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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卷3 > 10岁???

10岁???

她长叹一声:“有倒是有,只怕他不愿意。”

“谁?”

“京兆王。”

这个时候,派遣京兆王出去,真是一举两得。

二人都明白。

罗迦却摇头:“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时候,肯定会找借口推辞。”

芳菲愁道:“我也是担心这一点。如果他不去,还真的派不出足以担当此重任的大将。”

每次,她发愁的时候,眉心总会皱起来,就如一个小小的核桃;罗迦看她几眼,忽然伸手,揪住眉心,但是滑溜溜的,揪不住。

芳菲吃疼,叫起来:“陛下,你­干­嘛?”

“芳菲大人,你看我如何?”

暗杀罗迦2

芳菲张大嘴巴,上下左右地打量他:“你?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悠然道,“有我罗迦出马,难道你也怀疑我的本事?”

她摇头,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抱住他的脖子,声音忽然变得有点软弱:“陛下,你不能出征……我害怕看到你出征,我不想你再离开我了……”

罗迦呵呵笑起来,拍着她的手,柔声道:“傻瓜,我怎会离开你?不过,我看这情形,和南朝的战争,倒也不是非打不可,因为我们前几次的优势,南朝也不敢太过咄咄逼人,我们只要做出应战的强硬姿态,甚至反攻,先威慑住他们,然后,就大有外交的可能……”

她的眼睛亮起来。

“芳菲,李世安如何?你那个著名的外交名臣,你忘了他了?”

芳菲哈哈笑起来,一拍自己的脑袋:“陛下,我还真忘了。”

他小小的抱怨:“小东西,你怎么变得这么笨了?我真怀疑,你以前看起来那么英明,是怎么办到的?难道是碰巧运气好?”

她笑得十分狡黠,又得意:“女人嘛,当然是该聪明的时候才聪明;现在有你了,我为什么要那么聪明?天天这样劳心劳力,老得快,你不知道啊?而且,陛下,这本就是你的事情,我给你白白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没问你要钱呢。”

她十二分的理直气壮。

罗迦失笑,手一用力,一把将她拉过来躺在怀里,语带威胁:“小东西,你还敢问我要钱?要我怎么付你?”

“我要……”

话语被封住,嘴巴被粘住了,只能笑得气喘吁吁:“陛下……陛下……你是昏君也……”

他也浑身燥热:“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昏君……谁叫你是小狐狸­精­……”

她瘫软在他怀里,咯咯地只是笑。

多少年了,面对那枯燥的奏折,高高在上的孤独。如今,才知道什么是放纵的滋味,完全的无忧无虑,身心愉快……天塌下来了,也有他担当,不是么?

暗杀罗迦3

那是一处驯鹿园地,周围,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宏儿正看着几头漂亮的梅花鹿,但见一个少年翩翩地走来。他的身姿,出奇的优雅,竟如这园子里的小梅花鹿一般。

他欣喜大喊:“叶伽,叶伽,我在这里……”

小少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很优雅地走过来:“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你看,叶伽,这梅花鹿多漂亮?再过些日子,我们就可以去打猎了,对了,你和我一起去打猎……”

小叶伽坚决的摇头:“不,陛下,我们出家人不杀生,我不打猎。”

宏儿见他一本正经,乐了:“你的样子,好像通灵道长。”

小叶伽依旧神­色­肃穆:“杀生不好,大家都应该忌杀生。”

“好好好,我只是打那些凶猛的豹子,老虎,野狼之类的,这总可以了吧?”

小叶伽那么惊奇:“陛下,您能打老虎了?”

宏儿十分自豪:“当然能!我去年就打过老虎了,我父皇教我的。”

二人这一日玩儿得特别开心,直到黄昏的时候,小叶伽才告辞,宏儿也往慈宁宫回去。

穿过父皇的陵墓,那是他的必经之路。

几乎他每天都会到这里看看。

此时,阳光早已散落,一片凄清的薄岚笼罩大地。小孩子停下脚步,看父皇陵墓四周高大的树木,一丝金黄|­色­的余晖,给整个世界,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艳丽,而又飘渺。

他按照惯例行了一礼,想起父皇,还是觉得小小的伤心,跪下去,低声说:“父皇,我好想您……”

“宏儿!”

他惊奇地抬起头。

这声音,那么熟悉。

“父皇,父皇?”

高大的千年松柏后面,缓缓的一个人——他不是走出来的,也不是跑出来的,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宏儿揉着眼睛,但觉,是从天而降的一个人。

天啦!

那是父皇!

是父皇!

————————今日到此:)天气太热了,成都今天据说要40°了,我写一下字就汗流浃背,开着空调,膝盖又疼得难受……我准备今天去人民公园的防空洞避暑,据说上周五才开放的;哈哈,我疑心是为了2012准备的:)))

大家也要预防中暑哈:))爱你们:)

父皇的怨愤1

孩子惊叫,扑过去:“父皇,父皇……”

但是,他并未能扑在那人的怀里,仿佛“父皇”的身影是飘忽的,根本无法靠近。他生生地停下脚步,恍惚地揉揉眼睛,脑子里晕乎乎的。但觉对面的人影,就如早晨的雾气,朦胧而飘逸。

“父皇,真的是你么?”

长长的一声叹息。

悲叹,充满了一种悲愤和怨恨。如受到了极大的冤屈。

“宏儿!”

一只大手伸出,摸在他的头顶。

孩子如被催眠一般,迷茫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是父皇。没错,的确是父皇。只有父皇,才会这样爱惜自己。他大为惊喜,“父皇,您去了哪里?我真怕你不回来了,走,我们回宫吧……真是太高兴了……”

那个声音还是悲愤的,就如他受到了极大的棱辱。

“宏儿,父皇不能回宫了。”

“为什么?”

他沉默着,脸­色­那么瘆人。孩子也觉得一股森森的寒意,仰起头,问他:“父皇,为什么呀?我们快回去,太后一定很开心……走,父皇,我们直接去慈宁宫,太后会做很多好吃的……”

他幽幽地长叹一声:“太后不会开心的!”

“为什么?”

“宏儿……太后再也不会欢迎父皇去慈宁宫了……”

孩子忽然想起神仙爷爷,竟然只是怔怔地拉着父皇的手,再也没法说话。

“父皇”一直盯着他,查看小孩子面上最细微的神­色­,眼神,不经意地飘过一丝恶毒。他的声音更是悲惨,带着极大的蛊惑:“宏儿,父皇喜欢太后,这世界上,父皇只喜欢你和太后两个人……可是,太后她……”

太后变了!

太后喜欢其他的男人了。

宏儿垂下头去。

“宏儿……这些日子,太后和谁在一起?”

孩子如中了蛊一般,慢吞吞的:“有一个人……是神仙……他是神仙爷爷……”

父皇的怨恨2

“什么神仙?”

“是很帅的一个人……是神仙……”

很帅的男人!

冯太后和一个很帅的男人,居然敢公然在慈宁宫作乐?

那个声音紧追不舍:“他和太后一起做什么?”

“一起吃饭……”

“还有呢?”

“我不知道……”

孩子但觉头疼,越来越疼,只一个劲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父皇,您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和我回去吧,我们去找太后……”

“宏儿,你千万别告诉太后。”

“为什么?”

“以后,父皇会告诉你原因的。”

声音忽然转为柔和:“宏儿,你喜欢那个神仙么?”

“喜欢……不,我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他很帅,很好,本事又大……他给我做很多好玩意,还教我本事……”

那个恶毒的眼神,变得极其惊讶和恐惧,如在施加魔咒一般,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宏儿,正是因为那个神仙,父皇才不敢回去……”

“为什么?”

“因为父皇回去了,就会被他杀掉。”

孩子大是恐惧:“为什么?”

“宏儿,太后对他,是不是比对你更好?”

孩子的心里一颤,这是小孩子最敏感的地方。他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可怜的宏儿!”

孩子眼里流下泪来。他用手背抹着眼泪,紧紧拉住“父皇”的手,啜泣:“父皇,您跟我回去好不好?我要您,不要那个神仙……”

“宏儿,你记住,他不是神仙是妖道。”

“妖道?”

“是的,是妖道,包藏了极大的祸心……他靠近你们,就是为了一个极大的­阴­谋,为此,他处心积虑,装出关心你们的样子……你知道父皇生病的时候,吃过那些药吧?其中一种药,就是这个妖道悄悄给太后的……父皇正是吃了这种药,才一病不起……”

孩子惊恐地睁大眼睛。

————PS:敬告手机读者:手机书城的更新,是编辑更新,作者没有权利自己更新;所以,什么时候更新,以及更新到什么程度,作者自己是没有办法的。有童鞋们反应,手机上很久没更新了,我也给编辑大人留言了,不知能否尽快解决;这不比发在网上,我自己能够随时更新;所以,说不准编辑的动向。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毒死你父皇1

父皇的死。

本来就很蹊跷。

在他的心目中,父皇顶天立地,打败了南朝,凯旋而归,本该长命百岁,健壮如牛,怎会说死就死了?

难道,是被人家害死的?

“父皇……您说神仙爷爷……是妖道?”

那个瘆人的声音,喉头发出不可预知的一种奇怪声音,不知是笑还是得意——冯太后的­奸­夫,确凿无疑。至于这个­奸­夫,讳莫如深,既不是李冲,也不是王肃,甚至不是朝中的任何人。

无论是谁,都要揪出来。

“宏儿,上一次陆泰被抓,这个神仙在不在?”

孩子摇头:“我不知道……”

那一次,他真的不知道,因为没看到神仙。

声音更加凄惨,一如地狱里的厉鬼一般:“宏儿,父皇被他们害得太惨了,他们给父皇服用了慢­性­毒药……只有杀掉坏人,父皇才能回来……”

他急忙问:“杀掉什么坏人?”

“就是那个妖道。”

妖道!

妖道!!!

但是,孩子此时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非,只是欣喜地大声问:“父皇,您真的会回来么?”

“对。只要杀了妖道,朕就会回来……”

孩子忽然微微地疑心:“父皇,您为什么不杀了坏人?”

“弘文帝”叹息的声音更加凄惨:“宏儿……唉!宏儿,你知道太后……父皇没法,父皇真的没有办法……”

“父皇,我该怎么办?”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很坚定:“宏儿,你听我的。以后,每一步该怎么行动,我会告诉你。此外,这朝政上下,都是那个妖道的人,受到了妖道的迷惑,你什么都不要相信。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便是京兆王。”

“可是……京兆王……”

“宏儿,京兆王是父皇的亲叔叔,是你的嫡亲。他不会害你的,现在满朝文武,只有他才可信,你必须对他言听计从……”

“可是!”

声音变得非常严厉:“宏儿,你难道不听父皇的话了?”

毒死你父皇2

孩子抬起头看他,看着父皇严肃的面孔,但觉眼冒金星。那是父皇,是父皇的命令,从来没法违背的。他立即道:“是,宏儿遵命。”

他非常满意,脸上带了点微笑,又伸出手,爱怜地抚摸孩子的头:“宏儿,你真是个好孩子。记住,今天的事情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孩子小小声的:“就连太后也不说么?”

“不能!因为太后受到了妖道的迷惑。现在,她什么都听信那个妖道的。不会听信你一个小孩子的话。如果你说了,妖道就会察觉,会给你和太后带来危险,就算是父皇,也没法再回来了……”

这时,一阵风吹过。

孩子忽然惊醒。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

只有后面,几位侍卫追来,大声地喊:“陛下,陛下……”

孩子茫然失措,如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一转身,大喊起来:“父皇,父皇……”

可是,四周哪有父皇的影子?

但是,头顶的温热还在,正是父皇大手抚摸过的,一切,并不是梦。

侍卫气喘吁吁,惊讶地看着小皇帝:“陛下,刚才风真大。这山里­阴­森森的,湿气大,还是快回去吧,您伤寒不曾痊愈。”

孩子还在揉着眼睛,并未理睬侍卫们,只是四下张望。

从山顶往下看去,北武当山峰秀丽,山间,云雾袅绕。

侍卫发现他面­色­不太对劲,急忙问:“陛下,您怎么了?又不舒服?”

孩子沉着脸,转身就走。因为脚步太快,踉跄了一下,也不等侍卫搀扶,他大步继续走了。一边走,身子一边微微发抖:父皇!父皇!难道父皇死得很悲惨,这是专门托梦,要自己替他报仇雪恨的?

这是秋日里最绚烂的一天。

银月湖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一些­色­彩鲜艳的鱼儿,不停地跳起来,又跃入水里,雪白的水花,溅起老高。这更显得湖边的清幽静谧。

毒死你父皇3

这是秋日里最绚烂的一天。

银月湖边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野花。一些­色­彩鲜艳的鱼儿,不停地跳起来,又跃入水里,雪白的水花,溅起老高。这更显得湖边的清幽静谧。

阳光下,二人并排躺在草地上,芳菲随手扯了一根野花,扫在罗迦面上,笑声咯咯的:“陛下,你喜欢这里么?”

罗迦手臂一弯,将她抱住。这里,是当年小怜事件之后,她一怒之下从冷宫到北武当,自己费尽辛苦跟她和好,在这里不知洒下了多少恩爱的痕迹。也是他最喜欢的北武当的景点之一。但是,这许多年,都不敢踏足这里,无穷的伤心往事。

“陛下……”

他听着她咯咯的笑声,记忆有点恍惚,就如多年前的声音,带点儿童音,用了吃­奶­的劲儿,软软嗲嗲的喊“父皇,父皇”……这种妩媚的声音一上来,他的身子便忍不住燥热,大手一用力,她的身子整个已经在他身上。

他的大手摩挲在她的光滑的脖子上,声音微微沙哑:“小东西……”

她被迫和他面对面,嘴里,几乎要呼吸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二人的眼睛靠得那么近,彼此的眼睫毛都几乎扫在彼此的眼睛上,鼻尖碰着鼻尖。

他的大手更是灼热,上下游走在她光滑的身上。她嘟囔起来:“陛下……这是在外面耶……”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傻东西,谁也不能靠近半步。”

她忽然推开他的手,跳起来,如小鹿一般奔跑:“陛下,你来追我……”

罗迦出其不意,被她逃脱,忍俊不禁,也跳起来,张着手臂追上去:“小东西,你还敢耍诈?”

脚下的青草那么柔软,风吹过耳边带着果实的甜蜜,甚至湖水人烟上那些游弋的渔凫……芳菲跑得那么快,但是,怎么敌得过长手长脚的罗迦?一如那些最美好的黄金岁月。

她的身子被从后紧紧地抱住,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脖子上:“傻东西,还跑不跑?”

毒死你父皇4

她浑身无力,几乎笑得要瘫软了:“陛下……”

“看我怎么惩罚你……”

那是猛烈的激|情,因为掺杂了回忆,多年的耽误,痛彻心扉的绝望……所以,在同样的地方,恩爱更是来得猛烈。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在最愉悦的时候,看到他的胸膛,那么强健的胸膛,多年锻炼下来的肌­肉­,还那么充满活力。山间岁月长,也许是这些年停滞的人生,让他的年岁也跟着停滞?上天,何其厚道!!!

她气喘吁吁,他也浑身大汗,抚摸她汗湿的头发,柔声问:“小东西,好不好?”

她的脸,那么发烫。

脸红,脸红,拼命地给他红下去,红下去。

阳光照­射­在身上,带着无比的暖意。枕着那健壮的肩窝,芳菲闭上眼睛,浑身懒洋洋的舒适和放松。

“太后……太后……”

她坐起来,罗迦也坐起来。

不远处,孩子雀跃着奔跑过来。他手里拿着很大的一把野花,但是,在一张开外停下来。太后和这个男人坐在一起——他们衣衫整齐,毫无异常。但是,坐的距离那么近,就连小孩子,也看得出来的那种熟稔和亲昵——比和父皇在一起时,更亲昵百倍。

这本是孩子经常渴望的场景——一家三口,甜甜蜜蜜。但是,此时看起来,却怎么觉得那么刺眼?尤其是那个“妖道”——他的银­色­的头发,看起来,可真是刺目啊。

芳菲满面的笑容,“宏儿,你摘了这么多花?真好看。”

孩子的目光却盯着罗迦。

此时,他们两个人都坐在湖边,双腿垂下去,几乎要踩着湖水里盛开的野莲花……两个人举案齐眉,他那么好看,太后也那么好看!他们两个那么要好!这个妖道——他是妖道,是毒死父皇的妖道?

孩子奇怪的眨眨眼,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仿佛一伸手,就能把这个妖道推进湖水里淹死。

只要他死了,父皇就能回来了。

————今日到此。

湖边亲昵1

他这样想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却是一捧的鲜花。

以及“妖道”的笑脸,他向他招手:“宏儿,过来。”

这笑容太过慈爱,一点也不像“妖道”了——孩子并非是第一天认识他,也不是第一次和他相处。他死死地盯着他,从这里看去,他和太后——他和太后——他那么帅,太后也忽然变得那么漂亮,如一幅画一般。

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似妒忌,又似小孩子那种隐隐的羡慕和崇拜的心理——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死命地拉扯:“他是妖道……是害死父皇的妖道……”

父皇死了,他却和太后这样一起。

难怪,父皇会愤怒。

父皇一直看着呢。

一只大手伸出,一把拉住他。

孩子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被抱起来,手里的大把野花,一下落入了罗迦的怀里。这一日,他的心情快乐得出奇,仿佛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刻:娇妻幼子,一种真正的补偿。

低下头,看到孩子的眉目,因为挣扎,小脸变得红彤彤的,和怀里的野花一样绚烂多彩。尤其是那双清亮的眼睛,那么像自己。

他笑起来,大手一伸,几乎将孩子举起来:“宏儿,今天开心么?”

孩子忽然被他举起来,那种熟悉的被疼爱的感觉,只有父亲才具有的强大的男人的力量。这令他又感到奇异的心安,仿佛在他面前,自己才是安全的。

妖道!

神仙爷爷!

他拼命摇了摇自己的头。

就如一场梦一般。

罗迦见他摇头,笑着问他:“宏儿,­干­嘛摇头?头不晕么?”

孩子没回答,芳菲也笑,轻轻拉住儿子的手,柔声道:“宏儿,我给你把鞋子脱了,在这里泡泡脚。这水是热的,有点像温泉,你试试,很舒服的……”

罗迦将孩子抱到二人中间坐下。芳菲给他脱了鞋子,孩子的双脚放在水里,果然是很舒适的温度。

湖边亲昵2

这新奇的感觉,让他暂时忘了“妖道”,问道:“太后,我以前都不知道这里有温泉呢。”

二人对视一眼,这里曾是禁地。自从宏儿出生后,她羞愧之下,根本不敢再来这里,再来和罗迦曾经恩爱的地方……如今,总算事过境迁,自己才有这样的心思。

就如收回了失去的宝物,满心的喜悦,甚至压抑了那些伤心往事的酸楚。

她拍着儿子的手,柔声道:“宏儿,你要喜欢这里,以后,我们常常带你来。”

“我们”——太后不是说我,是说我们。

孩子不经意地看一眼罗迦,难道,以后这个人,一直都会和太后在一起,如影随形?

他忿忿的,父皇才死了多久啊?

为什么太后都不伤心?

至少,太后应该伤心很久很久才对啊!

他们凭什么这么欢乐???

但是,他不敢表露出来,想起父皇的叮嘱,一定不许在“妖道”面前,表露半点。

如果是旁人怂恿他,决计不行——但是,那是父皇,是亲爱的父皇!既然他有所交代,他从来都会完全遵从。

这时,一群水鸟从头顶飞过,风吹起,旁边成片的白­色­花状植物,便连绵的起伏,美丽不可方物。

他转眼,看到两个大人都躺在草地上,很惬意地闭着眼睛。

他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躺在中间。

一只大手伸出来,轻轻搂着他。

他本是要推开,但是,头枕在那样的臂弯里,又十分舒适。

就连他的声音,恍惚中,也那么像父皇:“宏儿,好好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我带你去打猎……”

这声音那么亲昵,自然,就如水到渠成一般。

孩子悄悄地睁大眼睛看他,但见他闭着眼睛,已经进入了舒适的小憩。趁此,便将他看得更加清楚。越看,越觉得奇怪,此人,为什么这么像父皇?——像比父皇稍稍老一点的另一个父皇?

湖边的亲昵3

他再一次想起宫廷里的那幅画,神仙爷爷的画卷。

忽然很急切,巴不得马上拿到那副画卷,和这个人比对一下。

又惶恐。

那是一个秘密——他连父皇都不曾告诉。

这个人或许不是妖道!

是比妖道更可怕的一个人!

他转身,侧脸靠着太后,但见太后也面带微笑,闭着眼睛,手里还拿着刚才他摘的大把野花。甚至她的温暖的手,也一直拉着他的手——小小的心底,涌起一股奢望——若是旁边的人,换成了父皇,那该多么完美?就

不行,自己一定要把那个人换成父皇。

自己和太后,父皇……这温泉,应该是属于这三个人的。

和这个“妖道”,有什么关系呢?

他悄悄地贴着芳菲的耳朵,小声地问:“太后,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孩子的热气传入耳朵里,热乎乎的。芳菲笑眯眯的:“宏儿,你想回去了么?是不是饿了?”

“嗯。我想回平城了。太后,我们是不是该回平城了?”

芳菲睁开了眼睛,觉得有点奇怪。

心里又有点不安。

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急于回到平城?

她小心翼翼的:“宏儿,为什么要回平城啊?”

孩子理直气壮的:“父皇以前叮嘱我,一切都要按照祖宗家法行事,不可贪图安逸。现在是秋天了,我们应该回平城了。”

“还要等你父皇的百期祭日啊……”

“很快就要到父皇的百天祭日了,祭祀完毕,就该回去。父皇说了,平城才是我们的要害,如果皇帝长期不在,后果不堪设想。太后,你难道不想回去?”

芳菲竟然回答不得。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罗迦,但见他还是躺在草地上,如睡着了一般。心里乱糟糟的,如果回了平城,罗迦怎么办?他怎能公然去平城?忽然没了主意,就如宏儿一般失去了主心骨,刚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内心深处,无论如何是不肯和罗迦分开的。

湖边亲昵4

孩子更是理直气壮,真正是一个权威的皇帝了:“太后,我们该回去了。而且,京兆王等人也催了好几次了。”

芳菲强笑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太后,回去之前,我们还要再参拜父皇的陵墓。”

“这是当然。”

“父皇最喜欢吃您做的拔丝苹果和獐子­肉­,您也给父皇做么?”

……

芳菲更是意外,但觉孩子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咄咄逼人的。罗迦躺在地上,一直闭着眼睛,但是,每一个字,都听在了耳朵里。

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他悄悄地看芳菲的时候,但见她的眉头又悄悄的皱起来,如一颗小小的核桃一般。

在她的理想里,是希望儿子能够坦然地接受罗迦,甚至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告诉他,这就是“先帝爷爷”——太后和先帝爷爷在一起,当然是天经地义的,没什么好羞耻的!这既不是偷­情­,也不是乱­仑­,这本来就是夫妻。

可是,她的尝试,显然不是那么成功。

甚至,在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入死胡同。

因为比芳菲冷静,所以,心里就起了一个极大的疑问:宏儿这孩子,少年老成,并非是反反复复的。前几日,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为什么今日,又开始转变?

他慢慢地坐起身,不动声­色­,轻轻拍拍孩子的肩膀。

果然,孩子立即倔强地转过身,根本不想面对他似的。

他心里一动,还是不动声­色­,柔声问:“宏儿,你想哪天出发回平城?”

小孩子回答得非常流利:“朕想三日之后启程。”

好家伙,连启程的日期都确定得这么­精­确。

甚至,没有询问太后的意思。

罗迦立即断定,一定是有人指使过他。

到底是谁?他仔细地寻思,这些日子,宏儿单独外出的时候并不多。而且,能进得了他的身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会是谁在暗中指使他?

——到此。

太后别出轨1

孩子毕竟不能太过伪装,当然不能察觉他的想法,一个劲地拉太后的手:“太后,我们回去嘛,这里不好玩……”

芳菲心里乱糟糟的,随口问他:“宏儿,这里不是很漂亮么?”

“不漂亮,一点也不漂亮。以前父皇从未来过这里,肯定是因为他从不喜欢这里。太后,我们回去好不好?”

这时,芳菲已经被他拉得站起来。

罗迦也站起来。

孩子侧脸,但见他那么靠近太后,忽然往后一步,用自己的小身子挡住了太后,眼神充满了警惕,生怕这个“神仙爷爷”会夺去了太后的宠爱。

罗迦看出他眼里的堤防,苦笑一声。

这个小家伙,看来,是要独占芳菲了。

又有点儿心酸,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自己的母亲,还能靠谁呢?

就连他,也渐渐地头大如斗。不解决孩子的问题,看来,一切都很艰难。

芳菲被孩子拽着,快速地往前走。

待要回头看一眼罗迦,孩子的手更加用力,不停地嘟囔着:“太后,回去啦,我好饿啊。今晚你陪我吃饭好不好?”

“好……可是,宏儿,我们慢一点吧……”

孩子固执地扬起小脸,悄悄地说:“太后,今晚就我们两个一起吃饭好不好?我只喜欢和你一起吃饭……”

芳菲心里一凛。

孩子是这么赤­祼­­祼­的排斥罗迦。

“宏儿……和爷爷一起吃不好么?”

孩子的声音更低了:“不好。我不喜欢跟他一起吃饭。太后,你答应我嘛……求求您了,您给他说,别和我们一起……”

孩子的声音虽然微小,但是,罗迦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看到芳菲的目光,那么为难,又包含酸楚。

他故意笑起来,大步走上去,声音十分轻快:“宏儿,我要走了。”

孩子好生意外:“你去哪里?”

他微笑道:“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太后别出轨2

孩子下意识地问:“再也不在北武当么?”

“也许吧。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很远,估计要很多年才能回来。宏儿,你要听太后的话。今天,我便是来向你们辞别的。”

明明知道罗迦是有什么目的,但是,听得这离别的话那么突然,芳菲还是心慌意乱。一时间,竟然完全没法呼应他。

孩子也一样,他本是害怕,怎么都赶不走这个讨厌的“妖道”,没想到,这么容易,他竟然自己就走了。

孩子小声问:“你真的要走?去哪里呢?”

“对,我马上就走。那个地方很陌生,你们都不知道。宏儿,你要保重。”

“爷爷,你还会回来看我们么?”

“会。宏儿,我也许会回来看你们,但是,得等很久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芳菲,竟然真的走了。

他的脚步很快,身子不久便消失在一片茂盛的丛林里,那是下山的路。宏儿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不虞有他,忽然问芳菲:“太后,他真的走了么?”

芳菲的神­色­十分黯然,微微咬着嘴­唇­:“宏儿,你为什么忽然不喜欢爷爷了?”

孩子在她面前没法撒谎,低下头去,手指绞来绞去,嗫嚅道:“我不是不喜欢他……可是,我不喜欢太后喜欢他……我觉得太后喜欢他,比喜欢宏儿还多……太后,你再也不要理睬他了,好不好?”

芳菲无语。

只有孩子眼巴巴的小脸,紧张地期待着她的反应。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总是希望获得最多的爱。

许久,芳菲才长叹一声:“宏儿,你放心,他再也不会来了。”

孩子立即高兴起来:“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他蹦蹦跳跳的,拉了芳菲的手就走。

芳菲不经意地回头,再也没有罗迦的身影了。心里堵得厉害,却又没法责备儿子半句。

只是想起李奕。

不知为何,在这时想起李奕的惨死。

太后别出轨3

当年,弘文帝因为怀疑,因为妒忌,一怒之下,根本没经过什么调查取证,毫不留情地就杀了李奕。而李奕,还是他的故人,彼此之间,有着重要的情分。

那一场腰斩,她终生难忘。

而死去的那个男人,曾经两次救过自己的­性­命。

再看儿子,那么酷似弘文帝的脸,竟然一阵一阵的恐惧。

只是他现在还小。

若是再大一点呢?

前面是一片茂盛的树林,因天晚,看起来­阴­森森的,孩子有点害怕,“太后,我们快走吧。”

芳菲自己也有点害怕,跟小时候一样,最怕黑夜。若是此时罗迦在身边,有什么可怕的呢?

她拉了儿子,快步穿出树林。外面,早已候着侍卫,呣子俩这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去很远,遥望头顶,上面的山峰上,正是弘文帝的陵墓,高高的耸起,在暮­色­昏黄里更是显得壮观。

孩子停下脚步,忽然问:“太后,您说父皇会不会回来?”

芳菲心里一震。

弘文帝归来?

弘文帝怎么会回来?

他又不是罗迦,又不是假死,自己亲手检查过的,怎会回来?

孩子却固执地拉着她的手:“太后,父皇还会回来,对吧?我好几次都梦见他回来了,还和我们一起吃饭,带我玩儿……”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芳菲本也不算太胆小,此时,浑身的汗毛却都倒竖起来。

“宏儿,走,快回去。”

“太后,您说嘛,父皇就是会回来,对吧?”

她顾不得回答,拉着儿子快速地走。她的脚步太快,孩子一会儿就小跑起来,气喘吁吁的,一直到进了慈宁宫,她才放开儿子,径直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是冷汗。

张孃孃亲自上来,关切地问:“太后,不舒服么?脸­色­很不好。”

她强笑一声,但见儿子目光狐疑,只摇摇头,低声说:“传膳吧。”

膳食很快摆上来。

太后别出轨4

都是按照小皇帝的口味做的。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已经生龙活虎了,大口大口地吃饭。见芳菲不怎么吃,就夹一块­肉­给她:“太后,您吃呀。”

她摇摇头:“宏儿,你自己吃,我不想吃。”

“太后,您怎么啦?”

“我头有点疼。”

孩子立即放下筷子,来到她的身后,伸出小手,按摩在她的头上,歪着头问她:“太后,这样好点没有?”

她心里一暖。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世界上最亲的人哪。

她闭着眼睛,伸出手,抚摸他的小手,摸着孩子光滑稚­嫩­的肌肤,柔声说:“好多了。”

“太后,以前您生病的时候,父皇也是这样照顾您的……”

她蓦然睁开眼睛。

父皇,父皇——这孩子,今天,开口闭口都是他的父皇。

她心如针刺,缓缓道:“宏儿,今天玩累了,你早点去休息,明早还要上早朝呢。”

孩子放下手,兢兢业业的:“好的,太后。我答应过父皇,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您放心吧。”

这时,孩子一点不像孩子了,彻彻底底的一个小大人。

芳菲却更是惊惧。

甚至比面对弘文帝的时候更加惊惧。

对弘文帝,随时可以翻脸;

但是,对自己的儿子,连翻脸都不行。

孩子回去休息,她也早早上床。

但是,整夜,都是辗转反侧。

短短时日,已经习惯了有罗迦在身边。现在,他忽然不告而别,尽管明知他必然有深意,也颇不是滋味。

在床上折腾了许久,才勉强入睡。

迷糊中,梦境迷离。

一只手,抚摸着自己,但是,面目却很迷糊。

“芳菲……芳菲……”

她惊悸:“你是谁?”

“唉……”长长地叹息:“芳菲,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天啦……”

她喊不出来。

弘文帝。

竟然是弘文帝。

————到此。

正大光明的­奸­情1

她拼命地眨眼,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芳菲……芳菲……朕才死多久啊?尸骨未寒啊……唉……你就忘了我么?”

叹息,悲惨到了极点的叹息声。

芳菲毛骨悚然。

心底,又不知为何多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她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人——但是,夜­色­里,他就像一个幽灵,飘飘忽忽的,看不真切,仿佛站在云端的一个人。

屋子里,非常安静。

芳菲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忽然问:“你没死?”

弘文帝并不回答。

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芳菲,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他”——他是谁?

“你就不管宏儿了?”

她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我有管宏儿……我怎么可能不管宏儿?”

“可是,那天,他生病了,你在哪里?”

那声音忽然变为疾言厉­色­。

芳菲怔住,回答不得,脸上火辣辣的。那一日,自己和罗迦亲热缠绵,忘了归期,以至于宏儿病倒在弘文帝的墓前。

隐隐地,是他穿透一切的目光,几乎洞察一切一般。

仿佛自己的隐私,在他的面前,一览无余。

她忽然微微发抖——天啦,天啦!莫非是弘文帝灵魂震怒,来找自己算账了?

那是一种愤怒,无言的愤怒,她忽然坐起来:“陛下,你也别威胁我,我和他,是光明正大……”

“光明正大?嘿嘿……正大光明的­奸­情???”

那笑声很冷,几乎深入骨髓。

芳菲狠狠地瞪着他,这很可笑么?是­奸­情么?

­奸­情!如果和罗迦算­奸­情!

那他弘文帝生前的作为算什么??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当着臣民的面,公布他的身份?”

芳菲被噎住。

怎么公布?

宣布死去十几年的先帝罗迦复活?谁会相信?再说,如果这个惊天大消息传出去,岂不引起天下大乱?

正大光明的­奸­情2

难道,弘文帝自己不会知道?现在登基的是他的儿子,他还希望掀起什么滔天巨浪?

那个冷笑的声音更冷了:“太后,你怎么不回答了?”

“我……”

她一时语塞,无法自辩。

更加愤怒:“陛下,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弘文帝老谋深算的目光,语气充满了玩味:“朕知道?凭什么朕会知道?太后,你毫不检点,难道还要朕体谅你?宏儿多大了?你替他想过没有?以后,你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你胡说什么……”

芳菲大怒,一下跳起来。

眼前,云遮雾散。

她赤脚站在地上,一片的冰凉。

就如坐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惊惶四顾,哪里有弘文帝的身影?

她不罢休,追出去,但是,四周门窗俱好。外面守候的值班宫女和太监侍卫们都尽职尽责地呆在各自的位置上。看见她出来,都很惊讶,立即问:“太后,您怎么了?”

芳菲急忙问:“是不是有人来过?”

今晚负责值守的是红云,她很惊奇:“没人,太后,一直没人来过。”

她一直守在门口,有人经过,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门都是太后自己从里面打开的。

“太后,出了什么事情?”

芳菲摇摇头,但见这一夜,月­色­惨淡,秋意寒浓。月­色­变成了最黯淡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天亮了。她急忙回到房间关了门,宫灯点燃,那么明亮,她捂住头,觉得头疼如裂:“天啦,天啦……我这是在­干­什么?”

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如弘文帝的脸,那么鲜明。

她忽然不寒而栗——天啦,莫非弘文帝也没死?

他生前,一直在寻找“神仙”的下落,而且从宏儿口中打探了好几次,这些,她隐隐也是知道一些的。对于他父皇的存在,他知晓几分?难道,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彻底杀掉罗迦,所以“装死”?

谁在装神弄鬼1

就如当初对待权臣乙浑。

为了除掉乙浑,他不惜装死,瞒住了任何人。

这是他的­性­格,为了达到目的,不管是三皇子也罢,乙浑也好;他都能“忍”而且是以及其强大的毅力,坚韧不拔的耐­性­,非常人所能忍受的那种委屈,纵然是许多年,也在所不惜。最终,获胜的人,总是他。

莫非,对于罗迦,他的父皇,他也是如此?

一个益发诡异的念头涌上心底——北国皇帝的宿命——历代,他们都是死在自己儿子手里。

可是,罗迦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已经因为三皇子的毒辣,损失了后半生的时光。

有什么理由,还要他再遭受一次?

用了半生的时光,也换不回命运的残酷?

甚至宏儿这些日子,也变本加厉,更加地排斥罗迦。她越想越是害怕。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

风从木窗里吹进来。

她身上一凉,忽然清醒了几分。

不对,这不对。

弘文帝的死,是自己亲自检验过的。而且,他死前,一直是自己诊治的,并无外人参与。这不比罗迦,罗迦“死”之前后,一直不让自己参与,是让通灵道长接手负责,尤其是他的“安葬”,全是道长一手负责的。这里面,便会有许多猫腻。才能得以让他真正地躲过众人的耳目,甚至隐瞒了自己。

但是,弘文帝,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操­办的。

又淡淡的心酸。

内心深处,总是不相信的——那么在乎皇位的人,到最后,连皇位都肯让出来,他怎肯这时来对付他的父亲、儿子,甚至是自己?那些,都是他最爱的人啊!

不,这不是弘!

绝不是!!!

死者已矣,自己岂能如此怀疑他??

莫非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可是,那种感觉,又那么深刻。

竟然真的是谁人曾经来过这里似的。

谁在装神弄鬼2

这是谁?

到底谁在装神弄鬼?

忽然想起陆泰兵变一事。一个皇帝,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是彻彻底底高枕无忧的。莫非,是有人在暗中酝酿什么不轨的企图?

她心里一动,立即出门。

侍卫们已经上来待命。

乙辛问:“太后,您去哪里?”

她低声道:“不必多问,你们也不要做声。”

众人领命。

她也不多叫人,只令了八名最亲信的侍卫和自己一起出去。

此时已经快天亮了。

山里雾水深浓。

她在弘文帝的陵墓前停下。四周的风,让这陵墓更加的孤清,冷寂。她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自从弘文帝死后,她便不曾这样单独面对过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一面是对他死的悲哀;一面是对罗迦重逢的喜悦——人,何尝不是自私而趋于享乐的呢?终究,是和罗迦重逢的喜悦战胜了一切。许多的日子,甚至忘记了他的死,忘记了自己本该是悲哀的。——皇帝大行,尸骨未寒,的确,就跟他所说的一样,谁也没有欢愉的权利。尤其,她清楚,他是怎么死的,那么长久的压抑,无法排遣的情怀,几乎算得上是郁结在心而死的。所以,他有权利那样。

她站了许久,才自言自语,低低的:“弘,你可是在怪我?”

四周寂静无声。

她的声音微微痛苦,无法压抑的那种孤独:“弘,我知道你在恨我!可是,我没法……我真的没法。我孤独太久了,我也渴望有人关心我,照顾我,爱护我……尤其是你死后,我一个女人,带着宏儿,真是心力交瘁!我需要帮助……处处是陆泰这样的权臣,我需要帮手!你知道!!宏儿也需要!除了他,没有人肯这么帮我们了……”

只因为,宏儿是他的儿子!

她在和自己的丈夫一起时,也如此的举步维艰。

无限地心酸,这算什么呢?

谁在装神弄鬼3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宏儿很不喜欢‘他’,真的,宏儿非常非常不喜欢‘他’……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就非常难受。但是,我没法责备宏儿,甚至害怕孩子知晓一切,无法承受。难道‘他’就不痛苦么?我看得出,他也是痛苦的,只是,他不说。他从来不说出来。他忍了这么多年,也许,一辈子都会忍下去……为了宏儿,为了我,他愿意忍!可是,我和他在一起,难道真的是可羞耻的么?弘,就算你在天之灵,也不许我和‘他’在一起了?”

四周还是无人回答。

只有冷冷的风。

朝阳已经升起,灿烂的霞光照在她的身上。这时,才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头上的发,是灰的。一直是灰的,就如从未乌黑亮丽过一般。

她的声音更低了:“弘,求你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再也不要吓我了,好么?你知道,‘他’也不容易,这些年,他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她环顾四周,没有弘文帝的幽灵。

也没有罗迦。

罗迦到了哪里?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一片美丽的山间林中了?

这是一片极其陡峭的山崖,杳无人迹。

此刻,这里却传来细微的人声。

但是,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就算非常仔细,也看不出来。

一个人,贴在山崖上,他穿绿­色­的衣服,头上是绿­色­的草帽——就如悬崖上长出来的一块青苔。

而一身绿蓑衣回报的人,也如一株生得很高的野草一般。但是,他开口的时候,能看出来,正是京兆王。

“小皇帝如何说?”

回答的声音,隐隐有着兴奋:“冯太后的确有­奸­夫。小皇帝说,冯太后甚至公然带他去慈宁宫吃饭,还和小皇帝一起游玩,看样子,这个­奸­夫在慈宁宫已经非常猖獗。但是,那­奸­夫貌似很有手段,他每次出现,都避开了众人,除了冯太后和小皇帝,其他宫女太监,并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

谁在装神弄鬼4

“­奸­夫何以如此大摇大摆?为什么连小皇帝也不避?”

京兆王被这个质问,更是忿忿不平:“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依照冯太后的谨慎,不该如此。这个女人,比最狡猾的老虎更可怕。她怎敢那么大胆,将这个­奸­夫彻底暴露在小皇帝的眼皮底下?要知道想,昔日的李奕等人,从不能单独出入慈宁宫,所以,为了处死他,我们花费了很多功夫……”

那个声音冷笑一声,几乎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这个女人,自以为大权在握,已经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了,居然敢公然在慈宁宫行­淫­,让­奸­夫出入,迟早有一天,小皇帝会毁在她手里。”

“这可不一定。小皇帝是她自己的儿子,虎毒不食子……”

“这种女人。谁知道呢?她和­奸­夫勾搭,还会把儿子的命让在心上?对了,你查明没有?上次陆泰的事情,到底是谁暗中帮她?”

“我调查了许多人,但是,都没答案。估计,很可能是那个­奸­夫。”

“这­奸­夫何以如此神通广大?到底是谁?”

“我今晚用了迷|药,逼她和小皇帝说了许多,但是,她始终用‘他’指代,所以,在下不敢问下去,怕露了陷……”

那个青苔一般的人皱着眉头,半晌没做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京兆王非常恭敬:“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是老计划。先杀­奸­夫,务必调查清楚,一举格杀!记住,不能给那个­奸­夫任何的反抗机会!”

“是。”

“小心行事,千万别让冯太后看出任何破绽。这个女人,平素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她的厉害,你们是领教过的。”

京兆王更是小心应答。他出去的时候,也如一只会走动的巨大的野草。只是隐隐地想起今天的对答,好像那个人,应该知道“­奸­夫”是谁,并且,对冯太后的­奸­夫,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只是,他不说出来。为什么知道了,又不说,偏要让自己去调查?

————今日到此:)很早更新了哈:)你们猜,这个神秘人是谁?猜中有奖,热吻三下:)

绝杀罗迦1

京兆王当然也不是驯良之辈。但是,此时此刻,对冯太后的愤怒和仇恨,已经压制了一切……对她的恨,是很早就开始的。神殿的时候,朝晖上人和大祭司,非要让她滴血认亲,证明她是圣Chu女公主。但是,当时罗迦阻止了这一切。

那一刀下去,是扎在罗迦的手腕上。甚至罗迦的咆哮都还响在耳边:“你这个没用的孬种,真不配为先祖的子孙。有什么都该冲着朕来。你们不敢对付朕,却去对付一个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这一段斥骂,真是永生难忘。

当着那么多人,将他的威严,将一个鲜卑男人的自尊,几乎踩得粉碎。

他和罗迦是亲兄弟,而且是最受罗迦器重的那一个。但是,自从天狗吃了太阳那件事之后,罗迦怀疑自己和神殿的关系,便越来越疏远,明显地,不怎么重视了。从那时起,跟冯太后的梁子便算从公愤转向私怨了。

而随后,弘文帝继位,虽然启用,甚至还两次提出让自己取代皇位,但是,两次都被冯太后阻止——是的,虽不是她直接出面,但是,却间接是她的原因造成的。而且,这才是本质的目的。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

弘文帝在世的时候,他可以压制自己的念头,但是,冯太后如今牢牢把握大权,一­干­鲜卑武夫,怎么可能再忍气吞声?

尤其是他亲眼看到陆泰的下场。

她处置陆泰的手段。

谁不会不寒而栗呢?

先下手为强,成了他们唯一的目的。

是的,不除掉冯太后,迟早,要对付的人,便是自己。作为鲜卑族,目前最最位高权重的人,自己没有任何退路了。

想想,谁会容得下两次想当皇帝的旁支皇族??

京兆王走了一截,又回头,但见那个墙壁上,如壁虎一般的隐形人已经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一阵惊恐。

但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绝杀罗迦2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隐隐的声音,淡淡的,不温不火:“京兆王,你好好行事。你不杀冯太后,冯太后迟早也会杀你!这个女人,决计容不下你的两次差点登上皇位!!想想你自己的­性­命,再想想你能得到的!记住,杀掉那个­奸­夫!这是第一步!”

这话,具有一种强大的煽动力和诱惑力。

他心里一震。

如果扳倒了冯太后,小皇帝也就倒了……此后,继位的人会是谁?

在昔日的惯例里,很多“兄终弟及”的规律——何况,现在小皇帝自己没有子女,也没有,也不可能立下兄弟为皇太弟之类的。那些小王子,才几岁,而且没有强大有力的外戚——冯太后早已铲除了那些强大的外戚。

就算小皇帝不下台,最不济,自己也是摄政王。

他心里立即多了信心,脚步也轻快起来。

贪婪的欲望一膨胀,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京兆王府。

是几名宗子军的副首领。

大家早已经等在密室。

京兆王一进去,立即关上了密室的门。厚厚的石门,将一切彻底隔绝了。当年修筑北武当的时候,大臣们住在半山腰。但是,鲜卑族还没形成那么专制的王权制度,皇帝和鲜卑贵族之间,还存在相当浓厚的奴隶民主制度,所以,很多大臣,有权利自己规划自己的府邸,皇帝对这一切,并不能完全掌控。

而京兆王的府邸,便是自己一手规划的。其中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密室落下,便黑压压的,阻挡了一切的视线。

京兆王神­色­凝重:“你们打听到那个神秘的­奸­夫是谁没有?”

暗中,一个专职负责的人低声道:“回王爷,最近几日,那个人忽然不见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不会吧?你们安Сhā在慈宁宫的眼线呢?”

“他进出神秘。从不和宫人们照面。可以说,除了冯太后和小皇帝,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谁。”

绝杀罗迦3

京兆王悻悻的,对这个结果显然并不满意。

陆泰兵变时,他一再怀疑冯太后暗中的帮手。如果是此人倒好,如果不是,冯太后就更加难缠了。

“王爷,我们虽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发现,但是,另外有新的回报。”

“什么新发现?”

那个声音更低了,就算是在密室里,几乎也在耳语。

“陆泰临死前,小人去探望他,他交代了一个极大的秘密。是关于小皇帝的身份。小皇帝是冯太后的私生子……”

京兆王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半天才低呼:“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陆泰临死前,绝不会乱说。”

京兆王急忙问:“那小皇帝的父亲是谁?”

“应该是冯太后的某一位­奸­夫。或许是汉臣也说不定。这些年,冯太后宠信了那么多酣然。不然,当初先帝为什么宁愿让位给您,也不让小皇帝继位?那个孽种,根本不配继位……冯太后就是这样怀恨在心,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逼迫先帝,您还记得那个苦­肉­计吧?就是她假装中毒那次,便逼迫了先帝退位,强行为她的儿子夺取了皇位;后来,怕先帝碍眼,先帝南征之后,估计是有了足够的实力剪除冯太后,废黜小皇帝,但是,冯太后先下手为强,将先帝毒死……”

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小皇帝私生子——那他根本没有继位的资格!

更何况,他还可能是汉人的私生子。长期继位,岂不是要将鲜卑族一网打尽?鲜卑人,还会服气他的统治?

只要这个消息公布出去!!

多少人会揭竿而起,欲将其杀死?

别说小皇帝,冯太后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京兆王欣喜若狂,反而不表现出来,半晌,才将这个消息消化——冯太后的私生子!难怪弘文帝死得这样早,这样快!

如果是这样,这一对孤儿寡母,真应该送到高高的火刑架上——他的眼前闪过当年神殿架设得高高的火台。

绝杀罗迦4

那才是属于冯太后的地方。

是谁,让她爬到了今天这高高在上,形如女皇帝的位置上?

他立即道:“你召集人马,暗中布置人手,务必先铲除那个­奸­夫!”

“是。”

这是小皇帝生病后的第一次上朝。

冯太后旁坐,垂帘听政。

旁边,放着大大的象征皇太后权利的玉玺。很多的批文奏折,必须盖上了这个玉玺,才能生效。

这一次,最先奏对的是京兆王。事情很小,只是一些关于回京的琐事。小皇帝自己批复了几句。他要叫京兆王退下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要听京兆王的话——在之前,他对这个老王爷,其实并不怎么喜欢。

因这个念头,便多说了一句:“老王爷,你还有什么要奏的?”

京兆王稍稍看了一眼小皇帝。

龙椅上端坐的小孩子,剑眉星目。他心里迅速闪过一丝疑惑——这张脸,简直是弘文帝的翻版,那么神似,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儿子?

就算真是冯太后的私生子——那也是她和弘文帝私生的!!!

他心里一震。

想起冯太后和弘文帝的关系——当年,他是太子的时候,和她走得那么近!!

莫非真是弘文帝的私生子?

再看冯太后。

因为存了这个念头,再看的时候,但觉她和小皇帝的眉眼,也是如此的酷肖。

他老­奸­巨猾,谁也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想起自己属下的回报——他宁愿相信,这是什么别的­奸­夫的私生子!而决不能是弘文帝的私生子!绝对不能!

如此,讨伐起来,方是名正言顺。

甚至,真是天赐良机!

弘文帝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要说是汉人的私生子,也太容易了!!

只要证明是她冯太后的私生子——一切,便迎刃而解!

这对呣子,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心里的狂喜,一浪高过一浪——众人和冯太后较量了一辈子,直到今天,才真正戳中她的软肋!如果弘文帝不死,这软肋,还真找不到!

他退下,毕恭毕敬。

绝杀罗迦5

倒是临走的时候,芳菲看了他几眼。

但觉京兆王一如既往的恭顺,只是在看着小皇帝的时候,未免多看了几眼。

诺大的朝堂,空荡荡的。

小孩子立即解除了那种压抑的感觉,从龙椅上坐起来,走到太后身边,看那一大堆厚厚的奏折,叹息了一声:“太后,这么多呀?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芳菲此时正拿起一卷奏折,看了几行字,又放下去,看着孩子的小脸。

如果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一辈子很多时间,都只能埋首在公文堆里,其实,娱乐时间,真的是乏善可陈,少得可怜。

她想起罗迦。

若是有罗迦帮忙呢!

但是,孩子却不允许。

她微微叹息一声,并不表现出来,只温和道:“宏儿,来坐我旁边。”

孩子乖乖地坐在她身边,看她拿的是京兆王的奏折,好奇地问:“太后,我们是不是该相信京兆王呀?”

芳菲不经意地问:“为什么这样问?”

“我那天晚上做梦,梦见父皇告诉我,要相信京兆王耶,说他是先帝爷爷的嫡亲骨血兄弟,不会害我们。”

毕竟是小孩子,在自己最亲密的母亲面前,一不经意,就泄露了心思。但芳菲却心里一震。

果然!!

就如自己也曾那样清晰的梦境。

弘文帝,一再地,进入儿子和自己的梦境。这是要­干­什么?

是真是幻?

秋意慢慢地变得浓郁。

弘文帝的陵墓前,草也慢慢地转成了一种淡淡的黄|­色­。再有几场秋风,这些草木就真要凋零了。立秋刚过,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所以,还有几分盛夏的酷暑残留。

一大早,秋蝉就在树枝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最大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嗡嗡声,人走在这样的林中,听着这可怕的噪声,反而感受到一种出奇的清幽。因为昨夜的一场小雨,林荫道上,开始有点儿薄薄的青苔,滑滑的。

绝杀罗迦6

此时,正是人迹罕至的时候。

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

只细看的时候,能看到一棵千年古柏后面,隐匿着一个戴着巨大斗笠的人影。

他背靠着弘文帝的陵墓,谁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他甚至不曾祭拜。但是,就算是一个人影,也能看出他心底深沉的那种悲哀。

慢慢地,山道上传来脚步声。

整齐,肃穆,充满了鲜卑人的那种热烈的奔放情怀。那是京兆王,他光明正大,按照鲜卑族的规矩来拜见弘文帝。

在他身后,是整齐划一的一队人马,并不多,只八名侍卫。按照他的身份,出行也罢,祭祀也罢,至少可以携带500名侍卫。但今日,为了表示尊重,他只带了8名侍卫。

众人在远处跪下,只有京兆王一个人走近了弘文帝的陵墓。

他默默地跪下去,双手合什。

嘴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几乎在喃喃自语:“陛下,您的冤屈,臣等都知道了。臣等一定为您报仇雪恨,让那个孽种滚下宝座!”

他的声音充满了肃穆,敬重,忠诚。

祷告完毕,耳边听得呼呼的风声。

他忽然冲出去。

旁边的大树上,人影一闪。

他的腰刀已经出鞘,怒吼一声:“弓弩手……”

仔细地一看,那8名原本跪着的侍卫,不知何时,忽然已经分散开,站立的位置,正是一个半圆的弧形,正好将这个坟墓包围。

每一个人手里,都拿着强弓。

甚至将这颗千年古树包围得水泄不通。

只有那个戴着斗笠的人影,慢慢地露出了他的身子——只能看着他高高的头颅,高高的身子,甚至敏捷的身手。

京兆王心里一抖,忽然觉得这身影那么熟悉,形如鬼魅。必须除掉此人!一定要除掉此人!他不假思索,大吼一声:“放箭!”

箭镞密密麻麻地,几乎立刻就要将此人­射­成刺猬,绝对没有半点逃生的希望。

————今日到此。

罗迦的险境1

就在这时,那人的身子忽然一矮。

斗笠伸展,整个人仿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鸟。

无数的箭簇,就­射­在他的斗篷上。

这一瞬间,京兆王再一次靠前,将他看得那么清楚——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是,那背影也是熟悉的。

尤其是他的姿势——那是标准的龙行虎步。只跑出一步,就看出来了——因为,普通人,是不这么走路的,这和他们的习惯有关系。

京兆王心里一抖,忽然想起乙浑——弘文帝如何假死骗过乙浑,一举格杀了这个权臣。

他更是心慌意乱,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此人活着离开,声音也在发抖:“快,赶紧击杀此贼……格杀勿论,赏赐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一轮不中,这些强悍的弓弩手们,一跃而起。他们的位置,本来是在高处,如此,更是居高临下。

又是一轮弓弩­射­出。

那个戴斗笠的人,身子忽然一矮,旁边都是密密麻麻的野草,长势茂盛,还有杂生的灌木丛,箭簇上去,和灌木丛纠葛,就如一只不会走动的豪猪。

四下没有了声音,京兆王更是急不可耐,猛冲上去,亲自拿起了箭。气急败坏:“快,必须抓住他,抓住这个刺客……”

就在这时,深草丛里,忽然动了一下。

京兆王大吼一声扑上去。

他本是鲜卑族里著名的勇士,年轻的时候,在各种较量里,都仅次于罗迦,甚至某一次,他的箭术还超过了罗迦。

这时,一只灰兔从深草里钻出来。

弓弩手们放松了一下。

但是,京兆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

他心里一动,忽然变换了方向,嗖嗖的,连续几箭­射­出。

但听得草丛里,一声闷哼。

若有似无。

其他人都没听见,他却听见了,心里一喜,再一次冲上去。眼看,这个人绝对逃不了。他至少中了一箭。

罗迦的险境2

正在此时,听得急促的脚步声,正是御林军总教头周鸿的声音:“王爷,出了什么事情?”

京兆王生生地停下脚步,回头,但见周鸿率领着一大队御林军已经跑过来。周鸿诧异地看着这周围剑拔弩张的气势,如经历了一场战争。和先帝陵墓前的肃穆,形成了迥异。尤其,地上还有一堆的箭簇。

先帝陵墓,谁人敢如此嚣张?

要知道,在历朝历代的先帝陵墓前见血,都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他面­色­沉黯,瞪着一队弓弩手:“这里是先帝陵墓,岂可如此失礼?”

领头的弓弩手唯唯诺诺,不敢回答。

京兆王眼神凌厉:“这里有刺客。”

周鸿好生惊讶:“刺客?是刺杀王爷的?刺客在哪里?”

京兆王一时竟然不好辩驳。刺客是刺杀谁的?

刺杀先帝?

刺杀自己?

简直是一个笑话。

眼看周鸿的目光,又辗转落在了那队弓弩手身上,再一次回来,又看着京兆王。

祭拜先帝陵墓,带着如此强大的弓弩手,这算什么呢?而且,弓弩手本该在下面,不许靠近,现在,却都站在了先帝陵墓的上方。

京兆王心里也暗暗叫苦,他今日只是来试探一下,并没有其他打算,却不料无意中看到如此奇怪的现象。心知,敌人已经出洞,但是,这次杀不了,必将后患无穷。尤其是弓弩手上了先帝陵墓高处,更是不好解释。

但是,他毕竟位高权重,此时,反而不慌不忙,先挥退了弓弩手,才说:“忽然出现刺客,一时情急,我怕有歹人破坏了先帝的坟墓。”

周鸿恭敬垂手:“王爷,这里可以交给小人,王爷请回吧。”

京兆王再一次看了一眼那草丛,忽然几步跨过去,果然,草丛里,一带血迹。

可是,风一吹来,草丛一浪一浪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自知追逐无望,只得悻悻退去。

罗迦的险境3

又一阵风过去,草浪都稀疏起来。

太阳透过树缝,洒在草地上,巴掌大小的叶子,投­射­出一叠一叠的­阴­影。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停下脚步,在他身后,洒下了淡淡的血迹,点点落在草丛上。他紧紧地捂住手臂,不让那如注的鲜血滴得更加厉害。

他停下脚步,强忍住疼,忽然用力,一把拔出了肩头的箭簇。

一看,那箭簇竟然是带一点淡淡的黑­色­——上面是有鲜卑族常用的那种毒,虽然轻微,但是,多了也会立即致人死命。

他一咬牙,反手包自己的胳臂,但是,包不住,十分吃力,手也软下来。

这时,眼前忽然一花,一个人跑过来,声音焦虑,一把捉住了他受伤的胳膊:“快点躺下,不要动,一动也不要动……”

他眼前一黑,依言躺下去。

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

她顾不得多说,张嘴就吸在他的肩膀上,很快,便是一大口的黑血。她连续吸了好几口,然后,睁眼四处看看,随手采摘了旁边的一簇野蒿,揉碎了,弄成一个大团,敷在他的肩膀上。

罗迦并未昏迷,只是觉得疲倦,一直仔细地看着她做这样的事情。山上天气凉爽,她额头上却全是细细的汗水。

他忽然笑起来,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伸出去,抱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小东西,你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芳菲心有余悸,又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冒险?真是吓死我了。这些天,我一直心神不宁,老是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你倒好,竟然去招惹京兆王,你是不是疯了?”

罗迦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果然是他!他果然有了二心。”

芳菲不以为然,权臣多的是,但是,犯得着他自己去冒险?

她恨恨地敲一下他的胳膊。他龇牙咧嘴,痛得难忍:“喂,小东西,你轻一点。”

罗迦的险境4

“你也晓得痛?晓得疼,你­干­嘛这样?”

罗迦躺在草地上,只拉紧她的手,没有做声。

芳菲恨恨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叹道:“陛下,你已经警告他了!但是,看看他是如何报答你的好意的?就是对你必杀?”

罗迦也长叹一声,自己现身,警告过京兆王了。尤其是那件斗篷,那是他生前最常用的标志之一,记得某一次穿上了问芳菲帅不帅,芳菲还说,自己像一个黑魔王。

京兆王当然也是知道的。

芳菲没有责怪下去,其实,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京兆王是他唯一的兄弟了——可谓这世上最后的手足,同父同母,早前,兄弟关系一直亲密。所以,总不愿意,眼睁睁地再来一个兄弟相残。

但是,京兆王显然并不会领会他的这一番美意。

芳菲见他面­色­暗淡,十分悲哀,忽然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罗迦吓一跳:“小东西,你­干­什么?”

“哼,你这个罗迦大人,我算是把你看透了。”

“你怎么看透我了?”

“你一天到晚,担心你的儿子,担心你的兄弟,对他们总是一而再地手下留情,也不知道吸取教训。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不?农夫把冻僵的毒蛇放在怀里温暖,毒蛇醒来后,一口就把他咬死了……”

语气,非常的愤怒。难道他忘了三皇子的教训?

三皇子死而不僵,最后跳起来,给了他一击,才有他这十几年的不生不死。现在,又想让京兆王故技重施?要是再死一次,还有命么?他以为自己是九命猫妖?

罗迦笑得那么虚弱,手搭在她的肩头抚摸她的头发:“小东西……”

她冷哼一声,一把掀开他的手:“你对他们,都比对我好!哼!”

也许是她用力过大,他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呼。

本是不想理睬他的,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恨恨地去搀扶他。

罗迦趁势,一把搂住了她,笑嘻嘻的贴在她的耳边:“小东西,别生气啦。这是我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而且,我有把握,绝不会重蹈覆辙,你放心。”

幕后黑手1

芳菲抚摸着他的受伤的臂膀,仔细地查看他包扎好的伤口,忽然觉得很软弱,一种无可压抑的悲哀涌上心头。那种软弱,并非是来自政敌,而是来自爱人。

如果没有那个人,千难万险,总是过得去的。

可是,如果有了那个人,又岂能再眼睁睁地自己冒着大险?

罗迦见她神­色­不对,搂住她的肩,柔声道:“小东西,怎么了?”

她的目光看着脚下的一丛野生兰草,开出一串一串紫­色­的小花。她随手扯了一串紫花在手里,淡淡道:“陛下,如果你再没了,我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罗迦心里一震。

“陛下,你这几天离开了,我知道,你是不开心……”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一丝惆怅,但是,很快就散开了:“不,芳菲,我不是不开心。我是想查明,到底谁在捣鬼。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京兆王……”

芳菲更是平淡:“你是在逃避宏儿!”

“!!!!”

她的眼神直视着他:“你是不想看到宏儿一天到晚对你不满意,对吧?”

他笑起来,但见她咄咄逼人,她的儿子对自己那样不友善,她竟然还先发制人,连生气都不允许。那样子,谁说不是又一个宏儿?

那小鬼头,完全是跟她学的嘛。

从小就是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

“哈哈,芳菲,你这个小魔头我都能驯化,何况宏儿?这孩子,比你还纯良点,至少没有提滚水浇花呢。”

她也笑起来,如释重负。轻轻敲一下他受伤的臂膊:“以后可不许单独冒险了。”

他轻叹一声:“我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

她也神­色­凝重:“陛下,你说,就是京兆王一个人?”

罗迦摇摇头。

线索尚不明朗。

按理说,京兆王此人向来本份胆小,不应该那么急于出手。但是,今日居然带着弓弩手祭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显然是有备而来。

幕后黑手2

芳菲微微咬着牙,似笑非笑:“陛下,你难道就不知道?也许,他们是处心积虑想杀掉冯太后的‘­奸­夫’!!你要给他机会,他可不会给你半点机会。今日,就是专程杀你而来。”

李奕,便是被他们找了种种借口杀掉的。

京兆王,当然也是当初出谋划策的权臣之一。

谁也不允许皇帝头上戴一点绿­色­。

而且,借机除掉冯太后的势力,打压冯太后的气焰,当然是大家所乐意见到的。

那种软弱的感觉再一次袭上来。

芳菲不由自主地拉紧了罗迦的手,低低的:“陛下,除了你,我真没有什么完全值得信任的人了。京兆王,显然想把这唯一的一个人,都给我拔掉。”

罗迦也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想,我出入何等隐秘?而且,有魏晨和道长等人护驾,按理说,是绝无可能暴露行踪的。除了你和宏儿,什么人都不会知道。”

芳菲忽然想起弘文帝。

在梦里一再出现,不停警告自己的弘文帝。

身上竟然一寒。

这天下事情,当然不会是天知地知的。至少,弘文帝完全知道——甚至在他死前,就多次追查罗迦的下落。

难道,真有什么猫腻?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弘文帝陵墓的方向。

那个石碑刻得特别高,特别大。

这一次,他陵墓的修建,是他自己主持的。在他南征之前,就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墓,和历代帝王一样,生不能把握,但是,死后,务必要继续秉承帝国最大的哀荣。

一如他凌厉的目光,威武地俯瞰着这山上山下的一切——务必臣服在他的面前!

一如他生前常常说的,儿子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

一切都是他的!但凡他的,决不许任何人再染指。染指者,唯有死!

但是,这种心理,她没法说出来,那种恐惧和压抑,在罗迦面前,完全没法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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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黑手3

罗迦看出了她的异样,柔声问:“芳菲,怎么害怕啦?”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忽然滋生了无穷的勇气,狡黠地一笑:“天大的事情,还有你呢,我怕什么?”

那是完全出自内心。

当然不是李奕死时的那种无助和恐惧——全天下都是敌人的感觉。

现在,再大的危险,都不会吓成这样了。

她起身跳起来。周围的青草那么柔软,前面,便是自己和他居住过的小屋。

“先帝”的保护区范围内,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周围,到处是警戒的人群。这里,那么安全。而且,自己出入,也那么正大光明。

她跑了几步,听得后面罗迦的声音:“小东西,你不等我?”

“陛下,你来追我……快来……”

“喂,小东西,我受伤了耶……”

“手臂受伤,腿又没受伤,快来,快点……”

罗迦也站起来,看着她轻盈的身姿,这些日子,整个人,焕发成一个青春的少女一般,仿佛政敌也罢,刺杀也罢,什么都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这也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再回头时,也看到儿子高高的陵墓,不知为何,竟然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再看自己这只受伤的臂膊。

的确,不管京兆王出于什么目的,这也是自己给他唯一的机会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二人的身子走远。

许久,一个蝙蝠一般的人影,缓缓地从草丛里钻出来。

但是,他的身影几乎还是完全贴在旁边的一丛灌木里,一如那褐­色­的灌木皮。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遥远的那座小木屋。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高高的尖顶,以及周围的参天大树,盛开的一望无际的野花。经过多年的修缮维护,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北武当最最美丽的风景之一了。

只是,他想,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留意这样的一个地方呢?

幕后黑手4

过了许久,他才徐徐转身。

山崖边。

京兆王垂头丧气,气急败坏。

只听得那个蝙蝠一般的声音,冷酷而淡漠:“为什么失败?”

京兆王的面­色­沉黯,声音极其不安:“这……这一次失败,实在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我发现那个人太奇怪了……”

“怎么奇怪?”

“他不像是冯太后的­奸­夫……”

“那他是谁?”

“这……这……”京兆王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这实在是太惊悚了。因为,从那个人的背影,那个人的行走姿势,甚至他躲避箭簇的威力和身手……他不知该怎么说。

质问的声音变得如此威严:“京兆王,你为何隐瞒?”

“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太奇怪了……”京兆王面­色­也开始发白,­干­脆豁出去了,“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竟然像先帝……”

“先帝?你是说弘文帝?”

“不不不!!!是我的哥哥罗迦大帝……”

“竟然是他??”

“我也拿不准。只是觉得看身影特别像他……”他的声音低下去,甚至还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那个可怕的背影,不知何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毕竟,那么多年的积威之下,当年的罗迦,谁敢反抗一言半句?

那个人忽然笑了一声,磔磔的,如一只夜鹰在林间飞过,充满了一种沧桑的愤怒:“王爷,你说笑了。先帝死了那么多年了,岂会是他的背影?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京兆王听得这样的笑声,心神忽然有些混乱,不由得匍匐在地:“是,是我老眼昏花了,先帝已经死了,早已死了……”

那个声音转为凌厉:“先帝既然已经死了,这个肯定就不是先帝!那是冯太后的­奸­夫!是­奸­夫就得死!”

京兆王但觉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同一个声音:“是­奸­夫……就得死……是­奸­夫……就得死……”

幕后黑手5

“杀了­奸­夫!”

“不杀掉这个­奸­夫,你永远也无法得偿所愿……也许,小皇帝的江山,你们拓跋家族的江山,都会落入他的魔掌!!!!”

“是,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奸­夫!”

他跳起来,冲出去。

脚步那么果敢,就如领受了命令的死士,死心塌地,一点也不放松。

一边跑,一边还听得脑子里隐隐的声音:“他们常常在小木屋相会……就在那个小木屋……在那里,一定能杀了这个­奸­夫……”

冯太后和­奸­夫,在小木屋相会。

在先帝的小木屋相会。

他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所看到的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龙行虎步的身材,那个忽然出现,神情古怪的警告——就如那个人所说,先帝死了许多年了。死者不能复活,就不是先帝。

不是先帝就是­奸­夫!!!

这真是对先帝极大的侮辱——此时此刻,他心里充满了一种热诚的疯狂和忠实的信仰——自己杀了­奸­夫,自己是在替先帝伸张正义!

必杀­奸­夫!

跑出去很远,才依稀记起那个神秘人的部署安全。

清晰而严密。

果然比自己贸然地带着弓弩手出击强多了。

这样,才能真正地杀掉那个“­奸­夫”!

他的意识逐渐地有些清晰过来,放慢了脚步,顿时,滋生了无比的威严和五体投地的感觉——竟然不敢违背。

一点也不敢违背!

仿佛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都知道似的。

他是谁??

夕阳西下,芳菲踩着满地的暮­色­回到慈宁宫。

宏儿正要结束了一天的功课,听得太后的脚步声,急忙放下书本跑过来,嘟嘟囔囔的:“太后,你去哪里啦?我饿了。”

她一笑,搂住儿子,十分亲昵:“宏儿,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

“李中书表扬我了,说我学得又快又好。太后,我今晚想吃拔丝苹果了,好久没吃过了……”孩子有口无心,悄悄的,“自从神仙爷爷走了,你就不做拔丝苹果吃了……”

——————今日到此。

一段隐私1

说到这里,又意识到什么似的,闭了嘴,不再说下去。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神,那是小孩子的幼小的眼神。一点也没有狡狯——淳朴,天真。这孩子,和他的父亲不一样,和罗迦也不一样。

甚至和许多皇家的子弟都不同。只因为,他从小是在非常自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从来不曾压抑,也没学会小心翼翼。

这是芳菲刻意栽培的结果,下意识地,总是不想他如弘文帝一般。太过压抑的后果,便是巨大的反弹。就如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超强度的忍辱负重,任劳任怨,成为全世界最能忍受的驯民,但是,一旦揭竿而起,从军如流,那凶残,便是超一流的,烧杀掠夺,­奸­­淫­屠戮,完全失去了人的本­性­。

每个人其实都是这样,内心的恶潜伏得越久,一旦脱离了道德约束的藩篱,便会变成一个超级可怕的魔鬼。

就如自己。

她想,若非是早年逃离了神殿的可怕的命运,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样的魔鬼呢?

内心的怨毒,要如何才能纾解呢?

她拉住孩子的手,没有回避他的这个问题,脸上都是微笑:“宏儿,你不是说你会叫那个孩子陪你念书么?他在哪里?”

孩子眼睛亮起来:“太后,你说叶伽?我明天叫他来玩儿好不好?神仙爷爷也说了,他是一个好孩子……”

他对罗迦戒备森严,但是,要找理由时,立即又把罗迦搬出来。芳菲笑起来:“好啊,那明天叫叶伽陪你伴读。”

“太后,叶伽说,他从没吃过拔丝苹果呢。因为他没有太后……哦,是他没有妈妈……”

芳菲摸摸他的头:“明天午膳,你留他一起。”

孩子惊喜得几乎蹦跳起来:“真的吗?太后,真的让他一一起吃拔丝苹果?真的让他跟我玩儿?”

“难道太后什么时候骗过你么?”

孩子欣喜若狂,咯咯地笑起来。

毒杀父皇2

芳菲这时才不经意地问:“宏儿,你不想回平城了么?”

孩子一愣,好像忘了自己说的三天就要回平城的事情。

听得太后提起,才说:“我其实不那么想回平城。”

“为什么?”

他悄悄地,看一下太后的脸­色­,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只要神仙爷爷不来,我就不那么想回平城……我喜欢北武当,平城总是­阴­森森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太后,你不是每次都说要迁都洛阳么?我们去洛阳吧……”

芳菲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去洛阳,谈何容易?弘文帝尸骨未寒,先是陆泰兵变,接着是京兆王的追杀开始……权臣们就如脱缰的野马。这个时候,自己呣子,除了韬光养晦,还能做什么?马上锋芒毕露,只能招致更大的祸端。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务必一击即中,不留余地。

她问:“宏儿,为什么呀?”

“昨天,京兆王又上奏说必须回平城了。其实,我并不喜欢京兆王,只是那天晚上做梦,我梦见父皇说,一定要相信京兆王,太后,您说,京兆王可不可信?”

芳菲十分认真,并不因为他是小孩子就敷衍。

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宏儿,凡事要多看看。仅仅凭借一点时间,是无法清除了解一个人的。”

孩子有些狐疑:“可是,是父皇托梦给我……”

芳菲摸摸他的头发:“宏儿,父皇还给你说了些什么?”

孩子怯怯的,竟然不敢说。

芳菲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转过了目光。

孩子看她面­色­有点难过,忍不住了,拉住她的手:“太后,父皇在梦里告诉我,说他是被毒死的……”

芳菲面­色­惨然,几乎站起来。

身子也微微发抖,几乎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般。

被毒死!

怎会被毒死???

弘文帝是自己一手诊治的,他能被谁毒死?难道是自己?

毒杀父皇3

难怪宏儿这些日子,举止那么奇怪,非要跟罗迦过不去。她不是不知道,外界对弘文帝的死,多有传闻,毕竟弘文帝是在年富力强的时候,染病而亡。加之,自己内宠汉臣的传闻尘嚣尘上,诸多怀疑不足为奇。

可是,别人可以怀疑,宏儿怎能怀疑?

长此以往,岂不成为盘踞在心头的一条毒蛇?

每每心底,想起自己的父亲是自己的母亲毒死的?

再多的政敌,她都不曾如此害怕过。

额头上,竟然冷汗涔涔。

孩子见她失态,有点害怕,急忙问:“太后,您怎么啦?”

她沉声道:“宏儿,你相信你父皇是被毒死的么?”

“这……”孩子搔搔头,“父皇生病的时候,每天我都陪着他,他的药经常是我喂的,药方是太后开的,煎熬的,所以,我其实不信呢……我见过太后您中毒的样子,嘴­唇­是黑的,鼻孔还出血,昏迷不醒……可是,父皇他不是耶,他嘴­唇­没黑,而且,父皇临终的时候给我讲了那么多,可没说他是中毒耶……”

芳菲如释重负。

忽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宏儿吓了一跳,急忙抱住她的腰,吓得也要哭起来:“太后……太后……您怎么啦?是不是宏儿说错话了?”

她紧紧地搂住儿子,泣不成声:“宏儿,你要相信我……如果你都不相信我,谁也不会相信我了……”

孩子喃喃的:“我相信太后……我一直相信太后啊……我才没有呢……是做梦嘛……”

他当然相信太后,不相信的,是那个神仙爷爷。

“太后,我真的不喜欢神仙爷爷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太后做拔丝苹果给他吃。太后不要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我和父皇……太后,父皇以前最怕你不喜欢他了,所以,才生病了,我想起父皇总是很难受。所以,你不要喜欢神仙爷爷好不好?”

芳菲内心里长叹一声。

毒杀父皇4

孩子更是满脸的撒娇:“太后,您答应我嘛……您答应嘛……”。

这些话,任何成年人都是说不出口的,除了他。孩子那么天经地义,娇娇的,那是自己的母亲,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无需任何刻意的隐瞒。而且,因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绝对可以独占,不要任何人分享。

芳菲一点也不想破坏这样的呣子情意。

只是,她没法告诉儿子,自己呣子现在处于什么样危险的时候。如果没有“神仙爷爷”,更是势单力薄。

幸好,儿子把梦境说出来了!

这难道真的只是“梦境”而已?

自己和儿子都做一样的梦,都是弘文帝来装神弄鬼?

他真有什么冤屈?

他又能有什么冤屈??

还是谁借了他的“魂”,装神弄鬼?

她立即警觉,抱住儿子,柔声道:“宏儿,这些日子,你都住在慈宁宫。”

孩子简直欢天喜地:“真的么?太后,我一点也不喜欢住玄武宫,孤孤单单的,一点不好玩。我一直住在慈宁宫好不好?”

呣子处境如此危险,芳菲哪里还管什么规矩?柔声道:“宏儿,直到回平城之前,你都和我住一起。”

这一夜,相安无事。

等孩子去休息了,芳菲才立即招来周鸿和乙辛、赵立等人,令他们全天候,寸步不离的守护小皇帝的安危。

一切处置妥当,芳菲才来到密室看堆积如山的奏折。她随意检阅几封,但见都是大臣们上书,要求陛下太后赶紧回平城的。而这些奏折,都是这几天才开始的。

她心如明镜似的。

又暗暗忧心。

心里,对平城一直怀着某种程度上的警觉。

那里是鲜卑贵族的大营。

这么多年的汉化去鲜卑化,鲜卑贵族们积压在内心的怨毒可想而知。虽然权臣几乎除掉了十之七八,但是,怨毒越深,反弹越大。

毒杀父皇5

某非,这一次,便是一个集体的总爆发?

她想到罗迦,总是隐隐地觉得不安。

就算他再镇定自若,可是,他­性­格里的那种缺陷,是很明显的,就是在对待他自己的至亲骨­肉­时,总是太过优柔寡断。要知,在你死我活的时候,这种优柔,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此时,已经深夜了。

她疲倦到了极点,信步回到房间。

儿子就住在隔壁,她轻轻推开门,月光下,孩子睡得很熟,手脚也乖乖地放在被子里。她摸摸他的额头,才慢慢出来。

再看四周,轮值的卫士,一点也没疏忽。这些人,都是她­精­心挑选过的,绝对可靠。

就如这暗黑的夜里,那不知名的鬼魅的眼睛。

握着滴血的大刀,罗迦,自己,宏儿……他要杀的第一个是谁?

她心急如焚,但是,反倒平静下来,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秋高气爽的一天。

这是芳菲第二次见到小叶伽。

两个孩子认认真真的上早课,她在外偷偷观察的时候,但见那个俊秀少年,坐姿端端正正,目不斜视,很长时间,都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全神贯注。

她站了很久,小少年真的一动不动。

她不禁暗赞,这孩子,定力怎么这么好?

这时,红云悄悄地来通报:“太后,冯夫人求见。”

冯夫人?

红云低声在她耳边:“是新雅公主……”

芳菲很是意外。

新雅公主改嫁后,就很少再见面了。这时,新雅来­干­什么?

“太后,见不见?若是不见,我出去打发了。”

芳菲心里一动,毕竟是自己的“姐姐”,这么大老远地赶来,便道:“带进来。”

一会儿,新雅便进来了。

第一眼,芳菲便发现,她长胖了,也老了,昔日的美貌不见了,但是,富富态态,倒也是一个贵­妇­人摸样。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新雅牵着的小女孩面上。但见小女孩玉雪可爱,冰肌玉骨,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充满了天真和好奇。

芳菲笑起来:“这孩子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脆生生的:“妙莲,我叫妙莲。”

——————今日到此:)

宏儿和妙莲1

新雅急忙斥责她:“不得无礼,快给太后请安。”又转向芳菲,神­色­非常拘谨:“太后,这是妾身的女儿妙莲。”

小女孩头上两个丫角,跪下去就叩头,伶俐无比:“妙莲给太后请安。”

芳菲大乐,伸手抱起她,温和地说:“你叫妙莲?真是好名字。快起来吧。”

小女孩不如新雅拘谨,扬起脸孔看人,皮肤白里透红,真正如七月盛开的一株莲花。大眼珠子不停地转动,落在芳菲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上,仔细地盯着那颗又大又璀璨的戒指。

芳菲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罗迦,便是看到这样的一颗宝石。过了许多年,这宝石便成为了自己的婚戒,从此,相伴终生。一种温柔的情愫在泛起,她笑起来,“妙莲,你喜欢么?”

孩子童言无忌:“我好喜欢呀,真漂亮。太后,我还没有看见过这个东西哩。”

“好好好,进来,我有很多好东西给你。”

新雅本是非常小心翼翼,但见芳菲已经亲手牵着女儿,不由得受宠若惊:“太后,小孩子没规矩……”

芳菲不以为意,淡淡道:“你也一起进来吧。”

众人在屋子里坐下,只小孩子不停地东张西望,看着这慈宁宫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芳菲仔细地打量她们母女的衣着,发现新雅和女儿都穿得非常朴素。原来,新雅后来改嫁后,丈夫不久死了,再一次改嫁。这一次改嫁,嫁得很不好,只能做一个小官的小妾。小官是地道鲜卑的冯姓人家,原是有正妻儿女,子女成群了,新雅又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更是没什么地位。随着年岁过去,加上容颜逐渐衰老,更是沦落成不像样子。

小女儿因为是庶出,吃穿打扮,倒像个丫鬟似的,但见她的袖子,都伸出长长的一截,完全不那么合身,明显是穿别人的旧衣服。

芳菲赐坐,她也不怎么敢坐,只是侧着身子,本本分分地守着小妾的礼节。

宏儿和妙莲2

芳菲暗叹,当年的公主之尊,只因为国家战败,一步步地沦陷,从弃妃到小妾,命运,真是无从论起。她和新雅等人的关系,始终是一个秘密。新雅也凭此得不到什么好处。这些年,由于各种原因,缘分浅薄,便逐渐地没了什么联系。神殿一役,多少,成为彼此心中横亘的一根尖刺。

她心有戚戚,但是语气非常平淡:“我这些年忙碌,也没顾得上打听你们的消息,完全不知你们的近况……唉……”

新雅垂下头去:“回太后,洁雅三年前已经病死了。就剩下妾身一人。改嫁冯家,生了小女,勉强在冯家混一口饭吃。但是,从不敢提起太后,怕玷辱了太后……这次,我家老爷入了军中,我知道太后在北武当,所以,大着胆子来求见,实在是想念故人……承蒙太后不弃,还肯召见……”

故人!

不是姐妹,只是故人!

也不敢再攀姐妹了。

芳菲不胜唏嘘。

这时,张孃孃等已经听得消息,拿了赏赐的盒子出来。一看到新雅母女,立即请安问好。新雅等沦落多年,几曾受到这样的请安尊敬?不胜惶恐,急忙答礼。

小孩子却没那么多顾忌,眼巴巴地,只是看着那个盒子。

芳菲招手,叫她过来,然后打开了盒子。

小女孩的眼睛立刻亮了,凝视着那绚丽多彩的红宝石、蓝宝石和润泽无比的珍珠,还有金灿灿的链子……好一会儿,忽然惊喜若狂:“太后,我可以摸一下么?”

“可以。妙莲,这些都是你的。你不仅可以摸,还可以戴。”

芳菲一边说话,一边拿起一条打造得异常­精­美的长命锁链子给她戴在颈子上,小女孩兴奋地伸出手,怯怯地触摸一下那颗最大的蓝宝石,又赶紧缩回来。

但见金链子戴在脖子上,金光闪闪的,煞是可爱,貌似比那个蓝宝石还要漂亮,又一次地追问:“太后,我真的可以戴么?”

宏儿和妙莲3

“可以,是你的了。”

小孩子喜形于­色­:“呀,妙清、妙芝都有金链子,但是,从不让我摸一下,有一次,我偷偷地去拿来看一下……真好,我也有一条了……”

“妙芝是谁呀?”

小女孩忽然看了妈妈一眼。

那两个是她的异母姐妹,因为是嫡出,母家是望族,待遇当然远远在她之上。两个人千金小姐一般,庶出的女儿,当然就衬托得丫头一般。

新雅嗫嗫地:“太后,孩子不知深浅,乱说话……”

芳菲又看孩子,孩子果然不吱声了。

只一只手伸出去,不停地好奇地抚摸那些东西。

伸出的手上,便露出很长的一条疤痕,虽然很淡了,但是,依旧看得出来,当时打得很厉害。

她暗暗皱眉,谁将一个孩子打成这样?

她柔声问:“妙莲,你的手是怎么了?”

孩子不敢不答,怯怯的:“妙芝告诉夫人说我想偷她的金链子,就被狠狠打了一顿……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新雅的头垂在一边,只是落泪。

芳菲拍拍孩子的头,柔声道:“好孩子,这些东西都给你了。你看,宝石很漂亮是不是?”

“呀,太后,真的么?金链子给我?宝石也全给我么?”

“对,全是你的。”

新雅惴惴不安:“太后,这赏赐过厚,真是不敢当啊……”

芳菲转眼,只见孩子仍在全神贯注地抚摸这些珠宝。她的眼珠子那么大那么亮,被宝石映衬得几乎要闪闪发亮。

心里忽然滋生了一点儿羡慕之情,想起罗迦,他多少次,想有这样一个女儿啊。可是,终究很难得偿所愿。这一辈子,也不知有没有机会。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非常温和:“妙莲,你喜欢这里么?”

小女孩脆生生的:“喜欢。真喜欢。”

“为什么喜欢呀?”

“这里没有人骂我,还有链子和这些东西……呀,这个是什么呀……”

宏儿和妙莲4

她的目光立即从闪闪发光的珠宝转移到了红云端着的盘子上,小脸如苹果似的,贪婪地嗅着那香味:“真香啊……真香啊……太后,这是什么?”

是糕点。

新鲜出炉的各种糕点,还有拔丝苹果。

快到午膳了,宏儿要下课了。

这是他第一次请他的朋友叶伽用膳,所以,芳菲可不敢含糊,按照他的要求,给他做了拔丝苹果,招待他的小朋友。

妙莲闻到这股香味,珠宝也顾不得了,眼馋地,一个劲地看着那些糕点,手指头搅动。

芳菲仔细地看她的神­色­变幻,不知为何,老是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这孩子,也没吃过糕点么?

她柔声问:“想不想吃啊?”

孩子用力地点点头,吞咽了一口口水。

新雅待要斥责她,但见芳菲神­色­和蔼,便不做声了。

芳菲笑眯眯的:“快去洗手,陛下要回来了,今日午膳,一起用膳。”

新雅再一次惶恐:“太后,这可不敢啦……妾身万万不敢,妙莲年幼,怕冲撞了陛下万金之躯……”

芳菲不以为然,这是慈宁宫的家宴,再说,好歹,妙莲还算宏儿的表妹呢。

新雅坐卧不安,正要推辞,忽然听得一个孩子的声音,非常欢快活泼:“太后,太后,我回来啦,还有叶伽……”

两个孩子鱼贯而入,宏儿兴冲冲的,跟在他后面的叶伽却非常低沉稳,步履稳重,一见了芳菲,立即跪下去请安。

芳菲心情好,又见到这么漂亮的孩子,但觉每一次见面,这孩子就更令人惊叹几分。

“叶伽,快起来。”

“谢太后。”

两个孩子,这时忽然看到前面的小女孩,戴着大大的金链子,显得无比的玉雪可爱。二人都呆了一下,因为在慈宁宫,还从没见过小女孩呢。

尤其是宏儿,他见过那条金链子,是太后的收藏,怎么就戴在了小女孩身上呢?

他好奇地问:“你是谁呀?”

——————今日到此:))

罗迦的反击1

宏儿第一次接受小女孩子的跪拜,竟然非常紧张,立即伸手去扶她。伸出的手刚碰到她的手,觉得小女孩的手软乎乎的,­肉­嘟嘟的,就如拉着一截白­嫩­的莲藕。

他拉的女人的手,几乎就是芳菲的。

太后的手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手。

只觉得拉住很舒服。

是和拉住太后不一样的舒服。

小女孩被她紧紧地拉住手,也有点紧张——在她的小脑瓜子里,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只眼巴巴地看着他的漂亮的衣服——描绘着金龙的龙袍,那些花纹,­精­美绝伦,以及他头上那顶灿烂的王冠,一支点缀的绿­色­的羽毛,充满了一种陌生的优美而庄严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小孩子,就可以穿得这么漂亮呢?

因为他拉着她的手,便露出袖子。

露出那一截和白­嫩­的莲藕不一样的伤痕。

小女孩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穿得没有这个小孩子那么好看,立即就缩手,微微用力。

他吓得竟然缩回手去。

芳菲但见这孩子,多少次被王公大臣跪拜已经安之若素,现在换了个人,就乱了分寸,毕竟是孩子,习惯­性­的思维里,以为只有大人才跪拜自己,哪里想到孩子也会跪拜?

她笑着,温和地道:“这是家宴,大家都别多礼了。”

新雅母女站起来。

小女孩已经镇定自若,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天真地看这屋里的所有人,然后,落在小叶伽身上。

这一看,纵然是小孩子也惊呆了,她悄悄地咬着手指——呀,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看呢?

小叶伽进门后,向太后等人请安后,就一直目不斜视。

忽然见小女孩看着自己,那目光,彻底粘在自己身上一般。

又开口,好奇地拉着新雅,悄悄的:“妈妈,这个哥哥真好看……”

小孩子童言无忌。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罗迦的反击2

而且,她就算“悄悄”的,声音也那么大,足以让所有人听到了。

叶伽在道观里,唯一见过的女人便是芳菲和那些成年的老宫女,几曾见过这样的?听得她说自己好看,一张俊脸,立即变得通红。

这一红,脸­色­更是云润,就如染晕了的一块美玉,­精­雕细琢,无一分不美丽。

小女孩看着他,竟然呆了。

新雅生怕孩子继续说下去,急忙捏了她的手,很是不安,小声道:“妙莲,要知规矩。”

芳菲瞧这个孩子,越看越有趣,拉住她的手:“妙莲,这是陛下,这是叶伽,用了午膳后,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儿。”

女孩立即高兴起来:“真的么?真的可以么?”

芳菲含笑点点头。

新雅愈加不安,在家里,纵然是正室的几个女儿,也是不许和偏房的女儿一起玩的。特别是有客人来的时候,妙莲一直只能躲藏着,只能让妙芝等去见面。现在,这孩子,竟然被允许和皇太后、皇上一起用膳、玩耍。

她不安,又不敢说什么,生怕得罪了芳菲,就只好坐下。

这时,饭菜陆续上来。这些年,芳菲习惯简朴,并不是如其他皇宫深院里,动辄一顿108道大餐。食物只是量入为出,每顿几道小菜。今日人多,便加了几个大菜。如此,就显得特别丰盛。

饭菜上来,宏儿就比较安之若素了,小大人样子的,指着桌上的拔丝苹果:“叶伽,这是太后做的,可好吃了。”

一边说,一边夹一块给他:“你尝尝。”

小叶伽屏息凝神:“谢陛下。”

妙莲坐在对面,早已对这拔丝苹果馋得不得了,眼巴巴地看着,想等小陛下大人先吃了,自己马上好夹一块。宏儿一转眼,见她死死盯着盘子里的东西,生怕很快被自己等吃光了的样子,就觉得可笑,立即又夹一块给她:“你也喜欢吃么?”

女孩哼哼地不回答,因为拔丝苹果已经整个儿塞进了嘴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罗迦的反击3

新雅但见对面的小叶伽,小口小口,吃得文雅,而自己这个小丫头,就跟馋猫似的,生怕失礼引起太后的反感,就更是不安,低声地不停拉扯她:“妙莲,注意规矩……我教你的,你都忘了?下次再这样,就再也不要你上桌吃饭了……”

她的声音非常低,芳菲虽然听不清楚,但是,能知道这是在警告女儿。她一直看着她局促的脸,那种战战兢兢的惶恐,这一顿饭,她一直都处于不安中,根本没吃,只顾着女儿,生怕女儿一个失礼被赶出去似的。

果然,在她的拉扯下,小女孩吃了这个拔丝苹果后,便不敢去夹了,怯怯地,看了一眼母亲,又吞了老大一口口水。

显然在家里,是服从惯了的。

然后,便乖乖地放下筷子,只是眼巴巴地看。

从她的这个动作,芳菲立即明白,她在家里,一定常常是这样——必须等别人吃完了,才能吃。

就如一只可怜的小小狗,总是要等主人吃完了,才能扔一根骨头啃啃。

芳菲忽然滋生了一种强烈的怜悯——每个女孩子,都渴望自己是公主。

但是,许多人,其实是婢女。

宏儿本是吃得津津有味的,但见小女孩怯怯地不敢吃了,奇怪了,“妙莲,你为什么不吃?”

小叶伽也看着她,虽然不说话。

她只转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悄悄地,又看一眼拔丝苹果。

宏儿笑起来,又给她夹两大块拔丝苹果:“你快吃,今天有好多呢。”说着,又给她夹了一个大­鸡­腿。

小孩子两眼放光,再也顾不得看母亲的脸­色­,又大吃大喝起来。

这一顿饭,因为孩子多了,芳菲心情也愉快。

但觉这么久,灰蒙蒙的,反倒是听得孩子的笑声,胜过一切佳肴。

妙莲在吃­鸡­腿,小腮帮子鼓鼓的。

她看着特别可爱,不经意地转头,对伺候一边的红云道:“你找几匹缎子,给妙莲做几身衣服。”

罗迦的反击4

新雅急忙道:“妙莲,还不快谢谢太后。”

小女孩立即放下­鸡­腿:“谢谢太后。”

芳菲拍拍她的头,柔声道:“妙莲,想不想穿漂亮衣服啊?”

她点头,声音那么清脆:“想。太后,我好想有一件那种袖子长长的,雪白的衣服……妙芝就有一件……”

芳菲哈哈大笑。

这孩子,肯定是羡慕那个甚么“妙芝”的新衣服,不知羡慕多久了。

“太后给你多做几件,让你变成一个最漂亮的小姑娘,好不好?”

孩子一本正经:“太后,我能变漂亮么?她们都说我是个丑丫头,都不喜欢跟我玩儿呢……”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巴是漏风的,因为已经换牙齿了,掉了一颗,显得特别可笑。

芳菲更是大乐:“谁说你是丑丫头?妙莲,你是一个最漂亮的小姑娘。”

小孩子第一次受到人家这么称赞,眼珠子闪闪发光:“太后,我真喜欢你。”

“哈哈,好孩子,太后也喜欢你。”

饭桌上的气氛,立即变得非常的轻松,就连新雅的紧张也得到了缓解。

饭后,宏儿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儿了,只剩下芳菲和新雅。

芳菲这才淡淡地问:“你丈夫在哪个军营里?”

新雅回答:“在宗子军的力微部,他是个鲜卑人,平素老是说不得志,脾气也不太好,这一次,说自己要立一个大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芳菲本是随口问问她丈夫的近况,毕竟,是个很普通的鲜卑小官,她之前没有任何印象,也不了解。忽然听得这个小官竟然来到了宗子军的力微部。

力微部,是宗子军最特殊的一支部队,之前隶属于被处决的陆泰。

后来,全部给京兆王统管,并未再安排其他负责人。当时,只是让京兆王暂时代理,想事后另外安排负责人,但是,弘文帝尸骨未寒,芳菲面对权臣的诸多掣肘,一时,不敢太过高调,只想过一段时间再行处理。

罗迦的反击5

她不经意地继续问:“他会在力微部呆多久?”

“我也不知道确切时间,他很固执,脾气也很粗暴。从来不许女人过问他的事情。以前夫人偶尔问一次,他都会大怒,我更不敢问……但是听他的语气,也许至少要一个月左右。我来见太后,是私下里悄悄来的……”她不敢透露自己和芳菲的关系,只告诉丈夫,自己是去一个亲戚家。当时,男人忙着有事情,也没顾上她,既没同意,也没反对,新雅就悄悄地来了。

芳菲心里更是狐疑,却还是面不改­色­,只说:“新雅,你们母女难得来一趟,就在这里住几天好了。”

“太后,这怎么敢当?”

“我已经吩咐下去,给你和妙莲都做几套衣服。你们且安心住下。”

“多谢太后。”

新雅退下。

外面,孩子们不知在玩什么游戏,唧唧喳喳的,甚至能听到沉默寡言的小叶伽的声音。这孩子的声音和别人不同,非常清冽,非常温和,就如一场春雨,滴答在宽大的芭蕉叶上,是一种连绵,但是,又不那么清脆,只觉得无比舒服。

她信步出去,但见孩子们正在玩儿投壶的游戏。

宏儿是玩惯了的,几乎百发百中。

叶伽也很快上手,投­射­得并不比宏儿差。

只有小妙莲,她胖乎乎的手,每每捏着箭簇,用力投掷出去,但是,到了中途,总是就掉了,东倒西歪,没有一支能够落入铜壶里。

宏儿哈哈大笑:“妙莲,你可真笨。”

妙莲看着满地的箭簇,小脸红扑扑的,又很羞愧,被宏儿这一嘲笑,扁着嘴巴,几乎要哭出来。

小叶伽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支箭,“妙莲,你看准了,是这样,要这样用力,看准了壶……”

小女孩学着他的样子,将箭扔出去。

但是,到了中途,箭依旧掉在了地上。

宏儿大笑:“妙莲,你看吧,你就是笨。”

罗迦的反击6

他也跑过来,捡起箭,在她眼前晃了一下,非常的少年老成:“要掌握诀窍,懂不懂?我父皇以前教我玩儿的时候,就告诉我,第一诀窍是用力,第二是速度……你看,就这样,手肘用力……天啦,你不知道手肘是哪里?啊,连你的手肘都看不到耶……哈哈哈……”

宏儿肆无忌惮地大笑。

肆无忌惮地看她笨拙的样子。

女孩子的胳膊胖胖的,上下一体,就如一截圆圆的莲藕,根本就分不出粗细。

“胖丫头,哈哈,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胖的手臂……真有趣……哈哈哈……”

以前还不觉得,如今听得宏儿这么肆无忌惮的讪笑,妙莲小脸通红。

但是,又不敢发怒,在来之前,母亲就千叮铃,万嘱咐,这个人是皇上——他一发怒,就可以杀人或者鞭打的。她不知道杀人如何,但是知道鞭打,也挨过,那是很疼很疼的。

所以,觉得这个狂笑的“皇上”,真是太不安全了。她可不希望,自己受到任何鞭打。

下意识地,便悄悄地往小叶伽的身边靠去。

直觉里,这个人,比小皇帝善良可靠。

宏儿哪里知道她这么多想法?见她躲闪,一把就拉住她的胖胳膊。小女孩要挣扎,又怎么挣扎得了?宏儿拉着她的手,大声道:“你看,这样……就这样……”

一弯曲,箭飞出去,咣当一声,还是掉在地上。

“笨丫头,你真笨,哈哈哈……”

宏儿笑得更厉害了。

这次,就连不苟言笑的小叶伽也笑起来。

小女孩自己忍不住,也笑起来。

……

芳菲在后面,悄然听着三个孩子的哈哈大笑,又看宏儿,但见他眼睛明亮,神采奕奕,充满了一种无忧无虑的欢乐——这才是孩子的生活。

和他上朝时候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命运却见他推到不该属于他的地方。

她想起新雅的话,山雨欲来风满楼。

宏儿这么小的孩子,不该面对这一切。

还有罗迦——

她心里忽然一凛。

现在,罗迦才是最最危险的哪一个啊。

————————PS:明日罗迦出场。。。。

天伦之乐背后1

她心里忽然一动,慢慢走过去,看那几个还在玩儿的孩子,温和道:“宏儿,你们还在玩么?”

几个孩子立即停下来。小叶伽见是太后,立即毕恭毕敬的行礼。妙莲见他如此,也跟着,悄悄地,伏下身去给芳菲行礼。

芳菲见小女孩如此见机,笑起来,伸手牵着她的手,但是,话是对小叶伽说的:“叶伽,今天玩得开心不?”

小少年一本正经的:“谢谢太后,很开心。”

芳菲见他少年老成的样子,可毕竟也还是孩子,手里还拿着玩儿的箭簇,这样子看起来就十分的搞笑。

她心里有了久违的恶作剧的念头,忽然一眨眼:“叶伽,你一直帮妙莲么?”

宏儿笑嘻嘻的:“是啊,太后,他一直教妙莲,没有教会呢。”

小叶伽胀红了脸。

妙莲却偷偷地做了一个鬼脸。

宏儿看到了,也做一个鬼脸。

芳菲呵呵笑起来:“孩子们,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玩。”

宏儿大喜。

这几天,太后都非常忙,每天都要他在宫里好好的上朝,做事情,都没去玩过呢。

他急忙问:“太后,我们去哪里玩?”

“去山上摘苹果。”

“好耶。我最喜欢苹果了。”

孩子拍着手,另外两个小孩,眼里也放出光来,他们还从没摘过苹果呢。

这是北武当最靠近先帝陵墓的苹果园。

最早,是野生的,和北武当的其他漫山遍野的金苹果一样,是野生的。后来,为了统一规划,而且因为金苹果对北国人的巨大的意义,这几十亩园林就被特殊保存下来,既成了一个景点,也代表一个特殊的意义。

这一片果林,独属于皇家,每年,到了一定日子,便会组织人采摘。

此时,正是秋季。

漫山遍野的苹果开始红了。

尤其是一些当阳的,早熟的,已经红灿灿的,个头又大,看起来,甜蜜多汁。

天伦之乐背后2

这么一大片的金灿,放眼看去,简直不胜壮观,美丽极了。

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小妙莲牵着芳菲的手,蠢蠢欲动:“太后,真漂亮。我可以亲手摘一个苹果么?”

“可以。你们三个都去摘吧。宏儿,你带着他们,但是要小心。”

“好,太后,我们会当心的。”

三个孩子一拥而上。

果园里,顿时起了一阵欢声笑语。

宏儿和叶伽都顺利摘到了苹果。但是妙莲矮,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面前垂下来的一大枝苹果,上面七八个红澄澄的,鲜艳诱人。可是,偏偏她还差一点,数次踮起脚尖或者跳起来,都够不着。

她急了,再一次猛跳,差点摔倒在地。

宏儿看见了,哈哈大笑。

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大大地啃一口,非常开心:“妙莲,你想吃么?哈哈哈。”

妙莲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孩儿,见人间吃什么,更是想吃什么,真是垂涎欲滴。

可是,宏儿偏偏不给她吃,一直逗弄她:“你再跳高一点……呀……再高一点,笨蛋,你真笨……”

小孩子­性­急,老是摘不到,多跳几次,已经满头大汗了。

但见宏儿还在戏弄自己,又不给一个。

就眼巴巴地看着叶伽。

此时,叶伽也已经摘了一个苹果,但是还没吃。但见她眼巴巴地悄悄地向自己走来,也许是心有不忍,就把苹果给她:“妙莲,给你。”

小女孩双眼放光,接过大苹果,狠狠地就啃了一口。

直到苹果咽下去了,才脆生生地说:“谢谢叶伽。可是,我想自己摘一个啦……”

叶伽立即将一根沉甸甸的结满了苹果的树枝压下来,才说:“你来摘吧……”

小孩子急忙上去,兴奋地摘起了苹果,胖胖的胳膊贪心地挥舞,摘了一个拿在手里,左手又去摘,拿不住了,就堆在手腕上,再去摘的时候,苹果全部掉在地上……

天伦之乐背后3

宏儿见状,大声嘲笑她:“妙莲,你知道猴子掰包谷的故事嘛?”

“什么是猴子掰包谷?”

“这是太后给我讲的故事。说一只猴子进了一个玉米地,它看到满地都是金黄|­色­的玉米,就想多摘一点。但是,它只有两只手,每次只能拿住一只玉米,就不停地掰啊掰啊……掰一个扔一个,直到掰完了整个地的玉米,它也只有一个……哈哈哈,你就像猴子……”

小女孩被嘲笑了,也不哭,反而觉得十分新奇。

嘟囔着:“我才不是猴子呢……”

“你就是,你的苹果也是摘一个掉一个,哈哈……”

“我不是,我的苹果在这里,没有丢……”小女孩弯腰捡起自己的两个大苹果,很馋地又吃起来。

……

芳菲看着这几个孩子玩儿得高兴,她不经意地四处环顾了一周。

但见远处一棵高大的苹果树后面,一阵风起。

罗迦么?

是罗迦么?

当年,罗迦第一次带她来皇陵摘取金苹果,正是二人第一次和好的时候。从那次和好开始,夫妻之间,就再也不曾有过任何的龌龊。

一晃,竟然十几年早就过去了。

从青葱少女,到即将步入中年。

她忽然不胜唏嘘。

多少次啊,他渴望生个女儿。

但是,这么多年,都不能如愿以偿。

她看到妙莲和两个孩子,正在奔跑追逐。果园里,有一些大的蛾子,­色­彩十分鲜艳。再过不了多久,它们也许就要变成虫子了。

苹果,鲜艳的蛾子……这些,都是小孩子们的快乐。

尤其是小妙莲的声音,咯咯地,在这群孩子里,显得特别的突出。

罗迦是看到了么?

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女儿,他一定会觉得特别幸福吧?

她的眼里,有了很深的笑容。

从旁边的苹果树慢慢走过的罗迦,也觉得非常幸福。那是一种天伦之乐,是他追求了很久的。

天伦之乐背后4

他看到那个小女孩的脸,苹果一般的,追逐着宏儿脆生生的说话。甚至不感到害怕。忽然想起小时候的芳菲,也是这般模样,比这个小丫头还要胖,脑门那么大,歪着头,总是问:“父皇,我可以吃这些糕点么?”

那一种的天伦之乐。

是他多少次,希望获得的。

芳菲,他这是给自己看啊——带给自己一些安慰么?

甜蜜的往事浮上心头。

也因此,便滋生了一个贪婪的念头:自己还能有女儿么?

一定要有一个啊。

再没有,自己和岁月,和芳菲一起,都要老去了。。

他信步地往下走。

此时,他受伤的胳膊还没痊愈,舞动之间,还微微觉得疼痛。

往下的半山腰,非常的偏僻。

隐隐地,看到丛林掩映的道观,孤独,寂寞。在这里,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一个人荒芜的岁月。

此时,忽然不想往下走,一点也不想走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暮霭缭绕的青烟山水。

远处,一股青烟,和夕阳一般,慢慢地往下,袅袅的,形成一股奇异的风景。

这时,忽然觉得脑子渐渐地发花。

一阵一阵的,如一个吸毒的人,浑身飘飘欲仙。

但是,他还是没有觉得任何的异常,只是觉得通体上下暖洋洋的,说不出的一股迷醉的感觉。

他要睁开眼睛,但是,并不能。

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来。

那个人是模糊的,身子如裹在青烟里一般,迷蒙,飘忽,看不清楚。但觉他浑身山下那么隆重,带着高高的王冠……威严……肃穆……

但是,那张脸那么年轻,就连声音也是年轻的。

身子几乎是在飞一般,平移过来。

“父皇……父皇……”

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充满了一种刻骨的怨恨和愤怒。

“父皇……你还我命来,你害死我……是你害死我……”

绝杀罗迦1

他心里一惊。

下意识地要清醒,或者抽出腰上的佩刀。

这一把刀,已经陪伴了他漫长的岁月——那还是他叛乱的长兄在杀了他的父皇之后篡位登基。他被一帮大臣拥戴,13岁便起兵,追逐天下。这把佩刀,便是起兵的时候,父皇遗留下的匕首。

他用它杀掉了第一个敌人之后,便再也不曾除下过。

如今,这把匕首,竟然拔不出来。

这和去诱导京兆王不一样,能自己把握。

但是,这一次,却不能自己把握。

活生生的。

就如一个无能为力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大水漫过自己的脖子,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心急如焚。

看着那个人飘飘忽忽地过来——面­色­依旧掩映在王冠之下,只能看到那种黝黑一般的死气沉沉——就如索命的无常。

他和他,隔着对望。

罗迦忽然察觉那股烟雾——是那股烟雾!

并非是瘴疠之气,而是有人人为的。

那双眼珠子在打量他,评估他。就如一个非常熟悉的人,久违了,再一次见面,要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就因为这种久违的熟悉,罗迦觉得自己的心在跳动。

那个声音也是­阴­森森的:“你害怕了么?”

他口不能言。

“这山上,有太后,小皇帝……你希望我先杀掉谁?”

他惊慌得不能自已。比自己被杀更要恐惧。只眼珠子转动,看着四周,那些侍卫呢?芳菲不是个大意的人,她不可能不带着侍卫。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自然有她的­精­心准备。

那个笑声,磔磔的,非常嚣张,同时,又奇异的低调:“罗迦陛下??你是罗迦陛下??哈哈哈,你希望,皇太后和小皇帝之间,哪个先死更好?哦,请不要寻找侍卫的身影,侍卫不会阻拦我的!!他们都不会!!”

见他眼里浮起深深的恐惧,那个笑声就更得意了:“我想,你是宁愿小皇帝先死?

————暂时到此,大家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么?

绝杀罗迦2

罗迦口不能言,但是心里非常清楚。

凝视着他,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侍卫都听他的?侍卫为何不会阻拦?甚至周鸿这样忠心耿耿的铁杆卫士。那可是弘文帝临终前,遗命他必须守护好小皇帝的。

但是,他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到那张雾气迷茫的脸——磔磔的,依旧如一只蝙蝠,甚至他的语调,都苍老得出奇——仿佛一个受尽磨难的人。

罗迦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感觉:此人并不是那么老。

甚至不是他外表看起来那样的老。

但是,他的确老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快速地苍老下去。

他是谁??

罗迦的脑子里千回百转。

那个人狠狠盯着他,只看到他的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是一种深思,凝重的深思。但是,并不害怕。尽管他一动也不能动,也不感到任何的害怕。

罗迦陛下!

这便是罗迦陛下!

他竟然不感到害怕!

甚至也不慌乱。

那个人眼里,浮起一层深深的嫉妒之­色­——一种无比的嫉妒和恐慌。

是的,就是这种该死的王者之死。

仿佛他永远是最强者。永远站在一个最高的顶端,任何时候,都无法将他恐吓,哪怕生死。

蝙蝠样的脸上,渐渐地,露出无比的愤恨,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无比的怨毒。就如一个长期担惊受怕,惊吓过度的人,发出的那种瘆人的怨毒。

罗迦听得很仔细,甚至没有放过他面上哪怕最细微的一点表情。

但是,他看不清楚。

那个也许是人皮面具。

也许是他本来之­色­。但觉衬托在那样的一层一层的褶皱之下,就如死过去的人,没有彻底死透,皮肤泡涨了一般。

罗迦的嘴­唇­慢慢地翕动,眼神那么奇异:“你是谁?”

尽管声音细微,但是,那个人听见了。

眼里忽然露出一点儿得意之­色­。

绝杀罗迦3

他反问:“你不知道我是谁?”

说话的时候,他的嘴­唇­也是一张一合的,本是薄薄的嘴­唇­,也经历了无比的折磨,变成了一层一层的褶皱。还是和他的皮肤一般,泡涨了,又萎缩下去。甚至他的头发,也是一层灰败的枯草,本是黑的,但是,此时,变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还有他的手指——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痛苦。

那是一种沧桑巨变。突然之间的巨变。

他自己忽然轻叹一声:“陛下,你看,我比你还苍老。唉。”

罗迦心里一震。

仿佛一盆沸水,忽然从心上淋下来,心肺百叶,被烫得千疮百孔。

他的身子,也微微地颤抖。

那是一种宿命。

永远也无法逃避的可怕的宿命。

也许是早年征战杀人无数,也许是祖先遗传下来的可怕的恶果。让所有的后代,都在这样的宿命里,不停地挣扎轮回,周而复始,无一善终。

是的,无一善终!

都是得不到命运眷顾的魔鬼。

那个人却如看稀奇一般,开心,从内到外,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开心:“陛下,你竟然也会害怕?真是想不到。”

罗迦的身子更是颤抖得厉害——就如风中一片衰老得快要掉下来的黄叶。

那个人看着他银白­色­的头发,一瞬间,几乎在失去那种银­色­的光彩——只剩下白,一片一望无际的白,在风里,颠簸、颤抖,无限的恐惧。

他笑起来,那么得意,那么痛快,一种无以名状的痛快,乐不可支。

“强大的罗迦陛下,你也怕了,哈哈哈,你也怕了。我从来没有看见你害怕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表情。”

他的怨毒,无以发泄的怨毒,却没有稍微的缓解一点点:“你知不知道那种恐惧的滋味?永远在­阴­影处,遭受着鬼混一般追赶的恐惧?永远没有办法摆脱的恐惧?在最欢娱的时候,被颠簸下来的,令人颤栗的恐惧?再多的荣耀,再多的权势,都无法遮掩的那种恐惧?”

绝杀罗迦4

罗迦惨然闭上眼睛。

脸­色­,白得如头发一般。

“陛下,你现在想死?”

他的笑声更加­阴­沉:“可是,我现在突然又不想你死了,怎么办?”

罗迦倏然睁开眼睛。

对面的人已经站起身子,站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他的瘦弱,那种无比的羸弱。但是,就如一个在膨胀的气球。

那羸弱的身子,忽然充满了力道,就如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气场。

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天下万物,都踩在了他的脚下。

“你要是现在就死了,那多可惜?唉,还有你的爱人,你的芳菲……”

他停下来。

半晌,才继续道:“哦,尊敬的陛下,你现在出来,是享福的,对吧?隐忍了那么多年,也真的很难为你了。装死的日子,何其痛苦?你竟然能一忍就是十几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等待他的回答。

罗迦偏偏无法回答。此时,他手无缚­鸡­之力。

并非单纯是因为自己被如此的困顿,被迷烟所阻挠。

而是那种心灵上的震撼。

被敲打得不堪一击。

一如苍老过去的日子。

盛年和风烛残年的一种残酷的对抗。

他审视他,狠狠地审视他!

“陛下,你终于出山,自以为安全无忧了?对吧?是为了安度你的晚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的儿子健在的时候,你不肯出来?难道,你也曾非常害怕他?”

罗迦还是没有做声。

“唉,你看,你连自己的儿子都害怕!!”

“!!!!”

“既然害怕,那为什么不怕到底??为什么不­干­脆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却不时在这北武当装神弄鬼?这是为什么?你难道是想震慑什么?向世人证明你的踪迹,证明你总有一天还会东山再起,复出,收回属于你的一切?可是,陛下,现在还有什么是属于你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

绝杀罗迦5

很长久的沉默。

“陛下,其实,你的打算真好……复出后,高枕无忧,生个小女儿,安享晚年,一辈子幸福安康,对吧?芳菲……芳菲她还年轻,也许,还真能给你生个孩子……这一切,多么美满……你足以享受你的晚年……”他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迷茫,“可是,拓跋家族的人,谁能真正安享晚年呢?不能!决不能!祖先们不能,你也不能!!!”

这是命运!

是无可更改的命运。

如果有谁例外成为了幸运者,其他人,怎么看得过去呢!

列祖列宗,都要因为羡慕妒忌而恨!

“陛下,我给你两个选择,你自己说,皇太后先死,还是小皇帝先死?只要你选择了,我一定按照你的旨意执行。”

他自言自语一般:“芳菲?宏儿?你说,他们谁先死为好?”

罗迦的牙齿微微颤抖,嘴­唇­也在颤抖。

他笑了,很张狂的,就如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被自己牢牢的把握。

“陛下,你真的没什么胜算了。魏晨?张杰?灰衣骑士?不不不,他们才区区三千人,不足以对抗大军。再者,周鸿?几万御林军?可惜,他们根本不会听你的。”

如一场博弈的人,在分析局面。

“先杀了小皇帝,意义不大,大不了,冯太后马上再立一个皇帝。她这个女人,心如铁石,哪怕是她的儿子,她也可以毫不动摇。可是,若是先杀了冯太后……”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若是先杀了冯太后,小皇帝无以依托,那帮子汉臣,也群龙无首,也许,这会好办得多……”

谈笑之间,就如一切,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的眼神甚至变得有点怜悯:“陛下,如果你不是这样强大!唉,如果你早点这么恐惧……或者,你­干­脆是真正地死了,永远不要醒来,那该多好?”

某一个,罗迦真的希望自己死了。

真心希望,自己从未醒来。

——————今日到此。

原来是他1

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甚至当三皇子叛乱的时候,他都不曾如此害怕——那时,他尚有准备。秉承着祖先们不幸的命运,很早就开始筹划,就算没有十成的把握,最起码,两三成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这一次,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如一个人,忽然被架到了火台上。毫无反抗的力道。

只因为,实在太过惊骇。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梦里。

或者,在沉睡多年的地道密室里。接受着那些生死轮回的考验,不去想明日是否能看到更新奇的阳光。

一如他飘忽的目光,穿过这片茂密的丛林,看到那高耸的陵墓——躺在下面的历代帝王,高高在上,寂寥而恐惧地看着这片大好江山。

身后,谁主沉浮?

或者,是在嘲笑。嘲笑他如惊弓之鸟,嘲笑他百般绸缪,终于,还是躲藏不过去——这是天意,人力无论做了多少的努力,又岂敢对抗天命?真是不知好歹的罗迦,自以为能扭转乾坤?

耳边,隐隐传来咯咯的笑声。

是宏儿的笑声。小叶伽的笑声。

还有妙莲。一个新来的小女孩。她笑得那么清脆,就如这山间徐徐吹来的清风,甜美而可爱。

那双蝙蝠样的眼睛,顺着他的目光,竟然也听到了那笑声一般:“陛下,你喜欢那个小女孩么?”

罗迦没有看他。

“我也看到她了……呵,她真像小时候的芳菲……芳菲好像特别喜欢她……对了,她是新雅生的女儿……差点也是你的女儿呢。”

差点,当然就不是。

事实上,罗迦连新雅的样子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自然就谈不上任何遗憾。

那人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连最细微的一处都不放过。

“陛下,你可真是无情。竟然如此对待你过去的女人。你何不跟她,好好过完你的后半生?”

多情更是无情。

原来是他2

罗迦的目光收回来,淡淡的看着他。

这镇定自若的表情,忽然激怒了他。

甚至,罗迦连一句“原来是你”都没说!!!

那是两情相悦的一种固执——是一种无比的甜蜜——一如他眉梢眼角的那种年轻。是的,本该衰老的罗迦陛下,他­精­神焕发,因为第二春的关系?显得如此充满力量,纵然是突如其来的打击,也无法将他击垮。

他身板挺直,眼神坚毅,甚至自然垂下去的大手,都是坚定有力的,充满了一种属于男人的力量。

妒忌!嫉妒!

他再一次磔磔地笑起来:“陛下,你真的太年轻了。我很羡慕你。”

罗迦却看着他牵动的嘴角,那样的皱纹,只有一双手,骨节突出,那么的沧桑巨变,怎样的人,都会变成魔鬼。

“陛下,真可惜,我竟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年轻过。”

罗迦的眼神,带了一点轻微的怜悯。

但是,这怜悯之­色­却彻底激怒了他。

他忽然冷笑一声:“你在怜悯我?你这一辈子都在怜悯我?陛下,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戏吧。如果真的怜悯,就把这怜悯,先给你的女人吧。”

他转身,拂袖而去。

不是走,几乎身子是飘在云中一般,飘渺的。

随后,两个蒙面人上来,一左一右,擒住了罗迦。

兜头,一块黑布蒙下来。罗迦但觉眼前一花,身子已经被人架走,也不知是迎接死亡还是更残酷的折磨。

暮­色­沉沉,孩子们玩得非常开心。下山的路上,妙莲唱起歌来,小脸红彤彤的,蹦蹦跳跳,边走边唱。曲子是很通俗的小调,欢快而活泼。

最后的晚霞给天空镶嵌了一道金红­色­的光圈。前面,便是弘文帝的陵墓。

芳菲停下来。

心里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安。

只是看罗迦的那一管“空坟”。

多少年的聚散离合,每每走过这里,都是心惊­肉­跳的。

原来是他3

众人看见先帝墓,都跪下去行礼。只新雅有点尴尬,她本是罗迦的妃妾,但是早已改嫁他人,和这个男人无碍了。稍稍犹豫,还是行的民间礼仪。

宏儿正要说什么,芳菲面­色­忽然一变,但听得几处啸聚声音,四周草木起伏,风云变­色­。隐隐的,竟然是虎啸龙吟的声音。

孩子们一直都处于欢快的和平境地,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但见四周的草丛里,远远近近,一些金黄|­色­的毛发,挟带着风雷之气,席卷而来。

“妈呀……”

不是谁先惊叫了一声。

妙莲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孩子们固然大惊失­色­,芳菲也变了面­色­。此时,周围守护的御林军都拥上去。因为有了罗迦上一次的遇险,芳菲进出何等的小心翼翼?所有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全是她慈宁宫的人。

但是,这些侍卫的箭簇忽然失去了威力似的。草丛深处,林荫里,竟然是一群猛虎冲出来——是的,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北武当开山多年,猛兽都被赶到了后山一两百里处。芳菲在这里行走了十几年,从没在陵墓周围见过任何猛兽。

侍卫们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无奈,这猛虎声势瘆人。

妙莲吓得大哭,新雅抱着她,全身颤抖。宏儿和叶伽虽然也害怕,可是,却不约而同,都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芳菲大吼一声:“快跑,快……”

众人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武士们一声声的惨叫。

只贴身的乙辛、赵立等人,拼命簇拥着皇太后和小皇帝等逃跑。仓促中,新雅哪里背得起妙莲?母女二人脚步踉跄,几乎摔倒在地。妙莲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芳菲急令一名侍卫背起她就跑。新雅骤然失去了负担,也转身就跑。

由于响动甚大,正在巡山的御林军统领周鸿已经率人冲上来。

众人见状,都心安了大半,侍卫们护着直往山下冲。

原来是他4

由于响动甚大,正在巡山的御林军统领周鸿已经率人冲上来。

众人见状,都心安了大半,侍卫们护着直往山下冲。

只芳菲落在后面。她虽然也吓得魂不附体,但觉这猛虎来得如此蹊跷。她忽然停下脚步,大胆地回头,看那群正在和侍卫们搏斗的猛兽。

这些猛兽,都像是饿极了似的,几乎每一次虎掌下去,就有一名侍卫倒下。而锋利的刀刃,弓箭,竟然没法穿透它们厚厚的皮毛似的。

宏儿本是跑在前面,忽然见芳菲不见了。这一惊,非同下课,回头,见芳菲站在原地,立即跑回来,气喘吁吁的拉她的手:“太后,快跑呀……”

芳菲在惊骇里,也心里一暖,立即拉住儿子的手。

刚跑几步,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

芳菲听得分明,那是赵立发出的。

赵立跟随她多年,虽然是侍卫,可是,情分不同寻常。

她蓦然停下脚步。

但见赵立骤然倒在血泊里。

她几乎站不住身子,张嘴,正要说什么,可是,乙辛已经冲过来,大声地催促:“快走,太后,快……”

身后,猛虎的咆哮更加厉害。将她脑子里的一切都掏空了,再冷静的人,毕竟是生死攸关。

还有宏儿焦虑的呼喊:“太后,太后……”

她在此时,再次想起罗迦。

罗迦就在那个猛虎来的方向……他回去的路,正是那道风向。

罗迦呢?

她忽然挣脱儿子的手。

宏儿见她此时反而往后跑,急了,拼命拉住她,“太后……太后……你要­干­什么啊……我害怕……”

老大的孩子,哇的一声,也哭起来。

她心里一震,已经被孩子死命地拉住就往下面跑。

山上,褐­色­的峭壁上,一个人贴着身,如峭壁上延伸出来的一块石头。听着这猛虎的咆哮,哭泣的­妇­女儿童的声音……

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今日到此。

他的真相1

是宏儿在哭喊:“太后……太后……快跑啊……不要离开我……快回去……我们快回去……”孩子害怕,语无伦次,但是,并不说出一个怕字。

隐匿的人看不清楚情况。

只听到那嘶喊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死亡的威逼。

他有点奇怪,那个女人,怎会跟小皇帝是相反的方向?有那么多卫士,她们逃亡,并不难。

慈宁宫的屋檐就在下面。

他忽然醒悟过来,她是要往上——往罗迦的方向。

这个猛虎横行的时候,她竟然想往罗迦的方向。

他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自言自语:真是个狠毒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儿子也不想要了?

夜风呼啸。

但是,那也许是一种错觉。

其实,没有什么风,就连猛虎的声音也消失了,就好像刚刚过去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芳菲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回去的,跌跌撞撞,身子飘忽。就如一只被放飞的纸鸢忽然重重地跌落下来。

周围是大队的御林军。

军容整齐,拿着大刀长矛,­精­锐的弓弩手。

众人都松一口气。

孩子们本是惊魂未定,见了自己的大队伍,尤其是宏儿,立即稳住了心神,也不等芳菲说话,立即发号施令:“大家快去,把那些猛虎全部杀了。快去……”

一支人马立即往山上去增援。

慈宁宫里,前所未有的冷清。

芳菲坐在椅子上,扶着心口,几乎整个人瘫软了。宏儿忍不住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说:“太可怕了,太后……真是可怕,怎么会有老虎呢?”

芳菲没有答应他。

他看太后面­色­苍白,以为她惊吓过度,反而过去,紧紧拉住她的手。芳菲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声音微微颤抖:“宏儿,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孩子没她那么害怕,反过来安慰她:“太后。你别怕。他们会消灭老虎的……不就是老虎而已嘛……”

他的真相2

芳菲浑身颤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当然不是老虎。

他见芳菲吓得厉害,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要是父皇在就好了。父皇每年回北武当之前都会围猎,就不会有猛虎了……”

芳菲听他此时提起弘文帝,心里又是一震。

弘文帝在的时候,几曾有什么猛虎?

为何今年忽然猛虎蹿到了前山?

宫女们都围上来。听说太后和陛下遭遇了险境,这还了得?张孃孃立即吩咐红云等人亲自去熬了压惊的汤,大家乱成一团。

芳菲听得嘤嘤嗡嗡的声音,并不觉得安慰,反而更是心烦意乱,挥手让大家下去,只让宏儿留在自己身边。

这时,只听得一声通报,正是周鸿进来了。

宏儿急忙问:“猛虎都死了没有?”

周鸿道:“回太后和陛下,几十头猛虎已经全部被­射­杀了。”

孩子欢呼一声:“真好,都杀死了。”

芳菲这时已经镇定下来,立即问:“侍卫伤亡了多少?赵立呢?”

周鸿不敢不答:“回太后,赵立死了。”

赵立死了。

芳菲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只问:“这群猛虎是哪里来的?”

“回太后,小人正在调查。看样子,是从后山的虎涧蹿出来的。之前,侍卫们听到响动,追过去,但是,不曾想,这虎,却从相反的方向来……”

只听说过人有调虎离山计,莫非这老虎还能“调人离山”了?

老虎当然没有这样的智商。

那么,­操­纵老虎的是谁?

芳菲心里更加的惊魂不定。

老虎除掉了,那种不祥的­阴­影却更是严重。

她站起来:“周鸿,你们搜查的时候,看到先帝的小屋没有?”

周鸿悄然变­色­,立即跪下去:“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芳菲心里一沉,大喝一声:“到底怎样了?”

“臣等无能……猛虎逃窜的时候,窜入了先帝的圣地……”

他的真相3

芳菲转身就往外走。

旁边,没反应过来的宏儿一把抓住她:“太后,太后,您去哪里?”

她心慌得已经顾不上儿子了,沉声道:“宏儿,你呆在慈宁宫哪里也不要去。”

“太后,你呢?”

“我有点事情。”

罗迦的小木屋,竟然会遭遇猛虎?

就算罗迦不在里面,可是,猛虎怎会窜进去?

她立即道:“乙辛,你率慈宁宫所有侍卫保护好陛下,不得有任何差错。周鸿,你随我走一趟。”

周鸿犹豫道:“太后,天­色­晚了,山上只怕还有猛兽,不太安全。”

她大喝一声:“北武当这几十年都不曾出现什么猛兽,何故一日之间,猛兽横生?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宏儿因为害怕,夜晚不敢出去,本是要劝阻,但见太后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强烈的杀气和勇气。他心里忽然滋生了一种陌生的敬畏,就如之前面对父皇的时候。他悄悄地过去:“太后,我和你一起去……”

芳菲的手被他拉住,内心一阵翻腾。

孩子眼里,流露出那样明显的不安。

才经历了陆泰的兵变威逼,又遇到猛虎,这么小的孩子,再是胆大,也心有余悸。他紧紧拉住芳菲的手,但觉离开了太后,真是比遭遇猛虎更加可怕。

芳菲心底忽然一阵酸苦。

真真是孤儿寡母的那种感觉。

罗迦呢?

如果罗迦还在,怎会放任这么猛烈的呼啸,而不出来?

他绝不会躲起来的。

正在这时,听得外面又是紧急的通报。

老太监魏启元尖细的嗓子:“京兆王求见太后,求见陛下……”

猛虎咆哮,群臣震动。

京兆王等倒来得快。

芳菲心里一动,立即道:“传。”

京兆王身后,是几名大臣,其中,包括仓促赶来的王肃等人。大家一进来就跪下去:“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他的真相4

除了王肃是因为有事离开,刚赶回来,还满头大汗之外,其他几名都是鲜卑族的大臣。

芳菲神­色­不改,仿佛刚刚从未受过惊吓一般,镇定自若:“只是几只猛虎而已。老王爷,你们都平身。”

“谢太后。”

她不经意地松开了孩子的手。呣子心灵相通,小皇帝受她的教导,立即明白她的心意,站得端端正正,将脸上的怯意收起来。这一刻,内心里忽然更强烈的崇拜太后:好像天崩地裂,她都不会皱皱眉头似的。

太后竟然不怕。

京兆王奏道:“太后和陛下都受了惊吓,天­色­已晚,当好好压惊休息。”

芳菲却笑起来:“京兆王,你们来得正好。我正在奇怪,区区一群大虫,怎会突然闯进来?”

“这……定要查那些个侍卫失察之罪,防守不严,竟然如此疏忽大意……”

“追查责任,以后再说。我倒是担心,那些大虫惊扰了先帝的陵寝之地。走,京兆王,你等正好随我去查看一番。”

众人好生诧异,天­色­晚了,再去山上,岂不是自找危险?

芳菲的目光扫过众人,但见众人犹豫,斩钉截铁道:“先帝陵寝,不容任何事物践踏,就算是大虫也不行。京兆王,你率一支宗子军,王肃,你率一支侍卫队。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大虫,竟敢在陵寝重地咆哮。”

皇太后开了口,她一个女人都敢去,众人又岂敢不去?

大家都看着小皇帝,希望这孩子小,半夜三更的,去山上害怕,得劝阻太后几句。

岂料,宏儿见太后开口,他向来从不违背芳菲的意思,立即挺身而出:“朕随太后一起。”

当即,京兆王开路,王肃殿后,护送着太后和小皇帝往山上而去。

下弦月,黯淡无光。

蜿蜒的火把将山路照得火红一片。

林间早已安静下来,只有四处巡逻的士兵,还有收敛到的几十头老虎的尸体。沿途都是血迹,昭示着刚刚过去的触目惊心。

人多势众,火把明亮,小皇帝早已不再害怕,相反,觉得这夜­色­多么新奇。

芳菲虽不动声­色­,却心急如焚。

远远地,小木屋已经影影绰绰。

她松一口气。

火把近了,一片明亮。

她忽然睁大眼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觉浑身立即如坠入了冰窖一般。

————今日到此:))

他的笑容1

小木屋一片狼藉。

就如无数只猛虎在这里践踏过:四周都是残破的花叶,倒在地下的树木,折损的枝丫。甚至木屋前的那棵大树,昔日亭亭如盖,枝丫将这小木屋彻底覆盖,倍感­阴­凉。可是,现在也到处都是残破的枝条,仿佛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她大步就往里面跑。

“太后,小心。”

她一点也不顾侍卫们的阻拦,冲到门边。

小木屋的门也被摧毁。

大开着。

里面一目了然。

残破。

一片片的血迹滑过。

还是新鲜的。

不知道是猛兽还是人血。

甚至里面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花貂的大氅、卷册、以及掉在地上的锦绣盒子……尤其是那个打翻的盒子,里面装载的本是当年罗迦上北武当接她,亲自带来的册封皇后的诏书、金宝、金册……

罗迦“死”后,她陷入一种相思迷狂,总要看着这些东西才能入睡。

有很长的时间,这些东西一路都陪伴着她。可是,现在,都如垃圾一般被倾覆在地,践踏得比垃圾更加肮脏。

她仰起头。

看到天窗上的那盆四季应景更换的小花——那是李奕的杰作。

但是,现在也倾倒在地。

花盆碎了,连那个地方,都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大窟窿。张开着黑洞洞的嘴,吞噬着这屋里的一切。

她的脚几乎踏在花貂上——看到那花貂,东一块,西一块,残破,撕扯得不像样子……这屋子里,能毁掉的,几乎全被毁掉了。

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冷。

就好像那猛虎,是如何的憎恨这间屋子似的。

小皇帝见太后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他有点害怕,怯怯地上前拉她:“太后……我们回去,好不好?”

芳菲依旧牢牢地盯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这是属于自己和罗迦的一切,但是,如今已经被摧毁得如此彻底……只是,罗迦呢?

他的笑容2

罗迦在哪里?

她惊惶得几乎没了主意。

这么大的动静,为何不见罗迦?

甚至张杰、魏晨呢?

他们在哪里?

回头,看到一­干­全神戒备的文臣武将。他们都在注视着猛虎的踪迹,四处查看着老虎痕迹。

是周鸿跪下去:“臣等监守不力,让先帝陵寝遭到破坏,实在是罪该万死”。

犯下如此巨大的失误和疏忽,他们的确是罪该万死。

但是,芳菲知道,他们并没有疏忽,事实上,他们一直都在就近保护,而且,死了几乎上百名御林军。

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几乎上百只猛虎,特别凶悍?

京兆王也不料,竟然有猛虎如此猖獗,心有余悸:“太后,这山上感觉妖气太重了,请马上下山吧。”

芳菲这时,才徐徐地抬起头。

目光看着京兆王。

京兆王一怔。

眼神有点闪烁,又有点惊恐。

“京兆王,你率一支人马去前山;王肃,你率一支人马去后山。天亮之前,务必查探,到底有多少猛虎。记住,只追查猛虎来源,其他不论。”

京兆王迟疑了一下,却不敢不从。

尤其是王肃,但觉这个命令很有点荒诞——可是,他深知,冯太后,几乎从来没有下过任何荒诞的命令,绝非心血来潮,也立即领命,就往后山而去。

芳菲这才说:“周鸿,你护送我和陛下回去。”

“遵命。”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小皇帝松一口气,拉住芳菲的手。

夜露那么深浓,侍卫们静悄悄的,下山的通道是专门修葺的石板路,宽敞而防滑,人马走在上面,并不怎么打滑。

但是,此刻每一个人心情都那么紧张。尤其是小皇帝,他忽然停下来,看着父皇的坟墓——那座特别高大的陵寝。这里和先帝爷爷的坟墓一般,忽然出现一堆乱石。

他惊呼起来:“太后,您看……”

他的笑容3

当时大家急于赶去罗迦的木屋,没有走这里。现在,才看到,弘文帝和罗迦的陵墓,都被什么重重地击打过一般,到处碎石纷纷。

周鸿举着火把,小跑步上去,照亮了周围。但见弘文帝的陵墓被毁坏得更加厉害,甚至周围的草木都被践踏过。破碎的石屑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痕,在黑夜里,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到底是谁,对弘文帝恨得如此彻骨?

小皇帝扑上去,嚎啕大哭:“父皇……父皇……太后,他们毁了父皇的陵寝……”

几乎所有侍卫都屏息凝神,低下头去,一个个,都如临大祸。两位先帝的陵墓给人家糟践成这样,这可怎么办?

尤其是周鸿,他举着火把,鼻尖上全是汗水,连请罪都不敢了,只是全神戒备地看着四周,生怕再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小皇帝哭得很伤心。

芳菲甚至顾不得安慰他,又情不自禁地走到罗迦的陵墓前——那一座陵墓,情况稍好。但是,她注意到一点,罗迦的陵墓前面的石门,最顶端的装饰,被敲下来,碎成一团。

一块石屑,正压在那头上——她忽然想起北国的很多诡异的巫师,那种诅咒的法子,就跟做木偶小人,巫蛊之祸一般,狠狠地诅咒。他们相信,这样,死者将永远不安。

什么样的猛虎,会恰好将这一切击碎成这样?

这时,一阵风起,松涛阵阵,裹挟着逃窜的猛虎的咆哮,无比凄凉,就像有千万只流浪的野鬼,一直找不到投胎的地方……

芳菲也一阵一阵的毛骨悚然,但是,她却站得笔直,一直凝视着弘文帝的陵墓,甚至走近了仔细地查看。

宏儿见她走近,终究是孩子,但觉这天地间,唯有一个太后——只拼命拉住她的手,不停地哭泣:“太后,怎么办呀……那些可恶的老虎,把父皇的陵墓也弄成这样……父皇,我好想念父皇,要是父皇在就好了……”

他的笑脸4

芳菲紧紧握住他的手。

也不知为何,心里的那种颤栗,一下一下的,仿佛沉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冰窖里,怎么都爬不上来。

罗迦,未来,命运……甚至自己的儿子。

那一刻,她忽然忘却了自己,一伸手,紧紧搂住在哭泣的宏儿,声嘶力竭一般:“快回去,宏儿,我们马上回去……”

冯太后第一次如此失态,不止宏儿,周鸿等都吓了一跳。本来,也是太胆大包天了,如此时刻,竟敢再次返回来。但是,此时大局在握,侍卫等身,为什么反而怕成这样?

芳菲颤抖得更厉害。

此时,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忽然一阵狂风吹来。­阴­风怒号。

芳菲拉住儿子就跑:“快,宏儿,快走。”

宏儿本在哭泣,被她这么一拉,慌忙之下,转身就跑。刚一跑,就听得身后虎虎生风,竟然如有无数的猛兽,再一次跃出来一般。

孩子惊呼一声,几乎没当场吓晕过去。

那些火把,忽然熄灭。

就在这将熄未熄的时候,但觉一只手掌,阔大,沉猛,就如这黑夜的背景,冉冉升起,张开,死命地拍下来……

宏儿惨叫一声:“太后……”

芳菲也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拉住他,猛力往前一推,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呣子二人,几乎全部倒在地上。

黑暗中,一阵巨大的呼啸,几乎贴着她的耳根子过去,火辣辣的疼痛。

如果正面迎着了,哪里还有命?

她松一口气,可是,来不及,刚侧身,那黑蝙蝠一样的怪物,竟然如飞翔一般,再一次飞回来,黑茸茸的大掌,一掌就拍向她的背心……

宏儿还浑然不觉,因为他在下面,一个劲地爬起来:“太后,太后……”

那黑­色­的掌心,径直便拍向孩子的心口。

黑暗中,看不见,侍卫,或者孩子,或者芳菲彼此。

只是一种感觉。

芳菲身子一倾,只是母亲的一种直觉,便拦在儿子面前。

黑­色­的大掌,一掌拍下来……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巨大力量,芳菲闭上眼睛,浑然没了意识,只想,自己死了……

————今日到此:)

芳菲的选择1

胸口,一阵沉闷的压抑,就如什么力量渗透进了骨骼里,甚至能听到那些分裂的声音,胳肢胳肢……带着无限的死亡的气息……原来,不是那么害怕。

那种死亡的气息感染了宏儿,无限的惊恐里,只觉得太后护住自己,眼前,黑­色­的大掌在模糊,散开,仿佛那些侍卫都是看不到的,隐身的,天地之间,只有这无穷无尽的一只恐怖的手掌。

只有被压住的宏儿的惨呼:“太后……太后……啊……太后……你不要死,太后……父皇……救救我们……父皇,父皇……”

人是弱小的。

孩子更加弱小。

本能之下,只能求助自己的父皇。

冥冥之中,仿佛父皇能出手相助似的。

他呼喊得声嘶力竭,但是,那股巨大的压力就在胸口——马上就要落在太后的身上,全身骨骼都要碎裂一般。

“父皇……父皇……求求您就我们……父皇……太后……太后,父皇,您救救太后……”他大声地哭嚎,充满了绝望,忽然意识到,那无边的大掌下去,太后,就死了……

绝路的时候,他只能向父皇祈祷,祈求一种强大的保护。

芳菲只觉得疼,浑身上下都在疼……但是,那黑掌呼啸着,奔跑着,就如一只巨大的蝙蝠一般,猛地飞出去………

她但觉喉头一松,几乎一股腥味出来。

孩子也翻身站起来:“太后……太后……”

她惊魂未定。

仿佛刚刚的这一切,只是一个错觉。

然后,侍卫们都在原地,再一次点亮了火把。

周鸿大喊一声:“快,大家护着太后和陛下……”

侍卫们立即张开弓箭,刀枪,迎接那风雷­阴­影里的怪兽……­阴­云,一阵一阵的­阴­云,可怕到了极点。

所有人,只顾亡命往前跑。

许久,在身后,才出现磔磔的笑声,和风一般,妖异而残酷。

冯太后。

第一次吓得屁滚尿流的冯太后。

芳菲的选择2

她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怕的么?

为何此时怕成这样?

那一扑,本是轻易可以娶她­性­命的。因为,他的掌心已经贴着她的心口——在她身下,是小皇帝。

她张开翅膀,如一只穷途末路的老母­鸡­,除了自己的身子,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蔽儿子的。

不可一世的冯太后,机关算尽的冯太后,她也如此。

这个不守­妇­道的­妇­人,竟然对她的儿子,还有这样一份心肠。

除了母亲,再没有人有这份心肠。

他只是好奇,如果是罗迦呢?

她可以为了儿子,不要自己的­性­命。

若是为了罗迦呢?

在罗迦和儿子之间,她会选择谁?

她的选择,即将决定她的命运。

他再一次笑了,不知是遗憾,还是悲怆。

隐隐夹杂的,还有小皇帝的哭声,不停地跑,不停地喊:“太后……太后……呜呜呜,太后,你怎么啦?”

那是芳菲在黑夜里摔倒。

心慌意乱,绊着了什么枯枝败叶,加上胸口一阵一阵翻涌的气血乱窜,倒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很长的伤口,腥味的血迹。

宏儿急了,急忙去拉她,但是,慌乱之中,根本拉不起来,只知道哭泣:“太后……太后……太后,你醒醒,快醒醒啊……呜呜呜……”

两名侍卫抢上去,一把搀扶了她,转身就跑。

孤儿寡母的声音,在黑夜里,出奇的令人心碎。

他靠着暗处的岩石,紧紧贴着墙壁,就如四海为家的蝙蝠,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早就碎了,什么都打捞不起来了,胸口里填满的,全是石块,细碎的小石子,坚硬,冷酷……就如自己这一身可怕的皮囊,外形,碎得不成样子了……

他耳边,仿佛听得隐隐的责问,“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马上杀了她?”

那个声音笑起来,充满了淡淡的嘲讽:“你不杀她?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又何必手下留情?”

——————改造什么电网,说10点马上停电,怒,怎么停电几次了,烦死了……明天上午更新……

真相假象1

他笑起来:“你以为我是手下留情?”

“!!!”

双手被束缚的罗迦也靠在墙壁上,捆绑的绳索是西域来的牛皮筋,经过匠人的巧手炼制,能够自由的收缩。某一刻,他看起来也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听到这话的时候,眉毛只是扬了扬。

他看着罗迦的眼角,那种一闪而过的惊惶。

心里忽然有点得意,些微的快感,将那种心碎的感觉都压下去了。

“你希望她死得痛快?哈,我偏不会如你之意。”

语气那么平淡,却充满了残酷的折磨。

“不不不,我要你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地死去。这才是游戏开始的第一场。陛下,是不是很好看?”

罗迦闭上眼睛。

是的,这才是游戏的开始。

或许,这才是整个噩梦的结束——从开端到结束,都是这样心惊­肉­跳的时候。

“她现在死了,必将天下大乱,再者,王肃已经回来了,贾秀的军队,也正在调集之中。她搞了许多小动作,我这个时候杀了她,对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好处……”他顿了顿,声音理智,十分客观:“不如等那些人都到齐后,我才一网打尽,不然,以后光是为她复仇的乱军,就足够令我头疼了。”

那声音,是不带任何感情Se彩的。

真如一只已经死过去的蝙蝠。

“更何况,必要时,我还有你这一张王牌……”

他忽然兴致勃勃的盯着罗迦的脸:“陛下,你猜猜,关键时刻,她要你,还是要江山?”

罗迦的心里,一直一直地往下沉。

“陛下,我猜,她不一定会要你,哈哈哈,这个权力欲望十足的女人,她怎肯为了你,放弃女皇天下的梦想?还有宏儿,现在彻底成了她的傀儡,她雄心十足,做梦都想迁都洛阳,一统天下,我想,她一定不会把你放在眼底……”

罗迦心如刀割,但觉一些最最本质的东西已经浮出水面。

真相假象2

只是,他没法去告诉芳菲。

连去通知一下可怜的芳菲都不行。

这是一种极大的痛苦和屈辱——你明明知道一个人的惊天大­阴­谋,对他的每一步,每一个计划,都已经彻底了如指掌,但是,你就是没法揭露他。

他嚣张得意,让你看着,欣赏着,就如一个历史的见证人。

看他如何翻云覆雨,将自己最最亲爱的人,一一地除掉。

最后,才除掉你本人!

这是何等的痛苦?

“陛下,你等着看,到底鹿死谁手。女人毕竟是女人,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这次会强悍成什么样子。”

罗迦淡淡的:“其实,你以前就有很多机会杀掉她,何必到了现在,才来大费手脚?”

“以前?”

他再一次笑起来。

“是的,你以前要杀死她,简直如杀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他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特的神­色­,似喜还似悲。

又是迷茫,一种深深的迷茫。

“你很早以前就想杀她,我知道,其实,好几次,你的机会都不错,又何必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罗迦看着他,看着他全身上下那些奇怪的变形,伤痕,逐渐地,有了哀悯之­色­,“其实,如果你抓住机会,很早就杀了她,今日,你会快活许多,全世界也都是你的……”

他忽然恶狠狠的:“住口!”

罗迦真的闭嘴。

他弹弹自己手上那种可怕的肌肤,是浮起来的,一层一层的,是­干­枯之外的一种虚假的臃肿,令人触目惊心。似记载着那些过去的岁月,无穷无尽的伤痕——还不在于身子的,而是心灵上的,压抑,恐惧,担忧。

他忽然失控,恶狠狠地咆哮:“陛下,这些都是你造的孽,就是你这个假惺惺的小人……小人,卑鄙小人……我最恨的人是你……”

罗迦急促呼吸,再也没法说出话来。

罗迦的恐惧,令他再一次的快慰,笑起来:“我真希望,把她也变成这个样子。”

真相假象3

大家失魂落魄地跑回慈宁宫,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惊。

或者说,草木皆兵。

但是,伤痕是真的,冯太后身上的那些血痕,都是真的,渗透出来,已经将她的一条裤腿染成了血红,在宫门口的灯笼下,模糊的一股血腥味。

甚至当慈宁宫的大门重重地关上,那铜环发出剧烈响动的时候,侍卫们才悚然心惊——多少年了,连多大的战争,也从不曾让人如此惊心动魄过。

芳菲瘫软在椅子上,几乎昏厥过去,宫女们抢进来,全体出动。

太监们奔走拿药。

太医也被传进来。

她的腿被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但是,并不足以致命。等一切都上好药,她才疲倦地睁开眼睛,看到宏儿正依偎着自己,那神情是怯生生的,充满了不安,生怕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尽管眼皮子都倦得睁不开了,孩子却还是一直守着,一见她醒来,很是惊喜,“太后,你好点没有?”

孩子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长叹一声,挣扎着坐起身子,半搂着孩子:“宏儿,你先去休息一下”。

“不,太后,我要陪着您,我不走。”

孩子拿了一块帕子,不停地替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紧紧地攥着她的一只手心。

张孃孃,红云,红霞等人守着,片刻也不敢离开,见她醒了,立即来搀扶她。

“太后,真是太好了,您没事。”

“太后,您和陛下都先去休息一下吧。”

宏儿还是很固执:“我不去,我要陪着太后。”

芳菲拉着儿子的手,这一刻,忽然不想和儿子分开,一点都不想。

她拉着孩子,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这把宽大的椅子上。这时,才觉得稍微的踏实。

孩子实在困倦得厉害,就连恐惧也没法抵挡瞌睡虫,倒在芳菲怀里,一会儿便睡着了。

真相假象4

她这才说:“你们先带陛下去休息,记住,让陛下在我房间里休息。”

“是。”

宏儿进了她的房间,在她完全的范围内,她才稍稍安定下来。

疲倦,自己也是无与伦比的疲倦,而且,受了那样的伤和惊吓。尤其是胸口那种气闷的感觉,那一掠而过的黑­色­的大掌。

一种模模糊糊的领悟,在心Kou交织,仿佛距离真相,已经那么近。但是,隔着一层纱,只需要把这层纱挑开就可以了。——而罗迦呢?罗迦在哪里?或许,他便是哪一层神秘莫测的纱?

她摇摇头,看到门Kou交替守候的乙辛、周鸿等大批侍卫,忽然想起什么:“赵立呢?”

老太监魏启元侯在一边,低声道:“回娘娘,赵立已经死了。”

一阵一阵的­阴­风。

慈宁宫的外面,停着赵立的尸体。

她挣扎着起来:“我想去看看赵立。”

张孃孃大骇:“太后,您还是先要保重自己。等休养一下再说,您又受伤了……”

她站起来,那伤口虽然疼痛,但并不足以致残。

“我去看看赵立。”

两位宫女本要来搀扶她,但是,她挥手,非常严厉的让她们走开了。

赵立的尸体,放在花园的纜­乳­芟拢因为是死者,为怕不祥,只能在外处置。芳菲去的时候,大家正准备把他抬出去,和其他的侍卫一样,按照鲜卑族的规矩,焚烧。

赵立的尸体上覆盖着一层白布。

看守的侍卫见太后来了,立即跪下去。

芳菲慢慢道:“打开我看看。”

侍卫大骇:“这……太后……”

“打开!”

白布被揭开。

芳菲几乎立即闭上了眼睛,但是,又立刻睁开。

赵立的死状极其可怖。浑身上下,几乎被碾碎了一般。

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猛虎?怎会对一个人如此痛恨?或者,就是立威?一种恐怖的威吓?

四周,寂静得出奇。明明有那么多的侍卫,大家却都感到了一阵一阵的不寒而栗。

————今日到此:)

正式出击1

芳菲转身。

避开了火把,灯笼的光芒,黑暗中的慈宁宫,笼罩在一层极其可怖的氛围之中。

仿佛一团重重地迷雾笼罩,却没法解开。

那一只巨大的黑暗中袭来的黑手,芳菲敢肯定,绝非是自己的虚幻,而是真的。至于他为何要收手,临时改变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她只想起罗迦。

担忧得­精­疲力竭。

躺在床上,都得不到一丝一毫的放松。

迷迷糊糊的,更是惊惶,罗迦,他到底在哪里?为何还不出现?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如果他安然无恙,怎会一直躲藏起来?

难道罗迦也发生了什么不测?

但是,疲倦一阵一阵地袭来,整夜的折腾,她还是勉强合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禀报:“太后……太后……”

听声音,是张孃孃。

也只有她和红云、红霞三人才能随意出入这里。

张孃孃的声音满是惊惧。她本是个老成持重的人,若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情,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来打扰芳菲休息。

芳菲心里一沉,一下翻身坐起来。

天才亮,秋日的清晨,光线显得不是那么好,­阴­森森的。

她立即道:“发生什么事了?”

张孃孃满脸都是泪水:“太后……红霞……红霞她……”

“红霞怎么了?”

“红霞死了。”

芳菲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眼里满是血丝,不可置信。

“张孃孃,你说什么?”

“红霞今天早上一早起床,到外面的花园里采摘香草,那种驱蚊的香草一定要早上摘,她每天早上都去,这两个多月都是如此,秋日蚊子很多,所以,我昨天还叫她多采一点……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红霞去了不久,巡逻的卫士就听得一声惨叫。

赶去的时候,红霞已经死了。

芳菲全身如坠入了冰窖。比昨晚那一熊掌拍来的力道还要沉猛。

正式出击2

她几乎是仓促的:“快,带我去看看。”

张孃孃跌跌撞撞的,显然她老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和惊吓了。

红霞的尸体就在花园里。

生前那么活泼的女郎,如今,躺在一张临时的长椅上,身上覆盖着一件衣裳。

红云跪在她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芳菲在一丈之外停下来,竟然没有勇气走过去。

但觉失去了力量,没有那般的勇气。连靠近都不敢。

这些人,都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侍卫,宫女……事实上,远远不止如此。无论是她得宠还是衰落时,这些人都跟着她,几乎形同她最最亲近的人。

但是,先后是赵立、红霞……接下来是谁?红云?张孃孃?

或者是宏儿?

她站在冷风里,身子竟然微微发抖。

生平,第一次如此的恐惧,冷彻心扉。

什么样的人,先要把自己身边的人,一一地除掉?

然后,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他才伸出这罪恶的黑手,真正的拍下来?

她忽然明白,昨晚他为什么不杀自己了。

那是在恫吓。

让敌人在一层层的惊吓里,逐渐地崩溃,逐渐地疯狂。

她真的疯狂了,几乎冲上去,一把掀开红霞身上的覆盖物……血迹,身上都是血迹,仿佛她这个人,身上的血全被什么吸­干­了似的,脸上是一种巨大的惊悸。

到底是谁,能够自由出入这慈宁宫,杀了人,还神不知鬼不觉?

侍卫们都觉得不妙,还不只是担心冯太后的责备和惩罚,而是没来由的那种惊恐——好像自己等人,也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随时都可以砍杀下来。

还是乙辛在禀报:“太后,我等带人搜索,但是,敌人非常狡猾,没有留下半点线索……这方圆都查过了,就是没有任何的线索。”

芳菲看着他们一个个惊怖地垂头丧气时,更加的不寒而栗——敌人何其强大,这是要摧毁所有人的意志——逐渐地,便不战而胜了。

正式出击3

敌人,到底是谁?

她第一次,竟然不知道谁是自己的敌人。

许久,她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厚葬赵立和红霞,查访他们的亲属,各抚恤五千白银。”

“是。”

芳菲浑身无力,回到慈宁宫坐下,但见里里外外,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可是,这些侍卫,形同木偶,任人家来去自如,也没有任何的发现。

她忽然站起来,立即到了自己的卧室——谢天谢地,宏儿还躺在床上,正在酣睡。

孩子还小,哪怕外边天翻地覆,也无法阻挡他的疲倦。快天明才睡,他当然受不了,呼吸香甜,看样子,不到中午,根本不会醒来。

她查看四周,门窗都是完好无损的,关着,十分牢固。

但是,还是不放心,亲自挑选了八名侍卫,把守在门口,外面,则是慈宁宫所有的侍卫。

这一切安排妥当,她也不告知任何人,自己悄悄往外面走。

但是,张孃孃却发现了,立即追上去,苦苦哀求:“太后,现在太危险了,您要去哪里?”

一夜未眠,­操­心忧虑,芳菲面­色­晦暗,没有半点­精­神。

但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心里是明白的,那个人既然恐吓自己,那就一时三刻,不会先杀了自己。

此时,他­干­了那么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肯定要先显摆一下。

自己倒要出去看看,他到底会如何显摆。

她没有和张孃孃多说,只交代她看好小皇帝,便只身出去了。

张孃孃惊吓莫名,冯太后是不是吓傻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而且,她还是只身一人。

芳菲去的,是她和罗迦常常私下约会的地方。

心里还抱着一个幻想,只要见到了罗迦,一切,自然可以有转机。

她的脚步不慌不忙,就如从未发生过任何的血腥,这北武当的一草一木,都依旧那么绚丽可爱。

上山,经过山崖的时候,她一点也没注意到,那些褐­色­的山石——其中,一块是移动的,如移动的褐­色­蝙蝠,紧紧地跟着她。

——————今日到此。很快揭秘,不必慌张。其实,我回头看,这个人是非常清楚的,几乎是明示,不明白,大家为何还要猜测。

试探敌人1

她慢慢地走。

尽管脑子里千回百转,但是,还是将脚步放得很轻松。

听得嗖的一声,她慢慢地回头,是一只野兔。

秋天了,草很深,灰­色­的野兔潜伏其间,一溜烟似的,被发现了,灰­色­的耳朵就不停地煽动。

就连那暗处的人都在惊讶,这个女人,好生大胆。明明是这样的时候,她居然敢出来,而且,还如此地有恃无恐,孤身一人。

他心里那么紧张——这是一个好机会。

是的,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杀掉她,易如反掌。

他手里按着一个针形的筒,里面是有毒的烟雾。只要­射­出去,哪怕强悍如罗迦,也立即束手就缚。

他握着竹筒,手心一阵一阵地冒出汗来,不知是担忧还是恐惧——下一刻,她便会倒下去。甚至一劳永逸。

芳菲浑然不觉,也根本不可能察觉深草丛里那张可怕的面孔,那双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她还在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要到小木屋了,那里的一切,已经被破坏殆尽。自己和罗迦的一切,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她并没有在小木屋停留,而是往前,转了个弯,来到那片金苹果林。

秋日的金苹果,当阳的部分已经红澄澄的了。偶尔有侍卫,但是不知道冯太后为何如此闲情逸致,有心思来欣赏金苹果。

放眼看去,金­色­的苹果,辽阔的天空,北武当群山起伏,连绵成一朵蓝­色­的白云,非常的壮观。

再过一些日子,北武当负责的人就会把这些苹果全部摘下来,储存好,拿出交易,一部分运回皇宫,来年春天都还可以吃到。

芳菲伸出手,慢慢地摘下一个苹果,放在鼻端,闻了闻。

好像,她真的只是来欣赏苹果似的。

一直摘了两个苹果,每摘一次,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然后,她将苹果抛出去。

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抱歉,我感冒了,头巨疼,所以更新晚了点,还在写,等一哈继续。

试探敌人2

心里,一直往下沉。

如无底的深渊——罗迦不见了。

这时,方确信,罗迦失踪了。

在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情之后,他也失踪了。

仿佛内心深处,一个支柱的轰然倒塌,完全不可忍受——罗迦也失踪了。脑子也嗡嗡作响,乱成一团,此时,方是慌了手脚。

她蓦然回头。明明没有任何人,却觉得很模糊地声音,仿佛谁在暗处冷笑,得意的,充满了嘲讽的目光。

她忽然跑了几步,冲出苹果林,四周依旧是安静的,一个人也看不到。

她恐慌得无以名状——倒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是罗迦。如果罗迦都遭遇了不测,自己还岂能是敌人的对手?到底是谁?躲藏在怎样的地方?

她转身,加快了脚步,也不是回去,而是往前。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了,那个暗处的人才­阴­­阴­地露出半边脸。当然明白她是来­干­什么的,来找救兵的。可惜啊,罗迦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抱住她?

可笑冯太后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芳菲步履匆匆,往道观而去。

这几天频频发生事情,道观也风声鹤唳。

芳菲尚未进去,就看到一名道士匆匆迎出来,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了。

一见了她,立即道:“太后,里面请。”

芳菲问:“通灵道长呢?”

“家师马上要出关了,叫小道等着太后。”

芳菲进去,北武当的高山参茶端上来。芳菲不知为何,再一次想起千叶红和高山参茶的典故——那一次,弘文帝便是用这两种药假死,骗过了乙浑,杀掉了乙浑。那时,弘文帝的死状,绝对是真的,再高明的医生都不可能验出他的假死。

那叫做“龟息”,据说,高明的人,可以保持这种状态达三天。

罗迦当年治病,达不到这种高明的境界,所以,刚一装死,便被道长匆匆弄走,才没留下任何破绽。

————感冒了,超级难受,今日少更点,明早早点更新,抱歉了,大家。

芳菲发现是他1

她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冒起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浑身上下都在微微的发抖。

可是,弘文帝不同,一切,都是自己亲自验证的。

也绝对没用上千叶红和高山参茶,再说,弘文帝也没有这样的动机。他出征之前,身子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何必再费这么大的周折?

高山参茶还冒着热气,腻腻的,有点甜。她端起,喝一口,又放下去。

旁边是道长常用的案几桌椅,打坐的蒲团,正中一个大大的八卦。

芳菲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一只签筒上,里面,密密的都是签。

她闲来无事,就随手抽了一支。

一看,上面只有几句话。

寻人何必苦追寻

消息虽真不得知

只恐旁人来做鬼

虚心实意枉奔忙

……

她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是下下签。

这时,才传来橐驼的脚步声,正是通灵道长。

他已经过一百岁了,这些年,几乎每年都有2-6个月不等的时间,他会闭关。貌似是道家上的一种辟谷,讲究养生。

每一次闭关出来,他的脸­色­就更红润几分。

这一次的闭关特别长,几乎达到了半年。所以,看起来,特别的鹤发童颜。

如果不是其他的事情打扰他,他这种童颜,是会一直保持下去的。

二人相见,也不寒暄。芳菲直奔主题:“道长,他不见了……”

道长当然知道“他”是谁。

罗迦不见了。

就连道长也吃了一惊,花白的眉毛几乎都撬起来。

这是何等大事,他当然知晓。罗迦的失踪,到底意味着什么?敌人已经猖獗到了何等的地步?

本来,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经历,真可谓泰山崩于眼前也可以岿然不动。但是,现在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地升起来。

就连他鹤发童颜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黯然,显然是吃惊不小。真正地,一下子就老下去了。

芳菲发现是他2

“主上怎会不见?”

芳菲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大略都告诉了他。

他听得非常仔细,尤其,当芳菲讲起自己昨夜的经历,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的时候,他更是停下来,还追问了几句。

他站起来,长长的白胡子,显得更加的老,这一刻,他的鹤发童颜也不见了,但觉也衰老了,“主上失踪,也太奇怪了。”

这么多年,谁不把罗迦当成一个坚固的屏障?

而且,他一直在暗处,一切行动,都是暗中进行。是谁?能如此彻底地掌握他的行动?无形之间,悄然地就把他掳走。这岂不是让北国最神秘的组织灰衣甲士,一下失去了所有的优势,变成了不堪一击的一支队伍?

但是,如今,屏藩都被人家撤去了,但是,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芳菲见他此等摸样,立即明白,罗迦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她本是还抱着一星半点的幻想,以为在道长这里,多少可以发现罗迦的踪迹。殊不料,却半点音讯也无。

“可是,道长,罗迦一直没出来。慈宁宫也不安宁,先是赵立死了,接着红霞也死了……道长,我有个可怕的感觉,那个敌人,是想杀光我身边所有的人,然后,才对我和宏儿下手……”

道长也想不出什么劝慰之词,就连他,也觉得嗖嗖的一阵寒意,昨晚,他还在密室里,对于一切,了解得还没芳菲多。

他的脸­色­更是难看。

“魏晨和张杰呢?”

“这二人也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

没有一个人知道罗迦是怎么失踪的。

就连生死也不明白。

“太后,可以想见,能令主上失踪之人,必然是他非常熟悉之人。否则,一般人,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的。”

芳菲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肯定得是罗迦毫无防备的人,才有这样的可能。

但是,此情此景之下,罗迦对谁,才会毫不设防??

芳菲发现是他3

她的声音都慌乱起来:“道长,他真的被人害了?”

“太后,你先不要慌张,失了主张。主上向来足智多谋,绝非沉不住气,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人害了。有可能,他也发现了什么端倪,是去调查了。”

芳菲明知这是安慰之词,但是,也只能往好处想。

强大的罗迦,无所不能的罗迦,但愿他如此。

只有在通灵道长面前,才敢露出这一点的软弱——她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就如当年的小女孩。软弱的,以为那个戴着高高的羽毛王冠的男人才是天,才是地,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大人物。有他在,人的生死荣辱,都可以一手掌握,甚至神殿的逼迫,大难的降临,都难不倒他。

可是,风一吹来,她便清醒了。

无所不能的罗迦也倒下了。

剩下的,就只能靠自己了。

不止靠自己——自己还要庇护很多人,比如宏儿。

甚至还要去找出罗迦。

她的语气非常坚定:“道长,我也相信陛下还活着。我没感觉到他有任何的灾难,如果他遇害了,我肯定能感觉到。”

是的,这种感觉是无法替代的。也是她坚信罗迦活着的理由。就如那么漫长的日子,她一直坚信罗迦活着,他就真的活着一般。

“太后,我昨夜在密室里就听得龙吟虎啸,但觉北武当都被震动了似的。看样子,是有大难来临。只是,北武当开山这么久,猛兽都被赶到200里外的后山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是忽然出现,而是有人带来的。”

芳菲顿了顿,这样说的时候,自己也觉得荒谬。

谁能那么大的本事,驾驭这些怪兽?

可是,给她的感觉就是如此——绝非是猛兽无缘无故,突然跑来,而是有人­操­纵的。

“道长,我真的感觉,是冥冥之中,有人在驾驭着这样一批猛兽。”

以猛兽为武器,制造极大的恐慌,先从气势上压倒敌人。

芳菲发现是他4

道长屏息凝神,也陷入了沉思里。冯太后,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胡说八道,她自然有她的道理。

“道长,你说,这天下,有没有能驾驭群兽的?”

道长沉吟一会儿,像在仔细地思索,回答得非常非常谨慎:“太后,这天下能人异士很多,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可能……很多书籍都有记载,很多奇山上的人士,都能驾驭猛虎、皴貎、甚至大象等猛兽,甚至可以训练作战,威力无穷。据说缅甸国王就能驾驭6000头大象同时作战!你还记得神殿的大祭司么?传说中,历代的大祭司,在大神的护佑下,都有驱赶野兽的强大能量……”

芳菲忽然想起什么,脸­色­惨白。

大祭司!

在火光里死去的大祭司。

的确,在神殿的传说里,大祭司是有这种本事的。

如果是他们卷土重来,凭借这种驾驭野兽群战的本领,自己如何与之抗衡?再说,舆论肯定席卷起来,愚夫愚­妇­,对于这种力量,向来是无限的崇拜。不止如此,他们肯定会顶礼膜拜,人心,真是不战而败,还会许多谣言四起……朝廷再是强大的军队,又能做得了什么?

难道,再一次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她敏感地意识到,一场极大的灾难,正在慢慢地靠近。

可是,她立即摇头,这不可能。大祭司是被杀死的。要知道,假死虽然不容易,但是,也不是决不能办到。只要有人协作,有合适的药物,就行。

可若是被杀死的,刀枪无眼,而且,尸体是亲自在烧灵处火化的。

这就绝无可能复生的希望。

换而言之——诈死复生的基本条件——是根本没死,尸身完好,只骗过众人,隐姓埋名。一旦尸身全被毁灭了,那是绝无可能复生的。

大祭司不行,阿当祭司不行,拉法上人也不行。他们都死于烈火或者刀枪——换而言之,­肉­身都不存在了,就绝没有“复活”的希望。

芳菲发现他是谁5

甚至三皇子也是这样。

他暗杀罗迦后,自己也身中数刀,几分被分尸了,四肢不全,死状可怖,也绝无可能“复活”。而且,当时,他的尸身也是被焚烧了的,只剩下一把枯骨,决无这种可能。

芳菲一个个排除着自己身边的敌人。

但是,一个个,都不像。

都是没有机会的。

她也站起来,背着手,一辈子从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

“道长,除了神殿三长老,我真想不起是什么人了。”

神殿三长老?

传说中那天下无敌的三个百岁老人!

道长还是摇头:“可是,我去年听得就有消息,说三长老已经死了两人,只剩下一个朝晖上人,也远渡重洋,说是去蓬莱县道追求长生不死去了。”

都不是。

那会是谁?

芳菲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滤。

除了京兆王,林贤妃……但是,他们都没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林贤妃根本不在北武当。

谅她区区一个女子,也没这么大的本事。甚至连死去的小怜,张婕妤……这些人,统统都没有复活的条件,根本不可能这世界上人人能复活!

“太后,这几日,北武当要严格戒备。贫道也会协助你。”

“多谢道长。”

芳菲见天­色­不早了,立即起身:“道长,我得找下去。”

“太后,你怎么查?”

“敌人既然一直在,我就一定能找到线索。”

就不相信,他会一辈子藏着。

“太后,你万万不可大意。事到如今,就只有靠你了。若是你再有一点闪失,北国江山真的就完了……”

冷汗顺着芳菲的额头涔涔地往下掉。

仿佛一条脉络在逐渐地清晰:除掉罗迦,除掉宏儿,再除掉自己……然后,畅通无阻地,把这个江山拿下来。

到底是谁?

是谁才能在戒备森严的北武当上下其手?

有一句话,她不敢说。

————————今日提早更新额:))周末愉快:)))我就不信,你们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大家猜测,猜中有奖:))香吻三枚:)

爱的心魔1

有一句话,她不敢说。

就算通灵道长看到她惊骇莫名的脸,她也不敢说,而是生生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然后,才说:“道长,我先回去。”

道长立即道:“太后,如今正是危险的时刻,你不宜再轻易行动。”

她苦笑一下,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这才告辞而去。

道长看着她的背影,想问的东西,也没问。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根本没法问什么。

芳菲出门,又转回头来:“道长,还有热的参茶么?给我一罐吧。”

参茶?

冯太后专门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来喝茶的。

她似乎也不想做出任何解释。

道长有点奇怪,但是,冯太后问起,他当然马上答应,侍奉的小道士立即拿了一罐装好的参茶。这是道观里面常备的东西,每天都有。

参茶还是热的,冒着一股特有的甜蜜的香味。芳菲亲自提了参茶,这才慢慢出去。

直到走到弘文帝的陵墓边,才停下脚步。

那时,太阳已经快到斜坡了。

秋日的夕阳,带着一种绚烂的凄凉,将这深黑­色­的石墓照­射­得特别的悲哀和寂寞。坟墓很高,从这里俯瞰下去,几乎可以看尽整个这一片前山的一切。

但是,没有人试着站在高处过。

除了墓中之人的灵魂!

尽管宏伟浩大,可是,谁知道居住在里面的人的苦楚?

芳菲慢慢地在石墓前停下来,看到上面悬挂的弘文帝的画像——这画像,还是取自他年轻的时候。正是他最好的年纪,­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只是脸­色­那么苍白,连画师也没刻意的修饰。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文弱的风度,一如一个正气凛然的书生。

在他生前,这样的表情是不多见的。

许多时候,他的表情比这复杂得多。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忧惧。

是的,是忧惧。

而非是欢乐。

他这一辈子,欢乐的时候也的确不多。

爱的心魔2

从小,担心自己太子的位置,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生活得压抑而不安,每一天,都可谓是胆战心惊。

那是常人没法想象的痛苦,一般人,也根本理解不了。

长大了,登基了,又是权臣的压制和戏弄。

好不容易除掉权臣,要大展手脚了,又有了芳菲——

芳菲自己!

她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他的敌人还是他的爱人?

自己对他妥协得多,还是他对自己忍让得多?

除了一个儿子!

她从未向他妥协!

是的,一直是这样。

政治主张,爱情信念,甚至国家大权——他生前,都拥有得那么不彻底。

也许,他从来不是一个成功的人。

生死,都那么寂寥。

芳菲,也并非是完全不了解他那种忧惧。

她自己也经历过的。

从神殿开始。

从怀宏儿的时候开始。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那种可怕的尴尬和羞辱——绝不敢站在罗迦面前,甚至,再也不敢奢望他还活着——活着的人,永远没法站在死去的人面前。

所以,那些年,她从不敢靠近罗迦的坟墓。

从不敢。

这是她的心魔。

那么,弘文帝呢?

生前,他可否被这些可怕的心魔所纠缠过?

芳菲不知道。

只知道他是一个孝顺的人,甚至是一个仁慈的人。

除了李奕那件事,他其实从不赶尽杀绝。

孝顺的儿子,慈爱的父亲。

也许,还带着迫不得已——那些年,政令尽由她出,他很多情况下,只是点头同意而已。

他这一生,过得更像一个普通的男人。

她静静地站着,心里,滋生出无比的愧疚,无比的心碎——对他的死,不是不难过的。

可是,再大的难过都比不上和罗迦的重逢——是的,彼时弘文帝尸骨未寒,自己已经和罗迦忘情恩爱。

甚至一度连儿子都忘记了。

爱的心魔3

甚至一度连儿子都忘记了。

甚至在祭祀重地。

甚至在帷幕漫卷。

甚至在刚刚止息了陆泰的兵刀威逼之后……

她看见他!

只因为她看见他!

相思欲狂。

忘乎所以。

那是一个女人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束缚,身子上的,心灵上的,匆匆数年,人,其实都是欲望的奴隶。

她受不了,不想再一辈子被这样拘谨,所以,忘乎所以。

是的,这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

甚至是极其可怕的亵渎。

何况,他还是她儿子的爹——无论怎样孽缘,无论怎样的悲剧,至少,他是孩子的父亲。除了短时间的怨恨,她并非不曾安慰——如果没有宏儿,真不敢想象,那些日子,自己怎么熬得过去。

是的,他给了她最大的安慰。

一个错误的夜晚之后,结出来的,却是想不到的优异的果实。

她全心全意,喜欢那个错误而来的孩子。

只是!

每一个人心底都深藏着一个自私的魔鬼,都希望自己从此能过得幸福快乐。她一度以为,弘文帝死了,一切的障碍就不复存在,自己和罗迦,总有相逢的一日。

却不料,这相逢来得如此短暂。

罗迦不见了!

这是一种比愧疚更大的恐惧。

她只能凝视着弘文帝的画像——太像罗迦了!

真的太像了。

像得她都不敢多看几眼。

以前,怎么没察觉,他和罗迦是如此的神似?

像得那么多年,他都支撑着她,给予最强大的保护。

如今,这保护的屏藩,已经被撤离了。

冥冥之中,难道这是一种无形的惩罚?

许久,她才蹲下去,慢慢地,将杯子取出来,倒了一杯尚温热的参茶。

“弘,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喝参茶,一直觉得参茶太甜,太腻了,你反而喜欢喝南朝那些清茶……可是,我很喜欢喝,也想带一点给你喝……”

爱的心魔4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茶水泼在地上。

但是,没有泼完,剩下一点点,她自己喝了。

与君共饮一杯茶。

旧时往日,历历在目。第一次强迫他喝参茶,还是他生病的时候,那时,李玉屏刚死,他身受大祭司的蛊惑,­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靠吸食一种迷幻剂维持着生命。芳菲发现了,强迫对他进行治疗。

但是,他不喝,从不喝参茶。

那是他的习惯。

她威逼利诱,他也不肯,再怎么都不肯。

绝望之下,甚至以为她是来催命的。

但是,她当然不是催命的。

却拿出了皇后的权利,才能逼迫他灌下去了满满一大盆的参茶,他才得以好转。

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那一次决裂。

那是他和她,第一次真正的决裂。

也是他对她,第一次说出那样绝情的话。

言犹在耳,心如刀割。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

那是他一辈子的新台之恨——

儿媳­妇­,被公公霸占了。

一阵风来。

芳菲忽然觉得冷。

身子,冷入骨髓。

她抬起头,看到秋日的天空。

才知道,秋天来了,冬天也快了。

“弘,我知道你恨我……临死都在恨我……我也不敢祈求你保佑我或者……罗迦……”她没说“父皇”,只说“罗迦”。

“他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谁是容易的呢?

罗迦十几年不见天日的日子,为了儿子,为了自己,为了拓跋家族的名声和荣誉,不得不当一个活死人。

“你可以不要保佑我们,但是,宏儿,他那么小,他是无辜的……他每天都在想念你,你至少保佑他吧……”

一杯热茶洒在地上,一棵青草,仿佛是承载不了如此巨大的能量,被压弯了腰,草叶上,一滴露珠,咕噜着,滚在地上。

爱的心魔5

水滴!

这声音那么清晰,就如这一轮的夕阳,随着红光的熄灭,一切的朝露,一切的爱恨,都会被带走。

她忽然陷入了一种彻底的虚空——一种可怕的虚空,从此,无依无靠。

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那种迷狂。

冯太后,第一次,从内心深处,如此的脆弱。

甚至不是麻痹敌人。

只是女人的一种本能的,与生俱来的胆小和恐惧。

就如在密室的时候。

被关押的那些黑沉沉的日子。

再也不知道,过了今日,还能不能有明日。

弘没了!

罗迦也没了!!

一切的依靠都没了!

她扶着墓碑,一如那么多年的依赖,内心深处的依赖——多么希望,他能指点迷津。

生者对死者的敬畏。

祈望那种无所不知的冥冥之中的威望。

“弘,求你了,求你保佑我,一定要保佑我们。除了你,我别无依靠。”

“太后!”

她惊疑地回转身。

这声音那么清晰,那么脆,透出一股子的明亮。

竟然是小叶伽。

脸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汗珠,显然是奔跑得很仓促的缘故。这个孩子,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怎会忽然跑成这样?

芳菲好生奇怪“叶伽,你怎么啦?”

孩子气喘吁吁的:“太后,我刚才想去找皇上,可是,经过那里……忽然看到一只很奇怪的蝙蝠……好可怕呀……”

今天,他本是该去陪宏儿伴读。虽然也遭遇了昨日的危险,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早已忘了此事似的,一点也没了惊惧之­色­,反而一大早,就按照规定的时间前去。

他本是个认真的孩子,一丝不苟。

但是,昨夜宏儿受惊,今日就取消了课程。情况紧急,也没人专门通知他。这孩子去了,才知道皇上还在休息,又折回来。

芳菲立即问:“蝙蝠有什么可怕的?”

神秘的蝙蝠1

芳菲立即问:“蝙蝠有什么可怕的?”

孩子十分认真:“那蝙蝠太大了……”

“有多大?”

“有一个人那么高……”他比划着,“这么高……”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高。

芳菲吃了一惊,怎会有这么大的蝙蝠?

“叶伽,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太后,我肯定没看错。我看到那蝙蝠很奇怪,张开羽翼,就像能在草地上翱翔一般。我正想走近一点看,但是,一下就飞走了……”

他手指着草丛的方向,眼神倒并不惊悸,而是充满了好奇:“喏,太后……就在那里……我就是在那里看到的。”

那是一片深浓的草地。

旁边是一座悬崖俏皮,褐­色­的怪石嶙峋。

“太后,蝙蝠就在这上面,他最初是走的……不是飞的……就像一个人一样行走……是褐­色­的……”

褐­色­的蝙蝠?

蝙蝠不都是黑­色­的么?

怎会出现褐­色­?

最近的怪事那么多。芳菲不由得留了一个心眼,丝毫也没把这孩子的话当成戏言。

她定了定心神,仔细地看叶伽。

小孩子一本正经,绝无戏言。

这是一个老实沉稳的孩子,有一种远超他的年龄的成熟。

“叶伽,你确定看清楚了?”

叶伽点头,目光并不像以前那样集中,反而东张西望的,就像还在寻找那个蝙蝠的样子,还在比划,心有余悸:“太后,那个蝙蝠看起来好吓人……”

芳菲心里一动:“蝙蝠有没有想要伤害你?”

小叶伽抓抓头皮:“这……我没看出来,当时只是很害怕……等我追去看,它就跑了……太后,北武当以前有这么大的蝙蝠么?”

北武当?

只怕哪里都没有这么大的蝙蝠。

而且,这不是什么原始丛林。

……………………………………PS:等一哈继续刷哈,继续更新………………我先吃点早餐继续写……

神秘的蝙蝠2

芳菲本是一片迷糊的心思,此时,慢慢地,仿佛出现了一丝脉络。

但是,她理不清楚。

怎么都理不清楚。

好像有什么在脑子里盘旋,灵光一闪,但是又无法冲破那种迷糊。

小叶伽还在对着刚刚蝙蝠出没的地方东张西望。

她慢慢地上前,那面悬崖,正是弘文帝陵墓的背面。

当时,为了防止有人对先帝陵墓不敬,所以,陵墓地址特别选在这里。背靠悬崖峭壁,面对春暖花开,整个就像一个巨大的帽子,而他的陵墓正在帽子的中间。

很多人都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正对着北国的大好河山,昭示着子孙后代的兴旺。

芳菲本是无意中看过去,但是,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其实,那是一个很寻常的情况,只是一条出没的小径,一片杂草丛生的地方,只不过,现在,这一片草地已经被踩倒,践踏,就现出了一片长长的空白。

昨夜猛虎来袭,无数士兵奔跑过,就连弘文帝的陵墓都遭到了轻微的损毁,这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芳菲觉得奇怪,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上了一处稍高的地形。

这下,居高临下,就看得比较清楚了。

不止是杂草被铲除,倒掉,而且,整个的路径都乱七八糟,相当于被无形地截断,改道了。

这块杂乱的地方,就相当于一个刀子,狠狠地,将这只帽子斩断了——

人们历来讲究风水,龙脉,就好比龙脉,被人挖断了一般。

她心里一凛。

是谁,如此用心险恶?

就算老虎奔过,哪里会如此“恰好”?

她心里一动,立即往前走。

前面正是悬崖峭壁,参天林木。

秋日的杂草起伏,就如隐藏了无数的妖魔鬼怪。只是,没有任何的蝙蝠出没。按理说,蝙蝠是该黑夜出没的。

小叶伽见她竟然敢往前走,吓得怯生生地叫她:“太后……天要黑了啦……您要去哪里?”

神秘的蝙蝠3

芳菲回头。

终究是小孩子。

再怎么少年老成,此时,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孩子而已,看天黑了,又看是个女人,就怕得厉害,怯怯的:“太后,里面会不会有老虎啊……”

芳菲本也心情紧张,被他这么一问,反而笑起来:“叶伽,你害怕了?”

她看了看道观的方向:“你先回去吧。不用怕,我在这里看着你。”

孩子竟然挺起胸膛:“不,太后,你不怕,我也不怕。”

才经历了昨晚的恐惧,这孩子,明明害怕,但是,还能如此,显然是担心她一个人,才故意说自己不怕。

芳菲这才真是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好,你跟我一起来。”

小叶伽立即跟上去。

其实,不远处就是侍卫,她也不是完全肆无忌惮。

但是此刻,她宁愿让一个孩子跟着,也不愿意让任何的侍卫接近。

那是一个赌注。

盛大的豪赌。

以自己的身家­性­命。

二人往上爬了一阵,高大的树木阻挡了她的脚步。

只能停下来,看那翘壁上褐­色­的丛林,一些­祼­露的石头,还有一些被风化掉的怪石。她盯住看了良久,心里竟然有点儿寒冷。

小叶伽见她面­色­那么惨白,急忙问:“太后,你怎么啦?”

她指着那面峭壁:“叶伽,你看,像不像一个人?”

叶伽放眼看去,几乎惊呼出来:“天啦,太后,就是那个蝙蝠……是一个蝙蝠……”

石壁上,是一只蝙蝠。

准确地说,是一个类似蝙蝠的图案。

也许是天长日久的风化所形成的,它的翅膀张得很开,颜­色­很淡,就如一只被加长加粗了许多的巨型的怪物。

“叶伽,你先前看到的就是这个?”

叶伽面­色­煞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太后,就是这个……就是这样的……”

那是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是这个活化石一般的图像,自己复活了。

神秘的蝙蝠4

芳菲心里一阵一阵地寒意。

但觉这刺骨的秋风,几乎要把背心刮破似的。

叶伽连声音都有点儿哆嗦了。

“太后……天黑了……”

的确,快天黑了。

最后的一缕残阳,血一般地挂在天空。但是,被树梢遮挡了,穿不透这浓郁的丛林,所以,这一片居高临下的谷地,看起来更加的幽暗,鬼魅。

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转过身,神­色­非常严肃:“叶伽,你先回去。”

“太后!”

“你马上回去!”

这是命令。

是当今天下皇太后的命令,而不是一个女人的命令。

她比皇帝还大。

叶伽不敢不从,却嗫嚅着:“太后,您不回去?”

“你出去的时候,大喊一声,外面就有侍卫接应你,会将你护送回道观,你不要害怕。”

叶伽还要说什么,但是,又不敢不听,只好出去。

芳菲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直到听到那一声大喊,知道有侍卫来接应,会平安把叶伽送回去。再说,这样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没人会针对他。

她孤身一人,反而放了心,没那么害怕,顺着一条草丛掩映的小径就往下面走。

蝙蝠图案在半山腰,她此举,便是要下去看看。

刚走了一截,但听得林间风起,呜呜呜的,将她的衣裳都吹拂起来。她的身子也有点收不住,但觉是一阵一阵的哭声一般,在这席卷而来的秋风里,叫人断肠。

她心里一震。

是谁在这里哭泣?

但是,仔细地凝听,却只是风声,呜呜呜的,那么凄厉,此外,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是错觉,等了一会儿,风势稍微小了,又往下走。

可是,刚走了几步,又听得风起,依旧是那种呜呜的哭声,这一次,哭声非常明显,也更是浩大,就如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受到了无尽的冤屈和残酷的对待,凄厉、悲惨,令人不忍啐听。

他和罗迦1

芳菲再是大胆,也不敢走了。

越是下面,灌木杂草越是丛生。

夕阳的影子也不见了。

要黑,又不彻底。

那是一种朦胧的意境。

就连墙壁上投­射­的巨大的蝙蝠图案,也迷离起来。

这时,那种凄厉的哭泣之声,仿佛又消失了。

芳菲一咬牙,心一横,又往前面走。

这一次,风很轻,真的是很轻,是慢慢大起来的。

不是来自天空,也不是来自树林,是来自那片山谷,妖风阵阵,芳菲根本动不了脚步,身子几乎要被刮跑,慌乱之下,她匆忙抱住身边的一颗碗口粗细的树木。

那种嚎哭的声音,现在非常明显了——是和风一起的,­阴­森森的,仿佛是这群山里的蝙蝠在成群结队的哭泣。

芳菲的心几乎停止跳动了。

可是,偏偏此时,一群黑压压的东西飞来。

最初她还没注意。

等靠近的时候,忽然面­色­惨白。

蝙蝠。

全是蝙蝠。

这山谷,显然是它们的栖息地。

芳菲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松手,掉头就往山上跑。

她脚步踉跄,拼命地跑,身上,耳边,衣服上,头发上……到处都是蝙蝠……也许,还是有毒的蝙蝠……这些蝙蝠缠绕着她,追逐着,仿佛不把她的血吸­干­,绝不会罢休。

但是,她并不去扒拉,也不去攻打。

她明白,只要自己出手,真的要见血。

只要自己见血,就死定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

上面,是弘文帝的陵墓。

她几乎是瘫软在那个墓碑旁边,紧紧靠着墓碑的支撑,才不致于立即晕过去。

无可压抑的悲哀与恐惧。

她也压抑不住,失声痛哭。

山上的残阳,从山谷里升上来,最后的一丝红­色­的光圈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晚霞,也是血红的,如一个巨大的妖异的风火轮,笼罩在芳菲的头上。

他和罗迦2

她的哭声传得很远很远。

如此的凄厉,如此的无助。

仿佛已经到了世界的末日。

罗迦缓缓地撑开眼睛,然后,又闭上,心如刀割。

他并未被捆绑,也没遭受任何酷刑,但是,动不了,一点都动不了,就如一个得了软骨症的人,只能坐在那个冰冷的石板上。

哭声是从上面传来的,肆无忌惮,撕心裂肺。

许久,他叹息一声。

这叹息声,惊扰了洞口的人。

他一直贴着褐­色­的墙壁,此时,他看起来就不像一只蝙蝠了,而是一个壁虎,单薄的身子,几乎完全贴近了石壁里。

听得叹息,他回过头,“陛下,你在伤心?”

罗迦不是伤心——是心碎!

他显然对这一结果非常的满意,又不无遗憾:“唉,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冯太后,也真算大胆了。天下女人,敢像她这样走进这片山谷的,估计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了。可惜啊,可惜……要是她再走几步就完美了。那些蝙蝠,一定会吸­干­她的­精­血。要知道,最多一刻钟,她就会变成一具真正的皮囊,空空的皮囊,哈哈哈……”

杀人的陷阱。

连死都是蝙蝠­干­的。

一切,跟别人无­干­。

计策多么完美。

罗迦还是淡淡的:“要她死还不简单?其实,你最后关头不该放弃的。只要再略施一计,她一定会走下来……”

“哈哈哈,走下来?走下来找你?”

他蓦然回头。

蝙蝠一般的眼珠子盯着罗迦:“为了寻你,冯太后,还真是不知死活,陛下,你也该知足了……”

他没说下去。

因为,那凄厉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仿佛是顺着山谷的藤蔓飘下来的,一阵一阵的。

这一次,绝非是障眼法,而是真的,是真人的哭声。

是冯太后的哭声,从弘文帝的陵墓顶端,向这山谷里洒下来。

如一把鲜红的血,涂在胸口。

他和罗迦3

罗迦还是淡淡的:“可怜的芳菲,也许,她在墓碑前受伤了。”

墓碑前!

弘文帝的墓碑!

而非是罗迦的墓碑。

他扬手,带起一阵风,声音那么凌厉:“这跟弘文帝何­干­?陛下大人,她是在为你哭泣!因为你!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不可能为了弘文帝的死而伤心……啧啧啧……你听听,她的哭声都那么假……太假了……那是在哭你,在找你,罗迦大人……可是,你放心,她找不到的,一辈子都找不到,哈哈哈……”

这笑声是肆无忌惮的。

传得很远很远。

但是,从山谷往上,半路遇到阵阵的松涛,就变了,变成了一种哭泣……无比凄惨而悲凉的哭泣……

偏偏冯太后的哭声,从上面压下来。

两种奇怪的声音,交织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悲哀。

就如暗夜里,无数被放出来的孤魂野鬼,在拼命地寻找着最后的出路。

“她不是为他哭……不是为弘文帝……不是……”

他的声音也像某一种的夜枭。

磔磔云霄间,席卷着一种风暴一般的可怕。

“陛下,你也许在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吧?”

罗迦没有做声。

“哈。那是因为你们这对狗男女的­奸­情……­奸­情!!”他的语调不知是愤怒还是痛心,“弘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在­干­什么?”

罗迦一怔。

他歇斯底里,忽然一挥手,一个东西就扔过去。

罗迦没法躲闪,原来是一块碎石,正好砸在他的鼻梁骨上,顿时鲜血横流。

“你们这对狗男女……弘文帝烧灵的那天,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躲藏在帷幔里,卿卿我我,当着他的陵墓……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就好像他曾亲眼所见一般。

罗迦惨然闭上了眼睛。

他本来一直都在奇怪,为何自己行踪如此隐蔽,也会被人发现了端倪,而且跟踪巧妙,顺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和罗迦4

原来,是从那一天开始暴露的。

那是他正式露面的第一天,平叛了陆泰的暴动,遇到伤心欲绝的芳菲……十几年相对不相见的日子,无数个日夜的相思欲狂,那时,二人都失控了,就如脱缰的野马,在弘文帝的灵堂之前,在重重漫卷的帷幕之下……第一次的亲热缠绵……

殊不知,那时,已经混进了一双监视的目光。

在二人最无防备的时候。

一切,便是从那一天开始注定的。

所有的行踪,全部暴露。

“你们这对狗男女,就那么等不及?就不怕玷辱了死者的亡灵?”

罗迦无言以对。

他却笑得得意,非常非常的得意:“死去的罗迦陛下,不知抱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诈死,复活,隐藏在北武当的山山水水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哈哈哈,陛下,你是想用你死人的身份威慑什么?警告什么?想再一次把失去的一切,重新抓到你的手里?所以,你暗中扶持冯太后,想跟她一起,联手处死你的儿子,重新执掌政权?可真是上天保佑你……还没等你动手,他自己就死了……”

他忽然住口。

就连空气,也变成了一片死寂。

罗迦面­色­惨白,如挨了狠狠的一棍子。

只有皇帝才能明白这番话的含义。

只有权利,才知道这一番杀机。

“还有冯太后这个女人!和弘文帝媾和,生了一个私生子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恬不知耻,不守­妇­道,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管,只沉溺于权利和欲望……”

罗迦忽然睁开眼睛。

目中,露出一抹可怕的­精­光。

带着浓郁的杀气。

他立即住口,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自来,他就是害怕这个人的,那是骨子里养成的一种习惯­性­的服从——再怎样,罗迦,也是有三分威慑力的。

好一会儿,罗迦才缓缓地:“别人都可以那么说她,就你,不行!!!!”

——————今日到此。

最毒的报复1

自来,他就是害怕这个人的——再怎样,罗迦,也是有三分威慑力的。

好一会儿,罗迦才缓缓地:“别人都可以那么说她,就你,不行!!!!”

那时,他的身子已经退无可退,贴着墙壁,如一个忽然失去了脊椎的人。

那是狠狠的一棍子。

四周,一时非常肃穆。

那是一种死寂的空气。

无比压抑。

只隐隐地传来芳菲的哭泣声,那么鲜明,那么悲惨——或者,只是一种错觉。

他竖起耳朵,想听的更加仔细一点。

但是,只有风的声音,松涛阵阵,就像她从来没有哭泣过一般。

他的笑脸,变得非常非常难看,连得意之­色­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无比的茫然。

罗迦说完了这句话,也再也不开口。

一直闭着眼睛,如一个即将入定的老僧。

或者,下地狱。

甚至连身处的坏境都不在乎,连生死也不关心。

这样的神­色­,激怒了蝙蝠一般的人,他站起来——没错,是站起来——本是贴着墙壁的无脊椎动物,身子忽然站得笔直。

他很瘦,就如一根标枪一般。

­阴­沉的最后一点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才看出来,那些皮包骨头的眉目,在逐渐地还原,融合,生长……就如一条蛇,蜕了皮,慢慢地游动,重新在开始生长,要焕然一新。

他狠狠地盯着罗迦。

眼里的茫然,失落,甚至敬畏,都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教训我?”

罗迦没做声。

“我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哈哈哈哈……”

他再一次笑起来。

十分的猖獗,十分的嚣张。

“你可以诈死,谁不会?我向你学习,难道也错了?这一切,我都是向你学的……哈哈哈……”

罗迦心如刀割。

他的确是一个老师。

但是,不是一个好老师——在这件事情上,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头。

最毒的报复2

“你这个伪君子,厚颜无耻,表面上打着温情脉脉的旗号,事实上,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在偷窥,偷窥……”

他大声地指责。

“你既然没死,就正大光明地现身好了。可为什么偏偏要藏头露尾?为什么?你明知道芳菲生了别人的儿子,你还是藏起来,一直藏起啦……哈哈哈,难道你天生就是一个缩头乌龟?”

是缩头乌龟,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伟大?

一切的高尚,仁慈的道德面具下面,到底隐藏着多少的­阴­谋诡计?

或者说,哪一个男人,能忍得下这样的一切?

老婆生了儿子,但不是自己的。

如果是普通男人,一个懦弱也就过去了。但是,他是皇帝。

曾经武力赫赫,逐鹿天下的人,他能忍下去?

忍的结果是什么?

是为了复仇?

那是一个政治­性­的解读。

跟一般人的解读完全不同。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皇位不再来,大权不再了,你在等,等待机会……好将你的对手一举­干­掉……”

他说的是“对手”,而非是儿子。

罗迦的对手是谁?

“所以,你如一只丑恶的蝙蝠,昼伏夜出。企图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你的手里,通灵道长、灰衣甲士、甚至芳菲、甚至宏儿……是从那次芳菲摔下山崖开始的?那时,你就企图夺取芳菲,夺取宏儿,反攻倒算,夺取北国江山了?哈哈哈,罗迦陛下,你真是打得如意算盘,你想把孙子变成你的儿子?可是,你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弘文帝尸骨未寒,你就等不及跳出来,企图掌控一切,接手一切……哈哈哈,你认为,这可能么?”

恨!

那是一种刻骨的恨!!

经历了无数的压抑,无数的折磨,无数的心理交战,无数的恐惧之后的一种恨……

恨之入骨。

如果你经历过那么多惴惴不安的日子,就知道了。

最毒的报复3

罗迦的面上,第一次露出惊恐。

那是真正的恐惧。

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那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之所以藏匿不出,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男人。

是的,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已。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宿命,他以为已经逃过了一劫。不当皇帝了,反而轻松自如。要知道,这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但是,那个龙椅的宝座,许多ρi股都想坐上去。

但是,当了皇帝的人,才知道,那滋味,其实并不那么美妙,起早贪黑,劳心劳力,内忧外患,一刻也不得安生……一个普通男人,反而就轻松多了。

普通男人,当然不是从政治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他的原则,只是一个父亲,或者一个丈夫……其他的,真的忘了。

可是,别人能够不在乎,他怎么能不在乎?先帝,也曾经是皇帝。而且是那么一个有威慑力的皇帝,死后,­阴­影都在镇压其他人的灵魂。

蝙蝠一般的人,不失时机,第一次,如此准确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恐惧。

一种无限的快意涌上心头。

“哈哈哈哈……你也怕了?罗迦陛下,你也怕了?”

怕人,岂是罗迦陛下的专长?这么多年,他在北武当偷窥,用他的“灵魂”镇压众人,让所有的人都不能大口呼吸,不敢安宁,如今,这威力失去了?

“哈,我得感谢你,这方法可真不错。原来,用灵魂慑人,比用­肉­身,更好得多。就像你,­阴­魂不散的,十几年,一直飘荡在北武当的上空,让所有人都从不敢轻松……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下……所有人都是跳梁小丑……”

甚至包括芳菲。

那一件天大的丑闻,多少年如一日,如重重的磨盘,压在心口。

“当年,我非常奇怪,心想,堂堂罗迦陛下,怎么忍得下这样的奇耻大辱。却不料,你不是在忍,这是你的武器……”

最毒的报复4

掌握一个人的隐私,然后,牢牢地捏在手底,让这个人供自己役使。

就如朝廷的御史、特务机构,手上总是有一本厚厚的账本,记载着官员们贪污受贿或者嫖妓舞弊之类的糊涂账……你不知道没关系,只要朝廷想对你动刀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就行了。

平常不是不整你。

而是时候没到。、

罗迦,便是这样一个掌控他人­阴­私的­阴­毒小人。

这一辈子,他从没和罗迦说过这样多的话。

也从没如此把内心赤­祼­­祼­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罗迦的眼珠几乎没法转动了。

他老了,这一次,是真的老了。

就连打坐的姿势,也变得那么无能为力。

如果一个人,从内心深处老了,他就真的老了。

风吹来,他的银白­色­的头发飘起来,额头上的皱纹,变得那么深,一条一条的,书写了沧桑的痕迹。

南征北战一辈子,地下­阴­影十几年,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做男人失败!

做父亲失败!

做丈夫失败!

就连皇帝,都当得很失败——因为,一个人,万一不小心做了皇帝,是必须一辈子保持皇帝心态的。

可是,他也许是很久没做了,失去了这种心态。

猜忌一切,怀疑一切,打倒一切。

秦皇汉武,莫不如此,所以,亲生儿子,多年夫妻,都可以——杀之!

毫不怜惜!

所以,他们的名字才叫——孤家寡人!

全世界,除了自己,谁都是不能相信的。

黑夜袭来。

如一团浓重的墨汁浇下来,四周,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哈,罗迦陛下,我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你认为如何?”

他是征询罗迦的意见,但是并不指望罗迦回答:“现在冯太后,势焰熏天,是名副其实的女皇帝了,其实,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真正的女皇……就这么个势力滔天的女人,如果,我现在公告天下,当今天子,其实是她的私生子,你猜,她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那是一个毒辣的报复。

毒到了极点。

——————今日到此:)

芳菲的反攻1

那是一个毒辣的报复。

毒到了极点。

罗迦倏然变­色­。

眼中的怒意,就如一把火焰。

但是,很快,这股怒气就熄灭了——和他的人一样,变得那么­精­疲力竭,连发怒都没了力气。

蝙蝠一般的人,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见他欲动不动。

笑起来。

十分惬意。

这一笑,他面上那种可怕的神情便变得柔和起来。

“陛下,你怕了么?”

他如在自言自语:“其实,你有什么好怕的呢?反正,身败名裂的又不是你,是你的儿子弘文帝……”

死后,再在弘文帝身上泼一盆脏水。

他的儿子。

他的父亲。

他的爱人。

甚至他自己。

都必将随着这盆脏水——万古流“芳”。

多么毒辣的报复。

“宏儿才十岁不到,可怜啊!”

不知是谁在叹息,重重的。

罗迦还是没有开口。

到了这时,他反而镇定自若。

就如这一切,都不曾听到过一般。

屏息凝神,再也没有芳菲的哭泣声——月黑风高夜。

她走了。

事实上,她的好日子很短很短,乍然回首,就这么金风玉露一相逢。此外,她的日子都是忙碌的。

女主当政,皇后垂帘,失败的例子居多。无他,眼界制约了,除了传统的宫斗权谋整整人还差不多,但是,到了需要大政方针的时候,就该抓瞎了。吕后如此、后来的慈禧太后如此,把权臣斗倒就万事大吉,剩下的就该奢侈腐化,至于军国大事,那是根本没谱的。

千古只冯太后和武则天除外。

­干­皇帝的事情,就要把自己当成个男人。

当别的女人在化妆打扮的时候,她们都在看奏折。

和男人斗,和权臣斗,和内政外交斗……军事,经济,改革……

她已经不像一个女人了。

甚至头发也灰灰的了。

已经到了中年了。

­干­掉四个皇帝2

真没想到,现在迎接她的,却是这样一场巨大的暴风骤雨,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

权利!

名誉!

甚至生命!

她自己的,宏儿的!

昔日还有弘文帝支撑着,现在,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而自己,躲避了这么多年,能帮她什么呢?

巨大的危机到了,自己反而先陷落了,留下一个女人单打独斗算什么?

一种比死还难受的巨大的挫败,牢牢地将他吞没。

反而是他的对手,在黑夜里,发出绵邈悠长的叹息:“这一计真不错!罗迦陛下,弘文帝陛下、冯太后、小皇帝……哈哈,都完了,全都完了,一举­干­掉三个皇帝一个太后……哈,也许是四个皇帝……我真是天才,最最强大的天才!”

那是他给自己的评价。

巨大的天才。

至于罗迦,他真的没有放在眼里了——昔日意气风发的战神,如今,不过区区一老人,一个囚犯而已!何足畏惧?

芳菲看不到罗迦的白发。

也听不到他的叹息。

那时,她还伏在弘文帝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夕阳一点一点地从她头顶淹没。

许久,芳菲才慢慢站起身。

但是,她很快加快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慈宁宫的方向,一股烟雾。

那股不祥的预感,嗖地扩大了。

失火了?

宏儿还在里面啊。

她飞速奔跑。

后面风乎乎地跟着,还有侍卫惊骇莫名的声音:“太后,太后……”

他们以为有刺客或者什么洪水猛兽,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等芳菲明白的时候,停下脚步,才看到那是一阵轻烟,是的,只是一阵轻烟而已,笼罩在墨­色­群山之间,如梦似幻。北武当的夜­色­,美丽的出奇,将慈宁宫整个地笼罩,淡淡氤氲,浓浓芬芳,一点也没有杀气。

一个小人儿上来扶住了芳菲,怯生生的:“太后,太后,您怎么啦?”

­干­掉4个皇帝3

芳菲低下头,看到那个少年清澈而善良的眸子,带着纯真的关切。竟然是叶伽,这孩子居然还没走,显然一直躲藏着,等她出来。

他生怕芳菲责怪他,嗫嚅着:“太后,我不是不听您的话,我是怕……我怕您被那个蝙蝠……所以,恳求他们放了我,让我在这里等您……”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侍卫同意。芳菲紧紧拉住他的手,紧绷到了极点的情绪忽然缓解下来:“叶伽,你跟我回慈宁宫,这些日子天天都和陛下一起。”

孩子眼里露出一抹惊喜:“真的么?”

“真的。”

老远,听得宏儿的声音,他早已醒了,到处在找太后。但是侍卫们奉命严密地保护他,根本不让他外出一步。他一直在高处张望,看到芳菲回来,才冲出来,扑在她的怀里:“太后,你到哪里去了?”

芳菲紧紧地搂住他。

此时,慈宁宫四周,山上,都是密密匝匝的侍卫,关卡。但是,她却觉得那么空荡,虚妄,仿佛这些都是木偶,婴儿一般,毫无抵御的能力。

夜风打在身上,以及孩子那冰冷的手。

孩子在害怕,昨夜的恐惧,没法令他心安和忘却。

母亲的本能涌起,她紧紧地搂住他,除了自己,还有谁能保护他?

“宏儿,我们该用膳了。我饿了,你看,今晚还有叶伽一起吃饭……对了,妙莲呢?叫她们一起来吃饭。”

新雅早已带着小女儿闻声出来,躬身一边行礼。

妙莲还小,昨夜的惊吓已经忘了,眼珠子好奇地看来看去:“太后,今天我和妈妈还能在这里吃饭么?”

芳菲笑起来:“能。妙莲,还给你做了新衣服,你很快能穿上了。”

小女孩大喜过望:“谢谢太后。谢谢太后。”

孩子们围在桌子上,熙熙攘攘的,人一多,自然忘记了害怕。

少年不识愁滋味,他们害怕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干­掉四个皇帝4

芳菲看宏儿的时候,他正在和两个孩子嬉笑,打闹。因为太过靠近,好像大家也忘了他原本是小皇帝。尤其是妙莲,她从未进宫,不知礼仪,手里拿着一个大­鸡­腿在啃,又有话要说,就贴在宏儿耳边,油漉漉的小嘴巴几乎亲在了他的脸上。

也不知是讲了什么有趣的话,宏儿咯咯地笑,就连旁边的小叶伽也笑起来。

孩子们无限快活。

因为有年龄相当的小伙伴一起陪着玩儿。

只芳菲坐在一边,脸上也带着笑容,仿佛之前遇到可怕蝙蝠的事情,都是一场梦而已。

芳菲连夜召见从外地赶回来的李冲。

故人,君臣,一杯清茶。

芳菲想起死去的李奕。但是,她没提起。李冲显然也想到了,也没提起。

反而是李冲先开口,单刀直入:“太后,昨夜发生的事情太离谱了,我今天调查了,找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线索。”

芳菲静静地听着。然后,从桌上厚厚的一堆奏折里随意拿起几本递过去。

李冲一看,这些都是京兆王等上书的,理由是最近北武当不安宁,为安全起见,皇太后必须马上和陛下回到平城。

其他的,诸如言官的上书,说什么皇帝逐渐大了,必须回到玄武宫居住云云,不能一辈子依靠着皇太后。

这些奏折,显然都是京兆王指使人写的。

逼宫之意,图穷匕见。

李冲断然道:“太后,此时万万不可回去。若是回了平城,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京兆王此人好生古怪。在陆泰作乱的时候,他这个幕后主使者,却跟没事人样的,把自己洗白了。当时,我就在调查他了,最近,我安排的人收集到一个证据,发现他经常和一个神秘的人联系,出入之间,有很多古怪之处……”

“什么人?”

“一个南朝来的和尚。”

芳菲吃了一惊,南朝和尚?

­干­掉四个皇帝5

“我已经略知一点此人的背景,是南朝一个鼎鼎大名的妖僧,据说能呼风唤雨,起死回生,有许多信徒……”

起死回生,当然谁也没这个本事。但是,芳菲忽然想起一种迷|药,当初大祭司曾经给弘文帝用过的一种迷幻麻醉剂。

李冲的声音十分低沉:“太后,京兆王手握重兵,桀骜不驯,一向看不起南人,如今,竟然和一个南朝妖道搅合在一起。”

芳菲的回答却跟此事毫无关系。

“李冲,前些天,我和皇上都做了一个梦。梦见弘文帝说他自己遭到了毒害。”

李冲大吃一惊,额头渗出冷冷的汗水。

这是冯太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谈起弘文帝。

还有小皇帝。

宫闱秘闻,言之者死。

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李奕是怎么死的。

他低着头,竟然不敢听下去。

芳菲镇定自若,走到旁边的紫檀木的桌子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件东西递过去。

李冲接过一看,面­色­更是遽变。

这是一份可怕的赏赐。

准确地说,那是一份铁券丹书。通俗点讲,是皇帝出示的一种免死金牌。本朝历史上,还从未有大臣获得过这种东西,上面,有小皇帝和冯太后的玉玺亲笔。

他跪下去。

芳菲甚少礼仪,故人之间,更是熟不拘礼,这几乎是李冲第一次跪在她的面前。

“太后,这赏赐太重,我无尺寸之功,万万不敢拜领。”

芳菲并不立即叫他平身,声音十分萧瑟:“其实,自从你哥哥死后,我就想发一份这个东西给你了。拖延至今,今天也该发出去了。”

李冲拿着丹书,心潮澎湃。

想当年,自己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臣到现在名噪一时的重臣,所谓建功立业,叱咤风云,全是这个女人一手提拔的。

无限荣宠,世代风光。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也。

他肃然:“纵然粉身碎骨,李冲也当尽心竭力,誓保北国江山。”

————————欢迎大家使劲乱猜,猜不对可以怪我,反正我命苦,一直是背黑锅的,习惯了哈:)))。

再啰嗦几句:

1、抱怨速度慢的——我这算很快了;您不能指望收尾阶段,我还一天20更撒;

2、催促结局的——我说了几百次了,这是在原有内容的基础上(注意这个上字)里多出来的,附赠品,您爱看不看,认为是­鸡­肋也罢,等不及也罢,那您可以——不看;

3、抱怨看这一本书包了N个月VIP的人——我更有理由——叫您2元买断,一劳永逸,子孙都可以看,您非要包月10元,您还怪我?所谓,命苦不能怨政府。怪你自己吧,谁叫您大爷钱多花不完呢!:))))

4、周末了,先说大家周末愉快。每人亲三下:))嘻嘻

对了,我的微薄开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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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大家找我玩儿。

枪杆子里出政权1

他肃然:“纵然粉身碎骨,李冲也当尽心竭力,誓保北国江山。”

那是一张跟李奕酷似的面孔。

有一瞬间,芳菲有点失神。

想起那些过去的岁月。

那些遥远的故人。

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风云岁月,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缕孤魂。

但面前的这张面孔还是诚挚的,充满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

那是一种高尚的情怀。

芳菲慢慢地坐下去。

稍微觉得欣慰。

这才把话说下去。

“那一晚,先帝入我梦中,大有责怪之意……”

责怪之意很明显!

就是对自己和罗迦的亲热,非常非常的不满。

但是,李冲明显不知道,为何会不满,他一直以为,是出于政治纷争。

芳菲也没解释,决口没有提起罗迦。

“那个梦非常真实,我梦见先帝也就罢了,但是,宏儿竟然跟我做一样的梦。而且,他讲起来,也是非常真实的。我一直疑心是有人在做手脚。随后,赵立死了,红霞也死了……这个人,明显是在向我示威,要我慢慢地变成孤家寡人……”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李冲听得非常仔细。

“太后,是否有人利用了什么迷魂药之类的东西,在利用先帝行事?”

这也是芳菲所怀疑的。

这个人,一定很了解自己——至少很了解宫廷斗争。

知道自己最害怕什么——便来什么。

装神弄鬼,把一切都往弘文帝身上引导。

因为,他有理由让大家相信,他是弘文帝——除了弘文帝,谁还会知道那么多的隐私??

生子,恩怨,情仇,罗迦……每一件事情,他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可是,他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芳菲本来就在害怕万一是弘文帝也诈死之类的,但是,看到那个非常明显的破绽之后,立即便有了新的想法。

枪杆子里出政权2

这个背后熟悉自己的人是谁?

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事实上,这世界上还活着的人,除了通灵道长,再也没有任何人同时会知道私生子以及罗迦的事情了。

但是,道长,那是绝无可能的。

真不敢想象,除了道长,竟然这么多年,一直有一双眼睛,还在背地里窥探着自己。

所谓的宫廷秘闻,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

李冲更是惊骇莫名。

他从冯太后流露出的言辞里,更加明白,此事,绝非仅仅是一个私生子那么简单。

而且,对手的意图,隐隐约约的,已经很明显了——

先公诸于众,小皇帝的身份问题。

就这个问题出去,不止冯太后身败名裂。

甚至小皇帝的合法继承问题,也面临很大的风险。

到时,鲜卑贵族们一拥而上,只怕,众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除了政治­阴­谋,没有其他任何的理由。

或者,他们的皇帝人选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冲,你这些日子,全力以赴,调查那个奇怪的和尚。”

李冲点点头,一直在思索芳菲的那个梦,只是,他现在还不能问出口。有些事情,他毕竟是外臣,涉及这样的隐私,的确没有办法。

“贾秀如何?”

“贾秀击败南朝大军,正在赶回,我已经派人秘密和他取得了联系。太后请放心。”

贾秀即将到达。

王肃在巡山。

芳菲迅速盘算着自己手里的王牌。

图穷匕见的时候,是要看真功夫的。

没有军队,再你如何权谋智诈都无济于事。

从神殿的火海里逃出来,从大祭司的兵变下走过去,再到青州和三皇子的决战……她早已确信不疑——枪杆子里出政权。

对付暴力,就要更加暴力。

芳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既然敌人要来,那就猛烈一点。

枪杆子里出政权3

处在这个位置,不可能祈望一辈子顺风顺水,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该面对的,就要面对。

芳菲随手再捡起一封奏折:“你对此人有什么看法?”

李冲一看,暗暗佩服她的记忆。

这么久远的一个名字,一封奏折,她竟然还记得清清楚楚,简直堪称过目不忘了。

“太后,此人是国舅爷米全。”

米全,米贵妃的兄弟。

一般来说,这是个路人甲的角­色­,很容易被人遗忘。但是,又很容易被人想起。因为,要叫人忽视他都很艰难。

弘文帝期间,他的两个姐妹,大小米妃一同侍寝弘文帝,而且,都分别生了儿子,尤其是小米妃,因为姿­色­出众,得到弘文帝宠爱,所以爱屋及乌,将她的兄弟也都提拔起来。这个米全,先是从五品,到二品,而且,是在盐政这个肥缺上。

他的升迁,都是在小米妃得宠的时期,而在大米贵妃跟着弘文帝的前几年,都没人和进步。可见,弘文帝对小米妃的青睐。

他为人贪婪,敛财无数,外面的传闻,说他几乎是北国最大的财主了。但是他谨小慎微,做事圆滑,从不授人以柄。芳菲明知他有很多不­干­净的地方,但是,只要他不太过分,也睁眼闭眼。就算是在清算贪污受贿最厉害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上下打点,滴水不漏。

现在,这个谨小慎微的人,竟然上了一个很奇怪的奏折,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奏报,某地大旱,大意是天不护佑,希望皇帝能去祭祀雨神,再下个罪己诏之类的。

而这个罪己诏,也不是刚下的,几乎是弘文帝死之后,他马上就上了。按理说,早就该淹没在一大堆公文里了,偏偏这个时候,芳菲又把它给找出来。

所谓罪己诏,就是老天发怒了,皇帝自我检讨,说自己德行不够,以至于天不下雨,民不聊生之类的,叫天老爷只惩罚自己,别惩罚人民云云。

枪杆子里出政权4

很多皇帝为了作秀,也会下这种罪己诏。

但是,小皇帝登基不久,又是个小孩儿,屁事管不了,他哪里能罪己诏?

天下人都知道,管事的是冯太后。

谁有罪?

李冲接下看,那是另一个人上书的了,大意是,小皇帝应该去祭祀自己的生母,寻找生母,把生母李氏封为李太后之类的。禽兽也有母亲,何况是皇帝。一个人到了有能力的时候,就该荣显自己的父母,现在,小皇帝居然不敢认自己的生母,也不敢封赏自己的外祖亲戚,你冯太后到底是何居心?言下之意,北国以仁孝治国,你冯太后为了大权独揽,不让皇帝认自己的亲娘,你算什么东西?你违背祖制,牝­鸡­司晨,不要以为没人敢管你,小心遭天谴之类的……

牛人是不讲究文辞的。

而且,这奏折的毒辣之处还不止如此。

你冯太后一个女人就该在平城的后宫老实呆着,你一天到晚滞留北武当­干­什么?

尤其是最后一句,就毒得不能再毒了——

听说小皇帝住在你的慈宁宫?这是不合规矩的,哪有皇帝住在女眷屋子里的?皇帝该去的地方是玄武宫,可是,你却别出心裁,把他安顿在你的宫殿。你有何居心?到底想如何控制小皇帝??你名义上是皇帝的祖母,但是,你是人家的亲祖母么?你才三十几岁,你一个孤寡女人,你不过是个外人,小皇帝现在是小孩子,难道一辈子都是小孩子?他一天天长大了,总会变成血气方刚的少年……孤男寡女,谁知道你有何企图?

言下之意,不,完全是明白无误,指着冯太后的鼻子骂:你是不是企图勾引小皇帝??

彼时,冯太后已经三十几岁了,而小皇帝不到10岁,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

何况,她是他的祖母!!!

天下人,并非不是不知道这个情况。

李冲完全可以想象,冯太后刚看到这奏折的时候,一定会气得吐血。

但是,冯太后没有吐血。

枪杆子里出政权5

只是把奏折扔在一边。

表面上看来,这两封奏折风马牛不相及。

而且后者,除了指骂冯太后“幽藏小皇帝于慈宁宫”外,其他的诸如牝­鸡­司晨之类的,都是老生常谈了,也不是新鲜玩意儿。

但是,李冲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这个上书的人,并非什么权臣,但是,他是一个极其有名望的人,那是曾经当过先帝罗迦的老师的一个退休老臣,在三十年前,名满天下,有战功,还是北国极其罕见的能识字的地道鲜卑宗室大臣。

这个人当年在名声最鼎盛的时候,急流勇退,回家休养,罗迦曾亲自下旨称赞他为国家栋梁,高风亮节,道德楷模。这个人叫做拓拔野粱,名字很奇怪,但是当年很牛叉。他有几个儿子,都有小军功,罗迦本要厚厚封赏,但是他亲自谢绝,如今,几个儿子都镇守在边关,都并非是手握重兵,只是小小军衔。他的清廉耿直,一向有口皆碑。

换句话说,拓拔野梁现在虽无权利,但是德高望重,粉丝很多,如果振臂一呼,可能从者云集。

但是,在这几十年里,他都很安静,至少在芳菲从皇后到太后的这十几年,他从未现身,而且,对于任何朝廷大事,都没参与过任何意见。

这样的一个老头子,八九十岁了,为什么忽然跳出来和冯太后作对?

而且,还上了这么一封毒辣的奏折?

李冲额头上刚­干­了的冷汗,再一次冒出来。

真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股暗流,逐渐地,要变成浪潮了。

芳菲说话:“拓拔野粱的外孙女是京兆王的儿媳­妇­。”

冯太后当然并未闲着。

事实上,她很少闲着。

京兆王——拓拔野粱——米全——米妃姐妹——她们都有儿子,而且是弘文帝的亲骨­肉­,而且其中一个儿子,还曾经被封为睿亲王,和当时的小太子几乎比肩……

一切,仿佛是一条逐渐清晰起来的线索。

枪杆子里出政权6

一切,仿佛是一条逐渐清晰起来的线索。

李冲却一点也不敢大意。

仿佛一种巨大的­阴­影兜头地罩过来。

这股­阴­风,背后席卷了许多人——包括从上到下的北国力量——朝野之间,所有人都在蠢蠢欲动,表面上是谁人在装神弄鬼,实际上,是鲜卑贵族们,聚集了太多的能量,马上就要反攻倒算。

他们的突破口就是小皇帝。

虽然,小皇帝是弘文帝的长子,是合法地继承了皇位——可是,如果他也是冯太后的私生子的话!而且,冯太后是汉人!

纵然沉稳如李冲,也不寒而栗。

敌人,并非是没有胜算的。

只是,他不知道那些人掌握了什么证据,又掌握了多少。

这种事情,本是死无对证的。

但是,所谓的宫闱秘闻,就是没有秘密!!!

“太后,这些日子,您不可不防,凡事小心。”

芳菲再一次站起来:“李冲,我明日搬去玄武宫。”

李冲大吃一惊,完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做。

玄武宫,那是皇帝的寝宫。

现在,已经有人在大骂她“牝­鸡­司晨”了,她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去玄武宫。

她神秘一笑:“皇上就该住在玄武宫。但是,他太小了,我为了照顾他,必须也住玄武宫。”

李冲看着她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奇怪的神­色­,竟然没有再阻止她。

一转念,只说:“既是如此,我明日便去安排相关礼仪。”

芳菲向来了解李冲。

如果他说“我去安排”,那就是有了一定的应对,否则,不会轻率妄言。

李冲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

芳菲一看,失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冲一笑。

芳菲也神­色­稍缓,好些天­阴­霾恐惧的心情,终于略有好转。

事实上,李冲以前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他是个至诚君子。

但是,对付­阴­谋家,就要比­阴­谋家更­奸­诈。

————————今日到此:)

图穷匕见1

事实上,李冲以前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他是个至诚君子。

但是,对­阴­谋家,就要有比他更­奸­诈。

就像清官,必须比贪官更狡诈,才能当得了清官。

否则,一味地蛮­干­,那就不是清廉,而是愚钝了。

芳菲看着这块奇异的东西——准确地说,是要人命的东西。

事实上,她本人也绝非善良之辈,但是,也决计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她知道这个东西的分量,拿在手上,抛了一下。

然后,才很慎重地收起来。

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是,笑容很淡。

因为意识到,真正的凶险,才刚刚开始。

图穷匕见的时候,才刚刚来到。

“太后,这次必须解除京兆王的兵权,否则,兵变之祸,迫在眉睫。”

芳菲当然知道。

但是,要解除京兆王的军权,实在是没有好的理由。芳菲对这个头疼的问题不知想了几百次了,都没主意。

浑不料,眼前的李冲,会给出如此一个奇异的东西。

她笑了。

李冲也笑了。

“太后,我先下去准备了。”

李冲微微行礼,这才转身离去。

“李冲……”

他本来走到门口,又回头,见冯太后欲言又止,有点意外:“太后,但有吩咐,无所不从。”

此事实在是太过重大,芳菲几番思量,依旧摇头,只让李冲退下。

那是关于罗迦的事情。一天天,一夜夜,罗迦,就如彻底失踪了一般。但是,她没法说出口,除了通灵道长,谁都没法说出口。

纵然是李冲也不行。

因为,他并不知情罗迦的事情。

事实上,除了自己和道长,她一度以为,那是谁都不知道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毕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并不是一句废话。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图穷匕见2

纵然如此,她也突发奇想,抱着一个极其天真的想法:如果他要江山,那就给他好了。

自己只要罗迦和宏儿,万事足以。

可惜,一切由不得她做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正是魏晨。

魏晨失踪这么久,毫无音讯,她正担心魏晨也失踪了,听得求见,也顾不得这是慈宁宫,立即让人通传魏晨进来。

魏晨戴着大大的斗笠,一身血迹斑斑,显然经历过很残酷的搏斗。

一见了芳菲,也顾不得行礼,十分焦虑:“太后,大事不好了。”

平素,他从未这让公然来求见芳菲,也从未公然提起过罗迦的事情。事实上,罗迦炸死前后,他都守口如瓶,是一个绝对可靠而忠实之人。

此时见了芳菲,方寸大乱,可以想象已经震惊倒了什么地步。

芳菲本来还抱着一丝期待,有魏晨和张杰,罗迦凶险,处境也凶险不到哪里去,可是,看了魏晨的神情,心里顿时跌到了谷底。

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足以面对任何的噩耗,沉声道:“魏晨,你慢慢说话。”

魏晨这才跪下去:“太后,臣死罪。”

芳菲脑子里嗡嗡的,身子几乎要委顿下去。

仿佛那个可怕的事实马上要冲口而出。罗迦死了??罗迦真的死了?她竟然不敢听下去,微微闭上眼睛,眼皮都在打颤。

“太后,臣等失职,让主上失踪了……”

芳菲蓦然睁开眼睛。不是死讯,不是罗迦的死讯。他只是失踪了。这一点,她早就知道的。

她心底,奇异的镇定下来,只要没有目睹尸体,便有希望。

“魏晨,你把他失踪之前的情况告诉我。”

“回太后,主上那天晚上显得有点心烦意乱,一直在屋子里打坐。第二天,他出去走了一圈,忽然很高兴。臣等保护他出去,看到太后正带着陛下和几个小孩子玩耍……”

图穷匕见3

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那是妙莲,她带着妙莲,叶伽,宏儿几个孩子玩耍,那时就知道,罗迦看到了。他以一种执着的热情,非常希望生一个小女儿——那是他晚年最大的安慰,希望有人承欢膝下。

所以,看见小妙莲才会那么开心。

“主上的情绪非常好,当时恰巧有一只很漂亮的野鸟飞过,主上­射­下一只,但是只­射­伤了翅膀,准备养起来,送给那个小女孩玩儿……没想到,就在这时,我们看见一群蝙蝠……”

芳菲立即提高了警觉。蝙蝠,又是蝙蝠。

她问:“什么蝙蝠?”

“最初是一群很普通的蝙蝠。北武当上很少有蝙蝠,所以,我们当时就觉得奇怪,但是也没管。但是,很快,我们发现不对劲,因为看到一只褐­色­的,非常巨大的蝙蝠,我们觉得蹊跷,怕是什么猛禽,就立即去查看。没想到,刚出去就遭到蝙蝠的攻击……等逃出来时,发现跟我一起的张杰不见了,而我回去找主上时,主上也不见了……”

后来就是遇到猛虎,他率人半途阻截一阵,才能那么顺利地让赶到的援军彻底把那些猛虎赶下去。

他的首要任务是保护罗迦的安全,当时情况混乱,也来不及禀报太后,马上便率人去寻找。

可是,找了整整两天,却一个影子都没有。不但如此,连张杰也始终了。

他这才慌了,如天塌下来一般,再也没有办法,只好来找冯太后请死罪。

当务之急,当然不是处罚的时候。芳菲也深知,如果能令得罗迦突然失踪,魏晨孤掌难鸣,也是没有办法。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问道:“魏晨,灰衣甲士现在都还在?”

没想到,魏晨嚎哭起来。

“回太后,只剩下一千余人了。”

芳菲这才是真正震惊了。

那三千甲士,可谓是北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毫不夸张地说,以一当十。

图穷匕见4

这支特种部队,多次在关键时刻发挥神奇的力量,也是芳菲在这次对付危机的时候,准备着的又一个重要筹码。没想到,这个筹码,先就去掉了一大半。

为何这三千甲士,忽然只剩下了一千?

她急忙问:“你们遭遇猛虎,受了虎伤?”

“不是猛虎。是臣率人追查主上下落时,遇到了蝙蝠……”

蝙蝠,又是蝙蝠!“我们误打误撞,闯入了一片山谷。不料,那里聚集着成千上万的蝙蝠,这些蝙蝠都是有毒的,但我们不知道,刚一靠近,就遭到袭击,很多人因此中毒而死……臣也是因为侥幸逃得快,没有被毒蝙蝠抓到,所以,才保全了­性­命……”

但是,芳菲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就是魏晨包着的左手手臂。

“魏晨,你这里因何受伤?”

魏晨的眼睛里全是恐惧:“臣这只手碰着了蝙蝠,为防止毒气蔓延,只能把五指给砍了……”

天啦!

一个练武之人,砍了自己的五指。

芳菲简直不寒而栗。

她之前,也到过那片山谷,也看到无数的蝙蝠,成群结队,黑压压的,纵然她胆大包天,也没敢再下去。如今想来,才知道是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群蝙蝠,竟然胜过一支军队。

她心里那种恐惧的感觉更是加深——从古至今,军队最怕的,不是强敌,而是大规模的瘟疫之类的。

如果任这群毒蝙蝠蔓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最关键的是,这群蝙蝠是谁在控制?

她立即道:“魏晨,你们是在哪里的山谷发现的?”

“是在­阴­阳谷。”

芳菲的心里又是一沉。

­阴­阳谷。

那并不是弘文帝陵墓之下的那片绝谷。如此看来,那里尚不是毒蝙蝠的老巢,而­阴­阳谷才是。­阴­阳谷是北武当最偏僻的一处,哪里猛兽横行,杳无人迹,瘴气遍布。难道,那个暗中作怪的人,就藏在里面?

缠绵隐私1

那两千最­精­锐的灰衣甲士,难道就是葬身在这些蝙蝠的嘴里?

但是,她还顾不得哀悼,只想起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魏晨,主上是否凶多吉少?”

魏晨摇摇头:“回太后,主上杳无音讯,而且,我们寻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主上的踪影。”

芳菲心里略略一松。

这两日,搜山的陆续报道,从未有人报道搜到了什么可疑的尸体。看来,罗迦也许还活着。

但是,纵然还活着,也多半落入了他人的手里。

能够抓了罗迦,并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行踪和动向,那该是谁?

她忽然浑身一冷,如果是谁人,抓了罗迦,岂不是抓了一个最好的人质?作用信用卡,不停地刷,要财宝,要金银,要权利……无限制地,直到把北国刷跨为止?

芳菲想到这一层,反而不那么担心罗迦的安全了。

只要还能透支,敌人就不太可能提早下毒手。

罗迦还是个很有用的人。

事实上,芳菲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就在这一夜,在石壁的屋子里,他看到一种盛大的景象。

准确地说,是蝙蝠一般的男人,进进出出,脸上不时露出狂喜的神情。尤其有好几次,他明显地感觉到,是有人来向蝙蝠人请示汇报。

但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石壁,罗迦根本听不清楚。

也没让他等多久,蝙蝠人就进来了。

他穿一件很大的披风,此时正是白天。石壁里虽然幽暗深沉,光线黯淡,但是罗迦还是能看见一个大概,发现正是这一件巨大的披风,令他有一双如展开的双翼。

他兴致特高,声音十分兴奋,拿出纸笔:“陛下,你写一封信。”

罗迦没有回答。

“这封信是给冯太后的,你要写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要她马上回到平城,从此深居在慈宁宫,幽居不问外事。至于小皇帝,就交给几名辅政大臣辅佐……”

缠绵隐私2

彼时,王肃、贾秀等人正向北武当集结兵力。而芳菲在此时离开北武当回到平城,必将失去所有的依托。她在北武当多年,苦心经营,自己的势力,几乎全在这里,一回了平城,那些鲜卑老贵族岂会买她的帐?

罗迦完全明白这一点。

也明白自己作为人质的原因了。

那个声音十分得意:“陛下,你不必动你的脑子里,我说,你写,非常简单:第一、让冯太后从国库里拨款200万两银子作为宗子军军费;第二、冯太后立即回到平城;第三、撤掉李冲和王肃、贾秀三人……这几个问题都很简单,对吧?现在国库充裕,200万两银子很容易;至于后两条,更是举手之劳。”

简而言之,200万银子是罗迦的赎金,后面的是附加条件。

“陛下,只要冯太后答应了这三个条件,我确保你安全无虞。事实上,我还有更好的建议,你也老了,只要冯太后这个女人,放弃野心和权势,和你一起共度晚年,不是很好么?”

罗迦笑起来。

这的确很好。

把芳菲苦心经营了十年的一切都还给鲜卑贵族,把宏儿放置到那般虎狼一般的鲜卑大臣手里,然后,芳菲就去过神仙眷侣的日子。

更主要的是,蝙蝠人明显怕了,也判明了冯太后的意图——一旦贾秀大军来到,他的日子,必将不是那么舒坦。

他显然对冯太后的举动非常了解,但是了解了也没办法——他根本无法阻止贾秀的到来,也没法收买贾秀或者马上­干­掉贾秀。就算此次政变成功,杀了冯太后和小皇帝,他也会被赶来的援军搞得狼狈不堪。

所以,如果芳菲主动把他最大的障碍给他去掉了,那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

当然很好。

“陛下,写吧。”

纸和笔都推过来,很客气。

罗迦也很客气:“你已经有了一批支持的大军,又有这么多毒蝙蝠做帮手,为何不直接攻出去和冯太后决一死战?”

缠绵隐私3

蝙蝠人冷笑一声。

攻出去!

这些毒蝙蝠也只能守,但是,无法驱使,如何攻出去?再有天大的能耐,谁能有本事驱使一群蝙蝠,杀到平城?

最理想的是等着冯太后来攻打,来一个死一个,把大军消灭完就好了。问题是,这几天下来,冯太后再也不派人来了,就算是搜山的队伍到了这里,也被勒令返回。

冯太后,从来不是一个善茬。

你想我,我就偏不来。

就算明知罗迦在这里,我也不来。

蝙蝠人还要说什么,又听得信号。

他走出去。

一名戴着大斗笠的人匍匐在地,向他禀报了几句什么。

他回来的时候,罗迦但见他满面狰狞,咬牙切齿。

“好一个冯太后,竟然搬到玄武宫去了!她难道想做女皇帝?”

罗迦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笑起来。

冯太后居然在这个时候搬去了玄武宫!

要知道,她当皇后的时候和罗迦住立政殿,不过是一个从属于罗迦的女人而已。但是,现在她一个人,小皇帝是她的儿子,明明外人就在骂她牝­鸡­司晨,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搬去了玄武宫——皇帝的寝宫!

不再是皇后的附庸身份,而是皇太后执政的身份。

真正大权独揽的身份。

他笑得很愉快,看着眼前的这个“绑匪”。

“很遗憾,也许,你收不到赎金了。”

蝙蝠人冷笑一声:“陛下,看来,你的好皇后,也根本没把你的命放在眼里。你失踪这么久,她连问都没问你一声。”

罗迦和颜悦­色­,“我本来十几年前就该死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心无挂念,一切无憾。”

蝙蝠人的脸上­阴­晴不定,目中,闪过一丝恶毒和痛恨:“如果你当年真的死了,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存在了。”

罗迦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心如刀割。

缠绵隐私4

蝙蝠人根本不看他的表情,走了几步。

现在,那么多大臣上书指责她专权,不该让小皇帝住慈宁宫。她偏偏力排众议,­干­脆和小皇帝一起搬去了玄武宫,显然是铁了心了。

他再一次拿起纸笔:“陛下,你马上写。你知道,不写的后果。”

罗迦拿起纸笔,很轻的鹅毛笔,重若千钧。

只写下两个字:芳菲!

芳菲!

竟然再也写不下去。

蝙蝠人不耐烦了,催促道:“快写。就算冯太后不顾你的老命,觉得你这条命根本不值钱,可是,你总得试试?对不对?你苟且偷生这么多年,本来就一钱不值了,让冯太后再帮你确定一下,岂不是更好?所谓的爱情,简直狗屁不如,这个女人眼里,只有权势,只有野心,她岂会把你放在眼底?罗迦陛下,你还是彻底死了这条心吧。唉,事到如今,我真是想杀你,都觉得多余。”

那是一种巨大的侮辱。一种赤­祼­­祼­的羞辱。

他笑得非常得意。

“这封信,其实你写不写都无所谓,我自然还有对付她的办法。”

罗迦知道那个办法。

那就是公布芳菲的隐私,宏儿的身份。

他毅然提笔,按照蝙蝠人的要求,全部写在了上面。

玄武宫。

芳菲并非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今日踏进这里,却和以往任何时候的心情都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幽冷——冷得出奇。

仿佛是某一种幽暗的灵魂,不断地在这里出入奔跑——那是弘文帝的灵魂,就如他的死亡气息尚未散去一般。

她并不是恐惧,只觉得无限的悲哀。

就连那一丛花藤都依旧,星星点点,还有紫白­色­的小花,正是弘文帝御驾亲征归来后,就站在这里,气息奄奄地迎接她的到来。

她独自站在花架下,下一刻,身子忽然被人抱住。

狠狠的,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今日到此。我想了很久,后文会写得更仔细点,争取以一个完美的,缠绵悱恻的Gao潮结局,以不枉写了这一年多,大家追了这一年多,谢谢大家。

春困绮梦1

她独自站在花架下,下一刻,身子忽然被人抱住。

狠狠的,从背后搂住她的腰。

那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意。

彼时,此地空无一人。

但那曾经的幽暗,忽然变得无影无踪,仿佛是在一块巨大而炽热的火焰堆里。

芳菲觉得自己很热,几乎快要融化了。

她低下头去,想要掰开那双搂抱着自己的手。

但是,那双手那么紧,那么牢固,她根本没法掰开。反而是他的手腕一带力,再一次将他深深地搂在怀里。

她几乎瘫软过去,但是,这还不算,他忽然扳过她的头,将她轻轻地扳过来,仅仅是下一刻,她的嘴­唇­已经被封住。

那是一种奇怪的姿势,她在他的怀里,只有头转回去,在被封堵的亲吻里,辗转反侧。

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强大的热情,带着炙烤的气息。

芳菲觉得自己浑身快要被烤熟了。而且很困,是一种春困,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个思春的少女。

有风吹来,淡淡的紫­色­的小花,在深秋开得那么茂盛。但是,正所谓盛极而衰,随着风,这些小花,便慢慢地飘零,飘零……很快,她的头发上,手上,甚至眼皮上,都是花瓣。一些是冷清的,一些是热情的,很冰凉地一种感触。

但是,这冰凉也无法将身子里面的那种燥热淡化下来,因为,他的亲吻已经加深,辗转着,­唇­舌之间,是一种令人颤栗的感觉。

就连她的脚尖也不得不踮起来,身子失去了重力,自己无法支撑,只如一根藤蔓,寄生在他的身上。

紫­色­的小花飘落得很多,很快,满头满脸地,将她的头发也变成一种深深浅浅的紫­色­,散发出淡淡的光彩,某一刻,她就像一个紫­色­的仙女,仿佛是18岁的样子。

时间凝固了,再也不会变了。

苍白的皮肤,乌黑的眼珠,带着神秘而朦胧的气息,从此,被岁月镌刻下来。

春困绮梦2

他凝视她许久许久。

那一双眼珠,散发出一种温柔而强烈的光芒。

一如他的朦胧的脸,就如氤氲的雾气里,一副渐行渐远的画,层层叠叠,水墨山水,浑然地泼下来,流淌开去,然后,天高云淡,一切都归于迷蒙。

芳菲想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看不见。

只有他的拥抱,强健的臂膀,带着一种久违的气息,真的如一场无法醒来的春梦,继续着他的缠绵。

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脑子里飘飘忽忽,完全是毫无意识的。只有一种即将沉沦的感觉,带着强烈的震撼和颤栗。

但是,他浑然不觉,还是那样牢固地攫取她,肆无忌惮地品尝。

彼时,芳菲身着皇太后的服侍。那是其中最鲜艳最盛大的一套,并非昔日黑黑灰灰,如寡­妇­一般的颜­色­,而是一种很华丽的淡淡烟的紫­色­,如一片极其华丽的锦缎,垂下来,那么端正,那么高贵。

这一身衣服,她本是准备上朝的,尤其是这个时候,决不能显露出任何的软弱和无依。就算是女人,也没有资格随时随地都可以软弱。

她也不想。

所以,才如此地装备齐全。

却不料,首先,迎接她的不是大臣,而是这样的一双手。

那些紫­色­的花飘零在他的手上,也是苍白的,带着无限的华丽,无限的凄楚,修长的手指,惨淡的颜­色­,一如白面的书生,在人生最好的岁月,邂逅了一个路过的狐狸­精­。

芳菲想,谁是狐狸­精­呢?

自己,还是他?

只有嘴­唇­,一直游离在他的­唇­边,带着一种香甜的气息和彼此熟悉的气息,就如一场旷日已久的依偎,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火山爆发。

脑子里,晕乎乎的,在黑夜里浮浮沉沉。

芳菲很想摆脱这一切,但是,办不到——就像一个在梦里游弋的人,怎么都摆不脱这种梦境。

春困绮梦3

整个心魂都被摄取了,被一只手牢牢地拉住,一动也不能动。

全身上下,只有嘴­唇­才有感觉。

而且是一种被困住的缠绵。

她摆脱不了缠绵。

仿佛陷入了一种迷离的香味里。

这种香味,她是熟悉的——也不是熟悉,而是有印象。历朝历代的宫里,从不缺少这样的迷香,带着淡淡的催|情的味道,考验着皇帝大人的神经中枢。

曾有相当一段时间,罗迦便困在这样的迷香里,脚步从早晨到黄昏……都困在小怜,张婕妤等的怀抱里……女人,要迷住一个男人,长长久久,除了这种迷香,就没别的太好的办法了。

毕竟男人的荷尔蒙热烈分布,强烈吸引,最多就那么一两年。

此后,便需要迷香了。

罗迦在这里,一困就是半年。

幸好,最后走了出去。

但是,此后,宫里便再也无人敢于用此迷香,尤其是北武当的上上下下,更加与迷香绝缘。不过,芳菲遗漏了一个地方,那就是玄武宫……多少年和弘文帝对峙的日子,因为权力之争,除了他生病,除了他即将病逝的最后时光,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来过这里。

岁月变迁,皇帝也是会变化的。

多少曾经相亲相爱的父子、兄弟、夫妻……最后都在皇权的摧残下,变得心狠手毒,翻脸无情,就如汉武帝,灭族自己的儿子,比灭绝最大的敌人还要狠毒,动辄几万几万的人杀下去,毫不手软,斩草除根。

但是,这里并非是嗜杀。

而是香艳,整个玄武宫,都弥漫着一种香艳的味道,在紫­色­小花的飘忽下,分不清究竟是花香还是迷香。

都淡淡的,窜入鼻孔,在浑身上下周转。

芳菲觉得透不过气来,鼻端太香甜了,眼皮太软了,偏偏浑身上下,又有一股子奇异的燥热,无比的亢奋,就如一个孤独了很久很久的苦行僧,受不了了,要破戒了。

春困绮梦4

而那亲吻,便是不遗余力的瑃药,在强烈地拉扯她,企图将她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逐渐地,她的身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慢慢地,跟着燥热起舞——一切,听任了燥热的摆布。

只看到他的亲吻垂下来,从她的嘴­唇­依旧蔓延开去,脸上,额头,脖子上,然后往下……然后,是那样华丽的皇天后的紫­色­的朝服,绣着­精­美凤凰的朝服,上面点缀着大颗的珍珠,绚丽,灿烂,就如一场盛世的焰火……

某一刻,芳菲的身子靠在花架旁边的软舆上,但觉得整个抵抗都失去了,再也用不着了,苦行僧,破戒就破戒吧,无所谓……

但是,当她的身子彻底接触到一丝冰凉的时候,忽然有些微的清醒,然后,是无穷无尽的恐惧,混沌的脑子里开始有了些微的意识——这是谁?他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到底想­干­什么?

谁人敢在玄武宫里,挟持皇太后?

这太荒谬了。

她睁大眼睛。

那是多年政治斗争的本能,互相的倾轧,你死我活——仿佛一个巨大的陷阱,任她千算万算,也不料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行,她急于摆脱这样的处境。

也许,这便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自己的儿子,罗迦……

对了,宏儿在哪里?

为什么没听到他的声音?

为什么没有他的喧哗?

重回玄武宫,他早该来找自己了——这孩子,一时半会儿看不到自己,就总会找来的。

为什么他今天不曾找来?都过了这么久了,连一点声讯都没有了??

可是,那花香,太浓郁了,甚至一片飘来,正好落在她的鼻端。她刚刚好不容易提起的力气,立即软了下去,不由自主,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而迷蒙的脸,已经彻底压下来,如熊熊的一把烈火,要将这一场深秋的春困,彻底地点燃,再也不让她有任何的抗争和醒悟……

————今日到此。

真相浮出1

眼前,逐渐地开始模糊。

那是一种意志的逐渐松懈。

一旦彻底松懈了,人就完了。芳菲完全明白。

而那张模糊的脸,那种强烈的拥抱,更紧更强烈了,牢牢地簇拥着,是对一个独身多年女人最莫测的致命诱惑。

在最绮丽上,仿佛忽然张口,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

一股尖锐的疼痛,满嘴都是血腥味。只听得“扑通”一声,她的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门外,传来惊奇的叫声,充满了惊惶:“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两名宫女也抢进来,一左一右扶住了芳菲。

芳菲撑着额头,眼冒金星,但是,完全顾不得其他,仓皇地就喊:“刚才是谁在这里?是谁?快抓住他,快点……”

所有人都震骇莫名地看着她。

那里有人?

张孃孃最是老成,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看冯太后面容灰暗憔悴,急忙道:“太后,您在寝殿里,这屋子里,从来没人进出。”

芳菲一怔,才发现,自己旁边是床。这里是玄武宫的寝殿,旁边是弘文帝住过的房间,现在是宏儿住,她住的是隔壁。

这里不是花架,也没有任何奇怪的男人,甚至没有拥抱——也不是弘文帝。

但是,梦里的一切太过诡异——那是一场春梦?真的是如此?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挥挥手,让大家下去,自己休息一会儿。

宏儿有点担心:“太后,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看着儿子的脸,有点恍惚,这一刻,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弘文帝——宏儿越大,长得和他的父亲就越是酷肖。

她长叹一声:“宏儿,你先出去读书,我没关系。只是累了,最近心神不宁,躺一下就好了。”

宏儿忧心忡忡的下去了,他虽然是孩子,但是也意识到,太后今天的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纵然天大的事情,也没法令她从床上摔下来。

真相大白2

还有太后的手,尽管她一直藏在身后,但是,他还是无意之间瞥到一面,太后的手在出血。孩子童言无忌,立即追问:“太后,怎么啦?”

芳菲摇摇头:“没事,只是擦伤了一点。”

明明不是擦伤的。

但是,芳菲不说,他们也不敢再问。

等大家都却去,四下安静下来,芳菲才走到窗口,仔细地查看。

外面,没有任何异状,梦中的那架花藤,就在窗外不远处的偏厅处。她心里一动,俯身下去。这一看,心里简直剧烈狂跳。原来,真的不是梦!

那是一截很奇怪的东西。

粗粗一看,只是一根竹管,而且熄灭了,就那么扔在地上。

但是,她不是一般人,她懂得医理,忽然就推开后门走出去。伸手捡起了这根竹管。果然,里面还有散淡的香味——没错,就是香味。

她仔细地取出来,放在鼻端。恍然大悟,自己和儿子,都会做那样奇怪的梦——绝非是梦境——而是真实的。是有人故意策划的。

至于这根竹管,就相当于一种五蛊迷魂香,但是,比这个高级。说通俗一点,那是一种邪术:摄魂术。自古以来,就有很多江湖人物修炼这种邪术,如果掌握了一个人,轻则改变他的想法,重则可以把你完全变成他的傀儡。(再不懂就参见盗梦空间,如何修改人物的想法)。

显然是对方见她居然堂堂正正地搬到了玄武宫,等不及了,非要窜进来,实施一个极大的­阴­谋。就在快要得手的时候,没想到她意志非常坚定,自己咬了自己一口,在迷梦里,也把自己咬出血来,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劫。

她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心里忽然非常的悸动,那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和温暖,她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非常大声,非常激动,非常的伤感:弘,是你在天之灵护佑我么?

是的!

肯定是的!

真相大白3

一直是他,暗中护佑自己。不然,怎会在自己一到玄武宫,立即发现了这个重大的秘密?

当初的太子,后来的弘文帝,临死之前的那一声“我爱你”——她再也忍不住,珠泪滚滚。

彼时,方当正午,太阳光芒在树梢的顶端盘旋。芳菲泪如雨下,遥望着那高高伫立的陵墓。不止一次,她内心里曾经怀疑过是弘文帝诈死报复。但是,那是谁啊,是弘啊!她怎么可能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今,方知道,敌人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不知多么了解自己的人,了解自己和弘文帝的一切,了解宏儿的身世,所以,一步一步设下圈套,走入死亡谷地。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红霞怯怯的声音:“太后,太后……”

她有点奇怪:“红霞,你有什么事情?”

红霞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太后,您看……”

她手里,是一块很不起眼的锦帕,这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仔细往下一看,却看到一行绣上去的小字,非常小:莹莹误我。

芳菲立即问:“这是什么?”

“这是红云生前留下的。我清点她的遗物,今天才找到这个。太后,您有所不知,这个帕子,是莹莹送给她的……”

莹莹?那不是米贵妃的亲信宫女么?

“莹莹和红云是表姐妹,她们关系很要好……”

芳菲的心里,一直沉下去。仿佛一个谜团,慢慢地揭晓,彻底揭开。红云和莹莹是表姐妹,莹莹是弘文帝宠幸米贵妃期间进宫的,因为那几年,芳菲从不在平城,对她很不清楚。后来,弘文帝带领一群嫔妃们来北武当度假,示威,大肆庆贺得到了儿子睿亲王,也就在那个时候,两个表姐妹接上了头,但是,她们来往得很秘密,之前,芳菲也并不知道这个秘密。然后,就在这段日子,红云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真相大白4

她拿着帕子,反复地看,莹莹误我——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霞一边哭一边说:“红云死的前一天晚上,非常恐惧,不停地说完了,完了,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一直说,她错了,她错了……我以为她是被猛虎吓晕了,神经衰弱,却不料,第二日就死了……今天我无意中找到这一块帕子,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太后,会不会是莹莹下了辣手?”

芳菲沉默不语。红霞一生都在宫里,在自己身边,虽然也见过一些宫斗,但是,都是小儿科的,她自己,还没经历任何大风大浪,是很单纯的一个人。莹莹,岂会害红云?只怕害她的,是另有其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非常急促:“太后,京兆王求见。”

等不及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一看冯太后来了玄武宫,再也忍不住了。

京兆王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跟着三名鲜卑族的大臣。这些,都是当前威望最高的人了,一个个,也算得大权在握。

冯太后在玄武宫的正殿里接见他们。当时,宏儿正在做功课。芳菲想了想,把他也叫上了。小孩子还在嘀咕:“太后,那些老头子又想­干­嘛?”她的声音十分低沉:“宏儿,今天,太后让你见识一下大阵仗。”

孩子心底没谱,只是觉得太后忽然变了。自从猛虎事件之后,太后一直忧心忡忡,甚至睡着了都惊骇得掉下床,但是现在,太后竟然变了个人似的。

芳菲大摇大摆地出去,坐在居中的椅子上,旁边,小皇帝正襟危坐,咳嗽一声,面容很严肃。

京兆王等人互视一眼,稍微行礼,然后,也不客气,一堆奏折上来。芳菲一看署名,好家伙,那阵势不是玩的,几乎是全体鲜卑大臣的逼宫,连汉臣也给拉进来七八人。言下之意只有一个——你冯太后马上滚回平城,否则,不但你,小皇帝也保不住了。

她看着这份奏折,看得很仔细,然后,笑起来。

京兆王等人揣测了几百个现场场景,但是,没料到是这一个。

————————说了结局,急什么急,我总会让它合情合理,在Gao潮处合理完结就行了。一边崔一边骂,我看着也很烦啊:))哈哈哈

蝙蝠人现身1

而且,对于她居然住到了玄武宫,大家心里早已忍不住了——皇帝大殿,皇太后搬到这里,显然这不是好事情。这也是他们急于把冯太后劝谏回平城的重要原因。一些汉臣卷进来,也是基于这个借口,生怕冯太后公然出马,牝­鸡­司晨,吕后之祸,迫在眉睫。

在众人的集体上书上,都写明了的。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了,不­干­也得­干­,大家都没有退路了,否则,冯太后在事后,是绝不会不反扑的。他们不想给冯太后这个机会了。

冯太后随手把奏折放在一边。

“老王爷,你说,我们最好什么时候回去?”

京兆王大喜。

这是服软了?

冯太后终于要走了?

这杆子人,是走得越早越好,在回去平城的路上,早有埋伏等着她们。而在北武当,是根本没法下手。

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立即道:“我已经看好了一个黄道吉日。”

“老王爷真是用心了,这个黄道吉日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正便于启程。”

“三天后?这时间也太长了,这么吧,我们两天后就可以上路。”

众人再次震惊了。不料冯太后答应得如此爽快。

以前怎么劝说她都不肯走,现在却急不可耐。

京兆王还是试着道:“太后,两天太短了,来不及收拾东西,就三天后吧。”

冯太后站起来:“两天是走,三天也是走,不如就两天后好了。实不相瞒,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北武当忽然猛虎横行,蝙蝠横生,我夜观天象,觉得最近妖风阵阵,实在不适宜再停留下去了,所以,马上出发是最好的选择。”

众大臣互相扫视一眼,立即明白,她是害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冯太后毕竟是个女人,现在经过这么一搞,她太后府的卫士无缘无故死了那么多,彻底害怕了。

就在说话的同时,冯太后眉山眼角之间,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惧。

与君缠绵时1

女人便是女人!再厉害的女人也是人。

只要看准了这一点,就可以找到攻破她的秘方。

她转向小皇帝:“宏儿,你说呢?你是想回平城还是北武当?”

宏儿想也不想,大声道:“我们马上回平城吧。这里太不好了。”

皇帝发话了,一言九鼎。

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

一众大臣心底的一块大石立即落下去了,回到平城,万事好说。只有京兆王,还企图劝说冯太后三日之后再行,但是,冯太后已经挥了挥手,“大家不用再争了,立即准备,三天后启程上路。”

众人领命,陆续退下。

只京兆王走在最后,又回头看了看冯太后。

此时,她仍旧端坐在昔日弘文帝曾经坐过的大殿龙椅上,小皇帝就在她身边。她神态肃穆,疲倦不堪,完全没有早前意气风发,生杀予夺的气势了,只是一个被无尽的惊恐折磨得狼狈不堪的女人而已。

他暗暗地笑了,然后,走了出去。

一回到密室,早有一个神秘之人等着他。

他低声道:“冯太后终于要走了。”

“什么时候?”

“两天之后。我看她是被吓怕了,再也不敢呆下去了。”

不料,来人不但没有喜悦,反而急得跺脚:“不行,这怎么行?我们的安排,要三日后才能到达埋伏。如果她两天后就走,岂不是要错过?”

京兆王倒吸一口冷气。他已经安排好了沿途的一切埋伏,在路上­射­杀冯太后,趁着妖孽横生,把这个消息推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上,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天赐良机,怎么这个人又说还没安排好呢?

他急忙问:“我派遣的卫士已经四处做了埋伏,宗子军的大部在之前已经先赶回了平城,再说,贾秀的队伍距离此地还有300里,冯太后早上路两日,岂不是更好?杀掉冯太后和小皇帝,立即拥立睿亲王,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万无一失。”

与君缠绵时3

“蠢才!你只看到这些军队,可是,睿亲王根本还没准备好。”

“为什么?米贵妃早已接到了我们的使者。她答应全力配合。”京兆王不以为然,米贵妃早就想让儿子做皇帝了,现在机会送上门,她会不同意?

神秘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独自在窗边走了几圈,然后,又踱回来:“好,冯太后既然打算两天后就走,那我就只好提前动手了。你们准备好一切,务必要万无一失。”

京兆王明白,也许其中一些关键的地方,他没告诉自己,但是,他不说,他也不敢再问,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玄武宫里却是一片静悄悄的,就连宏儿读了一会儿书出来,已经发现太后不见了。当时,他也没在意,因为陪着他玩儿的还有小叶伽和妙莲。冯太后最近太忙了,也顾不得管三个孩子的事情,­干­脆让他们都住在玄武宫的偏殿里,整日陪着小皇帝。

虽然才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但是孩子们记­性­好,忘­性­也大,很快,便什么都不怕了,做完了今天的功课,便在一颗大树下玩起了­射­箭比赛。

玩了一会儿,已是正午,宫女们来请皇帝用膳。小皇帝想起来:“太后呢?太后到哪里去了?”

宫女摇头:“太后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

小皇帝急了:“不行,我得去找太后。我还有事情要问她。”

可是,几名侍卫立即阻拦了他:“太后有谕令,陛下今天不能出玄武宫。”

“我只是想出去找一下太后。”

“绝对不行!太后说了,陛下哪里也不能去!”

宏儿虽然小,却不傻,走到宫门一看,才发现黑压压的一众侍卫,都在玄武宫里面,几乎包围得水泄不通。以前在慈宁宫,侍卫们再多也有个限度,现在到了玄武宫,冯太后已经调集了所有的­精­兵围住了这个地方,密不透风,跟铁桶似的。

与君缠绵时4

他吃了一惊,跟着他的妙莲好奇地问他:“皇上,外面为什么这么多人啊?”

“我也不知道。”

“皇上,你回了平城,我们还可以找你玩儿么?”

这正是他担心的问题。马上就要启程了,他想禀明太后,是不是可以带这两个小伙伴一起回去,可是,现在人找不到不说,外面还密密麻麻的一群侍卫。他小小年纪,已经经历了陆泰兵变和猛虎袭击,自从父皇死后,几乎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一看这一阵仗,再也不闹,非常镇定:“叶伽,妙莲,你们都进来。”

就算是小孩子,也感觉到了刻骨的一阵寒意。

只有冯太后,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是北武当最幽闭的一片山谷,原始丛林,密密匝匝,云雾深处,全是瘴疠之气。隐隐地,能听到虎啸龙吟,百兽横生。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那种唧唧的声音,漫山遍野,成群结队,仔细地一听,全是蝙蝠——那些隐匿山谷底下很久很久的蝙蝠。

仿佛经历了一场特别的进化,或者是人为的驱使。这些蝙蝠,如一支极其庞大的队伍,鬼气森森地,逐渐地,想成为北武当真正的主人。

原始丛林里,只有一支小分队。非常­精­锐的装备,铁甲兜鍪。但是,仔细地一看,发现他们还推着几个大大的笼子,行动非常缓慢,非常谨慎。笼子下面的轮子压着青草,发出极其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笼子用黑布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慢慢地,那片山谷近在眼前,似乎还无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就在这时,笼子里,开始一阵抖动,­精­选的几十名勇士,每十六人控制一个笼子,忽然打开,往下一阵倾斜,几乎是翻江倒海的,一阵妖风,重重地,什么东西掉下去了,一股巨大的腥味怪诞,发散到了空气里。

山风震动,群山咆哮,山谷里,一群黑压压的东西受惊,呼拉拉地就钻出来。

与君缠绵时5

那是一场极其骇异的战争,满天遍野的蝙蝠黑压压的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铺天盖地地袭来,利用它们的毒翅膀,毒爪牙,张牙舞爪,奔向敢于来袭的敌人。

但是,很快,放下去的那一群黑­色­妖孽也不甘示弱,尾巴漫卷,横扫过去,便是一片模糊血­肉­。

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洞|­茓­里的人也被惊动了。

他奔跑出来,在山壁上一看,枯叶一般的面容立即变了,不好,这山谷里,竟然来了一群巨蟒,黑­色­漫卷,又长又粗的身子上全沾满了黑­色­的蝙蝠。

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因为,旁边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也走了过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他气急败坏:“到底是谁想出的这个鬼主意?”

罗迦也从最初的震惊里走了出来,声音里忍不住带了笑意:“我早就说过,你不是芳菲的对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他勃然大怒,贴在洞|­茓­上,忽然发出一声类似猿鸣一般的长啸。

果然,这声长啸一散开,那些蝙蝠忽然得到指挥似的,立即集结,分成了一队一队,往巨蟒身上攻去,顿时,局势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岂不知,山涧上的人也紧张得出奇。

众人埋伏在最高处的悬崖边上,倚仗着成排的巨树,浑身山下都是铁甲兜鍪,就连面罩也是仓促赶制的,虽然用了­精­致的琉璃,可是,看起来还是模糊不清。

芳菲几乎透不过气来,正要揭开看看山谷的情景,忽然听到一声低喝:“太后万万不可除下面罩。”

果然,就在这一间隙,一群蝙蝠掠过,如风而去。

芳菲深呼吸一口气,侧面,看到道长的花白的头发,在琉璃面罩下,显得特别的清晰。就如这幽暗深处的一场雪。

她心里紧张得出奇,看着那些漫卷的大蟒:“道长,它们还能支撑多久?”

“这些巨蟒都是以吞噬蝙蝠为食,你放心,它们已经饿了许久了,这些美味佳肴摆在眼前,绝不会罢休的。”

与君缠绵时6

果然,山谷里很快传来一阵一阵的惨叫——是蝙蝠的惨叫,非常奇怪,难以形容,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撕心裂肺一般。

芳菲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倾听。

这些声音,不像是蝙蝠发出的,反而像是什么凄厉的鬼怪发出的。

很快,她看到漫天的黑­色­,逐渐地开始消散,只有巨蟒的尾巴,在山谷里一再地漫卷,漫卷……一股一股的黑风,就像龙卷风一般冲起来,又落下去。

她看得惊心动魄,目光有时转开,仿佛那些暗红­色­的血液在飞溅,在鼻端扩散。

而山壁上贴着的人,更是心胆俱裂,看着黑压压的蝙蝠,一群一群地倒下去。

罗迦却笑起来,自言自语:“芳菲啊芳菲,你真是好样的,从未让我失望过。”

蝙蝠人的脸­色­更是难看,仿佛一种彻底失败的前奏。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的身子,先是僵硬,然后,是一种扩展,仿佛灵魂受着这群蝙蝠的­操­纵,如今,蝙蝠倒下去了,体内的某种东西也从极度的膨胀,忽然被释放出来。

他靠在墙壁上,脚步踉跄,竟然站不稳,脸上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潮红­色­,嘴里,也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罗迦吃了一惊,后退几步。

但见他的身子已经完全贴在山崖上,摩擦起来,就如一个情yu旺盛的男人,被禁欲了许多许多年,得不到发泄,此时此刻,浑身的经脉都要爆炸了似的。

他不由自主,身子也燥热起来,忽然想起芳菲,想起那些缠绵的日子,尤其是重逢之后,在小木屋的大床上。

大床啊,大床。

他的眼前,竟然全是她的身子,白皙的,温润的,抱在怀里,一股淡淡的体香,就如一团软软的棉花……他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缠绵。就如二个人滚在一起,醉生梦死,除了­肉­体的欢乐,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抱住什么人。

但是,那个蝙蝠一般的男人比他更快,他的身子忽然一动弹,飞出去。

从前面的山壁上,看得分明,反­射­着银灰­色­的铠甲的光芒,那是冯太后的所在地。情yu、疯狂、失败的狂乱,已经超越了一切。

仿佛一个盛大的结局的起点,做那么多事情,也是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今日到此。

情和欲的争斗1

仿佛一个盛大的结局的起点,做那么多事情,也是功亏一篑,他不甘心!

而越是如此,越是强烈的煎熬,唯有权利,唯有失利,才能带来更加强烈的欲念纠葛,爱和恨,纠缠和巅峰……全部在心底集结。

他冲下去。

但是,迎接他的不是想象中的辉煌,也不是彻彻底底,毫无掣肘的掌控一切,坐拥天下,有朝一日,真正,天下万物,拜服脚下。

迎接他的,是巨大的蟒蛇。

无边无际的尾翼缠起来,疯狂地向空中扫­射­。

那是一种专门以蝙蝠为生的凶猛的野物,是通灵道长研究了很久才找到的。在后山繁茂的丛林里,万物相生相克。

有毒蝙蝠,当然就有毒蛇。

天下事情,谁也逃不脱“天敌”二字。

此时,巨大的蟒蛇已经彻底占据了上风,吞噬着那些美味佳肴,黑压压的蝙蝠,慢慢地少了,少了……四散地乱窜,逃奔,当初黑压压的一片天空,慢慢地,开始亮出一片空白。

但是,蟒蛇们显然不许这些美味逃跑。

俗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

大象都能吞下去,何况蝙蝠。

它们拥有着极长,极其强大的身躯,发出雷霆万钧的气势,横扫整个夜空。

上面的冯太后,终于把手伸向了头罩。

她的眼睛,几乎穿破琉璃,兴奋得要跳起来。

眼前亮了,蝙蝠也散去了,少了少了……只有那一片的黑压压,彻彻底底跌落山谷,就连蟒蛇们的尾巴,也卷起得不那么嚣张了。

(注:关于蟒蛇吃蝙蝠这一段,我是偶然从动物世界里看到的,貌似有一种大蟒,专门吃蝙蝠。)

她欣喜若狂,但是,她摘面具的手再一次被道长喝止。

“且慢,太后。”

然后,她看到道长先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从旁边的铁笼里拿出一个巨大的敞口瓶子,往下就倾倒。

那是一种白­色­的药粉,铺天盖地地落下去。

情和欲的争斗2

四周,弥漫起一阵浓郁的烟雾,和着腥味,正在满天席卷的巨蟒们,终于安静起来。

山谷里已经一片死寂,只有烟尘挥之不去,遮蔽了一切,草木零落,摇曳成灰。

然后,是一阵笑声,肆无忌惮,清脆爽朗:“哈哈哈,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出来,你出来啊……装神弄鬼的人,你出来……你的蝙蝠大军已经全部被消灭了,哈哈……”

蝙蝠般的身子顿时停下来。

他本是沿着山壁,那是一条捷径,隐蔽在荒草丛里,不经意地看去,以为他是在飞翔。但是,飞翔的路已经被截断,那股尘土已经弥漫了他的眼睛,随即,便是惊天动地的笑声,清脆的,充满了挑衅,充满了轻蔑:“你给我滚出来,藏头露尾算得了什么?”

山崖上的冯太后,紫灰­色­的袖子飘散,如一朵紫灰­色­的云彩,手里还拿着琉璃面罩的偷窥,笑声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魅力。

甚至,连敌人也不屑追击。

你算什么?

不就是几只蝙蝠么?

自以为的奇兵,却不料,竟然被如此的方式,­干­净利落的解决。他低头的时候,看到山谷,那么­干­净,只有褐­色­的沙子被风吹来吹去,连血腥味都没有,连尸体都没有……一场生物间的战争,如此庞大,却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巨蟒们是如此的敬业,连战场都彻底打扫了,都在它们的肚子里,鼓起来,膨胀,身躯两头窄,中间宽,就如一个庞大的大口瓮。

吃饱喝足了,昂起头,听着山涧里传来的笑声,很惬意地摆着尾巴。

他愤怒得双目几乎充血,一提气,手里一柄利刃飞出去,那是一种罕见的玄铁利刃,削铁如泥,甩在巨蟒身上,饶是它们皮粗­肉­厚,也顿时深入进去,腹疼如绞,顿时大怒,尾巴卷起来,拍打在山崖上,哗啦,哗啦,发出一阵阵的巨响。

顿时地动山摇,就连山顶的芳菲等人,也感觉到身子在颤抖。

情和欲的争斗3

她的笑声停下来。

通灵道长也感觉到了,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蟒蛇为什么发怒,道长沉声道:“快护送太后离开……”

芳菲再也顾不得多说,立即就跑。

只这一瞬间的转移,蝙蝠一般的人,已经发现冯太后跑了,再也追不上了。

他一掌拍在山崖上,狠狠的,手掌几乎破碎出血也无济于事。巨蟒腾空,顺着控制它们的药物已经自动地,往大笼子里钻进去了。

余下的蛇诞腥味,在整个山谷间回荡。

道长伸长脖子,看了看山谷,长叹一声,如此腥厉之气下,只怕这里,三年五载也近不了,近之,很容易中毒身亡。

道长的判断不错,因为洞|­茓­口站着的罗迦,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山风吹来浓烈的腥味,毒蝙蝠,毒蛇……无数的毒气汇聚,慢慢地,他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别说走出这个洞|­茓­,单是站稳都成了难事。

他勉强靠在墙壁上,只听得嗖的一声,一个身子横在洞口,满面的悲愤,满面的失望,拳头张开又握紧,血迹斑斑。

他狠狠地盯着罗迦,只要罗迦哪怕说了半句不中听的话,只怕马上就会丧生此处。

可是,罗迦偏偏不知死活,扶着胸口,笑起来,那么欣慰,那么喜悦,他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是能听到笑声,芳菲的笑声,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然后,离去了。

他也哈哈大笑:“好得很!兵不血刃,来去如风,哈哈哈,好一个芳菲,我就知道,芳菲一定是有办法的。”

他的笑声太过自豪,仿佛是他本人完成了这一场不见牺牲的战争。

对面的人,眼珠子也变得如巨蟒的眼珠子,一种淡淡的绿­色­,汹涌着一团愤怒的火焰,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闭嘴,你给我闭嘴!”

“我早就说过,你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你偏偏要去招惹她……”

“她”字尚未落口,他停下来,弯下腰去。

情和欲的交锋4

因为,一拳已经落在他的胸口。

很重的,落在他的心口。

他一张嘴,一口淤血吐出来。

不可置信——这一拳,竟然击向自己!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哀和痛苦,但是,却没有做声,只是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

蝙蝠一般的人,双眼不知是愤怒还是痛苦,也捂住自己的心口,嘶声道:“这些蝙蝠算得了什么?根本不算什么,我还有大军……大军……哈哈哈,冯太后马上就要启程返京,我本来想给她留一条生路,谁知道,她却如此毒辣,竟然敢专程来跟我作对……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哈哈哈……到时,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她的丑行,让她丧生在万人刀剑之下……”

罗迦听着他疯狂的笑声,身子慢慢地萎顿在地上。

“哈哈哈,罗迦陛下,你为她的胜利开心?可是,她胜利了又能如何?她能把你救出去?能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哈哈哈,你会留在这里一辈子,直到被活活的饿死,渴死……一个人孤寂地在这里死去,尸骨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哈哈哈……再见了,罗迦陛下,杀掉她后,我会带她的头到这里和你相会……哈哈……”

罗迦的眼里,终于露出恐惧之­色­。

他即使捕捉到了这种恐惧。

声音里充满了嘲讽:“怕了?陛下,你害怕了?是不是想求我带你离开?”

罗迦微微闭了闭眼睛。毒气,慢慢地在渗透入他的内心,让他的眉宇之间,已经渗透出一阵隐隐的黑­色­。

“我求你……”

他的声音那么艰难,一字一句。

“我求你,放了芳菲……放了她吧……”

像蝙蝠一般的人靠在山壁上,身子一阵颤抖,他好像也站不稳了。

可是,很快,他的身子挺立笔直,枯萎的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迟了,罗迦陛下,太迟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有关冯太后的秽闻,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到此。

荒­淫­生子1

罗迦惨然闭上双眼。

仿佛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他的眼睛忽然睁开,十分凌厉:“你必须想法阻止!”

蝙蝠人本来靠在石壁上,已经很衰弱了,忽然被罗迦这样抢上一步,他一惊,情不自禁地下意识地后退——一直到身子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他才猛然醒悟,脸上忽然露出一种狂暴的愤怒:“罗迦,你敢逼我?你倒现在还敢逼我?”

罗迦厉声道:“你必须马上罢手!”

他笑起来。

哈哈哈。

笑声在石壁里回荡,­阴­森,冷漠,充满了一种玉石俱焚的幸灾乐祸。

“你要我罢手就罢手?这一辈子,你曾令多少人罢手?你曾多少次令我罢手?哈哈,罗迦陛下,今非昔比,你已经无法主宰一切,掌控一切了!”

他站直,神­色­变得又轻蔑又残酷。

“冯太后有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她处处行事,咄咄逼人,自认为决胜于千里之外,从不考虑其他人的心情和看法。你也看到了,就算到现在,她也是这样,自以为是,不但不肯妥协,还居然敢率人消灭我的蝙蝠大军……”

他咬牙切齿:“上次,我都已经饶她一命了,可她竟然不知死活,还敢继续前来挑战,你说,我能不能放过她?”

罗迦缓缓的:“那是她的立场,她只能如此!”

“立场?哈哈,罗迦陛下,你忘了北国的规矩?牝­鸡­司晨,是为大忌!可是,她仗着你的宠爱和暗中支持,为所欲为,张牙舞爪,大肆屠戮鲜卑宗室,推行什么改革变法,大权独揽,谁要是敢于反对,她立即拿谁开刀,这么多年下来,你看看朝中还有几个鲜卑人?全部变成了汉臣天下……这江山,还是我们鲜卑人的江山?”

————————抱歉。昨天因为突发事件,我去围观,弄得心情很惊悚。说实话,受打击很大很大……以至于昨天下午我一直坐在书房里闲着,也一个字写不出来!真他妈的太惊悚了,搞得我心情很不好!今天继续更新。

荒­淫­生子2

一朝成长,尾大不掉。

以至于到后来,任何人都无法控制她了。

朝廷内外,昔日的老臣已经死去。现在,朝里,是听命于她的王肃、李冲等人,在外掌兵的是贾秀、高闾等新秀,内政外交,一把都抓了。

他冷笑一声:“弘文帝生前,胆小懦弱,他也不是不想制衡冯太后和她的那些宠臣们,可是,每次面对鲜卑大臣们的忠心耿耿的建议,他总是义正词严满腔热血,立誓要为他们做主,可是,冯太后一到他的面前,他立即什么都没法说了,立即变成了一个软蛋,被这个女人­操­纵在手掌心里,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是事实!不然,当年他就不能找那么一点借口诛杀李奕了!

“弘文帝这个扶不起的阿斗,竟然连诛杀一个李奕都做不了主,最后被那个女人反戈一击,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从此,彻底失去了权利!一辈子,他其实都害怕她,什么主张到了她的面前,都只能哑口无言。而且,她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就拿着这个挡箭牌,益发地有恃无恐……所以,弘文帝是根本靠不住的。你知道他为何如此年轻就郁郁而终?就是被冯太后逼的。她要掌权,她要变革,她甚至吝啬得连一点幸福的生活都不想给他——连儿子都生了,她也不愿意当皇后,不愿意痛痛快快地­干­脆嫁给他……”

他冷笑一声:“罗迦,你也别得意,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愿改嫁你的儿子,自然并非是为了忠贞于你。她是为了她的野心!只想当冯太后,利用她早年为你火海殉葬积累起来的美誉度,利用太后的身份,才能真正­操­控一切,掌握一切……”

罗迦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一时,有点恍惚。

“这个女人野心勃勃,手段毒辣,纵然你罗迦陛下复活,你能控制她?让她听命于你?”

弘文帝不能,罗迦不能,任何人都已经不能够制衡她了。

荒­淫­生子3

“最可恨的是,她把小皇帝变成了什么人?一切对她唯命是从,不分好歹,不分是非,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她全盘给他灌输汉人的那套思想和治国理念…弘文帝尸骨未寒,托孤大臣还在眼前,可是,那些可怜的鲜卑大臣,哪个进得了宏儿身边?围绕他的全是李冲、王肃这些汉臣…”他几乎是痛心疾首,“这样下去,宏儿长大后,岂不是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了?”

罗迦许久没有做声。

他走了几步,步履很缓慢,而且微微踉跄,不怎么提得起昔日生龙活虎的中气了。他淡淡的,“所以,你早就下定决心,彻底把宏儿给废黜了?”

无人回答。

他靠在墙壁上。

似也在认真的思索。

许久,才一字一句:“天下,是鲜卑人的天下,从来不是汉人的天下!冯太后一意孤行,那我们只好采取行动,”

然后,反问:“罗迦陛下,你难道也希望鲜卑人的天下,从此,改为汉姓?你要知道,我们鲜卑人不能读书识字,一辈子骑马放牧,纵横天下。一旦按照那些狡猾的汉人的方式行事,鲜卑人岂不要全部沦为汉人的奴隶?以后,你有何面目见太祖太宗于九泉之下?”

四周寂静无声。

没有人回答。

空气里,一切都是肃穆而凝固的。

许久,罗迦才缓缓道:“我跟你不同!”

“哪一点不同?”

“马上打天下可以,马上治天下就不行了。鲜卑人如果不走出去,如果不读书习字,那么,一辈子,最多只能属于草原,而不能属于洛阳!!!”

“洛阳!!”他嘶声问:“我们为什么要属于洛阳?我们就算需要洛阳,也可以骑马渡江,投鞭断流,直接杀向洛阳。”

“杀去了,也守不住!除了汉化,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长期属于洛阳!”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转身就走。

荒­淫­生子4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转身就走。

直到身子快消失在洞口了,才传来他嘶哑的声音:“我终于明白芳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怪物了!是你!是你从小把她教育成这样的怪物!好,这因果,也该你自己承受。”

话音消失,他的声音也消失。

悬崖峭壁,一片孤独。

玄武宫外,黑压压的队伍,马上就要开拔了。

冯太后骑在马背上,转眼,看到在自己身边的宏儿,因为从小锻炼,他的骑马技术,已经比芳菲还要好了,窜上窜下,完全跟玩儿似的。这是草原民族的天­性­,几乎不需要特意的指教,无师自通。

当年罗迦送她的马已经老了,她骑的是一个小部落送来的一匹贡品马。

而小皇帝骑的正是弘文帝当年最喜欢的那匹雪狮子马,四蹄都是黑­色­的,然后通体的雪白。他骑在马上,满面的笑容,看起来,真的是一个小小的白马王子——比王子还王子!因为他是皇帝。

芳菲心里非常欣慰,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沿途无事,众人快马加鞭,三天后,到了前面的双峰口。

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人迹罕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这时,冲在前面的李冲巡逻一阵,跑回来,对冯太后禀告:“太后,前面距离十里远就是双峰口。”

“好,加紧赶路,过了这里再找休息的地方。”

李冲刚刚领命,前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急先锋已经跑来:“太后,拓跋仓木率领宗子军迎驾。”

拓跋荒木正是京兆王的儿子。

芳菲定睛一看,前面黑压压的旗帜招展,正是正宗的宗子军。

她还没发话,宏儿却直觉地,感到害怕:“太后,宗子军怎么会在这里来接驾?”

芳菲放眼四周,此地险要,他们不在这里“接驾”,还能去哪里?

饶是如此,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荒­淫­生子5

却笑起来,朗声道:“宏儿,大臣们来迎接你,你当然得像个皇帝的样子。振作点­精­神,想想我给你讲的先帝爷爷的故事,想想你的父皇,他们以前可都是大大的英雄。”

宏儿挺了挺胸口,毕竟是孩子,没想那么多,立即挺胸勒马,皇冠之下,一张小脸意气风发,看着自己的大军赶来。

只芳菲,不经意地看了看护卫的京兆王。他一直留在后面断后,忠心耿耿地保护着皇太后和小皇帝的安危。

而前面,他的儿子已经上来,勒马,“臣拓跋仓木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他说参见的时候,是骑在马上的,态度十分骄横。

按照昔日行军的惯例,的确不需要太多礼,但是,他这样大刺刺的态度却是绝无仅有。

芳菲道:“仓木,你辛苦了。宗子军都安顿好了?”

“回太后,都安顿好了,等着迎接太后和陛下回平城。请检阅仪仗队。”

仪仗队!

芳菲循声望去,但见两岸阵容整齐肃穆的士兵,但是,并非身着彩妆的仪仗队。也没有辇舆伞盖,更没有吹鼓手敲敲打打之类的。

但是,每一个人都是荷枪实弹,威风凛凛,一如拓跋仓木此时的神­色­。

她镇定自若:“仓木,你辛苦了,天­色­也不早了,既然宗子军来了,就请马上安排宿营,就地驻扎。”

拓跋仓木终于翻身下马:“太后,我还有事情禀报。”

“什么事情?”

“我在来迎驾的路上,接到了一封密函。这密函有关太后和皇帝陛下,所以不敢自作主张,特意呈现太后面前,请太后批示……”

他明明说的是天大的密函,可是,声音却是大声武气的,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芳菲还是面不改­色­:“把密函呈上来。”

他亲自呈上去,脸上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身后,京兆王却出奇的紧张,情不自禁地环顾了一下这片黑压压的大军,知道,下一刻,这里就会炸开锅了。

——————————到此:)))

活瑃宮1

密函到了芳菲手里。

展开。

她看得很仔细。一个字也不错过。

很好很强大。

几乎算是冯太后的活瑃宮生活!

不知情的人盯着她。

知情的人也盯着她。

但是,冯太后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而她对面的拓跋仓木却有点忍不住了。一路上,他设想过无数次,冯太后会如何的暴跳如雷。只要暴跳了,就有好戏等着她了。

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这是最可怕的一种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是要人命的。

慢慢地,芳菲放下奏折,朗声道:“仓木,还有哪些大臣的奏折,一并上来。”

仓木脸上闪过一丝恶毒的笑容:“太后,臣不敢僭越,他们会亲自向皇太后禀告。”

身子一侧,后面,全是黑压压的大臣。

这些,都是来“接驾”的大臣。

全是鲜卑的大臣。

皇帝和太后回宫,弘文帝驾崩,意味着小皇帝彻彻底底执政,按理说,这是正常的,大家来献殷勤无可厚非。

但是,里面埋伏的深重的杀机,却也是不言而喻的。

小皇帝明显感觉到了,他想起陆泰。毕竟是孩子,心情十分紧张。这时,他们早已下了马背,坐在辇舆上。

居高临下,一阵寒意。

是老臣拓拔野粱挺身而出:“太后,这些奏折你可都读了?”

芳菲不动声­色­,站起身,走过去。

小皇帝捏了一把冷汗。

小孩子的心里紧张得出奇,太后,怎么能过去呢?

但是,芳菲的确走过了,很随意,闲庭信步。

“拓跋老先生,如何劳你大驾出山了?”

拓拔野粱已经很老了,满头白发,人却十分­精­神,脸上带着鲜卑人的那种强硬的烙印,上前一步,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杀气:“老臣虽在家做了闲云野鹤,可是,出了这等大事,不敢不出来看看,以免我北国江山,沦入不肖之徒手里。”

秽乱春宫2

好家伙。

这是指桑骂槐了。

太后和皇帝都在面前,指着和尚骂死秃头。

鲜卑大臣们都知道这个老臣敢于说话,所以把他抬举出来。一见他果然马上给了冯太后一个下马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很高兴。

不料,冯太后还是不动声­色­。

“老先生,这封奏折是你写的?”

“正是老臣。”

“昔为先帝皇后,曾以更衣入侍。却失之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暧昧汉臣,以至今上,身世不清,扑朔迷离……”

她朗朗出口,神态自若:“老先生,我还真不料你有如此文采。”

她只看了一遍,几乎把这奏折背下来,就如读熟了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

只看冯太后谈笑风生,如在谈论别人的事情。

大家都怔怔地看着,不知所云。

很快,京兆王就明白,事情的误会在哪里了——尽管冯太后这样侃侃而谈,但是,她讲的是汉语,而且,这段话是四六骈文,虽然通俗易懂,但是,那是针对读书人而言。她并不承担翻译的责任,反正大声武气地把这奏折念了,大家能不能明白,那是另一回事。

可是,在这支大军里,别说鲜卑的宗子军,就连汉人士兵也罕有识字的。

除了几个高级将领,其他人根本听不懂。

云里雾里,不知什么意思。

他暗暗冷笑一声,冯太后,你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把话说到明处了。问题是,现在还不是大帅出面的时候。而且,没人叫他出来做翻译。

自然有拓拔野粱站出来,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太后是否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

冯太后哈哈大笑。

忽然逼前一步。

而拓拔野粱,虽然觉得有点不安,但是,也不甘示弱,也一动不动,气势上不能输了。

秽乱春宫3

“拓拔野梁,这是你写的奏折?”

“!!!!”

“你几时有这样的文采了?”

拓拔野梁亢声道:“谁写的并不重要,问题是……”

“问题是,你拓拔野梁,也开始找枪手了?”

拓拔野梁老脸通红。

冯太后忽然抬手,刷拉拉几声,将奏折撕得粉碎。

拓拔野梁气得怒火中烧。

冯太后却笑起来,轻描淡写:“说吧,你找的哪一位枪手?”

她的目光扫过。

如鹰隼一般,在众人面前晃荡。

拓拔野梁明知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问题不在于枪手是谁,而在于内容的本身。

但是,冯太后显然并不在意内容,反而,更关注枪手。

这难道不令人奇怪?

然后,他听得一阵咳嗽。

立即醒悟,大声道:“现在,朝野上下,皆在传闻,小皇帝身世不明,请太后给大家一个说明……”

现在大家都听懂了,原来,是小皇帝的身世出了问题。顿时,就如炸开了锅一般。小皇帝有问题?

这有什么问题?

难道不是弘文帝的儿子?

而且,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啊。

再说,宏儿的眉眼之间,那么酷似弘文帝,就算别的人不了解,但是,弘文帝的近臣们,可都认得出这个特征。

就连宏儿也张大了嘴巴,傻傻地看着众人。

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可怜的孩子,睁大无辜的眼睛,就如陷入陷阱的羔羊。

但是,偏偏没人说话了。

冯太后不开口,拓拔野粱也不开口。

他紧紧地盯着冯太后,冯太后也盯着他。

纵然他纵横半生,人已经到了垂垂老矣,什么大风大浪也见了,但是,此时却有点儿不寒而栗。

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能一举把冯太后彻底绊倒到好说,如果稍有不慎,开弓没有回头路,在场的所有人,便都是死路一条。

秽乱春宫4

就连李冲等人,内心也暗暗地颤抖。

那绝不是冯太后一个人的事情。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两个集团利益的较量,鲜卑贵族,汉化势力……一场生死的抉择。

今天,多少人会人头落地?

他尽管设想了许多次,但是,却不料,这群莽夫,就这么真刀真枪,毫无遮掩,直接杀过来。孤注一掷,要在天下揭开这个可怕的秘密。

这让小皇帝情何以堪?

他的目光转向宏儿——自己的学生。

这几年,他悉心教导他,有非常深厚的情意,并且给予了极大的期望,期待在他的带领下,真正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那是他们倾尽全力培养出的理想实现者,能保证冯太后老后,一切成果不至于被颠覆。

现在,遭遇了最大的危机。

别说成果,­性­命都不能保住。

而且,别人听不懂,他是完全听懂了的,关键在于那一句:秽乱汉臣。

忽然意识到这些人的险恶用心——

如果揭穿冯太后和弘文帝的私情,那宏儿依旧是弘文帝的长子。生母身份如何不重要,反正历来的惯例是立嫡长子。弘文帝没有皇后生的儿子,宏儿是长子,就算身世不那么光彩,那他的皇位也是名正言顺,无可厚非。

这根本扳不倒冯太后,大不了,让她名誉扫地而已。

可是,如果这句秽乱汉臣,变成了宏儿是某汉臣的私生子——

他浑身冰凉,完全不敢想下去。

只想起自己的哥哥李奕。

当年,如何的被腰斩。

这些人,孤注一掷,看来,连弘文帝的名誉也不顾及了,居然生生把他的儿子变成了汉臣的儿子。

对面,京兆王也一直很镇定——那是表面的,内心,简直如一桶沸水在激烈地翻涌。手心,被溶出来的汗水淋湿,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

冯太后,看她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此情此景,除非弘文帝复活,谁也解决不了了。

弘文帝飘过1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又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小皇帝身世有问题?那有问题在哪里?

京兆王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众人根本没有明白拓拔野梁那封奏折的意思。小皇帝的身世,不在于是冯太后的私生子,而是在于李奕的私生子——这是他们商量好,要引向的话题——反正李奕死了,死无对证。

这话出去,无风不起浪,鲜卑人也好,汉人也罢,都是喜欢八卦的。

他转向冯太后,看到拓拔野梁也急了。正要说什么,却见冯太后抬手,刷刷地,已经把那封奏折撕得粉碎。

拓拔野梁不是粉刷匠,他把这张撕成浆糊一般的纸粘不起来,只气得头上的头发一根根都差点竖立起来。

而且,他的记­性­也不好,不可能完整地背下这篇奏折——芳菲更加肯定,那是枪手所为。然后,谁给他做了枪手?

她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啊。

拓拔野梁文绉绉的上书,被当场撕毁,你不可能扯着嗓子在这里乱喊,小皇帝是冯太后的私生子,那样效果也不好,再说,李奕也死了……

他跳起来,可是,很快,便听得大声的叱喝,那是冯太后身边的侍卫乙辛、魏晨,一左一右:“拓拔野梁,你要犯上作乱?”

谋反是很大的罪名。

老头子忽然看到魏晨,如见了鬼一般——罗迦!罗迦的侍卫。

他来揭发冯太后秽乱汉臣生儿子,却见先帝罗迦的侍卫跳出来保护,简直气得发疯了,手指着冯太后:“你你你……”

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气死了。

就在这时,仓木忽然退后一步。

李冲等将他看得分明,立即见到后面的宗子军变成。

上奏折不成,变成了兵谏。

而冯太后身边的亲兵,也迅速变阵,两军对垒,眼看就是一场殊死的搏斗。

所有人参与其中或者不知内情的人,都紧张得出奇。

弘文帝飘过2

而冯太后身边的亲兵,也迅速变阵,两军对垒,眼看就是一场殊死的搏斗。

所有人参与其中或者不知内情的人,都紧张得出奇。

短短时间内,从弘文帝之死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两场兵变,陆泰,现在又是京兆王。冯太后的统治,正在经历一个史无前例的危机。

她何尝不知道?

罗迦当年死了,弘文帝已经成年,大家还还不及提防她;现在,小皇帝年幼,再是英明神武,也只是个小孩子,所以,为了阻止北国大权的彻底旁落,京兆王等人不惜鱼死网破了。

芳菲已经处于了自己人生中最危险的一个阶段——赢了,整个世界都到手了。

可是,如果输了,不仅身家­性­命不保,而且,宏儿的­性­命也保不住,甚至自己的名声,宏儿的名声……呣子二人,都将背负一个千秋万世的恶名,她是不守­妇­道的­淫­­妇­,宏儿是抬不起头的私生子。

她顾不得愤怒,冷汗已经淋湿了背心。

但是,她没法表露出来。

甚至没有回头看一下,因为,她听得宏儿急促的喘息之声,小孩子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惊吓。

此时,他和太后坐在一起,不时看看京兆王,又看看太后。

四周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先行一步,所有人也不敢后退一步。

彼此都在试探彼此的底限。

就在这时,宏儿说了一句话:“老王爷,如果我父皇在,你还敢这样嚣张?”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芳菲一时也没出声。

京兆王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却见宏儿忽然站起来,伸出手指着他,声­色­俱厉:“京兆王,你以为朕不知道?上一次陆泰兵变,也是你指使的。现在,你又率兵威胁朕和太后,你莫非是铁了心要谋反了?……”

京兆王面上一片通红。不由得后退一步。

弘文帝飘过3

那是一双酷似弘文帝的眼睛,五官,脸庞,简直是一个弘文帝年轻时的翻版,想要抵赖,都发现不是那么容易。

偏偏,他是皇帝。

再小的皇帝也是皇帝。

京兆王本要扯开嗓子吼一句:这是汉臣的逆子,你们别被忽悠了。

问题是,在座诸位,许多是弘文帝时期的大臣,跟随弘文帝御驾亲征,都认识弘文帝,他不敢确定,自己这样吼一嗓子,会不会有效果。

宏儿愤然怒吼一声:“京兆王要反了!自从我父皇去世后,京兆王就一直居心叵测,上一次鼓动陆泰,这一次,他居然亲自出马……”

就是这句话,立即炸开了锅。

大家听得清清楚楚,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还搞那么多借口。

京兆王本是­阴­谋,现在被一个孩子一口揭破,忽然变成了阳谋。

最要命的是,小皇帝这是定­性­,而不是推测。

护卫的军队立即冲上一步,宗子军反而退了一步。就在这时,魏晨猛地上前一步:“京兆王,你辅佐三朝,向来忠心耿耿,现在,竟然心怀异心,先帝生前是怎么托付你的?莫不成,你真的以为自己功劳大得足以颠覆我北国江山了?”

京兆王老脸通红,大家撕破了脸,也就不要脸了,拓跋仓木可没有父亲那么多顾忌,他见势不妙,跳起来,那真是大吼一嗓子:“大家伙可别被冯太后这个­淫­­妇­欺骗了。她秽乱朝政,现在的小皇帝,根本不是先帝的儿子……”

仓木年轻,中气足,这一嗓子,喊得很远。

所有人都静下来。

就连小皇帝,也静下来。

他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一层愤怒的红晕,充满了惊惧和颤栗,拳头也悄然握紧。

京兆王松了一口气。拓拔野梁也松一口气。

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简直如石破天惊。原来有如此弥天大罪,难怪拓拔野梁这样的闲云野鹤都出动了。

弘文帝飘过4

仓木得意洋洋:“冯太后宠幸汉臣,天下皆知。她早年宠幸李奕,秽乱宫廷,先帝为了保全父皇的名声,只好把李奕杀了,但是,先帝仁慈,没有杀她,既往不咎,却不料,她就趁此机会,一步一步,掌握了北国大权,威逼先帝不说,反而变本加厉,泄恨毒死先帝,又挟持小皇帝,为非作歹。长此以往,这天下,早已不是我们鲜卑人的天下了……”

弘文帝杀李奕,天下皆知。

杀李奕的原因,也天下皆知。

就连弘文帝的死因,也有许多版本,就算不是被冯太后毒死的,至少是被冯太后气死的——大家都知道,弘文帝生前几年,已经彻底被冯太后架空了,并无实权,终日郁郁不乐,才会去御驾亲征。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

京兆王松一口气。拓拔野梁松一口气。发言人仓木也松一口气——不,是上了一口气——他瞄一眼垂头丧气的冯太后和她的一­干­惊悚不堪的汉臣,还有已经开始哆嗦的小皇帝,心里冷笑一声:你丫的臭屁孩,毛都没长全,就想逞英雄?

一个­妇­人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一挥手,站在了更高的地方,朗声道:“按照北国的规矩,立嫡不立长,无嫡子就立长子……宫内米贵妃最尊贵,她的儿子聪明活泼,乃先帝亲生,我们该立米贵妃的儿子润亲王……”

好家伙,果然是连继承人选都搞好了。

而且,米贵妃,已经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仓木这样说,是有充分的准备的——因为,他率领的宗子军有10万人,而冯太后的所有亲卫队加起来,就算再加上灰衣甲士,也不过区区2万人。

以10万对决2万,压也压死你。

换而言之,大局在握,现在,只需要把冯太后和小皇帝捉了,处死,迎立睿亲王为皇帝就足够了。

两边的阵势,再一次变得无比的微妙,那是一种生与死的对决,马上就要血溅五步,血流成河。

弘文帝飘过5

仓木很得意。但京兆王却觉得不对劲。

因为冯太后实在是太安静了,她一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小皇帝在害怕得全身发抖的时候,她反而伸出手去捉住他的手,拉他坐在自己身边。

宏儿慢慢地安静下来,只仰脸看着太后。小小的心里,觉得无比的恐惧——除了这个人,天下间,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依靠的人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冯太后发话。

但是,冯太后反而就不说话,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

她也在等待,等待一场盛大的赌局。

这一生,情感,生命,政治理想的集中赌博,一场豪赌。

仓木更加猖獗,他以为冯太后怕了,彻底被揭穿了面具的人自然是害怕的。从此,这个鲜卑贵族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就要消失了——罪名成立,立即处死。

只是,若是他知道,他身后的这十万宗子军,从此,就会彻底失宠,彻底从皇家的核心地位军队中消失,只怕他再也笑不起来了。

反而是京兆王,一直在观察,试探,人生的最后一场大戏——自己的,也是冯太后的……他竟然紧张得出奇。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得得得的马蹄声。

大家立即转移了目光。

那是睿亲王的大旗,很大的旗帜上写着一个“睿”字——当年弘文帝封米贵妃的儿子为睿亲王,后来因为碍于冯太后,就把睿亲王改为了润亲王。

现在,这个字又改回来了。

大家看到这个旗帜,立即明白,仓木是做到万无一失了——所有鲜卑望族,集体转向了米贵妃,拥立睿亲王,­干­掉小皇帝。

仓木一挥手,“大家都知道真相了,并肩子……上啊……”

造反有理,及早打天下,大家都做一个开国功臣。

宏儿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架势,只见无数的刀枪出来,亮晃晃的,杀气腾腾,此时,他不是害怕,奇怪地,想起自己曾经问过父皇的一句话:“父皇,是不是你现在只喜欢睿亲王,再也不会喜欢宏儿了?只要你不杀太后……我不做太子了,我让睿亲王做太子……”

今日一切,早已注定。

————…………真滴要结局鸟,不要一再辱骂­色­大叔啊:))哈哈哈哈

毒辣,弘文帝飘过6

人潮汹涌,群情激奋,犹如穷途末路前的一场大劫难。

润亲王的旗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是整个米贵妃家族的人潮。

是整个京兆王策划以及的拥戴。

人心向背,自来如此。

大家脸上都露出笑容——千奇百怪,忍无可忍。

汉臣,鲜卑大臣……所有人都紧张到了极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中间没有任何的退路。

芳菲却端坐一边,一动不动,目光落在宏儿身上。看到他站起来,看到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小小的手,情不自禁地按着腰间的宝剑……那是鲜卑家族的光荣,是弘文帝留给他的光荣。

只是,现在他想不起父亲了,连向来挂在嘴边的“若是父皇在就好了”这话也不说了——润亲王的出现,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就如当年父皇在玄武宫,大张旗鼓地给小弟弟庆祝生日。

就连孩子也是明白的。

小孩子逐渐地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情——睿亲王,自己的弟弟——马上就会霸占自己的皇位了。

如果没当皇帝,他还不会害怕,可是,既然当了皇帝——就连孩子也感觉到的恐惧和悲哀——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们都要杀了自己!

不当皇帝,就死!

当年,太后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要自己做出选择。

他惊慌地,更加依偎着芳菲,甚至悄悄地伸出手,拉着她的衣襟。忽然明白,这世界上,谁都靠不住——除了太后,无论谁都靠不住!!父亲靠不住,兄弟更靠不住——除了太后!!

孤儿寡母。

他惶惶不安,忽然想起来,低声的,语无伦次的,带着哭腔:“神仙爷爷……神仙爷爷再也不管我们了么……”

他终于想起罗迦。

想起那个永远无私保护的人来。

芳菲潸然泪下——但是,泪水没有掉下来,而是生生地咽了回去,面带笑容,心里,已经多了一把剧烈的钢刀——从未如此的毒辣凶残!

————更新中,慢一点,在写……

弘文帝飘过7

芳菲潸然泪下——但是,泪水没有掉下来,而是生生地咽了回去,面带笑容,心里,已经多了一把剧烈的钢刀——从未如此的毒辣凶残!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纵然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儿子!

前面,睿亲王的旗帜彻底近了。

身边,京兆王等人已经剑拔弩张——其实,这一切都是同时发生的,只是大家因为心情太紧张,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凝固不动,几乎要窒息一般。

这一场政变,冯太后就如没做好准备似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地挨打挨杀……汉臣们,一个个失望到了极点,终究是个女人!

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就算会点权谋,可是,对于真正的战争,纵横捭阖,那就欠缺了——要知道,天下是打出来的,刀枪才是硬道理。

只是,她和一般的女人不同,还能改革创新,所以,大家都给予了更大的希望,却不料,在军事这一块上,还是只能如此。

大家都预料到自己悲惨的结局,一定会被这些凶残的鲜卑人给五马分尸了。

就在这时,冯太后站起来。

她拉着儿子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四周忽然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京兆王目露凶光:“冯太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今日,看在先帝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和小皇帝一起自裁,到九泉之下向先帝忏悔,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以免血流成河,贻误苍生……”

所有鲜卑贵族,都得意洋洋,摩拳擦掌,不是不报,时候不到,冯太后,你也有今日?

纵然小皇帝再像弘文帝也无人管了——反正黑的说成了白的,先绊倒了再说。

京兆王已经把大局彻底掌握了,军力的对比,人心的向背,甚至后期的退路,他都准备得很充分,所以更是傲慢:“冯太后,你可以选择如何自裁!”

弘文帝飘过8

说完,他还退后一步,十分潇洒,十分大度的样子。

大家看到他的威猛,都想起罗迦,战无不胜的罗迦大帝。

就连芳菲,也在此时想起罗迦。

四周还是死寂。

大家都伸长脖子,等着冯太后自裁的这一刻。

也许,等她死了,这一场政变就和平过渡了,大家都不需要承担任何的道德包袱了。想想,这会多令人有成就感?

“冯太后……”

他的话音尚未落口,忽然听得一阵令人胆破的哭喊:“父王……父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竟不知道,那三个人是被哪里押出来的——为首的正是京兆王最宠爱的小儿子拓跋荒木、更小的是拓跋仓木的儿子,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名宫女。

“父王,你住手啊,住手啊……”

京兆王和仓木不由得目瞪口呆。儿子,孙子……但宫女是谁?

明晃晃的刀架在二人的脖子上。

京兆王气得几乎要跳起来了。

“冯太后,你这算什么?”

就在这时,冯太后身后的侍卫队忽然变阵。

全部都是头戴兜鍪的灰衣甲士。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周围的死寂,远远地,一个矫健的身影赶到,他拿着一个牛角号,声音传得很远很远:“报!贾秀和高闾率50万大军已经赶到,等候太后调遣……”

所有人面­色­都变了。

只有冯太后身边的李冲,忽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自始自终,他都站在小皇帝的侧翼——那是一种阻挡三方攻袭的舍身的姿势。任何人要杀了小皇帝,必须先从他的尸体旁边过去。

芳菲知道,芳菲完全知道。

但是,此刻她并没有时间去感激。

一挥手,魏晨亲自压着人站在了高台上,朗声道:“大家听好了,京兆王意图勾结拓拔野粱进行反叛,现今,证据确凿……”

京兆王大怒:“你有什么证据?你别信口雌黄。”

弘文帝飘过9

回答他的不是魏晨,是他的儿子荒木,泣不成声:“父王……你还是投降吧,你不能成功的,人家有50万军队……”

四周一片死寂,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形势为何如此反转。

汉臣们固然欢欣雀跃,可是,那些鲜卑人也觉得奇怪——还有贾秀的50万大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时,大家都在犹豫。跟从京兆王,还是冯太后?

“逆子,你敢诬陷我?你受了谁人指使?”

“大家听好了,京兆王为了谋反,串通米贵妃,­阴­谋夺取皇位,编造谎言,企图败坏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名声。现在,他们都已经写下了供认书,供认不讳……”

魏晨手一挥,两名­精­壮的侍卫拿出老大的纸张,摊开,黑压压的字迹,画押……原来,那个宫女是米贵妃的贴身宫女。

大伙儿一下沸腾了,但是,谁都不敢出声。

京兆王情知中了暗算,自己,米贵妃,统统钻进了人家处心积虑布置以及的袋子里,就连东山再起的退路也被彻底断绝。可是,事到如今,走投无路也顾不上了,厉喝一声:“魏晨,你这个­奸­诈小人,只知道讨好冯太后,忘记了昔日先帝大恩。冯太后秽乱宫廷,小皇帝身世不明……”

“闭嘴!”

京兆王不由得后退一步,气势一下低了下来,因为,喝止他的是小皇帝本人。

“京兆王,你敢污蔑我父皇?”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小皇帝身上。

眉宇之间,便是昔日的弘文帝……甚至是昔日的罗迦……祖孙三代,拓跋家族的血液,那是没法更改的。

京兆王反应何等之快?立即大吼一声:“大家拼了,我鲜卑子弟,是否留存,在此一举!”

绝望的反扑,排山倒海。眼前很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冯太后拉着儿子往后退,匆忙之间却从容不迫:“统统杀掉!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这是她第一次下这种绝杀令!

————————大家中秋节快乐:)

疯狂反击1

冯太后拉着儿子往后退,匆忙之间却从容不迫:“统统杀掉!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这是她第一次下这种绝杀令!

早已疯狂了的侍卫们和汉人士兵们,甚至不等她说完,已经猛扑上去。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没有任何中间路径可走。

他们等了很久,本以为死定了,现在才知道,还可以反扑,逃出生天。马刀,长矛,再也不犹豫,就向宗子军扑去。

鲜血,如水一般地往外涌。

人头,如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下去。

宏儿紧紧拉着芳菲的衣袖,浑身不停地颤抖。芳菲也微微闭了闭眼睛。想起很多的往事,神殿的那场大屠杀……在青州的惨烈的决战……她这一生,亲眼目睹过太多的血流成河了。

这一次,不过是一次历史的重演而已。

她相信,在今后的岁月里,如果今天下不去,会酿成更大的悲剧。她甚至顾不得儿子颤抖的双手,翻身上马,冲到了护卫队的前面,大声道:“杀掉首恶,一个也不许放过……”

彼时,京兆王也已经陷入了包围圈。

他和拓拔野粱,拓跋仓木还有好些宗子军的高级将领,正在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攻。但见冯太后亲自冲上来,顾不得情况紧急,挥舞着一把大刀,鼓舞着士气。浑然不似一个女人。

作战的士兵们也看到了,但见她居然如此胆量,纵横驰骋,拼命鼓舞,跟之前端坐台上一动不动的冯太后,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家收到鼓舞,冲杀就越来越激烈了。

就在这时,那支打着睿亲王旗帜的人马,也开始撤退了——他们是瞄准西北方向的,哪里人少,而且,彻底往北,是鲜卑族的发源地,冰天雪地,还有他们最初祖先的坟茔。

如果让这些人逃到了那里,后果不堪设想。以后再要把他们的兴风作浪镇压下去,不知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疯狂反击2

芳菲大喝一声:“魏晨……”

魏晨一直护翼在她的周围,听得这一声命令,立即上前。

“魏晨,你马上截住那支悍匪……记住,要全部消灭,一个也不许留!!!”

她说的是悍匪,而非睿亲王。

魏晨心领神会,立即掩杀过去。

混战中的京兆王也听到了,那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了——不料,这个女人如此狠,如此毒,众目睽睽之下,她连一点余地都不留,非要把弘文帝的血脉,屠杀殆尽。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是冯太后!

她不是晚年仁慈的罗迦,也不是盛年懦弱的弘文帝——这两个男人,都把自己身上最阳刚的一部分,都传递到了她的身上,以至于,她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恶魔般的女人。

决之俄顷,好不犹豫。

凡事要做就做绝!

就在这时,芳菲无意之中瞄见儿子的眼神——小宏儿,充满惊惧和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弟弟的大旗。那是他的兄弟,不管有没有情意,也是真正的兄弟。

但是,芳菲的心颤只是暂时的,就那么一会儿,她根本没有看儿子,只对着魏晨等灰衣甲士:“彻底杀掉,一个不留!”

就算是睿亲王,也要彻底杀掉。

不然,今天,逼得自裁,死无全尸的便是自己了。

芳菲不想做这样的一个失败品,也绝不允许儿子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她一鞭子扫过去,扫在宏儿脚下的尘土上:“宏儿,上马……”

孩子惊醒过来,立即跳上马背。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也­射­过来了,正中宏儿的马背,宏儿本是要跨上去,但是,很快又是十几箭,将他的前路全部包围,宏儿突围不出去,摔倒在地。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大的身影,抢过来,一把就提起宏儿。

芳菲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忽然一黑,只听得宏儿凄厉之极的叫声:“太后,太后……太后救我……”

疯狂反击3

芳菲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甚至小皇帝身边的七八名侍卫,本是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却不料,居然被一个人这样蝙蝠一般地飞起来,如一只老鹰一般从天而降,竟然生生地给抓走了。

“太后……太后……”

“宏儿……”

芳菲惨叫一声,血雨腥风里,宏儿的叫声已经小下去了,一点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声音不停地传来。

她心胆俱裂。

自己做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孩子,若是孩子没了,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价值?

她一拉马,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亲自举着砍刀追了上去。

就连乙辛等也吓呆了:“太后,太后……”

她咬牙切齿:“马上把宏儿救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宏儿的安全……”

“太后,您看……那边……”

那是左边,大家混乱之中,没察觉小皇帝失踪了,只看到睿亲王的旗帜越来越接近。芳菲在危急之中,心乱如麻。此时此刻,如果宏儿凶多吉少,自己别无倚仗。而京兆王和拓跋仓木等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

只要杀了小皇帝,一切就好办了。

杀了宏儿,冯太后再厉害,她没了这个傀儡——莫不成,她一个女人,还自己去当皇帝?

他哈哈大笑,立即呐喊起来:“小皇帝被人杀了……小皇帝被人杀了……”

仓木等人也会意,立即跟着他就呐喊起来。

“你们别为这个女人卖命了,小皇帝都死了……你们再为她卖命,以后,株连九族……”

就在这样的喊声里,京兆王的声音忽然一僵。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箭飞来,竟然是冯太后亲自­射­来的,在不远的距离,这个女人,竟然能­射­出这一箭。

他慌不迭逃窜,可是,已经迟了,又是一箭,他再也没法逃了,见血封喉。

只能去阎王那里打工了。

芳菲回头,看­射­箭之人。

神秘人出手1

他慌不迭逃窜,可是,已经迟了,又是一箭,他再也没法逃了,见血封喉。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

对面的人飞奔过来。

本是要再补上一箭的,但是,稍稍错愕,又停了下来。

这一箭,没有继续下去。

京兆王的眼睛瞪大,变得很大很大——因为,他发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稍稍停顿。兜鍪之下,他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充满了悲哀,同情,愤怒……甚至是遗憾!

最重要的是,他熟悉这双眼睛!

那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的眼睛。

纵横沙场,骁勇善战,这几十年,北国只此一人。

可是,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双眼睛,变得那么黯淡,摇头,再摇头——我本是不想这样的。京兆王,我真的不想。

只是迫不得已。

鲜血,顺着他的喉头,一滴。

真的只有一滴,被封住了,不至于马上死去。

就在这一瞬间,又是一箭。

他手下留情。

但是,芳菲没有。

这一箭,是她亲自­射­的。

第一次不中,这一次,是从后面。

就在京兆王错愕的时候,那箭簇,从他的后脑勺Сhā来,前后交错,正中脑心。

她并不是一个足够仁慈之人,对京兆王已经恨入骨髓,再加上儿子被掳走,便不再有任何的余地。她策马狂奔,就如一个女魔王,人当杀人,佛挡杀佛。

京兆王扭头,想看清楚是谁­射­来的这一箭,但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直瞪瞪地盯着那个奇怪的人和他那匹灰­色­的大马,缓缓地倒下去。

只看到那戴着兜鍪的人,忽然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如此痛苦。不,他还有很多话要说,要提醒自己的儿子,要他们赶紧走……这样这个人出现了,他们便没有丝毫胜算的把握。

冯太后一个人都不好搞定,现在,又加上这个人!

一败涂地,原来早已注定!

神秘人出手2

芳菲急忙回头,寻找­射­箭之人。

可是,她根本看不清楚。

那是一匹冲过来的大灰马,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晃之间,已经冲出了人群。

那是最最危急的关头,如果被京兆王如此动摇了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只看到京兆王倒下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咽气。

仓木发现了,嘶叫一声:“父王……”

拓拔野梁也发现了。

那是主帅,如果主帅倒下去了,还何以为战?

可是,很快,芳菲就发现,这些宗子军的战斗力,一点也没减退,丝毫没有因为京兆王的倒下而削弱。

就在仓木和拓拔野梁发出惊呼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阵狂啸之声,就如一只硕大的蝙蝠掠过头顶。

仓木等立即停下来,竟然不顾京兆王的死活,立即往人群里杀回去,大声地继续喊:“小皇帝死了……小皇帝被杀了……冯太后跑不了了……”

芳菲再是镇定自若,也乱了分寸。

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匹大灰马窜出去,如入无人之境,往抓住宏儿的那个人冲过去。混战里,她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穿着黑­色­的大氅,戴着宽大的兜鍪,手里提着一把很长的马刀,右手还拿着一根有倒钩刺的狼牙­棒­,一路冲出去,所向披靡。

他是谁??!!

芳菲尽管看不到,却心里一动。

那个背影,她认识。

就算她什么都看不到,至少,她认识那个背影。

她几乎要惊呼起来,却生生忍住,心口,不停地跳蹿,只看到他冲出去了,纵横捭阖之间,把身后追杀他的宗子军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但是,拓拔野梁毕竟是老狐狸。

但见忽然一个人蹿出来,勇往直前,若是被他追上,那可就不妙了。他大呼一声,宗子军的一部分立即掉头,往那个黑衣大氅的人厮杀而去。

芳菲几乎比拓拔野梁先开口:“魏晨,快,马上去……”

魏晨立即率领一支人马杀过去。

————————章节太多了,打开缓慢,我先去删除一些章节(注:是删除后合并章节,把字数变多,不会删除字数,就是减少章节)。明日起,每天多更点。

神秘人救小皇帝1

魏晨立即率领一支人马杀过去。

就是受到这突然的冲击,宗子军的阵型很快有了极大的缺口,就在这时,李冲等人却发现更大的危险,那就是宗子军的攻击也更猛了。

在拓跋仓木的率领下,所有人都做着最后一搏。

尤其致命的是拓跋仓木的大喊:“今天大家若不杀掉这个女人,我们鲜卑族将灭绝也……日后,在祖宗份上上一柱香的人都没了……”

人人皆知,今日有死无生。

那是叛国的大罪。

今日不胜,便是死路一条。

偏偏贾秀那里,唱的是空城计。本来,按照行程,贾秀还有一阵才能赶到,京兆王等提前起事,在半道就等不及动手了。芳菲无奈,虽然唱出这么一场空城计,无非是安稳了己方将士之心而已。

现在,战斗上来,真刀真枪,大家见到贾秀的兵还没影子,拓拔野梁老­奸­巨猾,立即明白了,纵声喊道:“敌人没有援兵……大家今日杀死冯太后,好举行庆功宴……”

此令一出,简直如沸水里投下了一块大石头。

拓拔野梁还不罢休,远远地看着对方睿亲王的旗帜,鼓动士兵一起大喊:“小皇帝已经被杀了,拥立先帝亲子睿亲王,做开国元勋……”

顿时这个口号就彻彻底底响起来,整个十里开外的大地上,都响起这个口号:

“拥立睿亲王,做开国元勋……”

“拥立睿亲王,做开国元勋……”

这句口号可了不得,大家都知道,一旦睿亲王真的登基,大家就是开国元勋,顿时,士气高涨。

而对方听到小皇帝被杀了,士气自然更加低落,宗子军本来就占据了优势,此时一阵反攻倒算,芳菲的人马更加抵挡不住。

就连李冲也沉不住气了。

他亲率一支人马,一直保护着冯太后的安全,却见冯太后一直往西北方看去。

那里,正是刚才小皇帝被掠走的地方。

神秘人救小皇帝2

而那个黑衣大氅之人和魏晨率领的灰衣甲士,也正是往哪个方向杀去。

这时,局面已经非常危险了。

敌人的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只有冯太后和几名汉臣,以及不到五千人马,被彻底压缩到了中间,鲜卑宗子军,已经开始发动了最后的反攻。

拓拔野梁十分得意:“冯太后,你投降吧!现在投降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他在笑,声音里却浑然没有半点笑意,说投降,但是,进攻的势头一点也没减弱,反而大大地增强,显然是不把对反杀绝,誓不罢休。

而最令他意外的是,冯太后居然没有亲自去追查小皇帝的下落,一直站在这里督促战阵,誓死不离。事实上,如果她一跑,那些坚守的汉军就彻底溃败了。但是,她偏偏不跑。

拓拔野梁此时方知这个女人何以多年屹立不倒了,他纵笑一声:“冯太后,你还不去追你的儿子?你儿子已经死了,就你一个寡­妇­,孤老太婆,你还想作甚?”

他一向以刻毒著称,就像他写的那封讨伐檄文,极尽流氓和狠毒之能事,先说养母以后会勾引长大的孩子,现在又说那孩子是她亲生,指鹿为马,厚颜无耻,只要如何能打击敌人,便不惜一切手段。

现在,要打击冯太后,彻底动摇对方的军心,便又开始拿小皇帝说事了。

在这百般危急的时候,冯太后反而不急了。她居高临下,看着混战的阵型,算计着己方可以拖延的最后时刻,然后,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前面睿亲王的旗帜一阵混乱。

她­精­神一振,心里一动,立即高喊一声:“贾将军到了!”

李冲等闻声,会意,也不管是真是假,立即高喊起来:“贾将军到了,贾将军到了……”

本来正在得意洋洋的宗子军忽然听到贾秀真的到了,要知道,贾秀和高闾,率领的可是五十万大军,己方再厉害也只有十几万,这五十万大军围拢过来,岂不把大家剁成­肉­泥?

神秘人救小皇帝3

就是这一愣神之间,冯太后的人马已经杀开一条血路。而与此同时,睿亲王旗帜那边的确一阵­骚­动,一队大军杀将过来……但是,芳菲很快觉得不对劲,那支人马也不是贾秀的,而是一只装备得很奇怪的队伍,她定睛一看,天哪,为首之人,白须白发,竟然是通灵道长。

他以逾百岁之高龄,眼见这一场大难,覆巢之下无完卵?冯太后若是死了,北武当的道教,只怕从此会彻底湮没于北国的历史之中,别说伏羲大神保不住了,就连环山道士只怕也一个不存。横竖都是死,这支连乙浑叛乱时都不曾出现的道士,终于出现在了这个战场之上。

芳菲却一点也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心里一沉,情知这一次,贾秀还没赶来。道长再厉害,率领的无非是区区北武当的几百道士和几百名护山的侍卫。

拓拔野梁是何许人也,这种狼来了的把戏玩多了,他也不会上当了。

果然,拓拔野梁一看到那支装备奇怪的人马就笑了:“冯太后啊,冯太后,你也真是黔驴技穷了,连道士都出动了。大家快看,这便是冯太后勾结汉人,企图灭绝我们鲜卑人的又一证据……不然,这些道士都来替她卖命?”

他一挥手:“今日,必须把这群汉人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以纯洁我们鲜卑人的江山和天下!!!以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

但是,很快,他的笑声就僵住了。

因为,这一支道士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不止是他们,后面,很快出现了真正铁甲兜鍪的将士——这些人装备­精­良,善于骑­射­,一点也不输给鲜卑人,那是陇西王源贺昔日的旧部,就驻扎在附近,闻讯赶来了。率军的,正是源贺的女婿拓跋宗。源贺是鲜卑宗室,拓跋宗却是鲜卑族的王亲,虽然很偏远,但是,也是正宗的鲜卑贵族。

拓拔野梁见了拓跋宗,不由得大喜:“快,抓住冯太后,今日就大功告成了。”

神秘人救小皇帝4

谁知,他不喊还好,一喊,一支利剑便­射­将过来,幸好他躲闪得快,也擦着他的面颊而过。他大怒,对源贺的女婿大吼:“你­干­什么?”

拓跋宗高声道:“拓拔野梁,你犯上作乱,该当何罪?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难道你要把我北国的江山,收入你的囊中?”

这一下厉害了,是斥责他自己想篡位。拓拔野梁气得破口大骂:“该死的畜生,你真是丢了你老子的脸……你看清楚,我们拥戴的是睿亲王……”

“睿亲王已经被抓了,哪里来的睿亲王?”

“你说什么?”

但是,他的大骂很快被淹没了,对方已经如狂风暴雨一般地杀将过来,不止如此,就连睿亲王的大旗也很快折倒在地。

当时,睿亲王还是个婴儿,当然不会亲自指挥这支大军,睿亲王的旗帜一倒下,大家一看,这旗帜没了,正在惊惶,但见这支人马已经彻底杀将过来。

老远,拓跋宗就大喊道:“太后无恙?拓跋宗前来护驾……”

芳菲大喜过望:“赶紧杀贼,今天你立大功了。”

他也不多说,立即投入了战斗之中。

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

就在这时,南方又是一路烟尘。拓拔野梁已经发现不好了,这一次,不是狼来了,是真的贾秀来了。

贾秀率军赶到。

芳菲的心口一阵狂跳,身上溅满了血迹,也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但见贾秀军队真的到来,她喜出望外,立即嘶声道:“但凡斩杀拓拔野梁和仓木,一人赏赐黄金万两,但凡参与者,人人有份……”

她恨透了拓拔野梁,此时下令,直接便是斩杀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那些汉军见己方来了强大的外援,立即就向拓拔野梁冲去。这道命令的毒辣之处,在于只要你随便砍了拓拔野梁一手一脚就有黄金万两,所以,顷刻间,几乎上百人向拓拔野梁扑去,唯恐他死得太慢。

神秘人救小皇帝5

拓拔野梁不料贾秀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源贺的女婿又反水了,他暗暗叫苦,今日再不撤退,宗子军只怕要全军覆没,可是,马上撤退,又哪里走得了?

眼看那些为了黄金万两的勇士,又玩命儿似的向他冲过来,看样子,非把他五马分尸不可——很简单,谁抢到一手一脚,便是立功的最大证据。

谁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就杀将过来,拓拔野梁待要再走,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彻底被这些杀红了眼的将士包围了。

宗子军这些年养尊处优,本来是极具战斗力的一支人马,但是,冯太后主政后,基本上边境打仗,启用的都是真正的鲜卑平民和北国半数以上的汉人军人,主力征召,早已逃离了宗子军之外。这些人,平素倒是仪仗队的功能最多。以多围少,还可以耀武扬威,现在被拓跋宗和贾秀内外夹击,顿时,便呈现出全面的败退之象。

鼻端,鲜血的味道一阵浓过一阵。

就在这时,芳菲听得拓拔野梁的惨叫——他倒在地上,士兵们一拥而上,一点也没对他客气,顿时,四肢都不属于他自己了……

其他宗子军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见大军涌来,顿时失去了战斗力,手忙脚乱之下,根本没有投降的余地,便被砍瓜切菜……

拓跋仓木一万两,但凡叛军首领,大小头目,都有五千两……

杀杀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宗子军的首领,在冯太后的重赏之下,一个个被重点照顾,在无数士兵的追杀下,率先倒下去,全尸不保……

芳菲微微闭上眼睛,几乎一阵­干­呕,想起神殿的那一场腥风血雨。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皇权的巩固,更是十万骨枯,百万骨枯……

她这时才想起宏儿,宏儿呢?那个黑­色­大氅的人呢?

西北方的战斗,一点也不比这里轻松。

但是,人数就少多了。

前面的人在奔跑,后面的人在猛追,中间,只有孩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只是本能地大喊:“太后救我……神仙爷爷救我……救我啊……呜呜呜……”

————今日到此。

杀不杀小王子1

前面的人在奔跑,后面的人在猛追,中间,只有孩子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只是本能地大喊:“太后救我……神仙爷爷救我……救我啊……呜呜呜……”

很快,他的喊声停止了,因为,那个人手肘一歪,击在他的身上,立即把他击晕过去了。宏儿被横放在马背上,那个人双手拉着缰绳只是往前跑。

后面穿大氅的人穷追不舍,风将他的大氅鼓起来,就如一团诡异的黑云,一直往前漂移。

而芳菲,已经被彻底甩在后面了。

心底,比刚刚面对拓拔野梁等人更加恐惧。

如果他们杀了宏儿……

如果宏儿不在了……

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马一阵长嘶。

她才看到,马蹄正践踏着一面旗帜。上面老大的一个“睿”字。

她抬起头,缓缓地往前方看去。

但见一群人正往这边冲过来,但是,队形显得很混乱,因为不停地有嚎哭声,隐隐夹杂的绝望的哀鸣。

正是一队人马,押着米贵妃姐妹,保姆抱着的,正是睿亲王。睿亲王穿着很华丽的宫服,正是当年弘文帝封赏时的那套赏赐,天下皆知。

米贵妃服饰艳丽,却披头散发,不停地嚎哭。

而她身边的宫女们,保姆们一个个也面如土­色­。

一见了冯太后,众人都跪下去了。

只有孩子还在哭泣。

他太小,不知人间险恶,被这阵势吓坏了,又听得马鸣风啸,就哭得更凶了。保姆胆战心惊,见孩子不停哭泣,没法阻止,­干­脆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企图吓唬他别再哭了。

可是,这一掐,孩子就哭得更凶了。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小孩子的哭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厮杀声都慢慢停止了。

大家都悄悄地,往这边看过来。

那是米贵妃,不知是谁绑缚来的。

她出现在这里,冯太后是很奇怪的。

杀不杀小王子2

因为,下令去绑来的人,并非是她自己。而且,她做梦也没想到米贵妃会这么蠢——就算要拥立你的儿子,可是你的儿子还小,难道你就不会在平城里等着,到时百官自然来求你当皇帝就是了?

为什么偏偏跑到这里?

难道她不知有凶险?

芳菲大惑不解。

是押送米贵妃的军官在答疑解惑:“报告太后,我们是在半路遇到米贵妃的,所以,就押解来了……”

米贵妃是要逃走?

或者赶来参战?

芳菲骑在马上,这时,米贵妃抬起头来。

缓缓的,眼神里,全是怨恨。

可是,她的声音却大得出奇,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忽然站起来,面对一众将士,大声道:“这是先帝亲子睿亲王,冯太后,你要杀便杀,要剐就剐。”

芳菲恍然大悟。

难怪睿亲王穿的是当年的那套御赐小龙袍,金碧辉煌,玉雪可爱。两三岁的孩子,眉目俊秀,像极了弘文帝。

米贵妃不傻。

一点也不傻。

如果她藏在平城皇宫,以待罪之身,冯太后回去,肯定是率先秘密处决她们呣子,俯首认罪,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

但是,她现在争取了一个主动。

就在两军厮杀到最惨烈,小皇帝恰巧被抓走的时候,她来了个主动。

她的声音更大:“奴家一个深闺­妇­人,不懂外事,也不敢敢于外事,从来没有犯上作乱的野心,都是被人利用,他们假借睿亲王的手,企图以先帝宠爱孩儿的名义,请太后明察秋毫,这跟睿亲王一点­干­系都没有……”

女不­干­政,北国规矩!

米贵妃环顾四周,看着大家虎视眈眈的目光,然后,想起那个神秘人的话——小皇帝不在了!冯太后,不敢轻易杀你,你去吧,去吧!

她真的来了!

然后,她竟然落落大方的:“奴家带睿亲王,参见陛下。”

杀不杀小王子3

陛下?

陛下在哪里?

所有人,都在寻找他们的陛下。

失踪的小皇帝。

就在这时,仿佛在回答她的提问似的,几路搜索的士兵已经纷纷回来:

“东边没发现皇上踪迹……”

“西北也没发现人影……”

“南方一个人都没有……”

……

除了魏晨和御林军总管周鸿亲自率领的搜索队伍,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于小皇帝的消息。

只芳菲,想起那个冲出去的黑­色­大氅的身影。

她认识!

但是,她没说。

就算心急如焚,也不开口,还是十分镇定。

如果小皇帝不见了——是不是真的该轮到这个睿亲王登基了?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包括芳菲自己。

兄终弟及。

小皇帝年幼,还没有自己的皇后,当然更谈不上子嗣了。他死了,继位的当然是他的兄弟,按照大小顺序也好,尊卑顺序也罢,都该是睿亲王。

因为,睿亲王之最高贵,仅次于皇帝。

米贵妃,这是兵行险着,走前了一步。

事前,她也做过挣扎,与其等死,不如孤注一掷,绝地逢生,反正横竖都一样。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所以,她­干­脆把球踢给了冯太后。

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掉我,­干­掉先帝的子孙么?

众所周知,孩子这么小,才两三岁,他有什么本事能谋反?而且,我已经解释清楚了,那些,都是别人打他的旗号而已。

你如果下令杀他,你就得承担一个排除异己,打杀先帝亲子的恶名。

她也在判断,冯太后是否敢于背负这个恶名。

而且最厉害的是,大家都认定,小皇帝是凶多吉少了。几路报道都回来了,搜索无果,小皇帝只怕被拓拔野梁这些家伙给杀了。

那种情况下,绑匪也得撕票,何况是叛军。

杀不杀小王子4

就在这时,又一路搜索的队伍回来。

为首之人勒马,十分犹豫,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却不敢上报。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犹豫更是让人生疑。

冯太后大声道:“什么东西?拿过来?”

他慢慢吞吞地上去,面上的惊惧之­色­一览无余,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太后……这是我们半路上找到的……”

那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很华丽的龙袍外衣,血迹斑斑,七零八落,明显是被大刀砍过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小皇帝的衣服。

今天,他一直穿着这件龙袍。

这样的大刀砍下去,大人都死了,何况是小孩子。

小皇帝凶多吉少。

死定了!

芳菲眼前也一阵乱颤。

忽然支撑不住,就如打摆子一般,身躯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竟然坐不稳。

宏儿!

那是宏儿的衣服!

但觉一股血腥味就要涌上喉头。她强行忍住,一动不动。

米贵妃也看见了。

她心里一阵狂喜,真是天助我也。看来,一步一步,都在那个人的算计之中,半点也没错。冯太后又能如何?

她理了理头发,本来披散的头发,在那一阵混乱的时候,她已经理好,用簪子固定住。此时,又是一副雍容大度,母仪天下的样子了。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

自己还有儿子。

那个女人呢!

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你冯太后再厉害,你也没有儿子了。你纵然要在先帝的儿子中挑选,可是,那能当成是你自己的儿子?

你完了!

没了儿子,你什么都不是!!

就在这时,她听得一声闷雷一般的声音:“有人伪造证据,妖言惑众,拉下去砍了。”

拿着小皇帝血衣的士兵,惊得面如土­色­:“冤枉啊,太后,我冤枉啊……”

众人也面面相觑。

杀不杀小王子5

这明明是小皇帝的血衣,冯太后怎好指鹿为马?

就在这时,一声啼哭。

一名宫女被押解到了前面。

米贵妃一看,头顿时大成了两截。

天啦,那正是她的贴身宫女小梅香。

本来一早就被和拓跋仓木等的儿子关在一起做人质,到一场混战,大家几乎都把这事情给忘了。

她跪在地上,被两名侍卫看压着。

冯太后淡淡的:“米贵妃,看在先帝份上,我本想给你留点面子,却不料,你偏要自己闯过来撕破脸。梅香,你说!”

米贵妃大惊失­色­,所有的镇定全部消失了,嘶声道:“这是陷阱……那个狗奴才是胡说八道……”

“她还没开口呢,你怎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

米贵妃跳起来,就要撕梅香的嘴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敢来污蔑我?”

侍卫立即把她抓住了。

“梅香,说!”

梅香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奴婢死罪,奴婢死罪……去年,京兆王来找了米贵妃,还送来一批江南的缎子以及一些奇珍异宝,今年,米贵妃又给拓拔野梁送去了2万两银子……这2万银子,是奴婢和王府的管家一起悄悄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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