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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7的时候。

“你好。”

无形女郎的招呼声再次准确地扎入我的耳膜。尽管已经体验过如此奇怪的经历,但我还是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快出来。”

“这就出来。”

无形女郎温婉地应着。

她从我的耳朵里钻出来。

“你的家?”

声音大概是从书架那边传过来的。

“是啊,在这里住了两年多了。”

“还挺­精­致的嘛。”

我听到那只摆在书桌上的塑料笔筒被搬动的响声,接着又听到手指在吉米。亨德里克斯海报上拂过的声响。

“不带我看看?”

无形女郎继续问我。

“没什么好看的。”

“好奇嘛。”

好奇?听到这个词,我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我正是因为好奇,才和无形女郎结识上的,这么一想,我似乎有义务尽量满足她因着我而产生的好奇心。我打开房间门,想带着无形女郎往厨房那边走。身后一点响动也没有传来,我不敢确定女郎是不是就这样跟着我走出来了。

“叮!”

微波炉里侧的灯突然亮了,空无一物的金属托盘也傻头傻脑地转动着。显然是无形女郎在我看不到的时候突然按下了开关。

“别乱动!”

我冲女郎说。

“我连自己的家都没有呢。”

“是嘛。”

屋子很小,一个卧室一个厨房,此外还有一间窄小的客厅。我带着无形女郎溜了一圈,很快就走完了。在客厅的时候,女郎还按下了电视开关。频道里正放着一集家庭情景喜剧。

“感兴趣?”

我指了指屏幕,画面里此时正放着一个小男孩傻笑的特写。

“没。”

于是我立刻把电视关上。

“话说回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电视了,这玩意放在这里,纯粹只是一个摆设。”

我们在床上躺好。女郎像上次一样躺在里测,而我则老老实实地躺在外侧,但跟上次不同,我的躯体放松了许多,心态也平静得很,只是有一股淡淡的欲望在我的腰腹之间流淌。无形女郎身体里散发出的茉莉花香气在我的鼻尖久久地盘旋,同我体内的那一股欲望遥相呼应。

“想睡了吗?”

女郎凑近我的耳朵,温柔地问。

“再等等吧。”

一时间,我们没有说话。房间里的灯关着,皎洁的月光静静地依偎在书桌上,洁白一片。窗户没有关,又一阵海风吹过,带来海水的腥味。

“你知道吗,”无形女郎在我的耳边悄声说,“我不喜欢现在的样子。”

“什么?”

我慌忙回过神。

“我不喜欢无形。”她说。

“为什么?”

“因为无形,我是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女郎说,“我闻不到气味,也尝不出味道,我不知道痛的感觉,也不知道甜是什么,咸是什么。尽管我看得到,摸得着,但是那种感觉实在太局限了。从无形这边看有形,世界就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片,一戳就破了。说真的,我一直很向往有形的世界啊。”

女郎意味深长地说。这还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没有任何办法吗?”

“应该还是有的。”

“可是,有形的世界很混乱,特别像你的那座城市。呆久了,会感到腻的。”

我试着安慰她。

“就算是吧。但终归还是要自己体会过了,才能判断下来啊。”

的确如此。

无形女郎再次将身子紧贴上我,朝我耳语:

“睡吧。”

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从她嘴里散播出来。我闻着这样的味道,眼中的视界变得迷离而飘忽不定。浓重的困意紧紧抓住我的脑部神经,一股不可抗力将我拖入深不见底的睡眠。

我回到这座牧场。阳光依旧刺眼,牧草草尖轻轻拍打着我耸立的下­体­。我翻身而起,无形女郎正好站在我面前。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样,她的c罩杯Ru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通体水­嫩­的皮肤反映出淡淡的亮­色­。脸上是一片模糊的马赛克,我没有看清她的脸的可能。红­色­木屋依旧空无一人,­奶­牛反刍着从胃里吐出来的,已经咀嚼过两遍的烂草。

我抱住女郎,将她推倒在草丛中,开始同她的­肉­体交合在一起。她静静地躺着,躯体任凭我的摆动,却不会主动配合我的动作。她的意志有些消沉,恐怕和刚才的那番话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可我看不清她的脸,我看不到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女郎就像一个被人遗弃在垃圾堆里的,面无表情的布娃娃。

我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而沉重。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分外珍惜起无形女郎在梦中变得有形的时刻,想和这样的女郎相处得更久一些。

但不多一会,我们就完事了,持续的时间也不见得比上次要慢多少。

我重新倒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无形女郎躺着不动,在绿­色­牧草的背景里,刻下自己凹凸有致的身形。

“心情不好?”

无形女郎没有回答,而是把身子侧过来,将我紧紧抱住。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哭出声。如同小猫鸣叫般直抓人心的呜咽在耳畔响起,令我的下­体­再次坚硬地挺立。我把眼睛转向女郎,却只看到模糊的一片,看不到被泪水濡湿的双眼,也看不到因哭泣而向下耷拉的嘴角。我只能在梦中幻想出一张难过的脸,贴到无形女郎的马赛克上。这样一来,我勉强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我的肩头很快就涂满了无形女郎的泪水。她的脸就像是一片落雨的乌云,落下的泪水晶莹剔透,反­射­着阳光,顺着我的肩膀向下流淌,流进牧场里肥沃的土壤。

我隐约明白了无形女郎的宿命。无形只能在暗处感知有形,却不能被有形感知。无形女郎无法将自己的印记镌刻在有形中,世界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客体,将她完全拒之门外,在有形的世界这边,根本找不到她曾经存在过的任何痕迹。这是多么根深蒂固的孤独啊。

“谢谢你。”

无形女郎好像听到了我的想法。她停止哭泣,哽咽地回答我。

被勾起的同情心随着情yu在胸口泛滥开来。我紧抓着无形女郎的胸部,侧着身把自己的下­体­顶向她的下­体­。无形女郎没有抗拒,反而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们又做了一回,做得热烈而长久,同前两次形成鲜明的对比。

往后我在梦中再次睡着。女郎依偎着我的身体,我也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我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时候,那叠崭新的一千元纸币原封不动地摆在书桌上,根本就没有被人动过。

我在当晚再次拨打无形女郎的电话号码,电话被接起来,我“喂喂”了两声,却无人应答。白茫茫的一片,那边没有任何声音。

我又等了一会,接着挂上电话。女郎去了哪里?

我坐电梯上到寓所顶层,上面有一处天台,风很大,天气好的话,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胸口似乎被挖掉了一块­肉­,整个人感到空空落落,猛烈刮过来的海风似乎可以完全穿透我的身体。我在天台猛烈地抽烟,一根接着一根,试图用有害的香烟气体填补我内心的空虚。夜晚的天很亮,大团大团的云从天界的一边吹到另一边,接着又飘来一层云,永不停歇。时间过得很快,我感觉它们像风一样匆匆流走。

我幻想无形女郎正躲在一朵浓云后面,乘着风在天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流。恐怕她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我怅然若失,回到寓所。身体深深地在沙发软垫里陷下去,提不起“站起来做点什么”的兴致。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有节奏地传来。

不是无形女郎。我明白。她要是来了,就会直接钻进我的耳朵。

起身开门,披萨外卖员站在门口。就是那个把无形女郎的名片塞到我手里,全身穿着橘红­色­制服的披萨外卖员。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顶橘红­色­帽子,在头顶上戴好。

“还记得我吧。”

我盯了盯外卖员那双如小号披萨饼一般大的手掌。对于拥有如此明显特征的外卖员,我当然记得很清楚。有关于他的记忆再次浮现,他在那座城市送外卖,尤其钟爱培根条的瘦­肉­部分,临走前还塞给我“无形女郎”的名片。看来他是为了无形女郎而来。

“最近喜欢上无形女郎了?”

也不能说不喜欢。

“事情有些复杂。但实际上又很简单。”

披萨外卖员把修长的手指伸进帽子,挠了挠头发。我正准备发问,一只黑猫从外卖员随身携带的保温箱里探出头来。那对淡黄|­色­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外卖员索­性­打开箱盖,让黑猫从里面跳出来。黑猫一跃而起,半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平稳地落在门边的沙发垫上。接着它跳下沙发垫,钻进黑漆漆的客厅,暂时看不见了。

“你的猫?”

“不是,我讨厌猫。”

“那何苦把猫塞在箱子里。”

“我要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这只猫。”

“猫怎么了?”

“坐下来说吧。”

外卖员朝房间里迈出一个大步,两条橘红­色­裤子呈一个完美的人字形。我请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顺手打开一盏落地灯。黄|­色­的光线包围了窄小的客厅间,可以看到那只黑猫正在拍打着一只塑料拖鞋,在木质地板上投下又细又长的影子,

“今天,又打电话给无形女郎了?”

“你怎么知道?”

“简单说来,我是无形女郎的老板。就是,拉皮条的,你懂吧。”

我点点头。

“当然,我可不喜欢皮条客这个称谓。总之,还是把我当成一个披萨外卖员吧。”

我没有回答,看了看他圆溜溜的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你的电话是我接的。”

“那又怎么样?”

“她接不了电话。”

“为什么?”

外卖员朝黑猫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慢吞吞地说,

“因为,无形女郎,变成那只猫了。”

话音刚落,客厅的空气也僵住了,我和披萨外卖员一动不动,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但我并没有见到外卖员。脑中复杂的思绪接着层层叠叠地浮起来,代替了现实的影像,这几天有关于无形女郎的记忆如幻灯片一般在脑中一张接着一张地快速掠过。突然我忆起,女郎曾说过,她可以在无形和有形之间进行转变。而那个转变一旦发生,就不可更改。

那只黑猫踮起脚尖,踢开那只塑料拖鞋,一个箭步往沙发这边窜,接着轻盈地一跳,趴上我的膝头。它那颗并不比苹果大上多少的头颅蹭了蹭我的肚子,闪闪发亮的眼睛又大又圆,如一颗宝石般纯净,分外好看。我想象着无形女郎那张模糊的脸,想象着这双眼睛长在那张脸上的模样。

我不得不相信,这只黑猫就是无形女郎无疑。

“明白吗?”

外卖员问我。他跨开双腿,双臂支撑在膝盖上,双手合十,低垂着头。他似乎早已习惯这么坐着,而那张脸正好深埋在落地灯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还有一些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变成一只猫?”

“这是她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那你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

“差不多吧,”外卖员直起身子,语气里透露着疲惫,“这是无形女郎的意思。在她变成这个样子之前,特意交代过我,一定要亲自来告诉你这件事。”

我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趴在我膝头的黑­色­猫咪。我抚了抚它柔软的耳朵,它发出几声亲昵的“ⅿⅿ”叫。

“我想养它。”

我突然说。

“唔,不出所料。”

外卖员摘下那顶橘红­色­软帽,把身子向我凑过来,接着说: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为什么?”

外卖员站起身,把放在地上的保温箱拖到手边,掏出一条培根。他拉住培根条的一边,两手的食指与拇指掐住肥瘦之间的交界线,顺着这条线将这条培根分成相等的两半。一半全是瘦­肉­,一半全是肥­肉­。

“还记得你说过的吗?要是只有瘦­肉­部分,培根也就不是现在的培根了。”外卖员重复着我那天说过的话,“我看,无形女郎也是这么回事。要是失去了无形,对你而言,她也就失去了意义。尽管你看到了一只黑猫,但可千万不要把它和同你做过几次爱的无形女郎联系在一起啊。”

我似懂非懂,看着他把那条瘦­肉­抛向空中。瘦­肉­条划出棕黑­色­的线,最后落入他的嘴里。

黑猫在我的膝头趴得久了,突然顺着我的小腿,一溜烟钻进沙发底下。外卖员伸长手臂,把那块肥­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垃圾桶。

“它还有之前的记忆吗?”

“恐怕没有了吧。”

无形女郎,她变成一只猫了。一只正常的猫,通体长着黑­色­绒毛的猫,一颗热乎乎的头并不见得比苹果大上多少。往后,她可以尝到味道,也可以体味痛苦与瘙痒。至少,在我抚摸她身体的时候,她用温顺的回应告诉我,她感到很舒服。但是,她应该忘掉了自己无形的过去,那么变成一只猫,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我该走了,还有一单外卖要送。”

披萨外卖员把那顶橙­色­帽子从新在头上扣好,打开房门。黑猫从沙发里面挤出身子,快步跟在外卖员急匆匆的步子后面。

“这只猫,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外卖员走出门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冲我做着临别前最后的许诺。

黑猫趁着这个空挡,突然四肢发力,飞身越过外卖员,扑进门外浓重的黑暗之中,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

某月某日

t.小`说`

他在公交站台不知所措地站着,有些紧张,引来旁边一个小女孩儿好奇的眼光。

小女孩儿背着书包像是刚放学,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圆溜溜的大眼睛从里面一直盯着他。

好久,他忍不住发问了,“嘿,怎么?”

女孩儿天真的表情像是天使,问道,“你是中学生么?”

他乐了,“我都大学生过了~”

女孩儿似乎有点不相信,将手臂向上伸到了最高,还嫌不够,又踮起了脚尖,“可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也有你这么高。这么高!”

看她比划实在有趣,他便忍不住开始逗她,也将手臂举到最高,“是这么高吗?还是这么高?”

两人哈哈地玩着,像是一对兄妹,他友善的捏捏她的脸,竟也不被反对。

他剧烈跳动地心开始平静下来。

他问了女孩儿年龄、名字、学校。她用小孩儿特有的正式表情,大声地说自己九岁了。说名字时倒是迟疑了一会儿,想来始终还是警惕陌生人。

可有时候陌生人才是最美的。

考虑片刻后女孩儿说了自己叫什么,可惜重复了几遍他也没听清。

他毕竟对女孩儿还是有点儿心不在焉。

车来了,正是他之前乘坐的那一路公交。

没有人知道这里不是他的起点,也不是他的终点,只是一个短暂停留的陌生小站。

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中途下车。

他俩挥手告别,上车了小女孩儿还嚷着“哥哥再见~”他在窗边微笑示意,看见小女孩儿笑了。还有另一个她竟也笑了,是朝小女孩儿,也是朝他。想来刚才他和小女孩儿从认识到分别都被她看在眼里。

他还以为她从没注意过自己呢。

那是一个暴雨后的黄昏,被洗过的天空特别清澈、灿烂,空气中还能闻到泥土的芳香。

在回家的路上他却很后悔,又为自己的懦弱而生气,因为很幸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见了可爱的小天使,但他却忘了请天使帮忙——你能帮我问问旁边那位姐姐的名字么?能遇见你,只因为我随她下了车。

..

杂集相片

t,,堂

我同桌对面的女孩聊得正欢,见时机成熟,便加上一段笑话,这一招我屡试不爽。果然,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手机,将摄像头从桌面下伸出来,迅速按下快门,拍下一张自然而然的笑脸。我看了看刚刚照下的相片,角度正好,光线也充足,算是一张难得的好相片,满意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很不巧,这一幕被女孩瞥见了。

“你在照什么?”女孩收起笑脸,伸手指了指我藏在桌子底下的右手。手机还来不及被我重新塞回口袋。

“没照什么。”

“你骗人。”她严肃起来。“你那动作,我清楚得很,就是在照相。”

“真的没什么。”我把空着的左手伸出来,放到桌面上,试图摆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也只是徒劳,反倒暴露了另一只手上的秘密。气氛一紧张,我这人就容易出错。

“我不管!”女孩伸出手,“手机拿来我看看。”

我迟疑了一阵,无辜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既然没照什么,有什么不好给人家看的?”女孩步步逼近。

这话也在理啊。我被女孩说服,决定交出手机,毕竟又不是偷Pāi她的底裤颜­色­。

“什么嘛!”

“我都说没什么了。”

“你照这种照片­干­嘛,丑死了!快删掉。”

“哪里会丑啊,你看你自己,笑得多纯真,多自然。”我心里暗暗叫苦,这可是一张难得的好相片啊!

“你要是想要我的照片,我再给你光明正大地照一张就是。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啊。”说罢,她点开那张相片,按下删除键,手法娴熟,动作快到我根本来不及挽留,空荡荡的手机就又重新递回我手里。

结束了这尴尬的一幕,我们沉默了一会。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而紧密,咖啡杯里腾起一股鬼魅般的热气。在如此氛围之下,我百分之百地确信到女孩今天不会再有那种自然而然的大笑了,便买了单,草草同她告别。

回家的路上,我很无奈,想到几天以来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心就止不住地往下沉。

“回来了。”我打开门,用疲惫的语气招呼妻子。

“今天的成果怎么样?”妻子迎上前来,问道。

“被她发现了,相片也被她删掉了。真可惜啊,拍得还挺不错的。”

“嗨,幸好我早有准备!”

说罢,妻子走入书房,从电脑上打印下一张预先准备好的人物特写相片。图上同样是一个年轻女孩,笑得很开心,但显然是在摄影师的旨意下尽量摆出开心的样子,终究不是完全自然的笑。这张相片,我几天前就在妻子的电脑里见过。

无线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那张彩­色­相片。妻子用手轻轻捻起纸质边缘,小心翼翼地放进白瓷做的餐盘里,接着走进厨房。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在餐桌边坐下,无所事事地看妻子继续准备着自己特有的食物:她把相片在砧板上摊开,拿起菜刀,耐心地将它切成宽度大致相等的条状。接着,妻子拾缀起这些细长的纸条,看着他们一根接着一根地缓慢沉入文火烧煮的沸水。

这段时间里,她回过头来问起今天与那个女孩的约会,我大致讲了讲,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她又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我说我还没想好。

她转过身,捞起已经熬得软绵绵的相片条,塞进碗里,用石磨搅成糊状。接着是“啪”的一声响,相片糊被她整个地拍到砧板上。妻子用洒盐巴的小塑料勺将那团纸糊均匀地分成十块,填进已经准备好了的面团里,将包裹着相片的面团揉捏妥当,整齐地在铁盘上摆成两排,最后放进烤箱。

妻子每天的晚餐就是这个——包着相片的烤小面包。当然,也不一定非是面包不可,妻子也试过饺子皮,也摊过大饼,但还是把相片包在面包里最为合适。总之,就算是做成饺子,做成面饼,有着女孩笑容的相片是必不可少的。

刚开始的时候,妻子抓着相片,用牙齿撕成一块一块,放进嘴里细嚼,颇像母狮子在撕扯猎物。我觉得这样的吃相有些不雅,建议她换一种吃法。在我的提议下,妻子走进厨房,琢磨起烹调相片的方法。这恐怕在世上独一无二。妻子试过­干­煎,相片变得又薄又脆,拿在手里跟啃薯片似的,吃起来倒也方便不少。但我看着焦黑的相片边缘,又觉得有害健康。妻子也试过水煮,把照片切成细细的小段,下到锅里煮软,吸进嘴里跟吃面条似的。但我看着浮在碗里的纸糊,又觉得恶心。最后,妻子灵机一动,­干­脆把相片做成陷,包着吃,这样既健康,又不会令人感到反胃。

当然,吃得多了,妻子慢慢也能够分辨出相片味道的好坏来。她跟我说,老女人的不好,有股酸味;外国女人的也不行,有股异味;未成年小女孩的更要不得,因为根本就煮不熟。吃来吃去,妻子最终认定,年龄段在20到25岁的年轻女子,味道最佳。其次是女子脸上的笑了,她接着跟我说,照片里的女子笑得越真,味道也就越醇正。我问她,什么样的笑容才算真啊?妻子说,自然而然的笑容就是真的了。那些笑得跟狐狸­精­似的自拍照片,味道最恶心啦。而摄像头下的那些挂着笑脸的女孩,往往也是刻意而为之,虽然味道也还不错。“但最好吃的”,妻子抿了抿嘴,“就是那些抓拍照片。抓拍下来的女孩笑容,毫不掩饰,纯真自然,味道真­棒­。”

可是我们翻遍网络,也很难找到如此美味的照片。归总下来,满足条件的照片少之又少,不超过三十张。为了节约资源,妻子可以把一张满意的照片吃上一整周,然后换一张再吃。要是吃到最后,还没有找到新的合适的照片,妻子就回到最开始吃过的第一张,把现有存货再吃上一遍。有段时间,我们就这么艰苦地过下来了。

“不如,以后你帮我拍一些年轻女子的照片来吧!”某一天,面对着索然无味的相片烤小面包,妻子突然这样说。

“太过分了吧!”

“怎么会。”妻子亲昵地靠向我,捏着我的脸。“你啊,刚过三十,长得帅,人又坦诚,还有些中年男人的沧桑感,正是约见年轻女­性­的好时候啊!”

“没听过有哪个老婆这么夸自己老公的。”

“哈哈哈”妻子开心地笑着,“反正,你就跟不同的女孩见面,拍下他们的照片,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回家。别动什么歪脑筋!”

于是,从那天起,我每周日都上街与不同的女孩约会,逗他们笑,偷Pāi她们最为自然的笑脸。回到家,看着妻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特意拍来的可口照片,我的食欲也莫名地大增起来。

“叮。”烤箱停止运转。

“不尝一尝?”妻子拿起一只热腾腾的照片面包,凑到我鼻子下面。

我坐着,摇了摇头。对于这样的食物,我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欲望。

“帮你煮碗面吧。”妻子咬了一口面包,“冰箱里还有炒牛­肉­。”

“不吃了。”我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坐回椅子上,扯开拉环,同妻子对视。温热的咖啡和冰镇啤酒搅合在一起,使我的肚子有些许轻微的不愉快。妻子若无其事地吃着小面包,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显然,这又是一顿索然无味的晚餐。

“下周我好好努力。”我怀有歉意地说。

“没关系的。”妻子把面包放下。“终究只是我的问题。”

这样一个周日的夜晚,平平淡淡,如微风般悄无声息地飘走。

周一,我又同昨天的那个女孩见面了。公司的午休时间里,我请她在外面的餐馆吃午饭。

“昨天为什么要拍那种照片?”

“生气了?”

“生气倒不至于,只是觉得奇怪。难不成你有什么怪癖,非得看着那种照片,才能打­飞­机不成?”

我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怎么可能!”

“那到底是为什么?”

“不能告诉你。”

后来回公司,她竟与我同路。一路上我曾试图捕捉女孩的笑脸。但行走的时候,动作不方便隐蔽起来。我要么专注于和她讲话,要么专注于偷Pāi相片,两者不可兼得。要是我的注意力放在偷Pāi上面,自然没法和她好好讲话,她又怎么可能会被我逗笑呢。于是我边走就边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要同她告别,女孩居然随我一起走进办公楼。

“你也在这里上班?”

“我也想这么问你咧。”

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11楼。”我报上层数。

“6楼”女孩应道。

“以后倒方便经常见面嘛。”走出电梯前,女孩回头对我说。

吃罢午饭,回到公司,办公桌斜对面的女子正在同自己的男朋友打电话,时不时地笑出声来。我躲在办公桌斜侧面,蹲着身子,轻而易举地拍下她的照片,正好可以给妻子一个补偿。晚上回家,我骄傲地把存有一张新照片的手机递给妻子。

妻子吃相片烤小面包,我则吃面条。

“味道怎么样?”我问。

“好吃!”妻子边嚼边说,“不过,还不算最好。”

“要求不要那么高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相片里头尝不出感情的味道。”

“嗬!这也吃得出来?”

“照片里的那个女子,不是冲着你笑的吧。”

“不是。那个时候她和男朋友打电话来着。”

“难怪味道没有以前的那么好。”

“感情是什么味道?”

“很香很香,直扑人心的香味。”

“体会不来。”

饭后,妻子要我跟她一起看电影。放的是《蓝白红三部曲之白》,导演是一个名字很长很拗口的波兰人。我困得不行,脑袋迷迷糊糊地把故事看了个大概,结尾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妻子接着看三部曲中的另一部——《红》,说什么一定要连续看完这三部电影,才能体味到导演的良苦用心。导演,导演叫什么来着?基什么什么斯基的?我倒在沙发上,脑子里冒出这个疑问,接着就糊里糊涂地睡过去了。至于妻子后来是不是连续看完了三部曲,我一点也不清楚。

往后几天,我又同那个女孩见了几面。按照惯例,一旦同女子见过一次面,不管照片得没得手,往后都不允许再见相同的那个人了。可是最近我想到,照片吃完了,妻子还可以回头再吃一遍,但要是愿意同我相见的女孩见完了,我该怎么办呢?这的确不是什么毫无来由地从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我这么认为,甚至对此还抱有几分严肃。但在我想出如此问题的解决办法之前,无奈,只能继续同那个女孩见面。

周日下午,我借口出门为妻子拍照片,来到女孩的单身公寓。我们坐了一会,没说太多话,就剥去了对方身上的衣服。我们开始Zuo爱,其间我很享受,不知是否和这个女孩有关。

结束以后,她打开电视来看,我则对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也没想着什么具体的东西。她赤身­祼­体地躺在床上,突然翻过身,向我提出照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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