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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5。难道这些书都是她今天看的?青山惊讶了一下,不过只是一下下而已。

把这些书放好,青山挑了一本也就爬上了床。尽管现在是下午六点多,尽管他从来没有在六点就上床睡觉的。他打开床脚的另一张被子,把自己给弄暖和了,才移进豆蔻的被窝里。发现了另一个温暖源的豆蔻马山附上来,青山笑得贼贼的。打开床前灯,他翻开书,几分钟后,他还是放弃了,也钻进被子,把豆蔻正在人贴在胸口,睡着了。

八点多。豆蔻先醒过来,她发现她搂着青山的脖子。她惊了一下,但是发现是这个闷­骚­兼幼稚的男人,好笑比害羞更多了。男人的头发原来这么硬,身体也很硬。嘿嘿。他们贴的很近,然后豆蔻发现这肢体接触还真是无赖。

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对了,一个二十几岁还是处的女人是不会跟别人说的。嘘!不是她愿意被剩,而是她不愿意理人。她的父亲一天打两个电话,甚至一周一个电话都是要火的。更别说,一些她看来甚幼稚的小伙子。打电话,发信息,qq微信追踪对于豆蔻来说完全无效。她一个人在过着舒服的日子。她不想应付别人的笑脸和招呼,不想应和别人的笑话,甚至不想别人叫她的名字,她特烦!

去见青山是父亲的安排。父母急着把她嫁出去,他们都认为她是不适合与人一起生活的。但是又心疼她一个人在大城市。于是父亲托了年轻时的友人,一层一层关系才确认了青山是不错的。而豆蔻本来是不想去的,什么所谓不想父母亲担心完全不是她的考虑范围。

可是,刚好,昨天刚好是圣诞节,前夜是平安夜,不久前还是沸沸扬扬的双十一。豆蔻都是一个人过的。她看书,她去旅游,她努力工作,她看电影,她做菜都无法去除心里循环而来的寂寥感。一些悲怆的情绪不是理智能解决的,就像思想的生理期,准时出现让人烦恼一番。意思是这些天,豆蔻厌烦了一个人。

这个男人很温暖。这是豆蔻的第一印象,也许是因为天冷,也许是因为她好些天没见人类了,顿感亲和。与她的想象有所距离,但与她潜意识的对象更接近。­干­净。这是第二印象。首先是­干­净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几乎盖住盈满笑意的眼睛,就像一湾清水。对其他有重度外貌协会症,对自己无要求的豆蔻表示约略­性­的满意。内脏应该很健康。这是豆蔻的推论。交谈起来,这个男人不夸夸其谈,从不把“我”这个字眼当做第一人称用的现代年轻人太少了啊!于是,凌青山同学不知觉中再次把豆蔻给征服了。

她也知道他对她的感觉不坏。很多人对她的感觉都不坏,她不是很在意,但是她知道,她的五官、气质、表情都迎合了这个时代的某种需要,比如安静和可爱,或者说亲和自然,一个很­干­净的生命力,旺盛。比如乱发就是生命力的象征。痘痘是非常人能有的青春期的象征。豆蔻坚信无疑。

他问她是否梳过头发。豆蔻听后笑了,瞬间对这个男人有更大的好感。说实话,豆蔻自从剪了短发的一个月都没有梳过头发。她脸上有痘印因为她经常不爱­干­净不洗脸造成的。她的房间经常乱的不像样。豆蔻一秒内下了决定,既然要脱单,就从这男人开始。于是,她发挥了她的高智商以及天才般的演技,将她孤僻、执拗的­性­子给藏起来,还表现对青山的特大兴趣。

后来,他们还去了她的小窝。豆蔻之前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好似贤妻一样。她还破天荒动手做了蔬菜沙拉,一起窝在一起看电影,看书,喝酒。这三个月,豆蔻忽略了青山的信息几次,不接听他的电话几次,拒绝约会几次。她给的解释是:不想理他。但是她心情一来,就往他的书店跑,粘着青山团团转。本来青山拉下脸来,可爱的酒窝不知藏哪里去了。她就跟他说这是她本来的­性­子。

他当时突然就软下来,看着她的眼光就像看可怜的小猫一样,看得豆蔻铁钢一样的心脏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一般她跟其他人说她的任­性­,别人总是教训她一番,说她不懂爱人,冷漠,被惯坏了,不懂得尊重别人。像他这种反应的,还是第一次,恐怕是触动他的情感键了吧。当时豆蔻这样想。

床头灯还亮着。豆蔻扭头看了下床下的空间,­干­­干­净净。这个男人帮她收拾房间,还洗了她的衣裤。之前的电话她知道他要来,按照一贯的形象,豆蔻应该下床来收拾一下的。可是她刚拼命看完几十本书,累的像狗一样,于是,她自暴自弃地想让青山看清她的面目算了。伪装了三个月,也够久了。

这男人睡得可跟猪一样啊。豆蔻亲了他的­唇­。在他的怀里扭来扭去,终于把这家伙也给扭醒了。

两人两目对视,都亮晶晶的。

豆蔻媚眼如丝,说:“你有没想过你是gay之类的?”

于是瞬间被压……

这对奇葩的男女,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以上纯属虚构】

..

也许不会

t(xT小说"///

出门了,总觉得今天也许又会是一个无趣的日子,而且还很烦,因为课满。

天气转暖了,但是并没有让人觉得好受些,褪下卫衣的皮肤不情愿地接受了汗液的粘稠。空气不说话,它的话准备留给梦想胎死云腹的雨来说。是夏吗?教授说是啊,你们男生在寝室里不都光着膀子吗?吕布无法接受这种设定,教授,我不光膀子,我穿背心。

得知四级只考了两百多分后,吕布就没笑过。据楚楚的数据显示,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吕布只在学会推塔抢到人头的那一次将将笑出来,除此之外,他就是一副扑克脸。

“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一点不顺心就像被谁丢了肥皂一样。”楚楚一边把一杯牛­奶­递给吕布,一边说。

“我说怎么就你那么烦啊,”吕布喝了一口牛­奶­,把嘴别到一边,“这也太甜了吧。”

“噢,糖放多了。”楚楚找了个椅子坐下。

“别把你的口味强加给别人,纯纯的不好吗?真是······”吕布站起来自己倒了杯纯牛­奶­。

“看你的脸像苦瓜一样,我就想灌点甜的给你。”

“你才像苦瓜。有件事我早就想说了,”吕布喝了一口牛­奶­,把晒­干­的t恤叠好放进衣柜,“你这么老跑男生宿舍,你就不嫌膈应?”

“那个什么,我是学生会来检查寝室卫生的,你管得着吗?”楚楚扒拉着吕布混乱的书桌,理直气壮地说,“你以为我爱来啊,这里臭得像猪圈一样,谁愿意来啊,还不每次都是我体恤下属,亲自来检查。”

“就你能!”吕布看看手边的牛­奶­,一仰脖,把那杯打死卖糖的喝了下去。

吕布和楚楚初中是一个班的,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就因为有一次吕布帮楚楚赶跑了街上­骚­扰她的小流氓,两人就认识了。高中两人在不同的学校念书,高考后,吕布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楚楚却因为姨妈那些事儿考得并不好,后来复读了一年,成了吕布的学妹。

两人的关系,说好也并不是太亲密,楚楚来到自己的学校念大学,吕布也是大二了才知道。等到楚楚像块牛皮糖一样成为吕布的兄弟时,吕布已经是大三学长了。

吕布其实并不是很爱和楚楚玩,也不是因为楚楚有多难看。说公道话,楚楚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萌妹子一枚。大大的眼睛,可爱的鼻子和嘴,恰到好处的胸部,笑起来能把不管多么坚硬的心融化。吕布只是嫌她好像自己的妹妹一样,老是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学习成绩还比自己好,更可恶的是,游戏玩得也比自己好,你说可气不可气!

不过生活中也并非总是不幸。

吕布恋爱了。

传说中的恋爱对象是法学院的学姐,人长得很标致,是那种一看就觉着漂亮的类型,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该凸的地方凸,该匀称的地方匀称。吕布不动声­色­地偷偷喜欢学姐喜欢了两年,终于开窍要进攻了。

从最初的微博上偷偷点赞,偷偷评论,到后来互相关注,相约吃饭。吕布觉得自己进行得挺顺利,他认为学姐一定也对自己有好感。他开始每天都早起,不管有课没课,他都会买好早餐,在女神的宿舍楼下等她,送她到教学楼。吕布真的觉得好像春天来了,整天像被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活力十足。奇怪的是,楚楚也很少出现在吕布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只是吕布没有注意。

“那个,晚上要不要去图书馆蹭空调啊?”楚楚在电话里对吕布说。

“不要,我刚刚弄完金工实习,浑身骨头都快散了。”吕布一边看团购网站,一边说。

“好吧,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给你送牛­奶­。”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就好。”

“你都累成狗了,买什么买,交给我吧。”

楚楚没有给吕布回答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了。

情人节那一天,楚楚帮吕布买了蜡烛和花,他们把蜡烛摆在学姐的宿舍前。夜幕降临时,燃烧的蜡烛围成一个大大的爱心,很好看。学姐久久没有露面,楚楚也就陪着吕布一起等着。

学姐出现时,地上的蜡烛都快烧完了,不过总还可以看得出形状。吕布表白了,向自己的女神。

学姐很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吕布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也许就是一出戏,一出悲剧。他第一次体会到,被别人津津乐道,反复嘲笑的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原来是那样的苦涩。

妈蛋,这就是青春吗?

起哄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女神也早已不见踪影。那天晚上天空没有云,月光很柔,星星一闪一闪,只是风有点大。

楚楚不想吕布太难堪,就自顾自地从还跪在地上的吕布手中,拿过了那束自己准备的花。

好的,我愿意。

楚楚一边说,一边摸着吕布的头。

从那以后,楚楚就很少出现在吕布面前,慢慢地,完全消失在吕布的生活中。电话总是不接,消息也总是隔天回复。两人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聊着新番半夜兴奋得睡不着觉。吕布来不及整理自己的心情,也来不及想,那天晚上,楚楚是怎样一个人走回宿舍的。临近毕业,各种各样难以想象的事情挤压着吕布。逐渐地,那点本来就微弱的关系,慢慢就断了。

毕业后吕布没有听父母的话去考公务员,也没有按学校的安排进工厂工作,他和自己的舍友在家乡开了一间咖啡馆。在别人眼里,多么文艺,多么小资的事,自己一做,个中辛苦,只有自己才知道。等到店面开始有点起­色­时,又过了三个年头。

这一天,吕布在招呼着客人,角落里坐着一位诗人,老相识了,经常窝在店里写写画画的。吕布突然觉得自己的大学就好像诗一样,太短太快了,有好多东西还来不及慢慢品,就没有了。等回头看时,又只会责怪是自己读得太快,好多东西,自己并没有发现,好多东西,也许再也不会实现。

当时间成为一种可以随意挥霍的东西时,你的一切,仿佛都可以随便抹杀。时光静好,白云苍狗,那一分一秒的罅隙里,多少个年少轻狂在肆意地生根发芽。

诗人起身和吕布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他出门的时候,一位客人正好要进来。吕布把手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标准的笑容浮上脸庞。

“欢迎光临!”

那个瞬间,吕布觉得时间走得很慢,仿佛空气中的每一粒灰尘,每一层水汽都慢慢地沉淀下来。吕布觉得自己的大脑再不呼吸就要缺氧了,可是一股莫名的情绪堵在胸腔里一动不动。

“嗨!来杯牛­奶­,糖我自己加。”

、.

我们都爱上对的人了

「帮我一个忙。」电话里传来志杰略带抱歉的声音。

志杰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正是2月13日,情人节前一天。对于这件事,我真的很意外,因为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和文佳的婚姻是非常美满的。他们总是相伴出席各种场合,表现从容而默契,让人羡慕。像他们这样从大学就开始谈起的恋爱能修成正果还是很不容易的。

文佳手指上戴着的那颗鸽子蛋闪耀无比,刘歆一直开玩笑地跟我抱怨:你看看人家!我总是苦笑着回应:我这不刚创业呢么,再等等,以后一定补给你。

我算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人,从志杰开始追文佳起,我就没有旁落他们这段恋情的所有高光时刻。我帮着志杰想买什么礼物,怎么表白,策划生日趴和纪念日趴,俨然是最佳帮手。每次他俩单独出去旅游,我总是要帮着给家长们打掩护。他们结婚,我上台发了言。他们喜欢在家做火锅,文佳熬的骨头汤特别好,他们总会邀请我。他俩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什么事?」我问志杰。

「我在你们网站上订了一份午夜巴黎,已经下单了,但是它跟我说配送时间选不了明天啊。」

「哥,我们的花都是新鲜的,都是现做的,你现在下单,明天肯定来不及啊。」

「扯吧你就,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嘿嘿,有话好说嘛。」我趁火打劫,「那之前100万那事儿?」

国人真的是很喜欢凑热闹,哪行赚钱人就扎堆。鬼才知道为什么去年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网上花店,其实也没那么好赚啊。虽然四五十的东西可以被我们包装成四五百甚至上千对吧……好吧,曾经一度还是很好赚的。不过后来竞争者越来越多,已经没那么好做了。为了取得领先优势,我需要借钱扩张。银行贷款太麻烦,我转而取道志杰的帮助。

「我大致看了下财务报表,没太大问题啊。」志杰沉吟了一下,「但是我不借,我想直接入股,两百万。」

「嗯?入股?你确定你有这想法?」我颇为意外,之前找他合伙他还不看好这个行当呢。

「是啊,只要你给我的财务报表没掺水的话,有的搞啊。唉,能不能先不说这个啊,你赶紧帮忙把我这花的事儿给弄妥了。其他花店我也都看过了,明天都送不到,就靠你了啊。」

我笑答,「好说好说,我去帮你安排。订单号你告诉我下。」

「我短信发你。」

很快短信就来了,我登入订单管理后台,输入订单号进行查询,查到了这份「午夜巴黎」。但是收件人却不是文佳,而是一个叫茜茜的。我看了看地址,是志杰公司。订单有额外要求在卡片上写上「我的公主,happy valentine's day」。

还没等我给他打过去,志杰的电话已到。

「这人是谁?」我激动地质问志杰。

「唉……就是我公司一员工……」

「你疯了么?」

「你先别激动,这事……」

「你这样对得起文佳么?」

「我也不想的啊……她」

「草,滚蛋。」

我愤怒地挂了电话,仍不相信这是真的。

志杰的短信很快来了:「我知道我不是个东西,可这事儿真是着急,要不然我会跟你说嘛?这女人真他妈烦,非要你们这款午夜巴黎,还非要直接送到公司……这花明天要是送不到,文佳明天就知道那事儿了。明天可是情人节,还是元宵节。只有你能帮我了。」

只有你能帮我了。每次我不想掺和他的事儿的时候,他总是抛出这句话。

放下手机,我想起了大学那时候。太阳从早晒到晚,我们总是在奔跑。在绿树殷茵下,在红砖白墙间。我们追逐着,争取让万事皆有结果,而不知道,那都只是又一次的重新开始。我们努力遵循着规则,但却总无可避免地意气用事,一次又一次地犯规。而文佳,总是那个给我们递来汽水,帮我们擦拭汗渍的姑娘。

我长叹一口气,拿起桌上的电话:「julia,你来一下。」

julia推门进来走到我身边。

我手指屏幕,「0812这个订单,你帮我去处理一下,加急,明天必须送到。」

「都这个点了,哪来得及啊?」

「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明天我自己送。」

「好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有点头疼。」

「咖啡还是茶?」

「没事,不用了。」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我拿起手机打给志杰:「喂,帮你搞定了,快递肯定是来不及了,明天我送过去给你。」

「我­操­,牛逼,我就知道你靠谱!明天你来的时候我们顺便聊聊入股的事儿哈。」

挂了手机。我心里像是有三根粗壮的大麻绳在交缠,分不清哪里是头,哪里是尾,更不知如何去解。我想找人诉说,却不知找谁。很显然,这事儿我已经没人可说,就连刘歆也不例外。我只能将这事烂肚子里。

我拿起电话:「julia,给我来杯咖啡。」

第二天,2月14日,情人节。很巧的是,今年的情人节跟元宵节还是同一天。报上说这一现象19年才会遇到一次,花卖得紧俏也是情理之中。到志杰那已经快5点了,我把花给了他,调头回家。

元宵节啊,晚上应该会有汤圆吧。

到家的时候刘歆已经做好了一桌的菜。她亲自下厨煎了牛排,做了意面。当然,还有汤圆。我们开了红酒,­干­杯庆祝,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我看着眼前的这一桌菜,倍感温暖,志杰和文佳的事儿也没那么挂念了。我切下一小块牛排放入嘴中,很­嫩­,­肉­香四溢。桌上放着我叫人送来的「蓝­色­茉莉」,散发着阵阵清香。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对不起啊老婆,我之前忙工作,没能常回来陪你吃晚饭。我想好了,以后不那么拼命了,要加班也回来加。」我心满意足地吞下第二块牛排,就了一口红酒。

刘歆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眼含泪花。

「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你好久没说过这种话了。」

「是么?我记得我以前一直说的啊。哈哈。」

「多久以前?」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端起酒杯凑过去碰了一下她的。

「对不起老婆,我以后一定控制自己加班的时间。不不不,我想我以后就不加班了。」

她的酒杯死死地扎在桌上。

她直愣愣地看着我,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一张我们花店的卡片落在我面前。上面写着:

julia小坏蛋

和你在一起像是一种受罪,不过我喜欢你的咖啡。

冷汗湿了我全身。

「这是你的字……julia是谁?」

我拿起电话,「julia,给我来杯咖啡。」

julia走进办公室,关上门。一边脱了外套一边笑着走向我,「别不开心啦。」

「那订单给安排了么?」

「安排下去了,你就放心吧。那个……明天情人节……」

「这次不行啊,又是元宵,我肯定得回家。」

「那你给我送束花呗。我都想好了,我要午夜巴塞罗那。」

「一句话啊。」

「我还要你亲手写一个贺卡给我。」

「要求真多,那我答应你有什么福利啊。」

「给你更浓的咖啡。」

她眼神迷离地冲我笑了笑,双手解我的皮带,俯身跪在了我两腿之间。

。.

昏前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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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秦超

秦超不会料到,当他闯进加油站超市准备抢劫的时候,他距离死神只有十六分零四秒。后来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到自己的胸膛像着了火,才终于恍然大悟——这原来才是王八瞎子说的大难临头。

这时候,秦超的脑子如同胶带放映机,咔咔咔地闪过很多镜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按照原先的剧本,他再过两天就要大婚,当下应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才是。一个星期前,他和自己的表哥路过王八瞎子的摊位,王八瞎子说他印堂发黑,近期必遭大难,解决之道就是遇到事情千万别动手。没等王八瞎子说完,秦超就抡起膀子扇了他一巴掌。他整一个瞎子,居然能看到别人印堂发黑!王八瞎子被他扇了之后,竟也不生气。他捂着自己肿大的左脸,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笑笑咧咧地爬开了,嘴里念着:“叫你别动手你偏动手,死定了,死定了。”

扇了这一巴掌,秦超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阴­沉。王八瞎子今年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九了,正是因为他命长,又瞎了眼,大家才管他叫王八瞎子。王八瞎子在这市里浪迹了几十年,混得跟乞丐没两样,但名声倒是很响。秦超是不相信命理这一套的,那都是迷信,是封建社会的残余。但扇了一个老头,秦超心里自然还是不好受。再加上表哥李大牙一直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重复摩托车的事,他的脑袋忽然就晕了,跟吃了迷|药似的。

李大牙!秦超总算是想起来了。这一切可不都是李大牙惹出来的,这个倒霉催的!自从他收了两三万块钱的礼金,李大牙就天天缠着自己,要跟自己合伙做单生意。说是搭上了市公安局的赵林赵支队,从他那里搞到一批摩托车,大大小小总计四十多辆。赵林开价五万,李大牙说他已经联系好了下家,一转手必能挣个三五万。不然他以后就改姓史,天天吃屎为生。李大牙虽言之凿凿,可秦超心里仍不放心。他秦超在码头卸货,平常一个月能挣个两千多。他不相信外面的钱有那么好赚,好赚的钱肯定也轮不到他。但这会他是真的晕了,特别是想到婚前婚后的种种开销——他都算不清自己要­干­几个月才抵得上。

他就这么盘算着,李大牙就这么念叨着,到了家,他就糊里糊涂地把钱给了李大牙,外加自己两年下来攒的一万多。可一转眼的工夫,李大牙就失踪了。打电话电话关机,家里厂里通通找不着人。秦超眼睛一下子就绿了,头晕得尤其厉害。他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满大街去找李大牙。他知道李大牙一有钱就会去找小姐,所以他就在李大牙常去的发廊门口蹲了两个夜晚,抽了四十七根烟。等抽到第四十八根的时候,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直接冲上二楼,踹开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愣是没有找到。他还扇了那个跟李大牙往来甚密的妓汝一嘴巴,但依然一无所获。过了几天,他听说除了李大牙,另外还有三个男人也离奇失踪了。事情闹得很大,外头的记者都来了。警方说这很可能是一次连环杀人案,希望知情的民众踊跃反映情况。秦超对案件一点都不关心,李大牙是死是活他也不是很在乎。不过,他倒是很想去派出所,把李大牙拿他三万八千五百块钱的情况反映给青天大老爷们。不过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比青天大老爷还不靠谱的人是找不到了,尤其是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小城市里。而且要是事情闹开,大家都晓得他秦超拿了礼金去做买卖,他也不好交代。

眼看着婚期逼近,秦超每天都像是生活在火坑边上——心急火燎,坐立难安。办酒席,买彩礼,除旧添新,所需的资金没有一笔不在那三万八千五百块里。再这样下去,婚肯定是结不了了。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此次婚事,秦超原本就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你们没见过他那媳­妇­,虎背熊腰力盖世。胆小之人光听她那小名——“虎妹”,便能感到腾腾的杀气。秦超认识这个虎妹有些日子了,平时真没觉得这是个娘们。他第一次——似乎也是唯一一次——对她起了念想,是在两个月前一个小雨淅淅的夜晚。当时李大牙生日,他在附近的ktv包了个房,请了几个朋友,其中就有虎妹。那天虎妹有些反常,来了不唱歌,讲话也是羞答答的,还一个劲儿地喝酒。派对结束,虎妹已经不醒人事。他和李大牙费了九牛二虎才把她扛到自己家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趁他洗澡的当口,李大牙居然在自己的床上把虎妹给上了。等她从厕所出来,李大牙已经溜之大吉,留下一个下身赤­祼­的虎妹。虎妹两腿大张,私|处黑乎乎的,还带了些青黄|­色­的液体,十分不雅观。这是秦超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神秘的东西,他虽然在网吧的电脑里见过千百回,脑子里也时时勾勒着,可此时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有作者的才华,如果有,他就会这样形容那个东西:“它拥有平凡的­肉­身,却犹如黑洞般不可捉摸,不可抗拒。而较之黑洞,它又是那么的温暖,仿佛冬日里的暖阳,仿佛游子梦里的故乡。”秦超书读得不多,不懂得吟诗作对,不懂得卖弄风情。但面对诱惑,他的身体有着最本能的反应。第二天早上,他在虎妹的河东狮吼中被踹下了床。爬起来一看,只见虎妹对着床上的一滩血迹哭爹喊娘。他起初以为虎妹哪里受了伤,岂料那血迹竟是她的红花所化。秦超倒不是想逃避责任,可他记得昨晚自己折腾到半夜三更,­射­出的液体约莫有两个茶杯之多,却从未见过什么血红的颜­色­。但是秦超丝毫没有辩解的机会,因为在他醒来的半个小时以后,虎妹就在哭哭啼啼中叫来了自己的里亲外亲。一大伙人把秦超的住所围得水泻不通,齐声声地喊着要揍他。秦超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只好叫来自己年迈的父亲。又半个小时过去了,事情得到了解决,秦超和虎妹的婚姻也就此订下。

如此想来,罪魁祸首还是李大牙。对,都是他,这个挨千刀的!秦超躺在地上越想越气,若是爬得起来,他肯定要爬起来向晓丹和赵林哭诉一番。如此不幸的遭遇想必能博得他们二人的同情。但他已经爬不起来,胸膛开了那么大一个窟窿,哪还容他有起身的气力。他的恨他的委屈,只能化作苦涩的泪水,默默流去。此刻,他倒是对蹲在自己眼前的晓丹惭愧不已。几天前,就在他为钱的事急得焦头烂额之际,他无意中听说这里最近值夜班的是个姑娘。姑娘名叫晓丹,虽有些疯疯癫癫,可长得十分俊俏。他便记下了,连续三个夜晚跑来踩点。加油站超市在城市的边上,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了夜间,车辆偶尔还有,人反而很稀罕。本来昨晚秦超就想动手了,但忽然来了一阵风,吹得他心惊­肉­颤。犹豫再三,只好作罢。今晚天空灰蒙蒙的,夜­色­黑得砸眼,他一下子就来了勇气。时间刚过十一点,他戴上鸭舌帽,背着一个双肩包,拿起刀便冲了进去。他抢光了晓丹收银机里的现金,还从另一个抽屉里搜出四部手机,两个金戒指以及一个男士手表。那手表看起来十分高档,秦超将其戴在手上,居然正正合适,就像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秦超别提有多兴奋,可好死不死,公安局的赵林赵支队偏偏这时候来加油。要是没有他,他秦超的胸口也不至于开了窟窿。秦超现在是后悔了,他后悔没有听王八瞎子的话,他确实不应该动手。如果他不动手打王八瞎子,他可能就不会昏了头把钱交给李大牙。如果他不动手抢劫超市,他可能就不会被赵林逮个正着。可罪魁祸首还是李大牙,如果没有李大牙,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他恨生命中有李大牙这个表亲,他恨得——肠子都烂掉了……

二、晓丹

后来晓丹在派出所一间灯光幽暗的屋子里向民警说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说那天她过来接班的时候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她看到天空红了一大片,红得吓人,像是谁往上面泼了血水。晓丹今年二十七了,在过往的生命中,她曾不止一次见过这类吓人的景象,事后没有一次不发生灾难。比如好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她独自走在冷清的路上,忽然见到天上出现了五轮绿得发紫的月亮。一回头,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有屋子着了火。大火烧了整条街,生生把黑夜照成了白天。晓丹记得她就是打那晚起成了寡­妇­的,她的丈夫死在了大火中,被火烧成了炭。说起她的丈夫,晓丹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只是隐约记得他的脑门半秃,嘴里长着两颗金子做的门牙。她丈夫每次跟她说话,她都会被那金灿灿的门牙晃瞎了眼,以至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丈夫常常被她气得语无伦次,大骂一声“蠢蛋”,抬起脚就把她踹翻。

派出所的民警说你不要扯远,讲重点,重点。晓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天生愚钝,不知道重点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来讲。晓丹忽然有点难过,她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这么多年来好像就没做过什么正确的事。晓丹的爹可惜前不久入土为安了,如果此刻他能从泥土里爬出来,他或许会安慰她几句。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晓丹这一生是多么的不幸。晓丹出生那天,就遇上天降暴雨。大雨把大半个城市都给淹了,晓丹的父母无奈被困在一间小平房里。赶来接生的,是个|­乳­臭未­干­的护士。护士手忙脚乱了半天,孩子没有出世,母亲倒给折腾死了。护士慌了神,等孩子出来,她抱都抱不稳,直接砸地上去了。晓丹从此烙下了脑残的后遗症,医无可医,治无可治。

晓丹知道自己笨,她也希望自己能聪明些,可聪明这种事岂是想就可以有的?在生命的初期,她也曾上过学。识了几个大字,能写清自己的名字,这已然让她欢天喜地。然而,上学对于她着实是一种煎熬。学校里,老师同伴总拿异样的眼光看她,这令她非常的难受。有两种眼光她这辈子见得最多,这是其中的一种。十几岁的时候,她辍了学,一心一意在父亲的杂货店帮忙。很多叔叔伯伯趁她父亲不注意常偷偷用余光瞟她,那是第二种。晓丹不懂修辞,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些眼神。不过她觉得第二种是带着微笑的,比第一种友善得多。

晓丹的脑子虽不太完整,身体的发育却早得惊人。在她父亲看来,她简直是在一夜之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那是一个的清晨,她站在椅子上挂一个灯笼。温暖的阳光照了过来,透过她单薄的衣服,她父亲吃惊地看到了一对隆起的双峰。他为此羞愧了很久,并用更久的时间教会她使用文胸。

很多事情晓丹都只是懵懵懂懂,比如她不大理解为什么生意越是兴隆她父亲对她反而越凶,或者是对某个熟悉的叔叔忽然之间她必须改口叫老公。她现在只记得,她后来的丈夫有一段时间经常来杂货店和父亲喝茶下棋,他看她的眼神就是带着微笑的。那一年,晓丹虚岁十八。第二年的春天,她的父亲就把她和她的东西打包好装进车里,一起送去她的丈夫家。婚礼很简单也很短暂,但晓丹至今还念念不忘,因为那几乎是她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当时家中里里外外挤了很多人,晓丹坐在闺房里,几个姑娘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晓丹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实在是受宠若惊。但她的欢喜到了夜里就戛然而止了。深夜时分,大伙都已散去,晓丹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第一次单独面对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喝了酒,浑身上下透着难闻的酒气。他像是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晓丹没有听清,因为她一直盯着他那闪闪发光的门牙,心里感到十分惊奇。突然,她的丈夫把她给推到了,还把她漂亮的衣服撕得一­干­二净。那个夜晚,晓丹还不知道强行塞进自己下­体­的是什么东西,她只是觉得疼,疼得火辣辣的,俨如着了火。后来她终于看清了那个丑陋的可怕的东西,虽然看多了,慢慢地也习惯了,甚至不介意将其放进自己嘴里,但她始终对它心怀恐惧。它给她制造了太多的痛苦,她搞不懂丈夫是因为淘气还是因为恨自己,居然喜欢玩这样的游戏,而且乐此不疲。后来,他甚至弄来了一个奇怪的架子。每次,她都要脱光衣服爬上架子,然后再被五花大绑。晓丹伏在架子上,觉得自己的姿态像是一条狗,非常的滑稽。但她笑不出来,疼痛很快就从她的下­体­传到她的脑神经。晓丹总是疼得想喊出声来,可她又不敢。在她看来,眼下发生的事情是极其肮脏极其丢人的。如果某天被人知道了,她说不定会因为无地自容而一头撞死过去。

有天夜里,她的丈夫喝多了,带了几个朋友回来。晓丹做了一天的家务,洗了个热水澡,心情本是十分的畅快。但她刚从厕所出来,她的丈夫就骂骂咧咧地过来扯她的衣服。她很想提醒丈夫旁边还有人在,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甚至还对朋友的袖手旁观义愤填膺。不多时,她就被几个大老爷们抬上架子,绑了起来。他们虽然喝得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直,可一旦脱了裤子,倒能折腾得很起劲。晓丹说她过去疼过,后来也疼过,可像那晚那么撕心裂肺的疼法是没有的。她疼得眼泪直流,疼得鼻涕都涌进了嘴里。慢慢地,她的头也开始跟着疼了。晓丹这下子想起来了,她的头痛就是那个晚上烙下的。

那几个大老爷们折腾累了,横七竖八倒头就睡。晓丹自己从架子上挣脱开,趴在冰冷的地上极为疲惫。她也很想睡去,可此刻她的身体异常难受,犹如掉进了粪坑里。她爬进厕所重新冲洗了一次,但她觉得很多肮脏的东西已然进入到她的身体里,怎么也冲不掉了。她回到房里,房里充斥着一股恶心的腥味,她的头便又疼了起来——简直要裂开。于是,她把窗帘点着,想借着火将气味祛除­干­净。五分钟后,她裹着衣服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垃圾袋仿若讨债的幽灵,在她的头顶盘旋。就是在这时,她看到了五轮绿得发紫的月亮。那景观多么叫人惊叹,晓丹很想招呼别人一块观赏。可他们都跑到了她的身后,她的身后大火通天。晓丹心想,火再大毕竟也是人间的寻常物,怎么能跟五轮月亮比肩?

晓丹有些失落,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一个小孩掉了队,抱着皮球站在她的跟前。小孩三四岁的模样,留着一条小辫,水净的眼睛一闪一闪,甚是可爱。她觉得自己要是能生个孩子,可能也不会这么招丈夫讨厌。但结婚至今也有一段时间,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带她去王八瞎子那里看病。王八瞎子说了句“吃什么补什么”,就把他们给打发了。不知道为什么,晓丹对这句话记得特别牢。这话常常在她耳边回荡,每当她头疼发作,这话便愈发响亮。就像此刻,晓丹望着身前的小孩,这话就仿佛脱缰野马,在她的脑壳里横冲直撞,令她叫苦不迭。

人们听到小孩的哭声赶过来时,小孩的半边脸已经被啃掉了。晓丹磨牙吮血,头发蓬乱,俨然恶鬼一般。很多当晚在场的人现在都不愿意回忆这件事,晓丹成了他们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

晓丹觉得王八瞎子不愧是半仙,因为没过多久,她的肚子就明显胀大了。那时她生活在一个小房间里,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轮流来看她。她向他们宣布了怀孕的消息,他们似乎很紧张,马上把她送进了医院。后来他们告诉她那不是事实,她瞅了瞅自己的肚子,肚子确实已经平复。她想这肯定是由于吃得不够多所导致的,不禁暗自惋惜。

晓丹在那个小房间里呆了几年的光景,然后在某天清晨,她见到了阔别多时的父亲。她父亲年纪不算高,但已是白发苍苍。女儿遭遇了那么多事情,他的生活自然不得安宁。晓丹入院后不久,他便不堪其扰,将便利超市搬到了郊区。现在晓丹虽然平安地回到家,可他依旧忧心忡忡。没过两年,他两脚一蹬,竟与世长辞了,留下一个加油站超市和孤零零的晓丹。

晓丹住在超市的楼上,平日里超市都由她的堂叔打理。不过最近一阵子,晓丹失眠得厉害,便索­性­辞掉一个店员,自己亲自值夜班。事情的起因是她失手杀了一条狗,那狗是她爸爸养的,已经养了五六年。两个星期前,那狗像是忽然发了疯,一直狂吠不已。晓丹一连几个晚上都被它吵得无法入眠。后来她生气了,随手抓起一把菜刀就抛了过去。那刀居然劈中了狗的腹部,在狗的肚子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狗的肠子都掉了出来,其中还裹挟着几只小老鼠。晓丹这才明白,那狗原来是怀了孕。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狗当场就死了,死的时候还拿眼睛直直地瞪她,瞪得她心里发凉。晓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她很快就病了。首先发作的是她的头,接着,她的五脏六腑也酸痛难当。就像是有千百只虫子在她的身体里穿梭,喝她的血,吃她的­肉­,非要把她折磨成一具尸首。晓丹知道,那只姆狗在报复她。如不赶紧治理,她必然很快就将死掉。

晓丹很想仔细地谈谈自己的治疗方案,但眼前的民警似乎没有这个耐心。他不停地拍着桌子,说:“别跟我扯东扯西,我只想知道超市里发生的事情。”晓丹这算搞清楚了,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重点。在晓丹值班的这一个星期里,几乎每个晚上都不怎么太平。所以当秦超拿着刀冲进来时,晓丹一点都不感到吃惊。倒是秦超紧张得厉害,连刀子都拿反了,老拿刀背威胁她。她曾想纠正他,可每回她要说些什么,他都要她闭嘴。男人似乎都一个样,从不愿意好好听别人讲。

秦超不仅抢了她收银机里的钱,连抽屉里的手机和手表也不放过。她告诉秦超那不是她的,秦超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巴掌。后来,天下起了雨,电闪雷鸣的,好不吓人。就在这时,外面来了一辆汽车要加油。汽车的喇叭不住地响,可秦超不让她动。她听着喇叭的响声,心里非常过意不去。喇叭声刚停,公安局的赵林赵支队就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她很希望能跟他解释一下,可秦超用刀抵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说,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捅死你。好在赵支队很大度,他的气很快就消了,还跟秦超聊起了手表。最后,赵支队说你们去帮我把油加满,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可秦超一动也不动,只说你自己去加,我们不收你钱。晓丹觉得这个秦超既不懂得做生意,也不懂礼貌。她听不下去了,也不顾秦超同不同意,就跑了出去,去把赵支队车子的油加满。她回来的时候,赵支队和秦超已经打成一片。秦超拾起地上的刀子要去刺赵支队,但赵支队从腰间拔出了枪,将他轰得四脚朝天。秦超撞翻了货架,商品散了一地。但她不感到可惜,让她感到可惜的是那艳红的温热的鲜血。她跪在鲜血旁,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时,有只手落在了她的背上。那手在她身上游走,她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心又熟悉的腥臭。不知不觉,头就疼了起来,疼得她晕头转向。

三、赵林

“我已经在找了,你还要我怎么样?——是,他死了,肯定死了,不死都被你诅咒死了,你满意了吧!”赵林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他累积了数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爆发。

赵林是市公安支队的队长,他这个队长已经当了六七年。职位虽不算高,可因为国泰民安,日子过得倒也称心如意。不过刚刚过去的一个星期,市里接连发生了四起失踪案,这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四名失踪者皆为男­性­,年纪在二十五到四十之间,失踪的时间无一不集中在午夜。赵林凭着多年的经验,觉得这很可能是一次连环杀人案。这几起失踪案已经惊动了一些媒体,今天有个记者采访他,他便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他听,还开玩笑说希望广大男­性­同胞深夜不要出行,因为说不准凶手就是某个角落里的妓汝。不料过了几个小时,关于他的专访就上了城市晚报的头条,题目是:“失踪案变凶杀案,警方称凶手疑似妓汝”。局长连夜打电话将他喊到局里,问他是否掌握了关键的证据。赵林说没有,局长就拍案而起,说:“没有你就敢信口开河,没有你就敢当街放屁?”

赵林开着车行驶在漆黑的马路上,此刻距离他被局长奚落已过去两个小时,距离他开枪打死秦超还有半个钟。他的心情本来已经很低落,妻子的喋喋不休叫他更加疼不欲生。他和妻子结婚十来年了,育有一个女儿。妻子最近正值更年期,遇上什么事都唠叨个没完没了。他和女儿都很烦她,女儿刚刚离家出走,他若是没什么事,基本也不往家里去。当然,女儿的事和他不无关系,假如他不动手打她的小男朋友——那个不要脸的小混混,她大概也不至于一走了之。可他觉得这事怨不得自己,他不过是爱女心切,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女儿今年十岁,长得跟一朵花儿似的。赵林爱她,疼她,这自不必言。偏偏女儿一点都不领情,凡事都跟自己作对。不久前,她居然还跟一个高年级的混混眉来眼去。赵林气不过,又不忍心打女儿,就跑到学校把那个混混打了一顿。女儿说这是对她的极不尊重,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这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对女儿,赵林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伤心。不过,他三更半夜开着车在外奔波倒不是为了找女儿。他知道女儿就在自己妹妹的家里,用不着他担心。他此时要找的是他的小舅子,就在两天前,他的小舅子也失踪了。

这起失踪案还得从一个星期前说起。一个星期前的傍晚,赵林在一间茶馆里等一个叫李大牙的人。赵林的支队先前查获了一些摩托车,他已经和局里的人打过招呼,准备把摩托车偷偷卖掉。李大牙已经付清了款项,现在只消带去他去取。可赵林在茶馆里喝了整整三泡茶,李大牙始终不见踪影。到了晚上,他就听到有人报案,说一个叫李大牙的人失踪了。赵林虽说很困惑,不知道这个李大牙在搞什么名堂,但李大牙倘若就此人间蒸发,那对他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因而对于这个事,他一点也不上心。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局里很快又接到了两起失踪案。到了两天前,连他的小舅子也无缘无故失去了联系。赵林这才紧张了起来,开始四处走访,但总体而言并无头绪。

小舅子这一出事,他的妻子比谁都着急。她原本就是个烦死人不偿命的主,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赵林掐指算了一下,他的妻子平均每一小时零八分四十二秒钟打一通电话询问案情,每次都要哭天抢地。赵林心想失踪的为什么不是妻子,他倒是真的有点想挖个坑把她埋了,以图耳根清静。心平气和的时候,赵林遥想当年,会不由得感叹时光的无情。他的妻子也曾青春靓丽,也曾善解人意。结婚前他们如胶似漆,结婚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也是相敬如宾。可打从有了孩子,妻子就逐渐朝菜市场里做买卖的­妇­女看齐,不仅声音如雷,身材更是一落千里。不过话说回来,他赵林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赵林眼看要四十了,人们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可他这支花还未盛开就已近凋零。有天早上,他无意中在镜子里看清了自己——身圆体胖,皮肤松弛,两眼无神,头发稀疏。天呀,那居然就是自己的模样!他很伤心,觉得自己确实正在老去。大概只有和小野菊在一起时,他才偶尔能感觉到一些青春、一些朝气。

小野菊今年十九岁,是个孤儿。两年前,她到公安局投诉某某某对她的欺凌。当时赵林坐在办公室里,一眼就被她迷住了。赵林知道某某某,那不过是附近酒吧的一个小头目。于是他当即领着小野菊去了酒吧,并当着她的面狠狠地教训了那个家伙。小野菊感激涕零,当晚,她就被赵林哄上了床。后来,赵林经常在她身上寻欢作乐,这是他生命中最欢快的时光。不过两年下来,他越来越觉得小野菊是个城府颇深的小妖­精­。她绝不满足于赵林这个市局的支队长,不,事实上,她已经借着赵林勾搭上了他的上司刘副局长。现在,她在赵林面前一改之前的言听计从,变得趾高气扬。就在刚刚,赵林带着满腹的委屈从局里出来,本想到她那里寻求慰藉,却不料被她百般刁难。赵林是个暴脾气,没什么耐心。小野菊不从,他便来个霸王硬上弓。可恰好这时小野菊的手机响了。小野菊一接电话,赵林整个就怂了。

“喂,是局长呀!”她用十分做作的声音说,“没,没­干­嘛。在接待你的一个部下。名字嘛,哟,我还真不是很知道。他也没­干­什么,他敢­干­什么呀,我可是你的女人。可能,就是想讨好我吧。”

这个可气的表子!刚才她还拒不服从,此刻竟又十分主动。她摆弄着身体,眼睛发着电。她一边和刘局长打着电话,一边慢慢地脱掉了文胸,还把手伸进了裤裆。“要不,我让他跟你聊两句?”小野菊得意地笑着,拿脚跟去挑逗赵林挺拔的命根。赵林憋得脸都红了,可又不能发作,只好甩门而出。表子,表子,臭表子!赵林气得咬牙切齿。他觉得最近谁都跟他过不去,现在连天公也不作美,一通打雷闪电,居然下起了倾盘大雨。

黑暗的道路上出现了些许灯光,那是一个加油站超市,赵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到了郊区。他把车子开过去,想加点油,但他按了半天的喇叭,也不见有人出来。本来油加不加问题不大,只是赵林心里憋屈,他不相信自己连加个油都费劲。他下了车,怒气冲冲地进到超市。超市的柜台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人的神­色­有些怪异。男人的一只手扶着女人的腰,脸上大汗淋漓。男人说他刚搬了货,热。说完,用另一只手抹了抹汗。那只手戴着一只做工­精­致的手表,赵林觉得那手表很眼熟,他过去也曾有过一个,可惜被妻子拿去送人了。赵林问男人手表的品牌,男人支支吾吾了半会,只道是山寨,是山寨。赵林又问在哪买的,男人说路边货,不值钱。男人旁边的女人不时地咳嗽,脸­色­非常难看。赵林记得这个女人,这不就是当年轰动一时的晓丹!那年晓丹被捕时他不在现场,不过审判时他特地跑去看了,晓丹神志不清但又风姿绰约,赵林曾为她惋惜了好些日子。赵林心想,也许今晚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上天似乎给他准备了两份厚重的礼物。

赵林想把那个男的支开,便说赶时间,要加油。男人一动不动,扭扭捏捏地说雨大,要不你自己加,他可以不收钱。赵林正准备发火,不想晓丹忽然跑出柜台,冲到了门外。赵林看清了男人藏在晓丹身后的手,手里正攥着一把刺刀。二人对视了约十分之一柱香的时间,然后赵林果断把手伸到了腰间。那男人也不含糊,马上就刺了上来。赵林虽久疏沙场,但毕竟是部队出身,身手还是在的。他一下子就抓住了男人的手腕,使劲一拽,将男人生生拽出柜台。男人的刀掉在地上,他翻了个身赤手空拳地扑了上来。但他瘦骨嶙峋的身板,哪会是赵林的对手。几番纠缠,赵林抓住空档,一脚将他踹开。男人滚到刀子旁边,拾起刀子还想扑上来。但赵林此时已经拔出手枪,枪声响起,男人倒在货架上,一命呜呼了。三分钟后,赵林已为明天的报纸头条拟好标题,就叫:凶案告破,赵林队长单枪匹马勇斗凶犯。赵林之所以认定眼前的男人就是失踪案或凶杀案的制造者,根据是那只昆仑牌的限量版手表。那手表本是赵林的,半年前,他的妻子将其送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他失踪的小舅子。

此刻,赵林本应该打个电话,招来局里的人。不过,他觉得这个美妙的夜晚才刚刚开始。眼下,晓丹就跪在自己的跟前,她头发有些蓬乱,衣冠有些不整。透过单薄的衣服,他看到了她白皙的肌肤。他不由自主就把手伸了出去,他有些紧张,呼吸比方才打斗时还要粗犷。他的手顺着她的背往下滑动,越过极富弹­性­的ρi股,慢慢地朝最隐蔽的地方探去。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刺激,他身上的血液如江水滔滔,如万马奔腾。晓丹的身体有了反应,她在微微地颤抖着。赵林觉得有必要说几句话,调节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晓丹忽然疯了似的拎起一个酒瓶,砸向了他的脑袋,赵林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睁开眼睛,时间已是白天。一束昏黄的阳光从户外照­射­进来,空气里尘土飞扬。赵林的手脚被捆绑着,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他的脑袋血迹斑斑,数只苍蝇嘤嘤嗡嗡地围着他打转。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赵林认出了那张脸,那人就是他苦苦寻找的小舅子!但倘若真要这么说,又是极不严谨的。因为那人自颈部以下只是一副红得发黑的骨头,他的­肉­、他的肌肤、他的五脏六腑均已被剔除。赵林惶然四顾,在他的左右两侧分别挂着另外四副类似的尸骨。一阵霍霍的磨刀声从他的身后传来,半个小时后,他赵林就将成为第六副。

二〇一四年二月十三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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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巧克力的苦味

。txt小./

关上门后小程揉了揉双颊,努力压抑住的狂喜导致面部肌­肉­几乎痉挛。

“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回想起刚刚在Diao丝邻居目瞪口呆的注目下自己从容不迫,颇有风度的将小山似的巧克力一盒盒搬进屋里的身姿,小程不禁发出一阵狂笑。

打娘胎里就没异­性­缘的小程几乎忘记了2月14日除了世界癫痫日之外的另一个含义,在电车上一对对甜蜜情侣的提示下才想起了这个悲伤的节日。闷闷不乐的小程刚回到宿舍,正巧碰到了自己暗自里所不耻的的李二狗,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在自己内心等价于Diao丝二字的Diao丝面前居然堆着小山一样的巧克力盒。但随即小程注意到了李二狗大睁着双眼,僵硬的双手维持着奇怪姿势,鼻涕混合着口中的分泌物顺着张开的大嘴流下。简直像是没旅过什么游的穷Diao丝好不容易出去玩一次刚巧还碰上了杀人事件在听到侦探宣言“凶手就在我们之中”时所露出的表情。

小程的嘴角露出暗笑,从这个状况推断肯定是二狗下班回到家发现了自己门前的巧克力山,受到了过大的打击导致大脑当机。而证据便是小程瞥见盒子上用可爱的美术字体所写的“love~~ 程 ♥”字样。

“哎呀,真是抱歉,这些东西打扰到您了吧?我这就拿走”,小程切换到面对上司时用的笑脸半嘲讽的说到。说完后便打开门把盒子往屋里搬,也不管不知何时悻悻离开的二狗。

看着眼前的巧克力,小程竟不忍心拆开。这些五颜六­色­的盒子中,每一盒都装着的少女的心意,羞涩的少女们借由丝带把自己的爱慕隐藏在盒子中,从打结处便可感受到细心与可爱,想到自己心上人而害羞的双颊微红的少女,努力用可爱的字体书写心上人的爱称。想到这里时富有诗意的小程内心感到一点小激动,这个写有“love~~ 程 ♥”字样粉红­色­包装的肯定是刚搬来楼下的可爱学妹送的,小巧的蓝­色­包装肯定是常去的那家便利店的店员小妹,她和自己说话时双颊都会泛红,而写有“送给可爱的绪垣~~”的应该是在漫展上认识的大姐姐送的吧,只有她会这样叫自己...

都怪自己整天浑浑噩噩,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心意。想到自己居然这么的受欢迎,小程居然不争气的流下的泪水。

小程拆开了一盒,是巧克力蛋糕,从卖相上看应该是亲手做的吧?切下一小块放入口中,香甜而又略带苦头的味道弥漫开来,松软的几乎入口即化,看得出制作时一定费了不少心意。想到有人为了自己笨手笨脚的制作出满怀着心意的蛋糕,小程感动的几乎要哭了。

从表面上来看,小程似乎是和二狗同类的吊丝,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小程其实已是第二次收到情人节礼物,只是前一次的记忆却并非这么美好。

第一次的礼物还要追溯到学生时期,那时的小程没事就喜欢跑到图书馆里装成文艺青年,而大学4年只看过几本故事会的他估计自己也没想到真的能勾搭到一个文艺女青年。

小青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齐额刘海的­阴­影下更显得灵动。小程在图书馆里找厕所时偶然认识了小青,小青被小程滑稽而又窘迫的模样逗得乐不可支,于是两人也算是认识了,虽然之后也见过几次,终究没有更多的联系。而小程垂涎与小青的美丽,却也有自知之明,只有偶尔yy时会动下和小青交往的念头。谁知不久后小青居然主动约了自己,走了桃花运的小程连上厕所时都是笑着的。

“啊?小青?她不是自杀过几次的那个人吗?好像是被学长劈腿后就自暴自弃,又被几个花花公子玩弄,从那后就疯疯癫癫的,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这是小程的前辈告诉他的话,但这时的小青却已缠上了小程。上课时小青偶尔会跑来敲打后门呼唤小程,手机上收到了无数的短信,小程甚至不敢打开去看,有天晚上小青甚至找到小程的寝室并宣言如果不当她的男朋友就去自杀,室友们被吓得躲到了其他寝室。

那一年的情人节,在小程搬出宿舍后的公寓里放着巨大的包装盒。“怎么样啊?我把自己送给你了”,从包装盒中钻出来的小青笑着说到。而小程看到被撬坏的门锁早已吓得心里发毛,“你再不走的话我就报警了!!你这个疯子快滚开!” “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就去自杀哦” “你去死好了!不要再来纠缠我了”,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程把第二块蛋糕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可能正是情人节里这略微的苦涩让自己回想起本应潜藏的记忆。自那以后小程就没有见过小青,毕业,实习,来到另外的城市工作,一切正常的让人诧异,仿佛之前的混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Сhā曲。他偶尔考虑几种关于小青下落的可能­性­,不过人各有命,就算小青真的去自杀小程也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

小程一直认为自己是这样想的,此刻却被泪水径自的否认。忽然的很想见到她,或许只是忽然的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很想再见她一面。是出于自责?怜悯?愧疚?或是爱情?不过小程知道了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便已经足够了。

小程细细品味着混有泪水的蛋糕,似乎此前的莫不关心只是一层自我保护的外壳,如今的自己居然害怕知道小青的下落,对那其中之一的可能­性­感到恐惧以至于拒绝任何的发展。

或许..或许也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如果小青还活着..知道我到了这座城市,找到了我住的公寓,她或许会...

苦笑,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小程用双手撕开蛋糕拼命的塞到嘴里。他一次看到小青也是这样吧?像这样独自一人的吞咽着食物与泪水。或许看不惯女孩子伤心,或许只是想趁虚而入,所以自己才装傻取悦她。她被自己的蠢样逗的哈哈大笑,连食物都喷了出来,自己那时的慌张与心跳已经不是演技了吧?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顾忌别人的看法?为什么要在意已经过去的事情?

“哈..哈..哈哈,毫无长进啊..过去也是..现在也是...真是..毫无长进.明明在眼前都没有发现...”,小程发疯似的拆开一盒盒的巧克力,脸上的表情已经分不清属于笑还是属于哭,“早就该发现的..”,他享受似的用手碾碎蛋糕涂抹在自己的脸上,手上,疯狂的吞咽着,满足的吸允着,他把巧克力冰淇淋塞到鼻孔,用脸去蹭着蛋糕。他把手指从冰激凌中取出,咀嚼着混有脂肪的黑巧克力,爱抚着巧克力­棒­中的一根根头发,最后把蛋糕上的巧克力拂开,捧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亲吻了下去。

终于又见到你了..

..

老年痴呆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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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即使患了老年痴呆症,也不代表我是个白痴。

我的症状是重度健忘,有时候连前一秒发生的事都会忘记。一点都不夸张,经常只是转个身,就把事情忘记了。我在说话上也有障碍,事实上我几乎不说话,只偶尔从喉咙里挤出类似­干­呕的声音。我对周围的感知度,迟钝到几乎为零。简单来说就是: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即使这样,也不代表我一无所知。

我知道儿子就要动手了。

就这两天,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财产也转移地差不多了,儿子就要动手了。

来了!

我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儿子来了。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估计是财产转移很顺利。

“爸。”他向我打招呼。他很少向我打招呼,这一次大概是因为心里愧疚。其实他不需要,我跟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没错,我们是将他抚养长大,但说到底,我们身上流着不同的血。

他走到客厅,在我身边坐下。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只有沙沙的噪音和画面。儿子一定又因此觉得我是个白痴。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赤­祼­­祼­地对我表示鄙夷,相反地,他关切地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再怎么说,我们都是父子。养了你那么多年,有感情的。

我没回答他,老年痴呆症让我没法说话。

“看来你今天状态不错。”儿子自问自答。也许他是在自我安慰,这样他心里多少能好过一些。

也许我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过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起身。

既然决定­干­了,何必要叹气呢?哎,那么多年的父子,终归是有感情的。

他朝厨房走去。那里有一台双开门冰箱,很新很大。冰箱的主体是酒红­色­,会发亮的质感,很时尚,是年轻人的品位。搁在我们这个陈旧的厨房,显得格格不入。

冰箱是儿子买的。不过妻子收到它时一点都不开心。这很反常。儿子买的礼物,妻子向来视若珍宝。即使儿子送了一堆垃圾,而我送她一个钻戒,她都会觉得儿子的礼物更加顺眼。她对儿子,就是这么无条件的溺爱。

除了儿子,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她那个人就是这样,好像永远都处在更年期,脾气暴躁地天怒人怨。在我变成老年痴呆之前,她就时时刻刻对我指手画脚,挑剔我做的任何事情。如果我因此而自暴自弃,只会使她变本加厉。她会指着我的脑袋,说出让人难以想象的任何难听的话。

我原本以为,我变成老年痴呆后,她会手下留情。但我错了。我早该想到,像她那种人,不践踏别人是活不下去的。

她践踏所有人,除了儿子。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的一切。所以她才会把自己一手创立的公司全权交给儿子打理。

我想她一定很失望,非常失望。她也一定很生气,养了那么多年、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的儿子,竟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竟然只是因为医院搞错了而抱给她的、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儿子抓住冰箱门的把手。也许冰箱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儿子花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打开。

一只手像丝瓜架上的丝瓜一般垂了下来。这让儿子吓了一跳。即使他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难免心慌。

双开门冰箱就是好,足够大,大到能装下一个完整的尸体。

儿子在冰箱前站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把妻子的尸体从里面抱出来。我想儿子一定很难受。

尸体一定很沉。听说尸体抱起来的感觉,比活人要重很多。

被抱出的过程中,妻子的尸体不小心撞到了冰箱门,儿子为此低声咒骂了一句。终于腾挪着把妻子的尸体抱出来时,儿子已经满头大汗了。

儿子把尸体放到地上,让它仰躺着。尸体有些僵硬了,儿子像掰机械似的,把她的四肢慢慢掰直。

这幅景象让我感到不舒服,好像妻子不是一个人。虽然我很讨厌她,她冲我唠叨的时候我也恨不得掐死她,但是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跟她那么多年,也有感情的。

终于,儿子成功地让妻子像个正常人一样躺在地上。妻子的小腹上Сhā着一把水果刀,一击致命。

儿子就是这样杀了妻子。

2.

我想当时妻子一定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在得知儿子并非亲生时,她冲动地修改了遗嘱,要把遗产全部捐给慈善事业。向来不问慈善的妻子,如果不是气疯了,绝对不会这么有爱心。当时的她只想着不给这个野种留一分钱,虽然这个野种现在替他打理公司,但说到底那还是她的财产。

当然,妻子立下这种遗嘱,除了冲动,还有其它原因。一方面,她还没找到被医院抱错的我们的亲生儿子,没法在遗嘱指定继承人;另一方面,万一她在找到儿子之前不幸身亡,她要确保野种拿不到一分钱。所以,她才立了这么一个过渡­性­的遗嘱。

妻子真的很狡猾,即使她心里对野种恨之入骨——想到自己真正的儿子可能在某个穷乡僻壤受苦受难,她就觉得野种剥夺了儿子的优越生活——即使如此,她却没有跟野种撕破脸皮。她一方面利用野种帮她打理公司,一方面想尽办法寻找我们的亲生儿子。

她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在她眼里,我可有可无。

她的遗嘱里也没有给我留一分钱。可能她觉得像我这种老年痴呆症患者,要钱也没用。她应该不是因为绝情,才没给我留一分钱。我们这么多年夫妻,她不至于如此绝情,我在心里为她辩解。

其实只要想象她真地是因为绝情才那么做,我心里就能好过一点。但在看到她尸体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为她辩解。

儿子偶然知道了妻子修改遗嘱的事,跑来质问妻子——他不该那么做。我跟妻子同床共枕那么多年,我了解她的脾气。我知道儿子不该那么做。

果然,他们两个大吵起来,儿子失手杀了她。凶器是一把水果刀,那是把很锋利,而且绝对不是made in china的水果刀。

我敢说当时妻子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恐怖。她一生骄纵跋扈,没有人敢拂逆她,结果眼前这个野种,竟然对她做出这种事。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里的恨对她伤害更深!

儿子不该那么做,因为她死了,儿子更加拿不到一分钱。

我也拿不到。

如果她还活着,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但是她死了,遗嘱立即生效。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人发现她死了。儿子很聪明,一下就想到了。

儿子从小就很聪明,他小时候我是多么地以他为荣。我陪他做功课,跟他一起玩,其乐融融。后来妻子一句“少跟我儿子一起,省得他将来跟你一样没出息”就把儿子跟我隔开了。妻子那么说,好像儿子不是我的。

儿子的确不是我的,但也不是她的。

如果妻子现在还活着,不知道作何感想?儿子现在出息了,出息到把她给杀了。

还不止。

儿子把水果刀上的指纹擦掉。然后他来到客厅,看着我。

我当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痴呆样地盯着电视。不是沙沙的噪音和什么都没有的画面,而是一部电视剧,说实话,剧情糟透了。妻子跟儿子从来不屑看这种低智商的剧集。

妻子不让我管教儿子之后,儿子就变得跟妻子一样,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废物。他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性­格却是一样的恶劣!在这个家里,我从来都是最没有地位的一个,以前妻子赚钱,现在他赚钱,我从来都要看他们脸­色­行事。

其实我很庆幸自己得了老年痴呆症,这样一来,我就不必附和他们两个。我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我不回应他们,他们也会以我是个白痴的理由原谅我。这在我得老年痴呆症之前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的老年痴呆症不仅让我自己受益,也很快能让儿子也受益。

儿子走到我身边,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我拉起来。他拉着我到厨房,把我的手放到水果刀上——妻子小腹上的那一把,他的手包裹着我的手,握紧了那把凶器,在上面留下我的指纹。反正这些事情,我一转身就忘了。

不过我仍然记得儿子小时候的事情,儿子小的时候,我也会像现在这样,拿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小手,教他写字。儿子的字跟我一点都不像。长得也跟我不像。

想到这个画面,我就觉得有些伤感。儿子现在对我做的事……我知道他要拿我当替罪羊。

虽然我老年痴呆了,但是拿这把刀捅死妻子还是有可能的。毕竟我还能自己拿东西吃,即使妻子不在了,我还能自给自足。

试想一下,当时妻子正对我大发雷霆,手上拿着水果刀,在我面前挥舞着。妻子骂我是个窝囊废,一无是处。

“你这个废物!你在瞪我吗?!怎么?恨我?想杀我?!”

妻子一边骂我一边把水果刀塞到我手里。

“有种就杀我啊!你这个废物,给你机会你都不敢吧!”

终于,我忍无可忍,拿着水果刀捅了妻子。

类似于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然后,因为我患有老年痴呆症,从来不会一个人出门。除了儿子,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会造访。所以妻子被杀后,一直都没有人报警。

的确如此,儿子不来,就不会有人发现妻子死了。遗嘱也就无法生效。

但是,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尸体会开始腐烂,发出一股恶臭。邻居会闻到这股恶臭,他们会报警,警方来了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儿子就会一无所有。

但是,儿子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儿子真地很聪明,那么快就想好了后路。他让我当替罪羊,让我在凶器上留下指纹。

然后他把妻子的尸体放进双开门冰箱。被冰冻的尸体会误导警方得出错误的死亡时间。警方可能会认为,妻子不是被杀那天死的,而是第二天、第三天……不管是哪一天,儿子一定会为自己找好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他还会在这几天把妻子公司的财产都转到他名下。具体怎么­操­作,我不知道。公司的事情,我一窍不通。但儿子是个专家,我相信他会做得很好。他一定可以把公司掏空。那会是一大笔钱。

等他做完这一切,他就会做个孝顺的儿子,来探望他的父母。

他会拿钥匙开门进屋,因为他来的时候门是锁着的。窗户也是锁着的。而且,他可以作证,这个房子的钥匙只有我们三个人有:儿子,妻子和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他没有撒谎。

然后他发现妻子的尸体,就马上报了警。

警察赶来取证调查之后,会发现凶器上只有我的指纹。儿子当然会很吃惊,但是他也不能否认,妻子跟我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于是他会跟警方说上面的那种可能­性­,可能是我失手杀了妻子。

他还会跟警方求情,说我患有老年痴呆症,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也许还会责备他自己,如果他能多来看望我跟妻子,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惨剧了。

人们都会觉得他是个孝子。

当然,警方也会怀疑儿子,警方会对他说,你也有钥匙。但是儿子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警方最后会草草定案。既然人证物证俱全,警方才不会自找麻烦,将案子复杂化。

当然,也许法院会顾念我的­精­神状态,从轻量刑,把我送进养老院,而不是监狱。

3.

儿子要动手了,就是今天。

儿子不能这么……狠心。

不过如果儿子不这么狠心的话,事情还真不好办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好办。

儿子把妻子的尸体放好,来到客厅,在我身边坐下。

电视上还是沙沙的噪音和什么都没有的画面。儿子也不觉得无聊,陪我坐着。

儿子难得这样静静地陪我,内疚让他一反常态。不过我又突然想到,也许只是因为尸体从冰箱里拿出来之后,需要时间缓一缓,否则警方很容易发现异样。也许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儿子才陪我默默坐着。

我猜得不错。不过我宁愿自己猜错了。

儿子抬起手表看了一眼,从沙发上起身,然后到厨房去看了看尸体,差不多了。

儿子回到客厅,拿出手机。

他­干­嘛要故意回到客厅才打电话呢?对了,要当着尸体的面的确太压抑了……难道他在客厅当着我的面就心安理得?!

他开始按数字键了,1……

“儿子。”我突然开口喊他,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我会这么喊他。

他吃惊地看着我。他当然要吃惊,一个他以为不会说话的白痴突然开口喊他。

他看着我,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爸?”这也许也是儿子最后一次这么喊我了。

我叹了一口气,就像当时儿子叹气那样。原来即使早就决定­干­了,事到临头也忍不住要叹气。那么多年的父子,终归是有感情的。

我叹了一口气,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电视上沙沙的噪音消失了,接着出现儿子跟妻子争执的画面,以及后来儿子怎么杀了妻子、怎么把指纹擦掉、怎么把我的指纹印上去、怎么把妻子的尸体放进冰箱……所有的画面,完整得像是一部连片头跟片尾都没有剪掉的电影。

儿子目瞪口呆,继而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攥紧拳头,朝我走来。他想杀人灭口!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干­。”我从沙发上起身。

我不仅没有说话的障碍,连四肢都跟常人一样灵活健全。这突如其来的改变,一定把儿子吓坏了。

“你杀了我,带子就会被送到警方手里。你应该相信我。”

儿子很聪明,当然会相信。我并不是老年痴呆症。他心里一定很疑惑,但那是他的事情,我不会为他解答。从今往后,我跟他再没有瓜葛。

“你杀了我,大家就同归于尽。”

儿子是个明白人。

“其实我只是求财。”我伸出手,比了一个数字。儿子的表情开始狰狞。

不过,他无计可施。

正因为无计可施,表情才会狰狞。要是胜券在握——像我,就会闲庭信步。

我之所以要求这么多,是因为我知道儿子能拿出这个数额。其实,我已经仁慈义尽了,我还给他留了一点,并没有赶尽杀绝。

我们那么多年父子,总归是有感情的。

况且,他还出了那么多力,既有功劳又有全部的苦劳。等他答应了我的敲诈,我就会拍拍ρi股扬长而去,而他,还要负责处理尸体。所以他应该得到一些报酬。

很久之后,儿子才艰难地点点头。孰轻孰重,儿子自然拎得清。

我长吁一口气,朝屋外走去。

屋里实在是太闷了。一想到冰箱里放着具尸体,我就全身不舒服,几乎真地希望自己是个重度健忘的老年痴呆症患者。

虽然我也巴不得妻子死,但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不舒服。

不过说真的,她真地该死!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将她杀死的场景。

但我不能那么做,我不想犯罪,我不想坐牢。

我也不能跟她离婚,依她的­性­格,如果我跟她离婚,她一定会把财产全转到儿子名下,让我拿不到一分钱。儿子从来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也不会给我一分钱。

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我儿子!

4.

原来,他真地不是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我真正的儿子,我几乎是一看到他,就知道那是我的儿子!他跟我,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不要让妻子知道呢?以妻子的­性­格,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会把眼前的野种赶走,认回自己的儿子。然后她会更加溺爱亲生儿子,她会弥补那么多年来无法亲自养育他的遗憾。然后……

然后,又会变成现在的状况。我仍旧是家里最没地位的一个。儿子还是会被妻子拉到她那个阵线。妻子的凌厉,谁都没有勇气违逆。

妻子仍旧会每天指着我的脑袋骂。想到这个,我就感到绝望。我都已经忍无可忍,装成老年痴呆了,妻子竟然还是不放过我!

我不该作那种愚蠢的决定:假装身患老年痴呆症。我怎么愚蠢到以为妻子会出于怜悯而放过我?!虽然妻子的确有所收敛,但这点收敛比起装作痴呆的痛苦,太微乎其微了!

可是,如果我回复正常状态,妻子恐怕会将我生吞活剥。她会大声指责我竟敢欺骗她——虽然她不确定我之前是伪装还是真的痴呆,但是她会擅自决定我是伪装。她会揪住这个不放,每天借此羞辱我。

我已经骑虎难下。未来一片灰暗。

在对未来完全绝望的预期中,儿子的出现是唯一可能的一丝亮光。

可是,如果让妻子跟亲生儿子相认,眼前的状况,不会有丝毫改善。对这一点,我几乎确信无疑。

得想个办法,想个能让我脱离目前困境的方法。

我给妻子寄了一封匿名信,里面有几张我们亲生儿子的照片,还有一封信。信上说明当年她生产时,医院不小心弄错了,把我们的儿子跟现在的野种调换了。

妻子一看到儿子的照片,肯定像我一样,立刻就会明白那个人是我们的儿子。但是也有可能是我跟外面女人的私生子,所以信的说明是必要的。

当然,这还不足以说服妻子。妻子肯定还有疑虑,但她自己会去消除疑虑。

果然,在野种不知道的情况下,她验了自己跟他的dna,结果可想而知。

既然知道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是个野种,妻子当然要找回真正的儿子。这不容易,会花上她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已经够我实行计划了。

妻子的狡诈,让她看起来就像是我这个计划的帮凶。我了解她。在没找到亲生儿子之前,她不会跟眼前的野种撕破脸皮。

当然,以防万一,她还要修改遗嘱。

知道遗嘱的修改内容之后,我真地很生气!虽然我事先就知道她不会留一分钱给我,但当她真地那么做之后,我还是很生气!以前她不知道儿子抱错了,把全部财产留给儿子;现在知道儿子不是亲生的,她宁愿把钱捐给慈善机构,也不留给我!

那么多年夫妻,她竟然这么绝情!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顾念夫妻恩情了。

我设计让儿子知道遗嘱被改的事。同样的,匿名信就能做到。

儿子当然不会尽信,但肯定会去跟律师确认,然后来跟妻子确认。正常人都会这么做。

但儿子不该那么做。

如果他聪明一点的话,悄悄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财产转到自己名下,那他就高枕无忧了。

他不像我那么了解妻子。

儿子来了,不知道屋里到处都装了摄像头。

我也想过,也许儿子不会那么狠心或者冲动。也许两个人吵完一架,儿子什么都没有做就摔门而出。这当然也有可能。不过没关系,对于我来说,并没有损失。因为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坏的状况了。

不能再坏了。

可惜,面对妻子骂人的丑恶嘴脸,不失去理智是很难的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妻子真地是我的帮凶。

儿子做了,比我想象中的还彻底。儿子拿我当替罪羊。

不管儿子有没有走到这一步,我都会勒索他。不过他走到我一步,我良心上会过意得去一些。

说老实话,当时我假装老年痴呆,只是为了躲避妻子的唠叨而已,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收获。

我终于走出那栋楼,外面阳光灿烂,宛若新世界。

我现在有钱又有自由,一大笔钱和完完全全的自由。

我现在就要去找我的亲生儿子,跟他相认。他一看到我,就会立刻明白,我是他的亲生父亲。

我们两个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在那部电视剧中第一眼看到那个龙套演员时,就明白了,那是我的儿子!

那种弱智的电视剧,妻子跟那个儿子是从来不屑看的。

、.

汉堡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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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我说,我最讨厌情节了,也讨厌故事。因为那都是人们哗众取宠瞎编的,现实中哪有那么多偶然和碰巧?倒反而是人与人之间就像公车左等右等都不来,或者跑了半天也没赶上。谁要是想要按照《故事会》里那样生活,那真是愚蠢透了,一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最后还会在失望和激愤中死去。

她两道眉毛皱得像卧蚕:“这群贱人!”

这话说得我后背发凉,因为我就是个以骗人为糊口的专栏作家,每天以搜刮他人的言论和段子为始,以把这些言语的碎末烩成一勺结束。什么专栏,不过是口水池子当汽水卖,不过反正有人付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吗?

但她可是说中了本质啊,言语的回声就此像胖女孩软乎乎的巴掌伏在我的心口上。

胖女孩是村上春树笔下穿粉红西装全身宛如覆盖厚雪的女孩,会唱一支“出游的自行车也是粉红­色­”的粉红­色­之歌。不过看到与这一形象相配的真人,却是这样一番荧光粉的刺眼架势。

“好吧”,我边叹气边绑好安全带,“那你觉得人们应该写什么样的故事?”

“不虚伪的。”她向内卷的头发在耳朵边上一晃一晃。

为什么她每句话都像挥舞魔杖的魔法少女那么直接?!可是再被那魔杖敲打几百遍我也是变身不能啊!我只会做个陈词滥调的搬运工而已。现在的女孩子就不能给别人留些面子吗?

“诸位乘客请注意,飞机即将起飞,请让乘务人员帮您检查安全带是否牢固,谢谢您的合作。”

头发逸出淡淡香水味的空姐在拨弄我胸前的安全扣,她头上的蓝­色­小帽子碰到我的鼻子痒痒的。检查好之后,她嫣然一笑,把一个热腾腾的汉堡塞到我怀里。

“那个能给我吗?”胖女孩的眼睛就像漫画人物那样闪闪发亮盯住了我的汉堡。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个冷了会很难吃。最好趁热吃掉。”

“当然是现在就吃!”

我无计可施地看着她把汉堡拿走,撕开包装纸,跟自己的汉堡叠在一起,好像变成了超级巨无霸汉堡。接下来的景象实在让我叹服: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芥末酱和番茄酱仔细地淋在面包与­肉­之间,那样子就像一个慈祥的祖母在给自己的孙子头发上倒香波……

真是有备而来啊,到底是多爱吃。

“我就是需要能量嘛。”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她嘟哝了一句。

年轻真好啊……我默默地想。

芥末的味道打扰着我。不如还是睡一觉吧。我戴上自己的眼罩,头舒服地往后陷入飞机的座椅之中。

预期之中,起飞的轰鸣声和些微的失重感令人放松,尽管自下而上升高的盛景我已经看过多次,我还是掀起眼罩的一角,瞄着窗外小块小块的街道,城区,梯田,静静品味着自己远离城市的时刻。放下手指,我就再度回到独自的黑暗之中。

睡吧,能享受的单独时光很短暂。下了地就又有没完没了的短信和电话了。

也许过了一两个小时,正当我神游太虚之时,我感到了一阵剧烈的摇晃。象穿着溜冰鞋跌倒了压制不住动势的人一般,我的头重重撞了一下,还来不及喊疼,心里就咯噔一下。

拿掉眼罩,我看到了科幻片一般的场面:所有的座位都像在太空舱里一般飞了起来。所有人都绑在自己的座位上睡得好好的。

除了粉红胖女孩一人驾轻就熟地漂浮在空中。她粉红­色­的运动鞋踏在空气上,仿佛有弹­性­般。

她似乎在找什么人,把座位一个一个翻过来查看乘客的脸。睡着的脸流露无防备和无邪,当然也有的人是无知和无趣。流口水的可能是小孩子,也可能是老年痴呆。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漂着啊?还有那女孩到底是谁!

随着她翻过的睡脸越来越多,她的面­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凝重。因为没找到而焦虑吗。但是被找到的那个人,搞不好会很惨呢……

她向我的方向迈过来。我赶忙把眼睛一闭,下巴耷拉着。所幸她对我似乎毫无兴趣,没多看一眼。我一边在心里万幸一边把眼皮张开一点点,看着她向我前面的座位走过去。

突然,她的脸像被点亮了一般,舒展开来。看样子是找到了。我很想看看那个倒霉蛋长什么样。

“就是这个人!”她兴奋地嘟囔了一句。把对方的安全带解开。一个穿着艳丽,身材尚未发福的女人弹了出来。看背影大概是二十多岁,不过她转过脸来的时候,会发现虽然长得不算难看,但只是因为妆画得足,眉目间也隐隐有世故之感,大概已经迈入三十岁的后半段了吧。

难道是情敌之类的吗?若是以年龄而论,这可真是一段复杂的人物关系啊。

胖女孩从随身跨的方形小包里拿出芥末酱和番茄酱(啥?)拧开盖子一左一右握在两手,我看得头皮发麻。难道是要吃活人刺身?

还好并没有出现血腥的场面。她只是仔细地把两种酱汁交替浇在女人的身上,一边挤一边念念有词:

“装什么情感专家!写什么心灵­鸡­汤!搞得自己像教主一样,明明自己就嫁不出去,还好意思开导别人!骗子!欺骗少女的心灵!再也不相信你了!”

在她的浇灌下,女人的全身好像一座红豆冰山,流着弯弯曲曲的彩­色­轨迹。

真是孩子气的报复方式啊……我暗暗地想。

浇空了二二得四瓶酱汁之后,女人当然还没有醒。不过胖女孩似乎却已经满意了。她舔舔手上的味道,然后饶有兴趣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有一个长长的粉红­色­的特别显眼。她拿着那把钥匙,嘴里一片嘚吧嘚,然后霍的一声,在空中划了奇形怪状的圈圈,继而Сhā向那女人的胸口——

一片白光过后,女人消失了。但她原来的座位上,多出了许多东西。

垒得像山一样高的汉堡。

胖女孩拉过餐车,踏着粉红运动鞋,哼着歌轻飘飘地将汉堡们放进餐车的夹层里。一边搬运一边甩着空空如也的小挎包。

看见这幅景象,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头脑一阵晕眩,胸口一阵烦恶,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就此又睡了过去。可能是我根本不敢继续醒着吧。

迷迷糊糊地,我还是被胖女孩推醒了。“别睡啦该下飞机了!”

乘客们都已经站起来,伸着懒腰揉着肩膀,整理自己的行李。

这也太平和了吧!可我根本不敢问胖女孩她刚才是否做了什么。或许,是我一个人在做梦也说不定。

胖女孩站起来,冲着我挥挥手,“再见!”她正要挤入座椅当中狭窄的人流之间。“谢谢你的汉堡!”

我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垂下眼睛,摆弄自己胸前的安全带。

我的余光瞥见了她粉红运动鞋上溅到的红­色­酱汁。她吃汉堡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一滴都没有落在包装纸外面。

以后坐飞机,我再也不敢吃飞机上的汉堡了。

。。

神貂侠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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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零下三十度,东南西北风,电线杆晃得跟尿急一样。

这种天气,走在路上简直是自己找罪受,所以当有出租车过来的时候,苏芙蕾小姐想都没想就跳上去了,穿着新买的貂,黑­色­,桶形,连帽,底下露出细脚伶仃穿着过膝皮靴的腿。

司机是个大叔,四十几岁,鬓角两撮白发,削瘦,一双小眼贼亮,发出幽幽的绿光。车里暖风开得足,他只穿了件秋冬外套。

东北的冬天冷,打车人多,所以h城的出租车司机都是大爷。他们的行规是酱婶的:必须合乘;去哪儿司机规定;爱坐不坐,不坐拉倒。

所以苏芙蕾看到车里没其他人,还愣了一下,不过买了新貂心情好,这些都不是事。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苏芙蕾自打还叫苏菲的时候起,就没怕过男人!

“妹子,去哪儿?”

“大鹏酒店!”

司机瞄了一眼副驾这位,穿着貂背着小包,一张脸刷得雪白,晚上八点去大鹏酒店。

“上班去啊?”

苏芙蕾瞅见身份牌上写着:xx汽车公司,马卡龙,准驾证号23333。

“哎呀马哥,你咋知道的!”

“看你这样就是去上班的。”

“可不是么,马哥我跟你说,我今天买了个新貂,就为了买这玩意儿,都没吃上饭,就得去上班了!”

“我也没吃饭呢,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这不你一上来,把我高兴够呛!”

“艾玛大哥,你可吓死人了,听着跟要吃人似的!”

苏芙蕾嘴上说,脸上还是娇笑,假睫毛扑扇着,颊边有粉渣簌簌落下。

“妹子你脾气够好的。”

“职业习惯,这不最近都讲究职业素养么,前两天还培训了呢。叫客人打分,差评扣钱。十个好评就有奖金。不是我吹马哥,我可是拿了奖金的,要不能买上貂么!”

“妹子,不是哥说你,你赚点钱也挺费劲的,咋就想着买貂呢,买点啥吃的喝的不好啊!你们你们这些女的,我媳­妇­也是,成天喊着买貂,然后我就得挣命给她挣钱买貂!要不不给摸!”

此时司机马卡龙肚里咕噜一声,好在苏芙蕾没听见,自顾摸着油光水滑的新貂。

“不给摸上我们这来啊,卡龙哥我跟你说,我们酒店可好了,有集点卡呢还,做十个钟送一个,多合适啊!”

“你得了吧,一个貂,也就一两万块,能管一年,让吹箫吹箫,让纠床纠床,早晨出车还能吃上包子。上你们那一万块也就能管个七八次,十次顶天了,回家跪搓板,弄不好还得被小舅子捅。不值当啊。我跟你说,我小舅子练过武术,那可是手底下真捅死过人。”

“艾玛龙哥,我最喜欢那样的了。你介绍给我呗,不收钱。”

“可拉倒吧,我老婆得挠死我。不过我就闹不明白了,这貂吧,是挺暖和,但是没有也死不了啊,你们咋就上吊跳河地呢,为了个貂。”

苏芙蕾从手袋里掏出粉盒补了补妆,一只眼觑着马卡龙开车:“龙哥,卡龙哥,我跟你说,别老一只手开车,不稳当,这道这么滑,一会儿两会儿就掉腚了。”

马卡龙抬起档把上的右手:“右胳膊被老婆用菜刀砍过,筋折了,后来接上抬起来就疼,就因为结婚十年纪念日,说好买貂结果没给买。妹子没事,哥都开了十六年车了,车上从来没死过人!你别紧张,接着说你内貂的事,我也研究研究女­性­心理。”

“你媳­妇­这事我说不准,我给你说我是咋想的吧。龙哥你知道我叫啥么,我叫苏芙蕾,内个芙蓉的芙,花蕾的蕾。我原来大名叫苏菲,然后一入行就给改了,我们经理说你叫个卫生巾名还咋出台啊!我一寻思也是,就给改了。听说是个挺好吃的甜点名,但是我也没吃过,老想着看看哪有卖的去吃一口,这都五六年了也没吃上。”

“你别老说吃的事儿,我这挺饿的,等把你送到了得赶紧去吃点儿。”

车里暖风开得足,苏芙蕾又穿着貂,热得把领口松开,露出一大片雪白肌肤。

“行行,我跟你说大鹏酒店后头那条街有个砂锅坛­肉­可好吃了”苏芙蕾眼见马卡龙咽了口口水,一笑,又开始说貂:“我开始想买貂吧,是因为怕狗。我挺小的时候,上高中,上的25中,然后冬天回家吧,晚上天黑,从学校出来有条路,总有狗,一下子就窜出来,五了嚎风地叫,跟要吃人似的。然后我怕狗,吓得我呜呜跑。我一跑狗就追,把我都吓哭了。 后来有一天吧,我刚要跑,看见个大妈,穿个貂,往那一站,狗跐溜就跑了。我当时就觉得艾玛这太神了,我要有钱了一定得买个貂,还必须是那种黑的,连帽,桶形的长款。我跟你说吓唬狗可有用了。然后我就天天放学站那街上帮小孩撵狗。 对了龙哥,25中那儿有家狗­肉­汤也挺好喝的,五块钱一大碗,米饭1块钱无限添,你要不要……”

苏芙蕾觉得马卡龙肚子狠狠地咕噜了几声,尴尬地大笑:“说貂,说貂。后来吧,我这学习不好啊,上高中跟没上似的,老是整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然后毕业了,也不愿意上班,觉得没啥自由,就来­干­这个了。放学也不用被狗追了,多好。我开始在足疗做,没觉得啥,都得穿制服,露个沟露个大腿就行。后来到酒店了吧,发现这穿衣服是个事。现在客人都挑,你这衣服穿不好,生意就不好。夏天还行,你说这死冷寒天的,穿个薄点的两天就痛经了没法上班,穿个厚点的不招人喜欢,说你没有专业­精­神。我就想啊,要有个貂就好了,比羽绒服暖和贼多。然后里头就穿个那种,蕾丝的胸罩,底下穿个靴子,整个那种吊带的丝袜,往酒店门旁边一靠,衣服一掀:大哥,玩一会不?妥妥的!保证生意贼好!”

“所以你拿了奖金就赶紧去买貂了啊?”

“可不是啊,我这人手滑存不住钱,挣多少花多少的,这回可算让我整到这么大笔钱了,这长款的还挺贵的。”

马卡龙眯起眼,想象苏芙蕾在五星级大鹏酒店的大堂里,把某位男客逼到墙角,手中寒光一闪,掀起沉重的衣襟,里面大块雪白肌肤配黑­色­内衣,令人垂涎欲滴。

“哎,哎龙哥,开过了!”

马卡龙神思不属,车在结冰路面上滑过了大鹏酒店停在砂锅坛­肉­旁边。

苏芙蕾从包里翻钱给车费:“哎呀哥,你看我这光顾买貂了,钱没带够 ,差20啊。”

“你这差的也太多了啊,三块五块的我就不要你的了。”

“我这不也是给忘了么,这貂两万三千二百零五十,我给完貂钱连吃饭钱都没有了就打车了。”

“那咋办,看你穿个貂扬了二正的,还以为你多有钱才拉你呢,你看我都没拉合乘。”

“要不这样吧,大哥我给你免费服务一回行吧,你看我这新貂刚穿上。”

“这…..”

苏芙蕾豪爽地一把拉开前襟:“大家这么熟了客气啥啊,赶紧的我还要上班呢!”

马卡龙心动,把车往前挪了几步:“刚才那儿太亮了。”

半个月以后,25中门口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有个穿貂的男人,每天晚上放学时候,都在学校旁边的背街上站着,他一出现,野狗就都跑了。怕狗的女学生们都感激他,叫他神貂侠。

马卡龙在25中旁边的小店吃完晚饭,从后备箱里拿出那件黑貂披在身上,由于是女式,不大能系上扣,那抬不起的右胳膊就没伸进袖子里,袖子空空地晃荡着。他用左手抹了抹嘴,今天的熏­肉­大饼是不错,但是熏­肉­再­嫩­,也比不上那天那妹子的­肉­­嫩­,放冰箱里吃了半个月才吃完,老婆小舅子都说这回拉对人了。

方言索引,按出场顺序。

贼亮:特别亮。

酱婶(这样式儿的):这样子的,酱紫。

高兴够呛:非常高兴。 形容词+够呛=非常+形容词。

艾玛:唉呀妈呀的简化形式,感叹词。

道:路,路面。

掉腚:以车ρi股为轴旋转若­干­度,在冰雪路面上很容易出现。

掉,转向,例子:掉头。腚:ρi股。

寻(xin2)思:想,猜想。

五了嚎风:丧心病狂。

扬了二正:张扬,得瑟。

作者声明,本人不支持吃宠物狗,吃人,和剥貂皮行为,文中所叙完全为情节需要。

感谢少林修女@顾异的为本文提供写作素材,详见《审美太差的人就不要买貂了》,请自行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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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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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阳光是毒辣的,空气也浑浊不堪。在恶劣的环境里,­肉­体成了痛苦的来源。而无情却能使人练就铮铮铁骨,进而成为不朽的传奇。

我从一出生便开始死去。

在我成长的那个国度里,没有谁不是从一出生就开始死去的。死亡,是一次狂欢。不朽,在死亡的坟前。

十八岁以前,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何特别之处。我和其他千千万万的孩子一样,早早地被裹上厚厚的衣布,被送进学堂。教室,一贯是人满为患的地方。人置身其中,往往如同沙粒,如同水滴,连自己都很难找到自己。乘风飘散、随波逐流,这就是生命的轨迹。大概只有我父亲的消失,才算得上是这轨迹中唯一不甚相同的Сhā曲。

我的父亲曾是一名化学教授,在他的有生之年,他一直都在研究一种神奇的化学药水。这种药水能使人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脱去­肉­身,变得刚强。他常年将自己反锁在一间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小屋里,人们称那种小屋为实验室。忽然有一天,我的父亲几乎赤­祼­地冲出他的实验室,手里捧着一小杯深绿­色­的液体。他步履轻盈地来到我和我母亲的跟前,手舞足蹈地转着圈。他那­干­枯的双­唇­不停地翕合着,由于颈部肌­肉­的脱落,他早已讲不清话,但我们都感受到了他所要传到的那份喜悦和激动。后来,他当着我们的面将那杯液体一饮而尽。透过他那层依附在骨头上的皮肤,我看到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流进了他的肠胃。接着,时间仿佛被冻结了,走得十分的缓慢。周围万籁俱寂,声音都被压制在了发源端。只有窗台的尘埃还在阳光的照耀下傲慢慵懒不屑地游弋着。

父亲的眼珠子起初一直在他那深陷的眼眶里打转,不久,那眼珠往上一顶,也一动不动了。这时他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响,感觉像是打了一个饱嗝。先前的液体不晓得在他的胃里发生了什么反应,绿­色­的雾气竟腾腾地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雾气弥漫至整个房屋,把破败不堪的房子置换成一个草原似的梦。父亲的皮肤明显老化了,萎缩了——但却始终不见脱落。往下发生的事大概会令我终身难忘,我看到一种类似青苔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我父亲的胸口处钻了出来,并迅速朝四周爬去。与此同时,一股异样的暖流涌向了我和我的母亲。

那青苔一般的东西很快占领了父亲的整个躯体,他的身子也开始冒起了绿­色­的烟雾。最后,我的父亲倒在地上,化为一滩绿­色­的液体。除了一身衣服之外,他唯一留下的只是一个家传的银手镯。他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认为我的父亲已经死去。在我看来,他只是用他研制的药水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魔术,魔术的结果是将自己从我们眼前变回到实验室里,从此更少露脸而已。

但这种事在那个国度里也是不足为奇的。天底下有着数以亿计的父亲,其中有成千上万是化学教授。他们无一不怀着同样的梦想,后来几乎无一不是以消失告终的。因而我的父亲并没有带给我非凡的感受,他的消失亦如此。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异乎常人,乃始于一个梦。

那是一个漫长又难以醒来的梦。

梦的伊始,我是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树,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黄土。我的根扎在一片贫瘠的荒原上,了无生气的杂草包围着我。叆叇的云层纹丝不动地遮蔽了天空。没有阳光,天地之间呈现出一种长夜来临前的黯淡,宛如一张病入膏肓的脸。我不知在这个梦境中驻足了多久,或许有上万年之长。直到我意识到自己并非枯树,一切才有所变换。

我吐了口气,风平地而起。它卷着枯黄的野草,为它们在空中编排了一支动人的舞蹈。我的身体虽然包着厚厚的衣物,但瑟瑟的寒风还是毫不费劲地钻了进去,带给我非比寻常的刺痛。我抱着身子,四处张望着,渴望能寻找到什么。突然,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闯入了我的视野。尽管我从未在课本和标本以外目睹过蝴蝶的风采,一如我从未在课本和标本以外见识过花儿的灿烂,但那就是蝴蝶,我知道得真真切切。我迈开步伐,试图将它捕捉到手。我跟在它的后面,努力地追赶着。风使劲地扑打着我的脸,我仿佛不止在空间中奔跑,还在时光里穿梭。我发现自己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稚­嫩­的孩童,脸上露出越来越明亮的笑容。

终于,我凭借奋力的一扑将它牢牢收伏。它就在我紧扣的手掌之间,这个­精­灵般神奇的生命!我大概是有点窒息,所以我先是深深地做了下呼吸,接着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双手——那蝴蝶却变成了一把骇人的火苗!我惊慌失措,本能地将其甩出我的掌心。火苗落在杂草上,火势一下子蔓延了起来。我顿时就被大火包围了,退无可退。那大火像是要燃尽一切,甚至是土壤,甚至是苍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把我震慑住了。我面对着眼前的火海,没有一丝的动弹,任由它把我叼入嘴中,一点一点地啃食,咀嚼成粉末,咀嚼成它身体的一部分……

再也没有比火更加恐怖的东西了,这是一个排斥火的世界。即使是那些不怕风吹日晒的人­精­也不能不有所忌惮。那是能毁灭万物的恶魔,没有谁会喜欢。我不应该梦到火,谁都不应该。我是连梦都不应该有的。

从梦中醒来,那场大火似乎还在我的体内燃烧着。我大汗淋漓,衣物尽湿。我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心里涌起了一股冲动。这股冲动来得十分凶猛,以至于我毫无招架之力。那就是我想脱去缠绕在我身上的那层衣布。那衣布虽然经年裹着我的身子,但此时此刻还是让我极为难受——俨然一只扼在我喉咙上的手。事实上,也是时候更换一块新的衣布了。况且我还急于想看看我的身体都有了何种变化。

于是,我用剪刀把衣布割开一个小口,药水的气味立马溢了出来,令人作呕。这种气味已经伴随了我快二十年,可我终究还是难以习惯。虽说脱胎换骨是十六岁以后的事,但几乎每一个人从降临之日起就缠上了这样一块用药水泡制的衣布。这种衣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挡风吹日晒,不过更重要的是,它有助于加速肌肤的老化,为日后的脱胎换骨铺路。

我割开衣布,全身赤­祼­地走到一块修长的镜子前。刹那间,我错愕不已。早在我十六岁之前,我的母亲就一直期盼有一天我的身体能腐烂,然而这一天迟迟没有到来。大约是半年前,我察觉到我的胸口痛痒难当,(一般而言,胸口是最先腐化的地方,只是腐烂得最晚。)我以为我也步入了脱胎换骨的轨道。但镜子里所呈现出来的那具身躯丝毫没有这种迹象。我的身体依旧是完整的,而且那么的白­嫩­,那么的红润,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我轻轻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痛楚如冰泉一般清晰地传遍全身。我觉得我应该为此感到悲伤,感到焦虑,可我的身体再一次和我的思想大相径庭。我的心像是呼吸到了最最清新的空气,畅快得几欲翩翩起舞。

这个躯体从此再也接纳不了那些气味熏人的衣布。为了能够走到外面去,我不得不穿得更厚一些。

昨天夜里估计下过一场小雨,街上还残留着一丝水汽。雨水在这个国度里是罕见而珍贵的东西。在这里,一年到头通常只有两种天气——或是烈日当空,或是北风凛冽。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人的­肉­体而言都是苦不堪言的折磨。这也正是人们渴望成为人­精­的主要原因。人­精­,是人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他无血无­肉­,无情无欲。风吹日晒再也不能刺痛他的神经,悲戚或恐慌也无从挑动他的心绪。他无所不能,因为他无所畏惧。他没有追求,因为他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没有哪一个地方不在谈论人­精­,没有哪一个人不在为此作出努力,哪怕这种努力是间接的。像我刚刚经过学校的一块草坪,草坪上那对父子的对话便是一个事例。那位父亲千里迢迢地从城里为他的儿子送来伙食,寒风给他那张正在腐化的脸庞带来了加倍的痛苦。他的儿子关切地轻抚着那张脸,欲言又止。父亲心领神会,淡淡地说了一句:“等你成了人­精­,一切就都好了。”

成为人­精­,是每个人心里最大的期盼。没有这样的盼头,存在似乎便失去了意义。我自然也有这种愿望,可大概是因为那离我过于遥远——人­精­是一种无比高尚又和我绝然不同的形象,这个的梦想在我身上从未显得有多强烈。我只求自己到头来不至于死在寒风与暴晒之下,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样一来,我又何须上大学?大学本来就是为了培育人­精­而设的。那些教授讲师无非在做这样一项工作,那就是试图从他们所熟悉的领域出发,传授一些关于脱胎换骨的知识。比如告诉我们吃什么样的食物可以减少新陈代谢,做什么样的运动可以抑制身体的机能,忍受什么样的­精­神折磨可以增强骨骼,或者如何根据自己的身体特质调制最适合自己衣布的药水等等。今天,教我们社会学的老师就告诉我们,最亲近的人的牙齿有助于肌­肉­的脱落。于是刚一下课,许多人就在教室里相互撕咬了起来。那场面让我心惊­肉­跳。为何心惊­肉­跳,我却无从知晓。难道我是在担心会有人向我扑来吗?我的心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老师在台上欣赏地望着下面的景象,后来,他的视线就落在了迟迟没有反应的我的身上。那是一张死灰的脸,一对黑洞洞的眼睛在他的脸上仿似两个小小的泥潭。当他凝视着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地陷入其间。这种感觉简直令我不寒而栗。还不等放学,我就钻空跑出了教室。

阳光吸去路面上最后的水分,使之重新变得­干­燥粗糙。只有不远处的那个湖和湖边的小树林还绿意盎然。据说这个湖的源泉来自深山,因而多年来从未­干­涸过。湖边的树荫下,此时正有几个人手牵手围成一个圈,一个上身赤­祼­的女生站在圈的中央,手里抱着一瓶殷红的液体。学校每年都会对表现优异的学生进行奖励,最突出的那一部分就可以获得女生手中的玫瑰花露,那是一种神奇而稀罕的化学药水。而次一等的,则得到一款气味宜人的香水。这种香水能够遮盖身体腐烂所造成的恶臭。不过有不少人虽有香水却从不使用,原因是,在他们看来身体越是臭不可闻,越是能表明其发育之成效。

那几个把女生框起来的想必是她最亲近的亲友。在他们的注目下,女生昂起头,缓慢地喝下那瓶血红的玫瑰花露。与此同时,她的亲友们开始绕着她跳起了舞。他们低着头,时而拍掌时而捶打自己的胸膛,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且悠长的咆叫。女生闭着双眼,她的肤­色­逐渐由浅及深,尤其是前胸和后背部分。就像是有一把无形的火在均匀地炙烤着这两部分,致使它们最终变得焦黑。她的亲友们节奏随之加快了,声音也愈发显得高亢。十分钟后,女孩前胸和后背的­肉­脱离了她的身体,并将她那布满血丝的骨头暴露了出来。那几块­肉­刚一落地,她的亲友们便停止了手舞足蹈,一同扑上去分而食之。因为这种­肉­即便不能帮助脱胎换骨,至少也可以减轻身体所遭受的痛苦。

这场仪式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穿过那个女生和她的亲友,我看到了我的朋友思穆。

思穆是我的朋友,是我在学校唯一的朋友。

思穆是个很优秀的学生,他在很多方面都令我十分钦佩,比如他的聪颖,比如他的博学。他的住所和我的相去不远,晚上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今早那个喝下玫瑰花露的女生是他中学时期的同班同学。不过我刚想进一步打听,他却有意地转移了话题。我同他虽说关系密切,但对他的事其实知之甚少。他不大喜欢和别人谈论他的家庭与过去,感觉那里面埋着地雷,一不小心就会发生爆炸。他既然不愿谈及,我也不好多问。我相信朋友之间只要彼此以诚相待便足矣。

思穆看起来还是有些郁郁寡欢,他以前是很活泼也很健谈的,但不知为何,这学期回来之后他就常常显得忧心忡忡,好像一直被什么事情困扰着。说起话来也失去了往日的条理,总是变幻不定。像今天晚上,他突然一下子提到今早的那个女生,突然一下子又掐断了话题,弄得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此刻,他眼神涣散地面对着一本摊开的书,也沉默不语。

“你在想些什么?”我忍不住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倒问了我一句:“你听说过麒麟山吗?”

“没有,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据说最美的地方,一个阳光直­射­不到的地方。”他抬起头,灯光照在他那张略微暗淡的脸上,充满血­色­的眼睛泛着光芒。“那里有各种各样的花朵,包括你能想象的和不能想象的。那里有蝴蝶,有蜜蜂,有蜻蜓,还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湖,湖水里到处都是活生生的鱼。”他顿了一下,问道,“你相信吗,你相信有这样一个地方吗?”

“相信啊,为什么不信?”我听得入迷,几乎不假思索地说。

“你什么都相信。”他疲倦地一笑,那样子仿佛是在讥讽一个自称无所不能的小毛孩。

“但是世界这么大,难道连这样一块地方都没有嘛?”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

“这么说,你不相信?”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你知道这个麒麟山在哪里吗?”

他递过手里的书,说:“这是一个游者写的,他提到了这个地方。他没有明确地给出具体的位置,因为那个地方四面环山,很难确定方位。不过他指出了大概的方向。我研究过,照他的说法,这个麒麟山应该就离我们不远。”

“你是说我们可以去一探究竟?”

“我是有这个想法,你想去吗?”

“那当然了。”这个主意令我热血沸腾, “什么时候去?”

“随便。”

“就我们两个?”

“也许还有一个人会去。”

“谁?男的女的?”

“女的。”

“不会是——。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方便去了吧,当电灯泡可不好。”我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

“你想太多了,那人只是我表妹,刚入学不久。”

几天后正逢假期,我们毫不迟疑地决定把计划付诸实践。临行前,我见到了思穆口中的那位表妹。那是一个长相秀丽的姑娘,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思穆为我们相互作了介绍。

“这是艾彤,这是吴铭旨。”

“无名指?”艾彤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无名指。”我故意晃了一下手掌,表示她没有听错。

艾彤笑了起来,脸颊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这个名字真有趣。”

第一天,我们就走了将近三十公里。日薄西山时,我们正好登上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头。我们站在山顶往回眺望,学校和城镇早已化为云烟,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不见。我感到无比的惬意,就好像我把平日的生活打包成一个球,然后一脚踢远。

我们在附近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恰好可供我们栖身之用。吃过自备的­干­粮,思穆在淡蓝­色­的荧光­棒­下专心地记录行程,艾彤则过来和我聊天。

“无名指哥哥,”第一次见面之后,她就一直这么称呼我,“你小时候养过宠物吗?”

“我没有,不过我爸养过很多。”

“你爸养和你养不一样吗?”

“不一样。他的宠物只养在他的实验室里,我从来都没有机会接近。”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化学家。”

她一听“化学家”三个字,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哦,那它们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猫,一只很可爱的小猫。我爸爸妈妈平时都很忙,每天能陪在我身边的就只有那只小猫。可能是在一起久了,我觉得那只猫咪完全能够听懂我的话,甚至可以读懂我的感情。我高兴,它就会围着我‘喵喵’地叫;我心情不好,它的眼神也好像充满了忧伤。所以我有什么心里话,首先都会跟它说。可有一年,我病了。我吃了很多药,病都没见好。后来我爸就跑到庙里请了一位神婆——什么神婆,那根本就是一个连字都不识的巫婆。那巫婆到我家转了一圈,就下定论说我的病是小猫带来的,要我爸把小猫杀了做药引。我哪里肯,我抱住那只可怜的小猫死活都不放手,我爸觉得我很不懂事,为此打了我一顿。不仅如此,他还故意当着我的面把那只小猫绞成了­肉­酱。”

我听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叫了起来:“你爸为什么这么残忍,难道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他哪里管有没有其他办法,他只相信那个巫婆的话。他照那个巫婆说的,把小猫的­肉­酱抹在一块衣布上,要我穿下。刚开始我怎么都不穿,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想这样一来我们就真的融为一体了,谁也别想再轻易把我们分开。所以我后来不但穿了,而且一直都不同意更换。没多久,我的病好了。不过事情绝不是那个巫婆所说的那样。恰恰相反,我的病能好是因为我的小猫替我赶走了病魔。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我的身体里,为我跟所有要祸害我的东西抗争。”她欣慰地说着,顺势倒在地上。在荧光­棒­的照耀下,她的脸仿佛也散发出淡淡的幽光。“到现在,我每天睡觉前都还常常能听到它在我的耳边叫唤——喵!喵!”

她摇着脑袋,不时地学着猫叫。慢慢的,她哼起了小曲。接着,她就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谣。我惊讶地发现,她的歌声竟是那么的美妙。我的身子顿时为之一振。我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手,要她继续,不要停。我觉得自己此时是一口枯竭的老井,突如其来的清泉既令我振奋,也令我躁动。因为它唤醒我生命的同时,也唤醒了我的记忆。我担心这只是一种幻觉,若是如此,我将生不如死。好在冰凉的泉水汩汩地流了进来,它冲开了颓废的石块,激扬起沉睡的泥沙,打破了堆积如山的孤寂。

我的血液跟着歌声的节拍此起彼伏,我再也坐不住了,拉起思穆要他陪我共舞。见到我们如此痴狂,艾彤亦难掩激动。她不住地叫道:“是我的小猫,是我的小猫教会了我唱歌。”于是我冲到洞口,对着浩瀚的黑夜高喊:“小猫万岁!小猫万岁!”

第二天,我们翻过山一路向北。穿过茂密的丛林,临近正午时我们抵达了一座破败的村庄。我们走在村子的小路上,垃圾随处可见。许多房屋已经坍塌,没有坍塌的也大门深锁。难得遇上几个玩耍的小孩,但他们对于我们的到来却充满了警惕。

最后是一个孤独的老人接纳了我们,还招待我们吃午饭。其间,我们试图向老人打探麒麟山。老人显然听说过这个地方,当我们向他表明此行的目的时,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划过一道长长的光。只是在光划过之后,留下的却是一抹淡淡的忧伤。

老人说,他也曾背着行囊去找寻过麒麟山,那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一听,大喜过望,急忙问结果如何。老人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说:

“像我这种回来的都没有找到。”

“什么意思?”我们不甚明了。

“有些人去了,可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找到了——还是怎么样。”

我们稍作休息,很快又重新出发。老人送我们出村子,就在我们相互道别的当口,我不经意间一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不远处的树上竟吊着三具人的骨头。我们疑惑甚至不安地望着老人,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但老人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仍语焉不详。在我们轮番地追问下,老人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过去,村子里住着一户四口之家。这户人家虽说贫穷,可家中的大儿子因为成绩出众而成为村子的骄傲和其他孩子的楷模。三年前,村子为这个大儿子举行了成|人礼。白天一切其乐融融,岂料就在当天夜里,这个大儿子竟将家人都杀害了,还把他们的尸首悬挂在了树上。

老人说完,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

“那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人将他们放下来?”我不解地问老人。

“那个大儿子相传成了人­精­,谁敢惹这麻烦!”老人背过身,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走回村子。

我们伫立在树底下,良久地注视着那三具惨白的骨头。没有风,却寒气逼人。我忽然鼻子一酸,气愤地想爬上去解开绳子。可思穆拦住了我,他拽着我的胳膊,直把我拽离那个村落。

第三天,我们的眼前迎来了一片声势浩大的重峦叠嶂。但是不久,我们就在其中彻底地迷失了方向。迟迟不愿散去的雾气使每一处景物看起来都别无二致,我们似乎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兜着圈子。到后来,我不由得怀疑我们是不是会一直这样兜下去,直至筋疲力尽。

就在我们心里满是沮丧之际,我忽然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我们拨开野草,地上果然有一条小溪。这条小溪为我们带来了新的希望。我们沿着溪流往前走,起初还风雨无阻,不过慢慢的,我们就仿佛进入到丛林的深处。小溪两侧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横七竖八的树枝宛如一只只不怀好意的手臂,企图把我们牢牢抱住。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努力地推开它们,可它们前仆后继,我们两只手实在难以应付。

每走一步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这让我们无暇他顾,甚至不再想自己将往何方,身在何处。因而当我们拨开最后一层树枝,看到一个空旷而壮丽的山谷时,我们一时之间竟都没有反应过来。我是等到艾彤失声尖叫过后,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大概已经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麒麟山。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描述我所见到的景象,我想没有哪一种语言能够承受它的重量。在我看来,任何的修辞和表达都只会使它魅力锐减。那完全是一片花的海洋,五彩缤纷的花儿相互排挤着,在风中争奇斗艳。那种美是一道光,可以刺痛我可怜的双眼;那种美是一个梦魇,叫我无法动弹。我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喊出了心中的激动。我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它一样冲了过去。长长的斜坡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草,青草把我绊倒,于是我只能以滚的方式扑向它的怀抱。我滚到花丛中,一块石头磕到了我的手。我登时就坐了起来,看着随后赶到的艾彤和思穆,既哭又笑。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那花香像是能够钻进人的细胞,为我们带来无穷的能量。一只浅黄|­色­的蜻蜓飞了过来,大胆地落在我的肩上。蝴蝶则披着奢华的外衣,悠闲地漫游于花间,一副高傲的模样。我爬起来追赶它,也不能使它慌乱。我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虽然梦中的世界与此相去甚远,可追逐蝴蝶的情形和感受却似乎十分的契合。

蝴蝶将我引到了湖边,这个湖就是先前那条溪流的归宿。湖水平静而祥和地躺在花丛中,犹如一位高贵的公主。我轻轻地捧起一掬湖水送到嘴边,然后我便相信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的湖水比这里的还要冰凉,不过同时我也相信,再也不会有一个地方的湖水比这里的还要甘甜。然而没有见到鱼,这是个不小的遗憾。

我们在花间你追我赶,笑声充斥了整个山谷。一阵风刮来,就地卷起数十片­色­彩不一的花瓣。花瓣由是Сhā上了翅膀,它们忘情地飞啊飞,越飞越远。这阵风还刮来一片乌云,乌云刚到山谷的上空就轻而易举地化为了雨。雨来得如此之突然,我们根本来不及躲避。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雨水已经淋湿了我们的背包和衣服。

天边,一座宏伟绚丽的彩虹横亘在天地之间。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眼前的一切和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联系到一起,所以我怀疑这只是一个梦,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

我们找到的那个山洞刚好可以容纳我们三个人,不过山洞地势偏低,而且杂草丛生。狂风裹挟着雨水不时地灌进来,而我们却对此束手无策。乌云没有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很快散去,反而越聚越多。不一会儿,云层俨如一个又脏又厚的盖子,把山谷盖得严严实实。雨势随之增大了,雨水已经漫过我们的脚踝,再这样下去,我们即使不被冻死也会被淹死的。

夜­色­朦胧时分,气温骤然下降。我们把被雨水淋湿的­干­粮拿出来,勉强地填饱了肚子。雨在渐渐地变小,后来我们没有听到雨声以为雨停了,跑出来一看,却发现空中正飘着鹅毛大雪。居然下雪了!在我们生活的那个地方,雪比雨水还要罕见。不过我们没有因此而有半点的兴奋。恰恰相反,一种莫名的恐慌迅速地占领了我们的心头。我们回到洞中,紧紧地抱成一团,只希望天气能快点有所好转。刚开始时,艾彤唱起了歌,试图以此来缓和大家心中的不安。她的歌声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的苍白和单薄。没唱几首,她就唱不下去了。她的双­唇­红得发紫,身体不住地颤抖。

眼下的情况已经超出我们最初的设想。我思来想去,最后觉得我们应该尽早离开那里。我的提议似乎让思穆很是意外,他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什么,意思总之是不同意。外面,狂风怒吼着,仿似一只暴躁不安的野兽。一个小时之后,我又提出了相同的建议。可思穆不置可否,只是让我们多吃些­干­粮,补充补充能量。不多久,我第三次提议离开。这一次,我的口气重了许多,因为我看到艾彤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和思穆的情况其实也好不了多少,而外面的风雪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思穆没有再坚持,他叫我搀扶好艾彤,自己拎着包在前面探路。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难看,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找到湖泊,然后循着来时的那条小溪走回丛林,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但白茫茫的大雪覆盖了一切,我们看不到湖,也找不到路。我们只能凭借印象,一步一步地向前摸索。我尽量在艾彤的耳边说些鼓励的话,前面路还很长,她不可能靠着别人搀扶走出山谷。为了找到那个湖泊,我们敢情花去了上百个漫漫长夜。我们经常误入到花丛中,继而举步维艰。当思穆踩破湖面的冰层差点掉进湖里时,我们早已疲惫不堪。而爬上斜坡又耗去我们很大的工夫,所以钻进丛林后,我们几乎没有气力再去和阻挡我们的树枝斗争,只能是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迈着步子。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或多远,我只记得艾彤一个趔趄,把我和思穆都给带倒了。此后,谁也没有再站起来过。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不禁悲伤地想:我的人生不应该如此简单和短暂。

但我并没有在那个恐怖的夜里死去,思穆和艾彤也没有。此前我们曾对小溪两侧的树木颇有怨言,然而恰恰是因为它们,因为它们的枝繁叶茂抵挡了风霜雨露,我们才得以幸存。第二天醒来,我们固然为自己还活着庆幸不已,可不知为何,大家的心里同时又都沉重了许多。

走出丛林,我们找到了返程的路。我们长途跋涉,终于赶在当天夜里回到了曾经路过的那个村落。进入村子前,我毅然决然地爬上树,放下了那三具在月光下透着寒气的白骨。思穆这回没能阻止得了我。但那三具骨头经历了太多的风吹日晒,因而一落地,就都摔成了碎片。

我们在村子里找到了先前接待过我们的老人,并在他那里休息了一宿。我们将途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老人静静地听着,居然泪流满面。

自麒麟山归来,我病了,终日卧床不起。

在我生病期间,艾彤和思穆每天都会来看望我,而这也是我一天之中唯一期盼的事。偏偏期盼是一个掌管时间机器的可恶的小鬼,他洞察了我的心机,于是竭尽所能地压缩我与友人相聚的时光,同时又把其它的时间无限地拉长。

艾彤真像个孩子,和她在一起连石头都会感到快乐。我喜欢和她面对面地坐着聊天,聊她的宠物,聊她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我喜欢她的笑容,喜欢她拿那双明亮的眼眸打量我;我还喜欢她的歌声,喜欢她唤我无名指哥哥。她的一切在到达我的内心之前都被修剪得完美无缺,我没有不喜欢的理由。我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但爱情是什么样子的?——我无从知晓。这样的问题我不能说,也不能问。我的激动、苦闷和迷惘只能同头顶上的天花板抑或是窗外的枯树分享。

差不多过了半个月,我的身体才基本康复。不过我的生活没有因此而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一天清晨,我背着书包去上课,这是我近二十天以来第一次去上课。刚走到教室的门口,我的身体就本能地绷住了。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气味猛然袭了过来,那是由香料的飘香和­肉­体的腐臭交汇形成的洋流。老师还没有来,台下悄无声息地坐满了黑压压的学生。教室的门窗关得死死的。灯管虽然都亮着,可灯光看起来既惨白又虚弱。借着气若游丝的灯光,我能看到尘埃在空气中散漫地漂浮。事实上,教室一贯是这个景观,只是偏偏在这天早晨,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了。我在一个角落坐下,潮湿的空气钻进我的衣服,不断地叮咬我的肌肤。仅仅二十分钟,我就开始头晕目眩。慢慢的,连呼吸都倍感困难。可以想见,这一节课对于我是多么大的煎熬。下课的铃声一响,我就像逃难似的跑出了教室。

我曾以为时间会帮我重新适应那个地方,但时间似乎不愿同情我,我尝试了好几次,下场都狼狈不堪。我分不清是我的身子容不得那个教室,还是那个教室容不得我的身子。然而可以肯定的是,我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坐在教室里上课了。

在我既不想(或者说不能够)去上课又不愿待在宿舍的时候,我就在学校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据说许多人­精­在完成最后的蜕变前也常常如此。不同的是,他们在漫游中释放了烦恼,我却在此过程中愈发迷茫。我觉得我不应该什么都不­干­,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我去得最多的是湖边的小树林。那里树木成荫,阳光稀少,更重要的是,艾彤的住处就在那附近。我倒不是在那里等着和她相遇——不,绝非如此。实际上,我害怕被她见到我在树林里徘徊,因为我找不到令人信服的借口。我不敢把我旷课的事情告诉她(还有思穆),我不知道她会对此作何种反应,我害怕她的反应超出我的预期。我不想她日后对我投以怪异的目光,更不想她因此疏远我。

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床上面对着蛰伏在窗外的黑夜,忽然想到了画画。我的脑子里装着美不胜收的麒麟山,我想我为何不把它画下来同他人共享。这个主意使我­精­神焕发,但可还未开始我就碰到了困难。在我拿起笔之前,麒麟山的美景总是魂牵梦绕挥之不去。可此刻我刚欲走近,它们却又都警惕地躲了起来,生怕被我捕捉到。我无法把那些花儿、蝴蝶、蜻蜓、白雪、湖水、高山、丛林清晰完整地还原出来,我和它们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张。我焦急万分,但又无计可施。我这才发觉麒麟山正在我的记忆里一点一点地消亡。我渴望能再去一次,虽说我对上次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但麒麟山依旧叫我心驰神往。

最近一段时间,思穆明显变了,变得神情恍惚,变得行踪诡异。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而且我注意到他隔三岔五就离开学校,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所为何事。问他,他也不说。他经常回避我的问题,有时甚至回避我。比如我明明看到他走进寝室,可不管我怎么敲门,寝室里就是没有一点动静。

最令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在一天下午。当时我正在小树林里百无聊赖地踱步,无意中就看到了他。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一棵树后。他看上去头发蓬乱,脸上毫无光泽可言。他呆若木­鸡­地站在湖边,目光涣散地望着湖面上的倒影。后来,他居然低声地哭了起来。他哭得那么悲伤,不一会儿便泪流满面。可他自己仿佛没有意识到,所以当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自己的脸颊时,他才会感到吃惊,继而慌乱不已。他惶然四顾,见周围没人连忙用衣服抹去脸上的泪水。他同时抹去的还有他的悲伤,但一转眼的工夫,他又被无法抑制的愤怒吞没了。他开始左一下右一下地抽打自己的脸庞,咬牙切齿地抽打着。若不是他及时停止,我肯定会控制不住冲过去的。

两个星期前他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他还时常主动地把我和艾彤约到一块聊天。不过说是这么说,每次聊得最起劲的都是我和艾彤。他更多的是坐在一旁,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我们。有一天夜里我去找他,他突然直直地逼视着我,问我是不是爱上了艾彤。我毫无防备,顿时就被问得哑口无言。我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际,他的神情陡然一变,露出了一丝笑意。

“喜欢她,那就勇敢地去追呀。”他说。

然而半个月后,他再一次逼视着我,问了同样的问题。这一回,他却吼了起来:“你不能喜欢上她,你也不应该喜欢她的。”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扭曲了。

“为什么不能,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她?”我反问道。

“你不懂吗,我们不需要爱情,就像我们不需要笑容不需要眼泪。这些东西只会使我们更加依赖我们的­肉­体。这样一来,我们永远都不会变。”

“不会变就不会变,我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的?天啊,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这样?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裹着这些叫人讨厌的衣布,一辈子都害怕风吹日晒,一辈子都提心吊胆?”

“我不知道,”我大声地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比风吹日晒还要难受。”

“你是真不懂吗?你太天真太任­性­了,就跟那些婴儿一样。你不可以一直都这样。现实就在你的面前,你只能面对它。你必须要学会面对它。” 他说着,捋起了袖子,“过来,过来咬我。”

“我为什么要咬你?”

“听我的话,过来咬我。”

“我不要,我要走了。”

我转过身,想开门离去。可这时,思穆居然扑了过来,狠狠地咬住了我的手臂。我痛得大叫,用尽全力想把他推开。连续好几次我已然从他的口中挣脱,但他又不依不饶地扑了上来。最后一次,他甚至直接将我扑倒在地。我在慌乱中朝他的脸上打了一拳,这才有机会逃出他的房间。

我孤独地走在暗淡无光的街道上,寒风呼呼地从我的身上刮过。我不想返回自己的寝室,因为只觉得自己就快要透不过气了。经过一间小商店,我到里面买了两瓶白酒。喝酒是一件遭人鄙夷的事,可这又怎么样。如果有人想鄙视我,那就由他去好了。

两瓶白酒下肚,我的身子就变得有些轻飘飘了,泪也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溢了出来。我一边走一边抽泣,不知不觉便到了学校的足球场上。诺大的足球场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有个老人躺在路灯下,他三番五次想要爬起来,但都没有成功。我跑过去扶了他一把,他却问我为什么要扶他。我说有什么不对的嘛。老人一愣——大概是我嗓门比较大,把他吓到了——随后他点了点头,满是歉意地笑了笑。

老人看到我脸上的泪水,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吵架了。

“所以你就哭了?”

“是,他是我的朋友,可他却想伤害我。”

听了我的话,老人又淡淡地一笑。

我把所剩不多的酒递了上去,问老人要不要喝点。刚问完,我就发觉这样不是很妥当。不过老人没有拒绝,他接过酒瓶子,轻轻地呷了一口。

“你见过火吗?”老人问我。

“见过啊。”

“我说的是大火,成片的大火。”

“那可没有。”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不要犹豫,跳进去。”

我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他睁大了眼睛,用力地喊着:“跳进去,跳进去,不要犹豫。”那一刻,我觉得老人的目光和声音都渗入了我的身体,直逼我的灵魂。这时,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叫我。我转过头,看到了艾彤。当我再回头时,老人竟消失了。难道酒­精­这么快就把我迷醉,让我产生了幻觉?我问艾彤是否看到了一位老人,艾彤说除了我她谁也没有看到。因此,我也只能相信方才发生的就是幻觉,不管我愿不愿意。

艾彤走过来,说她听说了我和思穆吵架的事。她去过我的宿舍,见我不在,便到外面看看。见到艾彤,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再加上酒力发作,我没多久就把所有的不愉快给忘了。我又重新变得欢快了起来。我拉着艾彤的手,恳求她为我唱歌。艾彤的歌声在我的耳边汇成一阵暖洋洋的风,我张开双手,乘着这阵风自由自在地飞着。我飞出了学校,飞出了黑暗的深渊。我又穿过茂盛的树林,最终飞进了百花齐放的麒麟山,那个无比璀璨的麒麟山……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我已在自己的寝室里。寝室的门敞开着,我全身赤­祼­地躺在地板上,身上只盖着一张被单。我记不起过去的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

10

两个月不见,母亲又老了。她那灰白的头发已掉得十分的稀疏,手脚也远不如往昔利索。人一老,身子对阳光和风霜自然更为敏感。透过她那双日渐­干­涩的眼睛,我能体会到她每日所经受的痛苦。

“怎么样了?”她问,声音非常的沙哑。

“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快。”我懂她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

我想问她过得如何,但没有问出口。

“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什么?”我好奇地看着她,只见她从她的手提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手镯。那是父亲的手镯。

“早该给你了,但我老是忘了。”她说着拉过我的手,为我戴上。不算厚实的手镯居然十分的沉重!手镯从我手掌穿过的一瞬间,我仿佛见到我的父亲,只是他的形象已极为模糊。而且不管我多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再看清楚。

“看来挺适合你的。”

“嗯!”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她又把手伸进了手提袋,这次她拿出的是一个由竹条编成的小盒子。我接过盒子,小心地打开一条缝隙——里面关着十来只拇指大小的深红­色­的昆虫。

“坏血虫!你从哪里弄来的坏血虫?”我无不惊讶地问她。

“总之费了不少劲。你要努力,这东西会对你有帮助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把盒子收好。

“我给你找好媳­妇­了,等你们毕业就结婚。”母亲又缓缓地说。

“嗯。”

“她父亲是你爸的朋友,就在你们学校当教授。她明年也要在这里上学。”

“是吗?”

“你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

“这有什么关系吗?”我想不出这有什么关系,我甚至想不出结婚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会影响到下一代的。”她又瞟了一眼我手上的手镯说,“你孩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别忘了把手镯传给他。”

母亲走后,我在椅子上呆坐了近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我斩断了所有盘缠在我大脑里的思想,并把它们塞进一间小黑屋。我咬着牙,将坏血虫倒进衣服,拎起书包便去上课。我下了最大的决心,我告诉自己就算死也要死在教室里。然而即便这样,我也还是没能坚持住。不论是周遭的环境还是坏血虫给我造成的痛苦,都无时不刻不在侵蚀我的斗志。我勉强充满气的斗志不到十分钟就被啃破,重新变成一张­干­瘪的臭皮囊。我趴在课桌上,真想一死了之。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课,可我一句都没听清,一句都没听懂。我只觉得他像是在念经,念得我头晕脑胀目眩神夺。这一切终于致使我失去了理智,我站起身,对着老师大吼了一声。这一声包含了我太多的情绪,因而在封闭的教室里回荡得格外的久。在场的人无一不被我吓到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不晓得我要­干­什么。我抱起自己的书包使劲地摔到地上,仿佛是它惹毛了我。之后我头也不回,含泪冲出了教室。

我一口气跑回了宿舍。我躺在床上,想好好地大哭一场。可刚一躺下,宿舍的门就被推开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伸了进来,藏在这只手后面的是——天啊,我该如何加以形容!乍看之下,我以为那是一具血粼粼的骨头。可他的五脏六腑分明都健在,心脏也还跳动着。但他又绝非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除了后背,他身上没有一块­肉­是完整的。我见过无数脱胎换骨后的身躯,可从未见过如此血­肉­模糊的。我登时就被吓得跳了起来。那具躯体艰难地拖着脚步,一只手还挂着一个黑­色­的袋子。他在缓慢地向我逼近,我想跑,我的脚却不听使唤。我注意到他似乎要说些什么,但他的嘴巴一直忙于呼吸,好一会儿方突出了两个字——“铭旨!”直到这一刻,我才从那张残缺的脸上认出他来。他竟然是思穆。上次吵完架他就失踪了,我怎么都想不到当他再次出现时会是这个样子。

敢情是那两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在喊出我的名字后他便倒了下去。我想上前一步接住他,但我的脚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思穆无力地看着我,虚弱地说:“我……成功……成功了,袋子……­肉­……给你。”他好像还想对我笑,只是他的嘴角没来得及上扬到高点,就掉下去了。

思穆死了,死在我的怀里,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方式。

11

“无名指哥哥。”

“嗯?”

“你说人死后还会留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不会。”

“不留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能去哪里?”

“也许还有其他的世界——更加完美的世界也说不定。”

“更加完美的世界?”

“更加完美的世界。”

“你相信有这样的世界?”

“为什么不相信。”

“思穆哥哥说得对,你确实是个很乐观的人。”

“思穆经常跟你聊到我吗?”

“偶尔吧,我们两个很少说话。”

“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挺能说的,在一块应该很聊得开才对。”

“我很能说吗?”

“不是吗?”

“我不觉得,我是遇到你才成话篓子的。”

“是吗?思穆还说了我什么?”

“他还说你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

“是啊。你们不愧是好朋友,他挺了解你。”

“你的意思是他说得有道理?”

“可不是,你是蛮可怕的。你知道吗,你身上有一种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磁力。谁只要稍微一靠近你,就会被那股磁力吸住,很难脱身。”

“还有这样的事!这么说你——”

“对,我也被吸住了,所以今后我要离你远远的,不能再靠得那么近了。”

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高山,没有看我。

“无名指哥哥。”

“嗯?”

“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好啊,求之不得。”

“思穆哥哥不喜欢我唱歌,说实在的,我也厌倦了。”

“为什么,你唱得那么好?”

她的目光依旧游离在数千米之外。她没有多加解释,而是轻轻地哼了起来。她的歌声是一组­色­彩斑斓的五线谱,不仅串起了美妙的音符,也串起了我脑海里的许多画面。我想起她第一次为我唱歌的那个夜晚,我们在山上大呼“猫咪万岁”;我想起我们在深山里打转,既疲惫又迷茫;我还想起了麒麟山,那片令我们疯狂的花海,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以及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我的思绪跟随她的歌声在记忆里穿梭,但她的歌声却戛然而止了。她忽然用手抓住自己的脖子,起初我没有反应过来,待我反应过来,她已从脖子上撕下了一块­肉­。血溅到我的脸上,进到我的眼睛里。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把那只抓着­肉­的手伸了过来,血在她的手臂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之后滴到了地上。“这本来是要给思穆的,虽然我不喜欢她,可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不过他现在不在了,就给你吧。”她的声音已经变了,惨白的脸由于疼痛不停抽搐着,“拿去,这是你应得的。”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块血淋淋的­肉­,那块­肉­犹如一只被捏死的小兔子,使我的肠胃一阵翻腾。应得的?这就是我应得的?

12

天上飘起了小雨,那雨却是红­色­的。

自从艾彤的血溅到我的眼睛,我所看到的东西就都染上了血的颜­色­。天空是血­色­的积云,墙壁是血­色­的油漆。我走过血­色­的街道,迎来一片血­色­的湖泊。在风的鼓动下,湖水异常的汹涌。它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露出了狰狞的面容。惊雷霍霍,不绝于耳,天空仿佛被谁炸得千疮百孔。血­色­的雨幕里,一座通往教学楼的桥梁轰然倒塌。顷刻之间,犬吠狼嚎,哀鸣四起。

一个身材瘦小的学生拖着一辆板车,步履蹒跚地从我的身旁走过。他垂着头不发一语,全身上下似乎只有两只脚还活着。板车上放着三四座石刻的墓碑,墓碑的周围摆满了鲜花。他途经不断被湖水冲刷的湖畔,一时没有踩稳,连同车子一块掉进水中。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套在他身上的绳索拉住了他,拽着他迅速地往下沉。片刻后,人潮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涌了出来。他们群情激奋,相互扭打着,不知所为何事。他们口里说着喊着我完全不得要领的语言,好像彼此之间有多大的仇恨,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他们且战且走,很快就要到我这边来了。我很害怕,但又不愿落荒而逃。

风越刮越强,雨越下越大,湖水的颜­色­变得更加的深了。这时我的头顶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闪电大概击中了湖水,整个湖泊竟燃起了熊熊大火。好像那湖水不是湖水,而是汽油。更难以理解的是,狂风暴雨非但没能将其扑灭,反而进一步助长了它的势头。火焰几乎窜上了云霄,点燃了整个云层。这片从天而降的大火吓坏了交战正酣的人们,他们一边失声哭叫,一边夺路而逃,再也顾不上什么打斗。

腾腾的大火离我仅几步之遥,不过我却丝毫不感到恐惧。事实上,炎炎的火光照在我冰冷的身躯上,为我带来的是惬意的温暖。由于这种温暖,它的形象一下子亲切了许多。我记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里的那场大火与它何其相似。我望着眼前的火海,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跳进去,跳进去,不要犹豫。”这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耳边循环,一次比一次响亮。不久,它甚至宛如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推着我朝大火走去。

可没走两步,我的脚就像灌了铅,重得寸步难行。同时我的心也仿似给什么东西缠住了,越缠越紧。我忽然很想哭,很想找个人好好地哭诉一番。但是谁能为我提供一个肩膀?我最好的朋友已经弃我而去,我心爱的女孩也与我渐行渐远。我还拥有着谁呢?哦,我还有一个老母亲!可她那年迈而单薄身体显然承担不了我的眼泪,她也不应该承担。这个可怜的人,她孤独半生,为我付出了一切。我欠她太多太多,而我除了努力营造一种她所喜闻乐见的假象外,还能做些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根本就一无是处。

我一无是处!我对着眼前的火海,伤心欲绝地大喊。大火居然理解了我的悲恸,它为我窜得更高,烧得更加旺盛。它居然理解了我!我恍然明白为什么它使我觉得亲切,那是因为它和我一样,都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跳进去,跳进去,不要犹豫。”那个声音又响彻在了我的耳边,“跳进去,跳进去,不要犹豫。”

生命何须意义?只要燃烧,只管燃烧。除去燃烧,别无选择。

我摘下父亲的手镯,把它扔进大火里。刹那间,我的身体变得无比的轻盈,俨然一张薄薄的纸。风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吹了起来,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它像大人挑逗小孩那样挑逗着我。我闭上眼睛,交出了那所谓的理智。因为我知道,风比我还要清楚我的归宿。

..

孔乙己

t xt ~小 说

伯克利的soda hall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地下一个黑洞洞的大lab,lab里预备着机器,可以随时写码。做cs的人,傍午傍晚散了课,每每花一个小时,写一道hw —— 这是经济危机前的事,现在一道题要写两个小时——靠显示器倚着,热热地pile了submit;倘肯多花一个小时,便可写一道extra for experts,或者previous exam,如果刻到十几个小时,那必是有自己的project,但这些学生,多是帽衫帮,大多没有那么灵光;只有穿衬衫的,才踱进街对面的suitadja dai hall里,要咖啡要paper,慢慢地research。

我从大二起,便在cs的intro课里当reader,教授说,样子太傻,怕伺候不了广大学生,就在office hour做点事罢。office hour的帽衫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夹缠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ta把题抄出,看着题里面有漏洞没有,又亲看讲解把code写出来,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讲题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教授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gpa的情面大,辞退不得,才改为专管判作业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lab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教授是一副凶脸孔,写作业的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lab,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泡lab而穿衬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瘦小;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加些青春痘;一部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穿的虽然是衬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好几个学期没有换,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big data,machine learning,叫人半懂不懂的。孔乙己一到lab,所有写码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粉刺了!”他不回答,对电脑说,“今天要交两个hw,还有一个project”,便打开九个emacs窗口。他们又故意地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追了人家的妹子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陪着business club的妹子,去逛街。”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去逛街不能算追……去逛街!……男闺蜜的事,能算追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总有纯洁的友谊”,什么“蓝颜”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追过妹子,但终于没有谈成,又耽误功课;于是愈过愈差,弄到将要挂科了。幸而写得一手好code,便和人家组组队,抱一条大腿。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吃懒做。写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电脑代码login,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组队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copy的事。但他在我们课里,成绩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扣分;虽然间或扣掉积分,暂时记在glookup上,但不出一天,定然补清,从glookup上拭去了孔乙己的负分。

孔乙己写过几百行,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会把妹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妹子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概率分布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ta是决不责备的。而且ta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学弟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写过码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写过码,……我便考你一考。linked list的implementation,怎样写的?”我想,挂科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code应该记着。将来当ta的时候,教课要用。”我暗想我和ta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ta也从不将code手写上白板;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node里有个next pointer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回车,点头说,“对呀对呀!……linked list有四种implementation,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敲了快捷键,想在terminal里写码,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隔壁学弟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debug,一人一个。学弟找完bug,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显示器。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显示器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bug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码,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学弟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dead week前的两三天,ta正在慢慢的算分,打开google docs,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扣着十九分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写码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搅了基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把妹。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把到白富美家里去了。白富美妹子,动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被发卡,后来是喝酒,吐了大半夜,再捡了肥皂。”“后来呢?”“后来捡肥皂了。”“捡肥皂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弯了。”ta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分。

dead week之后,功课是一天紧比一天,看看将近final;我整天的判作业,也须加紧进度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学生,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交一个project。”这声音虽然极细,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lab外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白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紧身牛仔裤,直着两腿,下面压一个信使包,用花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交一个project。”ta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扣着十九分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再补罢。这一回是一次过test,分要好。”ta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去把妹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被拒,怎么会捡肥皂?”孔乙己低声说道,“手滑,滑,滑……”他的眼­色­,很像恳求ta,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ta都笑了。我开了terminal,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乳­尖袋里摸出四个u盘,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指甲油,原来他便用这手写码的。不一会,他交完project,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final,ta发出成绩说,“孔乙己还扣十九分呢!”到第二年的final,又说“孔乙己还扣十九分呢!”到fall semester可是没有说,再到spring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弯了。

又及:有想法改《孔乙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起初只是想戏虐一番,作为cs预备役人员做好自黑敝行业这一必需的工作。后来就觉得似乎有一种责任,好像必须要讽刺些什么,否则辜负了原作的神气;自己也耳闻目见许多事情,觉得有吐槽一下的必要了。再后来下笔改了,才觉得讽刺也没那么容易;没有一件事能够完全对应上这篇文章的所有。所以这文章有两大遗憾,一是孔乙己三字没能找到对应,二是结尾草率——哪有把不到妹就走弯路的程序员?我们只不过是会投奔二次元找找安慰罢了,再说这么写似乎对彩虹群体颇为不敬。然而草稿一出似乎上了推荐,点赞甚多;所以还是趁着没有人批评的时候先行澄清,戏虐为主,一笑了之,若读者能从人设地理里找到些影子,会了自黑的意,那就再好不过。如有雷同……我只能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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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日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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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生活会变得如此规律。每天早上7:00,我的手机闹钟就会响起,在它响过两遍后我会随手按掉它。它会不服气地于7:06分再响一遍以提醒我再不起床就赶不上7:32的那班地铁了。

男人就是有这点方便,不用化妆。所以我从起床到穿戴整齐只需花上15分钟。如此速度还得感谢我老婆,她总是在前一天晚上就把我第二天要穿的衬衫和西装准备好了。而她现在还在睡呢,她是个是个……嗯……女程序员,并且还是个自由职业的女程序员这样奇葩的存在。她的工作时间主要集中在半夜,这让我苦不堪言。

比如我们根本没有同时就寝的可能­性­,我要睡觉的点正是她和老外远程电话的点。由于我们有了孩子,所以原本的书房改成了孩子的房间,为了不影响孩子休息,她就只能在我们的卧室里工作。自打那一天起,我就没有睡过安稳觉。尼玛第二天我还要7点起床啊!你们这叽里咕噜的鸟语到底是在说什么啊!很快,眼罩和耳塞成了我睡觉的必需品。

再比如我们的­性­生活极为不规律,已经很多次了,我只能偷偷地自己帮自己。但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善的可能­性­。为了方便地照看孩子,老婆产后就转做了自由职业者,自由职业者其实也非常辛苦,需要不断找活­干­,国内的那些项目根本没法做,层层转包以后报酬很低,所以只能做国外的。而国外的项目就需要晚上跟老外开会,也够烦的,但好在老外钱多,好歹是dollar啊!

好吧,其实她赚的比我还多。我只是一个傻Ъ日企里的文员,每天朝九晚五,拿一点死工资。你还不能迟到,迟到了还要被我那傻Ъ日本老板骂。还不能到点就下班,到点就下班根本不符合日企的文化啊。鬼知道为什么日本人这么喜欢加班。随便挑一天12点去陆家嘴看看我们那幢楼,还亮着的灯的那层绝对是我们公司没跑了。不过还好日企加班可以拿钱,看在钱的份上我也就忍了。但是尽管我拿着了加班工资,我赚的仍然远比不上我老婆。好歹我还是个世界五百强日企小高管啊,为啥和一女程序员赚的相差那么大啊?这是为啥啊?

所以,每每我想冲我老婆发飙的时候,我都忍了。每月房子的贷款压力山大啊,现在她赚的这份钱很重要啊。想到这里,我会释然一下下。该睡睡我的觉,该上上我的班。

我想很多上班族的闹钟都是跟我一样的,周一到周五总是那么早,而周日是没有闹钟的,可以睡到自然醒。以至于每到节假日调休,总是忘记给原本的休日也设上闹钟。比如今天……

我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孩她妈正在给他喂早饭,孩子满不乐意。我醒来看到艳阳高照,意识到坏了,闹钟忘记搁了。我一个打滚起了床,冲进卫生间,一边撒尿一边冲老婆怒吼:

你怎么不叫我啊!我今天上班啊!

我哪知道你上班?你昨天又没跟我说。

你不会看新闻的啊?长假调休你不知道啊!

你凶什么凶!自己忘记设闹钟,别往我身上推!

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烦死了,这­奶­粉他根本就不喜欢吃,都怪你,贪便宜买的这个副牌的,说什么跟正牌的一样,这下好,全要浪费。

你帮我拿下衣服,我快来不及了。我一边刷牙一边说。

自己拿去,我哪腾得出手啊!

地铁一靠站,我便冲窜出去了,一路小跑去往公司。烈日炎炎,空旷的马路就像是一个烧着的平底锅,路两旁毫无可以遮挡的树荫,我就像一小块移动的牛排,嗤嗤地冒着烟。

冲进办公室的那一刹犹如跳入了冰凉的泳池。

我笑着跟前台小妹打招呼,她冲我笑着说,迟到啦,忘搁闹钟了吧,哈哈。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推门进去。

在通往我的部门的路上要经过销售部、法务部、财务部、人事部这一溜部门,鬼知道为什么我们部门这么靠里。我低头走,感受到好多人都在朝我看,这就是日企的文化啊,谁迟到了,大家嘴上不说,但都会给你以最犀利的注目礼。在经过人事部的时候,我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人事部的老大。还好还好,他不在。人事部的老大是个中国人,可得搞好关系,要不然以后吃不了兜着走啊!

走过人事部,就是我们部门了,老板和其他同事都来了。我脸上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右手摸着我的后脑勺,憨憨地说:早上好……

几个女同事们都抿着嘴笑。

几个男同事看都不看我一眼。

老板也没理我。

我老板是个日本人,特别胖,有一次上厕所撒尿我站他旁边,目睹了其撒尿的艰难……胖到那程度,你可以想象吧。他其实早就看到我进来了,但是一直低头装作很忙地盯着笔记本的屏幕,我对他说早上好,他装作没听见,依旧敲打着键盘。

不好意思啊,西先生……我迟到了……

啊,林桑!他猛地抬头,吃惊地看着我。你来啦!

装什么装啊我心里想,脸上依旧堆着那一副憨笑。

发生什么了?

这个……今天调休,忘记调闹钟了……所以迟到了……

原来如此呐!胖子努力瞪大了小眼。又是这副一惊一乍的表情,我至今仍然不懂为什么小日本们这么喜欢一惊一乍。

你怎么不把自己忘记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爆发大笑,笑声大得可怕,引来我们这片区所有人的注目,尤其是隔壁人事部的,人事部老大这时候适时地回来了。我的脸上火辣,可以想象脖子根都红了罢。

我就这样低着头欠着身站在那里,胖子坐在那里、靠在椅子上不停大笑。他的下巴笑得发颤,他的肚皮也笑着发颤,他整个人都笑得发颤。我突然回想起很多抗日神剧里面的镜头,日本鬼子也是这样坐在那里神经病似得笑啊笑啊,站在他们面前的多半是那些汉­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西装下的衬衫已经湿透,我不好意思脱,就着西装在座位上坐下。今天的空调风特别大,直对着我吹。上半身现在一阵又一阵­阴­冷。我感觉我快感冒了。我看看四周,每个人都显得有忙不完的事情。每个人的穿着、动作、表情都一模一样。我突然觉得更冷了。这一切都为了什么?

­操­!马拉戈壁的!小日本怎么这么恶心!就是猪啊!猪耳朵!猪心!猪蹄!猪八戒!口水猪!小日本都他妈的是猪!这个公司就是猪圈啊!怎么这么恶心!我­操­你妈逼!日本人恶心!中国人也恶心!都他妈的是一群傻Ъ!这地方可真够傻Ъ的!我自己也是傻Ъ!我想­操­啊!为什么我想­操­却不能­操­!我­操­你妈逼啊!

我起身,拿包,转身走了。我的身后留下一片诧异的目光。我身板直挺,目光坚定地走过人事部、财务部、法务部、销售部。我只听到背后有一阵阵嗡嗡声,就像是成千上万的苍蝇在那躁,我越往前走,它们就越狂躁,它们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又似乎在开一场群魔乱舞的派对。此刻的我只想走,走出这个地方,逃离这一切,去一个­干­净的地方。

回到家的时候,孩子又睡了,她也又睡了。

我走到床边,俯身抱住她。

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陪你。

我低头轻吻了她额头。

早上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我辞职了。

嗯?

不­干­了。

那你以后­干­啥?

我要写小说。

什么?

没错,我要写小说。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写什么小说啊。

村上春树也是30岁才开始写的小说,不晚,我还来得及。而且以后你半夜编程的时候我就写作,咱们就没时差啦。

我再次亲吻她的额头,起身,走到隔壁,轻轻开门,孩子睡得正熟。我轻轻关上门,来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我长舒一口气,写下这篇小说。

:?

看,是白山!

t.小`说`

我们俩相爱已多年了,和她第一次接吻时,桌上cd 机正播放着凯文科恩的一首钢琴小品《sundial dreams》。

“你知道吗?在我家乡一带特好看。”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纸杯,廋小的吸管沾着她嘴­唇­的潮湿。

“我和你来过。”似乎她已经知道一样。

“季节不一样啦。”

我不想透露太多,让自己解释还不如闭嘴。

火车是早晨六点五十二分发车,我俩正在车站旁的咖啡厅里。对面服务台的两个女孩看起来是忙不过来,白皙的脸庞透着平白的表情。离检票上车有大概一个小时。

“那边的路灯怎么坏了一盏。”

“哪里?”我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只是光度暗了点吧。”

“我又没说它不亮!”她端起了纸杯的咖啡,轻轻吸了一口咖啡。

“我也没说它没坏。”

我再好奇的向那边望去。路灯一齐灭了,只留下一点暗淡猩红。

“都坏了,”我开玩笑着,“你看是吧。”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候车厅了。”她笑着说。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我点点头,拿好背包牵着她的手出去。

候车厅不挤,平常时节没有多少人汇聚于此。准时很快就上了火车。

“坐这儿吗?”她问。

“随你。”

我们并排而坐,她靠窗户边,窗外站台还亮着日光灯。扩音器开始出现列车员一些欢迎语,再响着一段轻音乐,听着很不自在,除非独自坐车时。

火车开动了,她不语着看着窗外划过的景物,我偶尔只能看她­精­致软软的耳垂。

从包里我拿出一瓶矿泉水,“口渴了没?”我挨挨她肩膀。她看过来,摇摇头。

火车正驶过城市边缘,高耸出铁路基下边是破落的郊区,平坦的菜地一连成片。田埂边缘有几间披着黑­色­沥青染布的木屋,四处也无人的影子。清早赶火车让我充满疲倦,我闭着眼睛重心往后背靠着,任微弱的车轮声有节奏着传来。

“喂!你看,白山!”我被猛然扯醒,她在紧紧拉着我的手,让我往窗外看。

是白山,这一带是连绵的山脉,它们正和车轨平行前进。太阳还在山那边,所以茂盛的树木繁枝织成了暗蓝的­阴­影。云雾缭绕着这片山脉,山谷风将雾气运来蒸腾流转消融,暗蓝­色­轮廓的山端脊背时隐时现。而不知列车驶向何处。

她脸颊旁落下的一缕发丝,我看着入迷。

..

IPAD推理

t xt ~小 说

“静子小姐,我无法明白您的意思。”

面前的男人慵懒地陷在沙发里,声音如同从濡软的咽喉里挤出来一般模糊不清,双眼却看着手里的书,即便与静子说话也不抬头看她一眼。

他叫风见。

“您说您去女­性­朋友家里,发现自己平板电脑可以直接连上她家里的无线网络,是这样吗?”

“是的。”静子有些激动,看得出来她有些心神不宁。

“所以您就判断出她可能与您的丈夫有不良关系?”

“是这样。”

男子沉吟半晌,抬起头来看着她。

他看人的时候双眼眯成细微的缝,这种审视的感觉让静子很不好受。

“不瞒您说,我觉得这个结论太过武断,就算无线网络直接连上,也可能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他顿了一顿,“不说别的,那个无线路由就非常可疑,有没有可能是您的丈夫事先帮对方调试时,用平板尝试过连接;另外,你的丈夫也有可能将平板电脑借给对方打游戏,这些都是无法证明的事情。”

“那怎么办?”

“请问您的丈夫有察觉到什么吗?”

“应该还没有”静子想了想,“不过他知道我拿着平板去闺蜜家上网。”

“那就好,”他沉吟了一会,掉转身去倒了杯咖啡,“这事交给我吧,今天晚上我们用聊天软件联系,以防偷听,别用电话。”

“下午我老婆去你那玩,回来的时候神情有点不对劲。”

穿着一袭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回到家里,把围巾挂在身边的衣架上。

他的名字叫做富川,看上去30岁左右,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从他举手投足都渗透出成熟的感觉来看,他应该挺受女孩欢迎的。

“我也感觉到了,她来没多久就不怎么说话,还没有玩到晚上,就急着要回家,脸­色­也不好看。”

电话里这个女人叫做文代。

“她不说话之前有没有做什么事情。”富川动作不停,一边问道。

“她从坐下来就感到很不安,”她仿佛察觉到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她那天去你那里带了平板电脑对吗?”

“天哪,你的意思是…”

“她可能只是怀疑,”男子换上舒适的甚平,走过玄关,“放心好了,如果她问起来,就说你家的无线路由,是我调试的,其他一切不必担心。”

“好的。”

富川挂掉电话,随手播了个号码,“喂,是无线路由的发货商吗…”

当晚静子回到家里,与丈夫匆匆吃了晚饭,晚饭上气氛依旧很融洽,只是融洽的氛围里暗藏着难言的情愫。

静子感到压力很大,吃完饭就借口早睡先回了房间,只剩丈夫在客厅收拾残局。

“你好,我是静子。”

“是我,风见。”

“我刚刚有查我丈夫的电子购买纪录,无线路由确实是先寄到我们家的。”

“好的,我明白了。”

静子释然地放松下来,“那是不是表示,我的丈夫并没有出轨?”

“你的闺蜜今年几岁?”

“­干­嘛问这个?”静子疑惑道,又醒悟过来,“啊,她比我小三岁,今年26。”

“26岁是很危险的年龄,”网络那头的风见几乎是没怎么停顿就在网络上打出了两排字,“年轻女孩子对男人可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光从这点来看,你的丈夫也无法解脱嫌疑。”

“这也太牵强了,而且无线路由确实是从家里寄过去的。”

“这只能增加他没有出轨的概率罢了,请问,您的丈夫现在在什么地方就职。”

“在大学当数学老师。”

“那就更可疑了。”

这句话吓了静子一跳,但很快屏幕那边就又传过来两排字。

“随着智商的升高,掩饰犯罪的能力也在加强,这点本身就值得怀疑。你的平板电脑在手边吗?”

“我找一下,等一等。”

静子开始翻手边的书籍报纸,她记得自己的平板电脑就在电脑桌上,不知道怎么没了,找了一会,门外透过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你找什么?”

“没什么,随便找找。”大概是心虚,她连头也不敢抬。

“是不是找这个。”富川递过来平板电脑。

“是的,”她看了一眼富川,“谢谢你。”

“不用客气,都是老夫妻了,”富川瞟了一眼屏幕,“你情绪有点不对,在和谁聊天?”

静子红了脸,“没和谁聊。”

“是男的吧,”富川背过身去。

静子没说话。

“夫妻之间,要互相信任,但也要注意一些。”富川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去了厨房。

静子赶紧坐了下来,“我们这样调查他,会不会不太好?”

“刚刚平板电脑是他递给你的?”

静子心想这个是夫妻之间的行为,对外人说恐怕不太好。

但没想到屏幕那边马上打过来两排字。

“你的闺蜜应该没有男朋友吧?”

“你想怎样?”

“把我介绍给她吧。”

文代一上午都在家里补觉,她的工作三班倒,昨天是夜班。

中午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包裹,应该是富川发来的,打开之后,里面夹了张字条。

“收到无线路由之后换上,调试方法你是知道的,把路由器的名字改成rast,把纸条和以前那个命名为vast的路由毁掉。”

尽管有些不明不白,但文代很老实的照做了。

富川不仅是个沉稳很有味道的男人,清晰的逻辑也让她非常拜服,这才是他们发生超友谊关系的根本原因。

她刚处理完,就接到电话,电话的那头是静子。

她有些心虚,正因为心虚,所以她并没有感觉到电话那头静子的异样。

“下午三点,来美田餐厅,一起喝下午茶。”

“好的。”她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

挂掉电话,她又打给富川。

“你好…”

“等下打来好吗,我在和妻子谈事情。”电话那头是富川温文尔雅的声音,却不容拒绝。

“好的…”

静子从屋里出来,静静地看着富川。

“文代打来的,我正在忙。”富川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静子看着他,感情复杂。

他的眼神充满了镇定,他的表演也无懈可击。

但就是可疑。

下午三点,美田餐厅。

害怕迟到,文代特地提前十分钟到达,位置在靠墙的小隔间,文代拐过弯的时候,正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子坐在里面。

他有些慌乱,像是自然的羞涩。

风见今天穿了一套米­色­的风衣,难得的把胡须刮得­干­净,穿着深­色­长裤的两条腿并不修长,但却从轮廓里感觉得到小腿肌­肉­的爆发力。

他身高应该不高,文代判断道,又看了一眼桌号,这确实是静子定的位置,对方有些青涩却沉静的­性­格并不招她反感,文代甚至觉得,他的气质有些像一个人。

“不好意思,来晚了。”静子顺着大厅走了过来,招呼道。

“你好,静子姐姐,”风见让开一步,让静子坐了进去,“这位是…”

“是我好朋友,”静子笑得很自然,“叫她文代就可以了。”

无论如何,到这一步文代也明白静子想做什么了,而且对面的男孩并不讨厌,做个朋友好像也不错。

“静子姐姐,你应该先和我说一声”风见苦笑道,俯下身伸过了手,“我叫风见,请多指教。”

文代轻轻地握了一下。

风见收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今年25岁,在附近做心理咨询。”静子笑道。

“哦,”文代浅浅地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妥,问道,“心理学,是说什么的啊。”

“我也不知道心理学是说的什么,”风见笑道,“大概是一门惹人开心的学科吧。”

他们聊得很开心,所以静子只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让他们单独相处。

前一天晚上。

风见在屏幕那头打了一排字:“你的平板电脑上有那个无线路由的连接记录,你看一下路由名字。”

静子看了一眼网络列表,“好像是rast?”

“你看着念的?”

“是的,你想说什么?”

风见沉默了一下:“有登陆时间吗?”

“好像被隐藏了。”

“那就没用了,他递给你的时候,有可能已经修改过路由的名称了,那么,按反应速度来说,有可能他们更换了路由,这样厂家就会给他们更改发货地址。”

“你说得太荒唐了。”

“荒唐不荒唐,明天下午就知道。你丈夫一般用什么快递?”

“f公司。”

“他们的快递一般下午1点到,到时候你打电话给文代,约她出来见面,她应该刚刚收到快递,正有很多不明白之处,这种情况下,女人会求助于有能力的人。”

静子对对方的思路感到十分吃惊。

“你的丈夫应该会接到电话。”

他顿了顿,“然后怎么安排,我和她见面以后再说。”

当日晚,文代打电话给富川。

静子没有回来,于是富川就站在玄关通电话,这样万一静子突然推门,他就可以借口有人打电话过来出门而去。

“静子介绍了一个人给我。”

“我知道。”富川声音沉稳,却微微皱了眉头,“他人怎么样?”

“怎么,你想顺便甩掉我?”

“请你明白现在是什么时刻,”富川的声音沉稳而坚决,“我老婆最近在和不明男­性­通网聊,她有可能在联系私家侦探。”

“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静子,她不是那种人。”

“她是哪种人我不知道,但是她介绍给你的那个人,”富川压低了声音,“有可能就是私家侦探。”

“他说他是心理咨询师,有牌照,牌照我看到了。”

“那你想怎么样。”对女人的执迷不悟,富川十分无奈。

“他明天来我家。”

“你家没什么破绽,他可以去。”富川心想心理咨询师有时就像学数学的一样理­性­,随便一个需要解密的场合,都有可能暴露对方的天赋,基本就可以确定对方是侦探了。

“你就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富川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已经在喊人破解静子的网聊密码,明天晚上就可以查到他们的对话。”

“他明天中午来。”

真的好快,富川心想,“那么,不论如何,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

不知为何,富川心里腾起一阵醋意,“那就好好谈恋爱。”

说完,他挂了电话。

次日中午,文代家。

风见有些拘束,因为他自己住的地方和狗窝一样,突然来到文代家里,这么­干­净整齐的地方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随便坐,”文代招呼道,“想喝什么?”

“番茄汁。”

好奇怪的要求,文代心想,“番茄汁没有,只有咖啡。”

“那我要白开水就好了。”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只有咖啡,没有白开水。”

“你煮咖啡不用白开水?”

“最后一杯水被我煮咖啡了。”

风见无奈道,“所以说,你这里只有最后一杯咖啡是吗?”

“是的。”文代很开心。

“不会还要我亲手去倒吧。”

“要的。”

风见无奈地去倒了咖啡,不过这个小摩擦让他们的关系增进了不少,风见有些打开自己,但他就是这样,解脱拘束之后第一个被唤醒的情感,是好奇心。

他看到什么都好奇,女孩子的屋里又摆着很多小工艺品,他很少接触这些粉­色­的发出暧昧光芒的小东西,所以有些爱不释手。

“能拍照吗?”

“可以。”文代微笑道。

风见拿出手机,顺手打开无线网络,第一个无线网络就是rast,他装作没看到,打开相机程序,给工艺品拍了照。

如果说名字上可以动手脚的话,小写的v和r相近。

路由的型号不用查了,肯定和旧的那个是同一批货;唯一的序列号也无法再作为线索,如果平板电脑上的登陆记录真的被修改过的话。

甚至,v和r调换的思路,会是一场反侦察的开始。

风见想道,如果对手真的缜密到这一步,还真是可怕啊,不行,一定要见一见对方。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去,对文代露出温暖的微笑。

“我确定了,他是私家侦探。”

大概是技术不到家,两天之后富川才破解聊天软件的密码,窥探到对方与自己妻子的聊天纪录,这才惊讶到对方真是思路敏捷。所幸对方应该尚未取得证据,所有的摸索都是盲目的。

富川知道自己没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唯一的破绽就是文代,只能冀希望于文代不要露出马脚。

而文代似乎已经沉浸在和风见的约会中,对富川的说法感到非常不耐烦,这让富川很是恐慌,毕竟文代和风见是否假戏真做不知道,但如果两个人的事情传了出去,风见可能会不当一回事,而富川就身败名裂了。

在教师界,声望是极其重要的。

要想个办法阻止他和文代继续交往。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静子和风见约在咖啡厅。

“据你所说,平板电脑买了有三个月了,”他顿了一下,把自己手上的资料推了推,“这是文代三个月来的全部排班表,你丈夫的课表带来了吗?”

静子递上一张纸,看到风见面前的笔记本几乎全部记满了,这才知道这个看上去疏于打理的男人做起功课有多么用心。

“给你带回家看吧,这是复印件。”静子建议道,看了看表。

“不用担心时间,给我半个小时就够了。”风见头也不抬,沉浸在资料里。

于是这半个小时成为静子焦虑的半个小时,点了两杯饮料以后,风见终于说,“好了。”

面前的课表已经被风见用红笔画得面目全非。

“你看好。”风见指着课表,“他们重合的休息时间,3个月来只有16个晚上,其中11个你和他都在家,剩下五个他不在家的纪录,都要调查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他看了看静子,“你丈夫有在怀疑你吗?”

静子叹了口气,神­色­黯淡,“肯定已经在怀疑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风见想了想,面无表情道,“没关系,这个问题,我帮你解决。”

说罢他拿起电话,播给文代,“文代,是我。”

“怎么了?”文代好像还没起床。

“这周一起出来玩吧,要感谢静子姐姐介绍我们认识。”

“好啊!”文代的语气很开心。

风见挂断电话,安慰道,“放心好了,交给我吧。”

他们约在一家茶座,风见并不喜欢喝茶,但是他知道文代和富川都喜欢,而静子无所谓,所以就挑了这里。

文代完全不掩饰自己和风见在一起的甜蜜,而富川松弛有度,整个过程里都表现得非常有分寸,挑不出一点毛病,这让风见给他下的定义,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去拿吧。”风见笑容很温和,文代应了一声,就自顾自地去了。

富川看着风见,风见也看着他。

“请多指教。”风见伸出了右手。

“你也是。”富川用力握了一下,表示真诚。

“富川先生之前有和静子姐姐聊到我吗?”风见问道。

“没有聊过,”富川心想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得小心翼翼才能不留破绽,“只是提到文代有个新男友,文代也证实过,看来你们确实发展很快。”

“请问文代是什么时候向您证实的呢?你知道我们认识并不久。”

“她没有向我证实,她自己改了聊天软件的签名,”富川笑道,“希望您不要太过怀疑了。”

风见心想,这个男人着实不好对付,“富川先生,趁文代不在,我有个秘密想告诉您。”

是关于侦探的秘密吗,富川心里想道,如果我知道这个秘密,我就应该不希望他说出来,但如果他怀疑我知道这个秘密,我不希望他说出来,反而映证了他的怀疑;同样的,如果我不知道这个秘密,我要考虑是表现出尊重还是表现出好奇。

“没关系的,”富川笑道,“如果这个秘密太难说出口,您不说我也会尊重您的。”

真是滴水不漏,风见笑道,“不得不说,因为这是我和静子姐姐之间的秘密。”

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还是用最保险的策略吧,富川道,“请务必详细说一说,我不希望误会其他男人和我老婆之间的关系。”

“我是私家侦探,”风见微笑,“这是我和静子姐姐的秘密。”

他只是说自己是侦探,而没有说自己具体调查的内容,富川也微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的,男人担心的问题没有那么多,但有些话题很敏感。”

“没关系,侦探只是我的业余身份,毕竟心里咨询师的收入太低了,”风见笑着说,“不过请您务必不要告诉文代,因为侦探的身份毕竟不光彩,也不要因此去怀疑您的妻子,我只告诉您一个人,希望您不要说漏嘴了。”

“不会,请放心。”富川答道,笑了起来。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业余做一些很快乐的事情,抽空告诉你。”风见微笑。

“好的。”看得出来文代很开心。

可恶,这样一来,他自己就把业余侦探的思路堵死了,如果文代怀疑到他,他就可以推理出我能偷窥到他和我老婆的对话了,富川不禁得重新审视面前这个人,看似漏洞百出的对白,最后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结局。

不行,得从文代那边想想办法。

“这五个晚上,我查过了”风见和静子约在茶馆,理由是自己的侦探社已经乱到门都进不去了,“有三个晚上是加班,可见她的工作也不轻松,另外两个晚上她都到家很晚,她社区的物业可以证明。”

“那平板电脑是什么时候带去她家的呢?”

“如果我说去文代家,但两人并未发生­性­关系,你信吗?”风见看着她的眼睛。

“不是不信,而是觉得如果那样,他就没有必要去文代家里。”

“确实是这样,符合逻辑,但不合情理”风见看着笔记,喃喃道,“恐怕我们最终也就只能证明他们有单独呆在一起的机会,而无法证明他们发生了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静子,“证明富川和文代发生过什么很重要吗?”

“不重要,我甚至不想知道结果,”静子神­色­淡然,但又坚定道,“但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我明白了,但是有件事情,”风见合上笔记,“是我要告诉委托人的。”

“你说。”

风见道,“很多委托人以为自己看到的事实就是真相,但其实不是,很多人知道真相之后,觉得最让人痛苦的事情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所以通常案件进行到这个程度,我们就会让委托人确认,是否真心愿意为知道真相付出代价。”

静子痛苦地咬着下嘴­唇­,她的眼角有粼粼的水光。

“我明白了,”风见站起身来。

“交给我吧。”

十一

“你和风见关系怎么样?”富川打电话给文代。

“什么怎么样?男女朋友啊。”文代揉着惺忪的睡眼,这次又睡到午后。

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以前的关系最后谁都不要提,富川就这样守着静子,风见和文代走下去,大概就是最美好的结局了。

但富川承受不了这样的风险,一切顺利固然最好,但风见的­性­格沉静若水,自己也摸不透对方的想法,而且风见的身份就是侦探,如果揭穿了自己和文代之间的关系,他可是能拿到钱的。

而且假如自己是风见的话,富川皱了眉头,钱的事情还可以放弃,自己的女人被一个有­妇­之夫欺骗过,恐怕会恨意丛生。所以,他一定会针对我。

“所以,你们已经不可能分手了是吧。”

“不可能,他比你好。”文代在电话里说。

文代这边还可以试一试,富川心想,就算不能劝服她和自己继续苟且,也可以想办法劝分他们,怎么劝呢,风见的经济条件文代是知道的,此人生活习惯极差,估计文代也知道,而风见那一边估计也很喜欢文代,26岁的女人可是对男人有着致命吸引力的。

不对,风见未必喜欢文代。

“文代,我们两个的事情,风见知道了吗?”

“这个事情还是搁下吧,最好大家都永远不要提。”

果然文代是这样想的,我得想一下从哪个角度切入。

“但是风见是静子请来的侦探,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是静子介绍给我的,我就应该感谢静子。”顿了一顿,文代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耐烦,“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文代,我们的关系,已经是过去时了。”富川在电话这头,低声喃喃道。

大概是这句话饱含诚意,电话那头没了声息。

富川很了解她,知道现在她才开始真正听他说话。

“你想和风见在一起的心情,我是理解的,我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把他从你身边逼走。所以我必须面对现实,我们的关系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奢求了。”

“是的。”文代的声音有些黯然。

富川知道机会的天平正在缓缓向他倾斜。

“你觉得让他知道真相好吗?如果让他知道真相是好事,我愿意身败名裂。”

“不要这样,不要让他知道真相。”

“他迟早会发现真相的,不如我说出来,还可以换取他的原谅,”富川顿了顿,用非常深情的语调说,“他在怀疑我们。”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我说出来好不好,我承认我有可能牺牲,但也可以借此机会考验他,是不是真心愿意和你在一起。”

富川知道对方沉默是因为这些语言在起作用,现在他需要的是乘胜追击,直到他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你不想考验他,”富川故意顿了一顿,“你不考验他,他就会继续怀疑你。”

说完这句,他就不说了。

等了良久,电话那头传来短短一句。

“那怎么办,这两个结果,我都不喜欢。”

富川露出笑容,但还是用沉稳的语调说,“如果我有办法把真相永远掩藏起来,你愿意帮我吗?”

安静了一会儿。

“好的。”

真是天籁。

结局

“你看,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周末风见约了文代去静子家里作客,从那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过网聊,捕捉不到信息的富川确实有些着急,不料周五下午富川下班,风见的车已经等在学校门口。

他自然不必担心风见有陷害他的意思,既然有此便车,哪里有不搭的道理。

但风见却似乎意图有些鬼祟,汽车入市区之后,绕了数条弯路,最终停在一幢商务办公楼之前。

富川知道这是风见工作的地方,他私下调查过。

“呶,这是我工作的地方。”风见神­色­平静,一边从小箱里拿了瓶饮料递给富川。

在他明确说事之前,还是不要表达太强烈的恶意好了,富川道,“你来接人吗?”

“是接你来这里,也是接另一个人离开,”他的声音一点­干­劲都没有,“我要退出侦探这一行了,不适合我。”

不知道为什么,富川突然感觉放松了下来,“是因为碰到了一个值得爱的女人吗?”

“是啊,”风见懒洋洋道,“而且她已经来了。”

风见说到这里,打开了车里的车载视频,画面里是风见的办公室,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商务楼门口,文代从车上下来,走了进去。

“她不知道我有车,”风见喝了一口饮料,“我刚买的,但驾照早就考了,所以请放心,她没发现我们。”

富川内心有些震撼,“你办公室够乱的。”

风见微笑,像是戳穿他心底的秘密,“是的,我办公室有300多个摄像头,不过你放心,车里没有,尽管有也没关系,你的水平,我挺无可奈何的。”

“你­干­这行多久了?”富川问道,心想既然很放松,问一些敏感话题应该没问题吧。

“三年吧,”风见道,“这三年见惯了悲欢离合,不,见惯了“悲离”,“欢合”倒没见过,”他顿了顿,“­干­久了这行,常常觉得对情感已经麻木了,你看那么多的家庭,都经受不住一次背叛的冲击,而他们明明是‘以爱之名’才走到一起的。”

富川知道自己现在也停在这条危险的界线旁边。

画面中文代迈着优雅步子走上楼,推开风见的办公室,皱了皱眉头。

“她第一次来,应该吓到她了。”风见解释,问道,“你学数学多久了?”

“算上大学,有十年了。”

“会腻吗?”风见看着他笑。

“当然,”富川也笑了,“那些没有进展的项目,有什么搞头啊!”

“听说你是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学生?”

“当然是尊敬自己的,说到底,学生的人生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这句,两个人各自陷入了沉默。

文代进了风见办公室,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会儿,便开始着手收拾,画面中她拾起地面上的纸,把它们收集到一起。

但富川随后注意到一个现象,文代似乎开始留意纸上的内容,然后她的情绪有些不稳定,她开始一张一张浏览纸上的笔迹。

然后哭了。

“这就是女人,”风见的声音很平静,“你以为她很坚强,但其实不是。”

“你给她看了什么?”

“是证据,你和她出轨的证据。”风见直接点破事实,“我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明白,我在用一种‘我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方式原谅她,大概她很感动吧,”顿了一顿,“当然,如果她不够爱我,不去看纸上的文字,她也不会感受到我的良苦用心了。”

“因为她爱我,所以她发现了我爱他,”风见看着富川,“我对她很有信心,对你也是。”

富川没有说话。

“我并不想戳穿你,至少在戳穿你之前,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看法。”

富川心潮澎湃,但他没有说话。

“局很漂亮,富川老师,我希望我是一个尊敬你的学生,能让你喜欢。”

风见的声音很诚恳。

“这个问题很简单,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我做侦探真的很累了,这次不想拆穿,我希望你能亲自去坦白,挽回这段关系。”

“另一个选择呢?”

“很难做决定是吧,”风见露出善意的笑容,“静子一共给了我20万首款,如果你给我40万,我就背叛她。”

富川没有立刻做选择,他笑了起来,“证据是什么?”

“你想知道吗?”风见也笑,“我不告诉你。”

风见的神态很轻松,“40万,对大学教师来说,并不多,买你的人生,很划算。”

富川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个抉择并不容易做,40万,钱,虽然不多,但是坦白的话,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文代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富川问道。

“很重要,”风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了这个答案,又补充道,“比赚你的钱要重要得多。”

富川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他突然觉得很轻松,释然笑道,“祝你们幸福。”

风见微笑,“请你说明白一点。”

“我跟文代说了很多,但我觉得没必要了,”富川看着画面,“那些话,永远无法击破事实,以及另一个人的内心。”

“你没有必要坦白,富川先生,”风见笑了笑,“给钱更符合你的风格不是吗?”

“不是那样的,”富川喃喃道,“人最可怕的事,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哦?”

“我不知道我和静子是否能回到过去,所以我才想隐瞒真相,但我没想到,文代会这么感动,”富川看着风见的眼睛,种种地叹了一口气,“我突然觉得,如果我要放弃,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刻了。”

富川加重了语气,“是我对不起静子。”

“我就说我对你有信心。”风见微笑道。

他把手伸到座位下面,拿出两个物事。

“你刚刚说的话,静子全都听到了。”

“你不是说没摄像头吗?”他一下扯起风见的衣领。

“没错,我说没摄像头,但没说没有窃听器。”风见微笑,然后把窃听器给关了,“她大概在500米外的咖啡管,几分钟后就会过来,放心好了,我和她已经谈得很妥当,女人其实很简单,错误谁都会犯,但她们害怕会有下一次,那样才让他们没有安全感。”

他拿出另一样东西,是一个光盘。

“下面我来说说你的局吧,防止你说我骗你。学生与老师之间的探讨,女人就不必听了。”

“你的局里主要有两个破绽。

第一个是无线路由。

你做的很对,把无线路由的名字改掉,这样平板电脑就可以与新的路由建立连接,然后把旧的名字删除,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如果我因为名字不同调查无线路由,你就可以以此为证,证明我在调查你,反过来质疑静子,所以,无意中封住了我这条路。

而且,你还偷窥我和静子的聊天纪录。”

“怎么发现的?”

“没发现,我故意的,就是想让你偷窥”风见微笑,“你买了新的无线路由,用的网银。”

“哦,你放了木马。”富川笑了起来,“所以查到了我的网银账户,自然也就搜到了对应网店的交易纪录,查到了另一个路由。”

“一点没错,那家店信誉不错,我已经加了收藏,”风见笑道,一边把光盘递到对方手上,“另一个破绽,很有意思,我查了你们三个月来的所有日程,只有5个晚上你们是重合的,很遗憾的是,这5个晚上,文代都不在家里,也就是说,你们都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富川也笑了。

“因为平板电脑不是在家里连接的无线网络,而是在宾馆,你的路由也是在宾馆调试,我查了第一个路由的到货时间,那天,你们两个人晚上都不在家,但假如我把思路集中在路由这个线索上,我又会与真相错过了,”风见笑了,“局很完美,所以这张光盘里,是宾馆的录象,没有拍到房间里,但你和文代一起进房间拍下来了,”风见笑了,“你们两个总不能是专程去调试路由的吧?”

富川点点头,算是认可。

“下车吧,文代准备下来了,”风见关掉视频,推开车门。

“你真的不介意文代和我发生的那些事吗?”富川问了最后一句。

他注意到风见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下来,就像凝立在车门口的石雕。

风见回过头来,他的表情异常严肃,“那样的事情,怎么会有人不介意呢?”

但他僵硬的面庞终究是渐渐流露出温柔笑意,“但是作为男人,不纠结于自己女人的过去,不好吗?”

“所以,问这句话的人,大概既不了解爱情,”他抖了抖衣领,笑道“也不了解寂寞吧。”

他回过头去,突然发现文代就站在他的身边。

他表情突然僵硬了,支吾着解释道,“这个…我新买的车,还没来及告诉你…真的,我准备现在就告诉你的…”

文代吻了上去。

(完)

..,

山顶的房子

大学毕业后的整个夏天我都在我爸妈看守的工地上,哪都不去。

这地方在远离市区的群山中的一个小山包上,有低矮的围墙和一扇大铁门,门前是唯一的小马路。我爸每天早晨都要从门口出发跑在小马路上进城,有时候傍晚回来经过商店会带点冰­棒­给我和我妈。

工地上摆满了各种生锈的报废机器和一堆正在被我爸维修的机器,每隔几天就会有大卡车拖来新的坏机器,装载机啦,压路机啦,搅拌机啦……全是些大家伙,它们中间大部分都被歪七扭八一层一层压上去,生着铁锈,机油到处流,根本没人管。

我也没人管,每天吃完饭就到机器中间晃悠,在毫无生气的零件里跳来跳去,在一段一段的涵管里钻来钻去。相对于这些机器,我小得可怜,是迷失在机器世界的小蚂蚁。

我也经常爬上山顶。山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矮小的灌木丛,里面有各种野果子,我经常看到鸟啄这些熟得快烂掉的果子。山顶的风很大,经过时使灌木丛像发出游泳般的声音,呼啸着穿过我空荡荡的脑袋。我在山上一待就是好半天,往四周望能望到的很远的地方,那些地方总是模糊成一片的山群和天空,没有边界地横亘着。我并不是关心外面的世界,而是就这么着打发时间,天黑了才下山。

除了爸妈,没人知道我在这里。那段日子我简直不成|人样。也许这正是我的打算——让一些感知退化,之后呢?到现在也没想清楚。

有一天,大卡车带来了多少算新鲜的东西——不是大家伙,而是一辆墨绿­色­的破旧不堪老式吉普车。虽然脏兮兮的,灰尘和泥土盖住了它本身漂亮的墨绿­色­,但是藏在这污渍和外壳里的某种东西吸引了我,使我顿时产生非钻进里面住住不可的念头。夏天过半,几乎没有对什么投入过感情的我被这老吉普车唤醒了一点意识。

接下来几天我都惦记着怎么把吉普车弄上山顶,逐渐捣鼓成我山顶的房子。我从吉普车里向山顶看,又爬到山顶向下看我的小车子。看山的时候,我把脚抬起来就好像已经跨上山顶;看车的时候,眯起眼睛把手提起来就好像已经捏住了车子。白费功夫,我根本没办法靠自己把车弄上山顶。

如是夏天过半,我有点耐不住了,去仓库里翻出纸和电熔胶,做了一个字典那么厚的32开大的本子并开始用它在山顶上画起画来。我画能看到的一切,轮胎、山、山窝里的小房子、小马路、远处的高速公路、高压电线、狗尾巴草……着实画了不少,全是写实的,没有任何表情和感情Se彩参杂,看上去简单又幼稚。

由于天黑了没按时下山,我有机会看到一场不远处的山林火灾。这是我第一次在晚上看到山林火灾,以前看到的都发生在­干­燥的秋天,黄白­色­的毛茸茸的山被火漫成黑­色­。这次的却是一团红­色­在黑­色­山头上摇摆。我能闻到焦­干­的草木气味,灰烬似乎无处不在,我还听到很多人的叫喊。我却在原地,摸黑将山林火灾快速地画下来。

快画完时,我的一些念头像是被火烧光了覆盖物,袒露出来。

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漫画,说有个探险家跑到美洲,不小心掉进河里,背包里的东西无论衣物也好、面包也好,全都湿透了。爬上岸后,湿漉漉的他只穿着一条­内­裤,支起火堆烘烤衣物和床单。火堆冒出的烟穿透被单冲上天空,像火的语言,吸引来一个印第安女人。那女人以为探险家烘烤衣服发出的烟是求爱讯号,所以“闻讯而来”,哪知是误会。

我哼起了《indian summer》的调子,掏出手机,拍下了山林火灾,墨绿­色­的吉普车还有画画本上着火的山,一股脑发给了他。

过了会他打电话过来,我摁了“接听”键后把手机贴合耳朵,却只听到细碎的杂音,正要出声问来着,那边及时地响起了并不流畅的口琴声,显然是他在即兴吹着口琴。于是我继续在断断续续的口琴声伴奏里独自观看山林火灾,直到我妈喊我下去睡觉,我才朝电话那头大笑几声以示再见,然后挂掉电话摸索下山。

我们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下了雨,山包上的火已经被雨水和人共同熄灭了。雨后的地面多了很多小水坑。我发现一个大水坑里躺着一条小蛇,认不出是什么蛇。它静静地躺在水底,像死了一样。就算没死,我也怕它不能在水里憋得太久,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它旁边的地方扔去,这家伙反应非常迟钝地往旁边挪了挪,简直不像蛇,而像本身就在水里生活了很久的老鲶鱼。它探出水面换气的时候和我对视了有一阵,我有点怕它就走开了。其实我知道它早就看见我了,却迟迟不做反应。

接下来所有的日子里,我默默地生活,却处心积虑,期望能再见到他,想着我会是一个全新的人重新爱上他。

、.

如何追冰山美女

t-^!

(一)

“詹太太,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将一个档案袋推到詹太太面前,声音波澜不惊。

“靠这个袋子里的内容,你已经可以把你的丈夫告到裤衩都不剩了,另外我还帮他伪造了一段贩毒的经历,如果你够狠心,试着陷他死刑也未尝不可。”

“没有那么夸张…”

“放心吧我只是试试你,”他继续说道,“他的确是有婚外情,证据确凿,女孩的资料我也查了出来,附近大学的大四女学生一枚,你丈夫确实有出轨嫌疑,但从我的证据来看,恐怕他本人还是相当克制的。

年轻的女孩子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你丈夫能做到这一步,也是相当出­色­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尽管他佳人有约,但是在家里对你照顾如旧,我说的对吗?”

“是的,”詹太太急道,“但是我就是不想看他…”

“不用多说了,”他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女孩子的工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再过一个月她就会离开这里,就算你的先生贪图温香软玉,恐怕也没有多久了,你默默地挺过这一段时间,等你的依旧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看着詹太太不甘心的眼神,他再次将手里的袋子往她手边推了推。

“我说的只是一个建议,如果你把他告到裤衩都不剩,然后再锒铛入狱,我也只能说喜闻乐见了。”

詹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良久,释然的笑容回到她的脸上。

“谢谢你。”

“举手之劳。”

詹太太从他柜台旁的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端详了一会儿。

名片上写着“明湮”,这是他的名字,其余内容一概不详,只在最后留下了im通讯工具的联系方式,詹太太与他联系过,那不过是个没有几级的小号,恐怕每个case结束之后,这个帐号就不再使用了。

明湮轻轻接过詹太太手里的名片,连那一盒都扔去了纸篓。

“联系方式不会再用了,所以名片也失去了效力。”

“那你为什么一下印这么多…”

“广告公司给印一张吗,”明湮脸­色­略带嘲讽,“而且我不会再印下一次了,我的侦探生涯,就此结束了。”

他虚脱帽檐,向着门口,行了一个礼。

“原因是我结婚了,我只想做一个好爸爸。”他看了看詹太太,微笑道,“婚姻一道,您比我清楚得多,希望在将来,我的妻子绝不会受到与您相同的困境。”

詹太太心想就算你妻子怀疑你也未必查得出来…

“那么就此别过吧…”

詹太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时间是下午三点,午后温暖的阳光从门檐的缝隙里漏下,透进这下古怪而简陋的书店里。老板明湮是个略带­阴­郁的年轻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但如果穿上运动服,或许也可以装一装学生。感受到阳光,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一个红底白字,制作简陋的牌子竖在门口。

“book”

(二)

开学两周以后,秋季的气息渐渐浓郁,或许很多年轻女孩依旧是短裙丝袜炫耀着自己的资本,但­性­格比较含蓄的人,已经开始套上温暖的薄毛衣,调整每个季节的­色­彩。

林浩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条路口突然停伫了脚步,这个学期开学十四天,他有十天在这个点停在这条路口。

剩下的四天是周末。

他并非登徒浪子,只是对某个倩影情有独衷,却又没有到需要搭讪的地步,这种感情或许不够阳光,但却是一种真实的渴望。

而人总是在不经意之间,迷失自己最珍贵的财富。

上个学期,他常常在经过这条路时,看见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孩,似乎不苟言笑,但一举一动却有着让人难忘的魅力,他以为这不过是人生的Сhā曲,曲终人散是最终结局,而一个假期过去,他开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懂得失去才会加倍珍惜,因此随意的动作也会变成刻意的投入,如今他就站在这条路的路口,或许他也说不明白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其实那不过是最后的希望,只要站在这里,就不会消灭的希望。

他的身侧,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与他擦肩而过。

(三)

“人离开教室的时候,要记得关门。”静左手捧着一摞作业本,白皙的右手轻轻撩过长发,对佳淇说。

声音柔得仿佛电流掠过耳垂。

“知道啦,不用婆婆妈妈。”

她的好朋友佳淇则没有没有这么优雅,做事风风火火粗心大意,很多事情需要静提示才能记得,但是她们这样完全不搭边的­性­格,却反而成就了关系最好的一对朋友。

因为天气转凉,瑟瑟凉风吹过,静又把衣服裹紧了一点,回眼看到佳淇依旧穿着短裙,与这么灵动的女孩比起来,自己似乎就显的古板一些了。

“今天的数学课好像没有听懂。”因为静不喜欢说话,所以佳淇总是担负打破平静的艰巨任务。

“不用担心,等下去老师办公室问他就好了。”

“喂,我是想让你讲给我听诶。”

“就是知道才这样和你说啊,”静微笑着看了看她,“我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怕说错了,影响你的学习。”

“怎么会啦,静你真的很厉害诶,很多男生数学都学得没有你好。”

“他们只是不认真,认真起来,应该比我要强很多,”静若有所思道,“如果老师讲不明白,我再说给你听好了。”

“好吧…”佳淇叹了口气,“如果老师再讲不明白,我去问陶晦好了。”说到这里佳淇的眼里夹过一丝神采,“静你觉得陶晦人怎么样?”

“那种世家子弟多有做人和事业上的无奈,靠之过近会难免会沦为对方家族的棋子,”静轻声道,“不过为情所困是人之常情,陶晦所为却让人相信他是一个古板而温柔的人,我相信家族事业他可能身不由己,但如果你们在一起,你会是个非常幸福的妻子。”

“静你想太远了啊,我只是问他数学怎么样…”佳淇抓狂道。

静回过头,看着身边的朋友,看到她的脸上染着绯红的­色­彩,不禁微微一笑,“他数学很好。”

佳淇不甘心道,“静,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

“据我所知,仅我们年级对我图谋不轨的男生就不止一个…但是那些男生,似乎完全不具备抚慰一个人寂寞的本领。对肤浅的厌恶似乎与生俱来,所以我很难想像自己会与一个夸夸其谈的男生在一起…”

“你只是谈恋爱…又不是要结婚…”

“恩…但是即便是谈恋爱…也会觉得和那种男生在一起很没意思…”

(四)

“她们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数学课代表。”

“你说什么…”林浩被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去。

对方是一个没什么表情的…年轻人,尽管面容明显比自己成熟很多,但却从对方身上,能感受到暗藏的锐气。

“现在才开学两周,所有的专业课基本都没有开课,”明湮若无其事地做着推理,“因此那些会布置作业的讨厌学科,还都没开课,而语文,形势与政治,作业通常会在学期将要结束的时候,至于英语作业,通常是专门的教辅而不是作业本,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明湮的眼睛微微斜了一下对方,“她们抱的是数学作业本。”

“恩…不过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观察他们很久了,我只是告诉你一些必要的信息,”明湮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女生的方向,“据我猜测,可能上个学期就开始了,那么假设隔了一个暑假的话,她们应该起码是大二以上的学生,而大四是没有数学课的,大四通常都在安排实习,那么就是大二或者大三,下面你只要去看一下他们的书的颜­色­,就可以确定他们是大几的学生了。

而据我对这个学校专业的了解,如果她们是大三的学生,我连她们是哪个班的人都能猜的出来…再结合课代表的名字,就可以查到她们具体是谁了。。”

“但是这有什么意义…”林浩已经不想评价对方什么了,但对方的思路确实有着难以想像的神奇。

“课程表…”明湮眼神鄙夷,“偶遇是一项技术活…”

“恩……?”林浩正想说什么,突然音调一变,神­色­完全被那边吸引住了,只见一个黑­色­风衣的男子,向那边的两人打了招呼。见此情景,林浩神­色­一黯,掉头准备离开。

“你这就准备要走?”明湮的语气懒洋洋的。

“你看不出来吗?”林浩微微侧头,“那个男生,明显和她们关系不一般。”

明湮只看了一眼,就下结论道,“那个男生家里挺有钱的。”

“我知道。”

“那可是两个女孩,”明湮跟着林浩的脚步,“你连分一杯羹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我喜欢的,只有一个。”

明湮的脚步停下来了。

“女人的青春和追她们的机会一样稍纵即逝,不到最后一刻她们绝对不会待价而沽。”

林浩没有理他。

“现在她们有大把的青春而你有稍纵即逝的机会,正是负手一搏的绝妙时机,你难道不试试吗?”

林浩的身体有一丝颤动,但是他远离的步伐并未停滞。

“年轻人,”明湮微笑着点了支烟,“趁此大好年华,好好泡一个姑娘,多带她拍几次全­祼­写真,陪她掏掏各自父母的腰包,培养一下战友间的感情,比你颓丧地怨声载道有意义的多。”

“你到底是谁?”林浩回过头来,可以看到他额角的神经正有力地抽动着…

明湮明显就在期待这样的结果,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笑着把烟掐灭。

“我的名字毫无意义,那只是一个代号。”明湮随手从口袋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一串字符。

“去把他们数学老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偷偷问出来,然后发到这个邮箱里。”

林浩迟疑着收了下来。

“别被发现了。”

(五)

“你的朋友或许出类拔萃,但还谈不上首屈一指。”

图书馆里,陶晦找到佳淇常去的座位,把风衣挂在座椅的背后,坐了下来,“她今天怎么没来?”

“据说是要数学竞赛了,找了辅导老师给她补习数学,”佳淇气鼓鼓地说,“说起来我还是数学课代表,居然开小灶没轮到我…”

“不对啊,如果数学竞赛,我应该会听说。”陶晦的神­色­略过一丝疑惑。

“你是金融专业的学生,也会参加数学竞赛吗?”

“虽然我是金融专业的学生,但我在物理专业也有名声,”陶晦露出苦笑,“我们学校上一届的物理竞赛,最后获得冠军的是我。”

“天哪…那你…”

“因为家庭的原因,我无法光明正大地修习物理,”陶晦提到往事似乎不太开心,“但你可以放心,我毕业的时候也一定会有办法拿到物理的学士学位。”

“恩…你的话…我当然放心…”佳淇神­色­讪讪,心想你们一个出类拔萃,一个自称首屈一指,只有我是个普通人,难道我有吸引天才的特殊体质吗…想到这里,又不禁有些羡慕静…

静在半个小时之后到达图书馆,与她同伴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困惑。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听闻此话,佳淇看着陶晦,后者大概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反问道,“是数学竞赛的事吗?”

“是的,”静看了一眼佳淇,突然容颜释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她和你说了多少?”

陶晦倒也明白对方的笑容里是什么意思,因此也未作过多纠缠,“佳淇只提到你去补习数学,而我根本没有听说将要数学竞赛的事情。”

“时间倒是近了,现在是第五周。”静想了想,“每年数学竞赛初赛的时间大概也就在十月份的月底,也就是第9周或者第10周考试,现在辅导不仅及时,甚至都有些迟了,不过说到这里,”静笑了笑,“对数学系的学生来说,数学竞赛的时间可是常识,大概只有金融系的学生才会如此孤陋寡闻。”

陶晦虚了眼睛,心想如果我否定了“孤陋寡闻”,你就会顺势说我见­色­起意,连数学竞赛的时间都忘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静神­色­疑惑,“老师很年轻,在数学上的水平也非同一般,思路也比一般人敏捷,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六)

明湮走出办公室,收拾了一下行装和仪表,顿在原地微微笑了笑,然后才向前走去。在第一个路口拐弯之前,他与数学老师擦肩而过,遗憾的是,对方似乎完全不认识他,只是在明湮拐弯之后,才向着他的背影投去疑惑的目光。

此时大约是静离开办公室十分钟之后,明湮几乎就是与她一前一后去了图书馆。出电梯之后,他在角落的一个座位上看到了林浩。

“你­干­嘛去了?”林浩神­色­狐疑,“为什么你穿成这样?”

“去见一见你的小女朋友。”

“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这不是有单方面事实了吗?”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么热心帮我?”

“卧靠,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明湮皱着眉头,“你这个宅到深处自然弯的狗屁腼腆男,我肯帮你已经是来自‘过来人’的施舍,我对你的同情才是友谊之桥,神秘感是我保护自己的工具,再敢多对我的身份发表一句厥词,我就把你的头扭到你的­肛­门里去吃屎。”

氛围凝滞了,林浩神­色­僵硬,然后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经决定妥协,那么有几件事我需要向你解释一下,以免我们在配合上有什么失误。”

林浩的情绪还没有解脱出来,面部肌­肉­持续痉挛…

“我们现在的位置在图书馆4楼,而你的女朋友位置在3楼,就在我们脚底下,我敢保证这是你有生以来离她最近的一次,尽管隔着一堵地板。”

“称谓的问题我已经不打算抵抗了…你要窃听?”林浩神­色­一紧。

“我是那种人吗?”明湮神­色­不耐。

林浩心想你是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不过你“那种人”只会比“那种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在4楼是计划的一部分,看你的脸也知道你根本无法理解我的行为,”明湮把烟盒拍在桌子上,顿时吸引了一片图书馆管理员的目光。

“图书馆不给抽烟…”

“计划的一部分,”明湮摇了摇头,用最简单的动作鄙夷了对方的智商,“首先是我化身数学竞赛辅导老师的事,就是这身衣服。”

“什么意思,什么数学竞赛辅导老师,你是老师?”

“听着,每年开学后的第九到第十周,通常会举办数学竞赛,我说通常是因为如果竞赛负责人全体暴毙,也有可能取消举办。那么现在是第五周,以数学系学生的觉悟来看,不久他们就会收到学校的消息,比如不管男女,每人交几十块钱交参赛费。

总之,这是一个很特殊的时期,很快就会有数学辅导的专业机构和学校联系,帮他们一对一辅导学生。我做事的关键也在这里,我总不能一直给她辅导数学吧,如果我走了,总有一天,学生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明湮顿了一顿,“今天老师怎么没来?”

“那怎么办?”

“我需要数学老师来回答这个问题,而且问题的答案最好是,‘那个数学老师的水平不怎么样,所以我们就没有和他继续合作’,这样一来,这个问题就天衣无缝了。”

“她们数学老师你也认识?”

“我不认识,但是我委托了一个水平很烂的辅导机构约他面谈,联系资料是你给我的,所以,想必他这会儿已经对该机构噗之以鼻了。”

“我懂了…他印象中的水平很差的老师,和她们印象中水平很差的老师,不是同一个人,而后者是你…”

“所以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明湮在桌子上画了一个三角形,“我拜托辅导机构,辅导机构和数学老师面谈,数学老师把学生约到办公室,而我在老师走后,就已经在办公室等她了。”

“恩…”

“不过刚刚,”明湮的脸上带起了一丝戏谑的神­色­,“我似乎帮你问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呢…”

(七)

“他除了教我数学以外,还顺口问了我一些东西。”静的神­色­带着疑惑,但声音依旧冷淡不惊。

“打个比方。”

“他问我和佳淇喜欢什么运动。”

佳淇注意到陶晦的嘴角抽了一下…

“恩…你继续说…”陶晦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只袖珍的小本子,拿了支笔开始纪录。

静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说我比较喜欢长跑,但佳淇一般不会跑,佳淇夏天的时候会去游泳,很少通过长跑锻炼身体。”

“他有没有问其他内容。”陶晦的神­色­变得很­精­彩,“比如作息习惯那些。”

“也问了,我说我睡觉一般比较规律,然后他问宿舍里其他人是不是也睡得很早,我说其他人不知道,但佳淇睡得会稍微晚一点…”静笑了起来,“我发现他好像比较关心佳淇。”

陶晦的眉头锁了起来,“他已经不是在关心的界限之内了,他在侵犯佳淇的隐私。”

“啊?”静有些惊讶,“有这么严重啊。”

陶晦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这个运动的问题,我怀疑是在问佳淇的…罩杯…”

“什么?”佳淇一拍桌子就想站起来。

“先不要闹…冷静…”陶晦继续说道,“而后面那个问题,表面上是在问你们学习的时间,实际上是问佳淇有没有夜不归宿的现象,以及和…恩…男朋友进展到哪个程度了…而从你给的答案来看,应该感情不深或者根本没有男朋友…”

“为什么?”佳淇奇怪道。

静也想明白了,“因为有男朋友的女孩,不会回来这么早,也不会睡得‘稍微’晚一点。”

“等一下,我要验证我的推理,”陶晦在纸上写着什么,“问这些信息远远不够,我猜他还问了你们经常吃小吃的地方,用的洗发水牌子,眼镜牌子和度数,而这些对应的分别是烹饪水平、家境情况和艺术鉴赏力…”

(八)

周六,美田餐厅。

林浩赶到的时候,明湮正在桌子上捣鼓一电路板,看上去动作量还挺大的,这会儿这位已经除了外套,只穿着衬衫在弄。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约我来这里…”林浩仿佛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不是‘十万个为什么’…”

“该问的还是要问,看来咱们认识的这段时间,你的水平还是有提升的。”明湮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先坐吧,今天你会在这家餐厅里,呆五到六个小时,现在是准备时间?”

“发生什么事了?”林浩惊道。

“其实很简单,我接到了一个委托人的电话,说想约我见面,地点就是这里,”他抬头看了看林浩,笑容神秘,“美田餐厅。”

“那为什么喊我过来?”

“原因很简单,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曾经是个侦探,不过不久以前,因为私人原因,我决定积点­阴­德所以洗手不­干­了,所有以前的委托人,我全部做了通知,在警方的挂档,我也取消了,总之从那天开始,我就是一个与侦探这个职业没有丝毫关联的…男人,或者丈夫,因此这个委托人的电话,我怀疑与你有关。”他低头忙碌,一边说道,“不过你放心,在整个事件里,我没有在一个节点透露过你的信息,所以对方应该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恩…那你现在在­干­嘛?”

“你看不出来吗,这可不是普通的吃饭,这是对决,”明湮声音懒洋洋的,“美田餐厅的名字可不是随便取的,这里从设计开始就秉承了日式的风格,隔间的设计及至地保护了客人的隐私,你可以站起来看一下。”

林浩起身看了看周围,这里的隔间与墙壁有一定的夹角,也就是说,坐在隔间里的用餐客人,是无法看见彼此的。

“但是大厅中的一些位置,却是所有隔间里的人都能看得到的,”明湮把电路板钉在塑料盒子里,塞进衣服里兜,“也就是说,对方从一开始就存了‘遥控’的目的,他们恐怕会派个代表当鱼饵,所以我当然也要弄一个人在暗处藏着。”

“所以我在暗处藏着?”

“你是鱼饵。”

“恩…意料之中…”

“这个盒子是窃听器­干­扰装置,另外还有副袖珍对讲机给你,你去试试效果,”明湮从包里摸出一副耳机和一个微型麦克风,递给林浩,“你到门外去。”

“要门外那么远?”

“自己做的山寨产品,多少会没有信心,”明湮看他一眼,“少说废话,先去门外。”

林浩走到餐厅门外,打开耳机。

“声音清楚吧?”耳机里传来明湮懒洋洋的声音。

“完全没有杂音,”林浩对明湮的钦佩又高一层,“手艺不错啊。”

“我知道手艺不错,我就是想骗你出去,”明湮依旧保持着懒洋洋的语调,“对方订的座位在47号,你刚刚应该也注意到了,美田餐厅的隔间,左右两侧的朝向是相同的,47号位是每个隔间都能看到的位置,你现在背对着隔间的朝向就座,不要寻找我的位置,我怕你动作不自然出卖我。”

“还真是考虑周到啊…”

“好了,现在去就座吧,他们应该快来了。”

(九)

“我从数学老师那里查到了辅导机构的电话,又自称警察从那里骗到了通话的资料,他们打出去的电话很多,但接进来的电话并不多,这几个电话我全部约了美田餐厅,只有一个人同意了。”陶晦解释道。

“这个人就是对手?”佳淇摩拳擦掌。

“不能完全确定,但应该八九不离十。”陶晦作了结论,“我特地约了美田的大厅位置,为的就是能从隔间里观察到对方。等下,静,你进去以后坐在背对我们的位置,虽然我们相信你,但是确实怕你眼神不自然让对方发现我们。”

“好的。”静微笑。

“不过我怕对方也不是一个人,等下如果47号座位有人,而那个人又刚好背对隔间,那么很可能,对方已经率先到了,”陶晦掏给静一只袖珍耳机和微型麦克风,“这是对讲设备,我和佳淇会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

静接了过去,把麦藏在领子里。

“佳淇我们先进去吧,让静过一会儿单独进。”

……

林浩眼角余光一闪,正看到佳淇和陶晦两个人走进餐厅。

佳淇衣着活泼,有些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而陶晦则是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隔间。

“他们来了。”林浩小声道。

“我看到了,”明湮吐字清晰,“看来你女朋友准备暗中偷看了。”

“那不是我喜欢的女孩。”林浩语气一紧。

对讲机里沉默了…

“哦~哦~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明湮的声音透着欢快,“另一个姑娘胸部丰满,我一直以为这才是你喜欢的类型。”

“那种龌龊爱好只会在你身上发生才对吧…”

“不,我觉得是你的男­性­本能有问题…”明湮的声音似乎带着喘息,“现在真相大白了,看来你获得了一次单挑副本boss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

“勇敢点宅男,”耳机里响起了电波声,“再­奸­再励。”

信号掐断了。

(十)对决

门内与门外是两个世界。

结果到了这一刻,静反而生起了后退的念头。

“静,现在可以进来了,他在看表,我怕他已经等急了。”

“我知道了。”

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对面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穿合身的灰­色­毛衣,气质谈不上优雅,但­干­净清澈,如果不是紧张,他的笑容应该会像餐厅外的阳光一样明媚。

但他确实太紧张了,以致于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静疑惑道。

“不要问他这个问题,先问他是不是布局了数学辅导老师的事情。”

“好烦。”静皱了皱眉头。

“啊?”林浩莫名其妙,“什么好烦?”

“没什么,”静笑了笑,“接刚才的话题吧,为什么对不起。”

气氛愕然有些沉静下来,像芬芳的水果逐渐酿造出酒水的香气,林浩知道自己若是一句话不说,就可以多贪图一会儿甜蜜的闲暇。

他把耳机和麦放在桌子上,表情僵硬地说,“我找人调查过你,或者说有人帮助我过,但是现在,我不想用这些工具。”

静的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尖叫,陶晦在按住佳淇要她冷静一点。

她一时大脑有些空白,直到耳边又响起陶晦的声音,“问他是谁在帮他…”

佳淇一把抢过对讲机,“静,他在表白,好好把握!”

“捣乱什么啊,先抓住对方才是关键!”

“够了。”静额角的神经一阵乱跳,直接把耳机“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面容冷漠,看着林浩,“反正我也在调查你,现在大家扯平了。”

“喂,这算无间道吗…”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静站起身来,神­色­不耐,“这个餐厅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了,我们出去谈…”

……

“他们好像出去了。”佳淇看着47号桌,空空如野。

46号桌的客人站起身来,挡住了陶晦的视线,佳淇看着陶晦,突然注意到陶晦的瞳孔在缩小。

“怎么了?”

“对讲机。”

47号桌上空空如也。

“我明白了,46号桌上的那个人,就是对方,”陶晦快速地跑向餐厅门口,“我要去追上他!”

突然他停了下来,因为耳边响起了懒洋洋的声音。

“追上谁?”

“你在哪?”陶晦听出对方的声音,脸­色­­阴­了下来。

“别生气嘛小兄弟,你确定46号桌的那个人是我吗 ?”

“不是你还能是谁?哼,手脚倒利落,也够出其不意。”

“我建议你在餐厅里还是仔细找一找,会不会有我留下的线索你还不知道,”对面顿了一顿,突然换上了­奸­诈的笑声,“我可是好好提醒你,我留在餐厅的线索,可是足够让你知道我是谁的。”

信号掐断了,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陶晦顺着隔间一间一间找过去,因为他不相信对方会留下线索,但也别无他法,他就这样一间一间地找过来,直到最后一间,顿时,他愣在当场。

看他表情诡异,佳淇过去抱住了他,结果却发现隔间里坐满了一桌子人。

“你认识他们啊?”佳淇疑惑道。

坐在道口位置的中年只是冷冷地看着陶晦。

“爸爸?”

(十一)彩蛋

“现在我数三声,你就放下手里的咖啡壶。”

明湮虚着眼睛,手里拿着一只汤勺,指着对方。

“那你下午打扫卫生。”对面的女子长发及肩,眉眼如黛,姿容秀丽,手里举着一只咖啡壶…

“切…你以为举个壶就能威胁我吗…”突然明湮神­色­一变,看到妻子把壶又举高了半分,立刻改口道“老婆我错了…我这就去打扫卫生…”

最终咖啡壶被轻拿轻放,放在了桌子上,明湮去乖乖拿了扫帚,打扫书店里的卫生。

午后的阳光从屋檐里漏下来,这次明湮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你的父亲希望你能继承他的家业,自然也就对你学习物理有颇多不满,而他又是我以前的主顾,我告诉他你想参加数学竞赛,而你因为调查我,又在辅导老师那里留下了来电纪录,因此我只说了两句,他就气烘烘地去了,”明湮对着看死空无一人的门外笑道,“你爸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陶晦­阴­着脸走了进来,“你鼻子是狗鼻子啊?”

明湮瞟了一眼门柱,两根门柱都是银­色­的镜面。

陶晦还未伤人便已自伤两分,不由得额角一阵乱跳,“是林浩告诉我的。”

“我就说嘛,”明湮一下就兴奋起来,“你这小子自己找了个女朋友,还不给她的闺蜜找男朋友,分明就是想劈腿试试看一脚踏两船…”

“打扫卫生!”明夫人不怒自威。

明湮乖乖地弯下腰去…

陶晦还想说什么,但只是让开了门口…

林浩牵着静的手走了进来,小小书店,一下站满了人。

“谢谢你。”

“谢我什么?”明湮声音平静。

那是在图书馆的时候,明湮走后,林浩一个人从四楼走到三楼,他看到三个人坐在一起讨论问题,而他只是捧着书,坐在三个人的身边,静的身侧。

他可以离她无限之近,哪怕只有一米的距离,哪怕他看着她,但那也是两个世界。

而后来,静走后,他后悔懊恼也无济于事,他无数次盼望明湮赶紧联系他,他希望能有再次接触的机会,而明湮教给他的,也不仅仅是勇敢,更是一份对失去的珍贵体悟。

“谢谢你教会我的不仅仅是勇敢,还有失去。”

“其实只有勇敢,”明湮难得带着明亮温暖的笑容,“泡妞的本事可是你自学成材的。”

“你的语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啊…”

“我劝你们还是早点跨过最后一道禁忌,”明湮背过身去,喃喃道,“不然就把你的头拧到­肛­门里去。”

(完)

..

三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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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

二零一零年八月雨过,我分两批将自己的衣物及其他生活用品搬回学校宿舍,宿管员一边煮鱼一边告诉我们什么宿舍还没有开放啦需要书记处批准啦我可担不起责任啦之类的废话,为此队长多花了十几块买了瓶白酒。在此之前的一个月里,我和大志“同居”在一个­阴­暗潮湿的院子里,除了晚上,一般都在外面瞎耗,这让房东得出了我们非常老实非常用功的结论。有时我们在一起耗,有时我们分开耗,分开耗的时候我往往又找队长一起耗,总之那个暑假度日如年。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就算是一片艳阳天。若­干­年前契科夫写过一篇叫《套中人》的小说,我们语文课上学习过,大抵主旨是人不能天天带着雨具过活,老师叫我们抨击他的愚蠢和保守,其实他是一个危机主义者,一个无法被人接纳的先知。

搬回坐北朝南的宿舍,而且一栋楼也就我们俩,我们才三年来首次体会它的宽敞、明亮,简直是一个新天新地,我们都可以在里面打羽毛球。但是我却依旧睡不好觉,中午也罢夜晚也罢,可能是无人的兴奋,后来一转念,这兴奋带着一种落寞。或多或少。

有一天中午我和队长早早回到宿舍(我们不住同一间),照例合在一处抽个烟再各自回去睡午觉。我找到室友的复读机放了几首老掉牙的歌,睡在地板上,凉快的要命,而且我的“三角牌”风扇也忠于职守,可我怎么也睡不着。楼对过本来是一片绿地,现在在盖新楼,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我不大喜欢这座挡在眼前的新事物,它让我时常感到恐惧。我起来又抽了支烟,然后洗了几件衣服。我顺便把我当天穿的那条裤子也洗了,因为我找了半天所谓脏衣服,也就找到几双掉在桌下面的袜子而已。我想我还有一条搁了三年多差不多快忘记了的裤子,我好久没穿它了,我决定下午换上它,那是条麻的长裤,还有淡淡的咖啡­色­条纹。

当我将袜子一条条悉心的挂上衣架支到晾衣竿,把晾好的裤子又拉了几次裤腿裤脚后,我打开衣柜开始找我那条麻裤。不出所料,在衣服堆里翻了一身汗后,我找到了它,还不算皱,以前叠过。它让我想起了不少事,特别是刚买它那时,那是四五年前,我当时念高二或者高三,我特喜欢穿它。有天早上班长忘带钥匙,我就穿着它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门上的窗子翻进教室。鉴赏这一壮举的包括我当时极为喜欢的班花h。翻门上的那小窗是个技术活,就算抛开技术不谈,起码也要身子瘦,胖一点点就卡不进去,除非你是条章鱼。我穿着我新买的麻裤翻进去,给大伙以及h开门,我动作­干­净利落,而且他们注意到了我那条别致的裤子,总之他们说各方面都帅极了。

我的那条麻裤又结实又舒适,我穿着它又爬过几次学校的围墙,翻过几次房东的院子,甚至翻过了高考的窄门。上大学后我买了几条牛仔裤,这种裤子能让人懒惰。三年多我都不曾穿过那条容易弄脏的麻裤了。

我现在把它从衣柜的角落里翻出来走到镜子前,穿上后开始扣腰纽扣,但是我发觉纽扣怎么也扣不上,最后费了好大工夫才勉强扣上,绷得十分难受,走了几步后,我觉得裤筒也很紧,根本迈不开步子,等我坐下来,那纽扣啵的一下从腰间­射­了出去,掉在一米开外的地板上。我坐在那里,坐在那把没有靠背的椅子上不知道多久,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我走过去,把纽扣捡起来。捏在手上。

第二件事

这样一间大概十平米不到的小屋子,租金是每月三百,可以说是我们的“廉租房”,一个带家具出租的房间,里面有一把七倒八歪的靠背椅,一张泛着霉味的写字桌(抽屉用报纸垫着,散落着一些火车票根、四五个空荡荡的避孕套盒子、女人的头发丝)、一个上了锁的充当摆设的衣橱、一张双人床、一个缺角的床头柜、一个厚重油污的脸盆架。

那天我们上午依旧在瞎耗,我们所说的瞎耗就是在图书馆里看书。图书馆里美女云集,自然充满着­性­幻想,隐藏在水下的巨大冰山。大三那年我和大志为了考司法考试和研究生,开始玩命,原因是大家都在玩命,我们被卷入了群众的洪流中,像两只被某种力量抽打着的陀螺。大志后来说,在那个百无聊赖,异常痛苦的暑假,你坐在拥挤闷热的图书馆里看书,看着看着你就会莫名其妙的“阳举”。许多小说中将之称为“打小伞”“撑帐篷”,大志经常打着小伞司马昭之心的在图书馆里进进出出,隔三差五能将几个搞到手。但是这个人一点都不求“上进”,女孩不是太丑就是太黑,光图“跑量”。

我看了一会《刑法》,又补了半个小时觉,醒来都十点半了。坐在一旁的大志拿起书,使了个眼­色­,我们出了图书馆,开始找聊以度过这个该死的夏天的住房——小房东是个下巴上长着大黑痣痣上又长着根粗黑毛的中年男人,我那时以貌取人,对痣上长毛的人没好感。找到他时他正赢了一副牌局,手中夹着烟,虽然凶神恶煞的样子,但还是不嫌麻烦将我们带到了他家“老头子”的那能外租的最后一间房。他说这间房的客人暑假正好要搬走,帐也结了,总之这间房非我们莫属。

“住在这的他上次司法考试都过了呢。”小房东抽着大志递给他的一支烟向我们说着房子的好处,后来我租房多了,才发现大抵房东都会这一套,这视房客的情况而定,比如穷鬼,他们就说,上次住着的人前年骑单车今年开宾利。“你们想必也问过一圈了吧,这个房子就是最近才腾出来的,现在哪家还有房租出去?——都满了。”那天晚上,队长也和他的“老相好”(他的他)找了一间屋子,不过没有我们的好,我当晚去拜访坐在床上发现一只二三十公分的蜈蚣,我们的房间虽然也­阴­暗潮湿,但还只能发现花蛇,大志在如厕时,它正在他头顶的房梁上悠闲的吐着信子。

跟一再声称自己以前在边疆当过侦察兵的老房东谈好了价格,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上午小房东带我们走到“老头子”的大院里时才想起来他那天跟几个“鸟友”去老远的地方游泳了,要到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才能回来,“这边的房子,基本上是我老头子管。我没有钥匙开门啊。”老房东叫我们先付一百块定金,这样他好推掉前面几个看房的。“他们不爽快。”前侦察兵同志说,“年轻人要爽快,我当年在边疆当兵那会从来是说上就上,说­干­就­干­,这世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鸡­芭大的事儿。”

我和大志吃过晚饭,各自回学校宿舍收拾东西。等我打包好,正好在走廊上看见队长也一个盆一个水瓶的朝外面搬,他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辆三轮车,他们找的那个房子在我那间附近,我就搭了顺风车。本以为有车是件好事,哪成想三轮车体积过大,而通往我们租房的那个小区一路关卡都是只容一人通行的铁转门,为此我们不得不九曲八弯,在附近绕来绕去,三人轮流骑了两圈才到。

我到房里把东西简单整理了一遍,铺上了席子,忽然想到我那个“三角牌”电风扇忘了带,遂又打电话给大志,叫他晚上搬东西的时候给我捎过来。

“哦,我今晚先不搬,你弄好了先呆一晚,看看怎么样,蚊子多不多,我看那边树啊草啊挺多的,而且我们是一楼院子。总之我今晚不过去,在打牌,手气不错,明天我请客,中午买半只烤鸭,我这还剩一打啤酒。”

最后一件事

那些百无聊赖的夜晚总来的无声无息,恍然间就已经展开了那黑暗的噬人的蝠翼。从“廉租房”的小窗望出去,依旧是淅沥的世界,那盏暗黄的路灯低着头仿佛在向我那失眠的大军致敬。由于怕虫,我睡在床外侧。外面的雨还淋不进来,我让窗子敞开,凉气一阵一阵的翻过来,挟带着被打的很轻薄的鲜味。

“x城是一个小地方,不但不华丽,甚至还有着这样那样的丑陋,然而我们多少喜欢它一点,也不需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因为它是唯一属于我们的城市。”x城小台的主持人扯着她姿­色­平平的嗓子,但是就那晚,我却忽然听出了几分动人。

“喂,你不在这做点什么吗?这里没人。”h说。那晚她坐了五个小时汽车从老远的w市赶到我这里来,我们走在经常去的川北公园逛到大半夜。那一整晚她都在床上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知所谓,说完了她就打开我的收音机。不可否认,我们曾经好过不少次,结局依旧是不了了之。我努力回忆——这么多年,每当我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可悲前途又是多么渺茫时我都这么做妄图从中发掘到什么,我几乎琢磨过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想她恐怕连一点也没有爱过我的,甚至她也不爱我爱她的那种感觉。

八月末,兢兢业业陪我读了一整个暑假的大志向我“请假”,说去看她的女朋友阿美。阿美曾经请我吃过饭,她是个很踏实的姑娘。“喂,我说t,你要帮我看好他,别让他在外面找别的姑娘胡搞。”——这项秘密任务我一直未曾告诉大志,我觉得也并没有必要当真,作为大志的长线,阿美比我更加了解他。大志这个人就算是在身体上背叛她无数次,也始终在心里知道最该珍贵的是谁。这是我对我最好的一位朋友的一点看法,他有那种本事,所以每逢阿美像草木皆兵的党卫队那样问我,t,大志偷吃了吧?我总说,不,在看书,在打篮球,在组织活动(他­干­了四年生活委员,常组织大扫除)。司法考试前一周,他还在彻夜和人打麻将。我杠、我碰、我和了的竟然还考出了我们授课老师也没考出来的律师资格证——队长和他的他也是这类人,他们似乎永远不会迷失方向,他们永远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并且把要做的事做好,比如考到名校读硕士,出来当教师,厮守,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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