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总不好好吃饭,轻的像一只猫咪。
—A
卫清很熟练的拿起钥匙开家里的门,我眯了眯眼睛,总觉得,那双手,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应该再纤细一点,再白皙一些,最好在阳光下微微清透,像沾着水的琉璃细竹。
—B
许多人急促的跑过去。
少爷,少爷,不能动小少爷的身体啊……
他一句也听不见。
—A
卫清看着我说,快去睡一会吧。
我点点头,感觉心脏一点一点的空下去。
有什么不对呢……
—B
心电图忽然显示出另外一种图像,发出一种奇怪的连续的声响。如同女人的尖叫。
医生急急的跑过来,大声的跟他说着一些专业术语。
他听不懂。
可他明白了最后几个字。
呼吸已经停止……准备一下……后事……
—A
电话铃响了。
—B
有一个穿着佣人服装的少女听到医生的话忽然凄厉的哭起来。
不,不,怎么会呢,不是说,熬过晚上就可以了吗……
—A
我从床上下来去接电话。
—B
那个孩子,他的那个孩子,要走了?
—A
卫清跑过来说,小浅,你躺着,我去接。
我微弱的笑了一下,卫清,你还烧着菜呢。
卫清为难的笑了一下,急急的跑向厨房。
我看着电话,恍恍惚惚的想着,会是谁呢?
—B
怎么可以。
我的小家伙,你不要咬着牙,要呼吸。
—A
我跑向电话。
—B
许多人聚集过来,安抚着男人。
少爷,您不要这样。
小少爷会走得不安心啊。
—A
我的手在颤抖。
—B
没有呼吸?怎么可能?
他甩开别人的手,俯身上去,用舌头撬开那个孩子的牙关,渡气给他。
—A
我拿起电话。
忽然感到一阵窒息。深刻几近绝望的窒息。
我闭上眼睛。
—B
他抬起脸,修长的手指颤抖着覆盖住那个孩子紧闭的双眼。
极力克制住战栗。
“小家伙,我求你睁开眼睛,跟我回家。”
—A
我将话筒放在耳朵旁边。
我为什么要颤抖呢。
电话里,我听到了什么?
熟悉到令我战栗的声音。
“小家伙,我求你睁开眼睛,跟我回家。”
电话重重地衰落。
小家伙,我求你睁开眼睛,跟我回家。
小家伙,我求你睁开眼睛,跟我回家。
……
破碎的声音……时断时续……像是漂浮在梦里……那声音哀伤犹如呻吟……
我是谁?
我是谁?
没有人回答我,我的身躯空灵犹如空气。
丧失了所有感觉。
黑暗中,我该怎么走?
“小家伙,我求你睁开眼睛,跟我回家。”
谁?
谁在哭?
好吧,好吧,不要绝望,不要,我不忍心。
回去吧。
回去。
向哪走?
哪里比得上那个像夜一样深沉的黑海呢……
缓缓的勾起嘴角。
有一双眼睛。我看见了。
……
周围的一切飞速的旋转起来。
我眯着眼睛想,我,原来在梦里么……
无以复加的黑暗中,我看到了什么?一大片温柔的海水。那是我所渴望到极致的深黑色,比夜晚还要炽烈的颜色。
我张开手臂,快步的走过去,泪水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季笙,我们,谁更爱谁呢?
这是一个让两个人爱情明朗化的契机。
我所想表达的,就是这种,有关生死的,绝望,深沉,浓烈的爱。
6、我原来离你这么近 ...
{二十二}梦醒
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我静默在一片温柔的黑海中。
合目。聆听。
有一个人,在呼唤我。
轻柔,小心。哀伤犹如呻吟。
———————
四周很安静。
我能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钻入我的鼻腔。
怎么回事…
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连续刺耳的鸣叫,好像一个女人极力尖叫着撕扯神经,我感到很烦躁。
全身已经麻木,没有任何触感,唯有眼睛上的一片温热让我微微安心。
一种强烈的意念摄取住我。
必须,睁开眼睛。
试图将意识转移到眼睛上,胸腔里异常的憋闷让我放弃。
有一口微弱的气息哽在喉咙里。
心神有一刻的涣散。那气息……不是我的。
集中精神,吞咽,再吸取新的空气。
瞬间,四周的空气活了起来,开始顺畅的进入我的身体。意识变得无比清晰。
我想,我开始呼吸了。
耳边尖锐的鸣叫忽然变成了清脆的嘀嘀声。我想到了心跳的节奏。
用尽力气,我睁开了双眼。
嘴角勾起,眼睛上轻拢着一只柔软的手掌。
从指缝间透出来的光线让我微微幸福。
有些甜蜜的弯了弯嘴角,用力眨了几次眼睛。
要让他知道,我醒着。
那只手在剧烈的颤抖。没有离开。
抿了抿嘴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用力伸出僵冷的手指覆盖上那只手掌。
我的手很快被反手握住,我忽然想起年关我去捉那只中国结的穗子时,他也是这样握我的手的,格外的温暖和轻柔。
很强烈的光侵袭了我的眼睛,我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
四周空荡荡的,白色的墙壁发出晃眼的光。
季笙的脸离我的脸很近,额上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捞起我的脖颈,小心的把我的头埋入他的颈间。一种温软的气息让我的呼吸舒缓了下来。
“小家伙……”颤抖的声音被他咬的低低的,却极清晰地压入我的耳朵。
“我的小家伙……我的小……”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我几近窒息。
“你喜欢枪……我全都买给你……”他的声音低不可闻,“真枪也无所谓……只是,我的小家伙……”
呼吸轻坠,我抿了抿嘴角。
细碎的发丝埋入我的耳朵,我用手环住他的胸膛,皮肤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下意识的收紧手臂,汲取他的温暖。
现在的我,很幸福吗?
我听到了他几近耳语的几个字。
“迷路了,记得自己回来……”
弯了弯嘴角,想笑,眼泪却一颗一颗轻坠下来。
季笙,你是在哭吗?
——————————————————————————————————
门口传来阖动的声响,一名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他的两只眼睛很职业地看向季笙。
“先生,您不要太伤……”他停顿住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我。
我眨了眨眼睛。
他仍旧不动。
微仰起脸看季笙。季笙的眼睛掩在一片暗影里,一动不动的抱着我,身体开始颤抖。
“您……”那个医生眼睛撑开,哽咽了一下,“您……”他仍旧说不出话。
另外几个医生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瞪着眼睛看我。我闻到了一种浓烈的铁制器械和血液的混合味道。
胃里面很不舒服。
我把头埋入季笙颈间,呼吸着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温软的气息,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
那些医生走近的时候,季笙的后背就僵硬了起来。
他在害怕?
害……怕么……
是因为……我吗?
微微挣脱季笙的怀抱,抬头寻找他的视线。
季笙的怀抱收紧。压抑着吐一口气,我听到了骨骼交错的咯咯声。
抿了抿嘴角,深吸一口气。
“我不能呼吸了……”我的声音很小,略微有些嘶哑。让身体保持清醒耗费了太多精力,可我不能再让季笙看着我昏睡过去。
他的承受能力不允许。
我自己更不允许。
季笙的怀抱立刻放缓了。
一个较为稳重的老年医生走过来,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他的手里还拿着棉质口罩和橡胶手套。
季笙的身体又抖了起来,双手紧紧地箍住我的手腕。
微微皱眉,我意识到季笙不对劲。
我想看看他。
他不允许。
我咬牙:“医生……我感觉不舒服……请给我检查一下,让这个人放开我……”
季笙的身体猛地一震,没了声响。
季笙,你的优雅和镇定去哪了?面具下就是这么一副脆弱不堪的灵魂么?
几只手强行将我们分开。
布料清脆的碎裂声。后背几道尖锐的刺痛。
指甲嵌入肉里,生生撕开。
可我已经没了感觉。
看到季笙眼睛的那一刻,我后悔了。
还是他的眼睛吗?平静的湖泊里面翻江倒海,浑浊不堪,仿佛失了心智,失了魂灵,一只手直直地伸向我,纤细白皙的手指上沾着血,血珠沿着他的胳臂滚进了衣服,星星点点的晕染开。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住那只手。
骨骼的碎裂声。
皱了皱眉,我咬牙,不吭声。
那两只眼睛,浑浊的,空洞的,向着我的方向。游离,迷茫。
他被一种可怕的执念摄去了心神。
不停的自我暗示。
“抓住怀里的人不放。”
“谁也不能抢走。”
“不能让他离开。”
“绝不。”
我想,这种类似的场景可能触动了他的某些阴暗记忆,导致他失去心智。
必须叫醒他。
必须。
可是……
我咬牙。
胸腔开始压抑,肢体原本的麻木散去,疼痛,灼烧,压迫……一点一点在各个器官苏醒。空气开始稀薄,炽烈的晕眩侵袭了大脑。
垂下眼帘,强行压制身体的不适感。
抬眼,缓缓勾起嘴角,盯住季笙空洞的双眼,一点一点靠近。
猛地拉住他的手腕。
张嘴,狠狠地咬下去。
甜甜的血腥顷刻溢满了口腔。咬牙,不放。
季笙茫然的看着我。一动不动。
玻璃门外的佣人们睁大了眼睛。
医生们一动不动,诧异的盯着我。
瞪着眼睛看向季笙。
季笙,你说,我疯了吗?
你……疼吗?
我知道,你疼。不过,没有关系。
我和你一起。
舌头轻抵,张嘴,放开他。有鲜红的液体顺着我的嘴角缓缓流下。
微笑。
抬起自己脱臼的手腕,更狠的咬下去。
一只手强制分开我的手,用力抬起我的头。
我听到很清脆的声音。
那只手打在我脸上。
嘴角的血液流成一股红线,在大理石地板汇聚成一条小溪。
微微送出一口气,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打量那只手。
白皙清透,如同沾着水的琉璃细竹。
竹上沾着点点红梅。
我的呼吸缓慢下去。
你,醒过来,就好。
那么……再次陷入黑暗……我就不怕了……
有你的呼唤……我会记得回家。
我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
苦笑,还是要再一次的在他面前倒下了么?
张嘴,在陷入黑暗前用力阖动嘴唇。
——等我,回家——
{二十三}暖意
我以为我的身体很快就可以恢复。
可实际上,当我出院的时候已经十一月中旬。年关,又要到了。
天还很冷,季笙用柔软的毛毯包裹住我,轻轻地揽起我走出医院门口。
一辆出租车停到我们面前,司机是一个黑黑的小伙子,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冲我们友好地笑笑,招呼我们上车。
我抬头看了季笙一眼,抿了抿嘴角。
“我想自己走走。”声音还有些单薄嘶哑。
季笙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抬起视线对司机温婉的笑着摇了摇头。他额上的几缕碎发垂了下来,在阳光下碎碎的闪着光。
微微挣扎了一下,季笙将我放下来,很快的将我滑落到肩膀上的毛毯拢了上去。
我眨了眨眼睛,无声的勾起嘴角。
一只脚踩在路边堆得很厚的积雪上,满意的听到了“咯吱”的声响,有些顽劣的弯了弯嘴角,将另一只脚也放上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有力的将我捞起来放到干净的路面上,我抬起头,有些不满的眨着眼睛。
季笙低下头微笑的看着我,眼角泄露了无数的温柔。
乖乖的垂下眼帘,抿了抿嘴角,盯着脚尖,小步小步的趟着走。
季笙优雅的弯着腰,一只手拢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轻柔的支撑着我的后背,身体紧紧的贴着我,气息如同绒絮一样扫过我的脖颈。
略微移开视线,轻轻叹了口气,他的身躯更加消瘦了,心底有些微微的疼痛,这一个月,他是怎么过的?
压抑着吐一口气,再抬眼时,眼底已布满温热的笑容。
冬季的空气纯净干燥,枯木上的小鸟吱吱喳喳的叫着,有几点积雪时不时的降落下来,贴着我的脸,微微湿润我的气息。
抓了抓毛毯边缘流动的穗子,眼睛无意识的盯着肩膀上那只白晰纤细的手掌,抿了抿嘴唇,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的脚步停下来,眼睛盯住他手腕上清晰的咬痕。
“还痛么……”无助的咬了咬嘴唇,还是无法将视线移开。
季笙的手掌轻柔的放下来,另一只手按住我的毯子,轻盈优雅的单腿跪立在我面前,浅笑着盯住我的眼睛,用那只带着伤痕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脸。
“小家伙知道心疼我了……”他微不可查的挑挑眉,无尽温柔的展开笑容,在风中翻飞的碎发一点一点落回额上,我想起了毯子边缘光滑闪亮的流苏。
握了握掌心,松开。有些踯躅的不知所措起来。
我想不出话来回答他。
垂下眼帘,有些生涩的咧了咧嘴角。缓缓的抬手,将沾到他眼角的发丝掠回耳边。
呼吸轻坠,我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很大的事。
季笙愣住了,只一刻,他便无限温柔的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像亘古的恒星,美得如同一阵风。眼睛无意识的盯着他嫣红的嘴唇,怎么也无法想象他将气息渡到我的唇间的样子。或许,那只是我的一场臆想?
稳住有些慌乱的气息,低眉,敛目,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季笙站了起来,没有温度的阳光透过他消瘦挺拔的身躯在干净的路面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我忽然仰起脸冲他笑了一下。
他低头静静地凝视着我,浓密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两扇深深的阴影。
他优雅的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摩挲我的脖颈,另一只手拉住我的手腕。
安心的感觉。
闭起眼睛,嘴角缓缓勾起,想起十五那个迷离如梦一样的夜晚他也是这样轻柔的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从容的,安心的,慢慢走。
无尽的笑意牵动了嘴角,满的要溢出来。
—————————————————————————————
回家。回我们的家。
这所小楼,如同生活在漫画里的白房子。
干燥静美的楼阁,静寂空灵的天空,美丽宁静的麦田,静止不动的大团大团的云朵,仿佛活在童话的记忆里,像一幅被渲染后浸在水里的油画,一点一点碎开,各种颜色攀爬在一起,模糊了我的视界。
淡淡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外轻盈的跃进来,瞬间的恍惚。是在什么时候?这里,真正成了我的家呢……
什么也没变,连空气的味道都干净甜美,我弯了弯嘴角,眼睛眯起来。
一个身影风一样的扑过来,我扬了扬眉毛,毯子滑落到地上。
那个少女半蹲在我面前,把脸深深的埋入我的肩膀,两只手紧紧缠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抽噎起来。
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嘴角,用纤细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长发,微叹了口气:“页子,你要多穿一点。”
季禾稚嫩的嗓音甜甜的,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我安慰的拍了拍页子的肩膀。页子抽噎着抬起脸来,湿漉漉的眼睛很委屈的盯着我。
我总是努力把自己扮作小孩子。
可惜我不是。
页子好像也从来不这么想。
她眨眨眼,在等我出几句安慰她的话。
我无力的咬了咬嘴唇,竭力想了想,还是只找到了两个字。
“呃……没事……”我实在是尽力了,有些无奈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页子迫不及待的点头,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的坠落。我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就在等这两个字?
猛的抬起视线,季笙懒懒的斜倚在门边,微勾着嘴角,手里提着掉落到地上的毯子,白皙的指尖深深的埋入光滑柔软的流苏里。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有些惊惶的垂下眼帘,敛去眼中慌乱的神情。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他看穿了。
“过来,小家伙。”他懒懒的抬了一下手臂,修长的手指微微勾起。
垂下眼帘,我忽然想起他抱着我颤抖的样子,怎么和现在这么不一样呢?
放开页子,略微想了想,点头。
抿了抿嘴角,缓慢的走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衣角,这是我的习惯性动作吧……我慢吞吞的想着。
忽然瞪大了双眼,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习惯?
无奈的苦笑。
习惯啊……季笙,我还能和你习惯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我要因为留恋你的臂弯而放弃生存的意义吗?
抬眼,季笙依旧懒洋洋地笑着,将手中的毯子轻柔的拢在我的肩膀。
他说过什么?
迷路了,记得自己回来。
迷路了,记得自己回来……
心脏微微战栗。
垂下眼帘,有些苦涩的扯动嘴角。
为什么我是夏浅呢。
季禾啊。
你晚些长大吧。
{二十四}
三月近末,空气有些微微的干躁。
困倦。
懒懒的半躺在微凉的藤椅上,任自己的身体慢慢滑下去。
搁置在旁边石阶上的茶已经半凉,有若有若无的白气升腾起来。
抿了抿嘴唇,用微凉的手指按了按眼角,心底有些微微的燥意。
季笙,一整夜没有回来。
也没有佣人来传话。
空气有些稀薄,用力张了张嘴,想唤来页子,却不知道问些什么。
手指无意识的搅在一起,努力忽略心底的不安。
很困难。
页子端来新茶,顺手将我搁置在石阶上的茶杯收走。
“页子……”开口唤住她,被压抑的不安从心底寻了个裂缝顷刻间蔓延了整个胸腔。
有些窒息。
页子走到我面前,顺势抓住我冰凉的手,两只眼睛担忧的看向我:“又不舒服了吗?我去拿药……”
“页子……”我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收缩了一下,我不知道心底那种惊惶为什么越来越明显。
页子抬眼盯住我,神色灰暗不明。
“怎么一整夜都没回来?”页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
页子咬唇不语。
我拉着她的手,忽然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页子低了低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锦里面……出了什么事……季总昨天半夜拨了一大批人在家里守着……他自己却没回来……”
点点头示意页子下去。
将脸隐在芭蕉树下的巨大阴影里,无意识的用手指碰了碰冰凉的双唇,想起那个人在我躺在医院里时……
空气有些滞留。
那是什么?恐慌,不安,惊惧……叫嚣着从胸膛里挣扎而出的。
我用双手盖住眼睛,这次,却没有因为从指缝间透出的光线而幸福。
我想见那个人。
很想。
想拉拉那个人的衣角,看着他对我笑一下,我想,他微微勾起嫣红的嘴角,眼睛亮得像亘古的辰星,睫毛下留下深深的阴影,一定,美得像一阵风。
恍惚。
恍惚。
思念……
我要,去找他。
“页子!”极其压抑的声音从胸膛撕裂而出。
页子急急的跑过来盯着我,眉头锁的很紧。
她知道我要做什么。
盯住页子的眼睛,忍受胸腔极度强烈的压迫感。
页子不安的摇头。
依旧咬紧牙看着页子:“页子,我现在感觉非常不好,我想,我需要吃药了。”
页子惶惶不安起来:“我去给你拿药。”
我没吭声,依旧盯住页子一动不动,努力咽下喉间的一丝甜腻的血腥。
页子不停地摇着头,眼泪簌簌的落下来,“不行的,不行的,外面有很多警卫,他们都是少爷派来的,不会让我们出去……”
终于抑制不住咳了起来,页子惊恐的睁大眼睛,我的白色衬领上晕开了几朵妖冶的玫瑰。
页子捂住嘴,眼泪从指缝间渗进去:“后……后院的墙矮一些……你等着,我去拿短梯……”
页子急急的跑出去,我脱力的跌回藤椅上,凉意沁透了心肺,反反复复的想着,那个人怎么样了?怎么样了?什么问题能困了他整晚不回来?
没过多久,页子踉跄的跑回来,前胸的衣襟都湿透了,她急急的把药送到我嘴边,气息紊乱不堪,“先吃药……短梯……我已经搬到了后院了……你先吃药好不好?”她胡乱的用手抹了把脸,两只眼睛乞盼的盯着我。
扫了一眼页子手中的药丸,我无力地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嘴角,一动不动。
“你怎么……”页子咬了咬牙,颤抖着将药收到口袋里,一把将我抱起来跑向后院。
我们很顺利的翻过了那堵矮墙。
我静静地站在空荡荡的马路边,不知道心里该想些什么,咬着牙难受。
页子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抱紧我跌坐在车里。
她一直在哭。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车窗外景色的变换。玻璃上映出季禾的侧脸,轻抿的嘴角,睫毛微微卷曲,紧张的扇动着。忽然间恍惚好像游走在梦里。我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到这里?心底一直压抑的是什么?一点一点复苏的又是什么?
该死。
指尖掐入掌心。没有痛感。
季,笙。
你最好不要有事。
最好不要。
————————————————————————————
人群像乌云一样缠绕在锦的外面。
页子双手护住我,努力地拨开人群。
垂下眼帘,敛去眼中不可抑制的慌乱,咬牙,一个晚上还没有解决吗?
季笙。
季笙。
抿起嘴角,加快了脚步,我不知道一个孩子能帮什么,我只想看看他,拉拉他的衣角。
两个警卫守在大厅门口,神色严峻。
我们走上前去,他们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一只胳臂挡在我面前,手上套着白手套,明晃晃的,我眯起眼睛。
“少爷有命,不准再放人进去,请小少爷多担待。”
我的眼睛瞥向他的腰间,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胸腔里撕心裂肺的疼痛,嘴角很快湿了,一滴滴的打在干涸的血痕上。
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大厅紧闭的大门。
我听到里面打斗的声音。
心要烧起来。
页子咬着牙把药递到我嘴边,我摇了摇头,移开视线盯住警卫。
他们一动不动,神色晦暗不明。
页子的脸色忽然坚决了起来,她的声音变得刺耳凄厉:“小少爷要是有什么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垂下眼帘,咬着牙,勉强站立着与警卫对峙。
两个警卫沉默片刻,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默默地闪到一边,为我们缓缓的拉开门。
我的视线又落到其中一个警卫的左腰上。
我紧贴着他走过去,踉跄了一下,跌在他身上,他很敏捷地抱住我,我仰起头虚弱的咧了咧僵硬的嘴角,笑着点头致谢。警卫有些赧然的笑了一下,放开我又恢复站立姿势。
将手中的东西迅速拢进袖子。
低下头,垂下眼帘,缓缓勾起嘴角。
应该对一个虚弱的小孩子放松警惕吗?
缓缓抬起朦胧的视线,心跳忽然间平缓起来。
我原来离你这么近。
季笙,你还好吗。
真的……好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别离的初始。
季禾对季笙说:“我原来离你这么近。”
季禾问自己,我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到这里?心底一直压抑的是什么?一点一点复苏的又是什么?
他不明白,这只是自己对季笙感情的一个觉悟。他因为这份感情而懊恼和不安。
两个不可能的人怎么在一起呢?季禾想。
但他不知道,这份爱,因为不可能,所以才美丽。
7、我祈求你,来看看我 ...
{二十五}被劫
我一直以为等待季禾长大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样,早餐,午餐,晚餐,在这中间,我可以做很多无聊的事,说很多无聊的话,见很多无聊的人…平淡却宁静…可是,命运,似乎从不打算给予我这样的安宁,即使,我早已注定成为魔鬼,仇恨的牺牲品。
我会开枪,是的,我会开枪。如此便捷的杀人工具,我没有办法抵制住自己对它的贪婪。即使曾经的一把仿真工具,也让我的眼底闪出嗜血的光芒。在等待季禾长大的漫长的日子里,这个小孩子无辜的头脑里已经上演过无数血腥的场面,匕首,枪支,药物,绳索……只是,无论画面如何变幻,也永远更改不了其中永恒的主角——我的丈夫。
灵魂不可抑制的颤抖,是因为害怕么?还是……该死的…快乐?
我也一直以为我是个头脑清晰的人,我可以为从警卫身上偷一把枪寻找无数个理由,可是,我却无法容忍自己为了任何原因让自己在能亲手杀死卫清之前身处险境。
现在,当我身上的衣服残破不堪,伤痕累累的靠在铁质笼里时还在思索,当我毫不顾忌的向那个人开枪的时候,自己的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
内厅。
季笙瘦长的身躯被迫靠在墙面上,身处险境,他依旧慵懒的地笑着,黑沉的眼睛眯起来,睫毛如同阳光下的水晶刺闪着乌黑的光芒,那种闲散的样子,好像面前胁迫他的几十个人只是一处再自然不过的风景。
当我被页子抱着出现在季笙的面前时,我能看到他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我知道,他愤怒了。
而且……怒不可遏。他纤细白皙的手指已经掐入掌心。
他什么也没说,可我已经明白。我仅仅张了张嘴,摇了摇头。
我不回去。
很简单,这次,我要违背你了。
理由?
同样简单。
我想你了。想见见你。
季笙,没想到吧,你养的宠物有一天也不再温驯了,甚至对它的主人……
算了。
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恐怕到我死,你都无从知晓了。
现在的现在,我只想说一句话,受伤了,就不要强撑着,你的后衫……已经被血和汗湿透了。
你的警卫和保镖都是愚忠吗?如果听到枪声再来救你是不是已经太晚了?也许一会回家后我会提个建议让你把这些呆板的警卫都换掉,不,不,还是先给你的小家伙讲讲被别人用枪指着的感觉吧,在自己的地盘被折磨的这么狼狈是不是很丢脸?
所有的目光都齐齐胶在我脸上,不屑的,嘲笑的,冷漠的……
是啊,不论怎么样,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我能做什么?
抱住自己的父亲大哭一场?
也许……是一个好主意。
所以。
我做了。
嘴角缓缓勾起,低下头,垂下眼帘,我不想让那个人在我眼中看到嗜血的光芒。
那是仇恨的种子在我身体里生根,发芽,生长,缠绕以后的附属品,此时此刻,我想我再也无法遮掩了。
我要为季笙寻找一个机会,脱身的机会。
我明白,只要听到枪响,必定会提醒外面的警卫冲进来维护季笙的安全。只是……这枪,谁开的,那结果……就大不相同了吧。
深呼吸。
我闭了闭眼,摇摇欲坠的身体开始颤抖,竭力挣脱了页子的怀抱,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季笙,撕心裂肺的叫了一声“父亲”。
我们相处的这一年之中我第二次这样唤他。
很怪异的感觉。
似乎听到了季笙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不,不要愤怒,季笙,好戏还没开场呢。
在页子的手捉住我衣襟之前,我喊叫着跑向季笙。
所有人都没有在乎。
我是个孩子,甚至比同龄孩子生的瘦弱,我能做什么呢?
是啊,我能做什么呢。
我抓住了季笙的衣角,没有来得心里一阵恐慌,泪水毫无预兆的从眼角滑落。
只是,季笙,这不在我的表演内容之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啊。
“父亲!父亲!父亲……”我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嘶哑?
其实,我现在更想喊你的名字“季笙,季笙,季笙”。
季笙的身躯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不过,没关系。想阻止我?已经来不及了……
嘴角缓缓勾起,扣动扳机,一声很大的枪响。轻微的火药味渐渐弥散开。
我想,人们一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季笙身后的人已经缓缓倒下,大量的血液从他的腹部喷涌而出,衣服被染成很美丽的图案。我一动不动的看着,很欣赏的眨着眼睛。
门外的警卫一下涌进来,包括那个没有枪的男子。他很诧异的看了我一眼,瞬间抚过腰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内厅里的几十个人很快被制服了,微笑着抬起头看看季笙,季笙正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深沉的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得黑色光芒。
这么的为所欲为……我慢吞吞的想着,我该不是被那个人宠坏了吧。他生气了?
季笙眯了眯眼睛,用手紧紧地握住我的肩膀。很疼。
“看来,我们今天……要‘好好’吃一顿饭了,小家伙。我必须教教你,现象和本质的区别。”他抬起头扫了一眼,那些警卫迅速的将人带离内厅。
我抬头看着他,然后迅速的低下头,心跳时急时缓。我抿起嘴唇,我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吗。
季笙的手伸过来抚摸我的眼睛,“又哭了?”
我把他的手拉下去,他很快的又把手放上来,声音极尽轻柔,“男孩子怎么总哭?别怕,别担心,那只是一场戏……”
我低着头,想着,我这是做了些什么?季笙是什么人?他在这种危险的场合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我担心什么呢。
是啊,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却心急火燎的赶过来。为什么?
我想着,为什么,为什么?我把季笙的手拉下来,一个人转身向外走。
季笙拎着我的领子,“干嘛去?”
我没有回头,低低的说了一声,“回家。”
季笙用胳膊把我拦回来,半只手臂环着我,用纤细的手指拎着我的衣领细细的端详上面的血渍,抬头,看了看面无血色的页子。
页子战战兢兢的把药丸送到季笙手上,转身到外厅找水。
无力的眨了眨眼睛,我疲惫的想着,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真好。
是啊,如果这一天要真这么结束了,就好了。
页子的尖叫声传来,然后是枪声和打斗声。
我抬起视线看向季笙,该不会是锦里出了内奸吧。
快去救页子。我向季笙眨了眨眼睛。
季笙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也许,锦里的人出了问题这真让他动怒了。
“看来……我们的‘午餐’不能按时享用了……小家伙,我本想给你树立一个‘慈父’形象的,看来这次不行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眼底黑沉一片,从我手中拿过枪,另一只手轻柔的抚了抚我额上的碎发,嫣红的嘴唇微微勾起,眼中闪动着黑玉一样的光泽,冲我眨了眨眼睛,“就在这内厅等我,一步也不准离开,一会……我们回家‘好好’吃饭……”
那一刻,我几乎脱口,季笙,别走。
我想起了何叔说季笙不喜欢用枪。
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片阴影,胸腔压迫起来,我想起季笙手中那颗药丸,我到底也没吃。
季笙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慵懒的站起来,我拉了拉他的衣角,心里忽然难过极了。
季笙很随意的笑笑,低下头迎上我的视线,黑沉的目光中闪着奇异的光彩。
我努力地仰起脸笑笑,你走吧,我在这等你。
季笙安慰的摩挲了一下我的脖颈,起身离开了。
忽然觉得很冷,偌大的一个内厅,有一种站不住脚的感觉。后背紧紧贴住墙壁,手掌展开平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感觉到一层薄薄的温度。微微仰起头,目光流连在虚无的空气中,泪水毫无预兆的坠下来。忽然想起刚成为季禾的那个夜晚,我也是这样,缱绻在墙角,一个人,一整夜。只是现在,为什么,身心都变得无比脆弱了呢?是因为……心底……有牵挂了吗?
枪声还在继续。赌坊地处偏僻,不会引来一些无聊的警察……
心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变成了黑白分明的就旧式照片,只有一点红,如同盛开到极致的茶靡忽然撕裂视线。
我听到了一声枪响伴随着季笙痛苦的闷哼。
心脏咻的收缩,无声的睁大了眼睛盯着虚无的空间,空气变得无比稀薄,痉挛的手指死死的按住胸口……该死,病发了……
我挣扎在地板上哽咽,根本无法发出声响,喉咙仿佛被人死死卡住,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滚落。
竭力保持清醒,我想,我要亲眼看着季笙活着……知晓他没事就好……就好……
可是,似乎上天不肯给我这样一个机会,陷入晕眩前我看到了十几双陌生的皮鞋向我缓缓走过来,我想,我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拉着季笙的衣角哭泣了,原来,是我们要分别了……
“七哥,就是这个家伙伤了阿九……”
“七哥,他不是那小子亲生的……还要带回去吗…”
没有力气去伤心或是震惊了,疲惫不堪的闭上眼睛。
手指缓缓握紧。
季笙。
季笙。
果然如他们所说的吗……果然……我……
恍然想起何叔握着我的肩膀说我和你不像……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么?苦苦的扯动嘴角,季笙,我唯一想要和你有的一点牵绊原来也……
……
有人很粗鲁用绳子将我捆紧,用一种硬质麻袋包裹住我……恍然想起赵惠来时我犯病的样子……我要活着,我不断的告诉自己……
活着……
咬牙。
我要活着。
呼吸。
即使……
痛苦不堪……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再能,抵挡我对你的恨意。
卫,清。
黑暗中,缓缓勾起嘴角,我的丈夫啊,有一天,我,一定会把我今天遭遇的,全部,加之与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十六}囚笼
拥挤在身边的空气像水一样,冰凉,湿润。微微摊开手掌,握紧,展开,视线落回空荡荡的掌心,轻轻抿了抿嘴角。头微微后仰,靠在冰冷的铁质笼边缘,带动脖颈上的铁链发出哗哗的声响,半阖着眼,心里平静如水。
好像处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内,将自己与世界隔离起来,所以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即不恐慌,也不悲哀。
我曾说过,对于即将到来的“不得已”,我们除了接受便不能再做什么了。反抗?无聊而又愚蠢的行为。
扫一眼被铁链勒至伤痕累累的手腕,微微将胳臂和小腿舒展一些,酸胀的麻木顷刻蔓延开来。
无法安睡,笼内没有被褥,后背被几条铁柱烙的青紫,就这么抱着膝,看着月亮东升西落。真好,这个夜,又要过去了。
低头算了算,已经是来这里的第十五天。离开季笙的整整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我被像狗一样关养在笼子里,除了给我送饭的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我没有再见过别人。据他讲,我要被送往两天后的“人市”进行贩卖,倒手给有“需要”的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的时候抬起头用很奇特的目光看了我两眼。我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不可抑制的嘲讽,嘴角微微勾起,需要?很简单的两个字,极具深意啊。
天快亮的时候,有人进来了。这个地方身处乡间僻野,四处弥漫着青草的香味,我使劲嗅了嗅,懒懒的睁开眼睛扫向门外。
来人不是那个刀疤男人,而是一个少年,差不多十四五岁的样子,苍白的病态,学生装扮,戴着一副精致的黑丝眼镜,手里拿着食盒。
食物的清香与熹微的晨光混在一起,我眨了眨眼睛,本能的抿了抿嘴角。在这里,我每天仅仅能吃一餐,两个馒头。
馒头,淡淡的味道,却更让我记住了一种苦涩。我不清楚季笙什么时候把那颗药丸塞到我夹衫的口袋里,被运到这里来的途中,我病发几近死去,无意识的摸到了胸口的药丸,便拿出来生生嚼碎了吞下去,我想更深刻的记忆这浓的化不开的苦涩,恰如生活,恰如这份禁忌的感情。假如我死后有知,一定不再轮回投胎转世为人。既然仇恨已经将我这一世生生榨尽,那么下一世,只求造物主还眷顾于我,毁了我的视觉和听觉,让我真正灰飞烟灭了吧。
收回散乱的思绪,眼角有些氤氲,提着食盒的少年己经站在我面前。食物的清香越发浓郁了起来。
抿了抿干裂的嘴角,缓缓抬眼盯住少年。
少年优雅的一笑,用手拍了拍笼子,光光的声响在静寂的夜色里格外清晰。他黑色镜框下的眼睛忽然迸发出奇异的光。
“你就是被捉住的那个赌坊老板的儿子?”
我挑眉,顽劣的笑笑。
少年纤细的手指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咯咯地笑起来。
“我有一个好提议……说给你听听怎么样?”
我微微勾起嘴角,眨眨眼睛,做一个好奇的表情。
少年忽的将脸紧紧贴住笼子的夹缝内,一只手捉住我脖子上的铁链。“做我的狗,这顿饭就给你吃了怎么样?嗯?”他顽劣的用力一拉,我的额头立刻撞到铁框上。
我刚才都想了些什么?对于即将到来的“不得已”,我们除了接受便不能再做什么了……假如我死后有知,一定不再轮回投胎转世为人……既然仇恨已经将我这一世生生榨尽,那么下一世,只求造物主还眷顾于我,毁了我的视觉和听觉,让我真正灰飞烟灭了吧。
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不可抑制的笑意,轻轻勾唇:“好”。
少年愣了一下,脸上忽的绽放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伸出手指用力戳我的左脸:“果然天生就是当狗的材料……”他纤长的手指顺势移到我的头顶,用手掌轻轻拍打:“好狗儿,叫我主人。主……人……听懂了吗?主……人……”他很耐心的的做着口型。我微笑着看着他。
我刚才还想过什么?反抗是最无聊最愚蠢的行为。
“主人。”季禾甜腻的嗓音堪称完美,让人想起从壁画上走下来的天使。
“再叫!再叫!”少年的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芒,是蝙蝠邂逅新鲜血液的极度兴奋。
“主人。”同样甜美纯净的音质,如同泉水叮咚作响。
“真是我的好狗儿。”他咯咯的笑的分外明媚,很快的将手中的食盒塞过来:“好狗儿,我的乖狗儿,这个是主人奖你的……快吃快吃……”少年病态的脸上显出急切的神情,眼睛里懵懂的光俨如孩童。
我伸出季禾苍白纤细的手指,懒懒的将食盒接过来,在少年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将食盒打开。
食盒里有很高档的食物。还有,蛇。
我需要尖叫吗?嘴角微微勾起,眼角泄露了真实的感情。
我用食指敲敲冰凉的蛇头,抬起头含笑看他一眼。
他有些仲怔。
伸手,温柔的拉过少年的衣衫。
将手中的蛇……塞进他的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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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被带出了笼子。
那个男孩子再没有出现过。
嘴角无声的勾起,我想,我一定,像一条蛇一样,驻扎进,他的心脏了。
{二十七}雨笙
那个孩子的唇。
像鸽子血。
红。
鲜红。
竟是这样温暖到令人战栗的颜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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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黑色,也可能布满尘埃。高背座椅,灰色棉布靠垫淋过雨水,很快和身上的衣服粘在一起。
敞篷跑车的玻璃,碎掉了一块,像掩面哭泣的女人的脸。
雨水顺势钻到他的脖颈里,冰凉的,潮湿的,在黑暗中,一直一直的,滑落下去。
窗外是一片黑沉的海,海看上去像这个下雨天做过的梦一样冗长。季笙半闭着眼睛,看着这个方向,手握紧方向盘,想努力把自己沉下去。
有凉凉的海风舔过来。季笙深吸一口气,将手抚在额头上,将头发向后掬,目光流连在灰沉的海岸,鼻尖触到冰冷的空气,眼睛眯起来。这时候。他想着,再没有什么,比绝望,更明亮了。
零碎的梦魇星罗棋布,半睡半醒间,季笙启动了车子。浓稠的黑色的风密密的灌满他的眼睛和嘴巴。
车子像鱼一样在干净湿润的路面上滑行起来。
矢车菊浅浅的长在山的脚下,公路的两边。颜色是蒙蒙的紫色,像是一场秋天早上没有睡醒的雾。公路不算陡峭,可以接受非常快的车速。有过汽车在转弯处掉了下去,撞坏了栏杆。雨下的这样大的时候,很多紫色的掬花也跟着冲了出去。像蝴蝶们一样在山谷中间长上了飞行所必要的翅膀。
一种因为碾碎才能发出的青草的气味若有若无的蔓延开,季笙有些迟钝的侧过头,眉尖锐利的剪动起来。不,不对,不是这种味道。
十九天。他怔怔的想起。
十,九,天。
究竟是多久?
四百五十六个小时,二万七千三百六分钟,一百六十四万一千六百秒。
一点一点的走完这些时间,他变得筋疲力尽。仿佛生生耗尽他所有的情感。
疲惫的眨着眼睛,那是什么?一点一点沸腾起来,又骤然冷落下去。起伏,像海一样,惊惶的升起来,犹豫而又决绝的落下去。
那到底是什么?思念,惊惧,悔恨,恐慌……还有什么?……痛苦,贪婪,绝望,不安……还有呢?还有呢?
像一只蝴蝶蛊惑性的张开翅膀,季笙两片薄薄的嘴唇微微阖合,深刻几近绝望的窒息。
还有什么?他问自己。
那个字。
那个字?怎么可能呢。
季笙近乎自嘲般的笑起来。然后,他变得面无表情,疯狂的想念起那个孩子花朵一样纯净的容颜。
那个孩子用牙齿咬住嘴唇,细碎的齿印像一串无色的铃兰花一样开在嘴唇上,然后那个孩子弯弯嘴角,抿抿嘴唇,伸出苍白柔软的指尖,抓起他的衣角,轻微的,无力的,却无比执拗的。
季笙在黑暗中无声的张大了眼睛。
你走吧,我在这儿等你。那天,那个孩子,他很努力的仰起脸笑笑,纯黑的眼睛像花朵一样绽放。
可是,他怎么不在了呢。
季笙低头,仿佛看见自己的胸膛重新流出汨汨的新鲜的血液,像那天一样。他张着眼睛看着那个空空的角落,四周那个孩子的气息分明还像树叶一样扫动他的神经。他反反复复的想着,那个孩子,他去哪啦。
手指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孩子的温度。脖颈像沙滩一样温暖。他喜欢把手放在那个孩子的颈窝上,看到那个孩子怕痒的眨着眼睛。
还剩什么呢?季笙贪婪的呼吸着,妄图再寻找到那种花朵般甜腻的味道。像雪一样,温暖,潮湿,安静,轻盈。
他死死的按住胸口,枪伤并没有很好的愈合,压抑的滞痛。他以为,他的灵魂和情感早已被抽干了,没想过,竟然还会痛,而且,撕心裂肺。
周身被荆棘缠绕,刺深深地埋进皮肤里。他看到玫瑰粘在潮湿的黑色的藤蔓上,一圈一圈,勒紧了他的肩膀。
手神经质的抓紧旁边的衣服,那个孩子穿过的,小小的黑色夹克。皮质衣料哀哀的闪着纯黑的光芒,冰凉的,等待着再度包裹起那个软软的纤细的身躯。
不对,不对。
季笙的胸膛忽然深刻的起伏了一下,黑沉得瞳孔迸发出凛冽的光。他不要仅仅抓着一件没有生命没有温度的衣服,他要那个会微微抿起嘴唇的孩子,会抬起视线寻找他的眼睛的孩子,能为了他不顾一切的孩子。要活着的,好好地活着的看着他明白他的孩子。他要让他回来,然后,好好地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一步,也不放开。再也不放开。
季笙抿紧嘴角。纤细白皙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黑色衣衫从手中滑落,仿佛从身体上生生削下一块肉。掌心,冰冷苍白,无力的抓握住空气。
最后,最后一天了。季笙对自己说。
再找不到……再找不到的话……
季笙的眼底忽然茂盛的开出了布满荆棘的花朵,浓烈鲜艳的颜色丝丝缕缕的消融进一片黑沉中。完美的藏匿。
那就只好……杀……没有道德,没有约束,对他来说,像轻轻吹动一片树叶,亲切,自然。最极端的方式,当然,也是,最有效的。
所有,所有伤害到那个孩子的人。必须。
跑车飞快的在公路上驶过去。溅起的雨水非常炙热。有一件被主人无比眷恋着摩挲了千万遍的黑色夹克从车窗外飞了出去,学着石子们,学着掬花们,像蝴蝶一样,张开翅膀,飞下山谷了。
————————————————————————————————————————高大的台面两端有巨大的闪光灯,台下拥挤着像鱼群一样的人们,男男女女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如同一张没有洗好的黑白影片。
我浑身赤·祼,脖子上挂着锁链,站在高高的台子上。
十万。那就是我的价格。站在我身边的孩子,他们满脸惊恐,大张着眼睛,仿佛要溺死在台下畏亵的目光中。
遥远的窗外,天还是灰蒙蒙的。有飞鸟,无声的,划裂天空。
我的心里忽然空空荡荡的难过起来。我,又要,离那个人更远了吗。
十五天。我的淡漠和平静渐渐地被时间这只庞大的蚂蚁镂空了。我想,我是害怕了。
这么久,这么久。十五天。那个人……是不是放弃我了?
垂下眼帘,真的,真的,心里难过极了。
现在的我,真的好想抱紧双膝,不是因为□身体的耻辱,仅仅是因为心忽然疼得难以忍受了。
我想,我必须要逃了。逃回去,逃到季笙的身边。我不要,不要他放弃我,不要,不要,不要。
季笙啊,你来看看我吧。我乞求你。我想你了,好想好想的,来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季笙问自己,“还有什么。”
他想,那个字。
那个字,怎么可能?
他自嘲一样的笑。
哪个字呢?
是
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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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笙从内心上讲是无比孤单的,后文将有部分章节提到季笙和季禾母亲的一些事,季笙早就已经认定自己已是心死之人。爱情?这种东西,太奢侈。更何况是对季禾。
是不是爱?这种东西,也许会有一天,他会得到真正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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