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法相较难取舍（3）

刚出到门口，被夺了斧头的小江一跃而起，想从背后偷袭，救回父亲，被一个公安一个反手，制伏了。

小江经过吴菲身边的时候，吴菲看到他愤怒的眼神，不敢再看。吴菲虽然只跟他们交谈了几分钟，但是凭着她的感觉，江家的人应该是可以说服，还没到使用暴力的时候，但是，领导是要看时效的，那些坐在车上的领导并不知道吴菲的想法，只想着尽快交差。

吴菲带着小周进到里屋，发现江大婶躺在地上。吴菲掐了掐她的人中，没反应，对小周说：“快打120。”

吴菲招手叫了几个女­干­警进屋，抬起江大婶往外移。江大婶是个大块头，有一百五六十斤，四个女同志抬着她走出小屋费了不少劲，把她抬到离小平房三十米开外的树底下时，吴菲的手臂已经发麻了。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医生查看了江大婶的情况，说：“患者高血压，一下子受了刺激，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住院观察吧。”

因为没有陪护人，科长授意吴菲跟去医院。吴菲回车上取了手袋，在上救护车的那一刻，等候已久的勾机和铲车转动着它笨重的步伐，挥动机器，朝着小平房用力砸下，小平房轰然倒塌，扬起一阵浓烟。

吴菲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闭目的江大婶，百味杂陈，江大婶的神志不知是否清醒，如果她醒了，知道小平房被推了会怎样？或者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愿面对这样的现实罢了。

在医院办好住院手续后，江家父子也到了。应该是现场清理完了，派出所就放人了。

江家父子神­色­黯然，看着病床上的江大婶默不作声。

吴菲把缴费单递给江德宝，说：“江大叔，这些单子你收好。”

江德宝执拗地转过头。这时，江大婶睁开眼睛，说：“退钱吧，我们回去。”

小江脸上的稚气被愤怒掩盖：“妈，我们回哪里？”

江大婶叹气说：“除了出租屋还能回哪里？”

吴菲按住要起床的江大婶，说：“你就先在医院住两天吧，住院费由我们出。”

江大婶哀声说：“我们也知道小平房是保不住的，但就是想争一下，心想要是能让政府重视就好。妹子，我们虽然是法盲，但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可是我们真是有难处，因为我们的户口所在地在古榕村，虽然是一江之隔，读一中也要交择校费，孩子好不容易考上重点高中，我怎么能让孩子去读二流学校？所以只好在街上租房子，把户口迁到亲戚家。谁知才迁了户口，就说要征地。别人可以赔房子赔钱，咱家只落得几千块钱的人头费，还是孩子他爸的。我也是本村农民呀，说什么我都不服！”

江大婶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小江眼里也噙着泪水，为了不让吴菲看到他的泪水，他把头转向墙壁。今天的事件对小江来说绝对是强烈的冲击，在他尚不成熟的人生观里，父母灌输给他的社会不公与他眼见的强制力和学校课堂上所教的正义、道德都产生了矛盾。父母是善良的人，法律是正义的化身，当这两者被迫发生冲突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判别是非曲直了。

吴菲同情地说：“你们没跟村委反映过吗？你们是属于村民自治的，村里的财产归集体所有，在很大的程度上，村委可以决定如何处置就业、安置、回建的事情。”吴菲只知道按规定是三口以上的农村家庭可在村里的回建用地分得八十平方米的集体­性­质的住宅用地，像江家的情况村里怎么做还得由村委决定。

情法相较难取舍（4）

江大婶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说：“有什么用？前年，我们村里另一个生产队的地被征了，有一个村里的大学生，他的户口迁去了学校，按规定他不得青苗费但是还可以分人头费的，可是村里也不给呀，后来他家里告到法院，判大学生赢了，可是最终也没得钱，执行不了呀。”

吴菲无语了，在吴菲的观念里，法律是公正的。她从没想到法律在现实中会遭遇这样的尴尬，以前只听说执行难是相对于企业或者单位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委也可以无视法律的尊严。

吴菲从包里取出剩下的两百块钱，塞到江大婶的手里，说：“大婶，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你做的再多也是为了小江，现在他还是上学的时候，不要让家里的事给孩子添负担了。也许以后会好起来的。”

江大婶推却不了，收下钱，置疑地问：“还会有以后吗？”

吴菲不敢打保票，说：“市里会重视像你们这样的人家的。土地被征完以后，你们就是城中村的农民，以后会逐渐转换身份成为城镇居民，到时，可以按政策享受低保，享受廉租房。”

吴菲不是信口开河，这份由国土局参与的文件正在修订中，像江德宝家的情况如果转换身份后应该会得以改善。但就不知，文件的印发执行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江德宝这时才出了声：“只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吴菲看着他微瘸的右腿和江大婶花白的头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心情沉重的吴菲走出住院部的大楼，仰望天空，六月的天空是那样蔚蓝，可是这阳光也有照不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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