都和冯太后有关,几乎和弘文帝没什么关系。

但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弘文帝那种复杂的内心了——就因为了解,就因为知道他的妒忌,所以,才不惊讶于弘文帝现在的安排。

当着众大臣的面,以政治和军事,两方面的保证,让冯太后,真正执掌了权柄。

他忽然如释重负。

看着弘文帝的目光,变得充满了感激……仿佛是很多人最后的心愿,通灵道长的,李奕的,自己的……奋斗了这一辈子,为的,便是等着这一天,重整江山。

他垂下头,眼眶濡湿。

弘文帝也如释重负,锐利的目光,变得逐渐地释然。看到宏儿,依偎着自己的宏儿,以及那么多年教育他的李中书。

就如李奕一样,到死,都没泄露半个不字——没有对太皇太后的名声造成一星半点的损害。

那是一种绝对的忠诚。

以至于,他把李奕的忠诚,看在了李冲身上。

……

鲜卑大臣们的愤怒之情,可想而知。

有人要说话,试着提醒太上皇帝大人,以为他是临终之前,出现了幻觉——这算怎么回事啊!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江山社稷,这么大的权利,给了那个女人!

给了他的敌人——冯太后。

这些年,难道他们不是敌人么?

纵然先帝罗迦在世,何等的宠爱冯氏??可是,他都不曾这样对冯氏,而是对她做出了诸多的限制条件,不曾允许她问鼎江山。

只要她抚养小太子。

甚至连殉葬的具体事情,都不曾安排出来!

为何反而是弘文帝?为何反而是她的死敌,如此不顾祖宗遗训?

在这些愤怒里,只有陆泰一言不发。

结局7

在这些愤怒里,只有陆泰一言不发。

只是在惊恐里,想到自己察觉的那个秘密:弘文帝和冯太后的私情!

私情!

这可怕的私情!

无法阻止……甚至,他能敏感地看到弘文帝一直在张望,就算是在吩咐遗嘱的时候,也一直看着廊庑外面,似乎在寻找那个女人的背影。

尽管其他大臣毫无知觉,但是,陆泰却觉得惊弓之鸟,仿佛随时都感觉到了。

小皇帝,本来就是冯太后的亲生儿子。

弘文帝的安排,不足为奇。

他大气也不敢出,头上的冷汗一阵一阵地下来。纵然鲜卑贵族们,投向他的目光,希望他出面时,他却一声不吭。

仿佛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已经不是捏在弘文帝的手里——已经在冯太后的手里了。

弘文帝却已经不耐烦了。

他的喘息忽然变得急促了一些,刚刚的元气,已经消失。

大家都明白,太上皇帝大人,回光返照的时候,已经过去。

只剩下最后一丝弥留之气。

他挥着手,声音微弱:“你们退下。”

大臣们跪安,陆续退下。

只有宏儿,还依偎在他身边。看着父皇振作­精­神,他本来已经不那么怕了,但是,此刻看到四周又安静下来,才觉得恐惧,从未消除。

弘文帝的声音十分温柔又软弱:“宏儿,你去请太后……我还想见太后……”

他在最后的时候,要见的唯一的一个人。

宏儿不敢抗命。

在门口,他看到太后。

他几乎尖叫起来——太后,太后……

太后的头发其实并没白——而是一种灰——比白更可怕的一种灰——就如她整个的人,灰心丧气,已经没有什么生气了。

她进去。

儿子出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得儿子的喊声,小小的,怯怯的,但是,她几乎没听到,脚步跨进门槛,才觉得踉跄。

如最后的一面。

结局8

你轻手轻脚地靠近一个人,想和他开玩笑,但是,见他睡着了,你便不想打扰。可是,等你靠近了,用手拨弄他——才发现,他不是睡着了——他是死了!

他已经死了。

背后,门关上。

将她和弘文帝关在一起。

就如这一生的命运,注定了,二人必须在一起。

只是,已经没有共同的路了。

弘文帝靠坐着,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尽管天­色­昏暗,他看不清,却能感觉到。能感觉到她那种深刻的恐惧和悲哀。

他的心灵,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竟然招招手,容光焕发:“芳菲……芳菲……过来……”

芳菲奔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就拉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都是冰凉的。

他忽然问,声音迷惑,充满了一种暧昧,蛊惑,深情,绝望,期待,又是压抑了很久,埋藏了很久很久的。

第一次, 敢于这样大言不惭地问出口:“芳菲……我爱你……你呢?”

你呢???

你呢??

芳菲泪如雨下,紧紧地攥着他枯瘦的双手,自己呢?那答案,没有任何的思索,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只能点头,嘴­唇­都蠕动得那么艰难,和喉头的哽咽哭泣一起:“弘……弘……”

仅仅那一声“弘”,他甚至都不用听后面的了。

他微笑起来,整个心灵都在燃烧。

忽然伸出手,紧紧地将她搂着:“芳菲,我知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她也抱着他。

用了全身的激|情。

手却在枯萎。

迅速地枯萎。

这一瞬间,连悲哀,连哭泣,连罗迦,连宏儿……统统都忘记了。

只有弘文帝的脸,只有这一张枯寂到了极点的脸,和他的­干­枯的手,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竟然问这个问题。

临终的时候,他只是要一个答案——才能伴随他此后,千年万年的幽冥岁月。

——————今日到此。即将大结局。敬请期待,谢谢大家。

结局9

他竟然问这个问题。

临终的时候,他只是要一个答案——才能伴随他此后,千年万年的幽冥岁月。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非常满意。

就如他早就知道的结果——有些事情,不必说出来,内心深处,也能感受。所以,他非常满意。

芳菲泪如雨下。

也许是滚烫的热泪滴在他的脸上。

弘文帝的眼神更加清醒。

将她的脸庞也看得更加分明,甚至她的已经开始纷乱的头发——灰了——她的已经开始灰下去的头发。

就如她这个人。

这么多年的忧心的岁月。

爱不成,恨不成,一心一意,便只能在儿子身上,在一个国家身上……这些,本不该是一个女人所为。她只应该,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素手添香,看书,习字,打猎……做一切她最喜欢的东西。

此时,没可能了。

她再也没机会了。

一切属于女人的享乐,她都得不到了。

他伸出手去。

脑子里,家国天下,父皇,儿子……江山社稷,都变得非常遥远。只有这一个女人才是真实的。

只有她,才是自己眼前不虚幻的存在。

“芳菲……芳菲……”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紧紧地将他抱住。

连门外的大臣,连这皇宫,连一切,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他。

就如第一次的相逢。

她低下头去,凝视着他的眼睛。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真诚——一辈子也不曾说出口的压抑心底的秘密。忽然变得不在乎,无所顾忌,一如当年在太子府,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弘……我爱你……一直都是爱你的……”

是的。

一直都是爱的。

从少女时代的初恋,到冷宫里的友爱——再到儿子出生之后的怨恨……

哪一样,不是充满爱呢?

结局10

但是,他并未听她的这句话,也许,对他已经失去了作用了,自己已经不需要安慰了,只有她——他只是希望安慰她!他只是看着她的头发,眼神里,无限的哀悯:“芳菲……可怜的芳菲……今后,只有你辛苦了……”

他什么都不在乎。

一如临终时候的心愿——只希望她像一个寻常的女人,相夫教子,可以享受没有任何压力的天伦之乐。但是,这么微小的心愿,都没法了。

就如她这一生的命运,只能一往无前的走下去。唯一不同的是,他不限制她,无论她想做什么,或者只能做什么,他都希望,尽最后的努力,让她走下去。

如果她能站到顶端——他便宁愿让她站上去。

哪怕是踩着自己灵魂的安慰——他坚信,自己的灵魂,会护佑她这么走下去!

他和他的先祖们都不一样。

他已经无可防备。

就连心灵,也开始变得软弱。

一如对她的亏欠。

有风吹过。

门枝桠的。

也许,还有孩子低低的哭泣声。

但是,谁也无心去关注儿子了——在二人的世界里,连儿子都被彻底忽略了。

弘文帝的目光,从芳菲的脸上移开,很快又收回来,依旧落在她的脸上——红颜依旧,憔悴依旧……

只是那些岁月呢?

“芳菲……可怜的芳菲……可怜的宏儿……”

他临终,只是可怜她。

可怜自己的儿子。

因为自己的大手,再也撑不起他们的未来了——君王天下,谁能真正万世江山??他甚至恐惧,只是恐惧,别人篡夺她们,­阴­谋她们——将她们害了!

“芳菲……让他帮你……让他帮你……”

这句话,在喉头滚动。

只有他自己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昔日的死结,绕不开的痛苦——现在,却变得那么急切,希望他帮他们——只有他,这个世界上,唯有他,才会帮她们了!

结局11

“芳菲,我见到了他……我知道他……还活着……”这句话,在喉头滚动。

但是,“还活着”三个字,说不出来。

不是他不说,是很艰难了。

他想,她是明白的。

神仙爷爷。

神仙爷爷!!!

唯有他,爱芳菲,爱宏儿的心,不逊于自己——那是他跪在古松下,深刻感受到的,直到临终,父皇都热爱着自己,成全着自己。

此后,也该自己成全他了。

“芳菲……你要原谅他……芳菲,让他帮你……”

她瞪大了眼睛。

不明所以——好像陌路的人,一直在胡言乱语。弘文帝,已经意识散乱了么?

喉头,再也没有出来的力气。

然后,就如一段琴弦,到了末期。高音上去,尾声下来,余音袅袅,却戛然而止。

弘文帝的声音,忽然消失。

窗外,忽然更明亮了一点。

芳菲的心跳,一瞬间也停止了。

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一瞬间,弘文帝忽然变了——变得那么年轻,那么英俊——就如当年初相逢。

她惊奇地看他。

觉得那么喜悦,那么惊喜。

甚至他的手,都是暖和的,牢牢地覆盖在她的手上,一直没有松下去。

她甚至觉得,他才刚刚睡着。

大病初愈,一觉醒来。

就如一个玩笑。

一段盛年的玩笑而已。

她低下头去,靠在他的身上。

很疲倦,眼睛是闭着的,仿佛能听到汩汩的声音,是那些血脉,从他的身上,缓缓地,缓缓地,最后地流去……

慢慢地,在她的怀里,心跳,开始平稳……平稳地,平稳地下去……

再也没有了……

她觉得自己也没了心跳。

连悲哀都没有了。

只是合身下去,跟他一起,躺在床上。

门外,有儿子的哭声。

模模糊糊的。

她听不见,也感觉不到——连母亲的职责都忘记了——

结局12

她听不见,也感觉不到——连母亲的职责都忘记了——

甚至,比罗迦当年的死,更加困惑——当年,自己是不知道,一切,有通灵道长。

今日,什么都没有,一切最后的诊断,完全出自自己。

连作假的机会也没有。

惟其如此,才没法流泪了。

她睁大眼睛,空洞地看着这间黑ⅿⅿ的屋子。

神智很清醒——还清醒地去摸他的脉搏,看他的眼­色­,甚至,还给他服下了一颗药丸。她冷静地做这些事情,就如冷静地看着自己一切一切的无用功。

这一生,都在经历这样的生离死别!

但是,无用了。

他已经不需要任何的药物,治疗——甚至温存,安慰,爱情,亲情……他都不需要了。

多少次,弘文帝渴望着自己能和他一起这样躺在这里——她都知道;但是,当她第一次躺在这里的时候,也是最后一次了。

甚至,连弘文帝最后的手足,也开始冰冷。

很冷的压在她的胸口。

就如他的彻底冷去的脸,和最后的呼吸:“芳菲……可怜的芳菲……”

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不像罗迦,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要照顾他的儿子——

弘文帝,他在最后一刻,连儿子都忘记了。

他们两个,都把孩子忘记了。

门外,孩子歇斯底里的痛哭。

他再是早熟,再是帝王,也无法掩饰了,他终究是一个孩子,他在最怕的时候,连大臣们不得偷窥的叮嘱都忘记了,李中书的教导他也不听。他凶狠地斥退他们——他藏在门缝里,一如其他的小孩子,看着父皇倒下去,太后倒下去……

他冲进去。

一把抓住父皇的手。

冰凉的手。

“父皇,父皇……”

他被这冰凉,震撼得浑身颤抖。慌乱中,拉太后的手,呜呜的哭泣:“太后……太后……我害怕,宏儿害怕……”

结局13

太后的手也是冰凉的,甚至眼睛都是闭着的,没法睁开。

他惊吓过度,用尽了全身力气——天啦,谁个小孩子,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最亲的人,都这样冰凉?

“太后……求您了,太后……宏儿害怕,害怕呀……”

他哭得声音都没了,身子一软,咚地栽倒在地上,头磕破了,也不觉得疼,再一次跳起来,狠狠拉住了太后的手,拼命地拉她:“太后……太后……宏儿害怕,宏儿害怕呀……求求您了……父皇……”

滚烫的眼泪,甚至他额头上磕破的血迹,都涂抹在芳菲的脸上。

仿佛要帮她把失去的魂魄,找回来。

她在迷迷糊糊里被惊醒,仿佛一个人,独自被拘禁了许久,魂魄正要飞散,却被强行拉了回来。

她跃起身,一把搂住儿子。

搂得很紧。

生怕他也失去了——

孩子被这一搂抱,惊吓得不能自语,但是,很快变成了喜悦,抽泣声闷在喉头:“太后……太后……宏儿好害怕……好害怕……”

她紧紧地搂住他。

用孱弱的肩头,安慰着他的恐惧——不如当年,自己顾全自己——现在,自己还必须安慰他,让他依靠。因为,他比自己更害怕,更软弱。

他依靠她——他也只能倚靠她了。

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门外,老太监冲进来。

尖着嗓子,跪下去。

恸哭失声。

毕竟,他是看着弘文帝长大的。

次第的,那些顾命大臣也跪下去。

小雨,仿佛停了。

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来,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感受芳菲摸在他脸上的手。

是小皇帝颤巍巍地在宣布:“父皇……父皇……”

他说不下去,泪水流进嘴里。

跪在地上的太子太傅提醒他,应该向臣民宣布这个噩耗了。

老太监魏启元也在提醒他。

结局14

但是,昔日聪明伶俐的孩子,被父皇冰冷的手所震撼——一切都忘了似的。他说不出来,明明李中书已经教了,他还是说不来。

好半晌,竟然说出一句:“父皇……父皇不会带我打猎了……父皇也不会让我骑马马了……”

老太监也泪如雨下。

李冲跪在地上,那么刻板的一个人,也没法继续教小皇帝冷静地宣布了。他也在流泪。

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自己痛恨的人流泪——

孩子张皇四望。

脑子里,不知为何,全是父皇当日背着自己骑马马——自己骑在他的肩上,那么雄壮,那么威风,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屋脊。

现在,那支柱没了——屋脊没了。

芳菲­干­涩的眼眶,再一次泪流满面。

这话,儿子说不出来——她没有倚靠,只能自己宣布。

连软弱和悲哀,都不被允许。

“太上皇帝驾崩了!”

太上皇帝驾崩了!

太上皇帝驾崩了!!

太上皇帝驾崩了!!!!

……

从她的口里,经过太监的口里。

从玄武宫,一层层的传递出去。

仿佛整个北武当,都响着这样的一个声音。

哭声震天。

是外面的文武大臣。

他们不知道是真哭还是假哭,君父之丧,有些人泪流满面,有些人在­干­嚎……

还有嫔妃们,小王子们,小公主们的哭声……

他们许多人,连父皇的样子都想不起来,而且,都太小,两三岁,四五岁,其实,还不懂得悲哀……只看着别人哭,自己便哭了。

一些不懂得哭的孩子,尽管母妃们早已下了功夫,教导他们这些日子,务必做出悲悲切切的样子。但是,他们年纪小,实在装不出来,很快就忘记了。有个别的孩子,甚至看着这样的氛围,几乎要笑起来。母妃们看着不合适,便在他们身上,悄悄地狠狠地掐一下,他们便也跟着哭了……

结局15

妃子们便也痛哭流涕,呼天抢地——哀悼这个,从未对她们有过任何宠爱的太上皇帝。

不知多少人,为了弘文帝的死而伤心。

无论真假。

但是,他都听不到了。

他也不在意。

他生前,也从没在意过这些事情。

他的脸,呈现在大门开着的寝宫里。

四周,烛光幽幽。

是他的未亡人——

他临终之前,都是这么想的——事实上,这么多年,他们是夫妻,一直都是。江山,儿子,都是夫妻两一起创造的。

他在冥冥之中,看着他的未亡人和他的儿子,很久,才拉起被子,缓缓地盖住他那双彻底冷去的手。

他的神情那么安详。

仿佛这是期待很久的结局。

比他的任何先祖都来得好。

至少,是病逝——

是灵魂安静地,离开自己最热爱的一切。

没有遭遇任何的诅咒和恶报。他的儿子,没有杀他!

当盖上最后一层被子的时候,芳菲抽手。

他的手还是很紧。

直到她将她的另一只手覆盖上去。

他忽然松开。

手那么安详,一如他的脸­色­。

旁边瞧着的孩子,忘记了哭泣,只是惊奇地看着太后,又看父皇……眼神里,若有所悟……

下意识地,便去搀扶起起身的太后。

“太后……唉,可怜的太后……”

芳菲惊奇地看他,一如他惊奇地目光。

甚至他的那种忽然变得成熟而老道的声音,就如弘文帝的化身,连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的。

她眼前一黑,身子靠在儿子身上,再也没法支撑。

就如她灰的头发一样。

……

钟声,一阵一阵地响起。

玄武宫的丧钟,将鸦雀,都惊得一阵一阵地扑腾。

在雨里,划出很尖刻,很朦胧的翅膀。

老太监尖刻的嗓子,带着哭声,将北武当的山山水水都惊醒了:“太上皇帝驾崩了……”

结局16(说明)

太上皇帝驾崩了……

远处的山路上,是迅速赶来的道士们。

通灵道长走在最前面。

这一次,他不再是主角了。

他真的只是奉命去做一场盛大的法事——为一个盛年的男子,做他死后的哀荣。

这些灰­色­道袍的道士们,陆陆续续地过去。

古松,就如一个时代的见证,看着一个个的人出生,一个个的人逝世。

古松下的人,头发更白了。

身子,仿佛也被抽空了。

比自己“死”的时候更加惨淡的心情。

终究,自己没能保住儿子——连最后的时候,都保不住他。

如果早知是这样——当日,就不会如此绝情——至少,他是想看他一眼的。许多年了,他从没敢好好地看过自己的儿子一眼。

以至于,现在丧钟响起时,他连儿子的样子都模糊了。

怎么拼凑,都拼凑不起来。

是当初活泼伶俐的少年?

是那个病床上苍白脸­色­的太子?

是北武当获得爱子时候的意气风发?

……

他想不起自己儿子的面孔。

就如从来就不认识儿子一样。

爱恨情仇,父子恩怨,江山社稷……

他心慌意乱,如此地恐惧——如此地羞愧……一个父亲,怎能连儿子的样子都忘记了?

可是,很快,他才发现眼睛的花乱——他想不起了。

连芳菲的样子都想不起了。

还有宏儿,宏儿的样子也想不起了。

那些最亲最爱的人——他一个都想不起了。

他恐惧地睁大眼睛,脑子却罢工了,无论如何,都不肯合作。

他抽出了背上的弓箭——狠命地敲打在古松上。

一下,一下,鸦雀乱飞,水珠,一阵阵地下来,将他的一头一脸,淋湿。如一场魂魄飞散的大雨。

他嘴里怒濠,却无济于事:想不起了。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那三个人的面孔……

甚至,自己,都变得面目模糊。

————————

结局——合葬1

他嘴里怒嚎,却无济于事:想不起了。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起,那三个人的面孔……

甚至,自己,都变得面目模糊。

只有松树上的血迹,不知是他的头撞上去的,还是弓箭抽出来的。

在山下的腥风血雨里,他倒下去。

仿佛整个世界,再次在自己面前毁灭。

强大的罗迦,自以为是的罗迦——自以为保护了所有的人,到头来,却谁也没有保护到。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只因为他当初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复活的一天——而等到真正活过来了,却物是人非,一切都没有办法把握了!

连最亲爱的人,都把握不住了。

谁说这是战神的一生?

他倒在地上。

倒在这冷冷的下雨的山崖上。身下的石板,古老,冰冷,因为长年累月的湿润,起了薄薄的一层青苔。

他的耳朵贴在这层青苔上,隐隐地,听得山下,那孤儿寡母的哭泣,一声声,那么悲催,却又是隐约的。

他忽然跳起来,茫然地四处张望,想要看个清楚明白。

不行,自己必须看到。

一定要看到,再不看到,就要完了。

他觉得自己也要完了。

……

一双手搀扶他。

是魏晨。

魏晨低声道:“主上,您节哀。”

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这名忠心耿耿的下属。

“主上,刚才,我看到陆泰等人去了玄武宫设立的灵堂……”

陆泰等人匆匆去灵堂­干­什么?

他们去­干­什么?

罗迦脑子里一片混乱,理不清思路。

只下意识地,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

按照弘文帝生前的遗嘱,他的丧事就在北武当举行。

整个北武当,都陷入了丧事的气氛里,到处都Сhā满了白花;负责礼仪安排得李冲等人,整日忙忙碌碌,务必要将这次丧事办得尽善尽美;生怕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政敌的攻击。

结局——合葬2

许多鲜卑大臣们,当然感到不满意。按照他们的意念里,弘文帝的丧事不但该去平城,甚至该去鲜卑老祖先们的发源地。唯有在哪里,才是他们根深蒂固的势力,生于斯,死于斯,这才是鲜卑人的­精­神。

在这里,完全可以召集族人的热血,随时卷土重来。

而在北武当,则被一群牛鼻子道士和一群汉臣包围,整天笼罩在一种他们不熟悉的葬礼仪式上。

尤其,主持丧礼的是李冲,是最近风头最旺势的汉臣,大家可没忘记,他的死去的哥哥,正是冯太后昔日的“男宠”。

而李冲本人,正是冯太后改革集团的核心人物,可以说,是她的绝对中枢人物。

此时,连束缚冯太后唯一的弘文帝也去了,那么,事后,冯太后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传闻里,李冲也和冯太后关系暧昧——但凡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条件地拥戴和衷心,那在男人的眼里,肯定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更令大家恐慌的是,弘文帝临终的最后时刻,竟然单独召见冯太后——他有什么秘密的东西留在这个女人手里?

大家都她的势力,更添加了一层忌讳。

本来,她已经掌控了小皇帝,如果弘文帝再落了什么东西在她手里,这天下,岂不是真正要开始了女主当政?

她是否从昔日的背后,真正地走到前台来了?

大家企图阻止,虽然有心无力,但是,鲜卑大臣们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击了。

这一次失败了,大家将永远被这个女人踩在脚下。

这种权力的角逐,很快明显起来。

大家先是对李冲的丧礼提出许多质疑,然后,公然向冯太后请愿,要将太上皇帝的灵柩,护送平城。

这一日,芳菲和宏儿正守在灵前。

天气­阴­沉沉的,芳菲屏退了一切的大臣和礼仪官。

她有时站起来,看着那用特制的冰棺保存下的人。

结局——合葬3

她有时站起来,看着那用特制的冰棺保存下的人。

在冰棺里的弘文帝,面­色­如生,只是非常惨白,安详地躺着,一如刚刚睡着。

不久后,他便会被焚烧。

她在此时凝视他的时候,才敢肆无忌惮,想起自己和他这纠缠的一生。

不是“太后”看着“儿子”——而是一个女人看着一个男人。

她对这样的诀别,并不陌生了——在青春年少的时候,送别罗迦;在盛年转衰的时候,送别弘文帝……

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呢?

以前,她觉得弘文帝的爱很虚假,很自私,曾经多么恨他。

现在方知道,他并不比任何人少——比罗迦都不少——

但是,等明白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她看他,一点也没哭泣,有时觉得他像罗迦,有时,觉得他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宏儿一直趴在旁边,一直都在哭泣,谁都劝不了。

芳菲也没再劝说他,他对自己的父皇,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

一众大臣哭哭啼啼的进来。

为首的,正是陆泰,任城王等人。

大家跪在地上,哭了半晌弘文帝。

小皇帝本来一直在哭,听得这些大臣们哭泣,他反倒不哭了,惊奇地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这些人­干­嘛这么伤心。

他端端正正地,在居中坐了。

大臣们立即停止了哭声,参拜。

尤其,这些人哭得伤心,但此后,却毫不含糊,语声甚至咄咄逼人:“启禀陛下,按照我们鲜卑人的规矩,皇帝大行,是必须在平城举行烧灵仪式的。纵然是先帝,太祖等,都是在平城举行的……”

小皇帝说:“这是父皇留下的遗命,朕只是奉命行事。”

任城王道:“恕臣直言,太上皇帝陛下临终时,受到了战事的刺激,­精­神已经有点错乱了,也许,他当时的情绪做不得准……”

小皇帝怒了:“你的意思是,父皇在说胡话?”

结局——合葬4

陆泰立即道:“当时御医诊治,都说太上皇帝临终时,一直神智不太清楚,这是因为他在军营里感染了瘟疫,半路上也没得到很好的治疗,所以,难免会失去寻常的理智……”

好一个神志不清。

芳菲冷眼旁观,这一群人,弘文帝尸骨未寒,就要做第二个乙浑了?

弘文帝,小看他这一群野心勃勃的武夫大臣了?

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真正的臣子之义?

她此时竟然不觉得愤怒,只是无来由的悲哀。

想起南朝人的诗歌: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从道,托体同山阿

……

京兆王也说:“陛下请三思,太上皇帝虽然有遗命,但是,我们鲜卑人的传统可不能忘记,小王建议,不如在北武当举行一次丧事后,再将太上皇帝的灵柩运回平城,如此,也不违背太上皇帝生前的遗愿……”

……

小皇帝冷笑一声,气得浑身哆嗦。

他虽然小,也听出了这些大臣们逼迫的意图。

明明父皇就说了,自己希望埋在北武当,因为北武当有先帝爷爷的坟茔……有他心里隐隐明白的东西:因为太后经常在这里;太后甚至曾经说过,她死后也要埋在这里。

所以,父皇就执意也要埋在这里。

小小的孩子,一夜之间,几乎变成了大人。

可是,这些人,却偏偏要把父皇运回平城去。

难道就放任父皇孤零零的躺在平城?

他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和太后。

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女人。

太后的手冰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坐在一边,看着这些大臣们的逼宫——作为一个在宫廷里浸润多年的女人,怎么不知道?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逼宫。

也是他们孤注一掷,和自己的最后一次较量。

抓住弘文帝的灵柩,就如抓住一把强有力的武器。

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结局——合葬5

小皇帝忽然退了一步,本是依偎着她的,但是,此时,却站得笔直。他从母亲手里,也许得到了一种力气,觉得自己该像一个男子汉了,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势头,自己不能退缩。

——当这些人,都逼迫自己的母亲时,自己就得像一个男人!!!

芳菲察觉了他这跨出去的一步——惊异里,忽然觉得欣慰。

他才多么小啊!

这么小的孩子,此时,他完全像他的父亲,热血沸腾的弘文帝。

或者,像罗迦。

他是这些人的子孙后代,怎会如缩头乌龟呢!

芳菲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冯太后的身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

冯太后完全知道,只要弘文帝的灵柩一旦进了平城,便是自己和鲜卑大臣妥协的第一步……事实上,她对平城,已经厌恶到了极点。那里的苦寒,那里的不祥,那里罗迦和弘文帝双重的­阴­影……

就算北武当再不好,也比平城好太多了。

她坐着一动不动。

陆泰终于忍不住了:“此事还需太后做主。昨晚,我们几个老臣商量了一阵,既然太上皇帝生前信任我们,委派我们做顾命大臣,那么,我们就得对北国的列祖列宗负责。按照我们鲜卑人的规矩,历代先帝的灵柩,必回平城,我们希望,半月之后,太上皇帝陛下的灵柩能够启程……”

他说话,目光锐利,肆无忌惮。

这一日,没有汉臣,也没有其他的亲信,就连亲近冯太后的老王爷东阳王都被他们排斥在外。

而李冲等正在负责烧灵之前的最后礼仪,这一日,也不会进到这里。

只有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

他们有足够的信心,逼迫她们同意这些意见。而且,必须在这个最好的时机。

冯太后面不改­色­,站起来,围着弘文帝的灵堂走了几步。

“陆泰,你们还有什么要求?不妨都说出来听听。”

结局——合葬6

也许是这样的气氛,也许是弘文帝的冰棺散发出来的那种­阴­冷和绝望的气息,陆泰等人以为冯太后屈服了——她不过是一个女人!再强悍的女人,都是女人!

而且,回了平城后,弘文帝事实上部分削夺了她的权利——他们不禁相视一眼。

内心非常得意。

他们的要求还有很多。

“启禀太后,按照鲜卑人的规矩,太上皇帝的烧灵仪式,将在三日之后举行。除了太上皇帝生前喜欢的东西,还要把皇宫里的女人烧给他。根据内务府的统计,目前,太上皇帝的后宫里,没有生育的妃嫔有20人,其中15人是低等的汉女……我们认为,这15人,都应该殉葬,让她们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服侍太上皇帝……”

那十五个汉人,都是南朝的贡品或者战胜的胜利者。

弘文帝于女­色­一道,跟他的父亲不同,并不是按照相貌来喜好,而是严格而完全的按照政治需要,所以,生前对于这些姿­色­出众的汉女,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宠幸,他们当然不会怀孕了。

芳菲看着那批早已理好的名单。

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年的悲剧几乎在重演——将不可一世的冯皇后烧给先帝罗迦。

现在,再次殉葬这些汉女,也是给自己的一个打击——时刻提醒冯太后: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符合我们的心意,你也可能被烧死。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群跪在地上,一副忠心耿耿,却心怀鬼胎,故意选这么一个时候,开始逼宫的大臣们。

她忽然轻蔑地,在内心笑了一下。

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时候?

还是当年自己才二十几岁的时候?

当年一无所有的冯皇后,罗迦死了,连生存,都只能依靠自己的表演?

老太监魏启元站在一边,战战兢兢。

他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深知,这是逼宫的关键时刻。

如果冯太后今日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呢?

结局——合葬7

这些人会采取什么过激的措施?

陆泰大着胆子,再一次道:“这些名单,是米贵妃娘娘整理出来的。她作为太上皇帝陛下的后宫之首,尽心尽责,建议太后加以封赏……”

冯太后十分­干­脆:“好,米贵妃功劳不小。”

陆泰趁机道:“臣还有一奏请。”

“说。”

“既然是太上皇帝大行,如今陛下的生母,是否也该转移灵柩,和太上皇帝陛下,合葬在一起?”

这一下,真是用心险恶,连京兆王等都没想到。

但是,他们立即意识到,这是讨好现任小皇帝的良机。也是分裂他和冯太后关系的第一步。

可别忘记了,他的生母已经被处死了;这个冯太后,不过是拿他当一个傀儡而已。当务之急,是需要小皇帝,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们当然不敢说的很明显——只本着臣子的本份,将礼节­性­的东西,全部提出来。

按照惯例。

小皇帝登基后,必然会追封自己的生母为太皇太后。

那个面目全非的李妃,从皇后到太后,岂不是小皇帝一句话而已?

所以,弘文帝死后,能够正大光明埋葬在他身边的,便是那个不知名的李氏皇太后……

可怜小皇帝,被这一串莫名其妙的提议打击晕了。

什么李氏太皇太后?

有了太后了,为什么还要弄一个太后出来?

而且,父皇哪里希望和李氏太皇太后合葬??

芳菲却气得几乎晕厥。

这几个该死的家伙。

如果真弄了什么李氏去跟弘文帝合葬,岂不是让他的在天之灵,也会永远不得安寝??

这是拿死去的人,去让弘文帝的灵魂,日夜不得安寝。

她比自己受到威逼,感觉到更加的愤怒和屈辱。

陆泰本是为这个提议看到非常的得意。

但是,他忽然接触到冯太后的目光——忽然感觉到那种杀机!

一种不属于女人的强烈的杀机!

结局——呣子离心1

一种不属于女人的强烈的杀机!

陆泰心里一凛。

同时,也起了一种杀机。

此时,这灵堂森森,只有弘文帝的灵柩,隔绝在两派面前。

但是,他再仔细地看时,忽然那杀机不见了。

面前的冯太后,和一个寻常女人没有任何区别,低着头,变得很苍老,只是沉浸在悲哀里,和小皇帝一起,真正孤儿寡母的样子,软弱,悲哀。根本看不出一点铁腕人物的样子。

他再看一眼弘文帝的冰棺,也不知为何,觉得弘文帝的脸忽然那么肃穆,威严——比他生前,更加可怕,呈现出一种铁青一般的颜­色­。

但是,另外的大臣,显然没有在意,而是希望一鼓作气。

“太后,关于李妃娘娘尊为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合葬的事情,事不宜迟……”

这话虽然是对冯太后说的,但是,却是看着小皇帝。

可惜小皇帝一点也领略不到这翻讨好和催促,但觉得这帮子大臣,居心叵测——李妃娘娘是什么人?

凭什么要尊为太皇太后?

他悄然看一眼身边的芳菲,太皇太后,只此一人而已。

大臣们还在喋喋不休:“于情于理,李妃娘娘,是陛下的生身母亲,按照皇室的规矩,自来如此……”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

他这一次,对“生身母亲”几个字听得很清楚了。

芳菲却听得这是他们第二次说起这个词了。

她心里一沉。

果然,宏儿的眼睛睁大了。

他惊诧莫名地看着陆泰等人。

陆泰等人被他的眼神所鼓舞,大为惊喜,趁热打铁:“陛下的生母,李妃娘娘,因为陛下当年被立为太子,按照我们北国‘子立母死’的规矩,被处死。现在,陛下登基,当然应该追封李妃娘娘为太皇太后……而且,我们还找到了李妃娘娘流落在外的亲哥哥,他是南朝流亡过来的一名武士,也请陛下给予封赏……”

结局——呣子离心2

芳菲这才明白,陆泰等人,私下里已经做了多少文章。

竟然连李妃的哥哥也找到了。

一夜之间,无亲无故的小皇帝,现在多了一个舅舅。

按照规矩,自然是该追封的。

这帮子人,给小皇帝,加了这么多亲戚,按理,是该邀宠请赏的时候了。

而且,他们挟持着小皇帝“母家”的威风,以后,势必会得寸进尺,拿着一个“舅舅”大做文章,彻底扶持小皇帝一派系的势力,到时候,他们便足以和冯太后的势力抗衡了。

这些人,用心之险恶,简直不难揣测。

而且,他们也做得肆无忌惮。

自从弘文帝对自己“下毒”未遂之后,他们的一切,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只有小皇帝,不明就里,看看大臣们的脸­色­,又看看冯太后的脸­色­。

芳菲拉着他的手,忽然松开了一下。

那是小孩子的一种本能。

他忽然觉得有点害怕,再去拉太后的手时,太后悄然地移开了。

他更是觉得不安。

仿佛自己和太后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在慢慢地增加。他只是悄悄地看着她。

她的话是对着众人说的:“各位爱卿,费尽心血,真的是为皇帝尽心竭力了。好,就按照你们所说,追封李妃为太皇太后……”

小皇帝惊诧莫名,张大了嘴巴。

芳菲没有看他,继续道:“至于李妃的哥哥,也给予封赏……”

那是一个三品的武官。

众人听冯太后的赏赐不俗,当然没法反驳什么,一个个叩头谢冯太后的厚赏。心里却暗自窃喜,心想,终于获得了这一个回合的胜利。

但是,封赏是封赏了,今日众人要追究的最本质的问题还没有着落。

陆泰继续道:“烧灵仪式之后,太上皇的灵柩,还请太后同意,送回平城安葬……”

终于,图穷匕见。

芳菲一点也没有慌乱:“好,此事就等烧灵大会后再议。”

结局——呣子离心3

她没有给陆泰等人再说话的机会,立即转向众臣:“今日我不胜疲乏,诸位爱卿,先退下吧。”

众人得不到答案,却被遣散,如何肯甘心?大家彼此对视了一眼,还要继续说下去,深知,打铁趁热,如果今日不逼迫冯太后就范,他日再议,必然夜长梦多。

“太后,这是我们鲜卑人祖辈相传规矩,希望太后多多体谅……”

“太后,太上皇生前,也多次表明,自己希望回到平城,在列祖列宗面前……”

众人本是再劝,忽然一阵风吹来。

将弘文帝灵柩之前的白­色­灵幡,吹得摇摇晃晃,呜呜咽咽,带着一种强烈的­阴­森森的氛围。

宏儿忽然叫起来:“父皇,父皇……”

大家都吃一惊。

芳菲也一惊,却见宏儿眉飞­色­舞:“太后,我看到父皇坐起来……父皇的眼睛睁开了……”

天啦!

众人后退一步。

可是,仔细看时,弘文帝双眼紧闭,哪里睁开过眼睛?

一个个只看向小皇帝,小皇帝却一派的天真无邪,丝毫也没有撒谎的迹象。

鲜卑人本来非常迷信,忽然见到这样的情景,饶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再呆下去。

大家赶紧跪别冯太后和小皇帝,匆匆告退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芳菲转眼看着儿子的脸。

忽然看到宏儿,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她心里一动。

也一阵害怕。

权臣们,里间冯太后和小皇帝的关系,这才是第一步。

以后,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场景。

也没拉他的手,却淡淡道:“宏儿,你想去参拜你的生母么?”

宏儿竟然没有答应,忽然转过头去。

芳菲一怔。

屋子里,那么空荡。

芳菲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宏儿……”

孩子已经镇定下来,低着头,不看太后的眼睛,忽然想起父皇临终时说的那番话——这些,太后都不知道!

——————PS:罗迦即将登场。

罗迦—罗迦1

芳菲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宏儿……”

孩子已经镇定下来,低着头,不看太后的眼睛,忽然想起父皇临终时说的那番话——这些,太后都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还是孩子,但又不是一般的孩子,知道有些话,纵然是孩子,也不敢说的。

父皇叮嘱了,一辈子,都不许说的。

却见太后那么失望,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纵然孩子也看得出来的悲哀和软弱——他忽然明白,太后也在害怕,太后非常害怕!

这屋子那么空旷——刚刚被几位大臣威逼之后,那种冷漠的,无依无靠的空旷!

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芳菲的手,拉得紧紧的:“太后,我要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芳菲心里一震。

感觉到两双手心传来的温暖。这才发现,孩子的眼神那么坚决,甚至那么惊恐——就如快要迷路的孩子,生怕大人不要他了。

孩子见她不回应,更是惊惶,两只手都伸出去,几乎是抱住了她的腰:“太后……您生气了么?太后……宏儿好害怕……宏儿已经没有了父皇,宏儿再也不能没有太后了……”

芳菲泪如雨下。

纵然陆泰等人不停威逼的时候,她也不曾如此泪落如雨。

只在此时,当着弘文帝的灵柩,看着那双和弘文帝一模一样的眼睛,紧紧捏着儿子温暖的小手,才明白,自己对弘文帝那种纠缠而痛苦的情感,从何而来——是他!是他留给了自己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依靠。

只有这个孩子,彻彻底底属于自己,永远不会背叛,永远也不会离心离德。

他是自己的血脉——他的血管里,流淌的是自己的血液。

他是自己的儿子!

是弘文帝留给自己的最好的礼物——纵然过去再多的­阴­影,再多的龌龊,再多的不堪回首……至少,他给了自己这份礼物!

自己只要有他,便足以战胜一切的妖魔鬼怪。

罗迦—罗迦2

孩子见她哭泣,更是慌张,紧紧摇着她的手臂,在­阴­雨连绵的天空下,看到太后的手臂,也憔悴了,那么苍白。

他怯生生的:“太后,您别伤心啦……”

芳菲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宏儿别怕,一切有我在呢!有太后呢!”

孩子终于笑起来,小小的脸上,藏不住心事,仿佛雨过天晴。

呣子两携手出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在慈宁宫里坐下,芳菲才仔细地看儿子,这些天,孩子悲痛过度,吃得很少,她自己也心神不宁,对孩子的注意力也减少了很多。如今一发现,儿子的小脸都尖了一层,心里又是惭愧,又是不安,立即吩咐御膳房做了几道清淡的小菜上来。

孩子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饭。

几名老宫女都伺候在一旁。

甚至魏启元,也跟在一边,跟进跟出——芳菲本是要他离去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罢了。

弘文帝临终,留下遗命,让他终身伺候小皇帝。

这个老实忠诚的太监,便总是一步不离的跟着小皇帝。

芳菲暗叹一声。

在宫里的日子久了,亲人少了,反而,和这些宫女,太监,才有点家人的感觉。

孩子吃了饭,还要去守灵。

魏启元尽心竭力的劝说:“陛下已经熬了好些日子了,龙体也支撑不住了……”

但是,孩子却十分固执。

芳菲见他疲倦得厉害,再这么下去,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何况小孩子,便柔声道:“宏儿,你先去睡一会儿,等­精­神好点,再去守灵。”

太后下令,宏儿不敢不从。芳菲亲自带他进屋子,终究是孩子,刚一挨着枕头,很快便酣然入睡了。

她也很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

尤其是孩子稚弱的脸孔,他连这点都支撑不了,以后呢?

以后的人生路上,还有多少风雨等着自己呣子?

罗迦—罗迦3

一直等儿子熟睡了,她才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坐下,就传来通报,说米贵妃等人求见。

芳菲心里有底,略一思索,便见了米贵妃。

这­干­人,选在黄昏时候来这里,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米贵妃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五六名妃嫔。众人都是一身素洁孝衣,跪在地上。

每一个人,都是一脸悲痛,未语泪先流,尤其是米贵妃,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令人相信,她对弘文帝,无论如何,是有着好几分感情的。

但是,到了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如此,大家,都到了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了。

芳菲淡淡地问:“你们有何要事?”

米贵妃满面泪痕,但是,话语十分镇定:“回禀太后,臣妾这些日子,严重失职,只因为悲痛太上皇早逝,心绪不宁,所以,原该臣妾的职责,推迟到了现在,请太后恕罪……”

她陆陆续续地禀报了后宫的一些情况,妃嫔们的礼仪规矩、小皇子们的礼仪规矩……最后,当然是殉葬的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呈上来名单。

红云接过名单,递给芳菲。

芳菲一看,正是陆泰等人奏请的,用那二十几名汉女殉葬。

芳菲此时心底的无名大火已经要升上来了,却还是强行压抑住。

只听得米贵妃继续说:“这些汉女都是不曾生育的。太上皇这次出征,正是和南朝军队作战,受到了感染,才不幸驾崩。太上皇的死,我们应该向南朝报仇雪恨,所以,这些汉女更应当去地下侍奉太上皇陛下,让她们生生世世,成为太上皇陛下的奴婢……”

其他几名妃嫔也都应和。

芳菲略略点头,没有做声。

米贵妃是平身后,侧首站着的,此时,她已经是米太妃了。而且,一直是弘文帝后宫的实际掌权者。弘文帝驾崩,她当然自认为有权利对弘文帝的后宫指手画脚。

罗迦—罗迦4

“臣妾还有一事禀报太后,就是追封陛下生母李妃娘娘一事……”

果然,是和陆泰等人串通好的。

将李妃安Сhā在弘文帝的灵柩旁边——这一切,只等小皇帝点头。

如果小皇帝答应,则是她冯太后权利失衡的第一步;

如果小皇帝不答应,则是他对自己的生母不忠不孝。

而且,由米贵妃提出来,更显得她自己雅量大方,母仪天下——她不是为自己争取,而是为小皇帝的母亲争取,大公无私,不愧为是弘文帝的小妾——一切为丈夫着想。

无论如何,他们都赢了。

芳菲忽然站起来。

目光扫过这群鲜卑族女人。

她的目光高深莫测,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只是当米贵妃的目光接触到她的时,心里不禁一凛。

芳菲慢慢地开口,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好不好:“米贵妃,你前天和昨天,分别收了五位妃嫔的一斛珍珠、两斗金叉、两对玉簪、三只手镯、还有一百两金子、100匹南朝织锦,一件绢纱秀衣……所以,这些人的名单,都不在殉葬名单上,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几个,都有点汉族血统吧?”

米贵妃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

每一次,皇帝驾崩,稍微有门路的低等妃嫔,害怕殉葬,就会千方百计地求助抉择者,不惜厚厚送上贿赂,以求换得一条生路。

米贵妃深谙其中的潜规则,她自己生有儿子,又是六宫之首,自然高枕无忧。弘文帝一死,贿赂她的妃嫔,大有人在。

她做梦也想不到,所有贿赂者的名单,冯太后,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第一次觉得可怕——惊惧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材瘦削,眼神憔悴得女人——不不不,第一次,觉得这不是一个女人——至少,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冯太后。

太可怕了。

就如一只可怕的老虎,已经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罗迦—罗迦5

她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一句话也不敢说。

其他几个妃嫔也跪在地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

芳菲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你们都退下吧。”

她手一伸,将那份名单,扔在地上。

米贵妃等人立即战战兢兢地起来,如获大赦般退下去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芳菲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夜晚,忽然觉得很孤独。

远处闪烁的灵火,到处都是守陵人的气味——就如弘文帝死去的那种奇怪的味道。

罗迦死了,天还没塌下来。

弘文帝死了,却要自己去把天顶起来。

她在窗户边站了很久,再也没有流泪——因为流泪也无济于事。此时此刻,不知多少的对手,正藏在黑夜里。

等着看自己倒下去。

弘文帝的烧灵仪式,如期举行。

在北武当的道观里,到处Сhā满了雪白的纸花,纸人。

在高台上,火焰已经点燃。

几名小吏,忙着把弘文帝生前喜欢的龙袍,批阅过的奏章,他喜欢的小玩意……一一陆续地扔进火堆里。

终于,轮到他生前喜欢的战马了。

战马四蹄被困着,嘴巴也被蒙住。

四名军士一起用力,一下把马扔进了火里,战马顿时发出一声悲惨的鸣叫。

小皇帝从未见过这等阵势,听得那撕心裂肺的鸣叫,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太后身边。

芳菲心里悲痛万分,一把搂住儿子,孩子窝在她的怀里,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高台上主持烧灵仪式的鲜卑王爷,大臣们,都看向高台。

陆泰和任城王窃窃私语一阵,也许是想起当年,冯皇后只身投火的往事,现在,见她重新站在这里,变得出奇的冷静。

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些原本答应好的殉葬者呢?

陆泰已经不耐烦了:“人殉呢?”

名单上,原本是20名人殉。

战马烧死了,就该烧人了。

罗迦—罗迦6

大家都兴奋得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嗜血的味道——人殉,是鲜卑人最喜欢看的一幕——那是一幕死亡的艺术。

但是,人殉迟迟没有送上来。

她们不该是被洗­干­净,捆绑着,穿着白­色­的纱衣,送上来的么?

陆泰觉得不对劲,看向下首的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点儿也没看他,一直呼天抢地。

他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人殉呢?”

没有人理睬他。

他再也按捺不住,走向冯太后,跪下去:“太后,陛下,太上皇的人殉呢?”

小皇帝被战马殉葬都吓得魂不附体了,听得还有人殉,更是骇然,一声不敢吭,只紧紧搂着芳菲,整个脸都埋在芳菲怀里。

芳菲的声音淡淡的:“陆泰,你退下!”

陆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冯太后当日不是答应了么?至少是间接答应了的——给弘文帝人殉;在烧灵仪式上,追封李妃娘娘。

这两条,她当日不是妥协了么?

他看向身后的几名大臣。

众人,一起看向冯太后,准备发难。

冯太后却貌似没有看到众人的目光,只是低头,看一眼儿子,声音非常轻微:“宏儿,别怕,像个男子汉……”

孩子立即擦­干­眼泪,抬起头。

彼时,战马的惨嘶不见了。

小孩子的心理,立即不那么害怕了。

只转头,看着一­干­次第跪下去的大臣们。

他也没觉得可怕——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人,比烧死的战马,可怕得多。

唯有芳菲,紧紧和儿子站在一起,眼睛不经意地看向四周——全副武装的鲜卑族宗子军,鲜卑近亲武装,这是历代葬礼的规矩,汉人军队是没有资格靠近的。

所以,陆泰等人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稍有不慎,这批野蛮的武夫,来一场兵变,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目光忽然看向高处——道观的高处,一颗巨大的古松,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枝繁叶茂。

一如一双奇异而充满悲哀的眼神。

她悄然地,握紧了拳头。

罗迦!

罗迦!!!

这难道不是你的义务么?

——————今日到此:))老规矩,每天下午更新哈。

罗迦—罗迦7

但是,她看不到他——只把目光收回来,十分平淡。

一如自己一个人,只身面对着这个世界。

幸好,还有自己牵着的这个孩子。

两双手。

她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

一如此时内心的倔强。罗迦,他很了不起么!

因为陆泰刚才的一番疑问,台下的目光,也一起看向了太皇太后和小皇帝。

这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理论上是如此说。但是,许多人则在衡量,事实的真相是否如此。

自从“中毒”事件之后,几乎长达一年的时间,冯太后不问政事,和弘文帝之间的关系,外界传说达到了冰点;如今,弘文帝死了,昔日不可一世的冯太后,是否如脱笼的猛虎?就看这一次丧礼上,她对弘文帝,以及弘文帝任命的顾命大臣们的态度了。

毕竟,知道顾命大臣之事的是极少数,而陆泰等人又存心隐瞒。所以,在外臣们的普遍映像里,都在赌一把关键的局——

人殉和追封李妃这件事,便是衡量其中的关键。

尤其,当汉臣不能大规模进入这至亲葬礼的时候。

陆泰也在赌这一把。

所以,他的目光一再看向米贵妃。

这本是商议好的,按照当日皇太后的态度,也是几乎默许的,名单都通过了,为何到了现在,却不见一个人殉?

他见小皇帝和太后都不做声,急了,看向米贵妃。

米贵妃却一直跪在地上,不知是真心悲痛弘文帝的去世,还是惊惧不已,竟然几乎晕厥过去一般。

陆泰发现不对劲,抢步上前。

他和京兆王,是这次丧礼的主持人。

二人低语了几句。

冯太后站在对面,依旧面不改­色­,直到看见二人过来。

“启禀太皇太后,礼部这些家伙,准备工作太差了,玩忽职守,竟然把人殉这样的大事也给忘记了……”

这次负责丧礼的是李冲,烧灵的是两名汉人小吏。

罗迦—罗迦8

李冲和王肃,是唯一可以进到内场的大臣,但是,都在左侧,负责一些最后的仪式。这是陆泰和京兆王等商量的结果,他们不得不从。

一名小吏就站在陆泰身边,陆泰一伸手,一耳光就掴过去:“你们竟敢忽略这么大的礼仪,该死!”

李冲和王肃二人还来不及反应,陆泰已经大声道:“把那两个渎职的家伙给我抓起来……”

早有准备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一把抓住了两名不知所谓的小吏。陆泰声­色­俱厉,“非治你们一个大罪不可,该砍头的家伙,竟然连这样的大事也给忽略了……”

这一动作,是一气呵成的。

甚至连侍卫听令时的表情,都是训练有素的。

众人都惊呆了。

大家都满头大汗,看着冯太后,又看陆泰。再看灵台四周,旗帜鲜明,一身孝衣的宗子军——唯有这部分军队,属于朝廷内调,一直以来,都控制在京兆王的手里,弘文帝生前,并未做过任何的改变。

很显然,陆泰已经取得了京兆王的支持。

就连小皇帝,也察觉到了不妙,看着那些明晃晃的白衣宗子军,因为这一突发事故,忽然变换了阵型——以保护弘文帝灵台的名义,围拢过来!

­妇­孺儿童,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芳菲却面不改­色­,只是心内,忽然剧跳了一下——一如老天爷给的某次机会!

她悄然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想起在皇宫里遇到阿当祭司的情形!

就如手指是铁打的!

如果前路注定自己不得不成为一个铁腕人物——那么,扫除这些障碍,就决不能再存任何心慈之念!

陆泰面上微微有些得­色­,声音很大:“请太后下令,立即给太上皇上人殉;此外,在丧礼结束后,追封陛下的生母为太皇太后……”

当日还是私下里威胁冯太后,今日,则是完全提到了明面上。

鲜卑贵族们,立即喜形于­色­。

大家一起看着冯太后。

罗迦—血溅灵堂9

都意识到,这是一个报复她的极好时机到了——没有人忘记,当年的反贪肃贪,推行改革,这个女人,暗地里,借助弘文帝之手,除掉了多少鲜卑大臣。

现在,如果不趁机把她打压下去,以后,大家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李冲和王肃,悄然交换了一下眼­色­。

纵然他们,也十分紧张。

虽然之前,已经把一切详细细节都呈报冯太后了,但是,冯太后显然伤心过度,并未作出任何意见。

二人暗暗叫苦,虽然对陆泰早有防备,但是,此时在宗子军的支持下,局面如何,实在难以预料。

只有高台上的冯太后,面不改­色­,慢慢地,松开了小皇帝的手。本来被战马的惨死吓得哭哭啼啼的小皇帝,此时,早已一脸镇定,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陆泰。

四周一片死寂。

众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老太监魏启元跪在小皇帝面前:“陛下,这是先帝留下的遗诏……”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道诏书。

先帝留下的遗诏?

陆泰等不敢置信。

弘文帝死前,大家都守在他身边。唯一离开的一会儿,只是他单独见了一下冯太后——难道,真的有什么密诏给了这个女人?

陆泰大怒:“你这个死太监,先帝临终前,根本没什么遗诏,你这是矫诏……我看看便知真伪……”

他竟然劈手就去抢夺诏书。

两把利刃,立时将他架开。

因为动作太快,大家都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两条灰­色­的身影,一前一后,低声呵斥:“陆泰,你好大胆,竟敢在先帝灵前肆意咆哮,你是要造反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为首之人,竟然是久未露面的魏晨——原先帝罗迦创立的灰衣甲士的统领。

而另一人,则是弘文帝生前最信任的御林军统领周鸿。

陆泰被捉住两只手,身子被按住。

只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刀锋一般。

前尘旧恨,百般纠缠。

他心里一凛,忽然想起死去的乙浑。

——————今日到此。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1

只看到冯太后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刀锋一般。

前尘旧恨,百般纠缠。

他心里一凛,忽然想起死去的乙浑。

这一想,立即恶念顿生。

就如一个猛虎,忽然遇到了猎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可是,冯太后的目光却很快移开了,转向那一群面面相觑的鲜卑大臣们——尤其是京兆王和任城王。

心里潜伏已久的一股怒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些该死的家伙,弘文帝尸骨未寒,就敢把宗子军当成了政变的利器。

两个王爷,见陆泰忽然被抓获,一时,也都乱了分寸,立即退在一边。

芳菲察言观­色­,知道他们为陆泰煽动,但是,必然只是为了人殉的事情,至于做反之类,想必还不曾参与。

陆泰却拼命挣扎,­色­厉内荏:“我是先帝的顾命大臣,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来这一套?”

芳菲的面­色­,比冰还冷:“你既然是顾命大臣,何以敢在先帝灵柩前,抢夺诏书?”

陆泰一时词穷。

但是,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子军。

对于这些人马,他已经煽动了很久了,自然不会等闲视之。从内往外看去,但见黑压压,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尤其是宗子军的副统领,和他早已取得了串联,里应外合。

他本是不敢公然谋反。

尤其是当日在灵堂威逼冯太后之后,看到冯太后态度软弱可欺,以为大局已定。而且,时候,冯太后也是步步妥协:不但一切丧葬礼仪,听从鲜卑大臣的安排,就连不许众多汉臣进入,她也同意了。

陆泰,自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了。

可是,看到魏晨和周鸿出现,才明白,这个女人不是在妥协,而是在等——

故意装出孤儿寡母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引自己入彀。

就如她手上的诏书,谁也不知道真假。

但是,自己妄图上去辨明真伪,她便立即图穷匕见。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2

他冷笑一声,如果这个女人,以为区区多一个魏晨,自己就怕了她这一招?那些宗子军,绝没有反水的可能。

他一用力,果不愧是多年的武夫猛将,差点挣脱了周鸿的束缚;幸好魏晨用力,将他牢牢压住。

他看着面­色­骤变的鲜卑大臣们:“你们大家都在场,先帝的什么诏书??还望冯太后给我们一个明白……”

所有的目光,都虎视眈眈地看向冯太后。

小皇帝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场景,忽然明白,今天太后若是一个应答不善,自己呣子二人,也许,便会葬身此处。

他的手心紧张得出汗。

芳菲却一挥手,若无其事,将诏书给魏启元:“魏公公,你念。”

魏启元苍老的声音响起:“……朕大去之后,一,不许后宫任何女眷殉葬;二,将朕独自安葬在先帝陵墓之旁……”

魏启元念完了,将诏书面向众人,清晰可见上面的玉玺以及弘文帝的亲笔。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这道诏书,实质上没有多大意义,也算不得给了冯太后什么实质­性­的武器。但是,此时此刻,面对陆泰等人提出的人殉和李妃娘娘的合葬——弘文帝说得明白,自己要“独葬”!

他去陪伴先帝罗迦,要求陪伴自己的父皇,这虽然出人意料,但是,并不荒诞——父子情深,一番孝心。

只是,何以冯太后讳莫如深,把这道不算密诏的诏书藏得如此深刻?

若是当日她在灵堂之前,就出示了这道诏书,哪里来这许多事情??众大臣,再大胆,也不敢公然违背先帝遗命。

就在这时,听得小皇帝的声音,急切而尖锐:“陆泰居心叵测,敢在先帝灵堂前咆哮太后,威逼朕,谋反之心,确凿无疑……”

陆泰再是武夫,也立即明白过来。

自己谋人不成,反而中了那对一直装楚楚可怜的孤儿寡母的大当——

他忽然跳起来,猛地就向冯太后抓去。

罗迦出马—血溅灵堂3

小皇帝尖叫一声:“太后小心……”

芳菲眼明手快,已经只身拦在儿子面前,侍卫赵立和乙辛已经冲上去。

陆泰骤然冲破阻拦,肆无忌惮,狂笑大喊:“宗子军,你们快上……这个­妇­人不守­妇­道,牝­鸡­司晨,是她害死了先帝……是她一直威逼先帝……她早已违背了我们鲜卑祖先的规矩,­妇­人­干­政是我北国大忌……快,拿下她……”

大臣们纷繁扰乱,不停地纷纷后退。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政变,惊得目瞪口呆。

宗子军,围上来。

陆泰哈哈大笑,洋洋得意:“冯太后,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今日,在先帝灵前,我要跟你理论个明明白白……”

小皇帝气得浑身发抖:“陆泰,你敢辱骂太后……”

……

陆泰来不及回答,只听得李冲猛喝一声:“拿下这个叛上作乱的家伙……”

鲜卑大臣们蓦然回头。

陆泰也回头,顿时面­色­惨白。

外面,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涌进来一批人,全是灰衣甲士。而且,道观灵台的屋脊上,忽然哗啦一声,上百名弓弩手,已经瞄准了自己等人。

……

芳菲站在高台上,拉着儿子的手。

此时,风微微吹起。

她的目光微微斜过去,看到一个灰­色­袍子的人,背着弓箭,无声无息的背对着众人。他站在一棵粗大的横梁背后,不看众人,众人也不见他。他头发银白,身材高大,好像也不过只是灰衣甲士的一员。

风将她的素白的孝衣吹起来。

一­干­眼中钉般的鲜卑大臣,终于落网。她和他们较量了那么久,始终找不到最合适的机会,却不料,他们那么迫不及待,也就别怪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这是弘文帝给自己的最后的机会。也是罗迦给的。

从此,一个女人,才真正站到了人生的最高顶点——政敌尽皆除去,放眼天下!这是谁的天下?

——————PS:结局之前,还有点缠绵镜头,嘻嘻:))敬请期待。

结局:芳菲和罗迦的重逢1

整个灵台,变得如此肃杀。

她忽忽回头,看到困兽犹斗的陆泰,看到几位首鼠两端的王爷,甚至刚刚露出头的宗子军副统帅拓跋微利。他刚才还和陆泰一起吆喝过。

他在往后退,眼神犹豫,看一眼陆泰,又看头顶的弓弩手。

几乎其他所有大臣都看着头顶的弓弩手——他们居高临下,瞄准场中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的心底,都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

除了冯太后和她牵着的小皇帝。

小皇帝的声音露出一丝喜悦,洪亮而清晰:“陆泰,你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父皇尸骨未寒,你就敢咆哮灵堂,现在,该当何罪?”

最初小皇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只当成是一场笑话。

孤儿寡母,­色­厉内荏。

可是,他再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却如此中气十足,谁也不敢小觑。

这些话,显然是冯太后事前教导他的。

一步一步,她都算得­精­准。

这个意志非凡的女人,当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在悲痛里的时候,她却出奇的清醒,居高临下。

京兆王猛然惊醒一般,大喝一声:“宗子军,退下!”

宗子军立即退下去。

他们的速度那么快,几乎全部在灰衣甲士的目光之下,彻底退出了灵台。

外面,涌上来的御林军,彻底将他们缴械。

众人忽然跪下去。

黑压压的一堂。

小皇帝侧脸,看着太后——看着她一直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微微的汗珠已经消退了。

她的脸上带了一丝微笑,很快,便消失了,变得非常平静。

小孩子的心里,第一次闪过一种奇异的成熟:只有实力的对比,自己才能站在这里,对大臣们说话。如果实力不足,哪怕是皇帝,也算不了什么。

他悄悄地,将太后的手拉得更紧一点儿。

可是,太后却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开了,目光非常温和,非常镇定。

结局:芳菲和罗迦重逢2

充满了一种信任——是母亲对儿子的那种温存的信任和鼓励。

小皇帝立即心安,站得很稳!

她看一眼倒下去的政敌们,再看自己的儿子——他站稳了!

直到此刻起,自己的儿子,总算坐稳了这把龙椅。

孩子从她的目光里得到了力量,声音更是中气十足:“把陆泰和拓跋微利压下去。”

众人再次­色­变。

要抓什么人,如何发号施令,小皇帝如背熟了一般。

他本是个傀儡——冯太后的傀儡!

但是,此时,他发言的那种不属于小孩子的气势,眼里闪烁出的自然的喜悦情怀,甚至悄然地依偎着冯太后的那种无言的亲昵——都表示,他不是傀儡。

他绝对不是谁的傀儡!

反而是冯太后,苦心孤诣。

是的,芳菲等这一刻已经很久——这是一颗比陆泰更加刺眼的钉子。

从罗迦当年突然遭遇三王子的毒袭,到弘文帝当政时,好几次的阳奉­阴­违……因为宗子军,一直控制在这几个人手里,成为腋下之患。

到了自己的儿子的时代——便再也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开口,平静得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Сhā曲。——尤其是那几名联名威逼过她的大臣,更是冷汗直流。

她却举重若轻,一挥手,头顶的弓弩手们退下。

大家都看着她——但是,都跪在地上。

文武大臣们,济济一堂,第一次,跪拜的是太皇太后本人。

“众位爱卿平身,先帝的烧灵仪式,继续!”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众人起身,李冲和王肃立即上前,此时,烧灵仪式,已经到了尾声。

小皇帝披麻戴孝,扶着父皇的灵柩,绕灵三周,明日某个时辰,就要入葬后山,和先帝爷爷埋在一起了。

哭声一片。

开始了今天臣子们的第一次痛哭——孰真孰假,不必在意,一个过场,总要走完。

结局:芳菲和罗迦重逢3

芳菲依旧站在高台上,看着熊熊火焰里,眼光有些恍惚,仿佛弘文帝的脸,在火光里冉冉的——她连跪拜他都不行——她是他的“母亲”——母亲没法跪拜儿子。

她终于潸然泪下。

身子微微转过去,走到了幔幡处。

风吹起来,熙熙攘攘的,将幔幡吹得很高,遮挡了她的身子,也遮挡了她和外臣的视线。

她一个人,置身在一个­阴­风灿灿的世界。

只有外面,那对铜墙铁壁一般站着一动不动的灰衣甲士。

一如刚才大臣们的震撼,惊愕之下,连京兆王都来不及发出任何的抗议,俯首臣服。

此刻,光线忽明忽暗,­阴­风一阵一阵。

从她的距离,到那个人的距离——不到一丈。

他依旧背对着她,仿佛背对着整个的世界。

只有他的银发,随风飘起来,那么长,仿佛要牵挂到她的一身惨白的孝服。

他一个人,站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芳菲看着他——太久了,久得她想不起来,自己曾几何时,距离他这么近过。

又是一阵风来,她看得那么清楚——一行水滴,从他的面上飞速地滑过。

他在流泪!

这样的一个男人,在流泪。

为了他的儿子?为了别的什么人?

她忽然想飞奔过去——那几步的距离,不足为惧。

她需要奔过去,紧紧拥抱他!

哪怕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拉一下他的手。

那是一个女人的孤独——站得越高,高处越是不胜寒。

从此,没有弘文帝,没有敌人,没有对头——也没有了爱人,关切的人,庇护的人——孤儿寡­妇­——

谁知道这么漫长的岁月,一个女人那种孤寂的痛苦?

她方觉得软弱——无论打败了多少政敌,都无法让内心安宁的那种女人的软弱——而且,从今往后,难道只能一辈子寂寥深宫?

她往前走几步。

他浑然不觉。

三步之遥。

她停下来,忽然失去了勇气。

无声无息地停在他的后面。

他遽然回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头发凝结在素白的脸上,和泪水一起,模糊了眼睛。

结局:芳菲和罗迦重逢4

他遽然回头,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头发凝结在素白的脸上,和泪水一起,模糊了眼睛。

可是,她却看不清楚他——太模糊了。

一切都模糊在朦胧的泪水里。

就如一场午夜梦回时的场景——期待了许多年,幻想过无数次地相见——直到某一个,真正地在梦里出现,竟然无论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真切。

她的身子微微哆嗦。

穿过无尽迷蒙的眼神,看到他的白发——那种银白的头发,一缕很长地垂下来,也许是风把它吹乱了,也许是岁月把它扰乱了,跟这无尽的命运一样——只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怎样令人心碎的时刻?

何况,他只能远远地站在场外——如一个无关痛痒的人,一如一个侍卫——连靠近多看一眼,把丧礼上的人看得真切一点都不敢。

四周那么安静。

四周那么模糊。

她看不清楚他;也不知道他能否看得清楚她。

芳菲的脚步不敢再挪动,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真切——一眨眼,一切便要消失,就如无数次,他曾经消失过的一般。

她要张口,但是,嘴­唇­微微抖动,发不出声。

只有手,悄悄地,无意识地伸出去。

几乎要抓住什么。

却是他的一个转身——啊,他转身了,他竟然如没有看到过她一般。

她心如刀割,勉力地睁大眼睛,狠狠地摇头,要将自己从梦幻里清醒过来——这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罗迦,他岂能如此轻易地现身?

不,他不会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她岂肯罢休?

就如当年她如何地要拒绝他一般——坚韧地,拼命地,忽然要向他靠近。

她冲过去。

三步的距离,天涯一般,一个声音响起,是路过的侍卫。

她骇然,生生停下脚步,眼前一花,帷幔忽然卷起,将她罩住,还有他!

不知是风,还是他!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帷幕里。

——————接下来的缠绵镜头,我仔细酝酿一下,做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老少皆宜:)

大家周末愉快。周一继续:))

结局:帷帐深处1

不知是风,还是他!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帷幕里。

却隔绝着——一层帷幕,将她的身子缠绕,而他,站在风外,凝视着她。

她也凝视着他,心剧烈地跳动。

也能听到他的心跳,咚咚的,强健而沉稳,属于男人的那种心跳。

她忽然面红过耳——无数次,自己在他的怀里听过这心跳,感受过他的胸膛的强大,头枕在上面的那种松软的感觉——天啦,那是自己的丈夫啊!

她几乎忍不住扑上去,像许久之前那样,紧紧地搂住他——

一个女人,相思自己的丈夫,情yu煎熬。

她的脸越来越红,就连冰冷,也遮住了。

她宁愿相信那是一场梦,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老了!

不不,他没有老。

他的银­色­的头发,仿佛某一种发光体一般,萦绕在帷幔的周围,从他的肩头刷下去,有时,几根飘起来,回荡在空中。

几乎模糊了他的眼睛。

呵,他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燃烧着激烈的火焰,似痛苦,似悲哀,甚至眼角边挥不去的憔悴和衰老——他老了!他真的老了。

只是,他老得那么好看。

这一瞬间,她甚至在心里寻思,他多少岁了?

当年28岁的战神罗迦,他究竟所少岁了?

为何他的眉眼还如此浓烈,如此英挺?为何他的身板,还如此笔直?

甚至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这样­阴­森的天气,那么灼热,从帷幔传过来,几乎到了她的脸上——那是她习惯的男人的气息!

她忽然捂住了脸。

从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

一个憔悴到了极点的女人,眼睛是肿的,脸也是肿的,没有一点的颜­色­,甚至这身素白衣服下面的身子——不停地哆嗦。

她忽然觉得很冷,很害怕。

呀,那是芳菲么?

原来,自己才是老了。

结局:帷帐深处2

自己老得那么可怕——头发都是灰的——和整个人一样,已经灰了。

自从他“死”后,她便没有过青春了。

她不能自已,退后一步。

连他的心跳,都模糊了片刻。

竟然不欲再和他面对面。

不行,自己要离开这里,一定要马上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和他看见了——再也不要他看见自己这般摸样了。

她转身,却失去了力气。

因为,他的目光,并不再她的身上,而是穿透了帷幕,看着里面——此时,他才能真正看到里面,看到他儿子最后“栖息”的地方。

芳菲的手一直被帷幔牵扯着,剧烈跳动的心,从他的目光牵引着来回,仿佛某一种神秘的力量,一直在召唤着——只要离开这里,也许,再见他,又不知是何时了。

或者,再也见不到了。

不,他不会追来的。

他绝对不会。

再踏前一步,就是他儿子的灵堂——他那么热爱的他的儿子。从来都将他的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自己都重要。

他怎会在这个时候,注意自己呢?

她忽然那么绝望。

比起刚刚陆泰等人威逼的时候,更加手足无措。

甚至失去了信心——连是否被他所爱,都变得捉摸不定。本是确凿无疑的啊,为什么忽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仿佛此时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

尤其,那么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是一瞬间的相对。但是,这样的场景,在她的脑海里许多年了,所以,她觉得漫长,简直是一种煎熬。

尤其,他的紧紧闭着的嘴­唇­,那么诱惑。

甚至他并无意迈上前半步的身形。

她忽然觉得羞愧——觉得就像一个准备偷­情­的女人。

想一想,弘文帝尸骨未寒。

想一想,宏儿才将他的灵柩拂走……

可是,他是谁啊——他是罗迦啊!

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转身就走。

结局:帷幕深处3

仓促之间,拂开帷幔,却层层的包裹,就如这­阴­沉沉的天气,将人裹住,将清楚裹住——她挣扎得激烈,几乎一把撕开了帷幔。

细碎的破裂声,在空气里,呜咽一下。

她踉跄就走。

手臂被抓住。

她不敢置信,也不敢回头。

身子瞬间变得那么僵硬。

“小东西~!”

那么沙哑的声音。

她如遭雷击,仿佛这声音不是真的——不不不,都是假的,甚至手心传来的温暖,那种属于男人的宽厚的,灼热的大掌——这些都是假的……

她挣扎了一下,手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她回头,想看他,可是,不知道是风还是其他,帷幔又飘起来,挂在他的身上。她有一刹那,看不到他,忽然焦灼地往前一步。

此时,风刚刚吹开。

帷幕下,露出他的脸——她正跨出的一步,撞在他的怀里。

他伸出手,低下头,那么恰到好处,本来,只是搀扶他一下,却触在她的嘴­唇­上——她的冰凉,他的灼热。迟疑之间,他停留了一会儿,心里一抖,如一件充满了禁忌的事情——太留恋了。忽然恨不得,一下揉碎了,永远停留在那­唇­上。

她的呼吸急促,他也急促。

她惊愕地看他。

他也惊愕地看她。

唯有­唇­上的温度传来,是她的冰凉的颤抖的气息;也是他灼热的,湿润的气息。

她微微闭了眼睛,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仅仅只是一个碰触——比亲吻更加暧昧,却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她绝没想到,自己和他这样的重逢。

她甚至看不到他眼神里燃烧的那种痛苦——丧子之痛,对她的挂念,忧虑,多少年的相思煎熬……她看不到,统统都看不到。

只有自己激烈跳动的心。

手触摸在他的胸前。

感受到他的胸口传来的热量——她太冷了,冷得这一刻,急需要其他热量的支撑。

眩晕一般。

——————————Gao潮即将到来~~~~~

结局:帷幕深处4

她站不稳。

身子摇摇欲坠。

他牢牢地盯着她,火一般滚烫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冰冷的嘴­唇­。

却见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她完全是无意识的。

只是觉得嘴­唇­­干­涩,和心灵一样的­干­涩,没有任何的滋润。

风吹来,就­干­涩得疼痛。

可是,他却牢牢地盯着——看着那嘴­唇­如何地带了一丝丝湿润,就如自己刚刚碰触到的一样。

甚至还有那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馨香——过了许多年,这馨香,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从来没有模糊过。

甚至她的面颊,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玉润,那么憔悴。

还有她的头发——她的比眼珠子还要乌黑发亮的头发,也灰了。

灰灰的,就如人的心一般。

“父皇……你待我真好……我还要吃那个糕点……”

“陛下,我真的有点喜欢你啦……”

他的心忽然一阵颤抖。

就如她此时的身子。

她就那么傻傻地抬头看着他——某一刻,就如当初的那个小女孩,那么小,那么丑的小人儿,神奇地看着一个新奇的大人——他一直是她的新奇。

就如神邸一般。

她嘴­唇­微微地张开,几乎要习惯­性­地喊出来:“父皇……父皇……”

一如他快要死的时候,她的绝望。

她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手,想拉着那双大手——那双大手,一点儿也没变,跟记忆里一样,是习惯了弓箭刀马的手!

只要那双大手在,自己就是安全的!

手伸出,却怯怯地停在半空。

竟然不敢。

只悄悄地,又舔了一下嘴­唇­。

就如一个满怀惧怕的小孩子,生怕在大人面前,失去了宠爱,不小心,惹了他生气。

心里,一阵热流在奔涌。

他低下头,­唇­下去。

这一次,绝不是无意之中碰到的。

是他低下头,牢牢地覆盖在她的嘴­唇­上。

结局:帷幕深处5

烈焰红­唇­,带着诱人的气息。

可是,却不够,远远不够。

她的头微微扬起来,正迎着他。

他彻底地覆盖了她,纠缠成一团热烈的奔放,仿佛要把她嘴里的空气完全吸光……她的身子一阵一阵的摇晃,那是很奇怪的姿势,两个人,只有两张嘴在支撑……

不知是他先伸出手,还是她先。

也许是她。

但是,她不在意。

手已经拼命地搂在他的腰上——狠狠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也感觉到他的拥抱,是那种坚韧的,几乎要把她的骨头也捏碎一般。拥抱那么紧,她甚至感觉到身上隐隐的疼痛。

但是,一切的疼痛,都比不上此时的感觉——太热了。

她从冰凉转为炽热。

他也从冰凉靠近炽热——一如自己的人体暖炉,冷了太久太久,终于重新找回来了。可是,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更是一发不可收——自己的暖炉,肥腻腻的小猪仔一般的身子……都在记忆里复活——燃烧,叫嚣着,要萌发昔日的瑃情……

他的手,本能地下去,抚摸在那白皙的脖子上——脖子也变得滚烫。

在他的摩挲的手心里变得很舒适——却舒适得不够,远远不够……

他的­唇­刚一移开,立即如一股冷风吹来,灌入了胸腔里——她受不住,心那么空虚,就如此时的空虚,是她主动的,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顾不得自己此时呼吸已经那么困难了,非要狠狠地捉住他不可……

她封堵了他的嘴­唇­。

踮起脚尖。

他不是配合她,是被她支配着——强烈地融化着,仿佛她变成了不可一世的主宰!

­唇­舌纠缠,两个饥渴了许久的人——也不只是她点燃了他,还是他点燃了她!

他低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眼睛——朦胧而模糊,却又很清透,就如当日神殿的少女,带着那么急切的恐慌和兴奋。

结局:帷幕深处6

心里一阵一阵的激荡,原以为早已枯死的心,瞬间复活了——只要落在她的身上,便复活了。

他牢牢地拥住怀里这具娇小的躯体,忽然滋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不是一次重逢,而是一直如此!

自己和她,一直在一起,从未分离。

只是搂着她的腰肢的时候,忽然很心碎——她憔悴得太厉害了。

一直那么青春,那么娇俏的一个女人,怎会憔悴得如此厉害?

只是,这种憔悴也很快模糊了,她在和他的辗转亲吻里,就如一朵花开了——本是快要枯萎的花,遇到了春风,呼啦一下就全力绽放了。

她面­色­绯红,星眼朦胧。

仿佛是天长地久一般的热情,一旦爆发,就再也没法控制。

二人都忘了身在的处境,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么多年岁月的蹉跎……

芳菲但觉身子酥软,如在滚水里一般,只听得他的激烈的心跳,灼热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脖子里,耳朵边,一浪接一浪,几乎马上就要把她彻底融化了。

太久了,太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春梦了。

手在发抖,脚也在发抖。

仅仅只是一个拥抱,却如抱住了全世界。

某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很安宁,很开心,也很安全。

一切的朝堂争夺,尔虞我诈,劳累辛苦,孤儿寡母,灰心失望……忽然不见了,统统不见了。

有他在,一直都有他在。

自己还怕什么呢?

恍惚里,脖子上忽然一疼——是他忽然咬下来,轻轻的,正好在她的锁骨处,上下的轮回,就如噬咬的一头兽,和他急促的呼吸——两人夫妻那么久,就算再是久违,也明白彼此身上的弱点——那是他的!是罗迦的!是他昔日最热爱她的时候的激|情的表现……

是每一次他最喜欢萌动的欲望。

她觉得透不过气来,他的轻轻的啃噬,已经一路往下……

——————————今日到此。

大汗,成吉思汗,后面的内容都是新写的,不是写好了不发出来,每天现写现更,这个,我相信大家都是知道的。

哈哈,自从手术后,医生叮嘱我,必须每坐一小时,走动至少十分钟。

天啦,你们知道,码字是个需要安静的活儿,这样走来走去,怎么写得下去?跟挤牙膏似的;

所以,根本不可能写得很快;往常一日15-20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没法,大家骂我吧;

我听着:))

因为,我实在没法一日10更了:)

结局:春梦1

她觉得透不过气来,他轻轻的噬咬,已经一路往下……

身子忽然酥了。

浑身都酥麻了,好像失去了筋骨的人,骤然瘫软在他的怀里,微微闭上眼睛,只任凭他的摆布——呵,那摆布也是一种幸福的摆布。

不知渴望了多少年,才到得今天——她一直怀疑是一场梦,自己一直在梦里。

春梦得如此真实,脸颊也在滚烫。

她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只有他银白­色­的头发,轻轻地拂在她的脸上——加剧着那种令人眩晕的感觉——尤其是他搂着她的腰的手,那么有力,那么强健——和昔日一样!和许多年前的罗迦一模一样。甚至她悄悄地睁眼看的时候,能够看到他双手的那种细密的纹理——一点也不显出的苍老!

她忽然心碎了——因为自己的憔悴!

在梦里也那么伤感。

但是,这丝伤感很快就被彻底吞没了——在他的轻轻的噬咬下,整个身子,如在九霄云外,如久旱逢甘霖的一颗枯树……

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喃喃地,不由自主地叫他:“陛下……陛下……”

她的手,几乎掐入了他的肩膀里。

他也意乱情迷,完全沉浸在了这突然爆发的激|情里——只有被禁锢的人才知道,一旦冲破了禁锢,那种力量,会是何等的不可阻挡。

不,自己再也不要那林林总总的禁锢了!

一切的羁绊,都应该抛开了。

他亲吻得更是认真,几乎要将她整个的人,都吸入自己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天地之间,忽然静止了一般。

“太后……太后呢?”

一阵脚步声。

是红云的声音,她们忽然发现太后不见了,但是,声音并不着急,小小的,十分谨慎。

二人骤然分开。

连同那种带着灼热炙烤的亲吻。

仿佛是一种错觉。

芳菲心思恍惚。

身子和心里同时一冷。

结局:春梦2

只有罗迦的身子,已经在帷幕的一端——四周那么寂静,仿佛刚刚的脚步声只是一种错觉而已。

唯有他明亮的眼睛,飘忽的头发——她傻傻地看他的头发,想起很久以前宏儿的形容:“太后,您不知道,神仙爷爷的头发可好看了,真是帅极了……我真希望自己也变成那样的头发……”

是啊!

她从未见人,白发也白得这么好看。

鹤发童颜——哦,不是这样,是银­色­的,不是白­色­的——很气派,很高贵的样子。

连同他额头上的皱纹——也是那么气派,是一种中年人的沧桑和优雅。

他没老!

他为什么一直不老呢?

她惊奇地看,如第一次认识他。

“小东西……”

那声音是贴着耳朵的。

痒痒的。

她笑起来,却屏住生息,咯咯的在心底,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等了多少年了,才听得他这样的熟悉的喊声。

他的手心忽然一热,隔着帷幔,擦在她的脸上,默默无言。有一瞬间,他再次冲动起来,自己必须拉住她,再也不要她离开了。

一直一直,都必须陪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

但是,手心上的湿热尚未擦­干­,她的脸已经移开。

她扭头就走。

外面,那么多人在寻找冯太后。

他本是要上前一步,但是,屏风闪烁,他停下脚步——不,自己走不出去!外面,是冯太后的天下,是宏儿的天下。

唯有这帷幔的背后,这道观的密道,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他黯然地看着她,就如看着自己的一缕阳光,倏忽来去,一下就不见了。

唯有她回头的时候,他迎着她的目光,但见她掳了捋自己前额那褛凌乱的头发,脸上的绯红,甚至嘴­唇­上刚刚被蹂躏之后的那种红润,还有脖子上的痕迹,噬骨噬咬后的一种销魂,也那么鲜明,触目惊心……鲜艳欲滴。

结局:春梦3

她在笑——笑容那么调皮,妩媚,甚至妖娆。

她的手甚至还放在发丝上——一瞬间,那灰灰的发丝,忽然变得那么乌黑亮丽似的——尽管是一种错觉,他也怦然心动,觉得她那么鲜艳——许多年了,都那么鲜艳。

那是他的情人——情人眼里才会出现西施。

一辈子,都是鲜艳的,直到她­鸡­皮鹤发了,也是娇媚如花的。

在这一刹那的对望里,她立即明白了这一点——是的,自己是他的情人,永远是他的情人!真好!

唯有情人,才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感觉和激|情。

呵,这帷幔深处,深宫内外,多少臣民八卦昭昭——冯太后作风不正,冯太后几多男宠。

其实,谁才是谁的入幕之宾呢?

背了那么多年的名声,何必白白地枉费了呢?

她微微咬着嘴­唇­——昔日种种不足为惧;可是,一个女人,总要有一个男宠——哦,不对,是有一个男人才对!

何况,这个男人本来就是自己的!

难道这很大逆不道么?

一团火焰,一旦被点燃,难道不该寻找灭火的良方么?

她悄悄地眨眨眼,连声音都如蚊子一般娇怯怯的:“陛下……你等我……你等我……”

她的嘴­唇­蠕动,但是,他竟然听见了,都听见了。

那声音也是绵软的,就如她刚才软在他怀里时候一般,春风吹过的一池湖水。

他哭笑不得——又甜蜜无限。

她变了——变得大胆了——但是,却是他喜欢的,是他多少次渴望的。以前,她不敢,从来不敢这样的。

她也挣脱了禁锢。

她的声音是和身子一起消失的,脚步忽然变得很轻盈,那么矫捷,一如昔日活蹦乱跳的小少女。

“陛下……记得等我喔……”

软软的,从他耳边划过,然后,彻底地消失在帷幔外面。

直到摇曳的帷幔彻底静止,他才缓缓地转身。

结局:春梦4

后面的密道已经非常寂静,众人早已退去,只有他,站在这天地之间,看着头顶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已经散去,太阳很火辣地照­射­下来。

墓碑。

沉重的石门,轰然打开。

宏儿跪在父皇的灵柩之前,哭得几乎哑了声。

芳菲的脚步慢下来,很远地站在旁边。

刚刚才热切下来的心,忽然变得那么冰冷——一旦回到现实的世界,梦就冷了,浑身的瑃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如弘文帝冰冷的棺盖。

她站在原地,觉得人是分裂的——身子和心灵;儿子和爱人……一切,都是一个无形的敌对。

就如这一生,无可奈何的纠缠。

三声炮响,吉时已到,灵柩入墓。

“父皇,父皇……父皇,我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再也见不到了……”

宏儿哭得死去活来,身边几名太监也拉不住他。

芳菲的眼睛很­干­涩,并非是因为羞愧——因为弘文帝尸骨未寒,自己却做起春梦的那种羞愧——而是一种无言的悲哀。

对一个人,只能最后一面的悲哀——

那种复杂的情感,死去的人,是弘文帝啊,是弘啊!是太子啊!

她背靠着一棵大树,不让自己看到儿子的哭喊——就如一个真正的太皇太后——冷漠而残酷。

可是,这冷漠也做不下去,就在灵柩入墓,倏然关上墓门的刹那——她看到儿子忽然晕厥过去。

她冲过去,紧紧地搂住他,掐他的人中。

“宏儿……宏儿……”

顿失庇护的孩子慢悠悠的醒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如自己这稚弱的肩膀要担负的可怕的未来——一个国家!“父皇……父皇不在了……以后再也没人照顾我们了……太后,我害怕……我好害怕……”

她也泪如雨下:“宏儿,别怕……还有人照顾我们……一定有的……他一定会照顾我们的……”

——————PS:不是我故意打住,吊大家胃口;至少,在弘文帝的灵前,于情于理,他们谁也没法,对吧?至少,得换一个地方……一切都会有的。

结局:最后的选择1

她也泪如雨下:“宏儿,别怕……还有人照顾我们……一定有的……他一定会照顾我们的……”

声音那么微弱,不知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安慰自己。

就连内心深处,都是相信的——罗迦,他一直在!!TA他一定会照顾自己呣子的,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是,孩子显然从这里得不到真切的安慰——一个孩子,总要有父亲,才会有安全感,光有母亲,无论多么强大,也觉得失去了半边天。

他泪眼朦胧,身子靠在太后瘦削的肩膀上,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些人,陆泰,任城王等等……这些大臣一再的威逼,若非是太后提早筹划,这一切,如何躲得过去?

可是,能一辈子依靠着太后么?

下一次风暴来临,又该指望谁?他从未如此的怀念父皇,觉得父皇的强大——要是父皇在,自己根本不用害怕这些问题。

一阵风吹来,山间风寒,就连太阳,也压不下那样微微的寒意。今年,好像没有真正的酷暑。

芳菲心里何尝不在颤抖?

一抔黄土,便将弘文帝埋在这里,而且,绝对没有任何的奇迹——我们之所以为死去的亲人而悲哀——唯一的原因在于我们根本见不到他(她)了,一辈子都见不到了。无论你多么想念他,怀念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孩子的声音,很软弱地响在她的耳边:“太后……我好希望父皇出来……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死……父皇为什么要死呢?”

她没法回答。

而且心底的悲哀,因为儿子的疑问,更加剧烈——弘文帝之死,多多少少,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太后……”

宏儿还要问什么,忽然看到太后的身子,那么单薄,那么软弱,甚至自己的身子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也显得摇摇欲坠,无力支撑……

而且,她在哭——太后在哭泣,满面泪水,前所未有的伤心。

结局:最后的选择2

孩子,往往比大人更加敏感。

他悄然地从她怀里站起身,想装作很坚强的样子。但是,连续两日,他为父皇之死而恸哭,吃得不多,休息也不够,浑身疲软,他还是一个孩子,装都装不像。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芳菲扶住他。他明显地感觉到她手心的无力——一个无力的女人和一个无力的孩子。

远处,宫女们,太监们,都在奴仆的范围之内;

再下面,是已经退下去的大臣们。

孩子模糊地看一眼四周,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遥远——除了自己面前的墓碑,除了自己的父皇,一切都是虚幻的。

芳菲看看弘文帝的墓碑,又悄悄地拉住他的手,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宏儿,你还记得神仙爷爷么?”

他惊奇地睁大眼睛。

芳菲急切地看着他,竟然有点害怕——这天下,他是唯一能照顾自己呣子的人了。

从古至今,有很多儿子野心勃勃,对老子篡位的。

但是,从来没有爷爷、老子,会篡位儿子,孙子的。

绝对不会。

就算是在血雨腥风的皇宫,在无数丑恶­阴­险的政权争斗里,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纵然是京兆王,纵然是宏儿的兄弟们……她都忌惮着几分。

更忘不了一­干­虎视眈眈的鲜卑大臣们。虽然一次胜利了,但是,谁能保证,你永远是这朝廷斗争里的胜利者?

纵然再有亲信,李冲,王肃等人……可是,再亲信,毕竟是外人。

而且,君臣有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一些是为人臣者,总要恩威并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敢说,要保留几分,——换而言之,普天之下,连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难怪人家说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她站在这山巅,站在弘文帝的墓前,才感觉到无限的寂寞——站在无限的高度,方是无限的寒冷。

结局:最后的选择3

称孤道寡又如何?权倾一时又如何?

作为这个帝国,事实上的女皇帝,又能如何?

孩子还那么小,就连呣子争夺权力的可能都还没法出现——

唯有罗迦,唯有这之前的皇帝——普天之下,只有他,不用自己有任何的提防——可以完全敞开心扉,得到他的关照。

他的能力,他的心计,他的智慧,他对臣下的驾驭,他的作战的本领……每一宗,都是一等一的。就连他对这个帝国的热爱,也是一等一的。

本来,他才是这个帝国的真正所有者,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而且,还能担负起培养宏儿的重任——孩子一天天大了,正处于成长的最关键的时期,接受什么人的教导,便意味着他今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心头潜藏的秘密,也希望他成为罗迦一般的强者,掌控一切。

甚至,可以抛下自己肩头的负担,喘一口气,真正像一个女人的样子——过几天女人该有的日子……

这还是一个理想,那么简单,又那么遥远。

她已经渴望了很久很久。

才迫不及待地宣泄出来。

但是,这只是自己的想法。

宏儿呢?毕竟,他才是皇帝——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而且,不仅是皇帝,也是自己的儿子,她必须顾忌他的感受,而非是一切自作主张,把他当成傀儡一般。

不,决不能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傀儡。

当然,也决不能羞辱了罗迦。

但是,孩子一直不回答。

“宏儿……”

孩子的沉默,几乎惊扰了她。

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忐忑不安,低低的:“宏儿……你忘了神仙爷爷了么?”

孩子也悄悄的,很低声地问她:“神仙爷爷会帮我们么?”

她急切地点头,微微的兴奋:“会,他会照顾宏儿,会待宏儿极好极好……宏儿,你该知道,你小时候就知道的,不是么……”

——————到此。

结局:最后的选择4

孩子看着她热切的眼神,似在回想神仙爷爷的面目。以及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

是啊,神仙爷爷是很好很好的。

给自己做弓箭,木马,不辞辛苦地教给自己本领,带自己玩儿……甚至自己第一次“骑马马”,都是他教的——是他匍匐在地上,驮着自己。

很长的时间,他在神仙爷爷那里,感受到缺席的父爱。

一度,神仙爷爷,几乎是自己心目中的神袛——带着景仰,崇拜,敬畏,甚至热爱的心理……就如小孩子,崇拜着自己的偶像,尤其,他在他的审美认知里,觉得他是那么帅。

但是,神仙爷爷终究不是父皇。

尤其是这一年的父皇,自从自己登基之后,他对自己付出的那种呕心沥血的关爱,教导……那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就算神仙爷爷也不行。

可是,太后的目光……呀,那目光,为何那么充满了期待?惶惑?

孩子微微地咬着嘴­唇­,很慎重。

超出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思熟虑,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宏儿……”

太后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有些无力。他的脑子里也晕乎乎的。

孩子的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起当日太后坠落山崖的场景,神仙爷爷准备的鹿皮靴子,熊皮衣服——呀,连太后的都准备好了!大小刚好合适,他暗暗地,一直在奇怪,为何连太后的都准备得那么充分?为何尺寸都那么合适?

还有太后喜欢吃的东西,每一样,都是神仙爷爷亲自准备,他甚至都没问过太后,也没问自己,就明白得一清二楚,每一次端上来,都是符合太后心意的。就像在慈宁宫在吃饭一样。

甚至好几次,他看到神仙爷爷,长久地凝视着太后——给太后唱歌,弹奏,那么小心在意地照顾她,他哈哈大笑,那么快活……甚至不像初次相逢的陌生人。

他第一次见到神仙爷爷这么大笑,欢乐,无比的快乐。

结局:最后的选择5

他第一次见到神仙爷爷这么大笑,欢乐,无比的快乐。

以前,为何就不会这样呢?

这是一个秘密,他从不敢问出口的秘密——而且,明明他偷偷看到太后见了神仙爷爷,却为何蒙着眼睛,装作不认识?

他们两个是认识的——早就认识的!

但是,为何装作不认识?

还有,还有……

他在平城皇宫的祭堂里看过的画像——先帝爷爷的画像。

呀,记忆忽然涌上来,他是那么聪明早慧的孩子——先帝爷爷,和神仙爷爷,那么相似!太相似了。

如果那是同一个人——如果他是太后的谁谁谁?

他心里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如果回到平城,自己一定要再去看看那张画像。

不对,是在这北武当,要再见一次神仙爷爷。

神仙已经很久很久不露面了——

他对平城的画像,印象非常深刻,因此,i心跳更是加速……就如一个小孩子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但是,以他的理解力,却串联不起来,模模糊糊的,很含混,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能想起父皇临终之前的悲哀和痛苦……父皇走得那么凄凉。

还有一幅画像……悄悄藏在父皇寝宫的一幅画像,很多年了,纸都泛黄了,他要求跟他合葬。

这样的事情,他没法要求臣下办理,只悄悄地叮嘱自己的儿子办理……这也是一个秘密。是他亲自将那副画像悄悄地藏在父皇的灵柩里面——那是太后的画像啊!

父皇甚至临死,都在叮嘱自己,一定要照顾太后,听太后的话——只因为,父皇是那样的喜欢太后!

对,父皇喜欢太后。

这不是秘密。

他很早很早就知道。

他一天天长大了,就连父皇的悲哀愁苦,就算不完全明白,也是懵懂一二的。

他忽然无端地觉得愤怒,自己也不能理解的那种愤怒,本能地,要维护自己的父皇。

结局:最后的选择6

他沉思……

芳菲在他的沉思里,更是惊惧。

看到一个小孩子沉思,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他微微皱眉的样子,眉目之间,简直和弘文帝一摸一样。

她更是不安,声音也软弱下去:“宏儿……”

宏儿看她一眼。

此时,竟然出奇地感到不悦——因为太后那样急切的眼神而不悦。

芳菲看到他的眼神游弋,心里更加恐慌,竟然不敢再追问下去。

“宏儿……神仙爷爷是极好极好的,你都忘了?”

孩子的声音淡淡的:“太后,我还是觉得父皇最好。这天下,没有任何人能比父皇更好了!”

这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比父皇更好了!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甚至他微微往上翘的嘴­唇­,薄薄的,带着好看的味道——却是淡淡的残酷——属于早慧的小孩子的那种残酷。而且,也是弘文帝的残酷——一举一动,和弘文帝,完全神似!!!

芳菲拉住他的手,慢慢地浸出汗水,身子却很冰凉。

那是一种无形的失落,无形的恐惧,仿佛在祈求一件事情,最终遭到了拒绝——而且是在弘文帝的陵墓之前。

她垂下头,不看儿子的眼神,也不敢看弘文帝的陵墓。

地下的青草,一片一片的倒下去,只铺上坚硬的花岗石。

人生,如何不是这样?

柔软易折,只剩下这坚硬无比的冷漠。

夕阳西下,暮­色­深沉。

四周开始­阴­森森的。

孩子疲倦得已经无法支撑了,“太后……”

她的声音很虚,但是很温和,还是紧紧拉住儿子的手,柔声道:“宏儿,我们回去吧……”

孩子一直都紧紧攥住她的手,丝毫也没放开过。芳菲悄悄地看他疲倦的小脸,心如刀割——他还那么小,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他唯一的依靠只有自己。无论何时,无论什么情况下,自己都不能让他失望,绝对不能。

————————为预防手术后再次出血,要出远门找老中医。唉,自从那次手术之后,便如惊弓之鸟,从西医到中医……每天惶恐不安。我要外出几日,据说该医生,因为医术高明,有很多“不看”的规矩,脾气十分古怪……不知能否顺利找到人,及时看到病情;所以,我说不好下次更新的时间。大家约莫周一下午6点或者周二上午来看;再迟了,我就说不准了……那肯定是因为我没法上网……

所以,请童鞋们原谅;不耐烦结局的——请大家把这个当成结局——这已经是结局了!弘文帝死那里都是结局了,和谁在一起,已经分明,根本不用再追了;

在我身体好的时候,几乎从不停更;无奈,今年人变成豆腐渣一般,随时可能让书成为“结局”——请大家原谅!

结局:罗迦VS宏儿1

这便是最后的选择了么?

自己,唯一的选择!

只是,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四周的风声,鸦雀的声音,血红的残阳,那么残酷地照­射­在弘文帝的墓碑上,一如他的安慰——

是啊,也许,此刻他是安慰的。

有子如此,他岂能不安慰?

就算她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安慰——一种哆嗦着的残酷的安慰——甚至那种复杂的心理。

就算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弘文帝的女人,但是,至少,有过那么多的情谊。那些美好的初恋,那些得到他庇护的照料,甚至是见不得人的私情……一桩桩,一件件,如伫立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孩子,那是烙印,一辈子也无法磨灭的烙印。

甚至,不敢决然地承认或者否认,爱或者不爱。

竟然一阵轻松。

为自己“悬崖勒马”时候的情感而轻松。

不然,何以面对这两个男人的目光?

儿子?

弘文帝!

也许是这陵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得这么多?

也许是这陵墓,让罗迦也只能止步在他一生不得见天日的岁月里?

就如无形的一张大网——他的儿子,为他监视着自己——看守着该属于他的一切?

她心乱如麻。

孩子疲倦地拉着她往前走。

“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鹤发童颜的道长。

他一直在驻守着弘文帝陵墓之前的最后一道关口,念经超度。北国连续三代的君王,都是他念经超度的,所以,他在这里的地位可想而知。在他身边,跟着一群道士。其中最前面的一个小道士吸引了芳菲呣子的目光。

这个小道士,和宏儿一般年纪,长身玉立,玉雪可爱。本来,小孩子穿道袍是很别扭的,但是,他的灰­色­的袍子,甚至他的发髻,都显出一种别致的­干­净,整洁!更奇异的是他的做派,举手投足之间,竟然远远超出年纪的高雅和沉稳,直如什么地方下来的谪仙。

结局:罗迦VS宏儿2

所有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但是,这小道士,一点也不慌乱,仿佛早已见惯了这样的阵仗。

没­精­打采的宏儿忽然来了­精­神,但觉这个小道士,真是越看越好。他好奇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不卑不亢,声音非常悦耳:“回陛下,我叫叶伽。”

叶伽!

就连芳菲也叹道:“这天下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通灵道长也带了微笑:“这孩子颇有慧根,是我才收不久的弟子。”

他的晚年,收了一个身世坎坷的小孩子,亲自教养,希望他能传承自己的衣钵。芳菲甚至注意到,这个小道士,应该是不折不扣的南人,语音,形貌,言谈举止,颇有林下之致。

两个小孩子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宏儿尤其兴奋,他还从未有过什么可心可意的玩伴。现在见了这个小道士,简直一见投缘。

但是,他还想说什么时,道长已经领着一­干­道士下去了。

“叶伽……叶伽……”

他悄悄地喊,小道士叶伽竟然听见了,回头,悄悄地看他一眼,神­色­还是很端庄的,极其漂亮的眼睛,悄然眨了眨。

宏儿笑起来,悄悄地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身后的深草大树,连绵起伏,在风里一阵一阵的呜咽。

天­色­,只剩下一缕昏黄。

四周很安静,只有守陵人的灯光,幽幽的,在弘文帝的坟墓四周闪烁。

罗迦在暗处出来,看着那一片坟墓——心如刀割。

儿子,他选择了和自己一起——他连死亡,都挨着自己的“坟墓”,牢牢地盯着自己。是成全,还是为了监视?

他按住心口,不知道那样的淡淡的痛苦来自何处。过了这么多年,早以为一切痛苦都过去了,一切都麻木了,此刻,为什么又开始死灰复燃?

“陛下……我等你……我等你……”

那声音带着颤抖,在心弦内一次次的震撼。

结局:罗迦VS宏儿3

带着渴慕,带着激|情——他渴望她!比她还渴望他!

自己在这北武当呆了多久了?

一个无欲无求的道士——可是,谁又真正能做到无欲无求?

八年?十年?十几年?

时光如流水。她不出现也就罢了——可是,她明明在,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岂能装作不在的样子?

“陛下……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是啊,自己当然要等着。

摸一摸­唇­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淡淡的销魂——那是她方才留下的气息,甚至她的身子的熟悉的味道。

就如一把被点燃的火把——不行,自己隐忍了这许多年,人生,还有多久可以继续隐忍下去?

他决定不再隐忍。

玄武宫。

丧事后的香烟还在缭绕,在暮­色­里透出一股森冷威严的气息。

芳菲停下来,察觉孩子握住自己的手非常冰凉。

她还没开口,孩子先抬起头,声音怯怯的:“太后,今晚我想去慈宁宫……好么?”

她在暮­色­下凝视他。

孤儿寡­妇­啊。

他已经是正式的一国之君,连父皇的庇护都没有了——可是,他连在玄武宫一个人居住的勇气都没有。

许多大道理,都要求她必须将儿子留在这里。可是,当她看到他眼珠里那种浓郁的血丝,以及不该属于小孩子的那种过度的悲哀和疲倦时,忽然忍不住了,心一软,拉了他的手就往慈宁宫走。

孩子累得只草草请安几句,连饭都没怎么吃,就紧紧闭上眼睛睡着了。

芳菲悄然站在他的床边,看他熟睡过去,才会到自己的房间。

可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

这慈宁宫,从未如此的空虚。

弘文帝,他再也不会来了——无论是生气也罢,斗争也罢,恩义也罢,他都不会来了。自己昔日害怕的一切,都不会出现了。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事情。相反,依靠呢?

结局:罗迦PK宏儿4

儿子连独自一个人睡觉都不敢。

自己呢?

一介女流之辈。

难道真的不需要任何强大的臂弯?就算是儿子那么警惕的目光,也无法阻挡她心里忽然翻涌起来的那种渴望——心理上需要的依附,身子上需要的安慰。

谁知道一个女人这样十年二十年如一日的孤寂呢?

毕竟人都是血­肉­之躯。

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日一早,就下诏,让通灵道长觐见。

是在慈宁宫见的,她下旨,继续封通灵道长为护国法师,另追加赏赐;同时,加封一名道士为护法明王。

宏儿在一边旁听,当听到这个“护法明王”的时候,不由得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通灵道长也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明白过来。

那是封赏的不在的罗迦——

罗迦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冯太后,却给他封了一个“护法明王”——也就是说,此后,他可以随时出入于北武当的宫殿,也可以出入平城的宫殿了。

他心里何止是欣喜若狂。等了许多年,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罗迦怎么有机会走到人前。却不料,冯太后兵行险着,给了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

法王!

法王!

是啊,除了他,谁配称王?

众人退下。

宏儿疑惑不解,这才问芳菲:“太后,为什么要封一个法王啊?他是不是在通灵道长之上啊?”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也豁出去了,坦然道:“法王就是神仙爷爷!除了他,谁也不配做这个法王!宏儿,他会帮我们。只有他才有足够的本领,帮助我们,照顾我们……”

孩子无言以对。

心里那种模糊的恐惧,忽然又涌现出来。

他怔怔地,半晌,忽然又说:“太后,我想见一下神仙爷爷,可不可以?”

芳菲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还是点头:“可以。”

缠绵爱1

他怔怔地,半晌,忽然又说:“太后,我想见一下神仙爷爷,可不可以?”

芳菲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还是点头:“可以。”

孩子追问:“什么时候能见到?”

芳菲看着他急切的脸,有点奇怪:“宏儿,你很希望马上见到么?”

孩子却不回答,眼里露出一种不属于小孩子的犹豫和思考……

芳菲没有继续追问,孩子却不肯罢休:“太后,一定要让神仙爷爷做法王么?”

芳菲十分肯定:“对,一定得是他,其他人都不行!”

太后的语气太过坚定,孩子心里,更是小小的不悦。

为什么非得是他不可?

他是皇帝,他当然明白,法王意味着什么——通灵道长,已经这么高的身份地位,而法王,还在他之上!这便意味着,从此,这个法王,便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入于慈宁宫了。

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只是觉得奇怪——如果让父王之外的其他男人,随心所欲的到慈宁宫!

这算什么?

孩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什么遮拦的,在太后面前,还没养成留半句的习惯,但是,声音有点小:“太后,为什么你想见神仙爷爷就能见到?”

“!!!!”

孩子仰起脸,固执地看着她。以前,是怎么来着?神仙爷爷那么神秘,他从不和任何大人见面。纵然是太后,他也避而不见。甚至,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呀。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从太后摔落山崖开始的么?

从那以后,神仙爷爷就不露面了,任凭父皇怎么寻找,他都躲着不见。

这是为什么?父皇是皇帝,他为什么会躲着?

孩子甚至敏感地察觉到,父皇就是从此之后,开始变得非常不安,非常不快活,甚至才会去御驾亲征,身染沉疴……

如果不是这样,父皇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死了?

缠绵爱2

神仙既然处处躲避父皇,可是,他和太后,怎会熟悉成这样?为什么是太后想见他就见到他了?

而且,居然还成了法王!

他见太后不回答,一直搅着自己的手,双手很用力地搅在一起,鼓起了勇气:“太后……你说,为什么神仙爷爷忽然要跟你见面了?他以前要我保密,不许我对任何人讲起他的……那一次,你掉下山崖,你不说,根本没看到他,也不认识他么?”

芳菲慢慢别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仿佛心底一种深刻的羞耻,是啊,自己怎么对儿子说?怎么告诉他,罗迦其实是他的亲爷爷?

自己是他的母亲——罗迦是他的爷爷,这个帐怎么算?

还有中间隔着的弘文帝。

乱得一团糟。

却敏感地察觉,这孩子,是不喜欢罗迦的。

她忽问:“宏儿,你以前不是极喜欢神仙爷爷么?为何现在不那么喜欢他了?”

孩子迟疑了一下,才说:“父皇病重的时候,我以为神仙会来医治他……神仙那么大的本事……可是,他却不愿意……”

芳菲心里一震。

忽然想起,弘文帝病危的时候,宏儿的确好几次提出想要去找神仙来救治。当时,她只以为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却不料,他是认真的。

“太后,您说,神仙爷爷为何不愿意救治父皇?而且,他连面都不想和父皇见,父皇去找他,他总是躲藏起来……”

芳菲沉沉道:“宏儿,神仙爷爷并不会治病,他没有医术……”

孩子大声反驳:“那可不是!您摔下山崖,就是他治好的!”

芳菲一时语塞。

这怎么相同呢!

弘文帝的病情,自己都治不好,何况一窍不通的罗迦!看护伤情和治病,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宏儿心里,却认定了,罗迦有天大本事,却不愿意救治他的父皇!罗迦根本不喜欢他的父皇!

缠绵爱3

这便是他滋生芥蒂的开始?

小孩子的爱恨,都来得毫无理由,自己怎么解释给他听?

孩子本是继续要问,但是,看到太后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黯淡,眼里也泛起了水珠,淡淡的。

他慌了,悄然地拉住芳菲的手,怯怯的:“太后,您怎么了?”

芳菲无法遏止,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哽咽:“宏儿,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现在你还小……你太小了……”

小孩子,就不该知道真相么?

孩子好生困惑,但是,再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心里只隐隐的不安,仿佛一种悄然的失去在向自己靠拢,无论自己怎么反对,太后也要让神仙做法王!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太后什么事情都会告诉自己,自己提出意见,她都会认真考虑。

只有这一次,她完全不听自己的任何意见。

孩子敏感的意识到,那个人,在太后的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难道比自己还重要么?

——太后,以后还是自己一个人的太后吗?

他忽然很委屈,自己已经没了父皇,难道太后,也要被人抢走么?

他忽然抱住了她的腰。

芳菲愣了一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宏儿,怎么了?”

“太后,太后……”他的声音也微微哽咽,“太后……没有父皇了,宏儿只有您了……您以后,会不会只爱宏儿,只喜欢宏儿?……我怕,您不会那么喜欢宏儿了……”

芳菲心里一震,也紧紧搂住了他:“宏儿……你永远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你!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孩子如得到了承诺一般,笑起来,这才放开她,回玄武宫了。

连续都是大晴天。

将山路吹得又­干­又白,两边的野草丛生,开着一串一串小红花的秦皮、紫­色­花朵的鸢尾、饱满的皂荚、以及漫山遍野的百鲜……

风吹来,各种草药的味道弥漫,芬芳而浓郁。

缠绵爱4

芳菲随手扯了一把百鲜拿在手里,正是当季的时候,紫­色­的花朵一串一串的,紫得如珍珠贝壳一般。

她拿在嘴边吹了一下,轻轻的,被晒­干­了的花蕊,如柳絮一般,飘飘忽忽的,一些蒙在眼睛上。

那是一种奇怪的心情,那么放松,如小女孩一般。

这是一片禁地,那么安全,除了她,谁也不能走到这里。而且,按照惯例,鲜卑族的大臣们已经开始陆续返回。只有她率领御林军和王肃的军队,再处理一些事情就会离开了。

连盯梢,连可能传出流言蜚语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北武当变得那么广阔,那么自在。

失去了一切的束缚和禁锢。

再往上,是最高阶梯了。

她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站在那颗巨大的古松下,俯瞰四周。

半山腰下,已经被御林军把守。这让她觉得安全。

那是一种权利之巅带来的安全感——忽然无限感慨。

那是弘文帝在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一种安全感——甚至连公然走到这座小屋的勇气都没有。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其实,都需要权利——至少足够保护自己的权利!

没有男人的保护,女人只能自我保护!

自从那次陆泰兵变之后,她才真正地把军队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但是,关于宗子军的人选问题,还是一大难题。

在她的内心深处,当然不希望继续被京兆王都掌握,没准,下一次兵变又在眼前;但是,具体任用上,却一直心怀疑忌。这个只能从鲜卑大臣中挑选,决不能让汉人主管;但是,想来想去,她完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绝对的可信,忠诚!

在那些鲜卑大臣中,谁能成为这样的心腹?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滤。

不远处,一个人站在小木屋的门口。那些周围的花树早已盛开,繁茂的月季萦绕,开出很大的花朵。

缠绵爱5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女人,她穿一身月白底­色­,紫­色­绣花的衫子,淡雅而清秀。甚至她的发髻,也改变了昔日的装束,看起来,不是那么灰灰的了。也许是秋日的阳光,也许是这些一路盛开的月季,她看起来,鲜艳明媚,一路的袅娜……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云鬓香腮,素手纤细,身姿轻盈……

那不是威严肃穆的冯太后!

不是呀!

是芳菲——是十年前的芳菲!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是那个软弱不堪,哭泣流泪的小女孩……从未改变!她在他的心目中,从未改变。

他忽然心跳加速。

这时,芳菲抬起头,当她看到他门口等候的人时,明显地怔了一下。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啊,是他!在太阳下,她才将他看得分明,而不是在暗处,在黑夜,在­阴­森森的陵墓。

她几乎是奔跑过去的。

一路狂奔。

他在花丛里迎着她。

她因为奔跑过快,身子撞在了月季上,掉落了一层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洒在她的月白­色­的衫子上……

她还没站稳身子,已经被他拉住——狠狠的,用力的将她拉住,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已经将她拉到了屋子里,门吱呀的一声,随手关了。

他的身子贴在木门上。

她的身子贴在他的怀里,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咚,如一面鼓在激烈地擂响……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如在梦里一般,等了许久许久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抱着他的腰肢!

他的腰还是那么有力,宽阔,一如他的身材,肌­肉­那么坚实。

这四周再也没了别人,没了任何的监视,没了任何的目光……这世界上,都不存在其他人了。

他的心里也出奇地轻松,但是呼吸却粗重得厉害,搂住她,只是喘息……胸口,如一团火焰在剧烈的燃烧,但是,身子却十分僵硬。

缠绵爱6

手脚都是僵硬的,差点麻木了——太久太久了——他几乎忘记了,忘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只有他的呼吸,如烈火一般洒在她的脸上,洒在她扬起的目光上,嘴里……彼此,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她也忘了——真正在无所顾虑的条件下,她也忽然忘了该怎么办……甚至忘了,许多年前,彼此是如何愉悦对方的……

身子微微的颤抖,因为兴奋而颤抖。

因为等待而没法容忍。

后面,是熟悉的屋子——整齐而美丽的大床,天窗上开出的小花,各种各样的书籍……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那是他和她当年和好的证据。

也是重新开始的起点?

情到浓时,竟然全是惊惧。

芳菲踮起脚尖,兴奋得如一个小女孩一般,她扭头,想看那头顶的小花……但是,踮起的脚尖,忽然被他拉回来,猛地一带,她低头的时候,嘴­唇­已经被封住……

是霸道而野蛮的,充满一种潮湿的气息……一如他这多年的隐忍。

狠狠地,几乎要将她的­唇­舌吸入他的心里。

她想要回击,狠狠的回击,但是,身子已经软了,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的怀里,连他的激烈的心跳都听不见了,晕乎乎的,只知道接受……

那种交流的熟悉的感觉,忽然回来了。

浑身的火焰,彻底被点燃了。

他的亲吻一路下去……

从嫣红的嘴­唇­,到了修长的颈子……清晰地,诱人的锁骨……那是上次没有完成的激烈……他轻轻地咬在那里。

她的身子忽然痉挛了一下。

一软,几乎要彻底瘫倒。

他牢牢地搂住了她,大手伸出。

她的月白衫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一如他早已急不可耐的激烈热情——甚至那近在眼前的床,床褥整齐,散发着清新的­干­净的味道……

他拦腰抱住了她,嘴­唇­牢牢地封住她的嘴­唇­,连呼吸都不让她拥有,然后,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到此。

缠绵爱7

床也是激烈的。

屋子里彻底沸腾了一般。

只觉得热。

偏偏,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其实还是夏末,只因为这山中,秋意显得早,早早地有了寒意,才令人忽略了本该有的灼热。

现在,烈日当头地下头,从­精­雕细刻的木窗里照­射­进来。

风是香的,花是香的。

一如头顶那扇明亮的琉璃天窗的小盆栽里透出的一股跳舞的圆圈——那是太阳的金光,从长长的吊兰里投­射­下来,照在身边人的脸上。

白皙的,几乎是透明的。

岁月无痕——那么宽容。

但是,他凝视很久的时候,忽然看到,她的灰灰的头发——是的,这一次,看得那么真切,真的是灰灰的,再也没有了昔日乌黑亮丽的颜­色­。

一如岁月的惩罚。

他有些恍惚,只是抱着她。抱着她这些年的心酸。

她蜷缩着,如蜗牛一般,半在他的身下,半在他的怀里。

一如这些年追寻了许久的梦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安全的感觉。

自从他“死后”,她就再也不曾如此安全过。

这样的感觉,甚至远远超越了对于­肉­体的渴望。

唯有在他身边——

天塌下来,都不怕了!

绝不会感到害怕了。

两双眼睛的距离那么近。

近得彼此能看清楚眼中的倒影。

他感觉她,是从她的偶尔扇动的睫毛——小心翼翼的,生涩的,久违的,一如当年的小小少女。

只有她的身子传递来的温暖。

那是一种令人快慰的热意,和这个夏季一样,燃烧着特别的情怀,躺在他的怀里。

呵,太久违的感觉了。

她的肌肤贴在他的胸膛。

温暖的,如鸽子一般的光滑。

甚至她闭着的眼睛,露出的那种小鹿般的惊惶。

忽然想起弘文帝,不知为何,在此时想起他!

缠绵爱8

也许是因为他的死?

也许是他尸骨未寒?

也许是他那么酷肖宏儿的目光?

她的脑子里晕乎乎的。

但是,手却在抱紧身边的这个人……

就如内外的传言——

坏女人!

是的。

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是一个­淫­乱不堪的女人。

所以,没法放弃——

情感上,心理上,都没法放弃——明知不应该,也做不到那么贞洁!

没法!

就如这些奔放的鲜卑人。

她忽然希望自己本来就是那样的女人。

因为害怕,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罗迦还是紧紧地搂住她,只体会着这一刻温存的快慰——

就连快慰也压抑不住的悲哀。

此时,她在害怕,她在颤抖。

此时,他也害怕,他也颤抖,他也一直忘了,一个男人,到此时该怎么办。也忘了自己的儿子,忘了自己耗尽一生心血,所要保护的那些人。

不,他们都没有她重要!

他们都不是他最想要的哪一个人。

积压在心底的那些久违的岁月——千丝万缕,只幻化成这一刻的温存相拥——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但是,心跳将它的寂寞打破。

是他的,也是她的。

越来越灼热,越来越不满足仅仅这样的相拥——

也许是他的重量,也许是他那滚烫的大手,她轻轻地哼了一下,身子动了动……

他惊觉,迎着她明亮的目光——将她迎回来——是芳菲!没错,是芳菲!他忽然笑起来,呵呵的。

“小东西……傻瓜……真是傻瓜……唉,我也是傻瓜……”

她也笑起来,泪流满面。

因为他的陌生和无能为力的样子——他是一个皇帝啊,那么多妃嫔的一个男人,这十几年的隐居,他连那个都忘了……就因为他忘了,他的生疏,她才如此的喜悦和自私!

缠绵爱9

声音还是娇嗔的:“陛下……讨厌……真讨厌……”

手也微微动一下,几乎是要挣开他的掌控,和那种令人不安、难受的热量。

可是,他哪里允许她离开?大手将她紧紧地搂住。因为那扭曲,几乎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带着一种令人迷乱的诱惑。

天啦!

他的鼻子一热。

几乎一股血要冲出来。

就如从没见过女人身子的矛头小伙子。

他的身子忽然俯下去,贴着她……她那些鲜明的锁骨,纤细的身子……那么柔软地贴合着他……好像那是天生的,就是他身子里长出来的另外的一个人。

那是他的芳菲。

是自己的小人儿啊。

一切,都和记忆里一样。

从来不曾改变。

她的柔软的身子,她的伸出拥抱他颈子的手——他的­唇­,甚至亲吻那只软绵绵的手……

身子里,心里的火焰,彻底燃烧。

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彻底忘了自己是谁。

弘文帝、宏儿、冯太后……这个庞大的帝国……无数的政敌……她统统都忘了……一如那些单纯长大的年代,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恨的是他,爱的也是他……也许,恨,比爱还多。

“父皇……父皇……”

这话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虑,不经过大脑,是自然而然出来的。

他心里一震,彻底封住了她的嘴。

此时,阳光最是明媚的时候。

万花筒一般洒在二人的身上……纠缠的二人,在那些五颜六­色­飘舞的尘土里,辗转……反侧……

时间忽然静止了。

时间忽然在加倍的疯狂。

某一瞬间,他的身子那么僵硬,就如一个从不运动的人,忽然运动,很快,便偃旗息鼓。但是,这根本不足以解决那些堆积的岁月;他喘息着,很快,就如一个猎人——面对着自己的猎物——追逐了太久太久——花前月下,餐风露宿……

缠绵爱10

终于,到了目标。

岂能轻易放弃?

他的­精­力忽然变得无穷无尽,在她的泪流满面里,第一次如此的疯狂,如此的缠绵,就如世界马上就要毁灭一般。

她一直闭着眼睛。

连看都没法看他……身子只是随着他的起伏,随着他的节奏……她在配合他,生疏地迎接他,欢迎他……随着他的指引,将体内的一切能量,都爆发出来……

那些积蓄了许多年的寂寞!

正在等待爆发的窗口!

就如这些年的等待,从来都是这样,唯有他,才能真正掌控她的喜怒哀乐。

她在他的缠绵里,再一次臣服。

就如早前的日子,他那么的坏,那么的残酷,那么的不好……可是,只要他一个眼神,一些哄骗,她便屈服了……唯有屈服……臣服在他给予的无边无际的快乐里……

只有眼泪忍不住,在那些最绚丽的焰火到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就像除夕的烟花,漫天的散开……无边无际……

他的身子也剧烈地颤抖,忽然失去了掌控她的那种力道,瘫软下来,倒在她的身边,依旧紧紧地搂住她,狠狠地,狠狠地喘息……

“芳菲……小东西……小东西……”

她那么小。

还是那样小小的,躺在他的怀里。

那是他的谁啊——一半情人,一半女儿。

是他最最爱的人啊!

是他的妻子啊!

为何等待了半生,才等来这样的时刻?

她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一片的濡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从未在这样的时刻,如此泪流满面。

忽然就忍不住了。

从抽泣,转为了嚎啕大哭。

肆无忌惮的,在这屋子里,痛哭失声。

他紧紧地搂住她,她一动不动,只是指甲用力,几乎抓进了他的宽阔的胸膛,厚厚的肌理……

————————到此。

缠绵爱11

那是一种入心刺骨的疼痛,眼看着指甲,在他身上划下长长地,深深的痕迹,带着血,带着淡淡的腥味,散开,在空气里,和花香一起模糊地,刺激着二人的神经。但是,怎样的疼痛,也不如那些灰­色­的往事。

就如她的灰灰的头发。

此时,在阳光下,才看出来,是何等的暗淡,失去了青春的­色­彩,就如一只鸟儿,慢慢地,无声无息地老去。

他怜悯地看着她。

“芳菲……唉,傻东西……”

他的柔声的安慰,几乎激怒了她。

她抬起头,忽然失控了,泪眼朦胧,掐着他的胸膛的手,忽然伸出来,握成拳头,狠命地捶打他……

“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呀……”她呜呜地哭泣,如小时候一般,狠命地依偎他。

“你骗我,一直都欺骗我……”

无穷无尽的悲伤往事,一如从前,那时,他也是这样,把自己推入繁华的月光神殿,结果,是数年面对死亡的困惑——就如一头吃得好长得肥的猪——你明明知道等待的是被屠杀的命运;

到长大了,也是这样,金碧辉煌的皇宫,可是,没几年,他离去了,他死遁了,然后,留给自己的,又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压力……

她这一生,从未如此的愤怒,如此的需要发泄。

捶打得他的胸膛砰砰砰的,自己的手,也隐隐做疼。

“都怪你……都怪你……全都怪你……你一直欺骗我……从来不肯和我见面……你明明死了,为什么又没死?为什么?……你不爱我,你只爱你的儿子,你只爱他……”

那些拳头,货真价实,落在他的胸膛,如擂鼓一般。

但是,他依旧毫不在意,只是将她搂得更紧。她的捶打的手,也失去了力量。不再年轻的女人,连撒泼都没有持久的力气。

他的下巴贴着她的头发,轻轻地磨蹭着她的发丝间的柔软。

缠绵爱12

终于,她累了,累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彻底瘫软在他的怀里,连哭泣都不曾,只如死过去一般。

“芳菲……可怜的芳菲……”

他的眼神更加暗淡,也更加怜悯。

甚至在反省。

自己对她,也许一直是亏欠的。

把江山社稷,把儿子,看得比她更重。

这是自己欠她的。

幸好,还来得及弥补。

许久,她才呜咽着:“陛下……我还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太累了,有时,我真的不想回平城了……我想歇一歇……”

那么漫长的岁月,宏儿还不到十岁。

到他能亲政的日子,至少得十六七岁吧?

还要熬许多年!

这么漫长的岁月,无穷无尽的宫廷斗争,朝里朝外,一个女人,怎么撑得起来呢?

以前有弘文帝。现在弘文帝也没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软弱——绝非外界传闻中的那么强悍,铁腕,冷酷无情。

甚至深深地恐惧——一如当年要被推上祭祀的火台之上。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泪眼。

就连哭泣的样子也没变。一如小时候的软弱无力。

“芳菲,别怕,我会帮你……有我呢,别怕,什么都别怕!”

有我呢!什么都别怕!

她如得到了最强有力的支撑,朦胧的泪眼忽然睁开,充满了一种淡淡的笑意,瞬间变得光彩照人:“真的么?真的么?”

他凝视着她的眼珠:呀,那么大,那么黑的眼珠。就如黑夜的魔力。

真的么?父皇,你没骗我吧?这是她一贯的问句,充满了小小的怀疑。

这个小怀疑论者。

已经是自己此间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除了她,自己还能爱谁?

他忽然非常激动,比刚刚过去的缠绵更加急切——昔日的一切,自己生命中损失掉的一切,都在迅速地恢复,痊愈——失而复得啊!

缠绵爱13

失而复得的一种愉悦啊!

他的嘴­唇­完全贴合在她的­唇­上,“小东西,别怕……今后,有我呢!我一定会保护你们的!一定会……”

她悄然地:“还有宏儿!”

说这话的时候,脸­色­绯红,呼吸不均——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的承认——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表的羞愧之情。

再不以为然的女人,又怎敢在丈夫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就算他早已心明如镜。

可是,宏儿是他的谁啊——孙子啊!

自己给丈夫生了一个孙子!

这算什么事情啊。

哪个男人,心甘情愿,能承受这样的屈辱?

更何况,还得倾尽全力培养他,照顾他——把妻子出轨的产物,当成自己一辈子的心血结晶,大公无私的给予栽培!

必须付出全部的爱。

父爱!

就是父爱。

必须给他完完整整的父爱,而且,不许有任何的虚伪和不耐。

他一直沉默着。

她得不到答案。

空气忽然变得那么安静,但见那些在太阳的光圈里跳舞的尘土,已经西斜了——呀,太阳也西斜了。

她甚至不敢看他的反应。

只有二人的心跳,咚咚,咚咚!

她的头也不敢抬起来,居然那么羞愧——自己在­干­什么?公然向他恳求?要他保护自己的儿子?要他庇护自己和别人生的儿子?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悄悄地,悄悄地移开。

完全是不经意的。

身子也微微立起来,从他的怀里开始倾斜。虽然那温暖令人留恋,但是,却如忽然长了刺一般。

忽然很想离开这里,离开他的怀抱,离开这间屋子……

只是,当她的手刚刚离开他的胸膛的时候,他忽然一用力,双手紧紧地,紧紧地将她箍住了。

他声音嘶哑,“傻东西……你真傻!”

就这一句,她再一次泪如雨下。

缠绵爱14

他更紧地拥抱她,贴在她的耳边:“我喜欢宏儿……特别特别的喜欢……比喜欢以前的任何儿子都更喜欢……”

他断断续续,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他的,根本无法继续表达。

完全出自内心。

那么可爱的孩子,那是自己的谁啊——也是至亲骨血。

这不是自己欠儿子的,也是上天给予的赏赐。

那么多年山中寂寞的岁月,曾经和宏儿相处的日子,谁能明白,曾带给了他多大的安慰和幸福的感觉?

她的两次流产,是他终生的遗憾。

心里,悄悄的,潜意识的,总认为,那是自己的孩子——从来都固执地认为,那是自己的孩子——是拓跋家族的孩子!

甚至,宏儿的眉眼,都和自己那么酷肖。

浑身上下,都流淌着自己的血脉。

几曾敢嫌弃他?

老有慰藉,难道不是人生大喜?

怕只怕,孩子幼小的心灵,没法承受——只要他肯让自己爱他,已经是不敢奢望的事情了!

她有什么错呢?

宏儿有什么错呢?

“傻东西……我喜爱宏儿,跟喜爱你一样……”

她的脸孔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濡湿了他的整个的胸口。

直到她痛痛快快地哭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大手,将她的头抬起来,擦了她的眼泪,笑起来:“傻东西,你看,你真傻……宏儿也比你聪明。”

积压了很久的那些恐惧,负累,忽然就这么无影无踪了。

她要笑,但是笑容却很僵硬,跟哭泣一般。

只是身心,都无限的轻松。

她的头垂下去,彻彻底底地躺在他的怀里。

此时,斜阳充满了整间屋子,连空气,都是温暖的。

罗迦久久地看着那雕花的木窗——仿佛是一个吉祥的所在。呵,每一次自己跟她闹了矛盾,便是这样和好的。每一次的和好,感情,便更加深厚一层。

缠绵爱15

软玉温香,夕阳和暖。

尤其,她的身子那样彻彻底底,没有一丝缝隙地赖在他的怀里——比最亲密的时候更亲密。

在阳光下,如最好的玉,温润地,柔软的,散发着袅袅的香味。

忽然就心猿意马。

刚刚过去的激|情,忽然死灰复燃。

就像之前,从来不曾亲热过一般。

压抑了那么久,怎么够呢?

怎样的相爱也不够啊。

太不够了,一次,两次,三四次都不够……

她的美好的身子,永远是他记忆里的毒药——上瘾了。

他的呼吸,再一次急促起来。

她懒洋洋地躺着,只觉得浑身和暖,浑然不觉他的大手,忽然变得那么不安分。

“小东西……”

“嗯。”

“小东西……我怎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一天……”

“喔.。”

“小东西……我希望以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她忽然睁开眼睛。

悲哀的心思,瞬间去得无影无踪。

就连眼神都变得狡黠。

“小东西……我们再也不能分开了……”

他的话是被她打断的——被她的柔软的嘴­唇­,彻彻底底的封堵。

就如火上浇了一盆巨大的滚油。

呼啦啦一声,火苗就窜了起来。

他忽然抱转了她的身子。

她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灼热,无法忍受的灼热……一浪一浪的席卷。

一如他沙哑的声音:“小东西……我想念你……每一天都想着……”

那么多久违的甜言蜜语,那些再多也不够的激|情……她在他的身下,辗转承欢,无需刻意,只是承受,已经足以让他癫狂……所以,倾尽全力,取悦她——跟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明显变得熟练了许多。就如那些过去的风流岁月,都回来了。自己要取悦她,忽然变得如此熟练,彼此的配合,那么熟稔。

缠绵爱16

她也癫狂。

比皇宫的时候,比昔日恩爱的时候,更加癫狂。

人生,从来不曾达到这样的境界。

她在他的体重下,觉得那么快意,可是,这快意,需要更多的花样——忽然翻身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不可想象的感觉——她忽然笑起来。

在那样癫狂的时候,愉悦大笑。

“陛下……陛下……我不怕了……”

他没法回答,浑身如水里捞起来一般,只能喘息。

第一次见她如此放肆的主动,就如一个暗夜的妖­精­,充满了无限的魅惑,无限的风情,要把人的骨血,全部吸­干­净似的。

就连声音也是销魂的。

“陛下……有你在……呵,有你在,都交给你了……我不管了……我好累,我要休息了……我只想快乐,和你一起快乐……”

她如在奖赏他一般。

这一刻,她是他的女王。

让他得到无上的快乐——就得让他付出无限的忠诚——

这天下,是他打理。

是他去栽培宏儿。

是他去应付那些政敌。

是他去弹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们……

自己想­干­什么呢?

她仔仔细细地想,自己还有好多兴趣,游山玩水,各种游戏,青铜器和伏羲大神的秘密……这些,都比这个太后来得有趣多了。

太皇太后。

罗迦呢?

他是嘛?

太太太上皇?

她一边想着这些心思,一边狂野的乱动。

他几乎癫狂了,却听得她笑嘻嘻的,轻柔的:“陛下……我想到了耶……你叫太太太上皇!”

他彻底崩溃,狠狠地,一把拉低她的身子,一下咬住了她的锁骨……

“陛下……讨厌,疼死啦……”

他哈哈大笑:“小东西,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她咯咯地笑着躲闪。

多少年了,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开怀大笑。

——————到此。

美丽少年1

就连那些分离的岁月所带来的距离,也彻底消失。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两个人,好像从未有过疏远,从未有过距离,分离,仅仅是昨天的事情,眨眼之间,那些伤痕累累的岁月,就自动痊愈了。

她笑得像个小女孩子,唯有在他面前,她才会笑成这个样子。

一如他宠爱的拥抱,脉脉的眼神——眼珠的倒影里,她忽然很得意,觉得自己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自己是他永远的小女孩。

他在她的咯咯的笑声里,忽然明白,自己这许多年,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只因为,从未如此的爱一个女人。

她是自己的。

从见面的第一天起,从自己把她从那个亡国之地带走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自己的。

就这么简单。

这样的心灵默契,不需要任何传递物,就可以彻底达到的彼此理解,彼此同情,彼此关怀和体贴的境界,是任何其他女人都达不到的。

她的嘴­唇­,也贴在了他的耳边,软绵绵地说话,呼吸都是芬芳而灼热的:“陛下,我真喜欢你耶……”

是轻轻咬着他的耳朵,舌尖,轻轻地划在上面。湿漉漉的,带着她惯有的温暖气息。

比这时间最厉害的催|情药更加泛滥。

他彻底燃烧了,火焰到了头顶,脚下,一阵阵的轮回……他猛地翻身,彻底变成了主导者……

她咯咯的笑声也中断了,只变成一种奇怪的呻吟,比窗外的太阳,更令人炙烤。

……

终于,他的健壮的身子,重重地倒在她的身上。

重重的,喘息着,失去了一切的力量。

她也失去了一切的力量,甚至连推开他都不行。

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得到了疏通,暖洋洋的,无比无比的舒服淋漓。

她摊开了手,很随意地在他面前躺着。

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不需要任何的矜持和掩饰。

美丽少年2

他微微侧身,头还枕在她的胸口,喘息不匀,也学她的样子,微微闭着眼睛,享受着这午后最最宁静的时光。

花香,微风,夕阳,身边躺着的女人……他伸手再一次搂住她的时候,觉得这一生,如此心满意足。

那些受过的苦楚,那些往昔的孤独寂寞,那些山中不知年岁的艰难岁月……都变成了一种弥补。一种在最幸福的时刻到来之前的必须的磨练和忍耐。

真好!

她也随意地用手指缠绕他的掉下来的银丝——白了头发啦!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很想问他,很早就想问的,但是一直没有问,怕想起那些伤心得往事。

只是觉得欣慰——他躲过了那一家族的劫难,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瞧啊,他多强壮。

他的拥抱和亲吻,都来得非常非常的温柔。

激|情之后,是亲人之间那种绵长悠邈的回味——只这么牵着手,看她躺在自己的臂弯里,也是一种最大的幸福了。

他忽然想起过往——想起那个已经破碎的梦。

那么多的激|情落在她的体内——那些关于小女儿的遥远的美梦。

自己没有任何的奢求,只希望,还有一个小闺女,承欢膝下,娇娇地撒娇,不依的蛮横——多好。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再也不想造成她任何的困扰。

甚至觉得没什么必要——当看到她红润的脸庞时,那些关于小女儿的幻想也打住了——这个小东西,不就是自己的小闺女么?

她的脚,悄悄地伸出来,很习惯地横放在他的身上——那些埋藏的习惯,也那么容易复苏。甚至小小的呼噜,口齿不清的呵欠:“陛下,我困啦……我先睡一会儿……”

他摸摸她柔软的腿,那粉红­色­的肌肤,柔声道:“我也困了,芳菲,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入睡。

芳草斜阳,那么静谧。

没有任何的打扰。

美丽少年3

慈宁宫的掬花已经早早地开放了,到处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芳香。

宏儿下了课,径直地往慈宁宫走,一边走,一边喊:“太后,太后……”

红云和红霞迎着他,笑道:“陛下,来啦?今晚想吃什么?”

这两个人,都是从小照看他成长的,在他心目中,地位非同小可。但是,如何的亲近,都比不上太后。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太后呢?”

“太后出去散步,还没回来。陛下,您先歇息一会儿,太后一会儿就回来了……”

宏儿小小的有些失望。

他本是非常兴奋,因为今天的课程上,李中书大大地夸奖了他,说他这些日子,进步非常神速。李中书向来严肃,很少夸奖人,若不是这一次宏儿的测试成绩令他非常满意,他是绝不会这样称赞的。

小孩子得到了小红花,当然急需和母亲分享。

但是,今天太后竟然不在。

他耐不住那份急切的心情,急忙问:“太后去哪里散步了?”

红云说:“后山吧。太后没让我们跟着。”

这也是太后的习惯,每次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去后山散步,看风景。

“那我也去后山找太后。”

“陛下,您不用去了,太后说了,自己晚一点回来。”

“你们别等我了,我找到太后和太后一起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出去了。

夕阳,给整个北武当披上了一层艳红的纱衣。远远的,五颜六­色­的野蝴蝶花,成片成片,迎风摇曳。这是北武当最漂亮的季节,秋意正浓。

单­色­的花瓣,完全向着太阳张开,一张张粉红、粉黄、粉蓝­色­的脸,仿佛烙印了一层无限的金边,无比璀璨。

宏儿在这令人愉快的清新空气里,小跑步地往山上走。

不远处,一个小少年走过来。

他穿灰灰的小道士的袍子,挽着一个小小的发髻。

美丽少年4

发簪是一株青竹样的东西,翠绿,和他的墨黑的头发,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他眉目如画,神采奕奕,就像从某个最高明的画家的画卷里走出来的一个小小的仙童。

宏儿停下脚步,好奇地盯着他。

他也停下脚步,大眼睛非常灿烂,非常明亮。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面,总是这样。

相貌杰出的人,总是容易博得最大的好感。

宏儿开心极了,几步跑过去:“你好,你是叶伽,我见过你。”

叶伽也看着这个十分英武的少年。二人个子一般高,但是,宏儿明显健壮多了,倒是叶伽,单薄了好几分。

叶伽微微行礼:“您好,陛下,我也记得您。”

他行礼的样子也很好看,是一种天然的温和,举手投足之间,不需任何的修炼,生来就如此彬彬有礼似的。

宏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那是鲜卑人血液里的热情,遇到了可以做朋友的那种天然奔放的热情:“叶伽,你什么时候到山上的?”

“回陛下,是道长带我来的。”

“你要做道士么?”

“对。”

“为什么要做道士?道士多无趣啊,天天要念经,规矩又多,又不能出去玩……叶伽,你别做道士了……”

小叶伽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眼睛就显得更加明亮:“可是,我天生就是做道士的。”

宏儿笑起来,很成熟很见闻广博的样子:“胡说,哪有人天生是要做道士的?小孩子不用做道士,你跟我去皇宫里玩儿……呃,去做什么好呢?对了,你去做我的书童……不对,是伴读;太后说,要给我找一个伴读……以前是我的弟弟们跟我一起伴读,但是他们太小了,李中书讲的内容,他们都听不懂,而且,他们在我面前,从不说话,一点也不好玩儿……”

小叶伽一直摇头:“不行,那可不行。”

“­干­嘛不行?”

“道长说,我不做道士就得做和尚。”

宏儿稀奇了:“为什么?”

————今日到此:))在下大暴雨了;好吓人;大家周末愉快。

结局:妈妈在哪里1

宏儿稀奇了:“为什么?”

“道长说我有慧根。”

宏儿一时倒不易反驳,无可奈何地摸摸自己的头,忽然说:“那多可惜?做了道士和尚,就没法骑马、打猎啦……”

小叶伽的眼睛更加明亮:“骑马么?我很喜欢……我以前也经常骑马的……”

宏儿好奇了:“你也会骑马?太后说,南朝人是不怎么会骑马的,对了,南朝人自己写诗说,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就是说,南朝当将军的,都好多不会骑马,见了马嘶就会吓晕……”

他一边说,一边看小叶伽的手,如一个专家一般,权威地评估。

那是一双修长而漂亮的手,就如他整个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漂亮。

那双手,他可以辨识出,是拿过马鞭的。

小叶伽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固执地:“南人的确很多不会骑马,但是我会。”

“哈,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有三匹非常好的马,一匹是大宛来的汗血宝马,一匹是安特烈国王送我的雪里红狮子马,还有一匹是我父皇留给我的……叶伽,我送你一匹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骑马比赛了……”

小叶伽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是,道长不会允许的。”

宏儿一挥手,非常豪气:“没事,道长会听我的。如果他再不同意,我就叫太后去说,太后说了,就没人敢反对啦……”他得意洋洋,是小孩子的那种本能,“你放心,只要太后答应,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叶伽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并非是羡慕他有三匹宝马,而是他好像有一个极大极大的靠山——太后说,太后怎么,太后出马……

他很陌生这样的情感,低低地问他:“太后一切都会听你的么?”

“当然。我每次说什么,太后都会听。太后最爱我了。”

小叶伽脸上羡慕的神­色­更加明显,微微低着头。

宏儿好奇地问:“你没有太后么?……呃,我是说,你没有妈妈么?

结局:妈妈在哪里2

小叶伽摇头,明亮的眼睛变得有点黯淡:“道长说,我要是有妈妈,就不用做道士了。如果我不做道士,就没有饭吃。”

呀,他不是心甘情愿做道士的。

就是嘛,做道士有什么好玩的??只是他没有妈妈呢。多可怕!没有妈妈的小孩子,就必须做道士。

小孩子的同情心被激发出来,同时,也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幸福,自己可不用做道士。宏儿拉着他的手,笑嘻嘻的:“没关系啦,你跟着我就不用做道士了,太后见了你,一定喜欢。”

小叶伽好奇地问:“太后很厉害么?”

“当然厉害了。她是我们北国最厉害的人。道长也不敢不听她的,每个人都必须服从她的命令。太后还会做许多好吃的,下一次太后再做拔丝苹果的时候,我就叫你一起吃,可好吃了……”

“拔丝苹果是什么呀?”

“是太后才会做的。其他人都不会……”

……

不知不觉之间,两个小少年聚在一起。

他讲的是北武当小皇帝的趣事轶闻。

他讲的是来自民间的各种风土人情,千奇百怪,南朝繁华,南朝战乱。

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却如此投缘的互补。

直到夕阳彻底西下。

小叶伽想起什么,匆匆的:“我该回去啦,晚上还要念经,做晚课。”

宏儿有点失望,但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伙伴,匆匆地往山顶的道观跑去。他就连跑路的样子也很气派,长身玉立,有一种在少年人看来,特别气质,特别美好的东西。

彼时,他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他也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的交集,便是以后一生,彼此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

山风,变得微微凉了。慢慢地,有秋天的味道了。

聊天的小伙伴不见了。宏儿觉得孤独,这才想起,放眼寻找太后。

可是,哪里都没有太后的踪影。

结局:妈妈的选择3

太后不是在后山散步么?

以前,太后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先帝爷爷的陵墓之前。

现在,也在哪里么?

他赶紧往上走。

先帝爷爷的墓碑前,空空如也。

巨大的坟墓广场旁边,是父皇的新墓碑,就那么和先帝爷爷一起,只从侧面看,是退后了三尺的,为的是表示对先帝爷爷的尊重,表明自己绝不敢和先帝爷爷并列。

他对先帝爷爷没有任何的情感,但是,看到父皇的新坟,却忍不住悲从中来,跑过去,跪在他的面前。

守陵的人急忙跪下:“陛下,您怎么来了?”

但是,他根本不想和这些人说话,哭道:“下去,你们都下去。”

再小的孩子也是皇帝,没人敢抗拒,纷纷退下。

夜­色­越来越苍茫,宏儿一个人跪在父皇的坟前,心里凉冰冰的,太后呢?太后到底去了哪里?

他悄然地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守陵人退下去了,四周空荡荡的。

这诺大的广场,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高高的拱门,巨大而巍峨的石碑,就连树木都是森严的,没有任何的­色­彩。

他忽然觉得非常孤独——没有父皇,没有伙伴……现在,太后也不在了。

“太后……太后,你在哪里?”

他喊起来,完全是本能的,带着小孩子的恐惧。

可是,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谁也不知道太后去哪里了。

他着慌了,“太后呢?你们去找太后啊……快去啊……”

守陵人不敢不从,四散分开。

但是,他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也不敢离开坟墓太远。

冯太后不可能失踪,更何况,她的侍卫就在山下,对于她的去处,当然完全清楚。只以为是小孩子的一时胡言乱语。而且,他们也没身份去寻找。

大家生怕小皇帝发怒,都悄悄地躲着,阳奉­阴­违。

但是,宏儿并不知道。

结局:妈妈的选择

可怜的孩子见众人散开,夜­色­幕黑,四周见不到一个人,陪伴自己的,只有无比的冰凉的夜晚,甚至连随从都没带。

他和太后一样,每次上山的时候,从不让随从跟来,他们都在山下。

心里一乱,就更是增添了恐惧。

尤其是山风吹来,呜呜的,像无数的妖魔鬼怪在黑夜里叫嚣。

他紧紧地抱住父皇的墓碑,忽然哭起来:“父皇……父皇……您去了哪里?你出来啊……求求您出来……太后也不见了,我要太后……我要太后……父皇,您快来陪陪宏儿……”

但是,父皇已经不可能回答他了。

只因为父皇出征前的几个月,那样地宠爱他——真真是肆无忌惮地娇宠着,无论他怎样地玩儿,调皮,父皇都从不会责备一言半句。他那么耐心,那么细致,把一生的温情,全部付给儿子了……因为如此地被爱,才格外的怀念。

父皇不见了——自己再也得不到这样的宠爱了。

就因为父皇不见了,所以,分外地依恋太后,她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自从父皇死后,自从遭到陆泰等大臣的威逼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自己离不开太后,一天也不能离开她。

可是,太后,也依旧毫无消息。

他完全失去了依靠,只知道紧紧地靠着父皇冰冷的墓碑——小小的心灵,从未体验过如此无依无助的感觉。

太后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不要宏儿了么?

他几乎惊跳起来,难道太后不想要自己了?

但是,却失去了分寸,在风的呜呜声里,在墨­色­幽灵出没的坟墓里,他竟然不敢动,一动不动地,只依靠着冰冷的石壁,连骨子里的勇敢都忘记了——面对敌人的时候,可以勇敢;可是,面对这一片坟墓,双腿却软了。

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父皇……父皇,求求您啊,您回来……您叫太后回来……太后不见了……太后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父皇,求求您啊……我要太后,我要太后……您快叫太后回来……”

————到此,周一继续更:))

月夜缠绵1

一阵风吹来,仿佛有人在风里叹息。

是父皇的声音,淡淡的,充满了哀愁。

“宏儿……宏儿……”

孩子惊讶得忘记了哭泣,只在夜风里大声喊:“父皇,父皇,您在哪里?你在哪里?”

四周,还是只有晚风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荡。

“父皇,父皇,您到底在哪里?”

他转身就跑。

好像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召唤,身子很快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夜里。

月亮刚刚升到天空。

它羞涩地蒙上了一层面纱,慢悠悠地,从最矮的那颗树梢上划过。脸也是银白­色­的,充满一种迷离的朦胧之美。

芳菲翻一下身。

她的腿,还是习惯­性­地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是他很宽阔,很温暖的身上。这种温暖,她感觉到那么清醒。

一时,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虚幻,好像在一场无边无际的梦里,只有梦里才会出现这样的春梦——一场春梦。

如果是梦,为什么不能再真切一点呢?

她的手,忽然伸出去,悄悄地,悄悄地抚摸在他的胸口。

天啦,就连胸口也是真实的——是那么温暖而宽阔的,充满了一种呼吸和心跳得力量。竟然是真的,他是真的。

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头悄悄地抬起来,侧过去,几乎是很轻微地,贴在他的脸上——呀,月光下,她看到他的脸,如月光一样的头发。

就连脸上的温度也是真的——摩挲在脸上,带着一股温热的气息。

只没注意到,那双假装闭着的眼睛,一直在悄悄地注意着自己。他早就醒来了,已经看了她很久了。

她还在困惑,身子忽然一紧,自己已经被一双手牢牢地抱住。

他抱得那么紧,整个地,将她的人,彻底地搂在他的身上。她贴在他的身上,脸贴着他的脸,听得他的声音从嘴­唇­边响起,有点沙哑,又甜蜜:“小东西……小东西……”

月夜缠绵2

她心里一震,嘴­唇­一抖,紧紧地,便和他的­唇­契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许久之前的每一天早上,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总是会这样贴在他的身上,有时折腾,有时撒娇,扯他的耳朵,翻他的眼皮,摩挲他的睫毛……那些久违的习惯,忽然都冒上来。

她一边亲吻他,一边睁大眼睛看他,悄悄地伸出手,摩挲他的睫毛。

他笑起来,痒痒的气息,忽然一翻身,轻轻将她压住了。

那时月­色­多么妩媚。

他几乎能看到她朦胧的眼里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澈。

“陛下……我这是在做梦么?”

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带着浓厚的鼻音。

手也在他的背上不安分地划过,轻柔地。她的手,一直那么柔软,就如一条毛毛虫,软软地在身上的肌肤上擦过,带来一种令人奇异的愉悦。

“陛下……陛下……真的是你么?”

他的嘴­唇­更深地亲吻了她。月­色­下,看到她的眉毛很奇怪地纠结了一下,一如当年的小小少女。他心里百味杂陈,忽然在她­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

疼痛,带来很真实的感觉。

她不罢休,也在他的­唇­上咬了一下。

就如咬在一块甜蜜的糕点上,那种震撼的感觉,无法言喻。

太过的甜蜜,带来太大的胶着,嘴­唇­不知何时,彻底粘连在一起……那是一种甜蜜的贪婪,彼此都呼吸着彼此身上的热气、柔情。

一如他的有力的大手,一如他多年压抑之下的彻底的放纵。

一切,变成了他在主导。

就如­精­力彻底恢复之后的卷土重来。

他的声音更加沙哑:“小东西……小东西……是我啊,是我啊……”

满心里,忽然那么想取悦她,急切地,要拥抱她。昔日的那么多花样,他都还没用出来呢……那是他培养的一个小学生一般,她学得飞快,带给他的愉悦,无可估量。

月夜缠绵3

她只知道狠狠地搂住他,一任他的亲吻,从嘴­唇­滑到耳边再往下……浑身,本来就很燥热,如今,再熊熊地添加了一把火焰。

他压抑多年,她何尝不是压抑多年?

久得连昔日的缠绵滋味都忘记了。

但是,他显然不许她忘记,大手,很快将她彻底点燃,今日刚刚过去的一切,瞬间浮现眼前。甚至过往,昔日的一切……那些关于爱的往事,在立政殿的那么多风花雪月……最销魂的时刻,也没这般销魂。

“芳菲……我每一天都在想念你……你呢?想我没有?”

世间最最甜蜜的情话出口。他的大手忽然用力,她竟然面红耳赤,心跳如雷,幸好,月­色­下,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小少女一般静静地躺着,但是,这安静也保持不了,很快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扭动。

这更刺激了他,他的呼吸瞬间沉重起来,几乎不需要其他任何的激烈,浑身都已经燃烧起来了:“芳菲……小东西……”

她在黑夜里,柔声地答应他:“陛下……陛下……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不离开了。再也不会离开了。”

比世间最厉害的催|情药更令人振奋。

因为安全啊!

“小东西……我等了你好久了……这一辈子,也不能再和你分开了……”

她的身子,再一次缠绵在他的身下。

世界,忽然变得那么静止,又那么热烈,万马奔腾一般。不够,再这样的缠绵,都燃烧不了体内累积的那些激烈。

她无比热切地,从生疏到熟悉,从被动到主动……那么亲密地配合他。

月­色­,越来越明亮。

他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湿漉漉地,和她的湿淋淋的头发一般。

许久许久,他的头俯下去,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前,嘴­唇­贴着她的脖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又那么满足,只发出一声绵渺悠长的叹息:“小东西,你真好。”

月夜缠绵4

她咯咯地笑,就如一只温柔的小狐狸,浑身没了力气,但是那么舒适,很霸道地抚摸过他的头发,忽然觉得自己变得那么年轻,那么充满了活力,再也不是那个死气沉沉的冯太后了。

“陛下,我好累耶。”

他的声音变得戏虐:“要不要再累一点?”

“讨厌……”

“以后,叫你天天都这么累。”

她依旧咯咯地笑,侧脸,看到他躺在自己身边——自己躺在他的怀里。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呢?

她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声音软绵绵的:“陛下,我想天天都住在小木屋里。再也不要离开了。”

他在黑夜里凝视她,大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道:“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她得寸进尺,如一个小孩子一般:“你也要住在这里。我们天天都呆在一起。”

他哑然失笑:“那,我们不管宏儿了么?”

宏儿!

她心里一震。

情不自禁地,坐起身子。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声音,有人敲门,轻轻的。

罗迦也坐起来。

是魏晨的声音:“主上,陛下一直在哭泣,他在找太后……”

这里,可以自由出入的,只有魏晨一人。就连芳菲的侍卫,都被屏蔽在安全的范围之内。此时,芳菲听到这个消息,浑身的热度,忽然消失了一般,立即起身。

天啦,都天黑了,自己竟然忘了回去,忘了宏儿。

她急不可耐,马上穿好衣服。

罗迦的动作比她更快,声音十分镇定,“芳菲,别担心,我们马上去找宏儿。”

芳菲拉开门,几乎是飞身奔出去。

月­色­下的山路那么熟悉。

远远地,看见明亮的灯笼,无数的人影,嘈杂的人声。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陛下,您快醒醒……”

芳菲的身子一软,但是,脚步却没停留,几乎是冲过去。

————今日到此。

月夜缠绵5

脚步也是软的。

踩着一丛茂盛的青草,差点滑倒。

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拉住她,沉声道:“芳菲,别着急……”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宏儿他……宏儿……”

多少年,从未这样放任自己的孩子不管,而且,这一次,不比往日,心里隐约猜测到孩子的心事,宏儿也在害怕……偏偏这个时候,自己还放下他不管。

尤其,他倒在弘文帝的墓前。

弘文帝,宏儿……那些无形的枷锁……就如弘文帝的愤怒……他死了,他孤寂地躺在另一个世界。

尸骨未寒,所以,才会让宏儿如此的悲哀?

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火把,灯笼就在前面,人声鼎沸。

她更是心乱如麻。

脚步踉跄。

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身子几乎没法支撑自己的重量。

慌乱中,觉得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拉住。

是罗迦的大手,让她站得很稳。她心里忽然多了一丝热量,不由自主地靠着他。

“芳菲,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定了定心神,很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许多年了,也遭遇过许多危急,从来都是自己想办法,绞尽脑汁,心力交瘁。

唯有这一次,虽然恐惧,却想不出什么主意,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动地罢工了。

“芳菲,别怕,有我在。”

她心里一震,忽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了——那是女人天生的依赖心理。平素无人依靠的时候,它就被藏起来了;但是,这时,忽然死灰复燃。因为他在,所以自己什么都不需担忧了。

心里的恐惧去掉了大半,她的脚步,稍稍轻松下来。

但是却更快了,几乎是飞奔而去。

快到转角的大树下,罗迦才放开她的手,自己侧身隐匿在大树下面。

芳菲顾不得跟他话别,大步跑下去,看得清楚了,一群人围着宏儿。她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宏儿。

月夜缠绵6

宏儿双眼哭得红肿,浑身冰凉,一看到她,沙哑着再次哭起来:“太后,太后……你去哪里了……太后,我好想你……我害怕……我好害怕……”

她紧紧地搂住他,泪如雨下:“宏儿,我在,我一直在啊……宏儿别怕……”

他更紧地抱住她的腰。

终究是那么小的孩子,满脸的稚气,又憔悴,又疲倦,忽然见了母亲,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了,埋在她的怀里,眼皮也睁不开了。

周鸿上来,蹲下身子:“太后,小人背陛下下山吧。”

芳菲还没开口,宏儿嚷嚷起来:“不要,不要,你走,朕和太后一起。”

芳菲搂住他,看那些松了一口气的太监,侍卫们,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宏儿一起回去。”

众人退下去了。

只有呣子二人站在夜风里。

月­色­那么凄凉。

芳菲摸着他的额头,感觉他的额头越来越烫。

“宏儿,我们赶紧回去,你发热了。”

孩子依旧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依偎着她:“太后……我怕……”

芳菲柔声道:“傻孩子,怕什么呀。这山上没有野兽;到处都是侍卫……”

孩子声音低低的:“我怕,你不要我了……父皇已经不要我了……太后,我怕您也不要我了……”

芳菲心如刀割,声音温柔得出奇:“宏儿,太后天天都在你身边呢!绝不会离开你的。”

孩子怯怯地,声音充满了疑虑:“太后,您去哪里了?”

芳菲怔住,一时竟然没法回答。

身后,就是弘文帝的陵墓,她连撒谎都不能。

孩子的眼睛逐渐敏锐起来,那么固执地拉着她:“太后,您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

他是皇帝,是这座北武当山的主人。

足迹可以遍及任何地方。

只有一个地方不能去,那是先帝爷爷生前的小木屋——有禁令,任何人不许踏入这里。

罗迦收服宏儿:月­色­缠绵7

月­色­凉薄,芳菲忽然觉得身上一阵寒冷,衣衫,根本不足以抵挡这样的月­色­。就如宏儿的眼睛,忽然变成了小大人一般。

“太后……”

她忽然滋生了一种错觉——这眼睛,太像弘文帝了,几乎一摸一样。

就如弘文帝,悄悄地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生平,从未如此的脆弱。

无论多么强大的政敌,她都不曾如此害怕——反而是对着自己儿子的眼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压抑。

孩子不依不饶的:“太后,您到底去了哪里?”

宫灯挂在树梢。

四周那么明亮。

孩子的眼睛更是锐利,从头到脚地看她——太后穿的衣服虽然并不鲜艳,但是,那么漂亮。底纹,甚至绣着­精­致的梅花。甚至太后的头发,也梳得很好看,绝不是昔日的老气横秋,而是充满了一种他昔日不曾见过的美丽……

太后忽然变得这么漂亮。

孩子仰起头,眼神孺慕,但是,充满了小小的怀疑。

他懂得的事情,比同龄的孩子多得多。

父皇尸骨未寒,太后本来是不该穿这样漂亮的衣服的——不是么?

芳菲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但是,连逃避都无从逃避。多么清澈的一双眼睛。自己从未想过要让他蒙上尘埃……

就连声音也艰难起来:“宏儿……我,我……”

孩子仰起脸看她,看到她满眼的泪水,身子微微发抖,手和自己的手一样冰凉。他忽然不想问下去,只是觉得头一阵一阵的发烫。

“太后……我好难受……”

芳菲一惊:“宏儿,怎么啦?”

“我好热……我想喝冰水……太后……”

芳菲急忙抱他,勉强地抱起来,走了几步,却再也走不动了,手一松,孩子几乎掉下去。

暗处的­阴­影里,一个人飞奔出来,一把接住了孩子。

芳菲心里一松,宏儿直觉地嚷嚷起来:“不要你抱我……不要你……”

——————到此。

收服宏儿1

暗处的­阴­影里,一个人飞奔出来,一把接住了孩子。

芳菲心里一松,宏儿直觉地嚷嚷起来:“不要你抱我……不要你……”

但是,根本没人听他的反对。

一双大手,紧紧地搂住他。他本来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长得壮,所以芳菲根本没法抱起他,但是,此时他被这个人搂在怀里,真是一点也挣扎不得。

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如抱着一个极其轻巧的东西。大手还拍拍他的背,声音十分温和:“宏儿乖……你看,身子这么烫,发热了,赶紧回去躺着,不然明天就起不来了。”

孩子抽泣起来:“不要你……不要你……太后,我要太后……”

芳菲跟在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宏儿,我一直陪着你,别怕,别怕……”

她心慌意乱,没注意脚下,夜­色­朦胧,山路有点滑,她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罗迦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芳菲,当心。”

孩子本是要挣扎哭泣,忽然见太后差点摔倒,也叫起来:“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芳菲勉强笑了一下,柔声道:“宏儿,我抱不起啊……抱不起……”

那是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

孩子心里竟然一阵难受,再也没有挣扎。而他的头也越来越烫,身子软绵绵的,但觉自己被这双大手抱着,月­色­下,虽然看不清楚他是谁,但是,也知道。潜意识里,是知道的。自己身在这样的怀里,宽厚,踏实,就如父皇抱着自己一般。

那是一种男人的力量——所以,自己和太后,才能走在这样的月­色­下。

某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人很强大,比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强大,比父皇都强大,就像远古传说里那些威猛的英雄人物,徒手缚虎屠龙,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小孩子,最能拜倒在刚猛的力量之下,对于这个人,他其实一直是那么崇拜的。崇拜得甚至不敢顶撞他。

收服宏儿2

孩子再也没了声音。

罗迦抱着他大步走,芳菲小跑着跟上去。回头,见她气喘吁吁的,一只手固定了宏儿,一只手伸出去拉住她的手。

芳菲的身子稳住了,紧紧捉住他的手,心里还是焦虑的,悄然道:“宏儿有没有危险?”

“估计是感染了风寒,回去休养几天就没事。放心,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

终于,回到了慈宁宫。

左右早已被屏退。

大家只注意到一个道士进去。因为他的银发,因为混乱,大家也不敢盯着细看,只以为是通灵道长。

将宏儿放在床上,芳菲才松一口气,急忙仔细地看儿子的脸­色­,又摸了他的脉。

罗迦问:“病情严重么?”

“的确是感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她急忙写了单子,吩咐人下去熬药。

宏儿躺在床上,眼睛还半睁着,朦胧的宫灯下,狠狠地盯着对面的男人——模糊不清的,只有他的银­色­的头发。

这是太后的寝宫啊。

这里,除了父皇,从来不曾有任何男人进来过。就算是父皇,也多半只能在外面,每次他进来的时候,太后就会不开心。

可是,他为什么能大摇大摆的进来?

还有太后,她的衣服——她的衣服!

就如此刻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素洁的孝服——父皇驾崩,按照规矩,宫里得守孝三年。虽然现在一切从简,要不了这么久,可是,守孝半年总是需要的。所以,他才一直穿着素洁的孝衣。

李中书把礼仪讲得那么清楚了。这宫里,上上下下,内内外外,从大臣到宫女太监,每一个,都还是素服。

为什么太后就换了新装?

当然,太后穿的也是素洁的衣服——只是,他看到的,亲眼看到,那袖口上的梅花,淡红­色­的。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应该穿这样的衣服的。这和她教给自己的礼仪,是完全相悖的。

收服宏儿3

他心里,不知为父皇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这是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抱自己回来的男人吗?

但是,当他狠狠的目光,触到他的温和的目光时,不由得避开——小小的心里,只觉得那银­色­的头发那么帅——就连恨,都做不到。

内心里,悄悄地,那么奇怪地想——为何他不是我的父皇?

为何不是他?

小孩子终究敌不过疲惫,连追究都忘了,闭着眼睛,沉沉地睡去。

芳菲坐在床边,亲自拿了毛巾替他敷着。

她一路奔跑回来,满头大汗,也十分疲倦。当她再一次拿起帕子的时候,罗迦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低声道:“芳菲,你先去歇息一会儿,我来。”

她强笑一下,又紧张地看着宏儿。

罗迦看她一眼,又看床上的宏儿——就如两个小孩子一般。

忽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任——要照顾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孩子——天大的政事,她都胸有成竹,反而是在儿子的事情上,总是小心翼翼。

这有什么办法呢?

只因为她爱他——他是她唯一的骨血,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一个,甚至比她自己都重要。

而且,他又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是这个国家的皇帝。

对于其他的小孩子,如果不理解,不明白,犯横了,可以不管,可以说明——但是,对于这个小孩子,却没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在她这里,一直接受的是高雅、正直的教育,是要成为这个国家的道德楷模,最高的管理者,决不能让心灵有一点扭曲——岂能让他,看到她“污秽”的一面?

爷爷,父亲——祖母,母亲……

这样混乱的关系,试问,哪个女人能厚着脸皮给自己的儿女解释?

她坐在原地,竟然呆呆的,眼神里都是惶恐之­色­。

罗迦伸手擦掉了她额上的汗水,低声笑起来:“小东西,一点小事,别怕别怕。”

收服宏儿4

她忽然抬起头,紧紧抓住他的手:“陛下……陛下……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跟宏儿说……”

那是和宏儿一模一样的神情。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丑丑的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一盘糕点。

小芳菲,小宏儿。

自己这一辈子,注定了和小孩子打交道。

罗迦心里一酸,“小东西,你真傻。”

“可是,陛下……”

“你什么都不管,我给宏儿说。芳菲,别怕。”

她忽然笑起来,轻轻的,仰着头看他:“真的么?那我可不管了。”

就如一个棘手的皮球,总算被踢出去了。

罗迦悄悄地眨眨眼睛:“我最有办法对付小家伙了。你忘了?宏儿这些年,都是我在教他。”

小孩子的习Xing爱好,心思,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芳菲如释重负,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缓缓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已经下半夜了。四周安静得出奇。罗迦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已经不那么烫了,反而侧目的时候,听得微微的鼾声,他回头,哑然失笑,但见芳菲已经靠在椅背上,呼呼地睡着了。

因为侧脸靠着椅子,压着腮帮,流出细细的口水。

那么熟悉的场景,却久违多时。

一切的一切,都回来了。

他轻轻站起来,满心喜悦,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抱起来。

她还迷迷糊糊的:“宏儿……宏儿退烧了么?”

“好了,宏儿明早起来就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下。”

她的身子已经躺在床上,和宏儿一起挨着。

呣子俩都合身而卧。

一会儿,孩子的手伸出来,凉冰冰的。

罗迦刚给他拿进被子里,他又翻一个身,嘟囔着,整个人挨在芳菲的怀里,小脸贴着她的脸,手也抓住她的衣服。

这时,芳菲的手也伸出来,一只抱住儿子,一只手就大摇大摆地放在被子外面。

罗迦哭笑不得。

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正要拿进去,她忽然抓住她,无意识地,紧紧地握住。

罗迦没有再动,只拉住她的手,看着床上这对熟睡的呣子俩,他也困了,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明明是疲倦的,却觉得开心——十几年了,第一次如此开心。

————到此。

可怕的捉­奸­1

这一夜,芳菲睡得如此宁静。

许多年了,什么时候这般无忧无虑过呢?

那是一种极其深度的睡眠,连梦都没有,香甜,沉睡。四肢百骸都是轻松的,从身体到心灵,一切,都得到了一个强大的释放。

她甚至连儿子的发烧都没在意。

因为,两次迷糊梦回的时候,察觉罗迦在照看他,一次次地换着帕子,一次次地帮他盖着被子……那是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罗迦在。

他在,万事皆可。

比和弘文帝一起照看孩子的状态更加轻松,就连女人那种尴尬都不存在了——就如他是他的儿子,他照顾他,是天经地义的。

不知为什么,在这一点上,她再也不存在怀疑。

一如长久以来对罗迦的信任。

天明。

一轮红日早早地探出头。

落在山巅的树叶上,从慈宁宫外面那颗最大的千年柏树下探出头来。

初秋的花草开始盛放,一丛一丛的小野掬花,灿烂地点缀其间。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银月湖朦胧氤氲的雾气,水鸟,煽动着翅膀,慢慢地飞起来,雪白的羽毛,在天空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

芳菲睁开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

罗迦已经不见了。他没法在天明里见到宏儿。

手里的余温还在。

心里,却酸酸的。

她坐起身,查看宏儿。

宏儿还是迷迷糊糊的,长长的睫毛被凝住了,含糊不清的:“太后……妈妈……”

她心里一震。

妈妈!

他竟然叫自己妈妈!

眼前一花,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宏儿……宏儿……”

但是,,孩子还是闭着眼睛,刚刚只是在呓语。

她松一口气,却流下泪来。

好一会儿,宏儿才翻一个身,慢慢地睁开眼睛,声音软绵绵的,手也软软地拉住她:“太后……太后……你在么?”

可怕的捉­奸­2

一夜高烧,他的嘴­唇­­干­涩,起了一层蜕皮,面如菜­色­。

生龙活虎的孩子,忽然变成这样,芳菲心疼他,将他抱起来,呣子俩都靠坐在床头上。

孩子倚靠在她的怀里,觉得有点意外,又非常的兴奋。

太后这两年对他越来越严厉,像这样亲热的对待,是很久很久没有过的了。

孩子的天­性­上来,软嘟嘟地撒娇:“太后……我要起床了么?”

他是皇帝,自从“登基”以来,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大雪漫天,都必须五更起床,开始早朝。最初的时候,经常坐在龙椅上,眼睛都睁不开,更不知那些大臣们在禀奏什么了。

这样的痛苦,别说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也难以忍受。那些早期励­精­图治的皇帝,每每到了晚年,也开始“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睛,看他一夜之间陷落下去的眼眶,柔声道:“宏儿,你生病啦,休息三天再说。”

孩子眼睛亮起来:“太后,这三天都可以不上朝么?我可以一直玩儿么?”

芳菲暗叹一声。

好的习惯很难养成,但是,贪图享乐,一旦滋生,几乎是不请自来;如果他是普通的小孩子,就算休息十天半月又如何?

但是,他是皇帝。

他和别人不一样,连享乐,都是可怕的!

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坚定:“宏儿,等病好了,就要坚持早朝。一天也不能停。而且,这三天,也不能忘了功课。”

孩子已经非常满意了,一个劲地点头。

忽然又想起什么,期期艾艾的:“太后……”

芳菲看他撒娇的样子,笑起来。

这孩子,还知道趁着自己生病,提很多要求。平素,他是不会这样的。

她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宏儿,你要做什么?”

像知道太后会答应似的。

孩子悄悄地看她的眼­色­,看到的全是慈爱。

可怕的捉­奸­3

就知道是这样,只要自己生病了,每次提出任何要求,太后都不会拒绝。

“太后,我想要一个伴读……”

“啊?为什么呀?”

“太后,您记得叶伽么?”

芳菲一转念,想起那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小孩子。那样的一个孩子,谁见了,都会过目不忘。

“宏儿,你是说那个小道士?”

“对呀。太后,叶伽知道很多东西呢。他不止会念经,还知道四书五经……我想他进宫陪我玩儿好不好?”

“可是,叶伽是道士。”

“才不呢。叶伽说,他没有太后……呃,他没有妈妈,没有饭吃,只好做道士……其实,他不想做道士的。太后,叶伽好可怜,让他进宫伴读,好不好?”

芳菲看他神情急切,才认真想这个问题,孩子一天天大了。他一个人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朋友,如果能有一个品行端正,心思纯良的同龄孩子陪着长大,当然是好事一桩。

孩子见她久久不回答,急了:“太后……要叶伽来么?”

“宏儿别急。我先问问道长。如果叶伽的确是个好孩子,我就让他做你的伴读。”

“谢谢太后,谢谢太后。我真是太高兴了。”

孩子欢呼着,病情就如一下就好了大半似的,马上就要起床。

但是,身子刚一动,就觉得头晕。

“宏儿,怎么啦?”

“太后,我还是头疼……”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忽然问,“太后……他呢……他呢?”

“谁?”

“就是他……神仙爷爷……”

芳菲情不自禁地避开了他的眼神。

孩子却不罢休,立即追问:“太后,他呢?我记得,昨晚他抱我回来……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芳菲还没回答,只听得外面传来通报:“太后,京兆王求见……”

她微微皱起眉头,京兆王此时来­干­什么?

可怕的捉­奸­4

当初,陆泰兵变未遂之后,一­干­大臣先启程回京,只有家族年龄最大,最亲密的宗室京兆王留下来,作为宗子军的首领,要保证护送太后和小皇帝的安全。

虽然有御林军和灰衣甲士,但是,宗子军护驾,是北国历代的规矩,芳菲也没法更改。

尤其,陆泰被抓后,京兆王的权利,更加稳固,隐隐地,有一人独大的趋势。

芳菲立即低声道:“宏儿,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孩子不再追问了,立即乖乖地躺下去。

慈宁宫里,京兆王行礼:“太后,老臣听闻陛下病重,特来探望。陛下病情现在如何?”

他开门见山,一边说,一边往慈宁宫的里面张望。

芳菲淡淡道:“宏儿昨夜感染了风寒,现在并无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了。”

京兆王的目中,­精­光一闪,但是,很快便隐藏起来了:“老臣失职,纵容那些侍卫偷懒,以至于让陛下一个人在先帝陵墓前痛哭……这些侍卫,都该严厉处罚,看他们日后,还敢忽略陛下的安全……”

敲锣听音,说话听声。

芳菲立即明白,京兆王这不知是来探病,而且是别有目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皇帝独自在弘文帝陵墓前哭泣,在这位拓跋家族最亲密的长者看来,如果不是受到了冯太后的凌虐,便是别有隐情。

弘文帝尸骨未寒,小皇帝羽翼未丰,一切,都是这位冯太后做主——大家忽然才醒悟过来似的,这个韬光养晦的女人,现在,如猛虎出笼。单看她收拾陆泰的手段就知道了。

弘文帝死了,她会把这个黄口小儿放在眼里?

京兆王是先帝罗迦的亲兄弟,是目前最位高权重的宗室,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帝,被这个女人­操­纵如傀儡?而且,病得这么重,只宣布休假三日,还不许人探望,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要暗暗毒害小皇帝?

再者,冯太后的宫闱秘闻,也传得越来越激烈——她独自抛下小皇帝,是到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这山上,藏着怎样一个­奸­夫?

————————到此。

捉­奸­5

从被处死的李奕,到现在的李冲、王肃……但凡受到冯太后重用的大臣们,都少不了跟她有点暧昧的关系。而且,这种传闻,在弘文帝死之前,达到了最高峰。

现在的冯太后,是京兆王的嫂子。

他对这个嫂子,向来没有好感。罗迦生前,他便多少纠缠于她圣Chu女公主的身份,才有神殿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无论是神殿还是朝廷,都死伤无数,真正是两败俱伤。

这个女人,一出现,便是带来灾难的角­色­,甚至一直延伸到弘文帝的死。

但是,她的根基却一步步地牢固。比先帝之时,更加牢靠。

只有这一次,弘文帝驾崩,大家趁此机会,以为混乱时期,便可以给她一些禁锢,所以,才有陆泰的第一次出手。

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竟然有那么深厚的背景。

陆泰几乎不堪一击。

她的背后,到底还有着怎样厉害的角­色­?

饶是京兆王怎样的查探,也无济于事。甚至,他的智囊团们断定,根本不是李冲,王肃等所为。

她的真正的靠山,又是谁?

如果这靠山不打掉,这个女人岂不是会更加张牙舞爪?今后,还有鲜卑人的地位?她的磨刀,一步步地,要伸向众人的脖子了。

京兆王的目光,益发地锐利。

“太后,老臣想去看看陛下。”

芳菲看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小叔子——就算他是罗迦的兄弟,她也忍耐很久了。

上一次,陆泰的事件,他也是主谋之一,她如何不知道?

但是,要动这棵大树,她根本拿不动主意。

她点点头。

京兆王见她答应,倒有点意外。

由于高烧反复,虽然不太严重了,但宏儿还是躺在床上。忽然听得京兆王的声音:“陛下,您龙体如何了?”

宏儿吓了一跳,但见京兆王跪在自己面前,老泪纵横:“陛下,有没有传御医?”

捉­奸­6

自己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看什么御医呢?

“朕有太后治疗。太后开的药很有效。”

京兆王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他细看小皇帝,但见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小孩子,忽然变得眼眶深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枯黄。皇帝生病,只让冯太后诊治?她肯真心实意对待这个孩子?谁知道她开的是什么药?

他沉声道:“陛下,您有没觉得好一点?”

“朕还是头晕眼花。”

那本是高烧之后的正常反应,但是,京兆王却远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但觉弘文帝就这点血脉,如今,落在冯太后手里,大权独揽,一手遮天,谁知道会如何?

要知道,李奕之死,冯太后便和弘文帝是大仇人。

宫廷­阴­谋,谁不防范几分?

他忽然道:“陛下,如今已到秋天了,也该回平城了。您龙体欠安,不如马上回平城?”

他心里想的是,回了平城,鲜卑贵族们,根基深厚,冯太后总会忌惮三分;而不是在北武当,是汉人的天下,任凭她为所欲为。

但是,小皇帝想的是,好不容易,太后放自己三天假期,正要想着快点好起来,也许傍晚或者明天,就可以去找那个小道士玩儿呢。

他急忙摇头:“等朕好了再回去。”

京兆王见这孩子不懂事,自己又没法明说,更是着急:“陛下,您听老臣一言。先帝在时,总是秋天准时赶回去的……”

小皇帝眼珠子转动,不知该怎么回答。

京兆王趁热打铁:“陛下,您回去吧,平城才有最好的御医。”

“可是,御医哪有太后好?”

京兆王简直无语了。

“陛下,您还是回玄武宫休息……住在慈宁宫,总不那么合适……”

小皇帝好生惊讶:“住这里,太后才好照顾朕呀。”

京兆王好生失望,但觉自己一片忠心耿耿,这孩子,根本没法体会。

捉­奸­7

小皇帝不想一直和这个老头子说话,张望半天,又不见太后,就说:“老王爷,你先退下吧。”

“陛下……”

“朕要休息了。”

京兆王没法,只好退下。

出去的时候,没看见冯太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心里恨得慌。但觉冯太后这些日子的行为,都是不合规矩的。弘文帝尸骨未寒,便遣散大臣先回平城,而生病的小皇帝,不在玄武宫,凭什么住在她的慈宁宫?这岂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回去,越想越是憋闷。刚坐一会儿,一名谋士悄然进来。

他急忙问:“有什么情况?”

谋士压低了声音:“冯太后的确行为可疑。昨天,有人看到她换了一身绣花宫衣往山上去了……”

京兆王心里一沉。

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竟然穿绣花宫装?

“她去了哪里?”

“我们的报告,只有这么多。因为上了山后,就有侍卫把守,得不到其他消息了。”

­奸­夫!

冯太后的内宠。

弘文帝生前,她还多少有所忌讳。

现在弘文帝死了,她真正是百无禁忌了。那个­奸­夫是谁?

京兆王气得毛发几乎要倒竖起来:“你们赶紧查下去。一定要弄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对了,是不是李冲?”

“这不太可能。李冲这几天都在处理政事,一直和几名大臣一起,他根本没有单独离开的机会,而且每晚都在加班。”

连李冲都不是?那究竟会是谁?

“查,加紧给我查。而且,这些日子,你们还要加紧保护小皇帝的安危。我真怕陛下遭了这个女人的毒手。”

“老王爷,恕小人直言,据说小皇帝对她言听计从,这些年,除了她的话,谁也不听,只怕不好办……”

京兆王大怒:“这个孩子也真是不争气。完全被那个女人所掌控了。也罢,弘文帝还有5个儿子,如果小皇帝的确是扶不起的阿斗的话……”

捉­奸­8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却都明白了。

小皇帝去了,自然有其他人继位。

因为反复的轻微的发烧,小皇帝一觉醒来,宫灯已经亮了。

但觉一双大手,很柔和地抚摸在自己的头上。他睁开眼睛:“父皇,父皇……”

但是,很快便失望了,不是父皇。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银白­色­的头发。当初太后怎么说的?他不得120岁了?但是,这一次见到,但觉这个人,那么年轻——绝对不是老道长那样的老态龙钟。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鼻子那么高挺;轮廓那么坚毅。

宏儿目不转睛地看他,脑子里,闪过平城庙堂里的那幅画——先帝爷爷的画像。

唯一的区别,只是这一头发。

小小的心里,忽然觉得很冷,很可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那双眼睛那么温和,就如父皇的目光,慈爱而关切。

“宏儿,感觉好点没有?”

那声音如有强大的魔力一般。

他本是要狠狠推开他,但是,竟然不敢。因为他那种无上的威望,无上的慈爱……就连他是皇帝,都忘记了。

“宏儿……”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阵风一般。

太后进来,又换了一件衣服,并不鲜艳,但是,也不是孝服,而是淡淡的银灰­色­的衫子,飘逸而美丽。

芳菲满面的笑容,先看罗迦一眼,再看宏儿:“宏儿,吃饭啦。今晚,我亲手给你做了几个你最爱吃的小菜……”

宫灯下,她的脸­色­温润如玉,一夜之间,忽然变得那么年轻,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活力。

罗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二人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

孩子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

但见她先看了神仙爷爷,再看自己——只是一眼的事情,孩子却敏感地觉得不对劲。以前,太后和父皇,从没这样对视微笑过!从没有!

忽然就那么委屈。

他比自己还重要!

这个人,比自己还重要。

比自己的父皇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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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的情敌1

他委委屈屈地坐下。

才发现,今天的饭桌很不同。

首先是椅子的不同。

椅子换成了一种野山藤编织的轻便椅子,还带着刚刚­干­燥的香味,清新而洁白,充满一种大自然的气息。然后是饭桌。

以前的饭桌是雕刻了花纹的玉石案几;这一日,也换了。

也是一种山木做成的,散发出淡淡的芳香,充满了一种野趣。

昔日,太后不会换的。她对吃穿的一切,都漫不经意。甚至告诫宫人,不可在这上面下功夫,玩物丧志,贪图享乐,都是不好的。

但是,这一日,屋子里,上上下下,透露出的,都是一种风情。

一种与众不同的浪漫。

虽然并不奢华,但出奇的­精­美。

甚至饭桌上的菜肴,也与众不同。

一碟风­干­的辣­鸡­、一碟熏鱼、还有一碟野山菜,清新而翠绿。这几样菜,他确定,自己以前是不喜欢吃的。尤其是发烧感冒了的孩子,太后根本不会准备这样的熏鱼、腊­鸡­。

最最不可忍受的,是神仙爷爷,他坐在上首!

上首啊!!!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记得非常清楚。

按照地位的尊卑,自己以前也曾和父皇一起,跟太后一起共进晚餐。

但是,都是太后坐上首——因为她是长辈。

传说中,她甚至是父皇的“长辈”!

可是,今日全天下最最尊贵的一个人——太皇太后——她竟然让一个陌生人,坐在上首。

这真是太不可接受了。

就算他是神仙爷爷,也不可接受。

尤其,他那样的眼光,那样的眼神,一笑起来——他如看到了自己的父皇——太相似了。而且,不如父皇的颓废,那么­精­神。

就连小孩子,也感觉到了痛苦。

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而且,这个人超越一切——坐在父皇都不曾坐过的上首。

父皇的情敌2

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而且,这个人超越一切——坐在父皇都不曾坐过的上首。

普天之下,在孩子的认知里,是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坐在太后的上首的!

神仙爷爷,他凭什么呀!

但是,他坐在那里,那么自然,理直气壮,好像他天生就该是坐在那里的。

没有半点的退缩。

那种气派,震撼了宏儿。

他几次张了张嘴巴,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目光接触到神仙爷爷的目光时,看到他温和的笑容,甚至伸出手,抚摸他的额头:“宏儿,烧都退了。真好,明日就生龙活虎啦。好孩子,赶紧好起来。秋天来了,要有一次秋围狩猎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和太后去玩儿。”

这是不对的。

绝对不对。

无论是多么尊贵的人——就算是通灵道长,也必须对自己客客气气。可是,这个人,不但轻易地抚摸自己的头,而且,那种语气,就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小孩子。

皇帝,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宏儿的心里,七窍玲珑。

更是不悦。

但因为罗迦语气里的慈爱,那种长久建立的崇拜的情怀,以及发自内心的温和,还有他那么帅的银发……小孩子没法发作。

连想说几句气话都不能够。

而且,他从小一直被教导,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他悄然地环顾四周,发现服侍的宫女们都被屏退了。

这饭厅宽大,是太后站在饭桌边,笑盈盈的。

她整个人变得那么年轻,脸­色­红润,充满了一种清淡的喜悦之情——整个地,没法掩饰地从她身上散发出去。

甚至——甚至——

是她在盛饭。

如一个普通的主­妇­,给丈夫儿子添加饭菜,天大的事情,只是关切他们能否吃好。

素手洁白,拿着很漂亮的南朝来的贡品­精­品瓷碗,洁白玫红的小碗,如一朵的花,盛开在黑夜里。

父皇的情敌3

他眼睁睁地看着太后盛饭,竟然不是先给自己,而是先给神仙爷爷。

笑容可掬,声音温柔:“吃饭吧。”

神仙爷爷的笑容也那么温柔:“芳菲,你也累了,先歇歇吧,我给宏儿盛饭……”

然后,便把饭先给了宏儿,柔声道:“宏儿,你先吃。你看,今天都是你喜欢的东西。你生病了,嘴里淡,先吃清淡点的,改天,我亲自做熊­肉­给你吃。”

芳菲!

芳菲!!!

孩子并没听他说什么,只注意到“芳菲”二字,惊奇地睁大眼睛。

手里呆呆地握着神仙爷爷递过来的饭碗。

他竟然叫她芳菲!

竟然!

这天下,除了父皇,真不知,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叫太后的名字。而且,叫得那么亲切,那么熟悉,仿佛他一辈子都叫惯了,容不得旁人任何的质疑。

他只是小孩子,要反对,也反对不了。

因为,罗迦已经站起来,盛饭,美丽的小碗,放在芳菲的面前,晶莹的雪白的饭粒,如珍珠一般。

“芳菲,你也饿了,先吃。”

盛饭,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但是,他在盛饭的时候,也派头极大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仿佛他是一个尊贵得不得了的大人物。

这样的派头,连父皇生前也比不上。

尤其是太后,她就坐下来,满面笑容地坐在他的对面,端着碗,仿佛这顿饭,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她的目光看着他,充满了一种喜悦。

宏儿隐隐地,觉得一种妒忌。

一种小孩子的可怕的嫉妒。

太后变化太大了——就如跟自己一样,是一个小孩子一般。

他,他一点也不喜欢她这样。

但是,他们都没注意到他的小小的孩子的心思。

只因为,这一生,都不曾这样吃饭——一对夫妻,一个孩子。

罗迦端着饭碗,手竟然微微发抖。

不知道是因为幸福还是酸楚。

父皇的情敌4

一如面前的这些菜肴——隐约地,竟然是当年,自己找到她的时候,要她做给自己吃的。此后,她竟然记住了。

那时,她才十八岁呀!

一个人隐居在山脚下。

一间小屋子,寥寥几个求救的病人。

就靠着这微薄的酬劳,要吃­肉­,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甚至,都不愿意被他多吃了。

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吝啬鬼。

只没想到,这些,她都还记得。

一辈子的事情,都记住了。

他心里又甜蜜,又酸涩。

想起那些最好的年华。

眉梢眼角之间,更多了脉脉的情意。

这后半辈子,要如何,才能让她过得最好最幸福?

芳菲也端着碗,坐在他的旁边。

满面的笑容。

就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明明知道,不该在儿子面前这样的——但是,就如一个罪犯,急于得到儿子的原谅,同情——以及认可!

必须要有他的认可啊!

甚至抱着强烈的幻想——儿子一定会认可的。

一定会!

因为他是那样的崇拜神仙爷爷。

罗迦会搞定他的,不是么?

第一次,觉得饭菜如此甜美。

吃一口,见他一动不动,笑起来,柔声道:“陛……你吃饭呀……”

罗迦也满面笑容。

又看儿子也呆呆的,正怕忽略了他,但见罗迦已经夹了一些菜肴:“宏儿,你尝尝这个……”

那菜肴,正好是宏儿喜欢的。

放在他面前的,是和放在罗迦面前不同的菜肴,都是适合他的。是芳菲为了他的病情特意做的。

其实,神仙爷爷给他夹菜,也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太后摔下山崖,就是他做了许多鹿­肉­,熊­肉­……当初那么美妙的菜肴,现在,却一点没有滋味。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肴,忽然说:“太后,父皇说,以前他生病的时候,都是您亲自照顾他?”

父皇的情敌5

芳菲一怔。

不明白孩子为何此时忽然提起弘文帝。

孩子却兴致勃勃的:“太后,去年您生病了,对拉,就是波斯猫死的时候……”

那是芳菲被弘文帝下毒的时候。

“那时候,您昏迷不醒。我和父皇都非常担心。尤其是父皇,他天天都很难过,还偷偷地哭;后来,您终于醒啦,父皇说,您以前他可好啦,每天都给他做许多好吃的,白切­鸡­,猪肝粥,各种各样的糕点……还有拔丝苹果,父皇说,这些,他很早就吃过了……”

芳菲做不得声。

罗迦也慢慢地看着宏儿。

宏儿却毫不在意,继续问:“父皇说,太后以前天天给他做这些好东西,可是,先帝爷爷后来不许,您才没有继续做……”他扬起小脸,天真无邪,又充满了疑虑,“太后,为什么先帝爷爷会不允许?”

芳菲回答不上来,心里一阵微微的颤抖。

就连罗迦,也心如刀割。

当年青梅竹马的少年——儿子,芳菲!

他是她的初恋。

宏儿并未胡说八道。

很长一段时间,芳菲的确是­精­心照顾当年中毒的太子……竭尽全力,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就因为他发现苗头不对,所以,残酷地下令,甚至用了不那么光彩的手段,逼迫她离开太子府,逼迫太子娶了李玉屏……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她是自己的妻子!

是自己的皇后!

爱的也是自己。

是他的回答,声音十分镇定:“宏儿,太后和先帝爷爷是夫妻。太后当年为你父皇治病,只是因为她是大夫,正好擅长治疗你父皇的那种病……后来,你父皇病好了,她当然就会离开了……”

小孩子大声反驳:“才不是呢!我父皇最喜欢太后了。”

如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脸上。

芳菲面上火辣辣的。

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今日到此:))腾讯这几天老抽风:))如果你们发现有什么毛病,就跟帖在下面,我好及时告诉编辑,纠正系统错误:)

花前月下1

芳菲面上火辣辣的。

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端着饭碗,忽然很心虚,就如一个张皇无措的小孩子,连儿子的面容,都不敢看。

却听得罗迦的笑声,那么温和,“宏儿,你父皇喜欢太后,太后也很喜欢你父皇啊。因为以前,她们两个是很要好的朋友……”

“!!!”

“但是,后来太后变成了先帝爷爷的皇后。她非常喜欢先帝爷爷,先帝爷爷又特别关心你的父皇,对了,就像你父皇关心你一般,他是先帝爷爷最喜欢的儿子。那几年,你父皇身子不好,多病,所以,先帝爷爷出征的时候,就拜托太后,让她好好地照顾你的父皇。太后一直都关心你的父皇,尤其是他生病的时候,每一次,都是太后诊治他,还几次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所以,你父皇就特别感激太后,尊敬太后……”

孩子的眼神变得那么疑惑。

芳菲忽然抬起头,如释重负。

却看到罗迦的眼神,宽容,温存,充满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内心那种激烈的情感,再一次涌动起来,反反复复的,就如初恋时候的少女。

一直,都是心目中的那个英雄。

他的出现,关切着自己。

天大的事情,有他担当。

孩子却不肯罢休:“你为什么要喜欢我父皇?”

“因为你父皇是个好皇帝,他心地特别善良。”

“那,您说,为什么先帝爷爷不许太后给我父皇做饭?”

芳菲的眼神又紧张起来。

罗迦却笑起来。

眉梢眼角,那么沧桑。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宏儿,这是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先帝爷爷早年也是一个很英明的皇帝。但是,到了后来,他经常喝酒,慢慢地,酒­精­中毒,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怪。所以,就下了很荒诞的命令,不许太后再和你父皇往来了……这是先帝爷爷的错误,知道么?”

花前月下2

孩子困惑起来:“我父皇说,先帝爷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怎会犯错?”

“再了不起的人物,喝多了酒就会犯错。先帝爷爷晚年的时候,整天醉醺醺的,犯了很多错误,所以,才会做了一些,对你父皇和太后都不好的事情……”

“可是……”

“所以,宏儿长大了,就不能喝太多酒。”

孩子呆呆地看着他,隐隐地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只芳菲,笑起来。

那么酸楚。

所有的过错,他都一肩挑了。

他也看她一眼,充满了怜惜,却那么不经意地,给她夹了一块风­干­的­鸡­腿,“芳菲,多吃一点儿。你最近气­色­很不好。”

芳菲默默地吃饭。

宏儿的目光好奇地转移到太后的身上,本来,神仙爷爷的举止那么奇怪,可是,却见太后的举止,一点也没别扭——而是那么习惯。

好像神仙爷爷这样照顾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尤其那一句一句的“芳菲”——

既然这么熟悉,为什么当初太后摔下山崖,要蒙着眼睛,说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神仙爷爷呢?

他的困惑还来不及说出口,自己的碟子里,又放了一些爱吃的菜肴——全是神仙爷爷夹进来的。

“宏儿,你也多吃点。等病好了,才会快快长大。”

小孩子还要说什么,又说不下去,想起自己的父皇,总是委屈,嘴巴扁扁的。

他不提他的父皇,但是,有人帮他提:“宏儿,你父皇一直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他一直支持太后的改革变法,令北国的经济大大好转,不仅如此,他还曾经御驾亲征南下,打败了南朝军队,稳住了北国江山……现在,你才能乖乖地,平安地做一个小皇帝……”

孩子听得别人谈起父皇的丰功伟绩,当然开心,眉头也舒展开来:“我父皇是个天大的英雄。”

花前月下3

“所以宏儿也要快快长大,做一个和你父皇一样的大英雄。”

孩子兴奋起来:“我以后也可以御驾亲征么?”

“当然可以。我们北国的皇帝,历代都是马上打下江山的。要文武全才。宏儿,你现在就要学好本领,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皇帝……呵呵,现在宏儿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了,我认识的其他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我宏儿……”

他说话的时候,有一只飞蛾从开着的窗子里进来。

最近天气寒了,这种蛾子,也随风窜进来。这不是一般的蛾子,它有很彩­色­的绚烂的翅膀,如一朵花一般,匍匐在墙壁上的时候,如一只会动的花,开在那么­精­细的雕刻木窗上面。

孩子看到了这美丽的东西,好奇地转动眼珠子:“太后,您看……真漂亮……”

罗迦的视线落在那蛾子上,笑起来,筷子一抖,两根筷子定在窗户上,正好Сhā在飞蛾的翅膀两边,就这么将它固定着,丝毫不受到伤害,但是,已经无法动弹,薄薄的蝉翼颤动,更如一朵小小的彩云招展。

孩子被这一手震住了,大喜过望,“神仙爷爷,这个怎么弄?快教我……”

他也学着扔两根筷子过去,但是,只能掉在地上,距离蛾子那么遥远;

再看神仙爷爷,他端坐如常,眼神那么酷,脸­色­那么慈祥,银­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小孩子的崇拜心理,立即被激发出来。呀,神仙爷爷,就如以前一般,那么帅,那么有本事。

就连芳菲也笑起来。

罗迦对上她的眼神,悄悄地眨眨眼,两个人之间那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甚至她的小小的微笑的嗔怪——呀,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耍帅。

但是,宏儿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帅,孩子想起他的许多本事,眉花眼笑,“神仙爷爷,你会教我本事么?”

“当然。我还有许多本事,都要一样一样地教给我宏儿。”

花前月下4

孩子忽然想起什么,他说“我们北国皇帝”的时候,就好像他自己也是皇帝一般。但是,他已经完全沉浸在那飞蛾的翅膀上了,再也来不及追问了,满心思,都是如何学会神仙爷爷那招特别帅的本事。一径地缠着他,聆听那招的要领。

这一晚,宏儿玩儿得非常开心,很早就熟睡了。

月光,出奇的明亮。

山上,月白风清,山花烂漫。

只有两个人影。

是牵着的手,一起漫步在月下花前。

心跳得那么快,仿佛两个初恋的少年——在慈宁宫的一切约束,都需要迅速被抛弃,需要那种无拘无束的爱的感觉。

已经跑到了一片平整的草地,四周都是野花的香味。

她忽然松开他的手,奔跑起来。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

就如看着淙淙流水之下的一只轻盈的小鹿。

她的声音,也那么轻快,细细的,缠绵的:“陛下,你来追我呀……”

他笑着,长腿伸出,几步跑过去。

她的奔跑的脚步,远远比不上他的轻快,很快被他抓住。

从后面,拦腰抱住,手如灼热的铁桶一般,热气洒在她的耳边,声音沙嘎:“小东西……我太开心了……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往下,已经来到了她的脖子上。

那是情人才知道的彼此最愉悦的感觉。

她只是笑,咯咯地,轻轻地喘息。

他的手,拥抱得更紧,狠狠地,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自由自在相爱了。

她浑身瘫软,整个人,如一池柔软的春水,几乎要完全融化在他的强健的怀里。

草地,那么柔软。

清风,那么舒服。

他抱着她,坐在草地上。

抬头,看着那样舒展的一轮月光。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

花前月下5

她的头,依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那种出奇温存的力量,甚至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充满力量的男人的味道。

他的下巴轻轻地蹭在她的头发上,“小东西……小东西……”

并不是要说什么,只是喜欢这么叫着她。

她微微扭头,忽然搂住他的脖子:“陛下,我们以后都这样在一起么?”

他笑起来。

她却牢牢地盯着他。

月光下,他的眼睛可真亮啊。尤其是他坚毅的脸庞,经过这么多年岁月的侵蚀,一点也不曾降低他的容颜,反而带来一种沧桑之后的傲岸。

她愤愤不平的:“没天理,陛下,你为什么还那么帅?你都那么老了!”

他的手,悄然地往下,放在她的腋下,不经意的:“小东西,我很老么?”

“至少比我老,可是,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太没天理了……可恨……”

她说不下去,那腋下的手动起来,只能咯咯地笑。

笑声里,嘴­唇­被封住。

是他的嘴­唇­,紧紧地,封在她的柔软的­唇­上。

她的嘴­唇­那么甜蜜,清新,就如这山间的清风明月,花香怡人。

就如他这十几年的禁锢和压抑的欲望……小木屋里的缠绵已经成为过去,身子里奔涌而出的热量,每天,都需要释放。

“小东西……小东西……”

“唔……陛下……”

她口齿不清,身子比他还滚烫。

正是一个女人最孤寂的时候,被拥抱在这样强壮有力的怀里,还能说什么呢?而且,那是自己最爱的人——不不不,是最爱自己的人。

那是重逢后才知道的,他对自己的爱,隐忍,付出,远远超越自己对他的付出。

“小东西……我们……”

她缠绵在他的怀里,悄然地,小小声的接下去:“陛下……我忽然好想生个小女儿……我一直没有小女儿……”

这话,如最厉害的催|情药物。

他浑身上下,几乎都沸腾起来。

狠命,狠命地抱住她。

永远也缠绵不够似的。

————————今日到此:)))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1

月光,一望无际地洒下来。

山上,充满了一种清甜果实飘来的味道。夏末秋初的北武当,到处是开始有累累的硕果,一如旁边,那些即将成熟的金苹果的香味。

两个人倒在草地上。

芳菲的头是晕的。

但是,并非是那种疼痛,而是一种狂喜到极点的眩晕。

额头上都是汗水,身上也是汗水,就如很多年以前一样。在他的怀里,才能得到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恋。

甚至他强健的手臂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如身体里奔流不息的热能,是他的某一部分,和自己的某一部分,那么胶着,没有一丝半点的距离——就如一个新的生命一般。

将昔日的隔阂,距离,将那些过往的岁月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在最热切的含糊里,喃喃自语:“小东西……我也想有个小女儿……想了很久很久了……”

她咯咯地笑:“我也是……我也一直希望啊……”

他更加用力,几乎将她揉碎一般——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楚,只有他的热烈带来的那种无限的欢乐。

仿佛是无穷无尽的,仿佛是她这一生,才发现的这样的欢乐。

失而复得,方特别珍贵。

月光下。

她忽然看到他的脸。

那双凝视的深切的目光——这眼里,除了此刻的她,此刻的缠绵,什么都没有了。

她忽然那么欢乐——觉得自己是唯一的欢乐。

从此,罗迦的家国江山,罗迦的儿子国运……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任何的障碍!

一切,都复苏了。

一切,却是模糊不清的。

越是幸福,就越是纠缠。

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

“嗯。”

“陛下?”

“嗯?”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还沉浸在刚刚过去的激|情里。

她如一条软绵绵的蛇一般攀附在他的身上,悄悄地:“陛下……我们真的以后都这么在一起?”

生个小女儿2

她已经问了好几遍这个问题了。

罗迦忽然笑起来。

月光下,看到她的洁白的脑门——头发已经散乱下来,遮住了脑门。

昔日的大脑门少女,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那么慧黠,但是,看起来,就像宏儿一样,一点主意也没了。

“陛下,你说,我们真的就这样一起么?”

她固执地问,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

罗迦呵呵直笑,大手抚摸在她的脑门上,将那些乱糟糟的头发拂开,露出她充满了狐疑的眼睛:“小东西,我们不在一起,还能­干­吗?”

“可是……可是我真想有个女儿呢,怎么办?”

尤其是他刚“死”的那些日子,一个人来到北武当,整日面对那些不能言语的花草树木,想着自己这漫长的一生,如何能熬得过去——除了死,那时,竟然想不到任何可以煎熬的方法。几乎渴望到发疯了;如果有个小孩子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北武当的孤寂,也能增添无限的乐趣。

所以,对宏儿才那么的热爱。

就算是那个混乱的夜晚带来的,也早已成为了她的生命,不不不,比生命还重要——那么多年的辛苦日子,如果没有宏儿,一个深宫寂寞的寡­妇­,能熬得过去么?更别说,后来那些雄心勃勃的变法,改革国家大政的思路了——没有寄托便没有动力!

但是,宏儿,已经逐渐要长大了——而且,因为他是皇帝,再也不能如小时候一般承欢膝下了——在皇家的残酷的教育里,他必须过早地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般,威严肃穆,不苟言笑,才有皇帝的气派;否则,大臣们便会不厌其烦地规范他的言行举止。

罗迦本是躺在草地上的,此时,却坐起来,轻轻搂住她,看着她的眼睛。

“陛下……那怎么办呢?”

她的眉头,几乎皱成了核桃一般,贴在他的耳边,小小声的:“陛下……我不敢呢,想不到办法,怎么办?”

生个小女儿3

她担心的,是身为太后,怎么悄悄生一个小女儿??这天大地大的世界,其实那么狭小,宫廷逼仄,自己能躲避去哪里?宏儿时,一切有弘文帝,一手遮天;现在,自己便是天,怎能遮挡?她越想越是为难,竟然束手无策。

人言可畏,哪怕是太皇太后,也不是真正就能随心所欲——现在不比以往,很多活动,很多场面,都要她亲自出马,否则,一个小孩子,岂能坐稳江山?

但是,此刻有了罗迦,不是嘛?

自己就算不做什么,他也该去忙碌,去筹划,去治理他的国家,不是么?

他笑起来,也低声地:“你是大夫,你不知道么?”

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佯怒:“哼,你就是不肯负责……不理你了……”

他笑得那么愉快,这种愉快,是发自骨子里的:怀里的女人,一本正经,在想着这个问题呢!这一刻,她不是冯太后,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想为丈夫生儿育女的女人。

只是,他何尝又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他的声音也柔软下来:“芳菲,我们顺其自然吧。宏儿还小,其实,我还真有点怕呢……”

“怕什么?”

“我怕,你有了小女儿,就不那么关心他了。”

芳菲心里一震。

方觉得自己脑子混乱到了什么地步。先别说生小女儿的那些障碍——这些都可以丢到一边,让罗迦自己去解决;办法,总会想到!

但是,宏儿呢?

宏儿对于弘文帝的死,还耿耿于怀;而且,正是因为自己和罗迦幽会,忽略了他一天,他便生了病,还躺在床上,辍朝三日;而且,已经开始对罗迦产生了怀疑,只是因为他是小孩子,很多很明显的事情,也没法如大人一般明白而已。这些,自己怎么就忘了?

她低下头,声音也变得无力了:“陛下……我……我真不想宏儿变成一个孤独的孩子,没人关心……”

生个小女儿4

他却笑得非常的温存,“傻东西,现在一切以宏儿为重。至少,要等他懂事了再说。”

芳菲更是无言以答。

等孩子懂事了,自己二人也就老了。

但是,内心里,却不想让儿子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

为了不让儿子委屈,总就会让别的人委屈。

她悄悄地,竟然不敢看罗迦的脸。

他好像没想到这一点似的,内心里,也没觉得太多遗憾,但见她低着头不语,大手搂住她,轻轻贴着她的嘴­唇­,柔声道:“傻东西,我看着宏儿从小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了最爱的孩子……”

他喟叹一声:“幸好他不像他的父亲,他活泼开朗,一点也不像他父亲小时候,那么压抑。所以,我希望他一直这样长大,如果因为别的事情,忽然变得压抑,以后,就很不好了……”

她抬起头,惊奇地看他。

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的嘴­唇­依旧贴在她的­唇­上说话,笑嘻嘻的:“芳菲,我现在只是想好好照顾你和宏儿……尤其是宏儿,我真希望培养他成为一个超越北国所有列祖列宗的伟大人物……”

因为多年来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情感;

甚至他们去年离开北武当时,他那种沮丧绝望的心情——自己给宏儿做的那么多玩具,还没给他呢。

骨子里,早已把宏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没错,就是自己嫡亲的儿子!

一脉相承的子嗣。

所以,其他的,哪有那么重要?

但是,这种情感,他没法说出口。作为一个男人,永远也没法说出口,尤其是在芳菲的面前。

她却都明白。

因为明白,眼里更加明亮,那是感激,无比的释然,就如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忽然得到了极好的休息时刻。

“陛下……”

“小东西,你忘了?宏儿还要我教给他许多功夫。今后,我要忙着培养他,哪里还有其他闲暇?”、

生个小女儿4

他却笑得非常的温存,“傻东西,现在一切以宏儿为重。至少,要等他懂事了再说。”

芳菲更是无言以答。

等孩子懂事了,自己二人也就老了。

但是,内心里,却不想让儿子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

为了不让儿子委屈,总就会让别的人委屈。

她悄悄地,竟然不敢看罗迦的脸。

他好像没想到这一点似的,内心里,也没觉得太多遗憾,但见她低着头不语,大手搂住她,轻轻贴着她的嘴­唇­,柔声道:“傻东西,我看着宏儿从小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了最爱的孩子……”

他喟叹一声:“幸好他不像他的父亲,他活泼开朗,一点也不像他父亲小时候,那么压抑。所以,我希望他一直这样长大,如果因为别的事情,忽然变得压抑,以后,就很不好了……”

她抬起头,惊奇地看他。

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

他的嘴­唇­依旧贴在她的­唇­上说话,笑嘻嘻的:“芳菲,我现在只是想好好照顾你和宏儿……尤其是宏儿,我真希望培养他成为一个超越北国所有列祖列宗的伟大人物……”

因为多年来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情感;

甚至他们去年离开北武当时,他那种沮丧绝望的心情——自己给宏儿做的那么多玩具,还没给他呢。

骨子里,早已把宏儿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没错,就是自己嫡亲的儿子!

一脉相承的子嗣。

所以,其他的,哪有那么重要?

但是,这种情感,他没法说出口。作为一个男人,永远也没法说出口,尤其是在芳菲的面前。

她却都明白。

因为明白,眼里更加明亮,那是感激,无比的释然,就如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忽然得到了极好的休息时刻。

“陛下……”

“小东西,你忘了?宏儿还要我教给他许多功夫。今后,我要忙着培养他,哪里还有其他闲暇?”、

生个小女儿5

她咯咯地笑起来,依偎在他的胸口:“不管了,陛下,以后,你自己管教宏儿,要让他对你服服帖帖,什么都听你的,你至少需要把他教导到16岁……还有,南朝的威胁始终没有解除,据说,又有20万大军陈军边境。你说怎么办?如何退敌?让哪些人上阵?这些问题,让我头疼死了,现在,我不管了,你去管……”

他惊叹:“小东西,那你呢?你­干­什么?”

她悠然:“我呀?我要开始梳妆打扮。我老了,你知道,女人经不起老,等我年老­色­衰,也许,你就看上其他女人了……”

他哀叹:“你不是嫌弃我是老头子么?怎会觉得比我还老?再说,我又不是皇帝了,哪里还敢去看上其他女人?”

她怒了:“如果你是皇帝,就会去找其他女人了?”

他笑嘻嘻的:“所以,我英明。这一辈子,就只能有一个女人了嘛。又不是皇帝,又老了,除了你这个傻东西,也没女人会看上我了。”

她转怒为喜。

他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躺在月光下面。

身下,是柔软的花貂。躺在上面,一点也不感觉到寒夜的雾气。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但觉这个人,步步为营,那么狡猾。

她忽然咬住他的耳朵,小小声的:“陛下,你处心积虑……哼,就是想OOXX……”

他哭笑不得,反咬一下她的耳朵,学着她的语气:“我就不相信,你不想……”

两个人腻成一团,忽然听得轻微的脚步声。

那些,都是巡山的侍卫,是灰衣甲士的脚步。

但觉这一晚,非同寻常,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近,但是,很快,又越来越远;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正在驱逐。

罗迦皱了皱眉头:“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闯入了这里?”

芳菲一点也不奇怪,微微咬着嘴­唇­,似笑非笑:“也许,是你的好弟弟京兆王,处心积虑来捉­奸­的……”

——————今日到此。

刺客1

芳菲一点也不奇怪,微微咬着嘴­唇­,似笑非笑:“也许,是你的好弟弟京兆王……来捉­奸­的……”

罗迦的面­色­变得有点奇怪。

这时,二人都已经起身,批好了衣服。

不远处,魏晨匆匆而来。

“主上,有可疑人物在前面徘徊。”

“是谁?”

“是两名黑衣人。身手很快。正在试图上山的时候被我们发现了。不过,没能抓住他们,都跑了。”

罗迦心里一震。

忽然意识到,这二人,有可能是刺客。

他一挥手,魏晨退下。

芳菲依旧似笑非笑的:“这两名刺客显然是有人派来的。”

如果刺客在山上,把冯太后和她幽会的­奸­夫一举­干­掉,再不济,把­奸­夫­干­掉——那时,冯太后能说什么?

一个­妇­道人家,半夜三更,和男人在外面私会,就算是被­干­掉了,又算得了什么?

她有什么脸面公然叫嚷出去?

“京兆王借口宏儿生病,已经来慈宁宫探望好几次了,多次劝谏宏儿必须搬回玄武宫。这个老家伙,估计正担心我对宏儿下毒手,把宏儿当傀儡呢……”

罗迦微微坐起身,眉头皱得更紧了。

“上一次,陆泰借助宗子军闹兵变,京兆王也暗地里参与其中。现在,他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芳菲也长叹一声。

自己那次之所以没有追究下去,就是看在他是罗迦唯一的胞弟份上。也怕引起太大的风波,还让人以为自己容不下先皇的宗亲贵戚,弘文帝一死,就大力打压他们。岂料,更是养虎为患。

“陛下,如果继续让京兆王执掌宗子军,那该怎么办?”

罗迦的语气一点也没有犹豫:“京兆王已经不适宜执掌宗子军了。”

心中小小的一点顾虑也被打消了。她伸出手,搂住他的腰,低声道:“陛下,当初我就怕你不支持我。”

“傻东西,我什么时候没有支持你了?”

刺客2

“可是,京兆王,他是你的兄弟呀。我想了很久,都觉得不妥……”

罗迦的面­色­十分沉重:“就因为他是我的兄弟,更加不能执掌宗子军了。”

芳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当初弘文帝曾两次让位给京兆王,无形之中,让他在宗室之中的地位大大提高,几乎是典型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弘文帝生前,他估计还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之后呢?面对一个黄口小儿做了皇帝,他难道就没有丝毫的野心?不然,怎会和陆泰一拍即合?

如今,又三番五次明察暗访自己的“劣迹”。

要知道,当时是一个混乱的年代,尤其是南朝,几乎一年一换君主,儿子杀老子,弟弟杀哥哥,大臣弑君篡位……皇权,人人都在觊觎,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说法。

北国虽然好点,但是,像乙浑之类的权臣,也不时出现;想当初,罗迦的祖父,为了提防别人暗杀他,篡他的位,每晚上睡觉都要变换两三个地方,真正的是狡兔三窟。

“陛下……看样子,我们以后再也不能出来了,太危险了……”

罗迦反而笑起来,低声道:“傻东西,我们不出来,怎么引得了‘他’出来?”手臂用力,将她抱紧一点,“小东西,是不是害怕了?”

她咯咯地轻笑:“说真的,我还有点儿害怕刺客。但是现在不怕了。”

说话的时候,全贴在他温暖的胸膛里,那是一种奇怪的轻松地感觉,无论多么强悍的女人,都需要一个男人——一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人。这天下,除了罗迦,还有谁能保护自己呢?

而且,还小小的期待这场“战役”——尽管危险。

她是有私心的。

目前,知道罗迦身份的,就一个京兆王,其他的老臣,如李将军,源贺等早就死了;而陆泰也去了;另外一些,在弘文帝时代已经告老在家。

只要京兆王这个障碍一去掉,罗迦,方才能真正走到阳光下来。

要不,叫父皇?3

但是,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

在这样的时候,她不想继续。

因为,她看到罗迦的目光,忽然充满了一种悲哀——连欢娱都无法遮掩的悲哀。

失去了儿子,现在,只有这一个兄弟。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存的手足了。

他内心深处,当然并不希望,真的看到兄弟谋逆的结果。就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走到阳光下来,他都不希望。

忽然很希望他开心,就如以前,每次他闷闷不乐,她都会逗他开心一般。

“陛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还是想生个小女儿……以后,宏儿大了,他就要娶皇后,整天都很忙碌,但是,就没人陪我们玩儿……”

就像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连笑容都是固执而甜蜜的。又大又黑的眼睛,在月夜下,几乎要看透他的内心深处,但是,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只有温存和期待。

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软嘟嘟的亲一下他的嘴­唇­:“陛下,你说嘛,到底好不好?”

罗迦的眼眶忽然微微湿润,紧紧搂住她。

这天下,还有谁比他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呢?

人老了,才知道,有个女孩儿,不需要勾心斗角博取功名,只承欢膝下,增添老来的欣慰,多好!

“陛下……哎哟……”

他忽然咬了一下她的嘴­唇­,轻轻的,惩罚的甜蜜,“小东西,不许再叫陛下了。”

“那叫什么呀?叫罗迦么?”

“随你。”

她狡猾地贴着他的耳朵:“要不,叫父皇?”

他大掌拍在她的ρi股上,“小东西,又胡说八道了。”

她笑腻在他的怀里,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轻微的鼾声响起,罗迦凝视着她,怀里的这团温软,就如这世界上最最甜蜜的毒药。他也困了,倒在花貂上,朦胧里,想起过去的种种,辗转多年,方才有一起躺在花貂上共度月夜的美好时光。

美人计1

这一日,宏儿醒得极早。

睁开眼睛,四周黑乎乎的。想起自己还在生病,立即轻轻地叫:“太后……太后……”

一只手抚摸在他的额头上,十分柔软:“宏儿,醒啦?”

孩子迷迷糊糊的,恍惚中,觉得那个人那么像自己的父皇。

那是黎明的微光,让他看不真切,直觉地就喊起来:“父皇……父皇……”又欣喜,又热烈。

晨曦里,对面坐着的人,满脸的微笑,不以为杵,眼神十分慈爱。

孩子自己看清楚了,揉揉自己的眼睛,很不好意思:“神仙爷爷……”

“宏儿,叫爷爷就可以了。”

“爷爷?”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习惯。

觉得不叫个前缀,面前的人就显得老了——他不老,一点也不老。晨曦里,银­色­的头发,显出一种特别的风流倜傥。

小孩子对审美,有着天然的热爱。

怔怔地瞧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爷爷,我要学那手功夫……”

两只筷子夹住蝴蝶的翅膀,想起来,多么惬意?

罗迦笑眯眯的,又摸摸他的头:“太后说,你风寒入了背心,一定要休养三天。等好了,我再教你。”

孩子抓抓头,觉得神仙爷爷本不该在这里,但是,他好像医术很高明的样子,脱口就问:“爷爷,是你替我看病么?”

罗迦眨眨眼:“太后太累了,这些日子,就由我照顾你。一会儿,太后就要起床啦。”

经过了这几日,对他好像不是那么讨厌了。而且,意识到,只有他在身边,太后心情才会特别的好。还有,最重要的是,他陪着自己——不是陪着太后!!!

小孩子隐隐地,也知道其中的区别——最好是千万别陪着太后。

孩子坐起来,嘟囔道:“今天还要早课,太后说,不能耽误。”

“今天的早课,我给你讲。”

宏儿好生惊奇:“真的么?

美人计2

罗迦温和道:“今天,就讲讲做皇帝的两种品质。”

“哪两种啊?”

“正直和聪明:这是做皇帝成功的秘诀。所谓正直者,就是当某位大臣权利越来越大,贪得无厌,威胁到皇帝的位置时,你一定先不要动怒,要重重的赏赐他。就算他提出的要求再过分,只要你答应了,哪怕你恨不得杀了他,你也必须履行诺言,所谓一言九鼎是也。”

孩子托着腮帮:“爷爷,我知道,这叫做君无戏言。可是,什么是聪明呢?”

“别让这种大臣出现!”

孩子咯咯地笑起来。

罗迦也笑起来。

但是,宏儿很快便不笑了,脸上还隐隐地有点愁容:“陆泰,是不是就是这样?”

罗迦定神,凝视着他,这才发现,孩子眼里,竟然充满了一种深沉的危机感,完全超越了他这个年龄的表现。

他低低地说:“以前有父皇,我什么都不怕。现在,只有太后了。上次陆泰威逼我们,要不是有太后……我真怕……”

罗迦心里一酸。

自古以来,多少孤儿寡母的小皇帝,受制于权臣。纵然是皇太后,也往往是傀儡,忍让的时候多,含辛茹苦,等待小皇帝长大,把握权柄。

而且,北国的鲜卑贵族们,向来桀骜不驯,根本不可能甘心就这样对一个小孩子服服帖帖,如果不是冯太后早年就启用的一批汉臣,后果真不堪设想。

但是,他看孩子脸上的隐忧,笑起来,安慰他:“宏儿,上次不是有灰衣甲士么?你别怕。”

不料,孩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看过,灰衣甲士才三千人;而宗子军有十万人。”

三千和十万。

孩子对于数字的强大,总是特别的敏感。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罗迦见他小小年纪,竟然一眼看出本质——当然,是以小孩子的那种直觉。竟然是和冯太后的忧虑一摸一样。

美人计3

他语重心长:“所以宏儿一定要听太后的话。太后很聪明,总会想到好办法的。”

孩子望着他,忽然问:“爷爷,你会不会一直保护我们?”

他毫不犹豫:“当然。我做我宏儿和太后的保镖,你什么都别怕。”

孩子笑起来,如释重负的。

罗迦柔声道:“宏儿,你不是想和叶伽玩儿么?”

宏儿眼睛一亮:“真的可以一起玩儿了?”

“叶伽这孩子非常好,你可以跟他玩儿。”

“可是,太后说还要看他品质好不好。要确定了才许我跟他玩儿。”

“叶伽是我看着来道观的,品质没问题,宏儿,你放心跟他玩儿。”

“好耶。”

孩子蹦蹦跳跳地起来,衣服整洁地出去,这一刻,又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了。在他身后不远处,几名灰衣甲士一直跟着他,但是,不让他太过察觉。

屋子里安静下来,罗迦坐在椅子上假寐,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陛下,你猜我是谁?”

他的手覆盖在她柔软的手上,声音里都是笑意:“我猜猜,是小猫?小狗?不对,也许是小猪……”

她咯咯地笑,放开手,歪着头看他:“陛下,你把宏儿哄去玩儿了,现在要开始­干­活了。”

他惊叹:“什么活都我­干­?”

说话的时候,才转头看她,但见她今日换了一件衣服,有淡淡的绿­色­丝边,非常雅致。头发也变了个样式,看起来,隐隐几分当年少女的摸样。

他微微心跳,拉着她的手,柔声道:“小东西,是用美人计么?”

她嫣然一笑,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用美人计多好呀。要你­干­活,又不用付钱。”

罗迦哑然失笑,随她来到她的内室。

皇帝还小,奏折都是冯太后处理。这是极其机密的地方,除了冯太后,任何人不许进去。两人一入内,芳菲的脸­色­就变了。

————————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个Gao潮。这个Gao潮完了,就真正全部结局了。HAPPY结局!

暗杀罗迦1

奏折堆得很多。

其中大半当然并不是那么重要。而另一堆­精­选过的奏折,根据上面标明紧急情况等级的不同,有所区分。

芳菲面­色­凝重,看着那一堆小的奏折,随手拿起一封:“陛下,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罗迦细看,那是边境来的军事报告。

弘文帝当初,侥幸趁着天气的得利,洪水冲垮了南朝军队自己修筑的大坝,淹死二三十万人。严格来说,这一次,真是老天帮忙,否则,真不知会溃败到什么地步。

“现在南朝得知弘文帝驾崩,以为我北国无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将三十万大军陈军边境,随时可能攻打我们。我想来想去,头疼极了,真不知该派谁去应战。”

罗迦将奏折慢慢放下来。

当前局势,还真有点不妙。

李将军,源贺等老将早已死了。弘文帝也驾崩了;细细地数来,要派一个威震四方的人出去,还真不容易。

“目前,贾秀驻守在陇西,代替源贺,击溃了很多小部族;他虽然很有才略,但是,陇西自来是我们的边境大患,不敢让贾秀离开;而王肃我又不敢派出去,这里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鲜卑贵族需要应付。实在是没法……”

“芳菲,你一个人选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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