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当天下午,瑶草送走母亲回转,恰逢眼下正是秋收季节,赵家母女每日进林子拾柴禾,挖野菜,储备菜蔬柴禾过冬。
瑶草觉得新奇,便与楠枝婶子缠磨,要跟着赵家母女进林子见识见识。楠枝想着太医嘱咐,左不过只当散步了,便带着瑶草瑶枝玉兰三人跟着赵家母女进了竹林子。
赵家母女一向分头寻找野菜,竹林虽然亮堂,却也不怕迷路,一班人马自然分流,玉兰母女跟着赵母行动,瑶草瑶枝姐妹带着青果青叶便跟随赵灵儿行动。
那赵灵儿背过赵母便异常活跃起来,似乎有意要与瑶草等显摆技能,镇住这些城市来的娇小姐,但见她嗖的一声便上了竹枝,碗口粗细的竹子,她一溜烟就到了竹梢,并且可以荡秋千一样,子这棵竹梢荡到另一棵竹梢上,赵灵儿身子小巧,犹如松鼠一般灵动,像一只精灵一般,不但从这一直竹梢跃向另一枝竹梢,似乎必要草等走路还要轻松快捷些。
瑶草瑶枝青果青叶等顿时惊艳莫名,羡慕不已。
特别瑶草,她原会爬树,只没爬过竹子,见那竹子除了下面一人多高没有竹枝,上面一节一节都有竹枝搭脚借力,不免也跃跃欲试。乘着青果青叶张着嘴巴感叹的工夫,瑶草三趴两纵也上了竹梢头。在瑶枝青果青叶惊叫声中,赵灵儿咯咯直乐:“小姐好样的,过来我这边,来呀,很简单的。”
瑶草荡悠着试了几次,倒底没有胆子空中交换竹枝。
虽说爬树爬竹枝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其实竹子与树木很有不同,树枝弹性小,上去则可以稳稳在叉丫坐下,再不费力。
爬竹子却不行,一来竹枝分叉太柔软,撑不起一人之的重量,若要停在竹枝上,必须靠手劲儿撑着,瑶草千金小姐,鲜少做事,手劲儿不足,毛力气寸劲儿还好,时间一长,手指发颤,就有些挂不住了。加之竹枝晃晃悠悠,颤颤巍巍,颤悠的瑶草脑袋发晕要作呕,连忙溜下竹枝。
赵灵儿正夸奖瑶草,忽见瑶草打了退堂鼓,反头又来笑话瑶草:“倒底是官家千金,命贵气,不似我们山野丫头,命贱,浑不怕摔打。”
她这一番酸话,激起瑶草性子里的执拗,再者她这一落地,脑子又清明许多,又想起趴着竹枝的荣耀,便想要上去再尝试,却被瑶枝、青果、青叶三人死死拉住:“好小姐,身子不舒服呢,改天再试探好不?”
瑶枝更是脸色发白,毛发直竖怒吼青果青叶:“你们说什么?不说劝着你们小姐,倒来唆使?看我不告诉三婶,撵了你们去!”
这倒不怪瑶枝大惊小怪,只怪瑶枝之前对瑶草了解甚少,也是瑶草在柯家村时保密功夫做得好,使得瑶枝成天跟她一起,愣不知道瑶草会爬树,更不知道瑶草会凫水,因而吓得半死也难怪了。
虽然瑶草连声解释,瑶枝兀自吵嚷不休,既尖声责备瑶草,又恶声谴责青果青叶,扬言要告诉方氏,狠狠惩罚青果青叶。
赵灵儿觉得瑶枝少见多怪,说了几句怪话,诸如娇气,胆小鬼之类,瑶枝平生只怕瑶玉,对赵灵儿这个小丫头片子却是不怕,便与她对起嘴来,两人吵嚷起来。虽然瑶草极力劝和,还是没压住。
一时,玉兰母女赵母被惊动,一起过来询问究竟。瑶枝忙着向楠枝婶子告状,说青果青叶怂恿瑶草爬竹枝云云。
玉兰母女可是知道瑶草爱爬树,闻听瑶枝说青果青叶怂恿主子涉险,抿嘴直笑,也不知道谁怂恿谁。
赵母不好说得客人,只好把赵灵儿笑骂一顿:“定是你个野丫头挑唆柯小姐,是不是?下次再若如此,定然一顿好打,记住了?”
赵灵儿甚是乖巧,也不辩白忙认错,说下次再不敢了。
瑶草为了安抚瑶枝,免她送信回县衙告叼状,安慰瑶枝作保证:“放心放心,爬竹枝那等危险,我再也不敢了,你也看见了,我今天不是吓着了,后来也下来了。”
瑶枝忙着要瑶草作保:“你说话可要做数呀,我们一起出来,你若出事,我如何跟三叔三婶交代呀。”
瑶草口是心非,满脸虔诚:“一定不会了,放心罢。”
哄走瑶枝,瑶草正要洗浴,不料赵灵儿在窗口露个脑袋:“嗨,太爷千金,你明儿真听你那姐姐话,不去了?”
瑶草忙摆手:“小声些,当然要去,我哄她呢,明儿下午,不见不散。”
赵灵儿顿时笑了:“这还差不离儿,你这个人蛮不错哟,我喜欢,明儿见啊。”
这一晚,瑶草或许因为劳累,或许因为新鲜,或许因为高兴,瑶草竟然一夜无梦,睡到天光大亮。
不光瑶草自己心情舒畅,青果青叶也分外喜悦。清晨楠枝婶子闻之,也是连连称奇。不过,楠枝没有瑶草主仆那么乐观,她想着自己昨夜因为鞍马劳顿也睡得很沉,今夜瑶草若再无恶梦,此行方算是走对了。
九月林子里有了露水,林子里清晨湿气较大,赵家母女每日午后方才去林子里采摘野菜,她们为主是采摘菌子与黄花菜,蕨菜,另外就是迟出土的新笋子,回家后用扁箩晒干了储藏起来,等冬日里青菜断绝,这些野菜用水发开了做菜佐饭,度过整个冬季。
瑶草自昨日一行,顿觉林子趣味无穷,便想着要天天跟着进林子耍子才好。为了达成此愿,瑶草把这话告诉楠枝婶子,说是只当去林子散步了。
楠枝想着太医所说,瑶草噩梦有惊吓之故,也有身子虚弱之故,多活动与身子康健有益,加上瑶草兴致勃勃,她不忍心败兴,便也应了,只是交待瑶草不能作危险之事。
不过楠枝也有条件,几人上午必须很好完成针凿练习,下午方能进林子松散活动。因而瑶草几人乡间生活形成一定之规,每日上午,楠枝带着姑娘们练习刺绣针凿,下午许她们自由活动。随他们愿意,跟着赵母进林子认野菜,拣菌子也可,自己练习针凿也可,散步也可,午睡补眠亦可。
瑶草青果青叶当然不愿意睡着浪费好时光,可是瑶枝也学精了,只要瑶草与赵灵儿一路,她便亦步亦趋跟着瑶草监督,只许瑶草好好散步采摘野菜拣菌子,不许瑶草有任何其他举动。鉴于瑶枝几次跟随败坏兴致,瑶草几人与赵灵儿约定见面地点,两伙子人分头行动,林中会合。
瑶枝其实不爱动,每次进林子不过为了监视瑶草,不许她爬树挑鸟窝。后见赵灵儿不语瑶草一路,也就放心午睡,瑶草一般也会做样子午睡,而后,乘着瑶枝这个啰嗦小姐午睡之机,跟随赵灵儿进林子玩耍。
瑶草虽然新奇为主,却也知道,赵家日子艰难,又有骨气,不愿虽已接受人家施舍,瑶草便与青果青叶商议,以好玩为名,帮着赵灵儿采摘野菜菌子,或者帮忙拣柴禾。
瑶草初进林子,对认野菜不感兴趣,只对各种菌子感兴趣,与青果三人呼啦啦拣了一大篮子,结果被赵家母女丢掉大半,说这个是狗屎菌子,吃不得,那个是蛇菌,有毒要不得。
最后赵灵儿告诉瑶草们一个诀窍,凡空心杆子的菌子都有毒,吃不得。颜色越是鲜艳的菌子,越是毒气大。
瑶草后来拣的次数多了,渐渐懂了窍门,不用看是否空心杆子也知道那些菌子可食用,那些菌子有毒了。
赵灵儿每日拣满了一篮子菌子,再行满一篮子蕨菜就可以歇息,她的歇息就是爬竹子掏鸟窝拣各种野雀子蛋回家煎饼吃。
瑶草怕赵母责备赵灵儿,每次主仆三人都会帮着赵灵儿多采一篮子野菜,再多拣些柴禾菌子。
主仆三人虽然手生,可是齐心合力也能赶上赵灵儿一人所做。这样倒也得了赵灵儿夸赞:“你这位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倒与别人不同,蛮能干,又和蔼!”
对着能干的赵灵儿,瑶草脸色讪讪:“什么千金小姐,我父亲不过七品父母官,我又比你大,做事还不如你呢,你倒夸奖我来,还是笑话我。”
赵灵儿扁嘴道:“我舅舅不过继承祖上几亩土地的土财主,我表姐也不读书,不过读过三字经,认得几个大字不算睁眼瞎子,却一副小姐模子,成天打丫头摔东西,嫌东嫌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偶尔到我家来,总是挑三拣四,还笑话我家饭菜猪狗不吃,每天擦脂抹粉,生怕做事伤着手,不粉嫩好看了,倒比你更像千金小姐些。”
瑶草听心兰说过,她舅舅要回土地是为了这位表姐出嫁作嫁妆,这对于刚被婆家扫地出门赵灵儿一家无异于雪上加霜,使她们生活更加困顿,赵灵儿有所怨怼也是难免,因笑而答,反劝说:“失去一些身外物,看清一些人,未必不是好事,土地虽然没有了,灵儿这么聪明能干又漂亮,伯母善良又疼爱你,你又有哥哥依靠,将来定会有许多的好日子等着灵儿去过呢。”
赵灵儿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嗯,我娘也是这般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所失,才有所得,只要一家子一起不分离,齐心合力,定然否极泰来呢。”
瑶草一直不敢在空中换竹枝,主要是心中惧怕,怕一个不慎跌得粉身碎骨,她可不想死,赵灵儿说的很对,瑶草觉得自己生命来之不易,眼下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一对弟弟来之不易,拥有母爱也不容易,所以,她只要玩得高兴就好,冒险找刺激犯不着。
人就是这样,刻意追求而不得,无心Сhā柳则柳成荫了。瑶草对于空中换竹枝可有可无了,偶尔一天,瑶草经无意之中学会空中换竹枝了。
那一日,瑶草主仆同样避过瑶枝,与赵灵儿进了竹林子,先是帮着赵灵儿拣菌子,后来帮着采摘野菜,最后大家一起爬竹枝玩耍。瑶草如今虽然不敢空中交换竹枝,可是也敢爬在竹枝上荡悠了,晃晃悠悠,十分惬意。
谁知瑶草这一日爬的竹枝有些细了,荡的幅度大了,冲劲儿也大了,瑶草高兴过度,手里不知怎么就松了,人被甩出去了。瑶草脑子一炸,迅速急救,好在竹林密实,瑶草飞出去的方向正有一棵高大挺拔的竹子,瑶草双手一抱,紧紧抓住了那棵救命竹子,双腿紧紧交叠攀住。手脚兀自发抖不住,惊恐之下忽然发觉自己换了竹枝了,顿时兴奋莫名。
青果青叶等也爬在竹枝上荡悠耍乐,混没人发觉瑶草变故。瑶草也默不作声,慢慢滑下地面,休息片刻,再次上了竹枝,这一次,瑶草有意识先准方向荡悠,在恰当的时机换竹枝,竟然做到了,混不费力气。瑶草等换好了竹枝,爬在竹哨叫喊青果青叶。
青果青叶先时混不在意答应一声:“哎,小姐做什么?”
半天见瑶草不答应,便停住仔细观瞧,半天醒悟:“小,小姐,你方才不是上的这棵也?” ^
瑶草笑眯眯,有一晃悠,眨眼间爬上另一棵竹哨,青果青叶顿时惊叫起来:“哎哟,小姐快些停住。”自己飞快滑下竹枝,追着瑶草在地面跑。瑶草却连连荡悠,追赶赵灵儿玩乐去了。
赵灵儿松鼠一样灵活,只需一荡就能成功,瑶草却需要几荡才能找准目标,不过终究会了。心里高兴一漾一漾泛着甜。
后来竹林里经常有着这样的奇观,竹枝上几个少女荡来荡去,下面两只鹅,一只狗,‘嘎嘎嘎’‘汪汪汪’追着跑。
再后来,瑶草跟着赵灵儿学会了吹笛子,笛子是赵母用水边金竹自制简易笛子,笛膜也是自竹林自取之。
据赵灵儿说,赵母所吹笛声可以吸引鸟雀儿飞舞,只是父亲过世便不吹了,自己是四岁开始跟兄长所学。
瑶草因随口问道:“这里是你外家,你祖居哪里?”
赵灵儿却语焉不详,一时说在湖北房县,又说是河南开封,又说河北,可是他们每年十月会去嵩山脚下拜祭老祖。族人众多。赵母对他们礼仪谦谦却很少与他们交谈,也不许赵栖梧与赵灵儿与他们接触。
瑶草听她话语,隐约之间透露出赵家似乎是个大家族,利益争夺很厉害,赵灵儿一家因为父亲过世,被扫地出门。赵母因此伤透心,不愿意再提起夫家一切,也不许赵灵儿兄妹追问家族渊源,只说将来自然知晓。
瑶草敏锐察觉,赵灵儿家事十分蹊跷。不过人家不愿意言讲,瑶草也就不再追问。且她原本来此散心,并非探究别人隐秘,遂从此后说话远着祖籍家族这一话题,只与赵灵儿探究眼下要如何开心玩耍。
赵灵儿属于天然去雕琢的女孩,她母亲似乎对荣华富贵十分灰心,并不苛求她一定要学习什么。
赵灵儿读书很少,玩乐的本事却多。正所谓穷人家孩子早当家,赵灵儿不仅会认野菜菌子,她一个女孩子,却会在竹林戒网捉竹狸子,网山鸡,兔子,也会用竹篓子在池塘小河里捉鱼捞泥鳅,还会用弹弓打山雀,虽然命中率不高,她这些本领,却让瑶草十分向往。
赵灵儿也十分羡慕瑶草会刺绣写字画画,两人互相羡慕,互相钦佩。也是孩子心思简单,相识三天后,两人遂悄悄达成默契,互为师徒。
瑶草教导灵儿写字画画刺绣,灵儿教导瑶草做弹弓打山雀,戒网捉兔子山鸡捞鱼。
瑶草叫过赵灵儿读书之后发觉,赵灵儿认字,也会背诵三字经百家姓,只是写字功底很差,究其原因,一是忙于生计,二是纸笔墨砚费银钱。
特别是赵灵儿学习刺绣之时,因为手上皮肤粗糙,竟然刮花了锦缎,令她十分沮丧。无论瑶草如何安慰与她,她放弃了刺绣,只跟瑶草学习读书写字画画儿。
俗话说的好,要赢得一个母亲的喜欢,你就夸奖她的孩子,善待她的孩子,这话在瑶草身上体验很好。
瑶草的随和与热情,使她与赵灵儿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随着时日推移,也赢得赵母的喜欢。赵母从之前对瑶草的客气,逐渐变得亲切相待。
当然,瑶草并不了解这一变化因何而起,她只要有人喜欢自己就好。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瑶草全身心投入与赵灵儿互动中,每天激|情洋溢,很久不做噩梦却不自知。只是喜坏了周边之人。
特别楠枝婶,见之喜出望外,忙着写信寄回祥符县衙告知方氏,不仅仔细讲述了瑶草每天生活行程,更是详尽描述了瑶草这些天可喜变化。
方氏闻讯甚喜,再也坐不住了,忙着驱车来探。
母女之情
却说方氏回家,母女连心,日夜牵挂女儿,第三天便忍不住了,派遣衙役班头护送秋云,来给瑶草送新鲜水果菜蔬,实则来探望瑶草能否适应乡间生活。
等秋云回衙言说瑶草一切均好,成天喜气盈盈,方氏放心之余有些失落了。她觉得女儿离开自己,不说以泪洗面,总要不习惯才正常呢?怎的这般高兴呢?暗暗责怪瑶草玩得高兴忘记娘,真是世上只有瓜恋子呢!
这也怪不得方氏如此作想,一般正常之七八岁小女儿,都会是她所猜测反应,可怜方氏,她哪里知道,她八岁的女儿瑶草,有一颗磨练十余年的顽强灵魂呢。
等秋云拿出瑶草为弟弟所修肚兜,为母亲所绣丝帕子,方氏这方才转回笑颜。
及至两天后接到楠枝来信,仔细详尽叙述瑶草生活琐事,当然,未免方氏忧心,楠枝隐瞒了瑶草爬竹子荡秋千,结网捉兔子、捞鱼、打鸟雀儿这些不符合大家闺秀行为的具体事件。信中只着重告之方氏,瑶草适应能力很强,很能随遇而安,对于乡下饮食粗鄙,起居不便毫不为怵。又称赞品行纯良,怜贫惜弱,没有骄奢之气,不仅没有嫌弃赵家贫穷的意思,且与赵母相处和谐,更与赵灵儿亲如姐妹云云。
方氏接信对瑶草康复万分欣慰,高兴之余,又开始患得患失,自己捧在手心里娇惯疼爱了七八年的女儿,竟然如此安贫乐道,毫无等级观念,与赵灵儿亲如姐妹,那跟赵母是不是亲如母女呢?如此一想,方氏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一时心神不宁,不知该喜该忧。
当下有些坐不住,忙着要驱车来探瑶草,结果被柯三爷知晓否决了,说刚送了东西,又去探望,不但惊扰赵家,也让瑶草不得安心。
方氏这才忍住了,此后三天,方氏坐也想着女儿,站也挂心瑶草,时不时问一句:“秋云,你猜猜你小姐这会做什么呢?”
秋云无数次如此回答:“这会儿正是清晨,小姐应该在林间散步,由青果青叶陪伴练习太医所教吐故纳新之法。”
或者回说:“这会儿正是上午,小姐们应该在练习针凿。”
或是回答说:“这回下午了,小姐应该午睡起来,去林子里散步观赏花鸟,学认野菜菌子去了。”
这些问题秋云来来去去回答数十遍,第六天,秋云忍耐到了极限,终于败白认输,方氏再这般问下去,她定要疯魔了,遂进言道:“夫人既然这般不放心,还是亲自去瞧瞧小姐吧!”
于是,七天后,方氏终于忍不住,不顾柯三爷反对,把柯家栋梁兄弟托付给奶娘全权负责,一大清早赶了十里路程,亲自来探瑶草,幸亏方氏走得心急,卯正出发,卯时三刻便到了赵家竹林。此刻赵家一家子正在喝鸡蛋黄花打卤猫耳朵汤。
方氏一见胃口很好的女儿,果然满脸红光,眉宇间神采飞扬,浑不似前几日黯然晦涩,看来身心愉悦,身子康健了不少。方氏察言观色,果然见赵家母女对待瑶草十分亲切周到。且说瑶草一见方氏,惊喜交加,一头扑上来黏在方氏身上问东问西,一问方氏好不好,又再问弟弟乖不乖,再问方氏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自己离开了想不想自己等等云云。
女儿这般贴心又开朗,方氏心里顿时鲜花朵朵开。
回头再看赵家母女对瑶草一颦一笑,关切爱护,便只剩下感激了。
方氏由是心满意足,陪着瑶草楠枝说了半天话,吃过午餐,再叮咛一番放心回去了。
隔了三天,方氏思女心切,又来探望。
上次隔了七天,这次只过三天,瑶草便没了上次的惊喜与黏糊,反是思虑母亲跑得这般勤便,会不会太累了,因笑道:“娘亲不用这般担心,女儿在这儿很好,楠枝婶子也很照顾我,赵妈妈待我也好,把我当成女儿一般疼爱,娘亲切勿挂心,安心在家歇息吧,切勿太劳累,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娘亲呢,娘亲切勿病了。”
为了让母亲信服,瑶草说话间,还故意当面拉了赵母与楠枝婶子胳膊相依。
瑶草原本这是心疼母亲,让母亲放心,不再记挂自己,来回探望受奔波。却不料方氏心思却不同,她这次来再见瑶草,见女儿没有那般黏糊自己,倒与赵家母女相处亲密无间,状若骨肉至亲,便多了一份心思,自己养的女儿与外人这般亲密,她有些不自在了,似乎被人夺了宝贝了。找个机会私下与楠枝商议,想要提前接回瑶草:“这丫头是不是玩野了,跟外人这般贴心,简直乐不思蜀了!”
楠枝只笑:“瞧你,女儿愁闷,你倒先哭上了,如今女儿高兴了,你又怕她飞了,安心,飞不了,走到天边,也是你的女儿。”
对于方氏提前结束瑶草相见行程,楠枝没同意,言道:“妹妹没拿我当外人,我就直言了,依我的意思,还是按照原来安排,十月初回县衙方好。”
方氏道:“这是为何?”
楠枝言道:“我一直关注着瑶草变化,不止一次听瑶草跟灵儿姑娘叽叽咕咕什么吧‘等十月我回家,灵儿你一起去看你哥哥去,顺便在我家里住两天,让我好好招待你’,你以为孩子这话什么意思?”
方氏被动接口:“什么意思?”
楠枝道:“这说明孩子们心里已经默定了当初你所定十月初回家这件事情。现在我们忽然提前结束行程,孩子即便不说,心底难保不生抵触情绪,心情难免郁闷。加上回去之后,她必须尊遵从大家闺秀的准则,一言一行都要按规矩行事,又是家务学习,又是闺学训练,柯大人又是一幅冷冽面孔,孩子如果没有完全康复,如何面对着种种色色,若是一时郁结,旧病复发就不好了。我看还是借着这次大好势头,多让她松弛些日子,彻底康复了再回去,你难道为了一时思念,让孩子回到老路上去呢?之前六年,你还没受够呢?”
方氏一听这话,神情顿时黯然,半天缄默方才点头道:“是我毛躁了,孩子自病好为我操心劳力,总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来了祥符县方才好些。虽说这次受了惊吓才犯病,其实许多病症之前就有迹象,不过这回一次发出来了。也是我看着他眼前百好千好,到忘记她之前曾经夜夜噩梦,问了,孩子也怕我担心,总是语焉不详。嗯,楠枝姐,你说得对,就依你,十月初我再来接孩子,只是带累你还要坚持一段时日,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楠枝忙笑道:“我们这样的关系何须说这话,当初你帮我何止这样一星半点呢?我若要谢,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了!”
方氏楠枝婶子互相谦辞几句,方氏这才安心归家,按下不表了。
此后方氏果然没再提说提前返家之话,这样一直到了九月三十日。
回头却说瑶草,这大半月时间在赵家过的很开心,瑶草很少有这样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时候。一时要去,不免有些依依难舍。
瑶草知道,自己回去后就会变回一个真正闺秀,接受母亲雕琢,这些瑶草并不抵触,因为瑶草知道,自己今后生活圈子要求自己必须学会这些,方才能在今后生活中游刃有余,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瑶草分外珍惜这最后一次林间嬉戏的机会。她记得母亲说好十月初一来接自己,以为母亲会按原计划。所以九月三十日下午,乘着阳光正好,瑶草赵灵儿这对小姐妹携手进竹林子耍子去了。
因为十月初一,乃是大宋朝全民飨坟的日子,柯家虽然不回柯家村,也要给祖宗牌位磕头行礼,供奉酒菜。
却不料,这一日,柯三爷落衙回家,见方氏行将出发,忽发善心,主动请缨,代替方氏来接瑶草,同时,他也想下乡看看自己治下贫民的日子。
柯三爷这般,方氏当真求之不得。
却说私塾杜夫子与赵栖梧要回家祭酒扫墓,杜夫子遂与柯三爷商议,决定柯家私塾放假一天,与十月初一下午再复学。
柯三爷这人很是尊师重教,便邀请杜夫子于自己同行。赵栖梧与杜夫子本是同乡,又有舅甥名分,虽然不是亲的,柯三爷没有只让杜夫子搭车的道理。因此,赵栖梧则也顺理成章,搭乘柯三爷顺风马车,回家祭祀祖宗牌位。
方氏知道瑶草有些发憷柯三爷,便叫了柯家有陪同柯三爷前往赵家来接瑶草姐妹。又有玉兰父亲,顺道来接妻女归家。
这一来,柯三爷、杜夫子、玉兰之父,赵栖梧,柯家有几人便做了一路。
这一天,赵栖梧,赵家唯一男丁便这样忽然随车回了赵家。瑶草在措手不及之下与赵栖梧有了一次特殊的私下会晤。
亲密接触
却说这日下午,赵母破例没进林子,一来瑶草明日家去,赵母要做一桌饯别宴,二来,赵母要洒扫房舍,再多备办一份祭祀酒菜,预备明日祭祖。
楠枝玉兰母女与瑶枝则已经在打点行装了。
瑶草赵灵儿带着青果青叶与往常一般,携手进到林子,灵儿已经知晓瑶草明早就要回家,做事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瑶草撅嘴叹息,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懒心无肠的样子。
瑶草虽然也伤感,却比赵灵儿理性,忙和着张罗青果青叶帮着赵灵儿摘菜捡柴禾,又推一把蹭挨着自己的赵灵儿:“快些完成伯母分派的任务,我们好去玩耍说话,你这样挨挨蹭蹭,天黑完不成任务,耽搁我们耍乐不说,还要挨骂了。”
赵灵儿嫣然一笑:“说的是,等会儿我们好好比比,看谁爬树快,换枝快。”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天真无邪,转眼就高兴起来,四个小丫头便撒开去开始忙和,不一刻,篮子箩筐都塞满了野菜野果,外代几捆柴禾,码在林间柴堆上。
按照每次的行程,先做活计,然后抹嘴。所谓抹嘴,就是做完事情,或是烤了山芋吃,或是在水塘边茅草点火烧鸟蛋吃;有时候也采摘刺玫果实来吃。在赵灵儿眼中,这林中处处有宝贝。
这一次,刺玫果落尽了,鸟蛋也吃腻了。赵灵儿也不再掏鸟蛋,说要留些种蛋,明年才有跟多的鸟蛋吃。反头领着瑶草等到了泉水边上一面向阳坡前,神神秘秘说,邀请瑶草等吃地奶|子。
所谓地奶|子,闻其名,知其意。是长在伏地藤蔓上的一种红色果实,闻起来香甜,吃起来香糯。
赵灵儿很有经验,来至半坡绿地之前,鼻子猛嗅一阵,而后抬脚直奔一处而去。
瑶草来此好几次了,一早就在微风中闻到了一股甜津津的清香味。之前还道是林中植物混合气味,不料却是一种野果香气。
赵灵儿一边自己采摘,一边指导瑶草等采摘地奶|子诀窍:“看着粉红光亮,闻着喷香扑鼻的果实,方才能食用,那种青紫色果子,尚未成熟,吃不得。那种黑红色果实,却是熟过了,已经被蚂蚁尝了鲜了,吃不得了。”
瑶草青果等不信,偏采了青紫色的,结果硬硬的的不说,滋味苦涩难咽。又采了黑红的掰开,结果是一包亮晶晶的蚂蚁蛋子,还余少许蚂蚁爬来爬去,瑶草倒不怕,只觉得心头毛乎乎的,慌忙丢弃了。
灵儿所言不虚,唯有粉红油量的地奶|子,闻着沁香,入口甜糯,咽进肚里,齿颊留香。
赵灵儿见了瑶草等窘相,咯咯直乐:“不听师傅,吃亏眼前。”
瑶草红脸作揖:“徒儿受教,不该疑惑。”几人合力,七手八脚摘了一兜地奶|子,就着山泉洗了吃,一个个赞不绝口,心满意足。
青果青叶与赵灵儿混熟了,最后一刻才尝了如此美味,不免埋怨赵灵儿:“你太坏了,这般好东西今天才告诉我们,都吃不成了。”
赵灵儿一笑:“不会,我之前已经采摘一些,让我妈妈用滚水烫了,用盐腌渍了一陶罐,你们带着回去吃吧,可惜我家里没蜂蜜,不然用蜂蜜腌渍半月一月光景冲茶喝,滋味更美呢。”
青果不有遗憾:“你怎不早说,我们家就有,让小姐送你一些就是了。”
赵灵儿尴尬翘翘嘴角。
青叶一拐青果,青果顿觉失言,恨不得割了自己舌头。
瑶草忙着招呼各人:“吃好了,是不是该比赛了,灵儿,我今天一定要赢你。”
赵灵儿歪头一乐:“那就比比呗!”
四人走回寻日里耍乐的竹林,瑶草们习惯在此爬竹枝玩耍,无他,一来这里离家近,二来,这片竹枝爬的多了,竹枝摸起来光滑许多,也熟悉许多,人总是念旧的。树木也是一般,爬的次数多,也就有感情了。
回头再说柯三爷一行,他们不比方氏一路紧赶,而是消消停停,沿路查看庄稼收成,间或与农民拉呱几句,不过两三刻的路程倒走了半个多时辰方到。
却不料只见到瑶枝,瑶草主仆一个不在,柯三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问那瑶枝:“你三妹呢?”
瑶枝原怕柯三爷,这会子又明知瑶草正在林中耍子,说也不敢,不说又怕,一时吱吱呜呜,语言模糊。
却说楠枝母女陡见柯三爷车架,吃惊不小。特别楠枝婶子,她可知道柯三爷狗怂脾气,倘若知道瑶草野孩子一般上树掏鸟窝,那后果绝对很严重,不免心里埋怨方氏,如何让这个煞神来接瑶草呢?为什么要提前一天呢?
好在楠枝婶夫君柯德智在座,忙与他眼神传讯,让他圆话。还是玉兰机敏,瑶枝这样吱唔,定然不行,遂笑着替柯三爷父亲上茶:“三妹妹这些天每日下午都要进林子散步一阵,再按太医交代调息,三妹妹这一段日试下来,效果奇好呢!”
柯三爷闻言,脸色方才缓和些,点头道:“哦,瑶枝,你去唤她回来,准备回衙。”
玉兰知道瑶枝不知道瑶草们在哪里,肯定瞎晃悠当个功夫。忙道:“还是侄女一起去吧!”
熟料柯三爷忽然道:“唔,也好,我也一起瞧瞧去。”
楠枝母女顿时汗滴,这怎么能叫柯三爷瞧见呢,忙给夫君打眼色,他夫君柯德智一贯信服妻子,忙着阻拦:“这林子也大了,就怕迷了路,反而不好。”
柯三爷倒笑了:“她们小姑娘能进去,我怕什么,你也一起吧,林子空气好,闻着也舒服舒服。”
柯德智刚妻子一个自求多福眼神。楠枝无奈,递个眼色与女儿让她尽量拖延。自己去林子报信,只可惜,楠枝也不甚梳洗瑶草她们门路。
却说柯三爷离开堂屋,楠枝急忙拉起柯家有:“你也去,我们分头去寻,务必在你三叔之前寻到瑶草,不然麻烦大了。”
柯家有正要行动,一直没做声的赵栖梧忽然出声:“夫人莫急,学生去寻他们。”
楠枝一想,对呀,他与赵灵儿乃是兄妹,定然相互了解,忙道:“嗯,也好,要快些。”
赵栖梧点头应承,柯家有忙着跟上。
二人出得门来,赵栖梧问的一本正经:“我们撵上大人一起走,还是单另行动?”
柯家有顿时急了:“废话吗,能跟三叔一起,还急什么。”
赵栖梧看看柯家有,再看看玉兰引导柯三爷摇摇摆摆所绕远路,狡黠一笑:“知道了,跟我来吧。”言罢拉着柯家有不走林间小路,一头钻进竹林间,行动敏捷,山猫一般急速前行。柯家有十分吃力方能跟得上。赵栖梧走了一阵,见柯家有远远跟着,忙一嗖上了竹枝梢头,四边观望一阵子,回头改变了方向,往左侧临近水源的竹林而去。
走了一刻,便听见一阵嬉笑传来。柯家有首先发现了黄小丫,红小丫,忙着上前打招呼:“黄丫头红丫头,你们主子呢?”
两只小丫也不理会,嘎嘎嘎嘎迈着八字步往前赶,在几株竹子跟前停住了脚步嘎嘎嘎嘎叫唤转悠。
柯家有忙着追上鹅,一只胳膊搂一只:“几天不见就不理人了,跟丢主子了?”
赵栖梧拐拐柯家有,往天空努努嘴。
柯家有抬头,却见天空一排竹子上挂着两人,柯家有认出他们正是瑶草丫头青果青叶,顿时心惊肉跳,忙忙挥手:“下来下来,危险,爬上面做什么,你们小姐呢?”
青果青叶看见二人顿时色变,忙着溜下地面,一福身:“三少爷好,您如何来了?”
正在此时,原处传来一阵欢快笑声:“姐姐来呀,来呀,来抓我呀?”
又听一人笑道:“你别傲,这就来捉你。”
柯家有闻言抬头,乖乖,那穿红衫仔者不是瑶草是谁?
要说柯家有看见青果等心惊肉跳,还知道喊叫示警。这会儿见了瑶草再竹枝间跳跃,顿时吓得面如死灰,瞠目结舌,口不能言了。
赵栖梧再次拐拐柯家有:“太爷等着呢!”同时出言喊叫:“灵儿,你又作怪,教坏客人,还不快些下来。”
柯家有也惊醒了,忙着招呼瑶草:“三,三妹,三叔来了快些……..”
却说瑶草与赵灵儿在竹上追逐,赵灵儿倒底熟练些,随性些,几下子跑到柯家有等头顶,听见哥哥喊叫,心中高兴,忙着滑下竹来:“哥哥,你怎么回了?”
紧跟而来瑶草因为心中有一份谨慎,不大敢分心,待她紧赶慢赶赶上来,却失去灵儿踪迹,正在疑惑寻找,猛听见说父亲来了,顿时心里一慌,一个失神,手下一松,竹枝晃悠,瑶草身子后仰,差点跌落。下面几人忙着吆喝:“小心。”
幸亏瑶草小心,双腿紧紧缠绕着竹竿,闻言惊醒,慌忙着腿上使力,把自己身子折回去,虽然有惊无险,已经心神大乱,紧紧抱着竹竿,浑身颤栗,后怕无比。
下面各人都吓着了,尤其青果青叶,更是惊叫出声。却被柯家有直至:“别,别瞎叫,三叔就在林中。”
瑶草在上叫声青果,青果青叶抬头与瑶草相视一眼,便知端的。瑶草怀抱着竹竿,顺势滑下,青果青叶两人迅速上前挡在瑶草面前,瑶草忙着接下缠在腰上的襦裙,盖住身上粉色绣花长裤。
柯家有这是方才上前道:“三妹妹,三叔来了,你快些随我回去。”
瑶草闻言迅速在脑子里消化这一消息,问道:“你因何没跟父亲一路?”
柯家有道:“瑶枝玉兰带着三叔自小路去寻,楠枝婶子命我等抢先寻你回去,免得,免得……”
瑶草迅速打断柯家有:“楠枝婶如何解释我不在?”
柯家有道:“说你进林子散步去了。”
瑶草笑道:“既然说了散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慌什么?”
柯家有顿时气结:“你?”
瑶草再笑道:“麻烦三哥帮我们把这篮子框子送去那边泉边向阳坡前可好?”
柯家有隐约知道瑶草意思,也知道瑶草不好唬弄,认命挎起篮子,瞪眼青果:“快些带路,三叔说不得眨眼功夫就寻来了。”
赵灵儿也忙着吩咐赵栖梧:“哥哥快些帮忙抬箩筐。”
一行人匆忙回到泉水边向阳坡前。
瑶草回头对柯家有一幅:“谢谢三哥,你先回去,别让父亲知道你来过。”
柯家有当然知道倘若让三叔知道自己等联合唬弄他,后果很严重,忙一点头:“你自己小心。”仓惶回头,抬脚就走。
瑶草快走几步到了赵栖梧面前,请声言道:“公子也请记住,你今日没见过我。”瑶草约莫知道,倘若父亲知道今日自己衣冠不整被外人瞧见,自己与赵栖梧都很麻烦。至少,瑶草不能再跟父子读书,赵栖梧也在衙门待不下去了。
赵栖梧原本嘴角翘翘,闻言顿时警醒,他需要眼下这份工钱,更需要这个读书机会。收起嬉笑,躬身作揖而去:“多谢小姐提携。”拉着柯家有一阵孟跑,很快没入林间不见了。
瑶草候他们走远,忙着招呼青果青叶整理衣衫,自己也临水正理发辫头饰,清理干净身上竹叶杂草,眨眼的功夫,四人边收拾停当,与双鹅一狗嬉戏泉边。
再过一刻,玉兰声音传来:“三妹妹,终于找到你了,三叔来了。”
瑶草闻言忙着起身,整整衣冠,对着柯三爷盈盈福身:“见过爹爹,给爹爹请安。”
柯三爷将手一抬:“起身说话,见过你十三叔。”
瑶草应声‘是’,转身又对玉兰父亲柯德智一福身:“侄女见过十三叔,十三叔好。”
柯德智连声道:“好好,侄女儿请起。”
紧着青果青叶赵灵儿俱都上前拜见。
柯三爷问道:“你们这在做什么?”
瑶草道:“回禀爹爹,女儿每日下午会遵照李太医嘱咐,来此打坐调息,呼吸这里清新空气,父亲您闭眼嗅嗅,品品空气中是否有一股甘甜扑鼻,闻之使人心神宁静,女儿每日来此嬉戏散步,夜晚就睡得格外踏实了。”
瑶草不说,柯三爷早就闻见了,着向阳坡上地**成熟了,甜香夹着竹林的清香,恰似桂花香味。那香味随风徜徉,使人口鼻生香,只沁人心脾。
柯三爷回头跟玉兰父亲一笑:“嗯,还别说,不过离城十里,与城中大不下相同,居此读书听竹风,倒也不失雅趣。”
柯德智凑趣道:“如此,住他几日何妨!”
柯三爷摇头笑道:“我等俗人,甘为五斗米折腰,焉敢与五柳先并提,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柯德智也笑:“这话倒是。”
柯三爷与笑声中伸出手去,瑶草将手放在父亲手中,仰头一笑:“女儿领父亲十三叔出去。”
柯三爷被女儿明媚笑颜感染,竟然一弯腰抱起小小的女儿:“嗳哟,比去年重了许多呢!”
瑶草不想柯三爷有此一举,不安的扭动几下,复又安静了,犹豫片刻,将左手挽在父亲脖子上,右手一指:“小路绕了,顺着泉水溪流一直走,可至赵伯母房前。”
柯三爷领头就走,口里言道:“好咧,为父听从女儿吩咐。”
瑶草看着父亲近在咫尺容颜,鼻翼蓦然一酸,眼中水气充盈,尤在云里梦里。
锦衣返乡
却说这柯三爷一行回到赵家场院,赵母楠枝婶子都等在门前,见了一行人忙往堂屋让,又忙着上茶水,说已经在烧锅做饭了。
柯三爷却道:“衙门事忙,就不打扰了,大嫂照顾小女之恩,容当后报。”
楠枝忙看夫君柯德智,皱眉挤眼,眼光流转,示意他斡旋,赵母做一席酒菜不容易呢。
柯德智一摸鼻子,忙着周旋:“三哥这一路走来也口渴了,不如喝杯茶水再起身吧,我们来得突然,想来他们行礼尚未收拾妥当。”
柯三爷闻言点头:“也好。”说着就在柴扉门边凉棚内坐下,楠枝婶子忙着上茶,瑶草借机从柯三爷怀里溜下地:“爹爹稍坐饮茶,女儿收拾行装就来。”
柯三爷点头儿笑一笑:“速速整理,还要赶路呢。”
瑶草忙着一拉赵灵儿进了耳房,其实行李什么楠枝婶子已经着人打点停当,余下青果青叶收拾也就妥当了,混不需瑶草动手。瑶草这番,其实有东西系要送赵灵儿,原本等着晚上辞别再办,不料柯三爷提前降临,打乱了瑶草行程。
要送灵儿的东西,瑶草早已收拾齐备,除了把自己平日所用文房四宝留给了赵灵儿,又把自己正在看的一套游记留给了赵灵儿,让她既看故事又认字儿。瑶草有心,前些日子已经偷空打了几本描红影本,留给赵灵儿描红习字,假说是父亲当年留给自己剩下的,自己是借花献佛,留给赵灵儿。
这些个东西,赵灵儿十分喜欢,嘴里叽叽笑着知道谢。
瑶草还把自己带来一套翠绿夏装,一套石榴红色夹层襦裙,以及荷包配饰包做一个包裹留给了赵灵儿,因为赵灵儿衣衫实在太旧了。
据她所言,她们家多年没添置过新衣衫,他与兄长衣衫大都是用父母旧衣改制而成。瑶草也是由此推论,赵家是一个有故事人家。
文房四宝书籍纸张赵灵儿欣然收下,轮到衣物首饰,赵灵儿这下子推辞不受了,说是太贵重。
瑶草先说了这些衣物自己缠带略嫌小了,回家也是束之高阁,给了赵灵儿不过是物尽其用。
赵灵儿却知道这不过是瑶草托词,这两件衣衫,她见瑶草穿过,不胖不瘦不长不短刚刚好。她当时还十分羡慕,夸赞了好几句,说漂亮好看。此刻忙着拒绝摆手说:“我真的人只是觉得好看,夸赞一句,并非跟你讨东西,瑶草姐姐别误会。”
瑶草见一计不成,转而与她算狗肉帐,什么陪着散步要给钱,吃了野刺玫果要算钱,吃了她桑椹果,地奶|子,烤鱼,烤鸟蛋啦,一切一切都要换算成银子才公平,不然会有仗势之嫌。
赵灵儿忙着辩白道:“我请你们吃东西,因为我们是朋友,并非要卖钱,卖钱的话,我提篮子上街去了。”
瑶草笑道:“就是呢,既是朋友,你请我吃东西可以,我送朋友东西就不可以呢?”
并郑重声明,倘若赵灵儿不接受自己馈赠,就这般跟她一一算账结银子,大家以后就是宾主关系。就如客人住旅店,换算房钱,银货两讫,以后就当不认识,更不是朋友了。
赵灵儿这才撅着嘴巴满眼笑:“好嘛好嘛,我收下就是,可是你既然说了是朋友,以后还要来啊!”
瑶草心知这一去,再来希望渺茫了,可实在也舍不得赵灵儿这个不贪不求,天真纯朴的朋友,隐下真情笑道:“我当然会再来,不过做朋友要有来有往,日后你也要来看我才是。还有,我可喜欢你们这里鲜竹笋,鲜菌子,山野果子,你再进城买这些东西可别卖完了,要给我留一些解馋呀。”
赵灵儿连连点头:“这是一定要的,只要姐姐不嫌弃,可是,就怕看门之人不让进呢!”
瑶草道:“不妨事,我回家就交代门子,只要赵灵儿小姐来访,衙门畅通无阻,好不好?你可一定要来哟!”
赵灵儿咯咯一乐:“一言为定!”
见赵灵儿这般向往城镇,瑶草十分遗憾道:“唉,本当请你家去住几天,也到我们园子去逛逛,看看那些人工穿凿景致,无奈伯母说你们眼下正忙,明天又要祭祖,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惹得伯母不高兴。”
赵灵儿眼睛晶晶亮,满脸神往:“瑶草姐姐,我改日来时,你可不可以带我去县衙堂上瞧一瞧去,据说那里金光闪闪可威风了,是也不是呀?”
瑶草看看瑶枝,只怕赵灵儿也以为汴京地上都是金子铺这话还没说呢!
因笑道:“是不是金光闪闪,你倒是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瑶枝红了脸:“三妹真是,只怕要说一辈子呢!”
赵灵儿却与瑶草一击掌:“好,明年春上第一茬春笋香椿出来,我就进城来看姐姐,姐姐可要记得待我去衙门瞧瞧哟。”
瑶草点头笑:“忘不了。”
临别之时,除了赵灵儿给瑶草准备的腌渍地奶|子,赵母给瑶草收拾了一包干菌子,一包干笋子,一包油炸的小鱼小泥鳅,另外有葵花籽南瓜子,如何吃法,赵灵儿细细的写了签子交给了青果。
虽然赵母一再坚辞不收银子,瑶枝婶子还是按照方氏吩咐,按着我们每人二两的开支留下了生活费用,虽然我们吃不得这些东西,毕竟住了这些日子,吵闹这许久时日。
不过,楠枝婶子知道赵母各色不会收下,采用迂回路径,悄悄塞到了特特跟闻讯赶来的心兰母亲手里,并交代她说,让她一定想法子令赵母收下这些盘费,倘若赵母不收下,自己夫君回衙会受到县太爷责罚,或许会差事不保。
心兰母亲知道这是托词,有些哽咽难语:“如今像你们这样好人家真是少见了,其实你们肯下榻她家,已经是对她们最好庇护,今后再无人敢轻易欺辱他们孤儿寡母,都要掂量太爷千金的分量呢。我替姐姐感谢你们,我会劝她收下你们一片好意。”
瑶草知道赵母一贯不受人施舍,忙道:“舅母此话差矣,住店算店钱,吃饭算饭钱,何况伯母对我们照顾得非常好,这是伯母应当应分酬劳,还望舅母言说分明,别叫赵伯母误解。”
兰心母亲杜氏这才笑了:“嗯嗯,知道了,外甥女儿好善心、好辞令。”
大家各各谦辞,依依惜别。
赵灵儿追出几步,被她母亲捉回去了,呣子三人与瑶草一行远远挥手。
想当年柯家村告别祖居,瑶草只有兴奋与轻松,今日却心头难舍,步履沉重。一时心里酸酸的,喉头发紧,知道哭泣不好,低头悄悄抹掉了眼角泪水。
玉兰瑶枝青果青叶等也是一般,她们只比瑶草稍微好些,各人感触不同。一时大家沉默不语。
大家心情俱是一般,都舍不得这竹园乐居,也舍不得慈爱的赵母与精灵一般的赵灵儿,
车架骨碌碌一阵飞奔,车架进城了,进了衙门,进门二门。看见方氏张望的身影,看着奶娘怀里虎头虎脑的一双骨肉兄弟,心里一份暖意升腾而起,瑶草高兴的扑了过去。
与母亲见过礼,伸手捏着双胞胎栋梁兄弟花蕊似的粉腮:“大石头,小石头,想不想姐姐啊叫草草!”
方氏轻轻一敲瑶草手:“说了只能捏鼻子,不能捏脸颊,会流涎水呀,总是记不住。”
两个小家伙却不计较,小手招招,黑眸晶晶,腰杆子直挺,蹬腿跳跃,笑盈盈露出两颗新出的米牙,嘴边涎水露珠儿似地一路滚落:“呵呵,咯咯,草草,草草…….鹅鹅鹅……”
瑶草顿时惊喜交加,一边替弟弟擦涎水,一边不吝夸赞:“嗳哟,好聪明啊,真的会叫了啊!”
方氏假意唬脸:“什么草草,要叫大姐姐!”
只可惜瑶草与栋梁之顾乐呵,谁也不理她。
陈妈妈李妈妈一边笑着劝说:“少爷小呢,大了就知道了。”
方氏笑道:“双胞胎小不知道,就怪瑶草胡乱教导,偏生这两个东西,叫喊爹娘姐姐偏不会,一说草草,他倒顺口了。”
双胞胎似乎要跟方氏作对一般,方氏刚说他们只会叫草草,她们回头就跟方氏招手:“妈母,妈母,ⅿⅿ…….”
方氏顿时高兴起来,搂着双胞胎一人香一口:“嗳哟,乖儿子,再叫一声听听?”
双胞胎正长牙齿,流着涎水,挫折牙花子:“草草,草草,鹅鹅鹅,嘿嘿,嘿嘿……鹅鹅鹅……”
任凭方氏再怎么逗趣,两小子都只是憨笑讨好叫草草,鹅鹅鹅的笑嚷。方氏恼恨不行,一人给一手指头:“这两个小东西,白眼狼,就不会哄人多笑一回,就会讨好姐姐,草草,草草哦,气死人了,未必草草比娘还亲些?”
瑶草知道母亲故意说笑,其实心里高兴得很,还是故意一本正经跟方氏解释道:“娘亲啊,弟弟哪知道这些,不过是草草叫起来顺口些,娘亲拗口而已,不如今后每天请安,女儿替弟弟向娘问声好,直到弟弟们自己会请安为止,可好?”
就这一会工夫,柯家栋梁就急了,嘴里唔哩哇啦:“草草,草草,呵呵呵,鹅鹅鹅!”
你到这是为何呢?
只因为瑶草自小就喜欢扶着柯家栋梁骑着鹅跑,这两个小家伙开始无意识,后来就玩上瘾了,每天都要骑一回,疯一回,这次瑶草下乡,她们没少闹腾,今日见了瑶草,就想骑鹅玩儿,平日怎么教都不开口,今日一见双鹅面,就叫上了草草,这是讨好卖乖呢!可见古人说得对,语言因为需要才产生.
这柯家栋梁,正因为想骑鹅玩儿,急切之下学会了叫‘草草‘,也会了‘鹅鹅鹅‘。别说孩子无知觉,这柯家栋梁两小子精着呢,他们可知道,父母奶娘都不会陪他们疯玩,会喊爹娘也无用呢!唯有姐姐草草才会带着他们疯张,才会带着他们骑鹅玩儿呢!
方氏本当反对,无奈两个小子闹腾不依,瑶草只好分头抱着他们骑着鹅跑了一圈,咯咯咯咯笑了一阵,又恰逢他们肚子饿了,这才下了地。被奶娘哄着喝奶去了。
这一顿晚餐,方氏给瑶草万里好菜好饭堆成山了都,瑶草怎么吃也吃不完,最后终究剩了饭菜了。
这一晚,方氏亲自陪着瑶草睡下了方才回去,夜里又着意探听几次,只担心,过了三更天气,还见瑶草房里寂寂无声,这才安心睡下。
隔天,全家人净面洗手,在柯三爷带领下,一起在供奉柯家祖宗的佛拢前三叩九拜,供奉了饭菜,祭了酒水,又写了包裹去到十字路口焚化一番,方才罢了。
隔天十月初二,方氏带着一早备下礼品,做不过是锦缎尺头与金玉头面之类礼品。带着瑶草瑶枝与柯家栋梁兄弟回乡而去。
柯家有也想跟着回去看看热闹,五更天起就跟着方氏忙进忙出,挨挨蹭蹭,口里没言,眼神期期艾艾看着瑶草瑶枝,暗示她们打圆佐。瑶草瑶枝知道柯三爷的心意,且不会去触霉头,任凭柯家有唱做俱佳,只是不理会。最后他暗示太明显,挨了柯三爷一瞪眼,他才慌忙改了口:“侄儿舍不得三婶送送三婶。”
方氏忙着圆谎,拍拍排柯家有后脑勺:“三婶知道你孝顺,只是学业要紧,上书房去吧。”
瑶草瑶枝暗笑,柯家有暗暗握拳咬牙,却是谁也惹不起,恭顺告退而去。
方氏这一回乡可谓队伍浩大,方氏带着柯家栋梁并奶娘陈妈妈一架马车,预备栋梁兄弟时刻用餐,瑶草瑶枝陈妈妈以及瑶草贴身丫头青果青叶,瑶枝贴身丫头,枣花荷花,共坐一辆车,后面楠枝婶子呣子三人也顺便回家探望公婆,后面还有方氏丫头秋云冬云四个小丫头一车,另外方氏带了四房家人挤做两车,沿途服侍。后面还有两车专门拖着回家礼物,柯三爷派了四个兵丁骑马跨刀沿路护送。
车队途径汴京城,特特转到方家停了一刻,在最有名的汪家糕饼铺子买了十二品老人爱吃的甜糯点心,譬如最软糯的绿豆糕,豌豆黄,杏仁酥,姜香麻糖,蜂蜜麻花,都是刚出笼的,热乎乎的飘着香。还有几色据说是国宴点心,有胡饼,太平毕罗肉馅饼,沾满芝麻又甜又糯天花饼,莲花肉饼,假沙鱼、环饼(馓子)、油饼、枣塔等。除了给瑶草姐妹丫头们一些零星的点心打零嘴,其余方氏交代用一格一格小食盒装起码起来。
瑶草知道,这些甜腻食物是孝敬祖父祖母的东西。
又买了好些诸如煎西京雪梨、夫梨、甘棠梨、凤栖梨、镇府浊梨、河阴石榴、河阳查子、查条、沙苑榅桲、回马孛萄(吐鲁番葡萄之类)、橄榄、温柑、绵枨金桔、龙眼、荔枝、甘蔗、漉梨、枝头干、芭蕉干、人面子、榛子、榧子之类鲜果干过,反正都是普通百姓人家吃不起的时令稀罕东西。
方氏让人一种一种鲜果干果搭配着分装在一种漂亮柳条小篮子里,一色系上红色丝带,又用红纸写上签子,标明果品品种与名称,预备回乡送人。
光这些在汴京添加的零嘴吃食又新增了两马车方才全部安置了,方氏返乡的仪仗又多了两车,这一次车马驽夫都是借用方家。
方氏一行人早起早歇,曲里拐弯约莫一百里路程,走了两天,十月三日傍晚到了柯家村,一时,衙役兵头飞马报信:“太爷夫人、公子、小姐回府来了。”
柯家大小除了柯老爷子俱都迎了出来。
绵里藏针
回头却说瑶玉而今养在柯老夫人房里,每天在柯老夫人跟前陪祖母说笑解闷。她母亲王氏自从被柯老夫人放出来,也一改常态,痛改前非,不理俗务,连儿子娶亲之事也全部推给苏氏,甚至照顾柯家有柯家才与柯大爷的事情也全部托付给自己表妹简小燕。每日一心一意在柯老夫人面前奉承,与瑶玉一起照顾柯老夫人生活起居,一日三餐。
且别以为王氏就此改邪归正,要做贤妻良母好媳妇了。其实王氏如此,一来是因为儿子科举败白,王氏做老封君的美梦破灭。而来也是她嗅觉灵敏,嗅到柯家隐藏的机会,她眼下正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而忙碌。
她自觉再为全家谋福,不耐烦窝在家里照顾窝囊夫君柯大爷。再者又有简小燕上赶着帮忙,她正好借机偷个疏懒。用柯三爷二房这个鱼饵勾着简小燕替她卖力。她自己见天在柯老夫人跟前奉承。
要问她倒底看见什么机会,却也比较靠谱。只因如今柯家来投之土地越发多了,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亩,这写土地,可加可以分到一半税金,也就是之前国家所收十去其三的税金,如今由柯家与地主平分,每家一点五分。别看这份额小,土地多了合起来也是几百银子了。
再有柯大爷米铺已经开张,因为柯三爷是父母官,大家很给柯家米铺面子,生意十分红火,柯家眼下经济情况大为好转。
这使得原本死心的王氏心思又活络起来,暗怀鬼胎打算盘,想让把长媳拱上当家主母位置。
她心里盘算着,自己长媳乃是柯老夫人内侄孙女,只要自己稍微奉承,日日灌迷汤,柯老夫人定会把长房嫡孙媳妇杨秀雅扶成柯家当家主母,自己则学柯老夫人掌管全局,那时自己吃香喝辣还不是名正言顺呢。
回头却说班头一声通报,柯家当家夫人苏氏心头大喜,忙着去到怡安堂告知柯老夫人,柯老夫人还道三儿子一家都到了,也急忙忙整衣起身,一行人齐齐来到门口迎接。
恰逢王氏母女正在柯老夫人怡安堂奉承,见柯老夫人亲自起身来迎三房,心中顿时气不忿:这个商贾之女又来出风头了。
王氏自从栽过跟斗,如今越发深藏不露了,心里刻毒,面情上却言笑笑盈盈,母女相视一笑,挤掉了清明谷雨,一左一右搀扶着柯老夫人出门,以显示她跟瑶玉在柯老夫人心中的位置。
方氏一行人车马自边门通道而入,直达二门方才下车。出行婆子,秋云冬云先到方氏车架之前搀扶方氏下车,随后抱出一对双胞胎,由奶娘抱到柯老夫人面前请安问安。
柯老夫人一见两个孙子,一模似样黑眸曈曈、粉白娇嫩,胖乎乎满脸笑,顿时甜透了心房。双眼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先抱一抱小石头,摸摸他饱满的天庭,抚抚圆润的后脑勺,笑呵呵道:“看看我孙子这脑门壳,这后脑勺,这就是戴乌纱的胎子。”回头又把大石头抱在怀里,喜滋滋弄了脑袋亲脑门,最后一拍大石头肥屁|股:“嗳哟,瞧这ρi股肥实,一看就是坐大堂的哟。”
柯老夫人只顾夸她一对胖孙子,倒也把初时柯三爷没回家的遗憾也抛丢了。
方氏瑶草瑶枝下车,笑盈盈给柯老夫人见礼问安,柯老夫人只顾喜滋滋逗趣孙子,装作瞧不见也罢了,连侄儿媳妇楠枝母女请安也不正经答复,只是胡乱点头就过去了,抬脚就往怡安堂而去,留人喝口水也不说一声,面子情也不敷衍了。
楠枝夫妻在祥符县也是有头有脸,受人尊称一声柯老爷柯夫人,此刻热脸贴上被柯老夫人冷面孔,顿时面色讪讪的有些挂不住,也不知道哪里犯了忌讳,惹到这位婶娘了。
方氏虽然不知道柯老夫人发的什么邪火,私下估计是柯三爷没手召唤回家慰慈亲之故,想来楠枝受了无妄之灾,遂与她牵手一笑,诱引着她瞧那瑶草瑶枝姐妹。
楠枝这一看顿时释然,是呢,人家正经孙女也不理呢,何况自己只是外人呢。
也不跟着讨人厌了,只要告辞家去。
苏氏见走了冷眼柯老夫人,生怕方氏楠枝不痛快,连女儿也顾不得细看,迅速上前亲热挽住方氏与楠枝说笑:“三婶,十三婶,几月不见,二位婶子越发精神了,油光脂粉妯娌都不敢厮认了。”
方氏楠枝都笑:“是呀,几月不见,你这嘴巴更利索了。”
妯娌们见礼不迭,王氏也上来寒暄,方氏也与她笑着与她应酬几句,只是摆脱她的搀扶,抬脚先走了。
却说王氏,自从方氏进门起,一双眼睛就死盯着方氏全身上下观瞧,见那方氏石榴红色金丝金银花褙子,同色牡丹花裙,头上振翅凤钗,那凤嘴里一个珠子足有莲子大小,熠熠泛着荧光。额上一挂珍流苏抹额,烘托的一颗红宝石在脑门上闪闪烁烁,端的是富贵至极,吉祥无边,只把个王氏看的眼珠子淬了毒,恨不得扑上去抢过来自己戴上才舒服,只可惜有那贼心没贼胆,一口烂牙差点把烂根咬断了。
大房女儿瑶玉,起先摇摇摆摆走出来,端着架子一脸笑,对自己一身银红襦裙金钗环很有信心。及至见到瑶草一袭汴京最流行的粉蓝底子五彩花草纹样缎面交领衫子,月白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案襦裙,粉蓝色的广袖上也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纹样相映忖;手上戴着同色宝石花蕊指花。头上是粉蓝色襄珠缎带扎双髻,蓝晶晶宝石小簪花,把瑶草一张俏脸更衬得粉妆玉琢,恍若瑶池小仙子。
再看瑶枝竟然与瑶草打扮一摸一样,就连青果青叶枣花荷花几个丫头也是一身光鲜,头戴玉花,分别跟着瑶草瑶枝身后,小心伺候。
瑶玉顿时咬碎银牙,这两个丑小鸭竟然压了自己一头,鲜衣怒马丫头环伺,倒显得自己村姑一个,实在可恶。顿觉得自己头上小凤钗分外俗气,落后一步,乘人不备,狠狠拉了下来捏在手里。
其实瑶玉一身银红小夹袄,同色襦裙,腰间翠环压裙边,与头上小金凤钗正相衬,柯老夫人把她打扮得很好,只是瑶玉受了王氏影响,贪心不足,总想着傲视众人,只可惜她娘错嫁了柯家志大才疏大爷,教给了女儿高雅品味,孤傲秉性,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身份与财力。
却说瑶枝一贯与瑶玉交好,见瑶玉盯着自己手上,便一抬手笑道:“大姐姐莫不是喜欢这指花呢,很简单,我就会做,这次回家要住一段时日,我教大姐吧,保你一学即会。”
瑶玉冷笑:“你会?这蓝宝你也做得出来呢?”
瑶枝顿时尴尬:“这个,当然不能,其实指花不镶嵌珠子宝石也很漂亮,只要跟衣服同色系,没人注意这个的。”
瑶玉却一笑:“哦?指花都是跟衣服配套的?你初十所穿礼服也有配套指花么?”
瑶草闻言顿生警惕,这瑶玉的占有欲瑶草可知道,她可是连女婿也敢换敢抢之人,忙着打岔:“大姐二姐,祖母伯母都走远了,我们跟上吧,当心祖母责备。”
却不料瑶枝已经同声说话了:“这是自然,不过那件配套的红宝石花蕊。”
瑶玉眼中一亮,瑶草顿时叹气,忙一拉瑶枝示意她快走,不叫瑶玉再缠上。
谁料瑶玉却抢先拉住了瑶枝:“二妹呀,我晚上来找你,你教我做指花哟!”
瑶枝与瑶玉亲热挽手:“哎!”
瑶草见瑶枝丝毫不理睬自己暗示,只得自己率先走了:“你们慢慢聊,我去书房瞧祖父去。”
青果青叶迅速跟上瑶草,只听瑶玉声音钻进耳里:“二妹,我的礼服没做好,我能试试你的礼服么?”
瑶枝口吃声音:“这样啊?”
瑶草主仆三人相视一笑,快不去了怡安堂后院老爷子书斋。
柯老爷子对瑶草比柯老夫人热情多了,见了瑶草竟然一下吧瑶草举起来打个旋子。瑶草咯咯笑着虽然高兴却不得不提醒祖父:“祖父快些放下孙女儿,当心闪了腰可不是好玩的呢,祖母可要骂人了。”
柯老爷子笑道:“我的乖孙女可回来了,我还怕谁说呢!来来来,写几个字瞧瞧,可进步了?”
柯老爷子言罢忙着开砚台,磨墨,铺纸。
瑶草却歪头一笑:“青果,拿上来。”
青果奉上礼盒,瑶草笑嘻嘻推柯老爷子:“祖父快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柯老爷子一摸胡子一挑眉,瞧着瑶草一乐和:“嗯,好好好,看看我孙女给我带了什么好宝贝。”
随着礼盒揭开,柯老爷子哈哈哈大笑:“端砚徽墨?嗳哟,好东西呀,还是我孙女儿疼我。”
紧着一弹药草脑门:“别是这一年偷懒书法退步贿赂我吧,这可不成,礼物收下,处罚照旧!”
瑶草笑而不语,压制提笔,饱蕴墨水,于砚台便刮了几刮,写下柯老爷子常挂嘴边一句话: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
柯老爷子见了瑶草一手簪花小楷越发俊逸流利,很有风骨,摇头晃脑一通猛夸,复又叹息:“可惜呀,可惜了!”
听话听音,瑶草听这话也听得多了,知道祖父这是心满意不足了,虽然孙女能干,倒底不是孙子,不能光宗耀祖,可惜了好料子,故而有此一叹。瑶草虽然不恼怒,却也不服气,遂一撅嘴:“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几人能上凌烟阁,几人能封万户侯?”
柯老爷子闻言一愣,随即又一次哈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改得好,世上几多男儿汉,能封王侯有几人!大都不如我孙女呢,遗憾什么呢!来来来,给爷爷抄遍兰亭序,我拿出去镇镇那些老家伙,它们孙子写得好算什么,我孙女写得好才稀罕呢!”
瑶草见祖父这般老可爱,忙着奉承:“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祖父高才也!”
一时书斋里祖孙互相拍马夸赞声不绝,听得青果青叶,以及柯老爷子长随长青抿嘴直乐。
等瑶草奉承完老爷来到怡安堂,各人正在大肆咀嚼方氏带回的点心鲜果。
瑶枝看着瑶草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柯老夫人此刻已经恢复正常脸色,见了瑶草和颜悦色搂住,好一通垂怜。
瑶草极力配合,说自己时时惦记柯家村,惦记祖父与祖母,惦记自己院子里花草树木,八哥鹦鹉。
方氏生怕瑶草提了八哥柯老夫人不高兴,忙着打岔招呼瑶草喝茶。
熟料瑶草半真半假之话,倒把柯老夫人信个十足,呵呵直乐:“这还好呢,总算是把祖父祖母排在八哥鹦鹉前面了,那年她老子姥姥家玩了半年回家来,我问他,‘三儿,去了这一向都想谁呢?’你们猜他如何说的呢?”
这是柯老夫人第一次暴露儿子丑事,方氏苏氏等都笑道:“媳妇们愚笨猜不来!”
柯老夫人笑道:“谅你们也猜不得,他倒说,‘娘啊,儿子想后园子绿衣瓢虫,娘做的夹肉葱油饼也想得紧。”
众人大笑不止,瑶草差点喷了茶。
一时苏氏言说晚餐即将上桌,柯老夫人这才放了方氏母女回房稍微漱洗再来。
瑶草回到自家小院里,房中一切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就连房前花草也是生机盎然,廊下的八哥鹦鹉见了瑶草一行直叫唤:“小姐来了,倒茶,倒茶呀!”让瑶草别觉温馨。
青果告知瑶草说,二夫人苏氏这大半年每逢五,十五,二十五,都会派人撒扫三房庭院,花草树木更是日日浇灌。
一时瑶草等简单漱洗,回到怡安堂正厅用餐,今日是柯老夫人与儿媳孙女洗尘,满桌子女眷,男士统统私下吃饭回避了。
饭后,柯老夫人留下方氏母女说话,把其他一体人等都打发了。
瑶草以为柯老夫人要细问柯三爷在任上生活琐事,熟料错了。
柯老夫人抿口香茶,木脸木色发了言:“本以为老三会回来呢,如何这般公务繁忙,侄儿婚事也顾不得了?”
方氏忙着起身行礼,道:“这个并非夫君有意推诿,祥符县虽不算京都地面,却是京都脸面,虽是七品,却独当一面,掌管一县百姓,财政军事一手抓。这样的地方虽然好却也容易让人惦记,别人睁大眼睛挑错处,只恨不能撵了别人自己好补缺。京中要员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到达祥符查看一番,夫君委实不敢轻忽,还请婆婆谅解一二。”
柯老夫人闻听这话,若有所思,脸色稍稍好转。
你道为前后不过一刻,柯老夫人就变脸呢?
原来方才方氏母女这洗漱片刻,王氏趁机下了蛆。
也是这王氏贼心不死,想就这次机会再把表妹简小燕推销给三房柯三爷做小,却不料柯三爷根本没回家,让她万般计策无法实施,不免失望。也是她生就苍蝇命,就爱下个蛆,刚刚瑶玉套了瑶枝话,给她传递了消息,忙着去给柯老夫人下蛆,说方家二少娶亲之时,柯三爷亲临助兴,自己侄儿婚事却不理会。
柯老夫人一听儿子挺岳家不挺自家里,当然生了气,以为儿媳妇挑唆的,不免要拿儿媳妇做筏子。
这会儿听闻方氏言说,汴京祥符来往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心中顿时了然事情始末,脸色稍霁。
方氏刚舒一口,不料想柯老夫人又摔一个难题:“嗯,既然这样我也不说什么,只是眼下你大伯儿子家为那孩儿着实让人担心,他已经整十七岁,却没过童生试,我想让他跟着他三叔去衙门寻个事做方好,等他们两口儿婚后,你就带他们去任上历练,只当你们多生一个了,可好呢?”
方氏顿时语塞:“这个?衙门有出息的差事至少也要秀才能担任,像典吏、主簿、县丞都是朝廷委任正当官职,知县有推荐的权利,却无委任权利。书吏一职倒可以自转,只是现在已经委任了十三叔,十三叔虽是柯家旁支,总是同宗同族,撵了他换上家为侄儿,夫君恐怕要被族中长老们诟病,倘若传扬出去,也是为官大忌。”
柯老夫人听这话是不愿意了,顿时皱眉不悦。
方氏心思飞转忙又道:“当然,大侄儿若是真的从此无心科举,衙门不缺他一口饭食。”
方氏这话看似乖巧,言下之意不能深想。她是不在意多养个闲人吃闲饭,就看柯老夫人舍不舍得柯家十七岁的长房嫡孙就此混吃等死了。
瑶草闻言差点笑出声,记得自己春上养八哥,柯三爷干涉不许,方氏就是这般偷换话题:“一只鸟儿打什么紧,我们家又不差它吃的一把米呢!”
柯三爷被她搅合,后来又被方氏劝说一番,女孩子又不科举,养只鸟儿也可培养耐心与爱心责任心,这才作罢。
只是这是夫妻夜话,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柯老夫人先头见三媳妇终于答应下了,十分满意,喜滋滋一笑,忽然间,那笑容无端端僵在脸上了。
各怀心思
却说柯老夫人忽然僵住脸,看方氏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犀利,方氏当然感觉得到,却笑盈盈的瞧着柯老夫人,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话里有何不妥。
要说方氏实在没想到柯老夫人如此得寸进尺,心头飞快的转悠着,揣测着,倘若自己再让步,柯老夫人紧着会再提什么要求呢?是想要自己全力供养大房几位少爷去汴京求学吧,等自己应承了,或许再把瑶玉也推给自己。
方氏嘴角浮起一丝讥笑来,真把我当成柯家钱铺子了,心中拔凉拔凉,面上却笑得越法甜蜜,也越发坚定心志,这次决不能再妥协了,这些人是没法餍足了!
不说自己进门十年,贴补了多少生活所需,只说这一年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这原本该三房所得利益,许多人家这一收入都是单列,专门用于出仕者跑官送礼之用。正如方氏娘家三哥,左右邻舍亲戚朋友来投土地收入,全部归方家三房所有。
而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方氏在柯老夫人暗示之下,作为自己不在家孝经慈亲补赏,也为了柯老夫人不掣肘自己随夫上任之投名状,方氏一股脑儿交给了柯老夫人,一丝一毫也没隐瞒。柯三爷外放上下打点的银钱,则全部是方家老爷子出资,柯家愣没拿出一分一毫,事后就连客气话也没说一句。
就连当初赎土地之银钱,柯老夫人若不主动退赔,方氏也不准备要了。
想到这些,方氏面上虽然言笑盈盈对着柯老夫人,心里却已经怒气升腾:自己这些年退让的还不够吗,倒底要怎样才满足呢!
方氏想着自己如今两子一女,不得不精打细算一番了,若一味退让,只会让柯家所有人形成习惯,觉得自己出钱出力理所当然。
正如王氏一般,不知感恩不说,竟然还想杀鸡取卵。
方氏眼神凛一凛:自己绝不能纵容这些人,任他们慢慢蚕食自己。心念飞转之间,方氏想着最坏应对之策。
倘若柯老夫人一意孤行,强迫自己接纳大房子女,自己身为儿媳,势必不能公然反抗,反抗会让自己之前一切努力与忍让化为乌有,反落个不贤不孝之恶名。
方氏越想越发气不忿,咬咬银牙,眯眯眼:一样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您若果然这样偏帮狠心,且别怪我不仁义。
心念至此,方氏心里一想通透,不由心中悲凉,柯家满门之心为何这般难捂热呢?定要逼迫自己做恶人呢?
方氏心中怒气难遏,黑眸晶晶看着柯老夫人一脸恬静笑:只要婆婆老大人您舍得,我如您所愿!
我会悉心养育大房所有少爷小姐,让他们饱食终日,一个个提笼架鸟,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十行全能。
至于何时丢弃这些宠物,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就看婆婆您能跟媳妇我熬多久了。
想到此处,方氏不免会心一笑,她很有信心,自己可以熬得过柯老夫人。
回头且说柯老夫人这一番试探,发觉三媳妇方氏再不是之前任自己予取予求之方氏了。她敏锐察觉,今日方氏眼眸中有了一丝冷冽,几丝戾气,虽然只是一闪而过,柯老夫人却细心的扑捉到了,顿时心头一惊,僵住了笑容,眼神也犀利起来。
等她想要看个究竟,却不料方氏已经换上了万年不变的恬淡笑意。
察觉到方氏的变化,柯老夫人忽然觉得十分劳累,抬手抚一抚额头,闭眼长长吐一口气,平复一下躁动心情,再抬头,柯老夫人已经换上了慈祥的笑脸:“嗯,我知道你最有孝心了,这话也不过是我随口一提罢了,大孙儿倒底何去何从,还得他祖父与父亲商议了再做定夺,你们赶了几天路程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方氏见柯老夫人忽然改口,心头一松,万不得已他不想做恶人,毕竟有伤阴骘。遂一笑起身,拉着瑶草盈盈一福身:“如此媳妇就告辞了,婆婆也早些安歇才好,明日准备婚事还有得忙碌呢。”
瑶草也忙着行礼,与祖母告别。
母女一路无话,直到进了三房院门,瑶草才敢悄声询问母亲:“祖母真的要大堂兄跟我们去吗?”
方氏摇头一笑:“哼,你祖母且舍不得长房嫡孙做杂役呢,不过是舍不得一年几百两银子花费罢了!”
瑶草顿时明白,祖母这是想让母亲跟之前一般,若怕麻烦,就主动出银子了事,就似当初赎田,年初交出来投土地契约一般。
瑶草不由叹口气,心情十分复杂,她既为母亲的觉醒高兴,也为母亲担忧。倘若祖母直接知会父亲,依父亲愚忠个性,必定满口应承,母亲将何去何从?
自家难道真的一辈子也摆脱不了大房的阴影吗?
却说方氏瑶草回房,双胞胎咿咿呀呀只招手,方氏迎着一双儿子去了。
瑶草却是十分郁闷,打不起精神跟弟弟周旋,兀自坐着想心思。
恰在此时,苏氏拜访方氏来了。
瑶草收拾心思与苏氏见礼,苏氏拉着瑶草十分夸赞一番,一说瑶草越大越发标志了,二说感谢瑶草照应瑶枝。
瑶草连忙谦辞:“二伯母这话太夸奖了,二姐姐这般能干,寻日只有二姐照顾我,我何曾照顾二姐姐呢。倒是侄女儿要感谢二伯母,将我的小院子照顾的那般好,就跟天天没离人似的,谢谢二伯母费心了。”
瑶草说着话又一福身。
苏氏连忙笑着拉起瑶草,大家坐下一阵说笑。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大房米铺来,方氏忽然想起上次多亏苏氏提醒,自己少受了些腌臜气,为防隔墙有耳,遂含含糊糊说了句:“家中一切多亏了二嫂照应,二嫂费心了。”
苏氏咯咯一笑忙摆手:“一家人何必见外,说起这事儿可真是喜乐,那个……”苏氏说着话忽然压低了声音:“三婶不知道吧,那大哥如今可乐呵呢,与那简小燕……”
说着忽然打住话题,看眼瑶草,脸色讪讪住了口。
方氏一皱眉,忙接话题:“嗯,我也听说了,大嫂身子不好,这次大侄儿婚事多亏她了。”
苏氏有些语焉不详:“嗯嗯,是呢,咳咳……”苏氏一边清理嗓子,一边瞟着瑶草,似乎有些难于启齿。
瑶草先听见了简小燕的名字,又见二伯母这般语焉不详,吞吞吐吐,似乎心怀莫大的机密。
说实话,瑶草不想就此离开,倒想听一听简小燕这个妖孽又生了什么事端。可是苏氏的意思却是要回避自己,只是在别人房里不好开得口。方氏估计也不大热衷苏氏所说,遂也不开口撵人,叫瑶草回避。
瑶草几次目视母亲,征询进退与否,方氏无所谓一笑,瑶草只得陪着双胞胎继续嬉戏。
苏氏那些话当这瑶草讲不得,又见方氏不大兜揽那话,不免面色讪讪,不好再行继续,只得转移话题,说起大少爷柯家为送聘礼之事。柯老夫人意思,既然方氏回家了,最后催花妆,要让苏氏方氏一起去送,以壮声威行色。紧着又说起杨家二爷之子年仅十四岁竟然中了廪生,每月有二两银子两斗米的补贴,可以养活一家人了。苏氏对杨家二房长子赞不绝口,夸说他将来定然前途无量等等云云。那意思恨不得杨家儿子是她自己儿子才好。
方氏说得很少,一直含笑听着,偶尔点头笑一笑。苏氏谈兴不减丝毫,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瑶草审时度势,估计二伯母苏氏是想熬走自己,再说隐秘,看来自己碍事了,遂起身对着苏氏笑道:“二伯母宽坐,侄女儿忽然想起祖父叫饭后去一趟书斋,这就告辞了。”
苏氏笑道:“侄女儿多礼了,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方氏含笑嗔道:“瞧你这孩子,怎不早说,快去吧,免得祖父等急了。”
瑶草一笑带着青果青叶出门,略一晃悠,折回自己小院子逍遥去了。
熟料瑶草回房一杯茶还没下肚,就见瑶枝气急败坏而来。
瑶枝进门一把拉住就抱怨上了:“三妹妹你给评评理儿,大姐是不是太过分了,她竟然说要我把出席婚宴礼服借与她穿。”
瑶草一早料到这一出了,笑道:“哦,刚刚不是说她试穿么,如何又说借?”
瑶枝扁嘴欲哭:“就是不该与她试穿,她一试便说她穿着比我穿着好看些,叫我与她交换礼服,我还没答应,她倒穿着衣衫跑了,真气死我了。”
瑶草看着瑶枝问道:“这么说你没答应,她是硬抢啰?”
瑶枝点头不迭:“我当然不会答应,这是三婶送给我拜寿的礼服,我一次也没穿过,如何会送给别人,我舍得也怕三婶生气呢!”
瑶草道:“你没跟她讨要?”
瑶枝气道:“怎么没有,结果倒被大伯母给我说一顿,说我跟着三婶在外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享福不尽,瑶玉在家孝敬祖母操心劳力,吃苦受累。还说瑶玉这都是替我与三妹尽孝心。我们应该感恩才是。如今大姐不过借一件衣服穿穿,又不是不还,有什么大不了,倒这样小气吧啦,还说我不顾姐妹情分,没义气。你说,大伯母说话,我焉敢反驳,只得回来了,真气死人了。”
瑶草闻言一笑:“气什么呢,那红色礼服原不是婚礼之日要穿的呢,就借她穿穿何妨?”
瑶枝顿时气急败坏:“怎么你也这样,倒帮她欺负我!”
瑶草看着倒打一耙的瑶枝哂笑道:“是谁不听我一再阻拦,一回家先显摆来着,‘大姐,指花我会做,我教你呀!’什么‘那当然啊,只不过指花要配衣料子,红色礼服得配红宝石花蕊’,你自己不告诉她,她会跟你借呢,你也好意思来怪我!”
瑶枝顿时泄气:“我也知道红色礼服是给祖母拜寿穿的,可是被她先穿新,我不甘心嘛!”
瑶草轻声道:“你知道因何母亲要给我们做大红、鹅黄两套礼服?”
瑶枝撅着嘴笑道:“谁还不知道?三婶喜欢我们穿的漂漂亮亮受人称赞呗,就这样我才更气嘛,倒让瑶玉捡便宜,白辜负三婶一片心。”随后又红脸跟瑶草耳语道:“还有,我告诉你哦,祖母娘家侄孙儿今年中了童生试廪生,明年的乡试肯定高中,我娘说了,祖母想要亲上再加亲,有意在我们三姐妹中挑选一人与之联姻呢。刚刚母亲还说,我如今举止穿戴满可以压倒瑶玉了,结果就被她抢了礼服,你说气不气人?”
瑶草闻言一惊,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呢,这位杨家表哥之前的却与瑶玉定过婚。
说起来当年这场订婚之战,在柯家打得异常激烈,自己当时在孝中,并未参与,也不在祖母杨家考虑之列。
大伯母与二伯母却是暗中较量激烈,最后祖母做主许了瑶玉。只因当时自己不关心这事儿,后来自己去了任上,随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己奔命还来不及,那又闲情管闲事,遂忘记了这件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至于这件到底什么结局,自己是丝毫不闻。
瑶玉对这位表兄也没有印象,见瑶枝脸蛋羞红,只觉得奇怪,瑶枝今年算虚岁方才十岁,如何就知道儿女私情了,因好奇道:“你认识杨表兄?你喜欢他?”
瑶枝摇头嗔道:“祖母一贯不许我们见外客,我也只是远远见过他,认识倒认识,只是不熟悉,如何喜欢他呢,你别瞎说啊!”
瑶草哂笑:“既然不喜欢,你红什么脸?你管他与谁订婚呢?”
瑶枝啐道:“你知道什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这是我母亲的意思,她说要我好好表现,向祖母争取这门亲事,还说只要这门亲事成了,我以后就可以跟三婶一般做诰命夫人了。”
瑶枝说着将脸藏在胳膊肘里:“哎呀羞死人了,都是三妹你坏,勾引人家说这些。”
瑶草一边笑着一边感叹,这个二堂姐倒是把自己不当外人,什么话都跟自己说,只可惜这种直统统的性子最容易上当受骗。复又想起自己当年,何尝不是拿瑶玉当亲人,最后被她们母女置于死地,如此一比,自己比瑶枝还傻呢,焉有笑话人的资格,因拉拉瑶枝:“好了好了,我又不对别人讲,起来我们好生说话。”
瑶枝兀自藏着脸不理睬,瑶草叹道:“我本想助你胜出,看来你不想,那我睡去了,你也回吧。”
瑶枝这才羞羞答答放下胳膊,垂眸道:“你又胡说,你有什么办法呢,你又不认得杨表兄,认识也无法,成与不成全在祖母一句话,祖母偏爱瑶玉人所共知,谁也争不过的,我娘大约要枉费心思了。”
瑶草笑道:“如果祖母恼了她呢?”
瑶枝泄气:“瑶玉成天在祖母跟前晃悠奉承,祖母疼她还来不及,如何恼她?”
瑶草道:“我今天在祖母哪里无意听说了,祖母给瑶玉做的礼服是桃红色,你道为何?”
瑶枝略一思忖,无有头绪,遂摇头大发娇嗔:“哎呀,三妹,你就说嘛,你知道我脑子笨,哪儿猜得到?”
瑶草皱眉:“真败给你,你这样急躁不肯用心,还争什么?其实,你说得对,我们在祖母面前,如何也争不过瑶玉的,因为瑶玉代表了我们失去小姑姑,你想啊,谁能争得过一个死人呢!你趁早死心吧,也免得白白生气!”
瑶枝怒道:“我不甘心嘛,谁又比瑶玉差多少,大家同样一张嘴巴两只眼,都是柯家女儿,祖母孙女,她岁数也只比我大几月,她凭什么处处踩我,我原本不睬她,她却偏要欺人上脸,真真可恼!”
对着瑶枝这样愚钝伙伴,瑶草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你既然不喜欢杨家表兄,还气什么?凭她去呗,回吧,我要歇了。”
瑶枝却拉住瑶草直晃悠:“三妹,你说可以帮我的,如何帮法?说说呢?”
瑶草知道无论瑶枝如何争取,都争不过瑶玉,不过为了恶心恶心大房,瑶草决定提点提点瑶枝:“那件礼服的事情你预备怎么办?”
瑶枝咬牙道:“我正是来问你,我预备明天去告诉祖母,让她与我主持公道,瑶玉明火执仗抢我的东西,难道祖母还能偏帮她不成?”
瑶草心头只哂笑,当然会偏帮,不然当初她们也不敢那样大胆鸠占鹊巢了。
这话瑶草不能出唇,生生咽下了,笑道:“你若真想争取杨表哥,就什么也别说,等着瑶玉初十出风头吧!”
瑶枝气道:“凭什么?我为何要放过她?”
瑶草十分无奈道:“我刚才所说,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呢?母亲为我们做了鹅黄|色婚宴礼服,祖母给瑶玉做的桃红色婚宴礼服?而瑶玉抢你那件却是大红绣金线的礼服,原本是给祖父祖母六十大寿拜寿所用,这样还不明白吗?”
瑶枝摇晃瑶草胳膊只扁嘴:“我真的不明白呀?好三妹,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瑶草认命叹气:“好好好,我告诉你。一般出席婚宴,为了礼貌,也为了尊重,宾客服饰不能艳过新娘子,除非你是有意显摆捣乱给新娘子没脸。”
瑶枝讶然:“啊?有这事?”
瑶草索性说得明白些:“虽说祖母或许不计较,大堂嫂被别人抢了一生一次的风头,必定新生恼怒,瑶玉得罪了长嫂,大伯母又不着调,祖母可不能护她一辈子。哼,我料定那杨家送嫁押轿人,必定是那位廪生表哥,瑶玉婚礼当日,明目张胆打压新嫁娘,就是给杨家人没脸,就算祖母做主,她嫁到杨家也未必有什么轻松日子,杨家还有未出嫁的小姑子好几个呢,她就慢慢受呗!”
瑶枝闻言拍手直乐:“好哟,三妹你真聪明,明日我把头饰也给她送去,让她一次乐个够!”
瑶草见瑶枝终于醒悟,翘起嘴角:“愿不愿再听我一句劝?”
瑶枝乐滋滋道:“快说快说,我言听计从!”
瑶草伸出三根指头:“等她跟你要三次,再把红宝头饰把与她!”
瑶枝稍愣,抚手大乐:“明白!”
瑶草忙嘘一声:“隔墙有耳!”
“知道了!”
心怀鬼胎
不说瑶草瑶枝小姐妹如何密谋反弹,却说柯老夫人自方氏母女离开,一直皱眉凝思,天黑透了也不叫人点灯,兀自沉吟。想着一贯大方方氏因何对二房慷慨大方,待瑶枝如同亲生,却避大房犹如蛇蝎猛兽?
柯老夫人眯眯眼,想起王氏曾经泼水成冰暗害过方氏,也有简小燕狐媚之事,可毕竟两件均没成功呀,且方氏已经让王氏出尽了丑,颜面扫地,失去当家主母之位,难道还不能消气呢?
方氏猜对了一半,柯老夫人不仅想让方氏供养大方少爷上书院读书,甚至还想让方氏动用关系帮助柯家为兄弟出仕为官。不过对于瑶玉,柯老夫人倒没有在塞进三房的意思,对她另有安排,毕竟瑶玉一贯欺负瑶草,去了三房也讨不得好。
柯老夫人打得好算盘,却不知道王氏不仅泼水成冰、做媒拉皮条,还有最恶毒一条,乃是下药毒害,要令方氏坠胎,甚至想要谋害方氏性命,这等杀身灭子夺夫之仇,方氏恨之入骨,纵然孩子无辜,不会蓄意报复,却也绝不会再施援手替她栽培子孙!
柯老夫人这次美好愿望跟她之前想塞瑶玉进三房一样,注定要落空了。
也别说,瑶草还真是料事如神,瑶玉在得到大红金蝶的礼服后上不满足,一心想着瑶枝的红宝渔网头饰,一再跟瑶枝套近乎,跟瑶枝商议,让她把头饰也借给自己佩戴一天。
瑶枝遵从瑶草计策,言说头饰三婶收藏着,自己不能随意乱动。任是瑶玉如何威逼利诱,瑶枝再三再四不松口。
瑶草这边极力配合,让青果在桂花旁敲侧击来探口风之时,故作无意透露消息,那套红宝头饰其实就在瑶枝手上。
瑶玉闻言恨得直咬牙:“真的?青果真是如此说法?”
桂花被瑶玉掐得胳膊生疼,忙着点头:“真的真的,青果亲口告诉我说,二小姐三小姐的衣物头面都是自己收藏。末了,青果还差点识破小婢,问小婢问这个做什么,小婢怕她起疑,忙推说自己只是好奇,随口一问,她才罢了,还叮嘱我说,切勿胡乱多口,还说三夫人叮嘱她们,不许随便跟人泄露祥符任上之事。”
瑶玉闻言,知道瑶枝撒谎骗了自己,她是不肯把头饰借给自己,定是怕自己压了他的风头吧,这个丑小鸭,真是可恶。她骂归骂,无奈东西攥在人家手里,却也无可奈何。
最后,瑶玉经过一番痛苦抉择,做出一个肉疼无比之决定,她决定花血本,讨好瑶枝,答应把柯老夫人替她缝制的桃红锦缎礼服奉送给瑶枝。
柯老夫人缝制的衣衫布料可不差,是方氏之前孝敬婆婆之物。瑶枝闻言心中暗喜,面上不露声色:“你那礼服乃是是祖母所赠,我可不敢要,难道你不怕祖母生气?”
瑶玉闻言有片刻犹豫,可是要压倒群芳独占鳌头之心压倒了一切,想着祖母一向宠爱自己,应该没有妨碍,再说,这事儿只有自己与瑶枝两人知道,到时候自己翻脸不认,她能奈何?说不得祖母还以为瑶枝乃是嫉妒祖母宠爱自己,故意谋夺呢!
当下笑意盈盈:“没关系,祖母替我缝制这类衣衫也多了,如何会盯着这一件,我之前另有一件同色系的衫子,只下过一次水,想来可以混过去,放心吧。”
瑶枝狐疑看了瑶玉片刻,摇头:“还是算了吧,大姐你还是把我的礼服还给我,我们各穿各得,井水不犯河水,免得倒时候惹得祖母生气就不好了。”
瑶玉忙拉住瑶枝:“你不信我,我给你白纸黑字写下文书好不好?”
瑶枝也不说写,也不说叫不写,只是一再表示:“大姐怎么不信我,那套红宝头饰真不在我手上。”
瑶玉也不做声,自己磨墨写下了文书,言明自愿赠送瑶枝桃红礼服一件。
瑶枝至此话语稍稍松动:“我真的不能做主,要问过三婶方才作数。”
瑶玉忙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有办法,你先收下这文书,我等下就把衣衫送来,妹妹可别叫我失望哟。”
瑶枝候瑶玉走了,忙拿着文书到了瑶草院里来商议:“三妹你看,瑶玉这回可真是势在必得呢,我真不想如她所愿。”
瑶草倒没想到瑶玉这么舍得本钱,不过又一想,正如瑶玉所说,祖母偏帮瑶玉的东西也多了,顿时释然。笑道:“你不想赚她这套衣服?”
瑶枝笑道:“当然想,她自己送上门来,我又不是傻子,为何不要。”
瑶草道:“你不怕祖母责怪,得不偿失?”
瑶枝撇嘴道:“她自送我,我又没抢她,怕什么祖母责怪。”
瑶草笑道:“你既然有此心态,何妨就借与她,不过得叫她写下借条。”
瑶枝有些不确定:“她会写借条呢?”
瑶草道:“只要她想出风头,拔头筹,就一定会写。”
瑶枝与瑶草又说笑一阵,方才逍逍遥遥回房去。瑶玉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我说了叫你等我,如何倒走了,害我好等!”
瑶枝把首饰盒往桌上一顿:“这就怪了,大姐不是追着逼着叫我问三婶要首饰吗?我不去找三婶如何要首饰?或者,大姐不需要了,那我这送回去吧!”
瑶玉满脸急切来抢夺:“要要要,如何不要呢!”
瑶枝拿手紧紧压着首饰盒子:“大姐,借是要借你,可是话得说在前头,你可别能到时候不还我,那样我可没法跟三婶交待。”
瑶玉只想早些得到东西,口里忙着保证:“还,当然还呢,你把我当成何人,我岂会那般贪得无厌没餍足呢。”
瑶枝嫣然笑道:“既然如此,大姐写下借条吧,借条必须注明,十月初十晚上,礼服连带首饰必须归还与我,我拜寿要穿戴呢!”
瑶玉见瑶枝意志坚决,大有自己不写她便不借之意,只得耐着性子,依言写下借条。瑶枝一看瑶玉写的十一日归还,马上变脸:“大姐,你这日期不对,你若不改写初十晚,恕我不借。”
一夜的时间它可以做很多事情,倘若她另怀心思,藏了红宝愣说丢了,或是把衣服烧个洞,泼了油,自己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瑶玉暗自恼恨不已,无奈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另写一张借条给瑶枝。瑶枝得了借条颠颠带着又去了瑶草房里,请瑶草替她保管。
瑶草只笑:“一张借条而已,又不是金银宝贝,何至这般紧张,至于吗?”
瑶枝摇头笑:“我看她眼中冒火,恨不得吃了我,我很怕她半夜来偷借条,反头混赖我是奉送与她,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瑶草听了只笑,这人一沾上钱财倒有精明了。
瑶玉得了礼服头饰,再无甚话,神神秘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几次恰好在怡安堂碰上,瑶枝瑶草想跟她打声招呼,她也匆匆而去。
柯老夫人倒为她脸上贴金,说她替哥哥忙碌婚事。瑶草倒觉得瑶玉是怕瑶枝反悔,有意躲避自己与瑶枝。
不过既然柯老夫人这般抬举瑶玉,瑶草也只有附和了事。
此后几天,柯老夫人方氏苏氏等柯家夫人异常忙碌,瑶草除了去老爷子书房外待得多些,余暇多半跟双胞胎厮磨时间,与他们说些自己编自导故事神话故事,什么花草修炼成仙女啰,树木成精做神仙啰,都是些口口相传几千年的美好故事。
双胞胎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如今已经打开了话题,满脸嬉笑,多半无意识学舌,时不时也有惊人之语。
这一日瑶草带着他们散步看景观鸟雀,双胞胎之一大石头竟然说一句:“草草-好!”
小石头紧忙跟上:“草草-香!”
大石头好字说成‘行’字音,小石头其实说得‘草草呛’,瑶草愿意跟他们成天厮磨经验得知,他们所说应该是‘草草好’,‘草草香’,闻言顿时喜得瑶草一惊一乍,连升声喊叫母亲方氏:“娘啊,娘啊,快来看啊,栋梁会说长句子了,夸我呢!”
等方氏陈妈妈李妈妈等来赶来看这两家伙表演,他两个又沉默是金了,任你如何逗趣引诱,都不开腔了,又恢复了嘻嘻哈哈无章法。气得瑶草要命,发誓不理他们了。却又舍不得真的冷落惩罚他两个,稍后,只要这两小家伙咯咯一笑,小手一招,瑶草立马飞奔而去,为弟弟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快乐的日子容易过,转眼之间,这一日已经初八了,明天就是方氏与族长夫人送催花妆的日子了。
却说瑶玉千方百计终于达成心愿,拿到了梦寐欲求的红宝头饰,当夜瑶玉就试戴起来,在菱花镜前照来照去,自觉美不胜收。
王氏更是喜笑颜开:“后日婚宴,我儿光彩定然无人能及,必定能够达成心意,与杨家攀亲。你如后可要争气,踏踏实实做个诰命夫人,让娘亲高兴高兴。且别学你两个无用哥哥,尽叫我倒运,没一宗事情让我称心过。”
瑶玉忽然意有不足,撅嘴发了脾气:“好看又怎么样,不能穿戴一天就要还给瑶枝那个死丫头了。”
王氏吊稍眉挑一挑:“不还她又怎的?她还敢上门来抢不成。她要真敢,你到祖母面前撒撒娇,哭诉几声,保管你祖母勒令她乖乖奉上来。”
瑶玉咬牙道:“不成的,您不知道瑶枝那丫头如今有多坏,她竟然叫我写了借条才能给我这套红宝头饰,我想昧下也不成了,真气死人了。”
王氏忙搂着女儿安慰道:“别气,别气啊,眼下先紧着婚事,等婚事成了,我们再想法子不迟。哼,她不让你舒坦,我们也别叫她得意。最可恨就是那商贾之女,她能给二房丫头买珠宝首饰,却不肯给你一丝一毫,这个贱人,总有一日,我非叫她栽个大跟头不可,女儿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瑶玉闻言一喜,随即黯然叹息:“她们栽跟斗又如何,她的好东西再便宜不到我们头上呢,高兴也是白高兴。”
王氏阴阴一笑:“那也不见得,好东西本来就该大家平分才是正理,那有她一人吃独食的道理。”
瑶玉闻言顿时兴奋起来:“娘亲,你有法子让我得到这套红宝么?衣服我倒不稀罕呢,只这红宝首饰委实难得,要好几百银子呢!”
王氏闻言只叹息:“唉,都是你小燕表姨不中用,她要能干,你还不是想什么有什么呢,如今只有暂且忍耐了,你信我,等一日,总有一日,我保管教你如愿。”
瑶玉咋听这话,忽然发起好大脾气:“有一日,等一日,这话我都听烦了,你都说了好几年,不下百次千次了,其实怎样呢?那商贾之女照样人模人样,压在我们母女头上,连二丫头也活似个千金小姐,独我像个村姑。最可恨那二丫头,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借她一套首饰戴戴嘛,我可是听说她有好几套呢,她竟敢推三阻四,还要我写借条,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娘亲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拾她们,好叫我翻身扬眉吐气啊?”
王氏闻言顿时尴尬起来,既是能够扳倒三房方氏,她也没底了。她的如意算盘一再落空。别看她说得轻巧,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如愿以偿,让简小燕打进三房,替自己把方氏的财产划拉过来。
王氏自己愁眉不展,还要好言安慰女儿:“你别心急啊,别的不行,这套宝石首饰,我定然叫你如愿。”
瑶玉闻听此言,顿时高兴的呵呵直乐,一张脸只剩下一张嘴了,扒着她母亲王氏哧溜亲一口:“谢谢娘亲,我就知道娘亲疼我,不会叫我失望。”
王氏摩挲着瑶玉笑道:“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只要你喜欢,就要天上月亮,我也搭梯子给你戳下来。”
唉,她们母女这美好愿望能否实现呢?唯有拭目以待了。
这是闲话,且不提了。
时光如梭,转眼就是十月初十,柯家为娶亲的日子到了。
接亲的全福太太依然选中了方氏,方氏头上爹娘公婆齐全,膝下有儿有女,儿子还是双胞胎,这可是百里挑一,吉庆得很。再有族长家的三媳妇,她也是儿女双全爹娘公婆齐整。再有宝山夫妻,凑成四季发吉祥数字。
方氏瑶草华盖马车则被红绸装饰一番,成为娶亲的车架。
再有柯家为请了自己同窗好友八人,一并在轿行租赁枣红马儿,披红挂彩骑马去杨家庄迎亲。
这日一早,候迎亲队伍一出发,瑶草、瑶枝、瑶玉几姐妹,齐齐聚集在柯老夫人房里用早餐,餐后咛听柯老夫人训教。柯老夫人再一次郑重交待瑶草几人,等会儿来了客人,凡年轻的小姐由三姐妹负责招待,酒宴也摆在瑶草小院里。吩咐三人不许失礼客人,一定要让客人吃好喝好玩好,宾至如归。
柯老夫人吩咐,将方氏大小丫头,瑶草、瑶枝、瑶玉的丫头,则分成两队,一队负责在二门口与女客带路,一半负责在小院招待茶水。最后着重警告瑶玉瑶枝瑶草三人,今日客人繁杂,不许擅出三房院门,以免被陌生人偷看了去。
瑶草反正无所谓,她心里正在暗自高兴,因为灵芝要来,最主要是灵芝今日要带着那只巧嘴八哥来与瑶草观瞧,对于这只传说了很久的八哥,瑶草心里一直牵肠挂肚。再者,玉兰与楠枝婶子过府做客观礼,瑶草要尽地主之谊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出门去凑热闹。有心也无力呢,忙忙恭顺行礼答应了祖母:“孙女谨遵祖母吩咐。”
瑶枝、瑶玉两人却想着如何偷空去瞧那梦中良配,送嫁表兄杨小爷,特别瑶玉,她费了多少心思才把瑶枝礼服首饰骗到手,她可不想锦衣夜行,无人喝彩。
这两姐妹各怀心思,对柯老夫人不许出门这一条新规矩有所抵触,一时间犹豫着不愿意应承。柯老夫人顿时冷了脸,提高音量再次重申一遍规矩,而后厉声问道:“瑶玉、瑶枝,你们听清楚没有?”
瑶玉、瑶枝两个听出柯老夫人声音中的寒意,就连瑶玉也不敢撒娇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齐声答应了:“孙女谨遵祖母慈令。”
柯老夫人听到满意答案,这方缓和脸色,点头道:“我们柯家乃是书香世家,最重礼仪规矩,你们今日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谨慎,需时时谨记,你们是书香门第女儿,官宦人家千金小姐,是大家闺秀,且不要行差踏错,叫人看笑话。”
三人同声同气,齐齐行礼,道:“孙女们谨遵祖母慈命!”
柯老夫人这才换了张笑脸对着孙女们:“嗯,很好,回去换过礼服候着,准备招待贵客。”
却说瑶枝因为害怕瑶玉再行掠夺她的东西,早把一应箱笼搬到了瑶草院里存放,因为瑶玉敢登堂入室到二房翻箱倒柜,却不敢到三房来撒野。
且说瑶枝瑶草姐妹回得房去,青果青叶枣花荷花齐齐动手,帮着两姐妹换上鹅黄礼服,头上挽了随常云髻,簪上一只珊瑚雕花流苏簪子,看起来既高贵大方又喜庆活泼。
瑶玉则在客人差不多齐聚时刻,方才姗姗来迟,那一个亮相真叫个惊艳,一时晃花了众位小姐们眼眸。
但见瑶玉一身大红牡丹绣金蝶的衫子,同色系百褶襦裙,碧翠玉环压裙边。头上挽着高高的飞仙髻,鬓边簪着红宝石雕花簪子,飞仙发髻则用金丝缀红宝发带细细缠绕定型。瑶玉每走一步,头上白事辉映日光,闪闪烁烁。映衬着瑶玉粉雕玉琢的一张俏脸,端的是美不胜收,让人不敢正视。
彼时瑶玉正跟一般小姐在廊下逗引八哥说话,瑶玉闪亮登场,成功吸住所有小姐眼球,一阵间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瑶玉矜持笑着,抬手一扶鬓角,盈盈笑着一福身:“我来迟了,还请姐妹们恕罪则个。”
举手投足之间,指花上红宝闪烁,再次引起一阵惊艳。
玉兰见了瑶玉装扮只觉得熟悉,微微一愣之后悄悄一碰瑶草:“她怎么穿了你的礼服?”
瑶草无声一笑,看眼瑶枝。
玉兰顿时了悟一笑:“瑶枝你又显摆呢!”
瑶枝扭捏撅嘴一笑:“玉兰姐呀!”
瑶玉引起的骚动很快过去,瑶草与姑娘们围着灵芝一圈儿,听她讲些训练八哥趣事儿。
今日宾客中一位小姐是当地大户裴家小姐,名唤裴钰,乃是柯家祖辈交情,她爷爷却比柯老爷子有出息,在知府任上致仕。她爹爹是位五品翰林,在这群姑娘中身份最高,等会坐席则是上席娇客。
这位裴钰小姐在诛仙阵是数一数二美貌,今日也有一番好打扮,上身着粉红牡丹百蝶图的锦缎交领衫子,藕色百褶襦裙,头上同样梳着飞仙髻,用了金丝缠绕固定,Сhā着金花流苏步摇,原本在这群小姐里拔了头筹。不料瑶玉闪亮登场,两人撞衫双发髻不说,还在色泽上压了五品翰林小姐一头。
裴钰小姐顿时心头不喜。
却见这位翰林小姐脸上温煦笑容不变,笑盈盈一声惊叹:“哟,原是柯家大小姐啊,还以为新娘子走错院子呢!”
婚宴风波
却说这位裴钰身边另有两位同伴,一位宁小姐,一位李小姐,她三人乃是联袂而来,瑶草听她们姐表妹的称呼,想来应该乃是表姐妹兼闺中密友。
她们自进门就坐在一处自行讲话,茶水少饮,点心不沾,对于瑶草瑶枝热情招呼,不过虚应点个头儿,并不十分兜揽。
这让瑶草瑶枝有些挫败,瑶草若是客人大可以各自为政不理睬,只可惜瑶草受命招待客人,不得不继续赔笑周旋。
柯老夫人出门应酬,一般都带着瑶玉撑门面,瑶枝也很少出门,既与几位尊贵小姐不熟,也缺乏应对经验,寻个空子,便自动隐退去跟柯家几位本家姐妹寒暄去了。
剩下瑶草独自面对这几位端庄得有些冷漠的千金。
若是寻常人等,瑶草可以自便,任她们自己高兴。如今确是不行,这三位客人乃是柯老夫人派了谷雨亲自送过来,还特特交代瑶草,细心招待。
可怜瑶草也与她们几位不熟悉,对她们喜好秉性一概不知,几次试图与她们攀谈,无赖别人不兜揽,想来是瞧不起瑶草这个七品知县之女。瑶草不愿意上赶着巴结,却也不能失礼于人,来者是客,兼之祖母有特特交代了,无奈只得挂上招牌笑,不时调动自己情绪,笑颜盈盈招呼丫头,替几位小姐更换热茶、果品、点心,尽量让她们感应自己热心。
瑶草一心里一直不待见瑶玉,此刻倒希望瑶玉早些出来应对,她经常随着出门应酬,想来应与裴钰几位熟悉。
熟料盼来了瑶玉却是这般结果,忙没帮上,这一见面,一直端着的裴钰竟然挑起事来。
看来这嫉妒之心人皆有之,不忿贵贱与贫穷。
却说裴钰这一开口不打紧,宁、李两位小姐忙着点头附和,掩嘴羞答答一笑:“表姐真好眼力,我们也觉得怪异,原是这个缘故。”
瑶草顿时挫败,这三位倒是侠肝义胆,齐心协力,惹祸生事也一起。眼见瑶玉红了脸瞪了眼,瑶草迅速走近瑶玉,使眼色叫她息事宁人,千万别与客人计较。
这瑶玉虽然出身平民,是既不贵,也不富,但是那富贵脾气却是一等一,乍闻此言,顿时变脸,心头大怒:哪有有个在人家屋里做客,倒这般喧宾夺主挑衅主人道理,顿时就要发作。
亏得瑶草极力阻拦轻声告之,此乃祖母贵客。瑶玉也知道对方身份了得,不是她能拿捏得起,遂硬生生忍下吵闹之心。
可是这瑶玉一贯自持美貌,家里母亲纵容,兄长让着,祖母又一向娇惯宠溺,什么好东西都偏向她。平日出门也是满耳听得奉承话,早把自己看的万分尊贵,别人都当成脚下之泥土,哪里会甘心平白让人嘲笑?
但见瑶玉微笑打量裴钰三人一番,挑一挑眉,忽然冲着裴钰嫣然一笑:“哦,这不是裴钰,裴姐姐嘛,姐姐今日发髻梳得真好,可惜金丝飞仙髻衬石榴红、玫红衫子才好看,搭配粉红藕色,就有些头重脚轻发飘了,姐姐若用粉色珍珠锦缎发带固定发髻,只怕更好些呢,要不要妹妹帮你改改呢?”
这是在嘲笑裴钰不会穿着打扮了。
瑶草顿时汗颜。
要说裴钰虽然口气不善,话语难听,意思却不错。
今日大红盛装,原本瑶玉有些失礼,且又是自己兄长婚期,瑶玉若识得大体,就应该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纵有万般委屈,也要将就客人,帮衬着兄长圆满成亲方好。
倘若这样,纵然瑶玉身着大红有些喧宾夺主挤兑之意,别人念在她年纪尚小,也会谅解一二分。
瑶草没想到她竟然不顾大局,跟客人吵闹,图一时痛快,顿时挫败,真不知道她倒是真不知道礼仪规矩,还是仗了谁的势,得了谁的令,故意搅局呢?
瑶草记得,祖母当年教导自己,可是十分苛责严厉,什么女有四行,德、言、容、功,要求自己笑不露齿,慎言慢行,长辈面前要低眉顺眼,轻声细语,为人处世要恬淡贞静,不嗔不恼,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瑶草有些疑惑,难道祖母不是这般教导瑶玉呢,如何瑶玉竟然学成这样?今日这样场面,不正该谨言慎行?
却说裴钰,说实话,她那家世比之柯家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不说她四品知府祖父,就说她五品翰林父亲,也是柯家最能干之柯三爷望尘莫及。
这裴钰自小金樽玉贵,自持身份,之前与瑶玉见过几次,不过情面上虚应,两人并未深交,裴钰也从未把瑶玉这个跟着祖母打秋风的小丫头放在眼里。
是的,跟着祖母打秋风之丫头,这是裴钰在心里对瑶玉的定位。她一贯高高在上俯瞰瑶玉。熟料今日打秋风丫头风头竟然盖过自己,裴钰理所当然不高兴了,随口讥讽一句。
裴钰说话一贯是一锤定音,以泰山压顶之姿态取胜,很少有人敢与之争锋,这是裴钰的经验之谈,她已经习惯了。
本以为瑶玉会俯首帖耳回家换过衣衫,来跟自己套近乎。不想事情发展出乎意料,瑶玉不但不低头,竟然这般伶牙俐齿,反唇相讥,裴钰顿时有些下不得台了。她本想回应几句,与瑶玉争个高低,却有些词穷,一来瑶玉今日这身穿着除了不合时宜,实在没有破绽好挑剔。
二来,裴钰今日随着祖母来柯家做客,原是一番美意,轻贱主家之话,以她的教养,能在心里想,实在说不出口。
三来,裴钰小姐不善于与人大小声。
却说裴钰被瑶玉抢白,眼见在场各人微笑睨着自己,顿时后悔莫及,深悔不该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人前现眼,自降身份。抬头对上瑶玉讥笑眼眸,裴钰涨红了脸一拂袖坐下:“不老费心。”
瑶玉一招奏效,嘴角弯弯,兀自吃茶,矜持的笑着。正眼也不倪下旁人,大有鹤立鸡群,不屑与鸡鸭为伍之态势。
瑶玉的倨傲,惹恼了裴钰的同伴宁小姐与李小姐,她们却没裴钰这般度量,见裴钰败白,双双出面助拳。
一个笑曰:“哟,麻雀变凤凰了呢,只不知道,凭你爹爹卖大米,要卖几年才买得起这一身行头呢?”
一个敲边:“哎,姐姐深居简出没见识呢,现如今市面上新生了一行买卖呢,只要你出具押金,可以租借行头装门脸的,像什么服装首饰,车马轿子,都可以出钱租赁呢。”
两人一唱一和,唱作俱佳,很快扳回了局面,原本睨着裴钰之姐妹,反头睨着瑶玉一身行头纷纷探究起来,这些人纵是左右邻居本家姐妹,也有心怀嫉妒看戏不怕台高者,且那瑶玉母女平日里做派实在不讨人喜欢,一个个不免私下议论:是呀,大房几时这般阔气了?莫非真是租赁呢?
一时窃窃私语不解,嬉笑讥讽四起。
瑶玉首战告捷,正在得意,却不料被她们说中心病,扳回局面,引得众人纷纷猜测,顿时粉面飞霞。有心辩白,却辩无可辨,她这行头还真是借来的。遂强自镇定,一声冷哼:“哼,所谓大家闺秀,果然见识多广,我今日倒长了见识了。”
此话一出,倒也起到一定效应,马上就有人觉得裴钰等人出门,竟然如此托大,挑剔主家小姐,实在有些不厚道。
一时之间,议论窃笑之声四起,众人眼神在瑶玉裴钰及人身上来回逡巡。
瑶玉与裴钰顿时如坐针毡,各各不自在了。
瑶玉与裴钰此番较量,可谓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唯有瑶草见瑶玉不听招呼,跟客人杠上,心下着急。一时想不出应对之策,直觉万般无奈。
抬头见裴钰瑶玉俱是满脸不忿,瑶草生恐事情闹大,忙与身边玉兰灵芝耳语道:“姐姐们跟裴小姐三人有交情么帮着圆一圆呢!”
玉兰灵芝均摇头,玉兰更是皱眉道:“她平时掐尖也算了,今日是她哥哥娶亲,她穿成这样来招摇,跟谁较劲儿呢?你祖母也不管管呢?”
瑶枝起初见瑶玉被人挤兑,心中甚是快意称愿,后见瑶草示意,方才过来帮衬,赶巧听了这一耳朵,顿时心气不顺,却也不好意思点破瑶玉心思,因为那也正是瑶枝心病。
瑶草原本看不惯瑶玉贪念太甚,想叫瑶玉吃祖母一顿排揎倒倒霉,没想到裴钰Сhā进来闹了这么一出。
见瑶玉张狂闯祸,说实话,瑶草又是称愿,也有几分不安。
称愿的是,想叫祖母瞧瞧,这瑶玉倒是什么宝贝疙瘩。
不安的是,瑶玉名声臭了,也会连累自己名声。再者祖母之前一再交代,不许慢待客人。
如今闹成这样,自己怎么也要做些努力,倘若努力过后,万一不能挽回,祖母怒火也烧不到自己身上。
心中一番计较,瑶草决定设法挽回局面,遂压着七分喜悦,倒把三分担忧显露无遗,苦笑道:“怡安堂今天可是高朋满座,祖母哪有时间理我们?嗳哟,祖母今日点了我的将,倘若怠慢了客人可不好,裴小姐那边已经恼了,求求姐姐们看在妹妹面上,帮着斡旋斡旋,万不能让客人恼怒而去,败坏今日喜庆。”
玉兰、灵芝闻言俱皱眉:“这可是个难题,关键我们对她们一无所知啊!”
却说瑶草还没想出破解计策,却见裴钰三人已经站起身子,似乎有退场之意,瑶草顿时有些慌乱。一时脑子飞转,忽然升想起礼仪师傅所教摆脱尴尬之搭讪方略,忙与玉兰灵芝附耳秘授机宜:“夸奖!”
玉兰灵芝皱眉:“你倒说说,如何夸奖呢?”
瑶草笑道:“狗尾巴草说成玫瑰花就是了。”
玉兰、灵芝闻言差点笑出声,随即会心点头,在她三人行将离座的瞬间,微笑靠了上去。
却说玉兰首先微笑靠近裴钰,亲自倒水斟茶,一边故作惊讶,对裴钰领口之绿萼梅花绣,赞不绝口,说那梅花简直活了,有如开在树梢一般,让人看着,鼻翼都能嗅着梅花之清香。
裴钰或许真的高兴,或许也需要这么个下台机会,反正是十分配合,惊喜笑了:“真的?”
瑶草忙着帮腔:“当然真的,裴小姐可别小看我这位姐姐,她可是三岁跟着娘亲学刺绣,她娘亲却是之前诛仙阵上最出色绣娘楠枝婶子。”
裴钰这会应该是真高兴了:“你是绣娘楠枝的女儿?你真觉得握着绿萼梅花绣的好呢,这可是我自己所绣呢,我娘还说差强人意,没想到得到你这个行家称赞,这次我回家可有的说了。”
两人犹如他乡遇故交,拉手坐下,一边谈论刺绣去了。
李小姐宁小姐原本见裴钰起身也跟着站起身子,这会儿见裴钰做下了,便也返身坐下,接了香茶慢慢品着。
瑶草微笑一边询问茶水是否合意,点心是否可口,状似无意间抬头,看见李小姐头上簪子,忙着一声笑,夸奖道:“也,小姐这支步摇流苏无论款式色泽都是头一份,别说再者诛仙阵上,就是汴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呢。”
李小姐闻言,娇声一笑:“嗯,三小姐倒有些眼光,握着簪子乃是春上生日之时,汴京外祖母所赐。是特特定制,仅此一根,别无二样呢!”
瑶草忙着接下这个话题,说自己外祖也在汴京城中,又说起自己上次观看状元夸官,白鹿书院才子打马球之行。
李小姐顿时乐了,拉着瑶草笑道:“这可巧了,那日我也在京都,也随哥哥去观看了状元夸官,只是我们与宋大人家不熟,没眼福观看球赛,你快与我说说,听说状元探花都去了,是也不是呢?”瑶草对着灵芝一挤眼,示意她搞定宁小姐。自己拉着李小姐旁边去,绘声绘色讲解那日马球赛,状元球技了得,探花郎如何俊美。姑娘们如何疯狂等等云云。
这边灵芝则夸奖宁小姐手上丹蔻色泽亮丽,并说自己也种了各种色泽凤仙花,只是每每调制了指甲油都涂抹不好,索性不涂抹了。
宁小姐顿时来了兴趣:“你家真有许多颜色凤仙花?快说说,都有什么颜色,我家只有石榴红,你家有桃红,有紫色么?藕色有么?”两人一见如故,一时间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瑶枝则回头与几位本家小姐妹小姑母上茶,与她们谈在一起
一时间,场面得到了控制,气氛分外和蔼起来。
瑶草记挂着瑶玉,想着是不是该让她与裴小姐缓和一下关系,谁知一看之下,瑶玉竟然不知去向了。
瑶草想起祖母交待,忙招青果来问:“大小姐呢?”
青果之撇嘴;“小姐刚与裴小姐搭上话那会,大小姐就走了。”
瑶草顿时无语,这个瑶玉失礼与客人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违拗祖母训诫,私自外出,这还了得。如果他私自玩出闯下大祸,说不得就要连累自己,忙让青果去寻,并告知青果,倘若寻不着,直接告诉谷雨清明,让祖母做主去,自己可不担着干系。结果,青果寻来瑶玉丫头小桂花,言说她小姐头晕,回家躺躺去了。
瑶草能说什么,只能吩咐桂花,说让瑶玉安心修养,等好些了再来。
话虽如此,瑶草对瑶玉这人实在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得继续请了本是客人的灵芝与玉兰帮着招待客人,此刻瑶草只求瑶玉别再跟自己添乱就好,至于她去做什么,瑶草也没闲心理会了。
结果,瑶草碎料不差,一直到午饭开席,瑶玉再没露面。
有了晌午经验,下午瑶草再应酬起来就熟络多了,一群闺阁小姐相处的极为融洽,大家去了之前拘谨,放开了心胸,围坐一起,从读书到玩乐,再到穿着打扮,大家无话不说,左不过消磨时间,等着新娘临门。
回头却说杨家距离柯家虽不远却也不近,来回二十里路程,骑马不消一个时辰,只可惜新嫁娘的三十六抬嫁妆,这些脚力轿夫都得步行,去时一身轻松,一个时辰就到了,回来负重,整整用了两个时辰,加上本地有关门三难新郎之习俗,新郎必须回答一些问题,做一些事情,让女方满意方才发嫁,这一耽搁,接亲队伍直到傍晚时分才返回柯家庄。
柯家才担任往返联络报信之责,一路骑马往返报备,不时传信回家:
新嫁娘离此还有十里路…….
还有五里地……..
快了,快了,到了村口了。
柯家才说了‘快了’之后两刻钟,柯家村头方才响起呜里哇啦唢呐声。
瑶草闻之如闻天籁,嗳哟,自己苦日子总算快要完结了。
接下来便是新人拜堂,这个仪式在怡安堂正堂举行,瑶草等是不能出席的,为何呢?因为喜堂之上男女混杂呀。
不过,瑶玉可以直接去新房看新娘子,向新嫂子要红包。
却说那边唢呐吹得震天响,瑶草等在小院里困着,十分毛躁,一个个恨不得到喜堂上瞧瞧去,无奈门外有看门婆子,以及瑶草瑶枝奶娘把着关,一个个意兴阑珊,无功而返。
而后新娘入洞房了,瑶草等一众小姐刚刚到了新房,新娘子还没看清楚,婆子们就嚷嚷:“开席了,开席了,请小姐们坐席呢。”
一群人簇拥着新郎官柯家为出去了。
瑶草是主人家,也顾不得跟新嫂嫂讨要红包,忙着招呼各位小姐回来开席,等酒宴撤下,送别了各位小姐,瑶草瑶枝满心欢喜,正准备去看新嫂嫂,讨红包沾喜气,谁料柯老夫人却派人来寻,叫瑶草等人去怡安堂拜见各位长辈亲戚。
无奈何,瑶草瑶枝只得来到怡安堂,却见柯老夫人院子里已经搭起了一小小戏台,瑶草心下疑惑,难不成要开锣唱戏文呢。
瑶草进得祖母卧房套间,除了柯家所有女主人齐齐在座,另有一位精干妇人,虽然只是匆匆见过,瑶草认得她正是杨家二表舅母。
余波未平
瑶草瑶枝姐妹此刻总算见到了不告而别一整天的瑶玉,不过她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套粉色锦缎襦裙,头上梳着与瑶草们一般样的随常云髻,簪着一根点翠簪子,鬓边戴着红绒花。
瑶枝一见瑶玉打扮顿时紧张起来,当着众人,却也不敢问询自己礼服红宝首饰去向。
却说瑶草、瑶枝、瑶玉三人,盈盈拜过柯老夫人与各自母亲。柯老夫人笑盈盈风吩咐孙女们:“见过你们二表舅母,两位表兄。”
这位二表舅母正是新嫂嫂杨秀雅二婶,廪生表哥杨秀成之母亲,柯老夫人娘家侄子媳妇,杨二夫人。
三姐妹排排站立,盈盈福身,齐齐向二表舅母行礼问安,表舅母忙叫搀起。三人各得一个锦缎荷包。
而后,三人遵从柯老夫人吩咐,与两位表兄见礼,一个就是十四岁廪生表兄杨秀成,另一位表兄杨秀林,十二岁,是杨秀雅亲兄弟。
所谓行礼,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瑶草们弯腰说一句:“见过两位表兄,表兄们身上好。”
而他们则躬身回一句:“妹妹们身上好。”而后各自落座,虽然偶尔目有交接,却并不私下交言。
瑶草注意到对面大表兄杨秀成眼神,几次飘向自己这边厢,不过瑶草很确定,他看得应是瑶玉。
与之相反,坐在上首的二表舅母之眼神,却在瑶玉、瑶枝、瑶草三人身上来回逡巡,表情凝重,不知想些什么。
柯老夫人咳嗽一声发话道:“瑶玉,与你舅母表兄倒茶。”
众人知道,这是定了瑶玉了。
却说柯老夫人此话一出,在场各人表情各异。大房王氏瑶玉母女不消说得,是喜形于色。二房苏氏瑶枝母女则是满脸失望。唯有三房方氏瑶草母女,则大大松了口气,母女们一个心思:唉,总算落定了。
杨家二舅母在柯老夫人话落同时叫了声:“大姑母?”眼神看着柯老夫人似有话说。
柯老夫人神情稍稍一滞,复笑道:“哦,忘记跟你说了,瑶玉是你大表哥家长女,性格最是温顺谦让,对老人也最是体贴周到了。”
瑶草闻言顿时身上一阵发寒,忙一握拳让自己舒服些。旁边的瑶枝大受打击,竟然毫无形象张大嘴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什么,祖母说谁呢,一时呆愣了。
瑶枝声惊呼之音虽小,却惊动了对面一直盯着三姐妹观瞧杨二少,那小子瞅着瑶枝傻样挤眉弄眼,(*^__^*)嘻嘻偷乐。
瑶草顺着他的眼神,方才发觉瑶枝窘样,忙拐一拐瑶枝,瑶枝醒神,慌忙闭上嘴巴,低下头去,羞得耳根也红了。
瑶草恶寒过后,只觉得喜乐,抬头想看看母亲什么神情,却正对上柯老夫人打结的眉头,连忙按下笑意,低头装羞。
闲话休提,却说瑶玉得了柯老夫人指令,款款起身,满脸娇羞,从容的接过谷雨手里茶水,捧给二舅母及两位表兄。
二表舅母稍一迟疑,心头闪现之前喜堂一幕,只觉得此事太过敷衍潦草。抬头看看满脸兴奋的长子,再看看满眼期盼的姑母,想这些年姑母提携,二舅母最终喝下了瑶玉手里香茶,并拔下自己头上一支赤金扁钗Сhā在瑶玉髻上。
一般婆婆相上媳妇Сhā凤钗,都该夸赞几句才是,二舅母却微微蹙眉,似有不满,终究什么也没说,一心一意品茶去了。
是的,本该兴高采烈的二舅母,Сhā钗时眉头皱了一皱。虽然只是那么短短一瞬间,瑶草却看得清清楚楚,嘴角不由翘一翘,看来自己所料不差,瑶玉在这位二舅母眼里并非儿子良配。
不过大表兄杨秀成似乎十分满意,看来果然是自古男儿多好色。论相貌,瑶枝只能算作清秀,的确比不过瑶玉。
想起瑶玉最终会摒弃与他,瑶草不知该为这位表哥欢喜还是悲哀!
却说柯老夫人见二舅母喝了茶,Сhā了钗,顿时眉开眼笑,倒没计较二舅母夸是没夸。
紧着大家说笑几句,苏氏有些提不起精神,王氏说话,杨舅母又不大兜揽。为主是方氏凑趣,连连夸奖大侄儿媳妇秀雅好相貌,好家教,好陪嫁。
杨秀雅陪嫁的确不差,除了三十六台嫁妆,另有压厢银子二百八十两,土地五十亩,这可是不小的数目,杨家大房拢共也只有一百二十亩土地,家里尚有一子一女呢。
柯老夫人杨二夫人闻听方氏夸赞十分开颜,王氏却撇撇嘴可有可无的笑着,唯有苏氏心头不乐,那眼睛锥子似的横着王氏母女,偶尔也瞪眼瑶枝,似乎怪她不争气。
杨家呣子稍坐片刻,便起身道恼,要去歇息,他们一路步行送嫁,的却辛苦了。柯老夫人点头应允嘱咐道:“你们也累了,好生歇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她们,就当自己家里一样,且别客气。”
三位柯夫人齐齐起身,护送陪伴而去。
瑶草瑶枝正要相携告辞,却不料柯老夫人发话道:“瑶草瑶枝,你们留一留,我有话说。”
瑶枝瑶草交换一下眼色,却猜不到柯老夫人所为何来。只得双双停下脚步,低头应道:“请祖母吩咐。”
熟料柯老夫人忽然一拍桌子道:“瑶玉,跪下!”
瑶草眼皮一跳,看来是要秋后算账了,只不知祖母要追究那一桩。
却说瑶玉噗通一声跪下,随即哀哀哭泣起来:“祖母容禀,孙女还有下情。”
柯老夫人冷声道:“我听着呢。”
瑶玉哭哭啼啼道:“都是瑶枝误导我,她那日回家言说,她是大红礼服,红宝头饰。孙女也没仔细过脑子,便拿自己礼服跟她交换,熟料她们耍奸,竟然齐齐还了鹅黄衫子,害我一个出丑。我实在上当受骗,并非有意违拗祖母,还请祖母详察,还孙女一个公道。”
瑶枝正一肚子委屈,瑶玉抢了自己衣衫,抢了廪生表哥,倒头来还要这般黑白颠倒,诬攀自己,只觉冤深似海,气冲牛斗,不等柯老夫人发话,噗通一声也跪下了,连连磕头,珠泪滚落:“回禀祖母,孙女那日已经真真切切告知大姐,大红礼服乃是给祖父祖母六十寿诞寿宴礼服,再三再四不愿相借,无奈大姐那日哄骗孙女,叫孙女把礼服借她试穿,孙女推辞不得,只得答应。谁料,大姐穿上之后便说她穿比我穿漂亮,还道说给我穿那礼服,简直白糟蹋了。随后竟然乘这着孙女不备,抽身跑了,实在大姐不问自取,并非孙女有意教唆,还请祖母明察。”
柯老夫人怒眼瞪着瑶玉:“是不是这样?”
瑶玉摇头摆手,泪水肆意:“衣服是她借我,何来不问自取,孙女冤枉,求祖母做主啊。”
柯老夫人转而瞪视瑶枝:“倒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瑶枝也是满面泪水:“祖母,您因何信她不信我?衣服真是大姐强行劫取,红宝首饰也是大姐三番五次上门逼迫,孙女是万般推脱不得,方才出借。祖母不信,可以询问大伯母与小桂花,看孙女说谎没说谎!”
瑶草闻言差点失笑,很辛苦方才忍住,这瑶枝实在太可爱了,王氏与桂花能给她作证么?她们不证死瑶枝才怪呢!
柯老夫人一边叫了清明去叫王氏,随即叫了桂花进房,狠狠一拍桌子:“跪下,你老老实实,原原本本把这衣服的事情说一遍,若有半句隐瞒,明天就把你卖到外省去。”
桂花跪下期期艾艾一通哭诉:“回回禀老夫人,二小姐是主动借衣服首饰,大小姐原没利诱逼迫。”
瑶枝气得鼻子冒烟。指着桂花厉声喝问:“明明是她抢去,也不是什么人命官司,你怕什么,你为何要诬陷我?”
这事儿在瑶枝的确不大,顶多被祖母责备不待见,在桂花却是天大事情。王氏瑶玉一早发话,只要桂花胆敢吃里扒外,随时把桂花卖到窑子里去做妓。
而之前柯老夫人在瑶玉谄媚下,已经把桂花卖身契给了瑶玉,并允诺,桂花今后属于瑶玉了。
妓汝虽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可是好人家女儿,大多宁愿吃糠咽菜,没人愿享那种福。
瑶玉母女捏着桂花卖身契,桂花焉能不怕。所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何况瑶枝顶多被责骂一顿,不会死呢!
桂花因而铁了心,任是瑶枝如何哀求责问,她只是哀哀哭泣:“二小姐你就认了吧,求求你做做好事饶了我吧。”
瑶枝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气的浑身乱颤,差点气厥,瑶草一旁慌忙扶住。
柯老夫人见瑶枝这般激动,有些狐疑起来,皱眉道:“瑶草,扶你二姐坐下再说。”
正在此刻,柯家三位夫人闻讯而来,看来谷雨悄悄与方氏苏氏也送了信。
王氏一来,瑶玉便扑过去哭诉,说瑶枝如何如何愿望自己,一时直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颤抖。王氏便跳将起来,指着瑶枝责骂:“你这个丫头,小小年纪竟这般恶劣,设计诬陷你大姐,你说,是什么居心?是不是想抢夺你大姐姻缘?”
瑶枝女儿家羞怯,这些事情能向往,焉能说破,且如今瑶玉与婚事尘埃落定,自己却被人这样大张旗鼓宣扬思想情郎,自己名声还要不要呢?一时间直气得嘴唇哆嗦,羞愧难当,偏又无法辩解,说自己本无此意,唯有嘤嘤哭泣。
苏氏闻言勃然大怒:“大嫂,不是我做弟媳妇僭越不识礼数,你狗长了岁数白活了呢?还是头脑发昏犯了疯癫?这是做身为长辈该说的话吗?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这样败坏瑶枝品行,难道想逼死瑶枝不成?你好狠的心啊!”
说罢这话也学王氏,搂着瑶枝只哭泣:“婆婆,您可要为我们母女做主,瑶枝被人这样诬陷,如后如何见人呢?”
柯老夫人顿时头疼不了,砰砰砰只捶桌子:“住口,住口,都给我住口,谁敢再胡说八道一句,我立马开祠堂与你们写休书,你们信也不信?”
被夫家休弃,可是为女人的奇耻大辱,王氏苏氏闻言具是浑身一颤,立时停止了嚎啕,安静了。
柯老夫人按按额头,忽然转头看向瑶草:“三丫头,你来告诉祖母这事始末。”
方氏闻言一惊,紧张看着瑶草,柯老夫人这话问得刻毒诛心,瑶草若懵懂之间接下这话说下去,就有合谋陷害大房之嫌。,心里对柯老夫人厌恨更甚。
柯老夫人话一出口,瑶草马上察觉这话里陷阱,故作天真一笑道:“祖母问我呢?”
柯老夫人微笑点头:“嗯,你知道的对吗?”
瑶草点头道:“哦,那孙女就说说。”转头看着瑶枝,偷换了答案:“我觉得这事儿是二姐你不对。”
瑶枝顿时气结:“什么?我,我不对?”言罢可怜兮兮,泪眼花花看着瑶草,不能置信:不是商量好了,抵死不认么,如何又反口咬我呢?难道三妹你也要摈弃我么?
瑶草被瑶枝看的直发毛,皱眉点头:“嗯,你当时若追着大姐,好歹把衣服要回来,或者你直接告诉祖母,求祖母做主不就完结了,哪有今日这番口舌?”
方氏闻言顿时使然,放心抿口茶水,嘴角弯一弯,事件始末,方氏一清二楚,直觉这话引得刁钻。
瑶枝也听明白了,马上接口道:“我怎么没要,我当时就追着大姐去了,结果大伯母把我好一顿排揎,说什么大姐平日替我们照顾祖母饮食起居,吃苦受累,劳心劳力,而我一件衣服也不肯借,是太不知好歹,不知道感恩,无情无义。我说要告诉祖母,大姐还威胁说,让我试试,看看祖母到底会帮谁,我想着,想着……就……”
在场之人谁都知道下面的潜台词乃是---想着祖母一贯偏向,也就不敢告诉了。
瑶草在心里为瑶枝竖起一根大拇指,总算没糊涂完了。
柯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发青,王氏却是横眉倒竖,劈手要捶瑶枝:“你这个贱丫头,竟然敢诬陷长辈,你母亲没教好,我就代她教教你礼仪规矩。”
苏氏一步挡在瑶枝身前,昂头对上王氏:“怎么?大嫂敢说不敢认?”
王氏怒道:“认什么认?都是你们嫉妒瑶玉受宠,无中生有,我们瑶玉一贯尊老爱幼,亲和邻里,善待姐妹,这老夫人比谁都明白,岂容你们胡言诬陷!”
苏氏不由冷笑:“亲和邻里?哈,不知是谁,今日大喜的日子,竟然跟客人吵闹,惹得裴钰小姐愤然退场,不是三丫头机灵,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柯老夫人再次拍桌子:“都当我是死人啦,住口,住口,住口!”由于激动,柯老夫人剧烈咳嗽起来。清明谷雨,忙着替她捶背拿肩。瑶草也忙着上前端茶递水,瞎忙活。
苏氏王氏两人这才愤愤然住了口,相互斗眼鸡似地瞪着。
柯老夫人好容易止住了咳嗽,眼光从三个媳妇身上一一划过,王氏苏氏斗鸡似的脸红耳赤,方氏则淡然旁观,一幅超然事外之模样,只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
柯老夫人顿时头疼如裂,心里对三个媳妇都失望透顶。不过,在一片混乱之中,柯老夫人还是抓住了主要问题,追问道:“谁跟谁吵闹,如何吵闹?瑶玉?是不是你?”
瑶玉马上哭哭啼啼:“我哪里吵闹来着,都是那裴钰不好,是她先嘲笑孙女,孙女不过回敬几句而已,什么吵闹,什么退场,孙女不知道。”
瑶枝顿时冷笑起来:“你当然不知道,你得罪了客人,留下乱摊子给我们,自己就跑了,你怎么会知道?”
柯老夫人太阳|茓突突直跳:“什么跑了?瑶枝,你说,一五一十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情?”
瑶枝等得就是这一刻,遂没有一丝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一通诉说,瑶玉如何姗姗来迟,如何惊艳登场,如何抢白裴钰,如何挖苦宁小姐,反讽李小姐,最后置客人于不顾,溜之大吉。瑶枝撇开裴钰挑衅不说,专门只转述瑶玉之话,把瑶玉鹤立鸡群之高傲临摹的惟妙惟肖,使得柯老夫人不得不信,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要知道,这裴家老夫人可是柯老夫人听了方三夫人指点,这半年来,几次腆着脸上门搭讪,可说是搭着梯子方才攀上的人脉关系,意在广结人缘,与柯三爷以及柯家为、柯家才兄弟们将来出仕,铺平道路。按照柯老爷子说法,裴家长子出身翰林,将来有可能入阁拜相,前途不可估量。
熟料,自己费心心计拉来的关系,竟被瑶玉这般践踏,竟然嘲讽人家翰林人家穿着品味。要知道裴家孙女跟着祖母出门做客,穿着打扮必是裴家老夫人默定,瑶玉这是连人家祖孙一起嘲笑了,倘若裴家老夫人得知真情,就算人家量大不计较,日后还会真心帮助自家吗?明日还会上门来祝寿吗?
要说柯老夫人之前捉住在喜堂大庭广众现眼瑶玉,只是生气她刁蛮任性,这会儿可是失望恼恨了。
不由一拍桌子:“来呀,家法伺候!”
谷雨迅速捧来上次打过青果那根又宽又厚的竹板,柯老夫人接在手里,厉声喝道:“伸出手来!”
瑶玉不从,想跟之前一般撒娇混过去,王氏也跪下求情:“婆婆,明日是您的六十大寿,瑶玉刚许了亲,明儿还要公布订婚喜讯呢,您若打伤了瑶玉,明日亲家太太面前也不好遮掩不是?您就开恩,把这顿打记下了,日后瑶玉再犯,凭您打烂她的手掌,媳妇也不吭一声,只求您给瑶玉留给体面,过了明日再说吧,媳妇给您磕头了!”
方氏苏氏冷眼旁观,但看柯老夫人如何行事。瑶草瑶枝也是低眉顺眼,一幅毕恭毕敬咛听训示的摸样。
无人求情,柯老夫人有心偏袒也没有由子,更何况柯老夫人今日原本不准备再姑息瑶玉,柯老夫人甚至有一瞬间后悔,不该把瑶玉许配娘家侄孙子,这样的顽劣任性自私之人,将来能够发扬光大杨家吗?
为了自己脸面,为了杨家,为了明日给裴家祖孙一个交代,柯老夫人今日势必要打瑶玉,才能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因咬牙恨道:“什么公布喜事?不过私下议亲,又不是正经小定,瑶玉何须出面?还嫌不够乱么?拼着明日不过生日了,也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后的丫头,否则,总有一天,我们全家都被害死。谷雨清明,按住大小姐。”
谷雨清明早就看瑶玉不顺眼了,低声应声是,清明抱住瑶玉身子,不叫她扭动,谷雨捉住瑶玉双手,伸到柯老夫人面前。
王氏见真的要打,扑上来抱着瑶玉:“要打就打我吧,瑶玉身娇肉贵,花骨朵一般,经不得打,媳妇皮厚肉糙,我替她受吧。”
柯老夫人果真高举竹板,狠狠敲在王氏额上,豪情万丈的王氏顿时一声嗷叫,放开了瑶玉,滚带一边去了。
柯老夫人恨道:“你若再敢阻拦,滚回娘家吃饭去吧!”
方氏见柯老夫人似乎真的要动打时,忙给荷花一个眼神,荷花出去片刻,秋云匆匆而来寻找方氏:“夫人快回去吧,两位小少爷不见夫人面,吵嚷着不肯睡下,哭得声音都哑了呢。”
方氏闻言忙着与柯老夫人请辞,柯老夫人挥手叫她自便,瑶草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替她求情不甘心,不替她求情又怕被柯老夫人怪罪,随即跟着请辞而去。
却说柯老夫人今日真的气着了,咬紧牙关,高举了竹板,谁料还没打下。瑶玉就尖声惨叫,鬼哭狼嚎起来。
柯老夫人吩咐道:“拿丝巾塞住她嘴巴。”随即板子飞扬,啪、啪、啪、啪…….只打了十大板子,方才停住喘息。
此刻看着瑶玉眼中珠泪滚滚,浑身颤抖,柯老夫人已是心中不忍,无奈无人求情,只得继续打满二十大板。
苏氏恨她们母女,犹恨王氏往瑶枝身上泼脏水,只候柯老夫人打完了十八板子板子,方才上前拉住了柯老夫人手臂:“孩子犯错,婆婆稍微教训一下就是了,快别当真生气,仔细累着了。”
顺手夺下了柯老夫人手里竹板,往外狠狠一丢,王氏一心挂着瑶玉,混没注意,竟被那板子叮咚一声,打在眼脸上,虽然比柯老夫人那下子轻多了,也是生疼生疼啊,王氏又是一声嗷叫:“嗳哟,打死人了呢!”
苏氏忙着上前赔罪:“嗳哟,大嫂,这可怎么好,您看您,我这板子出手方向是死的,您是活的,如何不让已让呢?嗳哟,好在我哪里有上好棒疮药,我一会儿送您屋里去啊,您好好擦一擦,可别大意,这脸上留了疤痕可不好。”
瑶草隐在暗处,明明见苏氏故意打的王氏,却说得这般深情款款,差点失笑,幸亏被她母亲方氏捂着嘴巴拖走了。
又生龌龊
却说瑶草跟随母亲回避,以免柯老夫人事后迁怒。瑶草以为瑶玉犯了这大过错,驳了柯老夫人面子,应该被禁足抄经才对,熟料少晚谷雨来传消息,柯老夫人不仅亲自替瑶玉上了伤药,又安慰了瑶玉好一阵子,最后还应了王氏所请,让王氏带了瑶玉回去亲自照看。
方氏淡然一笑:“幸亏我们及时回避,你看着吧,明日你二婶母女要受挑剔了。”
谷雨笑道:“夫人所料不错,老夫人先头上药时还板着面孔,等大小姐嗯嗯唧唧一番表白哭诉,大夫人乘机进言说二小姐二夫人纯粹无中生有,别有用心,那些话她根本没听过,母女一唱一和大喊冤枉。老夫人听了,那心又转回去了,后来二夫人好心送来七香丸,与大小姐疗伤,倒被老夫人发作了一通,说她身为弟媳不敬长嫂,身为婶娘不疼子侄。大小姐见老妇人转了口风,越发哭得哀痛欲绝,老夫人也跟着落了泪,就连小婢们也有了不是,说‘你们今日倒听话,叫拿家法就拿家法,也不拉着些呢’唉。”
方氏闻言直摇头:“这越发骄纵的不成样子了,幸亏我们过了明天就走了,眼不见为净吧。”
谷雨又道:“还有更蹊跷的事情呢,二小姐后来提起礼服,说明日要穿戴,小婢准备去取,老夫人竟然不许,说是累了,有话明日再说,强硬的打发二小姐回去了。”
瑶草讶然:“未必祖母想替瑶玉昧下那套衣衫呢?如何偏心成这样!瑶玉到底有什么好?”
方氏笑着抚平瑶草拧紧的眉毛:“不气,不气,我们眼里烂泥,你祖母眼里却是黄金呢!都护了几十年了,成了习惯了,你祖母肯打她一顿已经不错了。如何能苛责她老人家一朝一夕改正过来?我儿何须羡慕旁人,汴京外婆舅母表姐,那个不疼你?”
瑶草蹭蹭母亲嫣然一笑:“还有娘亲最疼我,谢谢娘!”
方氏笑道:“母亲疼儿,天经地义,谢甚,傻丫头。”
说话间方氏一抬头看见谷雨欲言又止,笑问道:“你与清明还好呢?无人难为你们吧?”
谷雨叹道:“难为倒没有,毕竟我们服侍老夫人,与她们有些许帮助,只是,老夫人最近屡屡说起,说起,我们大了,最近似乎在替清明说亲呢!”
方氏闻言笑道:“哦,这倒巧了,九月去汴京,你母亲求了我,叫我替你看一门亲事,你虽是我的丫头,婚姻之事非同儿戏,我想知道你的心思,再替你们做主,不知你是想出去配人,还是在府里寻人?”
谷雨顿时脸红耳赤:“夫人,现在说的清明呢!”
方氏不理谷雨娇羞,自顾笑一笑,道:“记得你与清明、秋云、冬云四个小丫头随我出嫁之时都只十岁,一晃眼**年都过去了,你们也是时候配人了,我先时让你们去服侍老夫人,却没把你们身契交出去,就是怕你们被人拿捏,胡乱配人糟蹋了。我今日特特问你,你可要说实话,免得误了自己。”
谷雨低头半晌红脸道:“我与清明一样,都愿意跟随服侍夫人小姐一辈子。”
方氏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谷雨犹豫半晌又道:“只怕老夫人那里有些关碍,老夫人似乎想把清明配给刘婆子家小儿子。”
刘婆子小儿子方氏知道的,虽然不是大奸大恶,却也失了他爹娘本性,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靠着父母兄嫂养活,这可不是女儿家良配,因皱眉:“定了么?”
谷雨道:“还没,刘婆子求了老夫人,那意思是要求娶清明,老夫人答应了,只还没挑明,我观清明的意思似乎不大愿意,最近一直躲着刘家人呢。”
方氏满意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换清明来,我仔细问问,再做决定,你们陪嫁我一路过来,这些年帮我不少,我不会委屈你们。”
谷雨忙着跪下表忠心:“小婢会一辈子忠心夫人小姐。”
方氏随手脱了指上一枚镶嵌绿猫眼戒指戴在谷雨手上:“嗯,我信你。”
谷雨去后,清明即来。
方氏又是一番细语征询,清明也不愿意就地嫁人。方氏同样赏了戒指,安抚她一番去了。
瑶草微笑这看母亲方氏:“清明谷雨,祖母已经用惯了,估计想长久留用,才想把她们许给身边人,母亲这会儿索要,只怕祖母一时舍不得呢!”
方氏笑道:“别看谷雨说得轻巧,其实你祖母也想把她许给老张的孙子,让她们永远留在府里受用,或许也打了别的注意。”
瑶草讶然:“别的主意,什么主意?”
方氏笑道:“你祖母强逼你二婶把桂花身契送给瑶玉了,只怕你祖母将谷雨清明配给府里家生子儿,也是为了瑶玉找帮手,想叫她们陪嫁去杨家罢。”
“这样啊!”
瑶草翘翘嘴,果真如此,祖母可是爱得瑶玉入骨了。
柯家说是书香门第,其实就是破落户,前些年一直拉亏空,靠方氏补贴生活。现在了柯三爷名下来投土地多了,方才慢慢持平了。
像瑶玉,以柯家环境,使唤个桂花小丫头,还是方氏心善赠与,同为柯家女儿,瑶草丫头环伺,平辈姐妹不好太寒碜。
熟料人心真是海底针,难以估摸。柯老夫人除了送桂花,竟然还想送陪房,陪嫁娘子月钱可不少,只不知道杨家日后能否承担。
小户人家一般精打细算,是谓能添一斗,不增一口,舔一口人,不说吃饭穿衣,就说月例二两也不是小数字。杨秀雅出嫁三十六台嫁妆,也只有一个小丫头相伴出嫁,奶娘陪房一概没带。
方氏不知道瑶草心中算计,见瑶草目光闪闪,半晌不语,还怕瑶草不理解这些弯弯绕,细细给女儿讲解道:“这两个丫头,我原是有意让她们跟着你祖母历练,也为了揣摩你祖母心思,她们跟了你祖母七八年,倒学了些眉高眼低,很能了解老人家心性,讨好老人家很有一手,岂能让别人白白捡了便宜。”
瑶草联系母亲所说陪嫁瑶玉,又说专门让谷雨清明学习讨好老人家之法,难道是为了自己这个阿斗女儿准备呢?心念至此,不由脸上红了红,母亲对自己这个傻女儿真是费尽心机了。
只可惜,母亲一心为别人,却没顾好自己,一着不慎,马失前蹄,满盘皆输。叹息之余,瑶草陡然想起,前生之时,秋云冬云清明谷雨等一般丫头,在舅父们打上门之时,跟着回了方家了,连自己也摒弃了。
如此看来,这两个丫头还有些良心,主母去了没再服侍仇人。
瑶草正在遐想翩跹,方氏又道:“她们年满十八,方家一贯善待下人,论理早该发嫁了,我一直拖着没办,一来是没有合适人选,二来是没有合适机会彻底收复她们,这回正是个机会。借机收她们回来,正可堪用。她们原是我的丫头,好歹全靠主人一句话,不开口,任由你祖母发落,她们也不该有怨言。反之,我此刻出手解救她们,免做村妇,再给她们配个能干小厮,她们必定感激涕零,以后她们就是忠心耿耿之忠仆了,你可放心使用了。”
瑶草低头傻笑,左右而言他:“我有青果青叶,无需再添人手了,还是母亲留着使唤罢。”
方氏一挑眉,笑一笑,摸摸瑶草脑袋,转了话题:“嗯,以后再说吧,洗洗睡去,东西也收拾收拾,明日过了,我们就该起程回去了。”
瑶草又摸摸双胞胎苹果小脸,悬胆鼻方才告辞去了。
隔天早起,瑶枝来寻瑶草,相约一起去给祖母请早安,因为灵芝昨晚借宿瑶草房里,三人一番梳洗,一同前往柯老夫人房里。
柯老夫人昨夜伤神失眠,尚未起身,瑶玉却已经捷足先登,最离谱的是,她竟然穿着瑶枝的拜寿礼服,闪亮的飞仙发髻,满脸的胭脂娇羞。
瑶枝顿时恼了:“大姐,你如何又穿我的礼服?”
瑶玉瞪大眼睛,满脸迷惘:“二妹,你怎么这样呢?你不是答应接我穿几天么?如何又来反悔?”
瑶枝怒道:“是借你不错,可是……”
瑶玉马上打断瑶枝:“这就是啰,二妹,这衣服是你的,我又不要你的,你就借我穿穿何妨,反正过了今天,你可以穿一辈子呢,何必跟我争这一天半天?二妹,不要这么小气嘛!”
看着假惺惺瑶玉,瞧着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红宝发带在瑶玉头上熠熠闪耀,昨日败白挨得骂,种种切切涌上心头,瑶枝是新仇加旧恨,忍耐到了极限,唬得一下就冲上去了,伸手就去抓瑶玉头上那闪闪的红宝石花簪子,嘴里嚷着:“你还给我,这是三婶给我的。”
瑶玉岂会让她得逞,头往后仰,抬手就推瑶枝,结果忘记自己昨日刚挨了打,推别人犹如打自己,随即一声哀叫:抱着头蹬在地上哭叫:“二妹,你干什么呀?你饶了我吧,别打我啊,我疼啊!”
一切变故只在眨眼之间,瑶草要拦已经迟了。
瑶枝以为得手,弯腰下去猛力想要掰开瑶玉手,想要拔下她头上红宝石。也是无巧不成书,恰在此时,柯老夫人在谷雨搀扶下出了房门,见状厉声喝斥:“瑶枝,你干什么?放手!”
柯老夫人积威日久,瑶枝吓得一激灵,松了手。瑶玉狡兔一般,快捷无比冲向柯老夫人怀里哭诉:“祖母啊,您看看,二妹一早就发了疯,拉着我胡搡乱推,把我头发都抓乱了,把孙女吓坏了,也不知道她为了何事这般冲动,作践孙女儿,祖母,您可要为孙女做主啊?”
不说瑶枝被瑶玉颠倒黑白气得瞠目结舌,就是瑶草与灵芝也当场傻掉了:天爷,这是什么人啊?世上竟有这般颠倒黑白呢?
偏生柯老夫人就吃这一套,一边拍着瑶玉后脑勺,一边细语安慰:“放心,放心,祖母不会委屈你,看你,来年都哭花了。谷雨,扶你大小姐进去净面。”
回头看着瑶枝瑶草便皱起了眉头:“瑶枝,你们能不能让我这个老太婆消停几日?昨天闹得还不够么呢?倒底还要怎样,你们才满意?”
瑶草知道,这话也捎带了自己了,顿时气得直发愣,这是说谁呢,难道我们回家探亲祝寿还错了不成?
瑶枝委屈更大,一时气恼,舌头只打结:“祖……祖母,您说的什么呢?怎么是我闹,大姐霸占我衣服首饰,难道我不该要回来吗?”
柯老夫人顿时不悦:“什么霸占?说得这么难听,昨天不是你自己也承认了,将衣服首饰借给你大姐穿戴呢?如何今日又反口?出尔反尔可不是好品行,我们柯家可没有这般门风呢!”
瑶枝扑地抽泣道:“是的,我承认,我借是借她,可是,当初也讲好了昨天就还我的,我的东西我不该要吗?这衣服原本三婶缝给我与祖母拜寿的呀?到底谁闹啊,祖母?”
你道为何柯老夫人前后判若两人呢?
却是昨晚瑶玉挨打过后,演苦情戏码哄回了柯老夫人,婉拒跟随母亲回去,是夜跟柯老夫人同塌而眠,临睡细语言说,她穿那套衣服是为了在人前给柯家撑面子,是为了给柯老夫人争光,免得人家小瞧了柯家。最后撒娇说,她想漂漂亮亮跟表哥定亲。
柯老夫人刚打了瑶玉,正觉得抱愧,随口便答应了。柯老夫人以为瑶玉一番解释是愧疚了,心里直抱愧,你看看只这孩子虽然做错事,可是一番好心啊,是为了柯家争光啊,自己还误会她,打了她,顿时悔恨不已。
谁知瑶玉的目的,却是为了继续霸占这套衣服。瑶玉私心以为,她今日非穿着这套衣服不可,她必须穿着它们,再次站在二舅母大表哥面前,这样才能彻底证明,柯家最美貌者是自己,最受重视者也是自己。
反之,若是今日瑶枝瑶草穿了,自己却没有,那就在所有人面前,包括杨家呣子面前,颜面荡尽。所以,她必须霸占这套衣服,她绝不能输给瑶草,更不能输给瑶枝。
回头却说柯老夫人,也有自己小算盘,想着今日若裴家老夫人来了,正好可以解释一下,就说这套衣服原是为了拜寿缝制,小女儿爱美,提前偷穿了,借以表白表白,柯家懂得礼仪规矩的,瑶玉只是小孩子任性罢了。
这也是不谋而合,柯老夫人与瑶玉合了心思,那就是,这台礼服,瑶玉今日势必要再穿一天。
柯老夫人虽然心里的却这般作想,却不好意思明说,所以才有了之前那番先声夺人,弹压之话。
她们祖孙一个柯家权威,一个是柯家天使,没法子,只好委屈瑶枝这只丑小鸭了。
可怜瑶枝,当日得到这件礼服,夜里笑醒了几次,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跟瑶玉显摆,却得了这样报应。
却说柯老夫人见瑶枝说出借贷之期限,顿觉有些对不起瑶枝,因好言劝道:“瑶枝,你姐姐今日要正是与杨表哥定下婚期,这是她人生一件大事,你就当朝贺姐姐,把衣服借她再穿一天,可好?”
瑶枝见柯老夫人如此说法,顿觉大势已去,看来今日是要不回来衣服了。瑶枝顿时心灰意冷,这套衣服平日根本鲜少机会穿戴,是特特为了拜寿准备,再过一二年,自己哪里还能穿戴,白白为瑶玉做嫁衣,顿时委屈莫名,哭得伤心欲绝。
柯老夫人今日诞辰,瑶枝这般哭发,他觉得大大的不吉利。
顿时翻了脸:“瑶枝,你给我住口,你不要再胡闹啦!”
瑶枝原本委屈,见柯老夫人这般呵斥自己,祖母太偏心了,好的人给瑶玉,好东西给瑶玉,如今连三婶给自己的东西也要帮着瑶玉来抢,只觉得自己活得太悲哀了,索性把心一横,你们把我不当人,我也不要面子了,索性闹一场吧。
她原本跪在地上,这会儿也跪得累了,把头埋在手掌上借以支撑疲软的身子,哀哀痛哭不止。
却说怡安堂后院这一番闹腾,早惊动了各房夫人。王氏苏氏方氏原本在各处忙乱指挥,齐心合力为柯老夫人准备寿诞酒宴。且唱戏的班子已经进府,正是各种忙碌不堪。这会儿听得怡安堂哭声震天,不免齐齐而来。
却是柯老夫人帮着瑶玉欺负瑶枝与瑶草。
方氏只觉得好笑。
苏氏却不高兴了,她不敢说柯老夫人偏心,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劈手就打瑶枝:“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长得丑就算了,还要人前来炫耀。想我柯家,书香门第,良善人家,人人处事,贞静恬淡,风骨铮铮,怎么出了你这样的不上道的破落户的玩意儿?不是你的,你也要争,白日做梦呢?败絮其内装富贵,你也配呢?还不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把女戒抄写一万遍,不完成不许你吃饭,丢人现眼,真是气死我了。”
瑶草以为苏氏必定要跟柯老夫人王氏理论一番,不想却改了这一出,听着他词费滔滔,正话反说,在心里直喊了好几声,佩服佩服啊!
那王氏见苏氏打骂瑶枝,只觉得称愿,心道,算你好是抬举。忽然瞧见柯老夫人变了脸,她才回过味儿,把那话细想一遍,似乎句句针对自己,顿时一张脸成了臭猪肝了。
方氏只觉得痛快却又不敢表露,只得上前劝慰苏氏:“二嫂且别生气了,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就是了,何必这样动怒,快些宽心些,怒气伤肝呢。”
瑶草见柯老夫人脸色不对,怕瑶枝要吃大亏挨打就划不来了,说起来这礼服之事自己有份,不能太让瑶枝倒霉了,因快步上前劝慰道:“二姐别哭了,我们身量差不多,你既喜欢,我今日让与你穿可好呢?”
熟料却被假哭的瑶玉听见了,她正下不来台,抓住机会就抢白瑶草:“你别假好心,早干什么去了,闹也闹了,祖母都气成这样了,你才出声,我看你成心挑祸看笑话。没安好心!”
王氏连忙帮腔:“就是这话,一样侄儿侄女,因何这般偏一个向一个呢,若是真有善心,没人侄女儿一样的看待,哪有今日这场闹腾?只可怜婆婆一辈子操劳,过个生日也不得安宁。唉,婆婆,都是媳妇无能,让您受累了,媳妇给您拿拿肩捶捶背,您看开些,消气吧,别气坏了,遂了别人心意。”
柯老夫人却已经气得脸色铁青,嘴唇蠕动出不得声。这回被王氏母女一挑唆,脑子一根经跟着她们转悠去了,被引入了死胡同,一时怒火直冲脑门,一双眼睛等着方氏,心里怒道:瑶枝瑶玉都是侄女儿,都要拜寿,你既然有这番孝心,让我舒心,就该全家一样,如今一家人闹成这样,你开心了?
不过柯老夫人没有王氏那般蠢法,这话堵在喉咙口没吐出来。心里对方氏已经恼恨至极了。
恰在这时,谷雨匆匆而来:“老夫人,新媳妇与亲家太太亲家少爷拜寿来了。
柯老夫人迅速一挥手:“各自回去,不用都儊在这里了,我警告你们,今日这事谁敢再提一句,别怪我要请家法伺候了。”
这话是护定瑶玉了。
62、半箭之仇
看看瑶枝今日,想想自己过去,瑶草只觉寒心,忙着与灵芝合力把瑶枝从怡安堂后门扶出去,避过杨家呣子与新奶奶杨秀雅,从后侧门回到了瑶草小院里。
瑶枝只是哀哀哭泣,水不喝,人不理。瑶草灵芝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安慰于她,只是一旁陪着叹息,责备瑶玉,帮着瑶枝顺气,间或递敷子与她擦拭眼泪。
瑶枝哭了许久,所有情绪大约发泄光了,终于被瑶草劝住不哭了,瑶草忙着递水与她,想着该梳妆打扮拜寿去了。方要开口,瑶枝忽然发狠道:“我要报仇!”
瑶草讶然:“报仇?如何报仇?”
瑶枝原本停住眼泪有肆意滑落,抽泣道:“我要,我要,我要抢了大表哥,我要叫瑶玉伤心欲绝,求诉无门。”
瑶草与灵芝一边安慰她不要再哭了,眼睛红肿不好看更要输了。心里都觉得这个报仇方法难度有点大。一来瑶草已经得到了柯老夫人杨二舅母认可;二来瑶玉已经先生夺人得到杨秀成青眼。三来,就样貌,瑶枝稍逊瑶玉,男儿自来重颜色。
瑶枝见瑶草不做声,又哭了:“连你也不信我?是不是觉得我是一滩烂泥糊不上墙?”
瑶草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觉得你比瑶玉好多了,只可惜,我也不是大表哥呢。”
瑶枝又哭了。
瑶草无奈,这般哭下去,瑶枝的眼睛更不能见人了,长时间不去露面拜寿,说不得祖母迁怒,自己也要遭池鱼之祸。只得把礼服找出来:“别哭了,不是要抢表哥吗,快来换衣服呀。”
等换好了红色礼服,瑶枝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了,忽然把衣服脱了,瑶草慌忙拉住:“你干什么?”
瑶枝道:“我穿这身越看越像贱人瑶玉,我怎么能像瑶玉呢,太恶心了。”
瑶草顿时无语了。为了安抚瑶枝,瑶草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们一致,索性穿黄|色,把风头让给瑶玉算了。”
瑶枝却发了执拗:“不,你穿那套粉蓝色最好了,你穿粉蓝色,我穿黄|色吧。”说着又哭了:“反正我娘也说我长得丑,无所谓。”
瑶草灵芝顿时笑了,瑶草劝道:“你真是,你娘是为你出气,说得反话,明指着你,其实骂的瑶玉与......与别人。”
瑶枝眼里泪水似露珠儿一般颗颗滑落,脸上却有了笑意:“真的呢,我娘没嫌弃我?”
瑶草忙道:“真的,快些穿戴起来,不然我们大家都得挨骂了。”
瑶草依言穿了粉蓝色,梳了个素常云髻,鬓边簪了粉蓝色宝石簪花,依然用银丝蓝宝发带绑了头发。
瑶枝刚换好了鹅黄衫子,忽然发了疯,几下子脱下衫子道:“我换红色衣衫,灵芝姐姐快些帮我改头发,我也要飞仙髻。”
灵芝看眼瑶草,瑶草劝道:“算了,何必自己找气怄?”
瑶枝便道:“你们不许,我就不去了。”说着往床上一躺不动了。
瑶草想想也是,本来已经闹翻了,再低头也于事无补了。遂一狠心,认了命:“好好好,二姐起来吧,都依你。”
瑶草灵芝一阵手忙脚乱,青果青叶枣花荷花,一个个大了鸡血似的兴奋,似乎都支持瑶枝一出,瑶玉就要落马似的。
瑶草怕瑶枝失望,不免未雨绸缪:“抢不过来也没关系,咱们迷倒杨二少,也是一样呢,听说那家伙读书也不错。”
灵芝只笑:“这话说得,只有杨家人读书呢!”
瑶草也笑了:“别人我也不认识呀,拢共就认得大表哥于二表哥,要不,灵芝姐姐说个好的来。”
瑶枝噗哧一笑:“正是,天下又不止他杨家一个读书郎。也罢,抢不来,我恶心恶心她。她想一枝独秀,我偏要与之争锋,她是小偷,我是正牌,谁怕谁呀!”
瑶草见瑶枝好了,准备相携出去,熟料瑶枝又坐下了:“我不去了,你看我这眼睛,兔子似的,怎么见人啊。”
灵芝瞧了一下笑道:“无妨,不是很严重,快些闭眼,用冷水敷一敷,片刻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怡安堂折子戏开锣之前,瑶枝瑶草闪亮登场拜寿来了。瑶草一身粉蓝,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似个精灵仙子。
瑶枝与瑶玉一样的打扮,同样大红礼服红宝头饰飞仙髻,虽然瑶玉眉眼更胜一筹,远远看去并无分别,就似一对并蹄红莲。
瑶玉一见瑶枝与自己一般无二打扮,顿时脸色大变,红里透白的俏脸,瞬间透了青紫。
瑶草瑶枝慢慢走近柯老夫人,在织花地摊上盈盈跪倒三叩首:“孙女瑶草(瑶枝)给祖母拜寿,祝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柯老夫人忙叫搀起,一人给了一个红包。瑶草瑶枝又盈盈福了一圈圈,拜见各亲朋好友家的夫人奶奶。得了一箩筐‘乖,乖,乖,’‘好孩子啊’,‘真俊啊’。
柯老夫人觉得脸上很光彩,笑盈盈道:“快些入座,要开戏了。”
瑶草瑶枝正要入座,旁边一人忽道:“三小姐,坐我这儿,噫,奇怪呢,你们三姊妹,她们一般样儿都穿红,怎么就你一人穿粉蓝呢?”
瑶草闻言抬头,不是裴钰是谁?再看左右,宁小姐李小姐赫然在座。心头顿时明了,这丫头大约了解了一鳞半爪,挑祸来了,想报昨日一箭之仇。
眼角瞟着祖母拧起眉头,瑶草可不想遭受无妄之灾,忙道:“我肤色不好,穿红色不好看,我娘亲说我传粉蓝色最衬,所以就这样了。”
裴钰还要追底,裴家老夫人瞧了孙女一眼淡淡笑道:“这孩子,兀自话多呢?喜欢妹妹,也得叫人落了座呢!”
裴钰冲祖母皱皱鼻子,闭了嘴。只拉瑶草瑶枝灵芝三人就坐。一时台上开锣,台下人接着锣鼓声掩盖,各自开始拉呱。
裴钰昨日受了瑶玉气,虽然之前被两下祖母牵着拉了手,哪里轻易忘得掉,瞟着瑶玉得意洋洋,心里直来气,眼珠转悠着想套瑶草,无奈瑶草左右言他,就是不上当。裴钰见瑶草狡黠,另辟蹊径撩拨瑶枝:“你这衣服真好看,哪儿裁缝?手艺真好!"
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瑶枝看裴钰手越看越顺延,不由因为知己,笑道:“好看吗?那当然,我三婶请了汴京城里做好的裁缝来家里为我与三妹量身定做,带着三四个徒弟,前后花将近一个月呢!”
裴钰嘻嘻笑着:“哦,一套衣服而已,怎么这么久?”
瑶枝顿时打开话题,指指瑶草身上的衣衫,开始诉说,昨天鹅黄|色,瑶草身上粉蓝色,还有这件大红色,她们姐妹是一模似样一人一件,等等云云。这是明摆告诉众人,瑶草为了拜寿做了大红礼服,因何未穿,被人夺去了,至于谁多去了,只要有眼睛就明白了。
柯老夫人因为裴家李家宁家三位老夫人齐齐而来,心里高兴得很,笑逐颜开与几位老姐妹说得开心,混没注意这茬。
瑶玉心理有病,却一直竖着耳朵,见裴钰瑶枝边说边瞟着自己,裴钰李小姐宁小姐相互挤眉弄眼,唧唧嬉笑,知道她们肯定在背后笑话自己。因为当着杨家二舅母,她不的发作,只忍得眼眶发红。
瑶草嘴角弯弯翘起,极力忍住笑意,她虽然不愿意与瑶玉正面交锋丢面子,让祖母借题发挥,却不反对瑶枝暴暴她的丑行。
裴钰这人真不是好相与,虽然瑶草并没有参与笑话之列,架不过裴钰时不时与她咬耳朵,嘻嘻直乐。其实混没说什么,她不过是给瑶玉,让瑶玉觉得,大家都在鄙视她。
瑶枝受了启发,甚至于边上来回照应的新娘子杨秀雅也悄悄咬起耳朵,眼神还故意瞟着瑶玉。杨秀雅看了看瑶玉,但笑不语。
瑶枝有欠着身子跟二舅母套近乎。二舅母看了瑶玉又看瑶枝,笑着直点头。
瑶玉做了缺德事,心里一直紧张兮兮,她不怕柯家人所有人,却怕杨家知道他的底细,眼见二舅与新嫂嫂也在笑话自己,觉得自己收了莫大委屈,看了柯老夫人几次,柯老夫人谈兴正浓也没理她,她终于坐不住了,一声嚎哭,掩面跑了。
柯老夫人此刻方才回神,眼神眼里盯着瑶草瑶枝,瑶草露出迷惘,瑶枝满脸无辜。柯老夫人只得唤了谷雨去找瑶玉,不就回来,说瑶玉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卧歇息。
裴钰闻言一笑:“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大姐身子还真是娇弱啊,昨天也是熬不到跑吃饭就回去躺躺,今日又要静卧,她又长得好,活脱脱就是个病西施呢。”
杨家二舅母闻言眉头皱了皱,盯了盯侄女杨秀雅,她可不想娶个病西施儿媳妇。
杨秀雅知道这件事情始末,唯有尴尬一笑,低了头。
柯老夫人却笑道:“这个孩子前些天就嚷嚷肚子疼,为了他哥哥娶亲,与我的寿诞方才强撑着,想是贪凉凉了肠胃,平时倒还好。”
杨家二舅母勉强笑一笑:“倒是大家子孩儿娇嫩,不及我们穷家小户孩子经摔打。”
柯老夫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幸亏几位老夫人提起了别的话题,说起某一个老姐妹四十岁的媳妇又添个大胖孙子,大家一笑,缓解尴尬。
瑶枝裴钰等几人只觉得痛快,左右环顾笑得畅快。
却说这边厢走了瑶玉,几位年轻小姐到真正欢笑起来。正经说起各自在家爱趣闻,又说起各自家里好景致,裴钰甚至相邀瑶草瑶枝了得空去诛仙镇做客。得知瑶草等即将返回祥符,方才作罢。
却说小姐们说得正高兴,杨家二舅母耍个心眼,叫了瑶枝身边丫头荷花带路去蹬东。
荷香带着二舅母去了柯老夫人房里,却见瑶玉跟哪儿咬牙切齿踩踏地上红礼服,二舅母认得,那正是方才瑶玉还穿在身上拜寿礼服。
小丫头枣花吓得直哭阻止瑶玉道:“小姐,您都踩坏了,如何还给二小姐呢?”
瑶玉劈手给了枣花一个耳光:“贱蹄子,你也嘲笑我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不配穿这样的衣服是不是?”
枣花边躲边哭:“不是,不是啊,小姐,我是怕小姐踩坏了衣服,不好跟二夫人二小姐交代!”
瑶玉索性在衣服上踩了几脚:“我就是踩烂,哼,她们不叫我高兴,我也不叫他们得意,跟我斗,我整不死她。”
二舅母气得脑门突突直跳,这就是姑母嘴里所说贤良淑德,贞静温婉?这是跟我杨家做亲,还是作仇?
二舅母正在愣神,忽见瑶玉把头上首饰也往地上乱丢,连同二舅母给她Сhā得赤金扁钗也一股脑丢在地上,随即跳起脚来乱蹦乱踩。
桂花再次扑上去抱住瑶玉:“小姐,快些停下来,踩不得啊。”
瑶玉抬手又是一个耳光,怒道:“你是什么动什么,也敢拉扯我?瑶枝贱人给你什么好处,要你来替她心疼东西?”
枣花捂住脸颊,指着地上:“不是啊,小姐,亲家太太送小姐的金钗啊,踩坏了可怎么得了呢!”
二舅母家本不十分豪富,这扁钗看着厚实并非实心,乃是中间空心的外面雕花。瑶玉几脚下去,已经踩扁了。此刻听了枣花之话,忙躬身捡起,已经悔之不及,抬脚就踢了枣花一脚:“你个贱蹄子,死蹄子,你怎不早说,现在怎么办啊?”
二舅母再也看不去了,折身回了正堂戏台前,那脸色黑的能拧下墨汁来。
柯老夫人很快发觉二侄媳妇面色有异,是了谷雨悄悄动问。二舅母岂能实言,只说自己旧疾发作,有些头疼。柯老夫人忙叫二舅母躺躺去,二舅母拜寿拒绝了:“老毛病了,不碍的,请谷雨姑娘到杯热茶与我就好。”
一时午宴开席,众人落座,几位柯老夫人老姐妹围坐一席,又有杨家舅母也是贵客,也在柯老夫人一席就坐,瑶草等小姐们一桌,柯家老爷们则在外院大花厅宴客。柯家三位夫人以及新进门的少奶奶杨秀雅,则在一边伺候汤菜。
二舅母眼神略一逡巡,忽然笑对柯老夫人言道:“大侄女因何不见?昨日仓促,那金钗太过简薄,我预备再送侄女儿一直传家玉镯子!也想听她该改口。”
说着抬起手腕,一只碧莹莹的桌子衬得二舅母手腕子粉嫩粉嫩。
王氏闻言眉开眼笑,柯老夫人莛了十分欢喜,忙吩咐谷雨:“快去将大小姐请来,就说二舅母要见她,原不是什么大毛病,躺了这一会子也该松快了。”
苏氏瑶枝母女只觉得气恼,暗恨二舅母有眼不识金镶玉。
却说谷雨去了一会,独子归来,眼神十分闪烁,不敢面对二舅母,低头回道:“大小姐说,她没胃口,请二舅母谅解,镯子她心领了,还请二舅母留着自己享受。”
王氏恨不得去打烂瑶玉的头,竟然把财富往外推,疯了还是傻了?
二舅母心里冷笑,脸上却笑微微的:“看来这大侄女是不喜欢我这个二舅母啊!” 柯老夫人顿时变了脸,吩咐古语道:“不吃饭也来做做,长辈慧赐,岂能推脱?”
一时瑶玉被谷雨强行带来,众人见她还了衣衫,梳了寻常云髻,只觉奇怪。王氏以为谁强迫瑶玉托了礼服:“你怎么这个打扮?礼服呢?”
柯老夫人也道:“谁叫你换的?”这婆媳一个心思,以为瑶玉被人逼迫了。心里不免大怒:是谁好大胆子,我已经说了这是不许再提,过了今天再说,是谁竟然这样胆大妄为,敢逆虎须?
瑶玉一窘,嗫喏道:“我刚刚躺一躺,头发有些不方便,因而就换下了,再梳头又怕长亲们等待太久,因而就简易梳妆了。”
柯老夫人闻言十分满意,伸手道:“过来我看看,嗯,气色不错,都好了呢?”
瑶玉盈盈一福身:“写祖母挂牵,孙女舒服多了。”说着假意轻咳一声,以示自己的却有些不舒服。
柯老夫人把瑶玉轻轻一推到了二舅母面前:“见过你二舅母。”
瑶玉满脸娇羞,再次盈盈福身,口称:“侄女儿见过二舅母。”
杨家二舅母点头道:“嗯,乖,哦,是这样,昨儿下去,成儿只说我不该,说那扁头金钗太过老气,侄女儿带着不好看,我一想也对,今日就特特问你大嫂子寻了这跟流苏凤头钗,替换昨日那根老钗子。”
柯老夫人见二舅母手上一直米珠流苏凤头钗,金光闪闪,心里说不尽的欢喜,王氏也是一样,唯有瑶玉冷汗涔涔。
二舅母却不管这些,说着话要给瑶玉换钗子,满头寻找不见昨日扁头钗,奇道:“噫,刚刚还在呢,如何转眼不见了,侄女儿不喜欢呢,正好换这一只金凤钗。”说这话把凤钗Сhā在瑶玉头上,转脸问她要拿扁头钗。
瑶玉此刻正把那钗缩在袖口里,哪里敢拿出来。荷花知道首尾,故意上前劝说:“大姑娘敢是害羞了,就拿出来吧。”说这话故意一摇晃瑶玉衣袖:“大小姐快写吧,我们还想听您改口呢!”
说之这一摇晃不打紧,只听叮的一声,扁头钗子掉在了地上,荷花忙着拾起,抵换瑶玉:“大小姐恕罪!”
瑶玉顿时脸色煞白。二舅母却快手结果金钗,随即气得浑身颤抖,不看瑶玉,转脸瞧着柯老夫人:“大姑母,这是什么话说的,总不喜欢与杨家结亲,直言相告就是了,何必拿东西撒气?”
柯老夫人正笑着,忽听转了风向,满眼疑惑瞧着自己侄媳妇:“你说的什么话?糊涂呢?”
二舅母紧紧握着拳走到柯老夫人面前慢慢摊开,但见昨日看着厚实富贵的金钗,如今成了扁扁一张纸了,上面还坑坑洼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拿脚踩了的。
柯老夫人迅速把金钗缩进袖口里笑着一拉侄儿媳妇:“先吃饭吧,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答复。”
二舅母满心不悦,却也不好搅扰了姑母寿宴,那样她回家去丈夫不会答应,自己有理变成无理了。
一时二舅母回座,柯老夫人打起精神招呼各位老夫人老姐妹老妯娌,饮酒吃菜。
刚才一幕大家已经心知肚明,酒宴很快就结束了,任是柯老夫人强留大家看戏,大家都说家中还有事,不能再耽搁。这也是给主家面子,柯老夫人只得作罢。
送别众宾客,柯老夫人怒气冲冲回了卧房外套间坐定。二舅母上座,柯家三位夫人站在柯老夫人身后。
瑶草瑶枝相携开溜,却被柯老夫人留下了,也不知道什么打算,瑶枝瑶草只得诚惶诚恐留下了,两人私下叫唤眼神,心里直嘀咕,祖母别是又想祸水旁引,想让自己们顶缸吧。
柯老夫人盯着瑶玉厉声问道:“瑶玉,告诉祖母,这钗子怎么回事?很跟你舅母猜测一般,你不喜欢?”
瑶玉哪里敢说自己所踩,想着自己很可能会被杨家退亲,吓得盈盈哭泣:“回祖母,我也不知道,孙女刚刚在睡觉,钗子,钗子是桂花帮忙收拣的。”
桂花一听,惊恐的叫了一声:“小姐啊?您怎么这样诬陷小婢,小婢如何担得起呢?明明就是您自己......”
瑶玉见桂花想要泄露天机,抽空狠狠一瞪眼,桂花便吓得浑身颤抖闭了嘴,主子方才之话犹在耳边,倘若自己胆敢泄露实情,明天就买自己进窑子。
可是,桂花也不敢应承下来,柯老夫人也说了,要把自己买的外省去。
桂花贱命一条,左右为难。为了自己不遭罪,她忽然拔地而起,冲着去撞门方,却被王氏一把抓住,轮圆了胳膊打了一个耳光:“你个贱人,竟然敢陷害主子,还想逃,说,谁指使你的。”
桂花顿时耳朵嗡的一声,仰头就倒,昏死过去了。
二舅母却起身一笑,对着柯老夫人一福身:“大姑母,事情真相,侄媳妇约莫猜得到,如今大姑母府上非比往日,乃是官宦人家,县令侄女儿,的却不是贫困之家高攀得起,强扭的瓜不甜,就请姑母做主,两家婚事就此作罢。说起来这事也简单,原本也没过定,就请侄女儿原物奉还我杨家之物,婚姻之事就当从未提过。”
说着一努嘴,她身边的小丫头走到瑶玉跟前伸出了手。瑶玉把凤钗紧紧握在手里,似乎握紧了凤钗就握住了与杨家婚事,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柯老夫人怯怯唤道:“祖母?”
柯老夫人也是不想退亲的,因一抬手道:“哎,侄儿媳妇这是什么话,一早说好的婚事哪能变呢?你还是一旁静坐,听我问个清楚明白。”
二舅母摇头,指着桂花道:“为了这桩婚事,这个丫头差点没了命,看起来这桩婚事委实.. ”
说这话闭一闭眼睛,而后言道:“姑母,事情始末究竟,我已经知之甚详,姑母若想知道,就问方才领我蹬东那个小丫头吧,此乃是姑母家务事,侄儿媳妇家有急事,这就告辞。”
转身走过瑶玉身边,却见瑶玉握紧了金钗直摇头。二舅母一笑道:“这钗子不退也罢,原是你大嫂的东西,我不过随手借用,这直被侄女儿践踏的扁钗,乃是我的陪嫁之物,我是真心要聘侄女儿,无奈侄女儿不乐意,也是缘法不到,罢了。”
二舅母说罢再一拜:“改日再来拜会姑母,给姑母赔罪。”
言罢这话,二舅母携怒而出。
柯家小公主瑶玉,愣愣瞧着手里凤钗,忽然恶狠狠砸在嫂嫂杨秀雅身上:“你竟然联合外人来骗我,你好啊!”
转头冲了出去。
柯老夫人连喊几声侄媳妇,无奈,一贯自己尊崇尤佳的侄儿媳妇头也不回去了。这叫一项高高在上的柯老夫人如何受得了,只觉得胸口发闷。忽见连累自己颜面扫地罪魁祸首瑶玉,到了此时此刻,竟然这般撒泼,只觉得自己金灿灿的人生轰然坍塌,顿时喉头一腥,眼前一花,仰头就倒了。
新仇旧恨
柯老夫人一倒,顿时天下大乱起来,苏氏忙着上前替柯老夫人掐人中,方氏替柯老夫人抹背顺气,谷雨拿了一瓶薄荷花露给柯老夫人抹在鼻翼太阳|茓上。
大少奶奶杨秀雅跟瑶草瑶枝们一样,吓得面色煞白,三人一声声叫唤:“祖母,祖母,醒醒啊…….”
这也难怪,杨秀雅也是个刚刚及笄的女儿家呢。
却说瑶草瑶枝等人,一个个眼睛盯着柯老夫人,忧心忡忡,可千万别……..
却谁也不敢说出那个字儿。
唯有王氏忧心瑶玉,却又不敢出去寻找,唯一小丫头桂花可以使唤,却又被她打晕了,无奈何只得乘着众人抢救柯老夫人忙乱空隙,挨到门边,想使唤瑶**母,却不见半个人影,心下直着急。
其实瑶**母早追着瑶玉去了,只是王氏平日为人歹毒,瑶枝瑶玉的丫头|乳母不愿意搭理她,一个个故作忧心,既不理会王氏托她们寻人请求,也不告诉她瑶**母去向。
却说怡安堂这边一阵忙乱抢救柯老夫人,外边厢早有老刘头去通知正在满场敬酒的柯老爷子父子们,以及柯家孙少爷柯家为兄弟。
老刘头是二爷三爷奶公,他与柯家老夫妻可是一辈子的交情,虽是主仆,却情同骨肉了。
他因为气愤,路上直言相告柯老夫人发病因由,被大小姐气病了。柯老爷子当即就骂了柯大爷:“你取得好老婆,养得好女儿。”
柯大爷这些天正在怨恨爹娘替自己聘了这么个无德无能的母老虎,当即心下不悦,还不是爹娘看着好么?可是却不敢丝毫犟嘴,低头一个劲儿检错:“都是儿子不孝,爹爹息怒,儿子纵有天大错容后再说,还是先去看看娘吧。”
柯家为兄弟也一边劝着。柯二爷这里已经忙忙去请自己岳父苏老爷子来。亲戚面前,柯老爷子只得收起怒气,父子们一起往怡安堂而来。
彼时,柯老夫人已经悠悠醒转。
苏老爹一番请脉,脸色比之先前缓和了些:“尚好,只是激怒攻心而已,不过而后亲家太太须得谨记,切勿大喜大悲,与身子有碍。”
柯老夫人点头道声谢谢,一颗泪珠滚落耳畔。
瑶草站的最近,忙一伸手替她擦去了。瑶枝抖索着地上茶水:“祖母,您喝口茶水润润可好?”
谁料柯老夫人偏过脸去,闭上眼睛:“你们去吧,我自躺躺。”
苏老爹挥挥手:“嗯,亲家太太的却需要静养,大家散开去,人多了空气不顺畅。”
瑶枝无端被祖母厌弃,眼泪扑簌簌滑落,倔强的挺立着脊背,盯着柯老夫人后脑勺,不愿意离开。
苏氏一咬牙准备强托她出去,瑶草怕她们一闹腾更加激怒祖母,现在实在不是说理之时。便对二伯母一笑:“我来劝说。”回头瞧着瑶枝油盐不进模样,瑶草无奈之下只得靠近她耳语道:“祖母更恼那个呢。”
瑶枝泪眼婆娑抬头,盯着瑶草询问,瑶草一点头儿,瑶枝这才一吸鼻子泄了气,任由瑶草拉着一起福身退出去了。
却说瑶草带着瑶枝返回自己院落,青果、青叶、枣花、荷花等服侍各自主子洗漱宽衣歇晌不提。
瑶草昨天到今日,操心劳力,实在累得够呛,脑袋浦一沾上枕头就睡熟了。
瑶枝也是一般。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瑶草被人推醒,就听青果青叶一边急切嚷嚷:“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这会儿正跟夫人吵嚷呢。”
瑶草顿时清醒,爹爹回来了?还跟娘吵架?这可不得了,一群母老虎虎视眈眈,外加一只狐狸精,爹爹这一回来,说不得三房就此颠覆了。
完了,完了!
瑶草心里直叫苦,慌忙起身:“快快快,快些帮我梳妆,怎不早些来叫?爹爹什么时候回的?为何与夫人吵起来?”
青果青叶一边服侍瑶草梳洗,一边言道:“老爷刚回不久,进门直接去了老夫人院子里,再出来就怒气冲冲跟夫人杠上了,具体为的何事,我们也不知道,莲香传信,叫小姐急去救驾。”
瑶草这一听更急了,等不及细细梳妆,随意挽个发髻就往前面母亲房屋去了。
隐约听得母亲方氏哭诉:“老爷这话是说我不该帮助二房罗,那好,这次走我不带瑶枝就是了,回头再把三儿送回来,是不是这样她们就高兴了?满意了?”
柯三爷顿时气极:“夫人这话差矣,我何曾言说不许你帮助二房了?只是说你不该做的这般明显,这次娘生病,起因就是一套衣服,简直是得不偿失吗!我的意思,夫人就做一套与瑶玉,岂不是万事大吉?左不过百十两银子,又不差这些许银子,何必这样鸡飞狗跳?”
瑶草正在此时到了门口,问听此话,只觉得血往上涌,瞬间满脸做烧:这些无耻的东西,竟然把脏盆子栽到母亲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瑶草心里瞬间拿定了主意,看来是该解开这些人的丑恶嘴脸,让爹爹瞧一瞧他所濡慕之人倒是怎样人等。
瑶草握握拳头,深深吸口气,目示青果通报。
随着青果通传,莲香打起帘子,屋里方氏与柯三爷十分默契住了声气。
瑶草进门走上前去盈盈一福身:“女儿见过爹爹母亲,给爹爹母亲请安。”
柯三爷似乎想缓和一下脸色,不料脸色太丑,一时僵硬,笑得实在恐怖:“唔,起来说话。”
方氏也按按眼角:“一旁坐下。”
瑶草却没落座,而是接手秋云工作,替父亲母亲奉上茶水。
而后一笑言道:“爹爹方才之话,女儿已经听见了,不是女儿要替母亲辩白,爹爹实在冤枉母亲了。”
柯三爷脸色一滞:“此乃大人之事,你小孩子不懂,休要参合。”
瑶草忍住怒气,脸上维持着甜笑,乖巧的站在柯三爷身后替柯三爷捶背,道:“女儿虽小,却也跟着爷爷读了这几年圣贤书,爷爷曾经教过女儿,‘君虽尊,以黑为白臣不能听,父虽亲,以白为黑子不能从,’说的是人要有风骨,要懂道理,明是非,不能人云亦云。女儿虽不是男儿郎,且也时时警惕自己,不能辜负祖父教导,更不希望父亲被人误导,以偏盖全,误会了母亲。父亲想想,母亲这些年上下周全,何曾吝惜过银钱?祖父也说过,话不说不透,理不辨不明,爹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氏嫁入柯家,的却说得上贤良淑德,这话柯三爷不能反驳。且瑶草抬出祖父,柯三爷不好再僵硬阻止瑶草,只得勉强言道:“嗯,你祖父说的不错,我儿理会也不差。”
瑶草手上加了劲儿,嘴里也不空闲:“谢爹爹夸奖。要说礼服之事,母亲虽然没有替大姐准备,之前却派人送了各色锦缎尺头回家给祖母,就是让祖母替家中之人缝制寿宴礼服之用。至于大姐,祖母也请了本地最好的裁缝替她缝制一套粉色礼服,只是大姐觉得式古板,不及汴京师傅手艺新潮,所以强抢了瑶枝礼服,且二姐经过祖母劝说,也将衣服让与大姐。昨日至今日,从婚宴到寿宴,甚至大姐与杨家表哥定亲,祖母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祖母今日生病实在与母亲不相干,爹爹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明白了。”
柯三爷狐疑看着瑶草,心中回忆刚刚王氏所说,方氏不仅给瑶草瑶枝缝制大红礼服,还配置了昂贵的红宝石回来招摇,目的就是显摆挑祸刺激瑶玉,偏瑶玉孩儿心性,就着了道,一场闹,母亲因此气着了。不仅如此,方氏还强硬的拒绝母亲,不愿意让自己照应提拔大房侄儿柯家为兄弟,故而,母亲气上加气,这才病了。
这话柯三爷刚刚已经说给方氏听了,方氏因此才破了功,与柯三爷大小声了。这会儿见柯三爷沉默,冷笑Сhā嘴道:“只可惜,你那个大姐想要的不止是礼服,她觉得我少了她的那份红宝石首饰,满心不忿呢。”
柯三爷脸色一变:“夫人,大嫂并无此意。”
方氏低头哂笑:“无此意倒要告刁状,有意还了得呢!”
眼见父母为了瑶玉王氏这对贱人要杠上,瑶草恨不得爆粗口,却也知道于事无补,为了揭开王氏贪婪面孔,也为了帮助母亲洗脱嫌疑,瑶草忙忍下怒气,笑着打岔:“若说宝石,就更不与母亲相干了,爹爹知道,在汴京城里,这些红宝石真要拿真金白银去买,可没多少人能买得起。即使有钱,一般人等,也不愿意花那些冤枉钱。
我与二姐所佩戴宝石首饰,乃是外公海上船队用丝绸茶叶与吕宋人交换而得。也是外祖母疼爱我与二姐,乞巧节那次,我与二姐去过节,外祖母不仅与表姐妹一般,为我与二姐缝制了一套粉色襦裙,还送了我们每人一对红宝石簪花。而金丝红宝发带,乃是楠君大表姐所赠。
爹爹您说,这如何能怪母亲呢?爹爹若不信,可以请二姐前来,一问便知,或者爹爹直接去问外祖母也可以呀。”
瑶草轻描淡写间,既讲明了宝石来源,同时也将王氏等人贪心不足表露无遗,缝制新衣上不满足,连方氏娘家的东西也要觊觎。同时,也指出了柯老夫人待人不公。
人家汴京外祖母连不是亲外甥女儿瑶枝,也准备了孙女一样的礼物。而柯老夫人三个一样嫡亲孙女儿,却厚此薄彼,只给瑶玉一人缝制了婚宴礼服,有何面目责怪方氏?
瑶草说话间,脸上是恬静的笑意,一双眼睛清澈犹如清泉,好不避讳柯三爷眼睛。
不由得柯三爷不信:“既如此,怎的不与你祖母堂姐说清楚,倒让她们误会你母亲了。”
柯三爷心里也在想,母亲也是,一件衣服吗,为何这样呢?就给瑶草姐妹一人一件还穷了吗?左不过布料都是方氏孝经呢!
可是柯三爷学的孔孟,讲究礼仪孝道,父为子纲,且不会说自己母亲不是,只好责备女儿了。
瑶草眼睛闪一闪道:“她们没问,我若上赶着去说,倒显得女儿在显摆外祖家豪富,还不知道大伯母们该如何误会了。”
柯三爷略一思忖,忽然一笑:“草儿所虑甚是,嗯,不如这样,你大方些,把那红宝首饰啥啥的,分一些给你大姐,也免得她成天跟着祖母嘀咕,让你祖母也早些好起来。”
瑶草心里直咬牙,脸上却淡淡笑着:“爹爹发话,全部送给大姐也没什么,只是祖母生病实在跟衣服首饰不相干,乃是大姐自持身份,瞧不起祖母与她所定杨家大表哥,赌气踩烂了二表舅母与她的定亲表记赤金扁头钗,二舅母大怒,这才执意与祖母退婚,祖母因此气病了。这事儿祖父知道,父亲不信可以去问。”
柯三爷顿时变了脸色。
要说王氏在柯三爷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只因王氏进门之时,柯三爷尚幼。而柯老夫人因为开怀较晚,长媳进门已经年逾四十有二,眼神不大好了,且要忙碌一家子生计大事。一度,柯三爷衣帽鞋袜靠这个新进门大嫂照应,王氏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般刻毒,长相也不丑,柯三爷作为小叔子,对王氏十分敬重。
今日柯三爷为了母亲寿诞,特特于昨日下乡至朱仙镇巡查秋收农事,目的就是假公济私,好回家与父母拜寿。
熟料进门就闻听母亲病倒,去探问之时母亲泪水涟涟,求他照应大房二子一女,帮助他们成家立业。
柯三爷虽然孝经母亲,却也知道这是一大笔开支,凭他目前所挣俸禄实在难以承受,只说要与方氏商议商议。
柯老夫人虽然失望,却也说了句:“正该如此。”
岂知出门遇见王氏泪水涟涟挑唆了那一番话,把瑶玉退婚,柯老夫人病倒,悉数推到方氏头上,还约了柯三爷晚上去与大爷喝几杯,她再将一切根由细细道来。
柯三爷这才恼了。
王氏还假惺惺劝慰几句,说是方氏大约是带孩子操持家务太辛苦,所以口气冲了些,违拗了婆婆,叫柯三爷要体谅,且别撕破脸。
王氏说这话,就是想让柯三爷暗自怨恨,让方氏无从辩解吃个闷亏。谁料柯三爷听闻方氏冲撞母亲,又对自己尊敬的大嫂不理不睬,倒跟二房好得很,越想越气,这简直就是打自己脸嘛?
因为方三爷之前已经无数次跟方氏提过,说王氏对自己不错,叫方氏要感恩。方氏竟然不听,这还了得!气冲冲回房与方氏理论。这才有了刚刚一幕。
回头却说瑶草一番话,柯三爷虽是半信半疑,却也对王氏之话产生了怀疑。
王氏今番挑唆,经由瑶草一番抽丝剥茧,不说完全破产,却也打了折扣。
柯三爷自觉偏听误解了妻子,不免脸色讪讪。
却说就是这一会儿功夫,清明已经将王氏如何挑唆,以及晚上还要请酒之事说给了秋云,秋云叙述到给方氏耳里。
方氏顿时大怒。想自己这般委曲求全,她竟然还要骑上头来作威作福。方氏估计王氏今晚尚有诡计,乘着眼下柯三爷有愧疚之心,方氏想着不如乘机翻脸一博,彻底与大方撇清算了。
遂抱起一对双生子,递给柯三爷,眼里直落泪:“三爷知道妾身生下这一对孩子如何艰难吗?”
柯家栋梁正在瑶草指导下跟柯三爷父慈子孝,咯咯乐呵揪着父亲衣衫站起身子,一个去抓老爹耳朵,一个去抓老爹乌纱。
柯三爷呵呵呵笑着躲避:“哎哎哎,这可不行啊,抓耳朵尚可,乌纱不可矣。”
忽听方氏说此话,不免一愣;“这个?何意呀?”
方氏按按眼角抽泣道:“我隐忍至今,就是想息事宁人,却不料作恶之人不死心,罢罢罢,今日就与老爷说个明白吧,老爷知道,我当初因何忽然动胎卧病,辞了管家之职吗?”
柯三爷眼皮一跳:“为何?难道不是你劳累动胎,母亲体贴你?”
方氏摇头:“非也,却是当初有人故意在厨房地上泼油,致使我摔跤,险些落胎,再后来又在议事厅门口泼水成冰,暗害于我,这些都被婆婆知晓,因而准我安胎休养,嘱我闭门不出,一面遭人暗害。岂料,那人不死心,又在饭菜里动手脚,利用药理相生相克,把我鸡汤换成龟汤,还怕我不落胎,又在龟汤里加茅根红花,这事儿婆婆不知道,二嫂知道,老爷不信,可问婆婆二嫂,看看我有无说谎。”
柯三爷皱眉:“二嫂?”
方氏点头道:“正是,当日多亏她替我安胎保胎,我才能顺利生下双生子,也因为感激,我才格外看顾二房一对子女,因为她们是双生子的救命恩人。可说当初没有二嫂保驾,我很难生下他们。虽是那汤我只喝过一次,就被二嫂识破没喝了,可是那送汤之人一直送了一月之久,倘若我当初懵懂无知,别说生下孩子,就是我自己性命怕也难保。老爷,这样的杀身灭子之仇,你叫我如何善待她的子孙?”
柯三爷闻言脸色大变:“你说大嫂害你?我不信,她如何要这般?没有道理呀?”
方氏粲然一笑:“没道理?老爷别忘了,她手里有一位表妹正盼着我腾位置呢?”
提起简小燕,柯三爷顿时一红:“你别胡说,没影的事情!”
方氏自嘲道:“我当初没说,就怕你不信,说了也是徒增烦恼,果然叫我猜对了。我原想委曲求全,离开了就算了,一切就当没发生,我自己重新来过,不想她们竟然步步紧逼。
妾身今日既然说出来,也就不怕承担后果。夫君若一意孤行,定要把大房子女带去祥符县,我也不能拆散你们叔嫂情深,我惹不起,躲得起!我们呣子就此与夫君决绝,我自带着三个子女回汴京去,却绝不能容忍我的孩子,跟蛇蝎之子共处一室。”
柯三爷闻言,怒不可遏:“什么蛇蝎之子,夫人慎言。”
随即丢下柯家栋梁,拂袖而去。
推波助澜
却说怕柯三爷挟怒而去,剩下方氏心疼如绞,一时间泪下如雨。
要说瑶草之前曾经想过,要破坏父母关系,让她们生嫌隙和离,彻底脱离柯家,只是想着母亲的感情与男尊女卑的社会实情,方才罢了。不想如今极力想撮合她们了,母亲自己翻脸了说了这句话。
瑶草却没什么伤心,十分冷静,眼下的情势实在比前生好了许多,母女们身体健康,活得滋润,母亲更有双生子做后盾,腰杆子挺直。
王氏害人的关键证人二伯母,经过这次变故,应该对祖母与王氏寒心至极,瑶草相信,只要母亲允诺继续照应瑶枝与三堂兄,二伯母绝对会挺身作证,证死王氏。
倘若惊动族里开祠堂,王氏被休回家之日不远矣!
瑶草以为眼下情势之于母亲,乃是进可攻,退可守,无论祖母王氏再生什么幺蛾子,母亲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想着自己重生之后,操心劳力,拼命扑腾谋划,总算挣得今日局面,瑶草美美舒口气。
瑶草心里盘算着,总觉得自己母女们脱离了柯家会生活得更好,可是瑶草也知道,父母即便翻脸,和离可能也很小,别说外祖家不会轻易答应,就是母亲怕也舍不得父亲,毕竟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退一步说,就算母亲横了心,外祖家也接纳自己母女,估计祖父母也不会答应。他们即便舍得母亲,舍得自己,绝舍不得栋梁兄弟。
同时,瑶草相信,柯三爷即便偏向侄子老母,这些爱绝不会超过他疼爱儿子。几千年香火传承观念,已经长进了男人们甚至女人们血液里。瑶草有这个信心,只要母亲不铁了心思主动求去,方家休不得母亲,也不舍得休弃母亲。
不过为了表白自己与母亲同仇敌忾,瑶草微笑摇着母亲衣袖温言安慰:“娘亲别怕,凭您走到天边,女儿都跟着您,为您撑腰。”
方氏摩挲着瑶草粉嫩玉手,和泪一笑:“娘知道,真和离了,娘也决不亏待你们!”
瑶草笑道:“恩呢,女儿明白,古语有云,能没当官的老子,不能没了要饭的娘嘛!”
方氏顿时一乐,十分熨帖,摸摸瑶草耳朵片子:“这孩子,别瞎说啊。”
瑶草一笑:“娘啊,不说和离呢。”
方氏一刮瑶草鼻子:“鬼丫头!”母女正在说笑,苏氏气呼呼进来了,进门一反常态吩咐道:“秋云冬云,你们守住门口,别叫闲杂人等接近。”
秋云冬云齐齐看向方氏,得到允许方才关上房门出去了。苏氏忽而看向瑶草:“三丫头在这儿啊,你二姐正找你呢。”
这是赶自己了,看来小偷要冒进了,瑶草会心一笑,招呼奶娘抱着柯家栋梁回了房。
这边苏氏拉了方氏坐下耳语道:“弟妹,你再聪明也猜不着,大房两个贱人想生什么幺蛾子!”
方氏笑道:“噢,不会肚子里有了货色还爬床吧?她也不怕累得慌呢?”
苏氏抚手笑道:“嗳哟,他三婶,你可真神了,就是这话。”
方氏一愣:“当真?我们老爷?”
苏氏一声嗤笑:“这话新鲜,未必是我们家爷呢,她若瞧得上,还不早爬了,偏等今天三弟回家才爬呢!”
方氏啐道:“她也是书香门第,她爹爹错不过中了秀才,教过私塾,她娘到底如何教养呢?”
苏氏咬牙一声啐:“我呸,她娘要有骨气也不会顶着老太太白眼吃白食了,今日老太太好日子,愣没捎带她母女一句,她们也好意思母女们一起爬桌子拣碗,在我,八抬大轿,我也不来了。”
方氏叹道:“唉,真是一样米养白样人,自作孽呢,也怪不得别人了。只是,你消息可靠么?”
苏氏郑重点头:“绝对可靠,瑶玉奶娘屋里姑娘病得半死,王氏愣不管,我替她请了游医,连抓药带诊金,共计花了我五钱银子呢,可惜孩子烧得狠了,拖得时间久了,耽搁了,倒底没救回来。可怜她丫头没了,男人倒跟隔壁村寡妇勾上了,见面不是要钱就死捶。有个儿子又小,被她厉害婆婆攥在手里,不叫她沾手,她儿子如今只认得祖母,倒跟她这个母亲生分了。我见她可怜,时不时与她些东西回去孝敬婆婆,叫她看一回儿子。她慢慢与我通些消息,左不过鸡毛蒜皮无大事。这次三弟一回家,我就嗅到味儿,特特许了她,倘若事成,我与她二两银子谢仪。她既缺钱,又恨王氏不仁,绝对信得过。”
方氏沉思不响,目光时而暗淡时而闪烁,似乎难以抉择。
苏氏拐拐她:“嗳哟,到底拿个章程呀?是晚宴时我故意推她一把,让她动胎露出尾巴,还是等她嗯嗯,真的那啥?”
方氏皱眉再皱眉,闭目一咬牙:“叫她爬。”
苏氏叹道:“何必呢?若真的沾上了,你也不嫌腌臜呢!”
方氏叹气:“我想看看!”
苏氏一撇嘴:“依我说,多余一试,哪有猫儿不偷腥呢。”
方氏眼神凛一凛:“我也想叫他看看大房居心,看看大房一家子如何给他凑绿帽子呢!省得他老是听人唆摆,说我不是,二嫂不知道吧,王氏挑唆老太太,想把大房子女塞进祥符县衙去,我没应,说养不了,她却说没得二房独占,可以瑶玉瑶枝轮换着去。”
苏氏闻言恨不得立时去撕了王氏嘴,拧了她的脑袋来,心中火气升腾澎湃,豁然起身,一掌拍在桌上:“好个厚颜无耻东西,好,就依你,我保管今夜里这出戏,唱得比台上角儿还好听。”
方氏勾唇一笑:“全赖二嫂周旋了。”
苏氏拍着胸脯子走了,自去安排不提。
却说瑶草回房,青果也有同样消息等着瑶草,原来倒霉桂花醒了,并且偷听了一个在她来说认为伤天害理的消息,本着你不仁我不义之本性,仇人仇人是朋友准则,她悄悄说给了小姐的仇人丫头青果。
瑶草有些不信:“桂花?她不是胆小如鼠,怕瑶玉母女犹如毒蛇猛兽,今日如何倒大胆了?别是哄人玩吧?”
青果道:“我观她躲躲闪闪,生怕被人发觉,倒像是真话,小婢也问了她,她说只一个请求,倘若瑶玉要卖她进窑子,叫三夫人小姐伸把手,毕竟她乃三夫人所买。”
瑶枝忽然一拍玉手:“对咯,刚刚瑶玉奶娘来找我娘,嘀嘀咕咕似乎说了简小燕的名字,只声音太小,不知道说的什么,后来我娘就急吼吼来寻三婶了。”
瑶草顿时了悟,怪不得二伯母要支开自己,原来是要说这龌龊勾当,一时心里怒火直冒:“桂花到底怎么说的?”
青果笑道:“桂花也说不清楚,只听大夫人说这么拿下三老爷,让三夫人痛不欲生。她一本正经猜测说,似乎是简小燕要暗害我们老爷,叫我们要小心提放,小婢听了只觉可笑。”
“说了在哪里下手吗?”
青果道:“就在大老爷书房里,她们的计策很简单,派人假说大老爷请三老爷有事相商,然后去的简小燕。”
青叶忽然噗哧一笑:“这么有把握,简小燕打得过我们三老爷?”
青果一敲青叶:“又笨又爱买弄,她怎么会打三爷呢,她是要……哎呀,闭嘴,听小姐吩咐。”
瑶草笑道:“嗯,简小燕打不过三老爷,就怕她要下毒谋害,所以我们不得不防。等下我们去晚餐,你们要特特注意。”紧着派兵点将:“青果,你盯着简小燕;青叶你盯着我爹爹;枣花盯着大老爷,荷花你守在二门口,将她们三人所得消息传递给我。记得哟,今日之事不得外泄一字,否则我爹爹出事,后果严重。
反之,倘若今日成功避险,小姐我奖赏你们一人一枝点翠珠钗,外带一两银钱卖果子吃,怎样?”
年轻姑娘都爱俏,小女儿爱零嘴,青果青叶枣花荷花喜盈盈各各福身道谢:“谢谢小姐赏。”
瑶草道:“先别谢,成了才有赏赐!”
这也是瑶草没跟母亲苏氏及时通气,方氏要的是简小燕真真去爬三爷床,瑶草却想得李代桃僵,替母亲罢了这根刺儿。
却说大家分头行动,瑶草再与瑶枝出席晚宴之时把四个丫头全部撒了出去。
晚餐时柯老夫人精神格外好了,满脸红光,把之前病容一扫而光。
让瑶草意外的是,简小燕与她母亲赫然在座。心里只是哂笑,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呢?
柯老夫人似乎因为当官的儿子回来了,腰板挺得笔直,七品老封君威仪十足,柯家三位夫人一位少夫人,几位妈妈婆子,一溜雁翅排在柯老夫人身后。
瑶草席间留意着瑶玉的神情,瑶草想确认,今晚这一出龌龊勾当,瑶玉知情不知情,参与没参与。
却见瑶玉眼睛一对上自己瑶枝就怒火横喷,似乎还在记恨礼服首饰之事。似乎对今晚之事浑然不觉。
事关柯家名声,也关自己名声,瑶草真也希望,瑶玉这个堂姐没有下贱道拉皮条的地步,否则就太不堪了。
却说菜上三道,酒过三巡。柯老夫人放了筷子,瑶草等一种孙女儿也跟着放下碗筷。
瑶草们陪着祖母说话,方氏等重新收拾桌子去吃饭。简小燕母女也腆然在座,母女们交换着只有她们自己才懂得眼神。
瑶草几乎可以肯定,简家婆子知道内情。一时间只觉得恶心,世上则会有这等纵容女儿卖身求富贵母亲呢?这还是人吗?
不一刻,简小燕起身告辞,说她有些头晕,她母亲随即告辞说要照顾女儿去。
瑶草知道行动即将开始了,顿时有些紧张。手心里满是汗水,思忖着如何脱身回去,好调整这一出闹剧的演变方向。
恰在此时,陈妈妈来寻方氏,言说柯家栋梁有些毛躁,不好好喝奶,不知道是否凉了肚子。
这是方氏设定的计策,简小燕告辞,就叫奶娘捞出自己。却也正好帮了瑶草。
柯老夫人对孙子没话说,闻言忙吩咐叫人把饭菜给方氏送回小院去吃。瑶草随即紧随母亲着告辞,说是不放心弟弟,少时再老陪祖母说话。
瑶枝也想告辞,瑶草示意她留下瑶枝瞭场子。
柯老夫人不仅答应了瑶草,还夸赞瑶草几句,说她们姐弟情深,又给自己脸上贴金,夸赞瑶草不愧是柯家孩子云云。
众人无不赔笑,瑶草则眼笑盈盈辞别众人,回到小院开始,开始焦躁的等待。
少时,荷花来报:“回禀小姐,外边酒宴散了。”
瑶草哭笑不得:“酒宴散了说什么,快去门口等着她们几个消息。”
不一刻,荷花再报:“大房大爷小厮去请三爷去大爷书房了。”
再一刻又报:“大爷去了三爷书房!”
瑶草哂笑,荡妇也知道调虎离山呢!
再一刻荷花又报:“简小燕母女在熬醒酒汤。”
瑶草只是冷笑,醒酒汤**汤吧!
瑶草果断的吩咐道:“荷花,叫她们统统进来。”
一时青果青叶枣花全部归来,瑶草吩咐道:“青果去大爷书房请我爹爹,就说我刚刚崴了脚,夫人一时寻不着,就说我疼得紧;青叶去我爹爹书房,假作无意告诉大爷,就说我爹爹去了大爷书房。荷花,你去大爷书房门前候着,若简小燕换人之前到了,你缠着她说几句,反之不要理会。”
几人领命而去。
再过一刻,瑶草爬上板凳正要往下跳,瑶枝来了:“三妹,三妹不得了,大伯母……”
瑶草一个不提防来得瑶枝,以为父亲提前来了,受了惊吓,当真从凳子摔了下来,崴了脚了。顿时疼得攒心,心里却自庆幸:也好,也好,不用装了。
瑶枝吓得不轻,慌忙来搀扶瑶草:“三妹,三妹,摔着没有啊,我不是故意的。”
瑶草忙喝住她:“快些扶我起来,你去问二伯母要些跌打伤药来。”
瑶枝去后不久,柯三爷急匆匆而来,责怪瑶草:“怎么这么不小心,奶娘呢?丫头呢?”
瑶草一边回道:“祖母寿诞,她们帮忙去了,父亲勿急,女儿无妨,二姐替我寻药去了。”
心中却甚是安慰,既为母亲,也为自己。父亲心里有自己一席之地,母亲心里不用扎刺了。
接下来柯三爷用冷水浸了敷子给瑶草擦脚,说这样会舒服些,瑶草第一次真心说了句:“谢谢爹爹。”随即落了泪。
柯三爷倒笑了:“这丫头!”
不一会儿瑶枝拿了跌打酒回来,见了柯三爷一愣,柯三爷见瑶草伤势还好,又见瑶枝来了,急匆匆而去:“瑶枝你照顾草儿,三叔有事去去就来”径自去了。
瑶枝轻声告诉瑶草:“我悄悄告诉了娘,说你受了伤。我娘却说这会子忙,你若实在疼得紧,可以冷水泡脚,明晚之前千万别揉搓受伤处,她少时自来看你,教导你如何疗伤,真是的,不过是与大伯母大嫂她们陪着祖母说闲话,有什么离不开的。嗨,对不起啊,三妹,只有我照顾你了。”
二伯母这会儿估计忙着看戏吧!瑶草笑一笑:“没关系,我现在好多了。”
回头却说柯三爷回头匆匆来至柯大爷书房,熟料书房灯火通明,哭闹声怒骂声拉扯殴打一阵乱遭。
你道为何呢?
原来王氏故意在柯老夫人跟前奉承,随后瑶玉奶娘匆匆来报,说是柯大少爷柯家为父子醉倒书房,不省人事,看着似乎不大好。
这一说,别说杨秀雅坐不住了,就是柯老夫人也坐不住了。王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逼着柯老夫人当场答应简小燕入门。
却说柯老夫人一行人匆匆往柯大爷书房而来,王氏犹嫌人少不够热闹,开口邀请苏氏前去,说是她懂医道,可以帮着瞧瞧。
苏氏生恐王氏不叫自己,事到临头却故意谦辞起来:“我不过是个半调子,怕是帮不上什么。”
柯老夫人却道:“帮不帮得上总要看过才知道,啰嗦什么。”
苏氏心里直冷笑,事到如今,还是这般偏疼大房,倒要看看你们稍后什么脸色。
却说柯老夫人一行人来至书房,只见书房门扉半掩,灯烛昏暗,柯老夫人等推门而进,却不见人影。柯家房舍结构,柯老夫人熟门熟路,抬脚跨进宝阁内卧榻前,透过宝阁斑驳漏进灯光下,赫然有人正在纠缠|蠕|动,急促喘息声夹杂着衣衫纠缠之声充盈人耳,十分暧昧。
却说这一行人都是已婚之人,听其声已经知其意,柯老夫人杨秀雅顿时变了脸色。
唯王氏苏氏闻之大喜。或者王氏欢喜更甚,生恐柯老夫人看不分明,故意落后一步,亲手点起山子银烛台,紧随柯老夫人进了房。
也不知两人太投入还是故意为之,总之,一大群人到了眼前竟然不知,及至王氏进房灯火通明,榻上之人方才察觉有异,一人慌忙翻下卧榻,且也没逃窜之意,只是伏地不起,似乎怕人认出自己。
众人皆瞧着榻上女人,却见那人罗衫已解,香肩外露,身上仅剩下一见双蝶戏牡丹之满花大红肚兜儿,更衬得她浑身粉嫩,脸色妖媚。见了众人羞惭难当,惊慌失措之下,竟然愣在当场,半晌方才拉起被子盖住身子,簌簌发抖,盈盈啼哭。
王氏已经发起飙来,上前拉起简小燕,扇了一个耳光:“好啊,我叫你来是为了帮我理家,你倒好,竟然在我屋里做下这等丑事,你今后如何做人?叫我如何做人?”
柯老夫人早已经认出贱女人简小燕,顿时头皮发麻,拐杖一敲伏地之人:“你是哪个?抬起头来?”
那人吃疼咚咚磕头:“母亲赎罪,孩儿惭愧,请母亲念在孩儿酒后无德,原谅则个。”
这声音不是懦弱的柯大爷是谁啊!
柯老夫人气得怒火直冒,手中拐杖连敲直敲:“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你儿子女儿金灿灿的,媳妇都有了,竟然行如此下贱之事,你有本事啊,真是气死我了,我打死你算了。”
王氏也听出地上声音不对,一把拽起,竟然不是柯三爷是自己丈夫,手掌呼的就招呼上去了,**辣给了柯大爷一记响亮的耳光。
柯老夫人可是个护犊子之人,自家儿子自己打的,别人动不得,见王氏撒泼,顿时恼了,反手给了王氏一个耳光,王氏捂住脸颊哭道:“婆婆,是她们奸夫淫妇不要脸,扯皮条,您为何打我呢?”
柯老夫人怒道:“住口,你好有脸,不是你香的臭的往家里拉扯,哪有此事?你竟然动手打丈夫,你的妇德呢?你爹娘果然书香门第教得好,好家教!”
王氏只想给方氏狠狠一击,将方氏踩在脚下,拉拢了柯三爷,今后三房有自己说了算,方氏还不任由自己作践呢?
不想成这样,自己操心劳力安排给三房狐狸精、搅家精,竟然钻进自己房里,爬到自家床上,原本又气又急,此刻又被婆婆一顿数落,一贯横行霸道的王氏哪里受得了,顿时恼羞成怒,犹如猛狮一般,龇牙列齿扑向简小燕,又掐又打,又哭又骂:“你个白眼狼,狐狸精,骚蹄子,贱蹄子,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竟然这般报答我呢?你想男人想疯了啊,自己姐夫也敢偷呢?”
王氏可谓心狠手毒,下手一下比一下狠毒,转往简小燕脸上招呼,简小燕也不还手,只是娇啼着祈求,一双胳膊死死护着自己赖以吃饭的脸蛋儿。
祸水东引
王氏只图打骂痛快,浑然忘记是自己分派简小燕来书房行此苟且之事,更加忘记了她之前是如何费心调|教表妹,教导她如何勾搭男人了。
却说简小燕十分很聪明,闭口不接王氏之言,避重就轻,一味娇声哭泣求饶:“姐姐,您饶了我吧,若不是姐姐你逼着我,我也不来了。我也没想到是大姐夫呢,我也不想的,姐姐,您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尽管简小燕语焉不详,精明的柯老夫人却听出了端倪:“什么?你说什么?谁逼着你行此下作之事?没想到是姐夫,你以为是谁?你们在计划设呢?想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却说这简小燕心里原本想着柯三爷,只是瑶草防范太紧,她没法下嘴,才没得逞。后来以为无望了,王氏却叫她去朱仙镇监视柯大爷。简小燕原不欲去,却架不住王氏威逼利诱,简小燕这些年寄住柯家,嘴刁了,手细了,已经回不去三餐不济的苦日子了。只得满怀不忿,带着母亲去了朱仙镇,不想简小燕与柯大爷这两个屈于王氏淫威之人,却惺惺相惜起来。柯大爷在王氏眼里是软弱无能,却对简小燕十分爱惜照顾,简小燕嫁不成柯三爷官宦之人,却也不愿意嫁入贫家,穷苦一生。遂在奉命监视姐夫之时监守自盗,与柯大爷勾搭成奸。
柯大爷原本与简小燕一起,不过是排解寂寞,寻求慰藉,混没想过要做长久夫妻,柯大爷觉得自己不配,寻摸着攒些银子,替简小燕置办一份家当,让她招赘女婿,过富贵太平的日子。
谁知男女之事,一旦沾上,就会思虑长长久久,柯大爷心思变了,想长期占有简小燕,这简小燕实在比王氏美味的不是一点半点。双方勾搭成奸不久,简小燕竟然珠胎暗结。柯大爷在害怕之余,更多的是窃喜。
简小燕惊慌哭诉,无奈大爷胆子小,一拖再拖,时至今日,简小燕肚子就快藏不住了。她早就想寻机摊牌要名份了,不想柯三爷忽然归家,给她寻到了今日机会。
原本王氏让她勾引柯三爷,简小燕欣喜若狂,想着若栽赃成功,自己这辈子便可落个好去处,至于孩子,简小燕想得很通透,自己年轻,只要有男人,不怕没孩子,这个偷来的孩子,正好整掉,用来栽赃方氏。倒时候不怕他们夫妻不反目。
只可惜,她是千算万算,算漏两点:一点,她珠胎暗结并非无人知晓,二点,瑶草设计临阵换将,来赴约的是柯大爷。
简小燕至此已经退无所退,便索性将错就错,决定借今日之机,把自己与大爷的事情掀开了,她量就柯老夫人看在孩子面上,定会收自己入门。
虽然柯大爷无能,柯家却小有财富,大房将来至少能分得百亩土地,够自己呣子们嚼用了。且自己有子傍身,女婿半个儿,而后就可与母亲名正言顺吃住柯家,再不用三餐不济,看人脸色。
至于王氏,简小燕混没放在心上。一来柯大爷与她早就离心,且迷恋自己,王氏根本无法与自己争锋。二来,王氏也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她若爽快让自己进门,和平相处,千好万好。她若敢挡自己路,自己就把她肮脏事儿掀开来,整倒王氏取而代之还不是易如翻掌。
嗳哟,这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简小燕牢牢掌控自己男人的心思,比王氏好高骛远,想要掌控小叔子可是高明多了,且行之有效。要说简小燕这一番筹谋比之王氏狠毒算计,倒也算得棋逢对手了。
简小燕算计虽好,王氏却不甘心自己失败,又怕简小燕说出自己唆使勾引柯三爷之事,忽然发了疯一般,把简小燕骑在身下,左右开弓,乱捶乱打,不许简小燕回答柯老夫人之话:“你个贱女人,我打死你……”
王氏这些年好吃懒做横长肉,她那份量坐在简小燕盈盈不堪握之纤腰上,简小燕可受不了,再者她肚子里有活物有筹码呢,可不能让王氏白白毁灭了,眼见柯大爷屈服于柯老夫人威严,浑不顾着自己,忙着推拒王氏,提醒众人,自己肚子有宝贝:“姐姐生气,妹妹我任打任骂,只别坐我肚子上啊……”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王氏,王氏却发狠的抬起她肥硕的臀部,狠狠在简小燕肚子上连砸直擂:“我叫你偷,我叫你扭,我压断你的水蛇腰,我看你还扭不扭,偷不偷……”
简小燕之话,也成功惊醒了柯大爷,这个懦弱的有些窝囊的男人,见母老虎作践自己心上人,还想害死自己儿子,顿时犹如万箭攒心,顾不得母亲面前,忽然自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拉起王氏狠狠就是一个耳光:“我打死你个毒妇,你想一尸两命害死她们呣子不成?”
柯老大只恨打不死王氏,一下比一下子狠毒,简小燕还要添油加醋嘤嘤哭泣,连连磕头:“求求你们别打了,还是我们呣子死了吧。”
柯大爷闻言越发下死手了,似乎想要王氏性命。屋里正是一团糟,忽然,瑶玉不知道从哪里冲上前去,闷不吭声,一口咬在简小燕耳朵上,手上也不闲着,往简小燕脸上连抓带挠,简小燕脸上很快有了几道血棱子。
这下子简小燕吃疼,再也不装模作样了,嗷叫一声,现出狠毒本色,死命一甩,把瑶玉摔出五尺,跌了个叉八仰。
柯老夫人无力制止裹乱,连呼冤孽,气个仰倒,幸亏清明谷雨搀住了。
柯老大这时才放开王氏,转身去搂简小燕:“燕儿,你怎么样啊?”
简小燕顿时悲哭嚎啕:“大爷啊,这般活着受人厌弃作践,还是让我死了吧,我死了大家干净。”言罢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却说王氏逃脱了暴打,忙着爬行去看瑶玉,瑶玉到底只是十岁的孩子,哪里敌得过十八岁老姑娘简小燕,被撅得直瞪白眼。
王氏连连拍击她后背,方才缓过神来,母女们悲从中来,抱头痛哭。
柯老夫人缓过气来,看着瑶玉母女,只觉得心如死灰,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儿子,好好孙女,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柯老夫人呆痴的眼神瞧见王氏时,忽然一亮醒悟,一切都是因为王家这个败家女人啊。
此刻再听王氏嚎叫,只觉得鬼哭狼嚎一般,似乎要穿透自己的胸膛与耳朵,让人不能再忍受,不由失了控,厉声怒骂:“都住手,谁若再嚷,看我打不死她。”
只可惜,她快崩溃了,大房一体人也红了眼睛,迷了心,半疯癫了。柯大爷只想打死王氏母女,王氏母女只恨骂不死简小燕,嚎不塌房子。谁也不理会老太太了。
却说苏氏捉奸成功,惊见奸夫换人,更是喜上加喜,真是一双两好,既收拾了王氏姐妹,又不得罪三房夫妻,苏氏只觉得天随人愿,事事顺遂。
此刻见王氏被打成猪头,简小燕被咬破了耳朵,鲜血淋淋,乐呵的差点没笑出声来。
苏氏高兴之余,犹嫌不足,忙着参合,她今日势必要把简小燕私生子爆出来,助她进了大房门,把王氏彻底踩死,永不得翻身,再也不能跟自己捣乱了,苏氏脾气再好,这一年受王氏之气实在够了。
见柯老夫人犹在抽噎懵懂,故作惊讶,提起今日的重中之重:“什么呣子?春雨刚落,就生根发芽了?这也太快了吧!”说着上前拉过简小燕右手,紧紧摁住,不一刻,苏氏眉开眼笑了,回身对着柯家老夫人欢快一福身:“恭喜婆婆,贺喜婆婆,您要做祖母了,简家姑娘已经怀孕四月,脉搏强劲,是个男胎呢!嗳哟,婆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呀,婆婆您是三喜临门,一庆华诞,二接媳妇,三添孙子,可喜可贺,恭喜恭喜呀!”
柯老夫人焉能听不出苏氏幸灾乐祸,恨不得撕了她嘴,可是眼下顾不得跟苏氏生气,因为她此刻满脑子充斥着青莲师太预言,‘须防祖业尽消亡,夫君子女难久长!’
简小燕有了孩子,对于柯老夫人无异于五雷轰轰顶,一贯娴静镇定的柯老夫人,瞬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祖宗啊,菩萨啊,我柯杨氏倒底前生作得什么孽呢,您们要这般惩罚我呢?”
其实这一场闹剧至此,王氏简小燕算计些什么,柯老夫人心里已经心里亮堂堂了,她差点没气疯了,恨不得撕碎了王氏:这个败家子,还不死心,这是想把这个扫帚星塞进三房,想断我柯家命脉啊!
柯老夫人心中,媳妇没什么,孙女没什么,孙子儿子才是命,尤其是当官的儿子,那可是宝中之宝,由不得人来糟蹋。
柯老夫人甚至在心里庆幸,亏得阴差阳错了,要是三儿被构陷,柯家青云之路岂不就此断绝?
柯老夫人咬牙看着简小燕,眼睛盯在她肚子上,自己可不缺这种孽胎孙子。
柯老夫人眼睛眯眯,这个孽种,哼哼……
说起来,简小燕跟大爷三爷都是通奸怀孕,为何之前怀了柯三爷的孩子就是宝,这会子柯老夫人却像整掉呢?
且也好理解,一来前生柯三爷无子,方氏又被王氏整掉胎儿,病病歪歪,眼见不起。更重要一点,前生青莲师太没参与,柯老夫人可是信奉鬼神之人,她相信因果,相信报应,相信人有前世今生,所以,今生,她非但不能那间小燕入门,还要整掉这个丑恶证据-孩子。
王氏乘机扑腾着想要捶打简小燕,反被柯大爷好一顿拳打脚踢,柯大爷也是好人难得发回火,王氏这一顿打挨得结实,一时鼻青脸肿,心如死灰,哭嚎着在地上打起滚来:“我活成了呀,让我死去吧,死了吧……”
柯老夫人连声喝止,王氏哪里肯听,柯老夫人一时头疼如裂,恨不得死过去算了,再不理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嗳哟,王氏挨打,可把苏氏与简小燕高兴坏了。
简小燕犹嫌不足,怯怯依偎着柯大爷,簌簌直发抖:“姐夫,姐姐的样子似乎容不下我们,我好怕,我是无关紧要的,孩子没有罪啊?姐夫,你可要抱住我的孩儿啊,要不我也活不了了!”
看着梨花带雨的心头肉,柯大爷差点疼花了肝肠,只恨不能以身相代,搂着简小燕,柯大爷不知该如何怜惜才好一个劲儿闻言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呢,我拼却一条性命,也要护你们呣子周全!”回头指着王氏怒道:“你个毒妇,河也没封,井也没盖,你要死早点去,只怕你惦记害人,舍不得死!蠢妇!”
王氏刚吃了柯大爷捶打,再不敢与她攀命,兀自捶地嚎啕不止:“我的老天爷,你个老不死、老贱皮,老不休也,我十五岁跟你,吃苦受累,儿子女儿养了一大堆,你竟然跟这个烂女人搞上了,我可活不成了啊,我要死了呀……”
却说柯家为兄弟一早被这般惊动了,可是一见这个阵势,只觉得丢人现眼,羞惭难当。
特别是见了脸色铁青三叔,柯家为知道,别说三婶不待见自己兄妹,只怕自此,三叔也会远离大房一支了。
父亲偷摸姨母,母亲下毒害人拉皮条,父母如此不积德,自己焉有福气高中皇榜,还读个劳什子书呢?
兄弟两个一时万念俱灰,羞见这一对不争气的爹娘,相携隐入黑暗里。
回头却说房内,杨秀雅见婆婆实在闹得不像,硬着头皮来劝说:“婆母,您小声些儿,传出去可不好听,自有祖母做主呢!”
王氏早就因为瑶玉婚事恼了杨秀雅,闻言顿时恼了,唬得一掌掴开了杨秀雅:“你个贱人,霉星,你刚进门我就连连倒霉,你到赶来说嘴?”
杨秀雅气得只抹泪,黯然退回柯老夫人身边,低头不语了。
柯老夫人见王氏自己作孽却排揎秀雅,这是因为她那个的性败坏的侄女儿不得进门,恨上自己与秀雅了呢!柯老夫人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柯老大难得发回横,得意洋洋乎搂着小鸟依人心上人,觉得自己终于坐了一会大丈夫。再看那打滚方踹王氏涕泪纵横满脸灰,柯大爷越看越厌恶。连吐口水,只觉得恶心。
却说杨秀雅看清奸夫不是夫君是公爹,虽然难堪,脑子却比较清醒些,虽然刚刚吃了王氏挂落,十分气愤,可是想着自己身为柯家媳妇,柯家的面子名声关乎自己一声荣辱,绝不能坐视不理,任由他们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遂暗地拉一拉柯老夫人衣袖,暗暗提醒道:“祖母,这般闹发可不成,别说左右邻居听着不像话,就是老爷叔伯大爷们今后如何做人呢?还请祖母想个法子消弭这场祸事。”
柯老夫人闻之犹如醍醐灌顶,对呀,不能让这对贱女人毁了儿子孙子前程。连连点头:“好孩子,幸亏祖母还有你!”随即厉声喝道:“王氏住口,不许再胡闹了,以为好听呢?都跟我去怡安堂。”
王氏被厉声喝斥,充耳不闻,依旧嚎啕。柯老夫人顿时恼了,抬起拐杖狠狠往翻滚的王氏身上招呼几下:“住口,住口!”
王氏今日被丈夫婆婆打来打去,只觉得冤深似海,哪里肯听,索性扯起嗓子嚎啕起来。
柯老夫人给她吵嚷的头疼欲裂,火星子乱蹦,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喝令道:“刘嫂子,张嫂子,把她嘴巴给我塞起来,拖到怡安堂去。”
王氏被塞住了嘴巴,犹自不服,乱蹦乱跳。碰倒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茶壶杯盏滚的满地都是。
柯老夫人一声断喝:“老大,管好你的媳妇,丢人现眼!”
柯老大对原本厌恶至极,且她刚刚想整掉他的儿子,心里恨得直咬牙,恨不得结果她方解气。这会儿得了母亲指令,再不客气,冲上去一拳打在王氏后脑勺上,王氏嗷叫一声,软踏踏瘫在地上,终于安静了。
苏氏杨秀雅一边一个搀扶着柯老夫人回房去,清明则拿着醒脑薄荷香露不是凑到柯老夫人鼻翼,免得柯老夫人起的昏厥了。
刘婆子张婆子联手拖死狗一般拖着肥硕的王氏,紧跟柯老夫人身后,一行人出门来而。
却说门外一人屹立良久,隐约月光下可瞧见他双拳紧握,一双眼睛行将冒火,抢在柯老夫人出门刹那,闪身飞奔,隐身黑暗之中。
却说瑶草闻听荷花传回消息,知道已经摘出了父亲,成功地将简小燕与王氏之丑陋暴露在父亲以及众人面前,瑶草落了泪。
不过,不是悲愁之泪,是喜悦之泪!
余下之事,不在瑶草关心之列,她只要把简小燕送进大房就好了。
青果、青叶惊见瑶草落泪,惊慌询问:“小姐,可是事情不好了?”
瑶草笑一笑:“没事儿,就是脚疼得狠。”
正在此时,柯三爷忽然进门而来,伸手抱了瑶草道:“瑶枝,帮你三妹收拾行李包裹,我们要连夜动身回祥符县去。”
瑶枝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忙忙点头:“哦,噢,好的,三叔。”
却说柯三爷抱着瑶草去了前院方氏卧房,也一般吩咐:“速速收拾行李,我衙门公务繁忙,要连夜动身回去,你们也一起。”
方氏还在生气,不免神情一滞:“连夜启程?如何这般急法呢?夜半更深,三个孩子都没过十二岁,天眼没闭,恐怕不宜夜行呢!”
柯三爷却道:“啰嗦什么,叫你收拾就收拾,算了,叫下人们收拾,我们一起去向爹娘辞行,免得耽搁太久赶不及。”
方氏已经得知方才之事,估摸柯三爷已经恼了那些东西了,可她却横竖想不通,柯三爷因何变成了柯大爷?
瑶草今晚参合之事,方氏会一丝不闻,一时关心则乱,混没注意瑶草这个小不点。
二也是瑶草考虑周全,之前就下了死命令,不许丫头们泄露一字半句,瑶草担心方氏知道她参合这些烂事,觉得她太早熟了不好。就连瑶枝,瑶草也发出了最严正警告,倘若瑶枝再大嘴巴泄漏消息,再不原谅,大家从此绝交,一拍两散,这样的后果,瑶枝承受不起,唯有守口如瓶,就连她母亲也没透露一字半句。
却说方氏尚在犹疑,瑶草朝着母亲眨巴着清幽眸子:“娘啊,我将将脚崴了,疼得狠呢,反正睡不着,不如就听爹爹,乘早赶到汴京外祖家,与女儿请给好跌打馆瞧瞧,女儿可不想做瘸子呢!”说着将红肿的右脚翘了翘。
方氏对瑶草暗示似懂非懂,不过看了瑶草红肿的脚踝,心疼得抽抽,什么气性也没了:“好,好,好,我这就让人收拾,娘认识汴京最好的跌打馆,明儿到了京都,一定替你请最好的跌大大师,好好给你治疗。草儿放心啊,娘保你好好的,绝不会长短腿。”
柯三爷因为之前跟方氏置气,此刻虽然已经警醒,却放不下面子来与妻求和,特别是当着女儿瑶草,因皱眉板起臭脸:“啰嗦!”抬脚走了出去。
瑶草回头皱皱鼻子,水汪汪的眼眸却透着笑意儿,伸手去拉母亲:“娘亲一起。”
一家三口由小丫头前后灯笼簇拥着,往怡安堂而来。
一嘴狗毛
却说柯三爷沉脸带着妻子女儿行往怡安堂与父母告辞,未免尴尬,柯三爷隔老远就使了人前去通报,嘈杂不堪的怡安堂瞬间静谧。
谷雨打起帘子:“老太太有请三老爷三夫人。”
柯三爷这才抱着瑶草跨进门去,但见柯老夫人与柯老爷子并排坐在堂上,柯老大、王氏、简小燕三人跪成一排。
苏氏、杨秀雅,则侍立在柯老夫人身旁。
柯三爷假作不知他三人之事,将瑶草好好安置在雕花椅上,对着高堂父母一撩袍子跪下磕头道:“敬告父亲母亲,孩儿方才接到衙门紧急公函,言说明日有司衙门要去祥符县衙巡察,孩儿不孝,要连夜动身,不能伺候双亲大人了,还请父母大人见谅。”方氏乖巧随着夫君跪下了。
柯老夫人闻言只觉得蹊跷,嘴巴张了张,偏头看了眼柯老爷子,却没言语。
柯老爷子却把手一抬,笑而点头道:“起来,起来,很该如此。忠孝难以两全嘛,当然要先国家,后小家了,去吧,公务不能耽搁。”
柯三爷夫妻齐齐磕头称谢,预备起身告辞。
柯老夫人忽然言道:“既然三儿公务在身,为娘也不好拦你,只是两个孙孙太小,不能夜行,三媳妇就晚几天吧。”
柯老夫人可谓精明,眼见方氏瑶草齐齐而来,估计这是一家子都走。她心意没达成,岂会放走方氏呢。
方氏正要说话,不料柯三爷抢了先:“原该如此,只是很不幸,草丫头崴了脚,肿得厉害,孩儿怕她落下残疾,是以要带她一起,也好早些去汴京城里请名医诊治,至于夜行,孩儿腰悬真龙天子钦赐金印,想来宵小之辈不敢近身,量也无碍,请母亲允准。”
柯老爷子闻言忙着走进瑶草身前查看:“嗳哟,我的乖孙女,这是啥时候崴了呢?疼不疼?怎不使人告诉祖父一声呢?服侍人呢?怎么不好好看着?来人啦,一个个拉去给我捶一顿,光拿工钱不干事儿!”
对着真情流露的柯老爷子,瑶草心下有些惭愧,忙道:“祖父您别担心啊,孙女不大碍,今儿家中事太忙,实在怪不得她们,再者,孙女儿可没那么娇贵,疼且疼,孙女儿还忍得住!”
柯老爷子闻言摸摸胡须点头道:“嗯嗯,我孙女儿最像祖父了,聪明又勇敢,只是这奖惩要分明,凭他是谁,得罪我的孙女儿,我就得罚他们。”
瑶草知道可老爷一贯雷声大雨点小,权威笼罩在柯老夫人之下,遂笑着皱鼻子:“祖父好威风哦!”
柯老夫人却不以为然:“行啦,行啦,不过崴了脚,我们乡间人家,谁不是磕磕碰碰长大的,也没见谁人落下残疾呢,我看那三丫头这一向壮实多了,哪里这般娇贵了。”
方氏咳嗽一声准备开言,这一次却又被苏氏抢了先:“婆婆有所不知,这伤筋动骨可大可小,虽说万把个中只落下一两个残疾,可是毕竟有啊,三丫头如今可不比一般乡下丫头,她将来议亲可是要门当户对,嫁得定是官宦人家,这也是我们柯家的荣耀呢。倘若当真耽搁落下残疾,将来论亲定要大打折扣,岂不害了三丫头一生?正所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依媳妇意思,还是早去汴京延请名医为好,免得将来后悔莫及。”
话已至此,柯老夫人不好再行阻拦,可是柯老夫人不甘心啊!特别是如今王氏失德败行,简小燕这个灾星又缠上了大房,青莲师太那个预言让柯老夫人如鲠在喉,胆战心惊。
她不能任由大房金灿灿的孙子孙女,败坏在简小燕王氏手里。她对王氏已经彻底失望,只想把大房子女交给柯三爷与方氏教养。柯老夫人发觉,瑶枝跟了方氏不过一年,这次回来大有不同,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应酬客人进退有度,眉宇间淡定从容了不少,很有大家闺秀之风范,浑不似当日那个腼腆的小丫头了。
柯老夫人认为这正应了人挪活,树挪死。
再者,瑶玉与杨家姻缘,不知能否挽回,她由是更加想把瑶玉也塞进三房去。一来,柯老夫人认为只有远离王氏,才能挽救瑶玉。二来,也是面子观念作祟,柯老夫人想着,瑶玉只要跟着三房,即便杨家婚事彻底告吹,瑶玉也可以仗着做官的叔叔,由方氏替她攀上一门好亲,自己也不至在娘家人面前丢脸。
在柯老夫人心里,倒底娘家比不得儿女重要。
唉,估计这也是世人因何喜男不生女了,谁让女生外向呢!
却说柯老夫人心念至此,只觉得三房是大房一脉中兴的一根稻草,她必须替大房子女抓住这个机会,急忙忙道:“如此也罢,谷雨,去请大小姐,二少爷,叫他们速速收拾行李包裹,随她三婶去祥符县读书,秀雅,你们夫妻随后再去。”
方氏见柯三爷欲言又止,深觉这回再不能沉默了,盈盈一福身道:“不是媳妇要驳婆婆面子,只是媳妇精力有限,而今带着大小五个孩子已觉吃力,委实不能担当婆婆所托,只有辜负婆婆了,还请婆婆见谅。”
柯老爷子也点头附和,讶然道:“是啊,三媳妇已经够忙了,你个老婆子,糊涂啊,老三是衙门又不是学堂,如何叫孙子孙女一阵风涌到他们三叔家去?大孙子也已经成家,他们父母双全,又不是孤儿,哪有依附叔叔道理,你这不胡闹吗!”
柯老夫人势在必得,见看了老爷子瞎搅合,顿时火大了,狠狠一瞪眼:“你懂什么?官家养大的孩子能与乡下孩子比吗?”回头看着方氏道:“既然你说精力有限,那好,瑶枝这丫头如今大有长进,这次就不去了,留下有我教养,换瑶玉兄妹去衙门,再说啦,秀雅夫妻有手有脚,还可以帮你一把,你有什么不乐意?就这么定了!”
别说苏氏闻言来年色大变,方氏也恼得直噎气,胸脯子急速起伏,正要再次开口拒绝。熟料半晌不吭声的柯三爷开了口:“母亲,父亲言之有理,大哥大嫂既健在,又不是三餐不济,侄男侄女实在没有依附叔叔道理,知道的会说这是母亲您的安排,落在外人眼里,或者有心生龌龊之人眼里,还道我是仗势欺人,夺人子嗣呢?”
柯老夫人嗤道:“这才是笑话了,谁会这般无聊,管人家家事,又怎么扯上子嗣了呢?”
柯老爷子怒道:“说你不懂吧?那御史言官口舌似刀,你是怕他们没有攻讦儿子把柄还是怎的?”
柯老夫人闻听这事儿或许会影响三爷前程,有了些许犹豫:“送她们去,不过是为了他们上进而已,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
柯老爷子怒道:“那苏参政为了修炼儿子学问,带着儿子媳妇上任,且有人攻讦他行为不检,差点丢官罢爵,你倒说说,他老子教导儿子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呢?妇人之仁,还不住口!”
柯三爷见父母差点打将起来,忙着解劝:“母亲若想侄儿们上进,大可以送他们去书院附学,让他们专心治学。儿子我成天忙忙碌碌,就是瑶草们也是替她们请了私塾先生,没有亲自教导。侄儿们倘若送到县衙反是耽搁了,还请母亲三思。”
王氏谋夺三房不成,心中只觉得憋闷,此刻不知死活的发了话:“哼哼,你们说得轻巧,上书院?我们家为有没有当官的老子会银子呢?拿什么上书院?”
柯大爷冲着王氏一声断喝:“你住口!”
柯老夫人眼神低头喝茶,似乎没听见这话。
柯老爷子当即就火了:“放屁!我柯家书香门第会读不起书呢?之前我能供养三个儿子,如今你们倒供不起两个儿子了,也好意思说嘴!”
柯老大这会儿见柯老爷子恼怒,忙着磕头:“父亲大人息怒,切莫听无知妇人胡咧咧。”
简小燕也是不知死活,忘记自己如今已经臭名昭著,还以为是客居娇客呢,竟然Сhā嘴秀贤惠,劝那王氏:“姐姐切勿担心这个,缺了谁的,也不会缺了侄儿们读书上进银子,你要相信姐夫。”
这话不劝还好些,这一劝就惹了马蜂窝了,王氏顿时心头大怒,心道,好你个狐狸精,我叫你帮我抢夺三房的财产,你不尽力,倒抄了我的后路,现在又来说风凉话,我老虎不发威就当我是病猫呢。乘着众人不防备,王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手抄起边上一个绣墩儿,劈头盖脸砸了下去,简小燕惨叫一声应声而倒,王氏在众人讶然的瞬间,再一此高举绣墩儿狠狠击打在刚要爬起简小燕腹部。这一次,简小燕来不及惨叫,便瘫软了。
柯老大此刻房惊醒过来,躬身抱起简小燕失声惊呼:“燕儿,妹妹?”
旁边苏氏唯恐天下不乱:“嗳哟,血,流血了,大哥快放下,叫我看看。”
柯大爷依言坐下,却死抱着简小燕不放手,苏氏只得就着身子替她拿脉,半晌方道:“滑台了,孩子保不住了。”
柯老夫人闻言眼皮跳一跳:“儿媳妇,你,尽力抢救大人吧。”
随即一声喝令:“来人啊。大奶奶王氏疯了,绑住手脚送到后院花房去,窗子封死,门上加锁,槅门递食,几时疯病好了,几时再开门锁。”
张婆子刘婆子以及瑶玉奶娘简直等不及,七手八脚把王氏混的粽子似的。柯大爷犹嫌不足,上前狠狠掴了王氏几十个耳光,复又踢了几脚。
柯老夫人等柯大爷踢了几脚方才发话:“够了,你想发重丧啊?”
柯老大要把简小燕抱回去,柯老夫人拦了:“你一个大男人会照顾呢?你想她死,就搬回去,想叫她活就留下她,你今晚连夜回去朱仙镇,今晚之事,与你无关。”
柯老大跪地不肯离开。
柯老夫人顿时火了:“想她死,你就留下。”
柯大爷这才磕头答应了。
柯老夫人又道:“去叫大少爷来,叫他们父子一起走。”
却说瑶草惊见简小燕脚边血迹蜿蜒崎岖,淅淅沥沥,顿时眼晕,又见简小燕散乱的头发,煞白的脸,浑身软塌塌犹如布偶一般。瑶草无数次诅咒简小燕为何不死,如今她浑身死气沉沉,瑶草却吓得浑身颤抖,上下牙打架铮铮直响。
方氏把瑶草脑袋摁进怀里,连连拍哄:“不怕,不怕,有娘呢!”
柯老夫人缓缓走近瑶草母女,伸手摸摸瑶草脸:“好孩子不怕,好好的啊。”
回头看着柯三爷叹道:“是我糊涂了,你们速速离家。记住了,今日之事,你们不知道,你也从未回来过。”
柯三爷犹豫道:“父亲母亲?”
柯老爷子挥挥手:“走吧走吧,听你母亲话。”
柯老夫人也道:“放心,我吃了一辈子盐了,走了一辈子,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柯三爷回头看着方氏道:“夫人,把我的投田契约交与母亲,用于帮扶侄儿们入学可好?”
方氏闻言飞快的看眼柯老夫人,方才言道:“是为妻忘了告诉老爷,正月离家之时,妾身早已交给婆婆了。”
柯三爷神情一滞,面有讶色,随即点头道:“哦,这就好。”
却说柯三爷一家子三口行礼告退,正要出门,柯家为兄弟与瑶玉齐齐而来,瑶玉更是扑地抱着柯老夫人腿杆子嚎啕大哭:“祖母,求求您放了我娘亲吧,您这样捆着她,她会死的。”
柯老夫人厉声喝斥道:“李嫂,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还不带回去安歇了!”
瑶玉奶娘上前去搀扶瑶玉,瑶玉却挣扎着不肯走,兀自磕头求告,端的是母女情深。
随即,柯家为兄弟也跪下了:“求求祖母,母亲关着就好了,求您发话解开母亲手脚吧!”
柯老夫人拍桌子怒道:“她已经疯了,你们明白吗?不然怎会行凶杀人呢?我不捆她,就是我死,你们死,全家都死,你们想这样呢?为儿,你真叫我失望,这般时候,你不去送你父亲,摁住他,不许他胡思乱想瞎胡闹,帮着家里处理后事,竟然跟着瑶玉这个不懂事的丫头片瞎起哄,给我添乱,你对得起我?”
柯家为满脸羞惭,连连磕头:“祖母教训的是,孙儿这就去。”
柯老夫人一挥手:“去吧,我几时送信与你,你再回来。至于你母亲,只要简丫头无事,我包她无事。”
柯三爷看着侄儿侄女摇摇头,叹气预防是一点头道:“走吧!”
瑶草们回房,下人们已经收拾妥忒,一个个脸色凝重,默默无声。想来已经听到风声。
乘着柯三爷回书房整理机会,方氏左右一看沉声道:“小姐崴了脚,我们傍晚起身去朱仙镇与太爷会合,以便得到官兵护送去汴京求医,记住了?”
众人齐齐点头:“记住了!”
方氏一挥手:“秋云去告诉衙役们,抹黑出村,不许燃点火把灯笼,出了村子,上了管道再点灯笼火把。”
恰在此时,苏氏匆匆赶来与方氏瑶草等送行,见方氏瑶草脸色煞白,估计她们吓着了,因假借给瑶草正理风帽之际悄悄与方氏瑶草言道:“安心,孩子只是动胎,人且死不了。”
方氏讶然:“哦?那为何方才?”
苏氏笑道:“老太太早吩咐了,这孩子不能留,所以我才将计就计,故意说得严重了,她日落胎,简小燕只会恨王氏了,但不会思及其他!”
胜利脱逃
却说方氏母女正在整装,苏氏匆匆而来送别,只发感慨:“前一刻还亲亲秘密姐姐妹妹,眨眼间竟然这般狠毒下杀手。这还是她喜欢的表妹,倘是我们碍着她,还有命吗?这个女人,唉!”
随即附耳悄悄告知方氏,简小燕性命无碍。这使得心慈的方氏稍稍松口气:“真不知道婆婆为何这般,难道瑶草瑶枝不是她嫡亲孙女么?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难以常理推断。说实话,她二婶,我真不知道她下步要做什么!”
苏氏眼神凛一凛道:“三婶放心,为了你,也为了瑶枝兄妹,我不会让她们有闲心去想你们。”
方氏看着苏氏,这意思是要挑祸搅扰啰?
苏氏郑重点一点头儿。
方氏笑一笑:“如此最好了。”
苏氏忽又道:“以后三婶一家以及瑶枝兄妹米粮,我会让二爷按时送到任上。还有三儿月例用度,婆婆叫停了,弟妹不计较,我也不说了,日后三儿上书院学费,我定会如数奉上,虽不在弟妹眼里,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总不能叫弟妹操心劳力又伤财吧。”
苏氏一向便宜占在明处的做法,倒让方氏心中舒坦多了,至少她这人心中有数,沾了光,知道道声谢,也知道想法子回报,不像某些人得寸进尺得陇望蜀。
方氏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她心里很是感谢苏氏这次费力周旋,为自己清除了王氏姐妹这对祸患。再说方氏生财有道,偌大家事,只要心里舒服,混不在乎却也不在乎这些,因道:“这倒不必,二婶知道我不是吝惜钱财之人。”
苏氏忙道:“三婶一定要收下,如今我虽当家主事,却是婆婆做主,她一向偏帮大房,如今又娶了秀雅,更是亲上加亲,王氏也不是好相与,你若不收,纵然省下了金山银山,也落不到我们头上呢,不如大家花了干净。”
方氏笑一笑:“如此依你就是了。”
苏氏忽然肃静了脸色:“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填补不了什么,就凭瑶枝头上首饰,也不下百八十两,更不谈他兄妹增长见识。我虽没本事,还不上三婶情义,却心里有数,其他的我也不说,有一点我可以发誓,我们二房,我们夫妻,终其一生,绝不会做一丝半豪有伤三婶之事。”
方氏一笑:“我们好妯娌,说这话很是不必。”
话到了这里,也不必再说了,苏氏帮忙将酣睡的栋梁缠裹得严严实实送上车上,外面衙役已经用棉布缠好了马蹄铁掌。
柯老爷子二房夫妻把瑶草一行人送出大门。车队由一兵丁提着一盏琉璃灯在前领路,一丝不闻出了村。一行人拐上了官道,柯三爷下令点起灯笼火把。
走了不久,便碰上柯家大爷父子随从,两拨人合拢,约摸走了半个时辰,车队到了朱仙镇,柯大爷力邀柯三爷一家歇息至天亮再走。
方氏倒有此意,拿眼看着夫君。
柯三爷却面无表情,推说公务要紧,拒绝了长兄,领头扬鞭长驱而去。
好在时值金秋,尚未入冬,夜风虽有寒意,瑶草等又斗笠防护倒也不觉,因为瑶草受伤,栋梁兄尚小,马车几乎以步行速度前行,百八十里路,马不停蹄,足足走了五个时辰,卯正时刻,城门开启,瑶草们一行方才到了汴京城。
柯三爷把方氏呣子四人送进了方家大门,交待瑶草母女几句,又郑重把瑶草母女托付给大舅兄,方才返回祥符去了。
却说一行人彻夜未眠,人困马乏,东倒西歪只想躺着,未料一夜酣睡的栋梁却一个哈欠醒来了,眼珠子骨碌碌四处观望,似乎奇怪,如何一觉睡醒,变了天地。
瑶草一行人到来,很快惊动方家个人,方老夫人闻听瑶草受伤,忙着派人去请跌打师傅过门诊治。方三夫人甚至张罗着让方三爷请个相熟的太医过门。还是方氏拦了:“三嫂别太紧张了,先请老馆主过来瞧瞧吧,不成再烦三哥。”
许大夫大清晨被老管家从被窝里闹起来,还道真有什么大事儿,不免急匆匆过府,与瑶草诊治一番却道不妨事,并未伤筋动骨,只不过挫伤了肌肉,别看疼得很,好的也快,建议瑶草接受按摩治疗,保证三天后瑶草可以走路,七天后活蹦乱跳。
瑶草闻之,喜之不尽,不瘸就好。想着这次故乡行,虽是自伤了,却化解了母亲危机,瑶草只觉得很值了。
柯家一行所发生事端,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方氏除了告诉最亲近的方老夫人与方三夫人,其他一概闭口不言。
以方氏性格,原本连母亲三嫂也要瞒住,可是柯三爷忽然归家,打乱了方氏要回谷雨清明计划,临时决定走得匆忙,错失了带走故意清明的机会。
谷雨清明这两个忠心的丫头,是方氏预备留给瑶草的陪房人选,她实在舍不得丢给柯老夫人糟蹋了。
想着自己已经开罪了婆婆,再开口要人估计会受刁难,闹僵了反而不好办了。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方氏预备买两个小丫头,让方三夫人以方家名誉去与柯老夫人周旋,就说清明谷雨家里自小订了亲,如今大了要回家履行盟约。好歹要将清明谷雨换出来。
方老夫人闻之十分气愤:“老不羞,送她什么丫头?你既然舍不得,直接派人接回就是了,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方氏叹道:“她虽然做的过了,倒底长辈,老爷的面子还需顾着。”
方老夫人气道:“当初我就瞧不上他们一家半吊子,这也是你自己选的,怪得谁呢?”
方三夫人言道:“嗯,要办不难,这个说法有些不妥,谷雨清明将来要给瑶草,必定瞒不过柯老太太,不如索性挑明了,就说妹妹已经替她们在衙门配了婚,又恐老夫人无人使唤,所以买了两个小丫替换,柯老夫人虽然不高兴,只要我亲自出马走一趟,量来无妨。总好过现在瞒着,将来被她知晓实情,又去姑爷面前下蛆。”
方老夫人却道:“你去什么?不去,让二管家走一趟就是了,就按你妹子说的办,人是我方家的,我能陪送也能收回,将来也可以再送给外甥女儿,看她敢来跟我啰嗦,我就服她。再说,她若想通透,知道被算计了更好,难道就许她算计别人,不许别人回敬她?她若有气性,怄死最好了。”
方老夫人在方家一言九鼎,方三夫人含笑认了:“婆婆说的是,我这就全排。”
不是方老夫人如何发作柯老夫人,却说瑶草入住方老夫人厢房养病,方家几位小姐夫人闻讯齐齐来探,礼物瞬间堆成山,安慰的话说了几大车,让瑶草只觉得这样病一回真划算。
除了楠君要备办嫁妆露面少,其余梨君薇君莲君三位表姐见天来访,瑶草虽然行动不变,却丝毫没有寂寞感觉,特别是薇君,跟瑶草呆的时间最久,常常一来就嘀咕半天。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吃得穿的用的无所不谈,还悄悄告诉瑶草,她那准小叔子宋大胖,每每薇君过府做客,他都远远打听瑶草,询问瑶草喜欢不喜欢他所送贫嘴鹦鹉。薇君怕他发飙,只哄他说鹦鹉带走了,喜欢不喜欢不知道。
见瑶草不大兜揽,薇君笑道:“说件让你解气的,那宋二少不知发了什么风,好好的书不好生念,常常逃课偷偷耍枪弄棒,被他娘发觉揍了好几回。那可不是一般揍法,手脚吊着抽鞭子呢。唉,那小子也硬气,索性表明心意,要考武举,考不上武举就要投军去。”
瑶草心里解气,一笑道:“结果呢?”心里直希望那家伙被揍个半死方好。
果然薇君言道:“怎样?打得更狠呗,要知道当今重文轻武,武官混没地位,他文人走下贱,还不被抽死!”
文官武官瑶草不懂,不过武官镇守边关瑶草知道,真希望宋大胖真的投军去,这样就是出息了也是镇守边关,哈,那就跟自己半点也沾不上了。
柯三爷是瞧不起武官的,认为行伍之人有辱斯文。
见瑶草来了点兴趣,薇君又道:“这些日子又不玩鹦鹉了,把自己所有零花钱,加上他弟弟宋三少的零花钱,花了整整十两银子买一只白鹞子,天天跟家里训练,愣说是西域来的海东青,你说这人傻不傻?”
瑶草不知道薇君是不是受托替宋大胖讲好话,决定不再理会,任是薇君说什么,只是微笑不语,薇君见瑶草兴趣缺缺,叹气闭了嘴。
却说瑶草奉命养伤,只因许馆主说了句吃什么补什么,要多喝骨头汤吃猪脚筋,牛筋儿,这可不得了了,方老夫人吩咐厨房,一日三餐上大餐,牛筋儿不好弄,猪脚筋儿天天有,唉,起先还好,喝着挺香,架不过天天喝,顿顿吃,三天过后,香喷喷的猪蹄愣叫瑶草吃出毛骚味,别说再吃,闻一闻就反胃。
方老夫人无奈,只得另避蹊径,改炖鸡汤鸭汤鱼汤羊骨头汤了。方老夫人原本要大补几天鸡汤,这还是方氏私下请示方老夫人说:“娘啊,草儿喝猪蹄儿已经伤了胃,发誓再也不喝了,您别再叫鸡汤鸭汤也伤了,真到了要补身的时候靠什么呢?”
方老夫人闻言一愣,随即会心一笑:“这才几时呢?”笑过却允了,改成一天换种汤了。
回头却说方三夫人领了婆婆命,花了十两银子一个丫头价钱在人牙子手里买了两个手脚粗大,身子结实的,性子刚烈却口舌却锋利还没调教温顺的半大丫头,让方家二管家当天启程赶往柯家村,因为柯老夫人已经起了心要保媒拉纤,说不得三五天就把谷雨清明给送人了,必须得快,与柯老夫人争时间,务必在她尚未摆平王氏简小燕这对姊妹花之前把人还回来。
至于为啥买了两个粗苯没调教好的丫头呢?这也是方氏的意思,柯老夫人不是想给刘婆子儿子说媳妇吗?就给她送个粗笨的,执拗的,经得起摔打的,扛得起农活的,将来跟那刘老幺配成对,若是刘老幺好吃懒做夫妻动起全武行,这样的媳妇是打打得,骂骂得,保管刘婆子满意。也叫她们长点记性,别随便惦记人家东西。
二管家出发四天后,谷雨清明会同楠枝母女到了方家。方氏只给楠枝道恼,只说瑶草忽然折了脚踝,不得不连夜启程。楠枝虽然觉得方氏走的蹊跷,却也没有追问。
清明谷雨却在进门伊始给瑶草方氏磕头谢恩,只说感谢方氏派人及时,否则再晚三五天,她两个就陷在柯家村了。
原来柯老夫人圈禁了王氏,隔天就得知简小燕虽然堕胎,却性命无忧之后,随即让杨秀雅协助管家,把简小燕全权交由苏氏照管。借口王氏病重,安排瑶玉奶娘与张婆子强押着瑶玉去了青莲庵闭关抄经,美其名曰,为母祈福,七七四十九天,以磨瑶玉暴躁性子。
柯老夫人为了粉饰太平,故作悠闲得很,整天跟村里老妯娌谈天说地,不亦乐乎。
刘婆子趁机进言,不如办场婚事冲洗王氏所带霉气。柯老夫人竟然满口应承了,要将清明许给刘老幺。
清明欲哭无泪之时,二管家这一及时雨到了,柯老夫人得知清明谷雨都是自小订了亲,也就无话了,虽然不悦,看在方家的厚礼份上,也看在新买丫头两张卖身契上,柯老夫人没再刁难,而是高兴地放行谷雨清明,虽然没有赏赐,却允准她们带走所有属于自己东西。这在柯老夫人已经难能可贵了。
反是苏氏对于清明谷雨去向十分明白,私下决定,多发了清明谷雨一月月例,意在让她们提点看顾瑶枝。
这一来,清明谷雨就不能配柯三爷小厮了,方老夫人在方家铺子里与他们择了两个能干的小管事配了婚事,并与她们讲明了,眼下先在方府当差,等过几年陪嫁瑶草出门子。
谷雨清明虽是下人,却是方氏看重之人,除了每人几身上好尺头,另外赏了她们每人五十两陪嫁银子。
这可是大礼了。
清明谷雨两家人特特进来给方氏磕了头,方才回去办喜事去了。
七天后,瑶草已经能够正常行走,方氏惦记柯三爷不顾方老夫人挽留,于十月二十日回到了祥符县。
这一回再回祥符县,在方氏不觉什么。在瑶草,却是终于扫尽了简小燕留在她心上最后一丝阴影,从此,瑶草生命中再不会遭遇简小燕了。
瑶草直觉心情愉悦,看天空碧蓝如洗,看树木青翠欲滴,看什么都顺眼都亲切,再看柯三爷,也有了父亲的味道。
这却是后话了。
瑶草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走出了前生梦寐,瑶草会心一笑,猛吸一口家里的空气,只觉得今日祥符县衙之空气特别清新,吸一口只带着香味儿。
车架进了后衙,瑶枝抢着下车,指挥得来接车的柯家有赵栖梧团团直转。
方氏下车悠然下车,半晌不见瑶草跟来,回头却见她呆愣着傻笑,笑道:“这丫头,几天不回倒不认路了,下来呀,傻丫头!”
瑶草躲开青果青叶搀扶,自己呵呵乐着跳下车:“来咧!”
惹得刚进院子的来接妻女的柯三爷不满地瞪圆了眼睛:“女儿家家,咋咋呼呼,不成体统!”
各自精彩
瑶草急忙收住脚步,对着柯三爷盈盈一福:“爹爹万福。”
柯三爷点头皱眉:“嗯,才刚好要仔细些,别再折了成了毛病。”
瑶草再一福:“是,劳爹爹记挂。”
柯三爷眼睛横扫青果青叶,两丫头慌忙上前搀扶瑶草。方氏笑指柯三爷对柯家栋梁道:“快些叫爹爹,给爹爹请安。”
栋梁兄弟这些日子没见柯三爷,哪里记得许多,顺着母亲指向倒看见了姐姐瑶草,顿时小手招招笑眯了眼:“草草啊,草草啊,抱抱啊,咯咯……”
方氏接过大石头抱到可是那也眼前:“来,大石头乖,叫爹爹。”
大石头终于发觉了更好玩的东西,笑嘻嘻叫声爹爹,伸手去捞他老爹纱帽上的裆翅,大约觉得她们颤颤悠悠蛮好玩吧。
柯三爷见了一对活宝贝还是缓和了脸色,伸手接了儿子抱着,左手捉住儿子小手:“哎哎哎,不许乱动啊……”
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进了桂院,方氏回头一瞧瑶草努努嘴:“回去梳洗了歇息。”自己接了小石头,径自去追夫君大儿子。
瑶草一番梳洗与瑶枝凭栏品茶观秋色,不由感叹:“还是家里舒服。”
瑶枝一笑:“三妹这话说的,住了七八年的地方倒不是家了呢?”
瑶草一笑:“我只记得古人有云:心安即是家。整天算计,身累心也累,何以言家?”
瑶枝顿时叹息:“可不是呢,可惜了我的红宝首饰被祖母扣住,唉,我想起来就心疼,就窝火,都是瑶玉不好。”
瑶草拍拍瑶枝安慰道:“你该庆幸留下的是珠宝才是。”
瑶枝咧嘴一笑:“是啊,只不知道祖母何时有来搅扰呢!”
瑶草知道,母亲待带瑶枝虽好,祖母瑶玉却一旁虎视眈眈,瑶枝由之前笃定变得心慌意乱了。
想着祖母的层出不穷招数,虽然之前吃了祖父挂落,可是以瑶草对可老夫人两辈子了解,以柯老夫人强烈得控制**,绝不会轻易熄了掌控三房之心。
好在母亲有了防备,父亲有些觉醒,护佑自己三姐弟想来不是问题。可是瑶枝就悬了,柯老夫人听了苏大人案例,不会把柯家为夫妻塞进来,将瑶枝瑶玉替换很有可能,到时候恐怕母亲也难以拒绝。前生瑶玉母女忽然降临三房谋婚,应该与柯老夫人纵容有莫大关系。柯老夫人之心偏的可不止一点半点,瑶草只觉莫可奈何,唯有安慰瑶枝:“想这么远干什么呢,没听谷雨说嘛,瑶玉被关起来了,七七四十九天呢,至少年前不会变了,安心啦。”
瑶枝闻言更加惶然了:“可是,春节还要回去啊,那丫头倒时候肯定又要蹦跶了。”
是啊,春节还要回去呢!
衙门一般小年落衙,初六升堂,前后将近半月年假,一个‘孝’字压死人,方氏纵不想回去,却是避无可避。瑶草顿时心情也不好起来。
何时方能真正脱离呢?
正在纠结,荷花通报:“二小姐三小姐,太太传饭了。”
瑶草迅速自己拍拍脸,又把瑶枝脸颊挤一挤:“笑一笑,笑一笑,可别露了口风,会被父亲骂我们不孝顺呢。”
瑶枝笑得比哭还丑,瑶草直觉后悔,不该提起前情往事,不过这事儿比起自己前生无助实在只能算作猫猫雨。瑶草握一握拳安慰瑶枝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就算祖母要塞瑶玉过来,我也叫母亲捎上你,不过,你可得答应不做墙头草,我们两个是一国,共同进退,否则,我可不保证。”
瑶枝闻言立时笑颜如花,与瑶草一击掌:“这是当然啦,我们联手,势必斗得她仓惶出逃。”
祖母还会不会故伎重演呢?瑶草不得而知,不过,瑶草真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不过如今没了简小燕与她们狼狈为奸,里应外合,瑶草有信心,凭她来犯百次千次,自己必定诛灭她百次千次,一如眼下生不如死之王氏简小燕。
这一想,瑶草瞬间开朗起来,瑶草的笑脸与信心感染了瑶枝,两姐妹牵手下楼,瞬间换了笑颜。
瑶草相信,吃过亏上过当得瑶枝,今后会成为自己得力的盟友与亲密姐妹,对于瑶枝这个有些笨笨的却善良的堂姐,瑶草愿意拉她一把。
毕竟没有亲密姐妹与倾心朋友的人生,太过寂寞,正如前生的瑶草。
接下来的日子,放下包袱的瑶草,过得十分轻松。
瑶草有一时间少了上书房的日子,而增加了上小厨房的日子。因为秋果累累飘香,正是炮制各种蜜饯的好日子。
赵灵儿送与瑶草的蜂蜜地奶|子,与蜜饯杨梅启发了瑶草,她最近迷上了自制蜜饯与烤制甜品小点心。
因为马上就要冬至,大宋冬至如年节,各家各户要相互赠送节礼,汴京外婆外公偏爱甜品,瑶草预备学会了去外公外婆面前讨好卖乖,也算是投桃报李吧。外公外婆们对瑶草姐弟实在好的没话说。只要汴京表姐表兄们所有礼物,绝不会少了瑶草与栋梁兄弟,大到金银玉器,小道一道点心。
瑶草并不贪恋金银珠宝,可是这种被人时时牵挂疼惜的滋味实在很好。
忙碌的日子转眼即逝,这一日正是十一月二十八冬至日。
方氏依照惯例,一早准备了时令瓜果,各色点心特产,外加给汴京父母,柯家村公婆准备了贵重药草,人参鹿茸,银耳燕窝,预备他们冬日进补。
另外带着瑶草亲去汴京参加余夫人组织踏雪赏梅宴。
可别小看礼部侍郎只是三品官,这可是个管官的官,手握人面官员之大权。只要官员没有大差错,他说你优,你便优,官运亨通,惹恼了,后果就会很严重。
余侍郎正是这样管官的官,可谓柯三爷官放祥符的主要出力人,而柯三爷如今也算作是余侍郎一党,同属柯三爷主考恩师王丞相一派,虽然王丞相未必记得柯三爷是谁,可是柯三爷身上已经打上了王丞相一派的烙印,换句话说,一日余侍郎或者王丞相倒了,柯三爷或许就会受到牵连,即便不被罢官,也不会有好差事了。
即便同属一派也有亲疏远近之分,所以,余夫人正是方氏该竭力拉拢讨好之人。只要与余夫人搞好了关系,有余侍郎在吏部罩着柯三爷,柯三爷的官运就会一路亨通,因为罩着余侍郎之人是王丞相。
这是为官之道的潜规则,所以方家三夫人提前就给方氏早早打了招呼,要方三夫人届时一定要厚厚备礼,早早驾临。
因为眼下正是个好机会,余小姐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佳期,夫君就是王丞相的侄子。这侄子也是子,因为王丞相没儿子。
因为以方氏七品淑人资格,若不是与余侍郎属于自己人,又碍着方三夫人这些的面子,方氏很难敲开余侍郎家的大门,更别说面见余夫人了。
所以,余夫人肯邀请方氏与瑶草参与她所主办夫人聚会,那是天大面子。
方氏与方三夫人在就通了信息,余夫人嫁女儿,二人联手替小姐添妆就是了。
想着余夫人嫁女在即,嫁妆什么定然早就备齐,而人众潇潇送礼,万不能招摇,抬着大箱子大柜子可不好。
方氏姑嫂一合计,不如俗气些,就送黄白之物。方氏用一个红漆描金首饰盒装了金华十朵,每个十两,礼单却写着:上等堆纱宫花一匣。方三夫人一顶赤金镶嵌红宝石花冠却写着:鎏金步摇一枝。
却不要害怕余夫人不领情,因为这些首饰盒连同礼单都是余夫人亲手验看,再递给小姐丫头传到小姐绣房去了。
余夫人接手如同真的接了宫花步摇,微微一笑:“太客气了,她宫花步摇实在烦多了,只没有二位夫人所赠手工精细。”
方氏姑嫂则笑道:“实在简薄,把与小姐赏人玩吧。”
瑶草只看得有些发愣长见识,穷人家花费一辈子也花不完银钱,被她们三位夫人愣说成了白菜萝卜了。
瑶草与方家梨君薇君莲君被请进了余小姐闺房叙话,众人争相贺喜,余小姐满脸娇羞,却是一一含笑道了谢。瑶草也因此获知,余小姐夫婿不仅名门公子,还是少年才子,去岁恩科庶吉士,这可是未来宰辅阁臣储备。
瑶草不由感慨,这可真是强强联手啊。
腊月初八,楠君佳期。
楠君洒泪别亲人,大表兄方英明将之报上大红花轿。大红花轿颤颤悠悠领头走,嫁妆随后摆成长龙。说十里红妆一点不过,一百二十八台嫁妆足足摆了一条街。
楠君的夫家姓田,乃是医药世家,家里有药行医馆,她夫君却是太医院小御医,据说是凭着真才实学考上的。
楠君正是田家大少奶奶,未来当家主母。
瑶草获知暗暗佩服老外公,真是只老狐狸,各行各业渗透啊。
唉,瑶草不由羡慕,自己倘是方家孩子多好啊,祖父母的见识与手笔,差了外公外婆何止一星半点呢?真不知道她们瞧不起母亲方家为哪般!
进了腊月,方氏开始全方位忙年。瑶草瑶枝已经停了学堂念书,终日跟着方氏忙碌起来,瑶枝权利接受照顾一家人饮食起居,而瑶草方氏则开始准备方方面面人情往来。特特是柯三爷同僚上司这一块,柯三爷是个甩手掌柜,全靠方氏打点周旋。
在方氏周旋柯三爷上司同时,柯三爷这个掌管祥符县百姓荣辱兴衰最高长官,也是全县士绅周旋的对象。
一进腊月,送礼之人也踏破了门槛。
虽然柯三爷有读书人的自觉性,并未如有些官员一般进行索贿摊派搜刮,祥符县天子脚下,富庶之乡,小小一个县令年节收礼也不在少数,各种贵重药材,像山参鹿茸,银耳燕窝虫草,香粉珠宝锦缎尺头,乃至鸡鸭鱼鹅,羊兔梅花鹿一类年节所需活物却也不少。虽然百姓循例送礼,金额有限,难填方氏花费,却也多少能够补足些。
柯三爷虽然古板,不屑这些,却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并不干涉方氏各方面予以平衡往来。
腊月开始,柯三爷也开始参与同僚与同年的吃请请吃活动。
方氏瑶草联手一直忙碌到腊月二十,总算抹平了方方面面,只等参加了余小姐婚宴,年前忙碌就算告一段落,剩下就是自家过年了。
相较于柯家三房祥和之气,柯家村十月之后就显得鸡飞狗跳了。
却说那简小燕自从动胎乃至柯老夫人借机拿掉她胎儿,简小燕日夜啼哭,心里只恨王氏不死,好与自己孩儿添命。
可是简小燕要收拾王氏要仪仗柯大爷,而柯大爷出事伊始就被柯老夫人驱赶去了朱仙镇。
虽然柯大爷日日担心,却也记得母亲之言:“你想她死就留下。”是以,虽然十分挂牵,却也不敢胡乱行动,偶尔思及冒进,便有柯家为出言警惕:“父叫子亡,子不敢不忘,父亲倘若真心要儿子们与姨娘呣子抵命,儿子也没话好说。”
被儿子直言宠妾灭妻,柯大爷虽然气极甩了儿子耳光,倒底忍住没回家参合。
这就苦了简小燕,孩子没了,大爷不在,妾身不明,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天天见着唯有苏氏。
柯老夫人却已经替简小燕寻摸了一位丧偶屠户,预备将简小燕嫁之。屠夫闻听是个黄花大闺女,喜之不尽,扬言不要一分陪嫁。
简小燕闻言肝肠欲断,要知道她可是差点成了知县夫人之人呢,岂会甘心委屠夫作下流。
万般无计,简小燕便在苏氏面前装可怜,想叫苏氏替她送信与大爷,因为她的母亲也被柯老夫人控制起来了。
苏氏不允,简小燕便威胁绝食。
苏氏却笑了:“你只管饿死,我可不是大爷,绝不会怜香惜玉。你就饿死了,也有仵作验尸,攀不到我,也罪不及柯家,只怕遂了别人之意,再者,你死都敢,害怕嫁给屠夫嘛,他再凶也是个人,不少你吃喝,不比死了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简小燕顿时梨花带雨:“想我纵非金玉之身,却也是书香门第,自小娇养,怎能任凭屠夫糟蹋?二夫人救我一救,替我送信与大爷,我没齿不忘夫人大恩。夫人也有女儿,我实在不想死。”
苏氏当即喝道:“住口,我的女儿做不来这样事,她敢做,我就亲手打死她。婆婆令我调养你的身子,我会尽力,你自己好了,要去哪里我管不着,哼,拿我当枪使,叫我与你送信,想也别想。”
苏氏虽然说得生硬绝情,简小燕却听出了生机,是啊,自己病病歪歪什么也不能做,倒是自己好了,天空任鸟飞,只要抓住了大爷,害怕别人不认呢!
其时,王氏尚在禁闭,瑶玉尚在抄经,无人迫害,简小燕很快养好了身子。
这一日媒人过府相看,柯大爷却苦无消息,简小燕决定自救逃逸。
柯家并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也无多余人手,兼之柯老夫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她以为简小燕会低头做小,等待自己准她入门,是煮熟的鸭子。
她以为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好,岂料简小燕已经洞察天机呢!看管简小燕的刘婆子如厕一错眼之间,简小燕趁机偷溜出了柯家,去了朱仙镇。
等柯老夫人陪着媒人前来相看,方才发觉人去楼空,顿时发了雷霆怒,严词谴责苏氏。
苏氏落落应道:“婆婆只叫媳妇调理她,保她不死,并未说让媳妇看管她、监视她,依我说,她走了更好,婆婆也省了作难如何安置她。”
柯老夫人却知道简小燕此去必定纠缠柯大爷,立时气个仰倒:“你好听话,我叫你绝了她的生育,你因何不做?”
苏氏低眉道:“别说媳妇不谙此道,就是力所能及,媳妇有儿有女实在做不来这有伤阴骘之事。再者,她若绝了子嗣嫁不得人,岂不更要缠着大伯呢!”还有一句苏氏没说,婆婆你别急,自有旁人绝她子嗣。
柯老夫人心头大怒,却也奈何不得苏氏,毕竟她三个儿媳,不能个个翻脸吧,杨秀雅还不成气候呢。
柯老夫人当天就客气的送别了简小燕之母。其实就是扫地出门。她母亲随即去了朱仙镇,进驻柯家米铺,嫣然一家人过起了小日子。
简小燕母女到达朱仙镇,挤兑的柯家为成了多余之人,隔天傍晚回了柯家村,只把柯老夫人气个半死。当即派人去朱仙镇,要求柯大爷,驱逐简小燕母女,柯大爷却说,要留一起留,要走他与简小燕一起走。
要说这简小燕可是个人才,能够激发人之潜能,不过三天,木讷软糯的柯大爷就被她顺毛雄起,敢跟娘亲叫板了。
柯老夫人岂是轻易认输之人,当即带人去了朱仙镇,无奈柯大爷任打任骂,就是不松口。简小燕却在一旁哭天抹泪要死要活,她母亲更是扬言要报官,说柯家强占民女。不是柯大爷磕头作揖,柯老夫人就要打官司了。恨得柯老夫人只后悔,当初没狠心一碗药药死她母女。
柯老夫人回家怄气,躺了十来天,天天以泪洗面。本着以毒治毒,她放出了王氏。王氏果然不负所望,当天回娘家纠集三姑六婆,到朱仙镇把简小燕打成了猪头,却惹得柯大爷写下了休书。
最后柯老爷子出面没休成,王氏也在柯老夫人支持下进驻朱仙镇,与简小燕分庭抗敌。
柯大爷虽然掌管米铺,账房先生是柯老夫人所委派。柯大爷看着光鲜,银钱其实不过他之手,加上王氏变着法子作践简小燕,把简小燕母女当成奴仆使唤。
简小燕虽然阴坏,背后与王氏力拼,王氏以一敌二没少吃亏。当着柯大爷之面,简小燕却是柔顺异常,示弱于王氏,事事低头服小,常常被王氏抓的披头散发,满脸花。
柯大爷起初还看在儿子母亲,极力忍耐,终有一日,二人一番**,简小燕柔情如水,让柯大爷欲仙欲死。王氏闻到腥味醋海生波,前来挑衅,把简小燕抓乱头发,撕破了衣衫,就在柯大爷眼前摔了个四叉八仰。
简小燕扑到柯达也怀里,一番梨花带雨,嗯嗯唧唧,哭得戚戚惨惨切切。
柯大爷想起刚刚恩爱美妙,顿时雄性高涨,下死手收拾了王氏一顿,柯大爷倒底男子,手劲儿不小,心里又带了恨,招招下毒手,只不敢打死她罢了。
男儿多薄幸,奸情迷人性,此话委实不假。就连柯大爷这种无能懦弱之辈也化身中山狼,狠毒之人又何如呢?
王氏虽然有婆子陪伴,却不敢跟柯大爷动手,王氏因而吃了老亏,直被打得卧床三天不能动弹。
简小燕却贤惠的前后服侍,只在背人处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纵使王氏彪悍,在奸夫淫妇夹击之下,也是堪堪待死。
婆子回家传信儿,恶母也是母,柯家为不能选择,无奈之下,只得禀明柯老夫人,要接回了母亲。柯老夫人只得答应,毕竟闹出了人命不好收拾。
一贯淡定从容的柯老夫人,因为儿子执意护野花焦头烂额了。
全新三房
却说这天腊月二十三,乃是余小姐女方请客之日,方氏带着瑶草、瑶枝姐妹打扮的一身光鲜们出门应酬。酒醉饭饱回家之时,却见瑶枝父亲柯二爷已经临门等候良久,原是柯老夫人派来他接柯三爷回家过年。
柯老夫人原话乃是:“告诉你三弟,皇帝乞丐也要拜祖宗,再忙的人,也有家有年节,为娘天远地近了,呣子们多聚一日是一日。”
柯二爷自己好心加一句:“父母日日念叨三弟一家,十分挂怀。”
柯三爷则往家乡深施一礼,甚是虔诚:“感谢父母慈爱。”
方氏却道:“有劳二伯奔波劳累。”
瑶草比父母心中清明,祖母与其说慈爱,不如说怕三房脱钩。不过再清楚也是白搭,家里父母当家。父亲是孝子,母亲贤良淑德,纵然明知山有虎,也会走一趟。
柯二爷的意思是隔天二十四日就动身,乘早不趁晚。
瑶草却不想过早回到柯家村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去。因与母亲交换个眼色,提出异议:“爹爹娘亲二伯,小女愚见,虽则我们这里不算正经家,可是衙门也有灶神,辛苦一年照顾我们汤水周到,得罪了可不好,还是祭了灶神再去吧。”
方氏也不想回去理那些懒人烂事,因点头:“三丫头这话很是,老爷您看?”
瑶草紧张瞧着父亲,生恐他来别马腿,熟料柯三爷竟然点了头:“唔,夫人以为好,那就这样吧。”
柯二爷见弟弟已有决断,也不好再坚持,毕竟弟弟不是昔日弟弟,眼前已经是父母官了。只得忍下不悦,问道:“那,弟妹们决定何时动身呢?”
瑶草抢先言道:“二伯有所不知,之前爹爹忙于公务,我与二姐母亲应酬忙各方往来,简直忙乱不堪,时至今日,虽然外面事情理顺了妥帖了,可是我们回家包裹行礼尚未收拾,这些事情总要一二天。带回家去过年物资尚有欠缺,要去汴京补给,这约莫也需一二天,父亲手下衙役们辛苦一年,母亲的意思,也要年前宴请他们一回方好,毕竟父亲要依靠他们才能办好差事,这样算起来不到二十九,不得动身了。”
瑶枝也不想早早回去受冤气,瑶草说一句,她点头帮腔一句:“是呀,父亲。”或者“对对,就是这般。”
柯二爷看看三弟弟妹,见他们似乎也是此意,也不好说的什么,只是不停搓手道:“我还要去京都办些年货,原想大家一路走,有个照应,看来不成了,只是,弟妹们再怎的,也要赶回家祭祖守岁方好呢。”
瑶草自作主张说了那些话,生恐父亲要发雷霆怒,将自己之话全盘否定,不过,瑶草不后悔,她必须摆明自己观念。不想柯三爷竟然也点头说了句:“如此,就请二哥回去转告父母大人,但放宽心,最迟不过二十九日,必定到家。”
柯二爷辞别出门,一路叹息而去。
他有些想不通,一贯言听计从与母亲的三弟怎的陡然就变了脸了?
他原想与柯三爷一家子一道,顺道路过朱仙镇,让柯大爷迫于压力乖乖回家去。如今自己孤身来,单身回,三弟一家是指望不上了。柯二爷想起来心里直发堵,看来只有自己这个没出息之人,去朱仙镇触大哥霉头了。
却说就在腊月二十四这日,赵灵儿与哥哥上门给瑶草家辞年来了,兄妹肩挑手提,浑身不空闲。东西还带的真不少。有各种干货,另有红鲤鱼一对,拖着长长尾巴锦鸡一对,玉兔一对。
瑶草见了那对锦鸡华丽羽毛,小巧的脑袋,灵动的眼睛,金黄的眼眸,爱得什么似的,可舍不得吃了,忙着找了笼子挂在廊上当观赏宠物了。
赵灵儿只笑:“这是我捉的幼鸟养成,我很喜欢呢,我就知道姐姐会喜欢,看来我猜对了。”
瑶草闻言忙着取下鸟笼:“这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人之爱,还给妹妹吧。”
赵灵儿忙忙摇手:“不妨事啦,我知道它们爹娘老巢,明年开春我再去逮她们一对来。”随后有红脸道:“其实我养出感情了,若不送与你,定然会被舅母捉去杀了,填她们五脏庙。唉,他们一家子忒太讨厌了,真想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呢。”
瑶草瑶枝相视一笑,这真是天下午净土,各人有各人烦恼。
赵栖梧在前院书房与柯三爷柯家有说话,鼻子冻得通红的赵灵儿被瑶草瑶枝拥进了暖隔间说话。
瑶草一边分派青果打热水提赵灵儿烫手,一边捉了赵灵儿冰冷的手搓揉:“大冷天的怎么还出来跑呢?伯母怎样?我与你的新棉衣如何不穿,不合身吗?”
赵灵儿忙忙点头:“合身,合身,既合身又暖和。只是我娘说了,过年节会客再穿,那样上好的料子穿着做事白糟蹋了。”
瑶草嘴巴张了张,终究一笑没言语。瑶草如今可不会再天真的说不过十几两银子,不算什么了。她如今管着家里柴米油盐,也参详柯三爷衙门邸报,关心民生经济,知道一两银子可是大有用处,知道一般农户家吃了喝了穿了,交了苛捐杂税,一年结余十两银钱,那可是上等农家了。
赵灵儿烫手之时,瑶草摸了摸赵灵儿身上棉衣,不十分厚实,却也能够御寒,便没再说要与赵灵儿添加棉衣。
赵家人虽贫,却不是一般人等,十分骨气,随意不接受别人馈赠。就上次瑶草送棉衣也没敢与赵母送,只给赵灵儿一件长袄子,也是借口赵灵儿赠送野菜干果的答谢,属于公平往来。诸如送旧衣衫之类,瑶草不敢开口,生恐赵母生了气。
方氏说得很对,对于赵家人,我们只能适时救急,不能上赶着济贫,会让他们反感。她们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与柯老夫人王氏一味榨取别人,截然不同。
也正是如此,瑶草很珍惜赵灵儿友谊,不愿意失去这个纯粹的朋友。如今纯粹的人可不多,比如自己如今致力于帮助母亲周旋于个权贵富豪之家,已经不是个纯粹的人了。
瑶草很清楚,母亲结交余家宋家,只是为了父亲官运亨通,自己周旋于余小姐宋家甚至用心结交几位表姐妹,也是为了自己与母亲寻求稳固的靠山,是自己母亲弟弟立于不败之地,生活得更好。
自己与母亲有野心有企望,希望自己更上一层更强大。
不像赵灵儿,真心记挂朋友,为了一针一线获得高兴半天。
对于赵母送来的年货,方氏满怀感激欣然收下,然后按照亲友礼尚往来,给赵家带回去一份包括米、面、油、火腿、鸡蛋、鸭蛋年货,另外奉送一大包待客所用精致糖果点心。临行又替他们兄妹叫了平日熟识驴车王小二送他们返回杜家庄。
赵栖梧只是躬身作别。
赵灵儿却眼泪花花,一再说回礼太贵重了,自家东西只是心意,不值什么。
瑶草忙着替她拭泪一边羞她:“哎哟哎哟,都成泪人儿了,再说这话我可恼了,你顶风冒雪来的情义可是千金难买呢。”
方氏站在二门看着他兄妹上车:“回去告诉你们母亲,就说我爱听她讲古,叫她得空常来走动。”
赵栖梧闻言庄重躬身一礼:“家母常于我们兄妹言说,太爷夫人心胸宽广,不似寻常妇人,圣人有云:量大福大,太爷夫人将来定有大造化,大福分。”
方氏恬静一笑:“承你母亲吉言,你母亲他日福分也不浅呢,叫她各自珍重。”
方氏母女被柯二爷引发的郁卒,在见过赵家兄妹后冲淡了。
二十日四日下晌,柯三爷置酒宴请衙门下属吃团圆饭。临行,每人火腿一只,红糖二斤,这是柯三爷送给下属拜年礼。
二十五日一早,瑶草一家子坐着暖和的车架到了汴京方府,其实方氏年礼在二十日之前已经备办齐备,并无需再添置什么。
瑶草母女们我再方府与方老夫人亲热,柯三爷则与方三爷一起出门拜师访友,踏雪赏梅会诗文,混不理年礼之事。
这让瑶草很担心,私下询问母亲:“父亲因何见天出去玩乐,也不催问年礼之事?会不会被父亲发觉我撒谎欺瞒呢?”
方氏笑道:“安心,你父亲也不想面对那些糟心事儿,你让他脱身,他纵不感谢你,绝不会责备,记住了,你这叫策略。再有,我们临行会去胡记采买干果,戚老爹家卖一篓肥鹅,算不得撒谎。”
瑶草知道,这是爹娘通了气了,捏着鼻子哄眼睛,共同唬弄柯老夫人呢。柯三爷消极对付,在瑶草十分兴奋,至少柯三爷已经厌烦了,今后应该不会再对柯老夫人言听计从。这是一个好消息,好开端。
其实,瑶草对柯三爷这个父亲并无什么高要求,并不需要他多宠自己,多爱自己,只要他在涉及自己利益时,能够平心静气,不偏不倚,不狠毒,这就足够了。
在方家停留时间,在瑶草无疑身在乐园,因为柯家所有的表哥齐齐回家而来,个个是玩家里手。方家年节虽忙,却是各司其职,混不攀扯这些小姐少爷们。
瑶草于是在梨君薇君莲君唆摆下,换了红妆着了长袍,卸下钗环,戴了裘帽,手里提了马鞭,装成表哥兄弟出门会友,与表哥的学友抱拳稽首,依在高高茶楼上,饮香茶,谈天说地,吟诗作赋,议论古今美人。
瑶草只觉得做梦一般美好,晕乎乎,乐悠悠。
二十五日夜,天降大雪。
所有方家儿女齐齐出动,在各门户园子里扫雪塑狮子,又把早先积攒的冰坨拿起来,各人雕塑雪灯笼,点起蜡烛挂在树梢,贴上彩带谜语,表兄们则在园子里摆上酒宴,大家观灯猜谜,吟诗作画,无需成名成家,不会作诗无关紧,吟诵千人华词美章即可,只要勇敢参与就好。大家只管可劲儿闹腾,方家大人绝不会不干涉。念在孩子们拘谨一年,一本正经装君子,做淑女,年尾放荡形骸一二日,很是应该,权当过年发红利了。
方家赏雪夜宴开了两场,人数逐日增多,头一夜只有方家兄妹与瑶草瑶枝姐妹,第二日夜里,则多了梨君的准夫君与两个小叔子。
另有一对姓陈的姐妹花华玉华珏,乃是二舅母娘家侄女儿,大女儿是三表哥之未婚妻,她们爹爹是进士,在杭州做通判,年前调任洛阳知州,他父母去洛阳上任,她姐妹由兄长华英护送到京都,预备开年三月成婚。
三表哥方英杰已经年满十六,该开枝散叶了,陈家大姑娘月娥年满十七岁,比方英杰尚且大一岁,实在也等不得了。
只可惜,与陈家姐妹将将见面,隔天二十七,瑶草一家子必须的启程上路了。
踏上回柯家村的路程,瑶草乃至瑶枝俱都沉默起来,一左一右拥着方氏静默不语。
方氏只笑:“这是怎的了,在外婆家飞天的本事,一上车都成了哑巴呢?”
瑶枝抬头可怜巴巴看着方氏:“三婶,唉!”
方氏捏捏瑶枝脸蛋:“笑笑,笑笑,十岁的孩子,唉声叹气做什么。”回头摩多一下瑶草脸蛋,笑道:“草儿说说,是不是你欺负姐姐了?”
瑶草在母亲身上蹭蹭:“娘亲这是什么话,我何曾是爱欺负人的呢,二姐不过想起上次祖母抢了珠宝,不知这次要抢什么。”
方氏叹气道:“安心啦,你祖母且没精力管你们。”
瑶草瑶枝同时喜上眉梢:“为何?”
方氏接到了苏氏投到方家信件,对王氏简小燕柯大爷三人闹剧知之甚详,知道柯老夫人眼下尚未摆平简小燕,年前应该不会再挑事儿,等到初二,自己一家子借口拜丈人就走了,柯老夫人应该是来不及找三房麻烦了。
可是这些污秽**且不能告诉瑶草瑶枝这些小儿女,方氏只得笑着搂搂二人:“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初二全须全尾把你们带出柯家村。”
瑶枝笑眯眯摇晃方氏胳膊:“三婶,您也是我亲娘。”随后将脑袋伸出车外招手叫唤柯家有:“三哥,三哥。”
柯家有颠颠骑马靠近,呼着热气:“何事,二妹?”
瑶枝咯咯一笑:“三婶说了,初二就回了也。”
柯家有不知道十月较量,只觉得瑶枝神经叨叨,因顺马回头:“你好好坐车,咋咋呼呼,成什么样子。”
方氏没想到柯家有猴在马上,掀开帘子道:“三儿,这冷的天怎么不跟三叔坐轿子却猴在马上,当心病了。”
柯家有却呵呵直乐:“没事儿三婶,圣人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我大冷天骑马当什么?我正好练习骑术,来日好参与马球队。”
瑶枝悄悄告诉瑶枝方氏:“三哥昨天又跟宋黑胖接上头了,宋黑胖已经答应了吸收他做替补队员,不然今天这样打了鸡血不怕冷。”
方氏皱眉:“说了远着宋家那小子,怎么不听话?”
瑶枝忙着憨笑:“三婶啊,您自己听说的啊,跟我不相干啊。”
瑶草白一眼不义气的瑶枝,靠着母亲道:“其实也没什么,男女有别,他就跟三哥好也进不得二门,与我不相干。就是昨晚那样场面不得不见,几位表哥山一样矗着,宋黑胖也被他哥哥盯着,愣没敢往我们面前凑。”
瑶枝忙着一笑:“是呀,是呀,三婶您们不知道,宋黑胖那暴躁的家伙,竟然也有怕惧知人。只他稍一动弹,他哥哥眼睛狼火似的就烧过去,宋黑胖就老实的猫咪一样了,看着真是解气。”
方氏点头道:“这样最好,不过你们还是劝说三儿远着他些好,倒不是说他有多还,他那样胆大妄为,总有一日要闯祸。”
瑶草知道母亲这都是为自己,忙不迭点头,领头说起陈家姑娘,这方把方氏注意力岔开去了。
一路上母女们谈天说笑,间或逗逗睡醒的柯家栋梁,日子混得很快,当夜在一家相熟的客栈打住一夜,隔天一早启程,中午时分到达朱仙镇。
原本预备赵家客栈喝杯热茶,简单喝碗面汤暖暖就起身,熟料柯二爷在朱仙镇足足等了柯三爷一行两天了。瑶草们刚下车,柯二爷便迎了上来。将瑶草们迎上了二楼左边房间。
柯老夫人赫然在座,瑶草们心下疑惑,却是忙着上前拜见,与祖母见礼不迭。
柯老夫人却一见柯三爷就哭将起来:“三儿啊,你再晚些回来可就见不着娘了啊,我快被你大哥气死了呢,你要管管呢。”
瑶草一听就明了,嗳哟,这是大伯父风流韵事后续来了。方氏一听柯老夫人提起这章,生恐污了她姐妹耳朵,忙着上前劝慰:“婆婆息怒,有话好好说与我们,您看这样哭发,别吓着孩子们了。”
柯老夫人被方氏一提醒,点头道:“看我老糊涂了,这话岂能……唉,老二,叫他们上面汤吧。”
一时面汤上桌,简单的小菜,大家一路行来,饿了也冷了,大冬天不必春夏,零嘴吃着不舒坦。瑶草瑶枝一丝不闻喝了一小碗面汤就放了碗。自觉进了内室回避。空间留给大人们商量事由。
但听她们一阵嘀嘀咕咕陷入沉默,最后却听方氏言道:“既是婆婆夫君要在这里处理要事,不如我带着孩子先回家去,左不过十几二十里路程,我们又有丫头婆子仆从跟随,想来无妨。老爷只管去与大伯好好商谈,无需挂怀。”
柯老夫人点头:“如此甚好。”
柯三爷却立即接口道:“谈什么?没什么好谈,夫人,你带着孩子与母亲先上车显出镇子,慢慢走着,我少时就来。”
柯老夫人嘴巴张了张,却叹气闭了嘴。
大伙儿一起下楼,瑶草们各归各位,柯老夫人上了柯三爷马车不提。
柯三爷下楼一声唤:“铁头?”
随车护卫蹬蹬跑了来:“太爷,您吩咐。”
柯三爷道:“带着他们四个跟我走。”
走几不又停住抬腿上了马背,回头道:“三儿,捎上你爹,带路。”
瑶草只觉得兴奋异常,这是要动武啊,因悄悄问方氏:“娘啊,这是抓谁去呢?大伯啊,还是简小燕?”
方氏一板脸:“不许你们参合这事儿,女儿家家别污了嘴。”瑶草讪讪住了嘴:“是。”
车内一时寂静,只听见骨碌碌车轮滚动马蹄忙。
稍后,闻听后面人马嘶人叫唤,却是柯三爷一行回来了。柯家大爷被柯三爷横搁在马上,柯大爷不敢动弹怕摔马,只是嘴里讲狠:“老三,你反了,长兄为父,你书读狗嘴里去了,竟然这般折辱兄长,把我货物一样搁着招摇过市,你你你,好威风,不怕我告你?”
柯三爷不做声,下马拧起柯三爷后领,把他拧到柯老夫人车马跟前,揭起帘子,推搡进去:“进去说理去,与我说不着。”
回身上马一挥手:“启程!”
随即一阵车辚辚马萧萧,直奔柯家村。
瑶草隔帘子看着父亲柯三爷,只觉得这个父亲今天看起来蛮帅气。
却说瑶草们一路欢笑回家去,朱仙镇上简小燕母女却哭断肝肠。原来柯三爷到了米铺立于马上,指挥人去封铺子。
柯二爷则依照柯三爷吩咐遣散了伙计,发换了工钱,说是米铺不开了。
柯大爷阻扰柯二爷,柯三爷一声令下,四位衙役如狼似虎上前反剪了柯大爷。
柯三爷顺手一拉,随即把怒火三丈的柯大爷提上马背。打马狂奔出了朱仙镇。
等简小燕母女在后楼得到消息,爬下楼来,已经关了铺子封了门。听了左右邻居说,柯二爷带着衙役把柯大爷抓了,随即追了过来,只可惜她妇道人家再彪悍,跑不过畜牲四条腿。
追出镇子只瞧见远远一阵灰尘飘回来。柔情似水的简小燕顿时扑倒在地,哭断了肝肠。
彪悍女人
柯大爷上了马车没再出声气儿,瑶草们在后面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则方氏不许她们议论,二则,瑶草也怕触了老爹霉头遭殃。
要说柯三爷今日脸色可不好看。
唯有柯家栋梁初生牛犊不怕虎,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喝足嘻嘻哈哈,爬到母亲姐姐身上瞎蹭蹭。嘴里嗯嗯唧唧‘娘娘、草草’念叨不住,笑着哄人玩。
天将撒黑,瑶草一行人进了柯家村口。二夫人苏氏得信儿,忙着大开中门,迎接瑶草一行。
这一次,瑶草们没再去怡安堂,而是各回各房。瑶草卧房,苏氏已经烧起了热炕,提前熏了苍术,香艾,闻着并无异味。
在路上走了两日,虽说没冻着,浑身蜷曲着实在难受,瑶草梳洗过后摊开了手脚躺在热乎乎炕上滚了几滚,委实惬意。
看着满脸倦容的青果青叶,瑶草招手让她们近前,两丫头以为小姐分派差事,熟料瑶草一跃而起,拉起她们跌在炕上,笑道:“大家一起躺躺滚滚,可舒服了。”
两丫头委实累了,也知道瑶草一向宽容,再说也不是没跟小姐一起睡过,年少姑娘很容易忘情,嘻嘻哈哈一同闹腾,竟然横七竖八睡熟了。
却说瑶草奶娘安置好箱笼进得门来,就见到这般模样。摇摇头苦笑,她知道瑶草素来偏爱这两个丫头,姐妹一般,可是如今不比在任上,老夫人不大待见三小姐,大小姐大夫人不是好想与,倘若挑祸下蛆。
虽然小姐不怕,倘被抓住,这两丫头就要倒大霉了。虽是买来小丫头,李妈妈与她们相处久了,自有一份情义,爱屋及乌,也不希望她们凭白吃亏,因上前悄悄推搡青果:“起来起来。”
青果睡得正舒坦,忽然被人吵嚷,眼睛发涩,迷蒙睁眼:“嗳哟,李妈妈,你不去睡闹我作甚?”
李妈妈啐道:“啐,死丫头还嫌我,你往那儿躺呢?小姐床铺也是你睡得?仔细老太太瞧见,有你好。”
青果顿时清醒,老夫人彪悍无人能敌,就是小姐也救不得自己。忙起身对着李妈妈讨好一笑:“妈妈乃是菩萨心肠,原谅我丫头起床气,可别与我一般见识啊,回头我与青叶做双鞋子孝敬妈妈。”
李妈妈一指头戳她额上:”少灌**汤,你们平日少在背后骂我老虔婆也就是了。”
青果心虚:“妈妈,哪有这话呢,冤死人呢。”
李妈妈哼一声:“有没有的自己知道,快些叫起青叶来。”青果去忙忙推青叶:“醒来醒来。”见她兀自贪睡,不由使出杀手锏:“老太太叫你问话呢。”
青叶被柯老夫人打了不是一次两次手板子,睡梦里顿时吓醒了:“哎,来咧。”
青果怕她吵醒瑶草,忙着一声嘘:“噤声,当心吵醒小姐。”
青叶胡乱找着鞋子:“快快快,快忙我看看,头发乱不乱,衣衫整齐不,别叫老太太又拿我做筏子。”
青果悄悄一笑比划道:“我说着玩儿,谁叫你谁的死猪一般。”
青叶顿时安心,泄了气,打了哭腔:“青果你太坏了,有话说话,干嘛那老夫人吓人呢?”
青果嘻嘻一笑,被李妈妈作势要打,她俩放才下地。三人一起替瑶草拉扯被子盖盖好,悄悄退去依着熏笼自做针线。
瑶草这一睡直至戌时方醒,早过了饭时了,瑶草直觉脸红:“为何不叫我?”
青果笑着服侍:“夫人不许。”
“一起吃呢,还是各自用的?”
瑶草这话很关键,倘若一起吃的,那就有些麻烦了,自己贪睡缺席,柯老夫人必定要罗嗦一番,若各自用餐,那就不妨事。
青叶忙着替瑶草洗漱笑道:“小姐勿急,老夫人如今可顾不得我们了,大房忙得很呢。”
瑶草没有闲情理他们吵嚷什么,左不过围绕简小燕这个霉菌罢了。就着炉子上温着饭菜吃了,忙着走到母亲房里来问安。
幸亏彼时柯三爷不在,瑶草依着母亲撒娇:“娘亲怎不叫我,倒叫我在爹娘面前失礼,怪不好意思呢。”
方氏理理瑶草蓬松发际笑道:“我跟你爹爹说了,你路上吹了凉风身子不舒坦,你爹还吩咐替你熬姜汤呢!”
柯三爷做什么也美不倒瑶草,只是可有可无笑笑。自去与柯家栋梁翻绳花,训练他们手腕灵活。
方氏直叹气,瑶草总对父亲尊敬有余,热乎不足。说了几多回也不凑效。瑶草头也不回跟弟弟玩耍,嘴里却道:“等下我去给父亲送红糖姜汤。”
呣子们正在说话,秋云来报说:“老夫人跟前春兰来了,有请三夫人。”
方氏皱眉:“说没说什么事情?”
秋云低声道:“我塞了她一块银子,她方松口,言说她也不知道何事,不过三房都在,就差夫人了,估计是商量大房大爷养外室之事。”
方氏闻言只是心里冷笑,大伯子偷腥,要我们小婶子去商量?只怕不是塞人就是要钱吧。
方氏心里实在腻歪,但是婆婆传召,媳妇无辜不得推辞,只是方氏心里已经拿准了,任她苏秦再生,自己绝不松口。
却说方氏去后,瑶草心神不宁,父亲去了怡安堂,这姜汤不用送了,急忙回到房里,分派青果青叶出去探听,柯老夫人倒是又想什么招数。
人没撒出去,倒是瑶枝提前来了,进门气愤愤直跺脚:“简小燕这个贱货,她要害死我们了。”
原来简小燕母女刚刚到了,逼着柯大爷柯老夫人给说法,否则,简小燕说了,她反正坏了名胜,倘若柯家不接纳她入门,她便上京告御状。说柯家仗势欺人,强占民女。告倒了柯家,臭了柯家名声,她再一刀自抹了,大家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绝不会人有仇人逍遥。
以瑶草对简小燕了解,她会哭会闹会狐媚,绝不会去死。她这不过是恨柯三爷强行俘走柯三爷,警告柯三爷方氏别Сhā手罢了。
回头却说方氏到了怡安堂,果然各房俱在。还有以为列席人员,赫然就是简小燕那个老鸨儿娘亲老王氏。
柯老夫人手里簌簌作响的信件正是简小燕的墨宝,宣战书。
方氏看过一眼,微笑入座不语。
柯老夫人发话道:“简小燕母亲,你话传到,可以下去了,秋菊,带她下去。”
简小燕母亲不服气,无奈秋菊正是方氏所买那个满身横劲儿的丫头,说事请,其实拧鸡子似的把她拧出去了。
柯老夫人这才解了恨,回头继续言道:“老王婆说她女儿又怀孕了,威胁我们不纳她入门就要告官,三媳妇,你见多识广,有什么好主意?”
方氏微笑起身道:“回禀婆婆,婆婆问话媳妇理应回答,只是这事是大伯房里事,我乃是小婶子,实在不易Сhā嘴,王婆婆赎罪。”
柯老夫人一看方氏花如泥鳅,想置身事外,就来气,变脸道:“怎么无关?她若报官,就涉及整个柯家声誉,别说你丈夫官声受损,就是孙女们闺誉也坏了,你夫君女儿的事情也与你无关呢?”
方氏再一福身,道:“既如此,媳妇就说了,不如柯家一分为三,大房由大伯自己做主,凭他们闹去,官司打到金銮殿,也不与二房三房相干。”
苏氏忙着帮腔:“三婶这话很是。”
柯老夫人本来要套牢三房,现在连二房也要脱钩,那还了得。
且柯老夫人正因为柯三爷不再言听计从憎恨方氏,以为都是方氏挑唆所致,两口子合心来要自己强。心里不免时时嫉恨纠结,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个美女蛇这般坏法,如今轻敌被她反咬一口,夺了心头儿,恁是嫉恨绞痛。
此刻,柯老夫人在也记不得自己曾经夸过方氏如何如何好了,也想不起儿子一切都靠媳妇周旋了,满心只记得方氏给自己难堪,对自己不孝,曾经睿智淡定的柯老夫人被嫉妒仇恨蒙住了眼睛。
她如今可是七品老封君了,地位还不如从前,叫她怎能不气?
自己辛苦养大儿子,一朝中举,方氏这个外人凭白受封七品淑人不说,还从此与自己离心离德,叫她怎能不恨?
真可谓新仇旧恨交织,不由忿恨之极一拍桌子:“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出头了?想也别想!想走啊?也可! 赏你们休书一封,我柯家今时今日,还怕寻不到贤惠媳妇?”
柯三爷柯二爷同时惊跳而起,各自喝道:“多口妇人,还不跪下给母亲认错。”
苏氏方氏同时跪下,苏氏直磕头,红了眼圈,抿紧了最。心里厌恶至极。
方氏心里火苗蹭蹭直冒,却是压住暴跳的冲动,反是因高昂了头颅。微笑侃侃而谈:“婆婆息怒,媳妇愚钝,且请婆婆也听媳妇辨一句。媳妇方才说小婶子不管大伯事,婆婆您不高兴了,又说官司要拖累几个丫头闺誉 。媳妇也是爱女心切,这方才急了,随口那么一说,不过是想着各家门李家户,免得牵连姑娘们遭罪,原不过是应了婆婆要求出主意而已,婆婆若看不上媳妇所请,否决就是了,因何拉扯什么什么死不死,出头不出头这话呢?实在沾不上。
至于休弃,媳妇嫁进柯家十年,上敬公婆,中和妯娌,下养子女,外睦乡邻,一向怜老惜贫,不吝钱财。自问尽职尽责,恪守妇道,不知哪里不合婆婆心意,使得婆婆厌恶要休媳妇?”
苏氏也紧着磕头说一句:“媳妇也想知道,媳妇到底哪里不好,使得婆婆厌弃?”
柯老夫人一拍桌子:“哪里不好,就凭你们质问婆婆就够了,哪有个婆婆说话媳妇干对嘴的?”随即怒眼冒火盯着两个儿子怒道:“你们白长这么大了?任凭你们媳妇忤逆婆婆竟然不吭声,真是知书达理啊?”
柯二爷柯三爷双双起身,躬身作揖:“母亲息怒,儿子会好好教导她们,还请母亲宽心保重身子。”
这是不答应休妻了。
方氏苏氏双双松口气,柯老夫人见儿子不挺自己,差点气得晕厥。更加喋喋不休抱怨起来,一时说到痛心处,涕泪横流。
柯二爷柯三爷无奈只得跪下磕头,咚咚磕头不止,只是两兄弟都不不松口休妻。柯二爷一贯靠媳妇,柯三爷也识得方氏确乎是自己贤内助,这一年他混的如鱼得水,全耐方氏周全,她自己只需一心做官就好了。柯三爷如今也明白了,七品县令在汴京怏怏官宦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柯老夫人不依不饶,三爷二爷咚咚求告,只把王氏看小嬉笑盈盈,把柯老爷子起个七荤八素。
一直没做声的柯老爷子忽然发作了,一拍桌子怒道:“你个老婆子,兀自蛮横,老大要讨小,你答应就是了,偏要伸手去管,还要拉扯全家参合。如今又要休弃老二家里老三家里,我就奇了怪了,才不久你还夸他们贤良淑德,只说老大家里不贤,怎么转脸就变了?
神神叨叨,你有病啊?闹得一家子年也过不好,越来越没个章程了。老二家里、老三家里,你们起来,你们都是好媳妇,我在这里,看谁敢休。
老大,你也起来,我做主了,那个简小燕你要纳妾就纳吧,不过一条,不许你宠妾灭妻啊。”
柯老夫人忽然惨叫道:“不许纳妾,尤其不能纳那简小燕。”
柯老爷子怒道:“住口,腊月腊时你嚎丧,真乃晦气,你在执迷不悟,我马上休你,你信也不信?”
柯老夫人哭道:“你休我也不许简小燕进门。”
柯大爷磕头苦求:“娘啊,您倒底为的那桩?求求您允了吧!”
柯老夫人冲上去给了柯大爷一记耳光:“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睡之前也不弄弄清楚那间小燕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媳妇要塞给老三是什么好心啊?你以为他是什么宝贝啊?你以为我吃多了,我心狠手辣是不是?我早替那简小燕算过命了,她命带铁扫不说,还克夫克子,败家灭门啊?你以为我不愿意多子多孙吗?我命好苦啊,我做的一切为儿女,有谁体谅我啊!”
说着哭倒在地,出气不赢。方氏苏氏忙着上前搀扶婆婆,顺气抹背忙碌不休。
一时间,满屋子寂静。柯家男人一个个瞪着血红的眼睛瞅着王氏,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尤其柯三爷,更是怒不可遏,原来王氏这般狠毒,竟然把再行塞给自己,这还是想叫自己断子绝孙啊。
柯大爷也一时呆傻了。
半晌方道:“娘啊,怎么会呢?他不是怀孕了呢?”
柯老夫人道:“她命犯三煞,克父、克夫、克子,命里有子也守不住,不但是个孤老命,还是个败家女,此女进门,举家不宁。
儿啊,他父亲已经被克死了,你也想死吗?你难道想我们柯家灭门啊?”
柯老夫人说着哭起来:“我原想只要不娶她,任由你胡闹,总有一日就淡了,不想你竟然为了娶她入门跟我犯横,要死要活,我倒是什么命啊?老了老了遭这样罪呢!”
这一下子,柯老爷子犯傻了,他一下子原谅老婆了,原来自己老婆担着这样的压力,怪不得胡言乱语。
因挥手道:“春兰秋菊,搀老夫人进去。”有对柯老夫人言道:“你也累了,剩下事情有我们呢!”
柯老爷子甩手掌柜一辈子,他也不擅长理家,更不用说这些内宅事物,可是事关儿子,只好硬着头皮上,因道:“老大,你怎么想,说说?”
柯老大言道:“儿子,儿子,实在不能相信,他那样的模样人才,那样的见识,心底又善良,怎会如此呢?儿子委实不信,委实不知!”
大家一筹莫展,王氏忽然言道:“媳妇之前不知简小燕是这等歹命,媳妇与大爷一体,为了儿子,为了柯家,媳妇愿意共同进退,公公给媳妇一个机会,我来摆平简小燕。”
柯老爷子尚在沉吟,柯老大瞪大眼睛道:“毒妇,你又想害人不成?”
王氏却忽然道:“大爷,你只要与她一起是不是?”
柯大爷羞惭了脸,还是应了:“当然。”
王氏咬牙道:“只要一起无论身份是不是?”
柯大爷道:“是!”
王氏忽然高声道:“来人,请表小姐!”
二爷三爷方氏苏氏风风起身便要告辞,熟料王氏却道:“且慢,请各位叔叔婶婶留下与我大方做个见证。”
无奈二房三房执意要走。
王氏忽然冷笑道:“二弟三弟,我虽不贤,却自问没有对你们不起,就是先前为三弟做媒,我也是好心助你求子,我并不会批命呢,焉知她歹命犯煞!”
二爷三爷至此只得回身坐下,方氏苏氏也只好夫唱妇随,权且留下。
一时简小燕进门,身着桃红衫子,挽个随常云髻,淡扫蛾眉,薄施香粉,款款而进,之前清秀佳人破瓜受滋润,幻化成无限妩媚风|骚。
但见她紧行几步与堂中跪下磕头道:“奴家见过老太爷,大爷二爷三爷,爷们万福,见过各位夫人,夫人们安好。”
无人应和,她便俏生生立在堂中,一泓秋波紧锁柯大爷眼眸。彼此绞着再也分不开。
王氏恨不得立时把她撕得粉碎,却是一声咳嗽道:“表妹,不是我与婆婆不纳你,实在是你命犯三煞,克夫克父克子。你想坐轿进门是万万不能。”
简小燕闻言脸色煞白,颤声道:“我不信,你胡说。”
王氏笑道:“你算计不错,可是你不想想,孙子是老夫人亲骨肉,你若命好,她添孙子何乐不为?”
简小燕瞧着柯大爷,柯大爷红眼低头。她这方信了,跌落在地,面如死灰。
王氏称愿一笑:“我来问你,我如今有两条路供你选,一条,你拿掉孩子,就此出家,我柯家供奉你米娘。二,你卖身进府做奴婢,这样,你照样可以伺候大爷。不过,任你选择那一条,孩子不能出世,必须拿掉。”
王氏此话一出,在场各人个个侧目。柯二爷柯三爷彻底对这个嫂子失望了。方氏苏氏也不得不佩服王氏敢想敢做敢说。
柯大爷怒目相向:“你说什么?你休想祸害我孩儿。”
王氏唧唧一笑:“大爷,你缺儿子呢?我纵不好,儿子也不好了,那好,既如此,你把为儿、才儿叫来,与他们断绝关系,我们呣子们马上出府,再不与你相干。”
王石所言,柯老爷子很以为然,他可舍不得柯家为这个长孙子,因喝道:“老大,坐下。”
王氏嘲讽瞅着颤抖不已简小燕:“怎么?或者你自己有第三条路?哈哈哈,如果你想嫁人,那个屠夫还等着你呢,你这样娇滴滴香馥馥的美人儿,应该比他那些掉在钩子上肉香多了,他应该十分爱恋你,你就是偷人养汉子,她也不会把你跟猪肉似的,剁剁剁了。”
简小燕母亲胡发宏论,近身搀起简小燕:“我们走,离开这个吃人地方。”
简小燕却倔强瞧着柯大爷:“大爷,你是不是也相信他们嫌弃我。”
色令智昏,谁的就是眼前柯大爷,他忽然起身搂着简小燕:“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生生死死,我们在一起。”
柯老爷子立马抓起茶盅砸了过去:“畜牲,你说什么?”
柯大爷梗着脖子受了。
简小燕却热烈的笑着,替柯大爷一点点擦干脸上茶水,拣净身上茶末叶子,道:“大爷,不用海角天涯,我愿意自卖自身进柯家,为奴为婢伺候大爷。不过大爷,我母亲只我一个女儿,我希望大爷与她养老送终。”
王氏是想简小燕出家青灯古佛,没想到她做奴婢也要与自己抢男人,顿时尖叫道:“呸,你一个奴婢竟然带着母亲来,来也可以呀,他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帮工,总之,不劳动不得食,你选吧。”
简小燕殷切看着母亲,希望她支持自己。她母亲只有叹气,她可不愿回家去三餐不继,跟着简小燕虽然受下贱,总可以不饿肚子不受冻,一家子在一起,因点头:“我,我帮工。”
王氏点头:“好,从今后,你就是我大方洗衣洒扫婆子,王妈妈,你看着她,胆敢偷懒,拿鞭子抽她。”
王氏之所以这般当众恶劣,意在吓退简小燕母女,只可惜,她低估了简小燕母女承受力。
王氏出价一个铜板,意在侮辱简小燕,不想简小燕却亲手签了卖身契,并打了鲜红手印。
方氏苏氏只觉得可加大房三人都疯疯癫癫。
柯大爷见心上人这般委屈,直觉万箭攒心,简小燕欢喜不尽,她终于如愿以偿,进了柯家门。
她喜悠悠笑着,跟柯大爷眉目传情,她很有信心,令情势反转,不久将来,大房还是她的天下。
王氏却转动眼珠,已经想了好几百种折磨简小燕的法子了,跃跃欲试刀锋。
大房妻妾
却说王氏简小燕各怀心思,暗自咬牙要斗个你死我活。
一时柯老爷子以及二房三房俱是回避不及,二爷三爷随着柯老爷子去了书斋说话,方氏苏氏相携走之不及。
众人散去,王氏妻妾三口回到大房厅堂。
王氏冲冲而怒行,看着相互搀扶的柯大爷与简小燕,王氏眼神淬了毒一般,恨不得立刻毒死狗男女。随即又变了笑脸去搀扶着简小燕坐下,笑对柯大爷道:“三弟方回,大爷去陪陪吧,容我与妹妹说几句私房话。”
柯大爷却将手一拂:“我们兄弟的事情不劳你操心,燕儿事情也不劳你挂怀,你自去歇息。”
王氏岂肯干休,回头瞧着简小燕叹气道:“妹子,你看这是怎说呢?早知道要进一家门,唉,我也就不闹了。妹子,你也别怪姐姐我狠心,谁叫你命不好呢,你若不做奴才,就要克死大爷,大爷虽不待见我,我可念着孩子,念着夫妻情分呢,万不希望大爷有事。唉,不说这些了,好了,这会子卖身契也签了,我履行协议,收你进门,妹子是不是也该兑现诺言,拿掉孩子了?”
说着往外一声唤:“人呢?”
瑶玉奶娘抖抖索索进得门来,黑黢黢一碗汤药奉上来,简小燕顿时花容失色,唬得跪下磕头道:“姐姐,我已经做了奴才了,孩子生了也不能与家为她们相提并论,姐姐何必这般逼迫,姐姐,我求求您饶过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我虽命贱,可是孩子是大爷骨肉啊!”
柯大爷简小燕跪下,忙上前搀扶:“你起来说话,地上凉,怀着身子呢!”
简小燕却推他柯大爷手:“大爷,你别管我,姐姐心里有气,我跪着也能让她气平些。”
柯大爷叫不动执拗简小燕,回头跟王氏耍狠:“什么好命歹命、克夫克子?谁知道是不是你在娘面前捣鬼?告诉你,她就克死我,我认了,我就死了也不与你相干!你少操闲心自保养吧!”
王氏惊诧道:“大爷,你怎么说这话呢?也不怕犯忌讳,大爷不看我,也要看在孩子,看在婆婆,不要轻言生死才是。”
回头又把汤药凑到简小燕嘴边:“妹妹,为了大爷,为了这个家,你就喝了吧,只要妹妹帮我保住这个家不散,我马上摆酒抬妹妹做姨娘,与我共同服侍大爷。”
说着自怀里掏出一张揭帖塞到简小燕手里,凑近简小燕耳语:“你反正命里有子也守不住,何必瞎费功夫,叫我不痛快呢。”
简小燕盯着揭帖瞬间抖索,身子一晃悠,跌落尘埃。
王氏顿觉没趣,这丫头咋这没斗志呢,唉,自己往日真是高看她了。
眼见简小燕恸哭跌倒,柯大爷犹如塌了天地,忙着上前搂住,一阵摩挲呼叫,简小燕半天方才醒转,继而嚎啕大哭:“大爷啊,我咋这般命苦啊,我心里存着侥幸,待命好命定是有人编排,没想到这八字时辰就是我啊,大爷啊……”
柯大爷忙着安慰:“没事、没事,无论你好命歹命,我不在乎,只要有你陪着我活一天,强过与那些蛇蝎之人过百年,我不在乎,真的。”
王氏心里恨不得掐死他们,却假意抹泪:“我也是为的大爷好,大爷不该误会我,我虽嘴巴厉害些,再不会害人,更不会害大爷。”
柯大爷冷笑:“哼,你少假惺惺了,你干的缺德事儿还少吗?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三弟妹因何与二弟妹好却避你如蛇蝎?老大因何与你娘家侄女好好的情分,却忽然转头求娶杨家女儿?别把人当傻子,你今日还好好活着逍遥,并不是我们奈何不得你,不过是投鼠忌器,不想坏了孩子前程。我警告你,你小心做人,好自为之,当真撕破脸,没你的好处。”
王氏见柯大爷抓住自己痛脚,不由恼羞成怒一甩袖道:“既然大爷不领情,我也懒得操心,来人啊。”
大房也没什么下人的,只有一个全能使女小桂花抖抖索索进门道:“夫人?”
王氏似笑非笑吩咐道:“是你啊,那正好,把你房间拾掇拾掇,表姑娘,哦,今后这表小姐也不能叫了,奴才有奴才的规矩,今后就叫燕子吧,燕子是大房新买奴才,今后你们一起住,要相互照应,你可不许欺负她,叫我知道可不依。”
柯大爷一听就恼了:“怎么也要收拾一见单独房间来,要么还住客房也行,怎么能跟下人一起挤着?”
王氏就是要简小燕跟丫头一起住,免得柯大爷Сhā空子。因得意一笑,把简小燕卖身契晃到大爷面前:“我这可是按规矩办事,这黑纸白字写的分明,简小燕自即日起就是我大房奴才,哪有奴才住客房的道理?”
柯大爷劈手夺了卖身契收起揣进怀里:“你既贤惠与我买姨娘,当然不该再住客房,她怀了我的孩子,就是主人,理当与她收拾三间房舍,买个小丫头伺候,立起门户,不是吗?”
言罢也不理会王氏絮叨,回头吩咐桂花道:“去叫少奶奶着人把房后面三间倒座房收拾出来,与上房一般布置,以后给简姨娘居住,还有,简姨娘新买丫头之前,你跟着姨娘服侍,再有,叫少爷小姐们来见我。”
桂花瞅着王氏不敢答应,王氏气得只愣怔,半天没出声,也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嘴角浮起一丝厉色,很快又变了笑脸:“看我作什么,听你大爷吩咐。”
王氏忽然这般温顺反常,柯大爷有些意外,却是照顾简小燕要紧得很,也没闲心理会了。
却说杨秀雅得到桂花通传,虽然满心不忿,还是忙忙赶来,她想当面求证一下,毕竟她方入门,婆婆公公谁也惹不起。
柯大爷搂着简小燕,倒也修炼的皮厚肉糙,见了儿媳妇,脸不红,心不跳吩咐道:“今后就由你负责你简姨娘身子调理,马上熬一碗乌鸡汤来,给你姨娘补补。”
杨秀雅瞟眼婆婆,见王氏没暴跳,想来是不反对了,这才一去膝:“媳妇知道了。”
杨秀雅匆匆告辞下去,张罗杀鸡熬汤不提。
柯大爷也是疼简小燕入骨,似乎为了弥补她卖身为奴,竟然当着王氏吩咐两子一女:“你们小燕表姨自今日起正式成为我大房人了,年前忙碌,过了初三再摆酒,你们以后要尊敬些,不愿意叫二娘,叫声姨娘也可,倘若谁敢忤逆,别怪我家伺候不客气。”
柯家为见老爹如此为老不尊,虽然敢怒不敢言,却也不低头,三兄妹不理不睬,沉默以对。
柯大爷心头怒气,预备发作,简小燕笑道:“大爷您别急,孩子们一时转不过弯,我相信日久见人心,她们慢慢就会知道我的为人了。”
柯大爷铁青着脸挥退三个子女:“你们去吧,你们胆敢作践人,别怪我做爹爹不慈祥。”
王氏怀柔政策行不通,也没耐心装贤惠了,她原本也不贤惠,装起来实在累得慌,遂冷笑翻脸道:“我倒想讨好大爷呢,只可惜婆婆口口声声说了,不许你娶简小燕,没听见了吗?就是买给你受用,顶多算个通房,想做姨娘的看我答应不答应,我今天就告你了,我不答应,一辈子不答应。”
王氏知道今日柯大爷在场,奈何不得简小燕,索性不再敷衍,拂袖而去了。折身去了大房小厨房,儿媳妇跟前诉委屈。
那杨秀雅正抱着手炉坐着沉思,小丫头槐花正在煽火熬汤。嘴里叽叽咕咕埋怨着:“这个贱人不要脸,也配叫大奶奶伺候她?”
杨秀雅脸色不善一挥手:“多话,做你事情。”
却说简小燕老娘老王婆子已经奉命在厨房打下手,她原本偷眼看着那鸡汤罐子,陡见王氏扭扭捏捏来了,忙避开了,躲在一角,眼睛却紧紧盯着鸡汤罐子。
王氏倒直没动作,也没靠近鸡汤,只是拉着杨秀雅哭天抹泪。
少时,只见瑶玉奶娘晃悠这来,乘着槐花倒茶的功夫,揭了一次鸡汤罐子,只是她身子挡住了老王氏视线,做过什么无从得知。
只因这大房缺人手,瑶玉奶娘时不时帮厨一下,或是替瑶玉做宵夜,在厨房也是常来常往,杨秀雅,槐花浑没在意。
老王氏熟门熟路,很快绕去了简小燕暂住客房,母女一阵嘀咕,简小燕反把一包东西交给了老王氏。
老王氏刚走,简小燕吩咐她的临时丫头桂花:“去叫大奶奶来一趟,就说我有话吩咐。”
杨秀雅闻讯不敢耽搁,远远招呼洗碗老王氏:“简外婆,您帮我看这些,别叫人靠近。”
这边厢老王氏乘着杨秀雅离开的空当,迅速把一包粉末悉数倒进汤锅里。返身装成没事人儿似的,继续洗碗擦桌子,忙碌不休。
少时,杨秀雅返回,捧了陶罐装进食盒,吩咐贴身小丫头槐花提着一路往客房而来。
简小燕见了杨秀雅万分热情,反客为主,亲手添了一碗鸡汤递给杨秀雅:“大奶奶也喝一碗吧,为我一个外人操心,委实叫我过不去,我身无长物,就借花献佛,请大奶奶喝一碗鸡汤,聊表感激之意。”
杨秀雅这几天有些不舒服犯恶心,委实不想吃东西,总觉得有东西低着喉咙口,遂推辞不受。
简小燕便泪眼朦胧了:“我知道大奶奶瞧不起我,觉得我下贱是不是?可是,我也是好人家女儿,谁不想坐着大红花轿风光嫁人,只怪造化弄人,可怜我没命运捉弄,成了这个认不认鬼不鬼的摸样,大奶奶见弃,也是我该当的,既如此,大奶奶您走吧,鸡汤也带走,我贱人当不起贵人伺候,今后也请您贵足勿踏贱地。”
杨秀雅纵然心里瞧不起简小燕,不会把她当婆婆看待,可是眼下毕竟受命伺候简小燕,夫君说得对,自己要委屈一时,总么也要把年好好过了,过了年任凭他们如何解决,都不予自己小辈人不相干了。
柯家为甚至对杨秀雅说过,反正简小燕已经卖身为奴,为了家庭稳定,他会说服母亲尽量与之和平相处,两不干涉。
杨秀雅不想让事情砸在自己手里,不得已,端起鸡汤喝了下去。简小燕去抢在杨秀雅之前喝完自己的,忙着又替杨秀雅与自己再盛一碗,杨秀雅只得接着,谁料刚喝了一半,忽然腹部如遭重锤,瞬间笑脸煞白,冷汗淋淋。
简小燕也冷哼一声卷曲着身子抓住靠椅背痛苦呻吟:“嗳哟,肚子疼啊,救命救命啊…..”
杨秀雅觉得小腹就要坠下来,痛苦不堪,简小燕忽然犹如发了疯的狮子扑向杨秀雅:“大奶奶,你好狠啊,你为何要杀我的孩子?我已经身为奴籍,孩子生了也是庶出,分不得家产,立不得门户,你们怎么这么狠心,我这般委曲求全,你们也不放过么…..”
杨秀雅自己疼得行将晕厥,却被简小燕污攀,又急又怒又痛,顿时晕厥过去。
杨秀雅跌倒的瞬间,简小燕嘴角若有似无浮起一丝冷笑,忽然眼一翻白,也仰头倒了。
桂花槐花顿时惊魂失魄,双双嚎哭出门求救。
一时柯老夫人、柯老大、柯家为最先到来,众人到来,只见杨秀雅简小燕双双跪于地上痛苦呻吟蠕动。柯老大抢先抱起简小燕。
柯家为也抱起杨秀雅往外就闯。
正巧碰见随后赶来苏氏将他拦阻。也别说她来得巧,她原是一家主母嘛,侄儿媳妇有事,她理该照应,婆婆吩咐寻她,也不敢不来
看着脸色煞白孙媳妇,柯老夫人心惊肉跳,合手只念佛号。
却说苏氏赶到,忙伸手拦着了柯家为:“这样寒冷天气,抱出去只会添病,相信二婶,把秀雅放床榻上。”
苏氏懂医术,却为人平和,柯家为依言转进内室,只是看着妻子凶险,心中惨痛,拉着妻子不撒手。
苏氏好歹劝才将他哄了出去,遂放下帐幔,替秀雅查看,但见她一条夹棉裤已经被血液浸透。苏氏大吃一惊,忙着替她切脉,顿时吸口冷气,回头瞧着柯老夫人,嘴唇诺诺半天,只是舌头打结,言语不得。
柯老夫人急切追问:“怎的了?你到说话呀?”
苏氏拉着柯老夫人到了外屋,这才沉痛言道:“大奶奶小产了,两月了。”
柯老夫人失声痛呼:“什么?保不保得住?”
苏氏摇头道:“药下得太猛,别说这胎难保,倘若调理适当,只怕今后,唉……秀雅新嫁娘,到底谁合她有这大仇气,竟下这样的毒手呢?”
柯老夫人怒道:“药?什么药?”
忽听窝在大爷怀中简小燕哭嚎出声:“大爷啊,鸡汤啊……她们好狠啊……”
苏氏闻了闻汤味,顿时皱紧了双眉,对着柯老夫人微微点头。
柯老夫人手脚颤抖着,恁不敢去碰那陶罐。
柯大爷狠狠将桌上陶罐扫落于地:“王氏贱人……”忽然对着苏氏躬身作揖:“二弟妹,你与她也瞧瞧?看看能不能救?”
苏氏本不欲理这两人,想着新年大吉,只当做好事了。遂点头:“抱她进去吧。”
柯老大依言而行,简小燕却撕着柯老大衣衫泣道:“大爷啊,我好疼......”
柯老大一红眼:“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她……”
苏氏与简小燕把脉,直觉蹊跷,复提起她的裙幅,心里顿时雪亮,眼神犀利看向简小燕,简小燕眼角一串露珠儿倏然滚落,惨烈一笑:“我与大奶奶两个,足足喝了两碗鸡汤,没想到这汤里另有乾坤,二夫人,我……我今后是否很难生产了?”
苏氏皱皱眉头,心念百转:“你好生养着吧。”
却说柯家为见这苏氏,忙着急切询问:“二婶,如何?“
苏氏苦笑安慰道:“不碍事,你们年轻,养好了再怀就是了。”
柯家为顿时红了眼圈,想起似乎遥远的往事,脑海里浮起报应两字儿来,心里十分绝望:“二婶知道,鸡汤里掺了什么呢?”
苏氏叹气道:“也不知多大仇,似乎只恨人不死,我闻着就有三种以上东西,红花麝香茅根,任一种都可致人落胎,别说三种混杂,这是志在必得啊。”
柯家为忽然抱头狼嚎一声:“报应啊!”
这边厢柯老夫人正在安慰柯家为,那边厢忽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喊:“救命啊,大爷要杀人啦……”
------------------
抽丝剥茧
却说柯老夫人乃至柯家为得知杨秀雅小产,祖孙泪眼相对,痛心到无以复加。
恰在此时,忽然传来王氏呼喊救命惨叫声。
出乎意料,所有人包括柯家为只觉无动于衷,混没人理睬大房两口子闹剧。
唯有简小燕一双眼睛在暗夜里欢快闪烁,兀自握紧了拳头,似乎在为柯大爷加力,她恨不得王氏今日就死,或者说她恨不得柯家死绝户。
是的,龌龊人自有龌龊人逻辑,在简小燕心里,所有柯家人都对她不起。
大凡当官者,谁人不是三妻四妾,偏方氏瑶草对她防贼似地,让她举步维艰,爬不得床,做不成妾,三房母女阻扰自己前程,实在该死。
柯三爷也该死,他明明对自己有情义,眼中情愫洋溢,暗暗送过秋波,否则自己也不会飞蛾扑火到柯家。却为何任由自己伶仃飘零孩子惨死不伸援手?
三房一家子这样只顾自己一家子幸福,只顾自己美满,不理自己这个痴心人死活,全家该死。
王氏她不该给了自己希望,勾起自己**,却又不能帮助自己嫁给三爷做官太太,竟然反头整掉了自己的孩子呢?
这样背信弃义之人不死谁死呢!
柯老夫人更加该死,这个老虔婆,不仅不让自己进门,竟然偷偷整掉了自己原本可以保住的孩儿,甚至借口帮自己调理,见天排骨胡萝卜汤,猪肝,羊肝煲汤喝着,自己竟然一度感激老婆子,以为她倒底是大爷娘,对自己还有一份情谊。
熟料,到了朱仙镇,简小燕月信不至以为怀孕,欢天喜地去瞧老中医方才得知,自己并非有孕乃是闭经。
及至简小燕说了如何调理身子,老中医告知,这两宗东西常人吃了无害,孕妇吃了落胎不说,吃久了还会不孕闭经。
简小燕顿时恨得银牙咬断,可恨的柯老太太竟然让自己整整吃了一个月啊,这是要绝自己生育啊!
更有甚者,老中医还责备简小燕不该乱用附子汤,说这种汤不仅落胎,量大了还会之人死命,言说幸亏简小燕年轻底子厚,简直用量甚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简小燕顿时五内摧伤,谁下了附子汤给自己,毋庸置否,定是苏氏柯老夫人。原来柯老太太不仅要绝自己生育,还想咬了自己性命,这叫简小燕怎能不恨?这样的人不死,简直提那里难容了。
简小燕无疑是聪明的,她觉得柯老夫人没有道理要害自己孩子,纵恨自己,孩子毕竟是至亲骨肉。她猜测个种必有自己不知道缘故。她敏锐的忆起,柯老夫人对自己避之不及,是从青莲师太相命而起。
简小燕撒娇让柯老大陪她去了汴京护国寺,出了十两银钱找高僧批命,结果,高僧竟然免费不说,还反头赠送简小燕九十九枚闪金铜板。
简小燕顿时心如死灰,她磕头哭求,说自己出嫁在即,未婚夫对自己一往情深,她要知道真相,不想连累亲人。
批命大师被她谎言感动,说了实话,简小燕果然命薄如纸,克夫克父克子,乃是孤老命。
简小燕灰心之余忽然生出一股强烈报复心,柯老太太你不是嫌弃我歹命破家吗?我偏偏要削尖了脑袋挤进你柯家门,害你柯家灰飞烟灭。
简小燕明知其自己不易受孕,也知道自己孤老命,嫁谁害谁,却偏偏对柯大爷言说,她愿意一辈子不计名分跟着柯大爷,并告诉柯大爷,大师说了,自己命中合该有一子,此子富贵无极。
柯大爷虽然有了二子一女,可是心爱女人所产又自不同,兼之怀孕过后的简小燕胸脯子肥硕,ρi股挺翘,更具少妇韵味风|骚,柯老大搂着简小燕越看越迷,兼之简小燕故意磨蹭,汴京至朱仙镇二三十里地,柯大爷也等之不及,竟在回朱仙镇的路上,就着颠簸驴车上,老夫聊发少年狂,搂了心上人,扒了底裤,迫不及待疯狂耕耘播撒一回。
而后,简小燕更是主动俯就,勾引的柯大爷三十里的路程癫狂三五回,差点漏泄跑马。这方才晕乎乎打住了。
此后,简小燕是日夜索求,并花钱替柯大爷配制人参枸杞子鹿茸酒,一日三餐喝着。狗肉、驴肉、雀肉、鸽子肉,但凡听人说能壮阳生精,简小燕不吝钱财买了来,合着桂圆龙岩红枣炖汤换着吃。果然吃得柯大爷龙腾虎跃,跃马横枪,鏖战不休,端的英雄了得。
十二月中旬,简小燕当着柯大爷呕了几天酸水,老王氏花钱雇请了位游医上门诊脉,然后,简小燕娇羞满面告知柯大爷,自己怀孕了。
柯大爷喜之欲狂,张罗要请中医替她调制。熟料先前催着柯大爷回家摊牌的简小燕,这一次改弦更张,泪流满面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声张,她害怕别人容不得她们呣子。
柯大爷闻言,很以为然,与简小燕达成一致:对外保密。她们预备一切等孩子生产再说。柯大爷枕上狂荡之时发下誓言,春节柯家不接受简小燕进门,他便不回去,夫妻一体,共同进退。
稍后,柯二爷上门交涉无果,柯老夫人掐着时间来了朱仙镇。
按照柯老夫人预谋,柯三爷到来,强硬带走了柯大爷,打破了柯大爷美梦。
殊不料,这一切都在简小燕算计中,她料定柯老夫人不会轻易屈服,也料定柯三爷必定会想方设法带走柯大爷,以全柯家颜面。
简小燕追出镇去,扑地嚎哭,心里却在仰天长笑。她在镇上人面前出尽了丑,也成功宣扬了柯家大爷之荒唐,她的报复行动开始了。虽然这一招损敌八百自伤一千,她认了,反正她这一辈子没希望了。拉柯家大房乃至满门垫背很合算。
她租了一辆驴车,逍逍遥遥回到柯家村,发了最后通牒。她猜得不错,柯家惊慌了。为了进柯家施行报复,她不惜自卖自身,甚至恳求老母做奴婢帮助自己。
她知道王氏乃至柯老夫人不会放过她,定会故技重施,在饮食上下手。她这次来什么也没带,只带了她精心炮制打胎药。
可喜的是,柯大爷勒令杨秀雅照顾她,简小燕迅速调整报复计划,在原本是要嫁祸王氏的计划里加上杨秀雅。她原本是想让杨秀雅损坏身子不易受孕,借以打击柯老夫人,也令柯家为呣子反目。
熟料想,竟有搂草打兔子,杨秀雅怀孕了,这真是意外之喜。简小燕差点大笑出声,她扭曲内心,得到了极大慰藉,终于有人替自己儿子偿命了。
只有一点在简小燕意料之外,她以为苏氏厌恶自己,定然不会替自己诊脉,熟料苏氏竟然过来照料自己,从而发现疑窦,简小燕没有流产迹象。
简小燕为了洗脱自己,马上大声诉说,自己也喝了鸡汤,并且喝了两碗,借以表明,自己即便未怀孕,也是受迫害对象。
简小燕知道苏氏与王氏有过节,甚至与柯老夫人也不合心,她赌苏氏为了打击王氏不会揭穿自己。
再者,简小燕早就相好了退路,万一苏氏揭穿自己,她就反咬一口,说苏氏是受了柯老夫人指使,诬陷自己。
简小燕有信心,哪怕柯家在外面请中医诊断,她也可以反咬一口,说他们互相串通,诬陷自己,让柯大爷站在自己一边。
因为柯老夫人王氏有前科,她们不希望自己生孩子,并且整掉过自己孩子。
回头却说瑶草一家子路途劳顿,方氏夫妻又被简小燕恶心一回,实在觉得倒胃。特别柯三爷,如今看穿了简小燕,直觉自己抱着金砖思黄铜,瞎了眼睛。
夫妻们洗漱过后,一番柔情蜜意更胜从前,慵懒非常正要进入梦乡,熟料想,一声惨烈呼救传来,将眷眷将眠的柯三爷夫妻惊醒。柯三爷浑身酸软本欲不理,无奈惨叫一声高似一声,甚至瘆人。
方氏只得推推夫君:“老爷去瞧瞧呢,这是大嫂声音,不是大伯发飙就是老爷子老太太发怒了,这种场面别人说话也不顶用,万不能出了人命,我们丢不起着脸呢。”
柯三爷只得起身,方氏亲自披衣起床替他穿戴。将将穿好,外面秋云惊慌来报:“老爷,夫人,奴婢秋云。”
方氏应道:“何事?”
秋云颤声道:“春兰来报,老太太有请老爷夫人,大爷要打杀大夫人呢。”
柯三爷闻言拧眉大步夸出门去了。
方氏也忙忙穿戴,快步去追柯三爷,一头走一头吩咐:“冬云你跟我来,秋云你去陪着小姐,叫她切勿惊慌,也别出门,好好待在房里,各自歇息。”
却说苏氏为了节省炭火,想着左不过三五天时间,只给瑶草烧了热炕,叫瑶枝姐妹挤一挤也就过了。
瑶枝这会便与瑶草窝在热热炕上,说着她回家母亲告知信息,大房如何如何,祖母如何如何,瑶玉如何如何。其有二个令瑶枝愤愤沮丧之消息,一是自己红宝首饰正式归了瑶玉,二是瑶玉与杨秀成的姻缘有望再续。
瑶草只觉得奇怪:“怎么会?二舅母气成那样了。”
瑶枝撅嘴道:“因为杨二舅爷不想跟祖母翻脸,她们父母过世,祖母对他们颇多照应,帮助他们对抗过觊觎财产族亲,张罗她们成家立业,关键是大表哥舍不得瑶玉死丫头。至于二舅母,祖母说保证会好好教导瑶玉,务必在出嫁前把她臭脾气板正过来。”瑶枝说完阴测测只笑:“我倒要看看她能改成什么样呢?”
瑶草听了只为大表哥难受,也为瑶枝惋惜,只得好言安慰道瑶枝:“人生际遇很难说,四五年后不定什么样子呢?要我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姐多余犯愁!”
瑶枝被瑶草点破私心,只是红脸不依,追着咯吱瑶草,姐妹正在嬉闹,忽听惨叫传来,听着甚是瘆人,姐妹吓得蒙头盖上被子,不敢露头。
青果青叶枣花荷花出门打探,少时,随同秋云到来,一番解说,姐妹方才定下心来。
瑶枝闻听大房王氏倒霉,顿时兴奋起来,快手快脚穿起衣衫,任是瑶草如何拉劝不住,她执意带着桂花荷花出了门:“三妹,你先睡,我得去瞧瞧,免得又被她们祸害不省的。”
瑶草猜也能猜到大房情形,简小燕是最会演戏之人,瑶草料定王氏这回讨不得好,也知道王氏百足之虫,绝不会一次死透,只是瑶枝要去痛打落水狗,苦劝不住,一时睡不着,问秋云得知柯家栋梁已经睡下,瑶草只得吩咐青果等与瑶枝等门,自己闭目养神不提。
瑶草原本要等瑶枝一起,却不料这一夜好睡到天亮,醒来不见瑶枝,还道她早起了。忙拉了青果询问:“二小姐忙什么,这早就去了?”
青果却道:“二小姐昨儿折了大腿骨,嗳哟,可吓人啊,我看她一天二两可是下不得地了,二小姐真倒霉。”
瑶草大吃一惊:“啥时候的事情?如何跌了?”
原来,昨日瑶枝前去大房探听,却又怕祖母责怪,不敢进房,便与书房后窗偷听,因她人矮小,够不着窗户,便叫枣花荷花蹲下,她一人踩了一直肩膀趴着窗户,用舌头舔破了糊窗纸,向内偷窥,但见王氏被打成血葫芦,柯大爷因为杨秀雅简小燕双双落胎,要休王氏。
王氏大哭冤枉,说她不知道杨秀雅有孕,一切都是简小燕阴谋。柯大爷维护情人心切,竟然把王氏几次下药暗害方氏之事和盘托出。
方氏被提起隐痛,泪水连连。柯三爷更是如遭雷击,不能置信,第一次当众拉了方氏手:“夫人,为夫惭愧!”
柯老夫人见柯大爷如此不顾大局,生气打了柯大爷耳刮子:“你个畜生,为了个野女人竟然诬陷发妻,你说,是不是简小燕唆使你污攀?”
柯大爷为证自己清白,并未说出一切都是简小燕告知,他知道简小燕的证词不够力度,竟然说出了柯家为,因为柯家为当日喝醉酒,经曾跟父亲哭诉过,太喜欢酒表妹,却不得不娶杨表妹,有个歹毒母亲已经够了,他不想再多个蛇蝎岳母,扰得家宅不安。
今日这话成了证死王氏把柄。柯家为是个至诚之人,当柯老爷子求证时,他跪在母亲面前大哭不止:“母亲,您收手吧,您忏悔吧,三婶会谅解您的,秀雅也会谅解您的,不要再污攀别人了,我求求您,就此收手,积儿孙吧!”
却说瑶枝在外看着心里称愿,嘴里絮絮叨叨:“该该该,活该!罪有应得。”
却不料旁边还有人也在偷听,见她这般幸灾乐祸,顿时恼羞成怒,怒气冲冲把枣花一通推搡,枣花原本冻得腿脚发木,被瑶玉推搡一个趔趄,哪里止得住,顿时跌倒在地。
她这一跌倒不打紧,踩在她肩上撅着ρi股偷窥的瑶枝可就惨了,哎哟一声,撅ρi股跌结结实实跌落在滴水坎上,顿时钻心疼痛,失声嚎啕起来。
你道是谁如此彪悍呢,大方瑶玉也。
原来她母亲被打,她与柯家才前来求情,柯老夫人不愿意她们得悉王氏**,将她兄妹赶将出来,不妨头瞧见瑶枝偷窥,他们兄妹也来学样,打算倘若母亲被休,舍生忘死也要闯进去保驾。
不料想,兄妹等候之时,瑶枝的幸灾乐祸,深深刺激了瑶玉。瑶玉想着这个昔日小跟班自从把上三房,常常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祖母要塞自己进三房,也是因为她挡道,更是害得自己被退婚的元凶。
原本柯扬两说好,过年再谈联姻之事,不料想简小燕闹场,母亲出事,瑶玉眼下最怕自己婚事受阻,原本心情烦闷。
熟料瑶枝对于自己母亲惨状,竟然毫无同情心。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间,瑶玉心中新仇旧恨,烈烈如炽,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不叫我好,我也不叫你快活。
要说这瑶玉倒也有几分见识,知道射人先射马,冲上去猛力推搡枣花,打垮了瑶枝一只马腿。
柯家才先时也恨瑶枝太寡情,气得鼻子冒烟,忽见瑶玉发难,他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眼睁睁瞧着瑶枝掉下地来。
却说瑶枝一声惨呼,柯家才瞪得惊叫立时惊动了书房众人,苏氏听出瑶枝声音,抢先出门来看,只见瑶枝跌落地上,忙着上前搀扶:“瑶枝啊,你如何在此?”
瑶枝疼得冷汗淋淋:“娘啊,别拉,疼啊!”
苏氏心头一惊:“你怎的了?”
瑶枝指着瑶玉恨道:“我摔坏了,动不得,是瑶玉害我啊,母亲!”
苏氏略懂医术,见瑶枝寸步难行,大腿疼痛,知道这是伤筋动骨了,不免心头大怒,原本还在犹豫,想说一句公道话,点破简小燕的鬼魅伎俩,现在决定隐下不提了,这王氏母女实在太可恨了,是该给些教训了。
苏氏心念已定,忙着呼喊柯二爷:“二丫头腿断了,你快去后弯请杜老太,否则,我们二丫头就残了。”
柯老夫人正在主持大事,被瑶枝打断,十分不悦:“胡闹,现在黑咕隆咚,如何出门?大家齐心合力,先紧着这事儿了结,天明再延医救治不迟。”
苏氏心里一口怨气直冲头顶,差点发作,她在袖管里死死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方才将一股邪火压下,忍怒道:“婆婆,王氏之前下药谋害三婶,人证有大侄儿,物证有当年药渣子,只要您想看,媳妇马上奉上。退一步说,纵然当年之事被我破获,没伤着栋梁两兄弟,就论如今眼前,您已经失去了嫡长重孙子,这样的搅家精,害群之马,您不当机立断,还要如何商议?”
王氏立马狂呼冤枉:“我没有,我没有,你们胡说,你们害我。”
柯大爷抢上前就是一顿拳脚招呼:“毒妇,不想死,就闭嘴。”
王氏卷曲成一团,捧着脑袋再不出声了。
柯老夫人万没想到被苏氏当面下面子,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借助你们将事情处理的圆满些,实在是事关孙儿们前程,你毛躁什么?你这是做媳妇的道理吗?”
苏氏忍气据理力争:“并非媳妇毛躁,不敬长辈,您舍不得大侄子背污名,您恕了王氏就是。这家里您最尊贵,您说不追究,我们无不拥戴,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您还要如何圆满?您口口声声前程,前程,难道侄儿们没读书呢?我知道,您不满意瑶枝比瑶玉好,您更不满意家才占他三叔光,做了官少爷,想把大房子女替换他们,您不想一想啊,大嫂对三房做过什么,您这个愿望能达成么?
婆婆,您的心则呢买那么偏呢?
瑶玉是您亲孙女,未必瑶枝就不是?
瑶玉是人生父母所养,是宝中之宝,二丫头也不是蛋孵的,她也是媳妇我十月怀胎所养。如今二丫头被瑶玉害得摔断了腿,媳妇不要求您惩罚谁,媳妇只要求现在马上替瑶枝延医救治。婆婆您若觉得媳妇说了这些话乃是大不敬,您休了媳妇吧,我宁愿做弃妇,也不要女儿残废。”
苏氏说着转脸对着柯二爷道:“二爷不愿意违拗婆婆,你留下,我们母女自己上门求医去。”
柯老夫人见苏氏连打带消,句句指责自己,不由气得浑身颤抖,手指苏氏:“你你你.......”
方氏至此不能再置身事外,忙着上前劝止苏氏:“二嫂别说气话,孩子要紧。”言罢回头对着柯老夫人盈盈一拜:“婆婆,人命大如天,事急从权。今日纵有天大事情先放下,大嫂之事,您既然难以决断,就慢慢想着,大侄儿媳妇与二丫头急需名医治疗,委实耽搁不得。否则,大奶奶恐难再生养,二丫头恐怕要残废。
二婶虽然说得直白,口气冲些,却是心忧二丫头,求婆婆您看在骨肉亲情,原谅她关心则乱。婆婆您是慈祥长者,绝不想小辈们出事吧。”
柯老夫人本想呵斥苏氏一顿,找回婆婆面子,却被方氏绵里藏针,条条在理,堵得她张口结舌之时,有话说不出。难道她能反驳说,不育就不育,残废就残废,我老妇人面子要紧么?能反驳说自己就是不慈祥么?
她看着方氏,只觉得像是被方氏套住,动弹不得。它不但不能挑苏氏,就连方氏态度也没法子挑得,人家礼仪谦谦,言笑晏晏,不曾半点不敬,一口一个婆婆呢
柯老夫人只觉得喉头发堵,心有不甘。
方氏却不给柯老夫人思想对策的机会,言罢毅然转身对着柯三爷言道:“病人要紧,老爷,请您派衙役护送二伯去朱仙镇请许馆主的大徒弟云逸,他前日回家探亲,这会儿多半在家,他跌打红伤很有一套,看在我的面上,他定会前来。至于大侄儿媳妇,就请苏老爷子过府吧,这毕竟是宅门**,不宜外传,苏老爷子自家人,知道无妨,且他医术了得,信得过。”
柯三爷认同方氏主张,点头道:“夫人说的很是。”回头吩咐书童自去吩咐预备车架不提。
柯大爷忽然发话道:“朱仙镇我熟,由我去,二弟,你去请苏老爷子吧,务必求他连夜过府,多多拜托。”
柯大爷柯二爷双双握拳拜托,柯三爷点头说一声仔细郑重。方氏苏氏更是乐观其成。
大爷二爷大约心中急切,竟然无人征询老太太意思,只是双双躬身辞别老母而去。方氏苏氏也匆匆拜别柯老夫人,招呼众丫头用担架把瑶枝抬去苏氏卧房清理不提。
书房唯剩下柯三爷、柯家为叔侄沉脸不语,陪着柯老夫人僵持着。柯家为眼神空洞脸色黢黑,似乎能拧下墨汁子来。地上还有一个无人理会元凶王氏,血葫芦似的簌簌发抖,门外柯家有柯瑶玉战战兢兢无所适从。
柯老夫人至此无力垂了头:“为儿,去看着你媳妇,叫她不要胡思乱想,告诉她,祖母一定医好她。”
她自己身心俱疲,颤颤巍巍起身,眼神茫然四顾,怅然一叹:“这是怎的了?”
柯三爷也不好说的什么,儿不嫌母丑呢!只是上前殷勤搀扶慈亲:“母亲切勿多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送母亲回去罢。”
------------------
认清真相
却说瑶枝获悉瑶枝受伤前去探视,却因为瑶枝腿部伤得太重,苏外公与她用了安神药汤,令她酣睡,借以减轻剧烈疼痛。
瑶草去时,瑶枝睡得很不安稳,时时翻身呓语呼叫疼痛,枣花荷花强行按压着她,以防她无意识弄伤了自己。
苏氏对着瑶草只抹泪:“三丫头,你二姐倘若残废,还叫二婶怎么活啊。”
看着痛苦瑶枝,瑶草突兀想起她们前生如何整治自己,顿时泪眼模糊,还要忍痛安慰苏氏:“吉人自有天相,我二姐为人厚道,绝不会残废。我娘亲已经跟云逸讲好了,她年后会来给二姐复诊,量也无妨,二婶放心。”
苏氏点头道谢,心里到底不安,只是哽咽难抑,泪水不干。
瑶草之前大好心情因此败坏到了极致,难道瑶玉母女生来就是为了祸害人呢?
隔天腊月三十,别人家欢欢喜喜贴对联、备年饭,柯家却被大房祸害的一片愁云惨淡。
瑶枝大腿骨折,虽然云逸医术了得,瑶枝年岁尚小,留下残疾机会甚微,可是一日她没站起来走路,忧心就一日压在各人心上。
瑶玉就因为瑶枝幸灾乐祸就痛下杀手,这一分狠毒,已经承袭了王氏的衣钵,或者说青出于蓝了。以瑶草的猜测,这一次瑶玉纵然挨上四十大板也不为过了。
熟料瑶玉扑倒在地,一番痛哭流涕,言说自己并非有意为之,乃是无意所为,不过想让瑶枝吃些皮肉苦,并未料到后果如此严重。
柯老夫人原本偏心,兼之从云逸口里得知瑶枝不会残废,心头便把瑶玉的罪责自动减了几分去。又想着年后瑶玉即将于杨家论亲,万不能传出是非言论,因而处置之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只叫瑶玉当面跟瑶枝赔情,而后罚抄女则一百遍,便草草了事。
就连王氏简小燕这对罪魁祸首,柯老夫人只勒令王氏禁足,简小燕不许抬姨娘了事。并严令柯大爷,不许再提休妻,否则立即发买简小燕。
柯老大为了心上人,只得忍气吞声。
这样的处罚,不说瑶草们叹为观止,就连柯家为也为妻子抱不平了,只是敢怒不敢言。
可怜杨秀雅,新婚之喜兼进门喜,原本喜上加喜的美事,竟然断送在妻妾斗法之中,只落得身子残败,惨淡落幕,前景堪忧。
却说杨秀雅原想靠太婆婆柯老夫人主持公道,替自己报杀子之仇。熟料,柯老夫人亲自祈求杨秀雅大局为重,甚至要求秀雅不要告知娘家,曾经落胎。
杨秀雅憋屈的心口疼痛,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她之前对人生的憧憬,犹如烟花,灿烂瞬间,顷刻烟消云散,一时万念俱灰。
却说瑶玉致使瑶枝断了腿,苏氏以为这一次,柯老夫人应该慎重考虑柯扬两家联姻之事,至少看在自己退让不追究瑶玉份上,将婚事定于瑶枝。
苏氏对杨秀成十分看好,认为此子前程远大。
熟料,柯老夫人仍旧罔顾二舅母与二房论亲的提议,铁了心支持瑶玉与杨家联姻。只是安慰苏氏,会为瑶枝留意一门好亲。
苏氏闻之彻底冷了心肠。
腊月二十九日夜晚,方氏母女探望瑶枝之时,苏氏与方氏一番密语,随即称病躺到了,再不理家事。
此一来,别说柯家一大家子立时抓瞎,就是二房小家,全凭着瑶枝奶娘与丫头枣花荷花勉强支撑。
柯老夫人知道苏氏乃是撂挑子,回头想要方氏接手,主理家务。方氏岂会再次上当,倘若自己沾手,说不得柯老夫人借口家中无人主事,强留自己在老家,离间自己夫妻感情 。遂借口柯家栋梁年幼,自己离家一年手生,只愿出人帮扶,不愿接管家务。
无奈何,柯老夫人只得亲自披挂上阵,方氏瑶草一旁协理操持,去年最早放鞭炮迎接祖宗的柯家大房,在天擦黑方才最后一个燃放了吃年饭的鞭炮。
今年的柯家年饭,一改去年的喜气洋洋,气氛十分冷淡,浑不似过年。两桌酒席,长孙媳杨秀雅卧病,长房媳妇王氏脸肿成猪头,无颜出息。二房苏氏母女也双双称病不出。席上只坐了柯老夫人、方氏、瑶草、瑶玉四人,几乎一人坐一方。
四人一席,这数字很不吉利。
柯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
瑶草频频与母亲交换眼色,万不能叫祖母借机发作,破坏她们三房初二汴京之行。
却说柯老夫人见苏氏母女称病,忍了良久终于发作:“老二,瑶枝只不过腿摔坏了,难道嘴也坏了,饭也吃不得了?还有你媳妇,倒是跟我打擂台,撂脸子,还是真病呢?”
冷脸勒令柯二爷去敦促苏氏母女来吃年饭。
柯二爷不敢违拗,只得前去传话。
无奈苏氏母女异常坚决,拒不出席。苏氏甚至让柯二爷带话柯老夫人:“告诉老太太,有瑶玉,便没我与瑶枝,我们母女命贱,惹不起,躲得起。”
柯二爷哪敢回说这一番话,只得硬着头皮回禀说自己媳妇委实病得厉害,请求父母大人谅解。
柯老夫人闻言顿时脸色发青,手指颤抖,眼见发作要砸年宴。
瑶草见事不强,灵机一动,哈哈一笑道:“祖母,孙女有个意见不得不提啊,去年栋梁刚出世,没有参加团圆宴,今天在剥夺他们的机会太不合适吧,怎么说,他们也是我三房栋梁呢。”
柯老爷子很以为然:“三丫头这话很是道理,让他们上桌。”
瑶玉一扁嘴:“三妹,你发什么疯啊,一岁孩子会坐吗?”
瑶草一笑:“看我,这倒是,幸亏大姐你提醒。”随即提议让柯家栋梁由奶娘抱着上桌凑数。
柯老夫人点头应承了。瑶玉跟柯老夫人坐上席,方氏瑶草坐一边,栋梁跟他们奶娘各占一边。一时,四人一席变成主子六人,总数八人吉祥人头。
柯家栋梁头一次坐席,欢喜得手舞足蹈,清冷的席面有了欢笑声。
为了活跃气氛,瑶草不仅自己东拉西扯跟祖母请酒奉菜,还与奶娘抱着柯家栋梁,帮着他们给柯老夫人敬酒,奉菜,作揖打诨。也亏得栋梁兄弟聪明,大着舌头鹦鹉学舌,有模有样,他兄弟又穿着一身万字不到边的大红衣帽,红嘟嘟脸蛋,黑漆漆的眼眸,活脱脱一对金童子。
柯老夫人脸色这方才渐渐好转。
外席上人数倒还整齐,只是柯大爷柯家为父子俱是一脸苦涩,他们一个忧心简小燕坐立难安,一个担心初二拜丈人难以交待。柯家有柯家琪兄弟因为忧心母亲姐姐,也提不起精神。
柯二爷满面抑郁,虽然大家都给老爷子敬了酒,却是话语冷清无喜意,唯剩下柯三爷频频与老爷子绕酒,却是一人难唱大戏,场面兀自清冷。
柯老爷子只觉得酒味苦涩,脸色越来越阴郁。
最后守岁,柯老爷子发话撤去了中间屏风,可是除了柯家栋梁偶尔咯咯笑几声闹几声,大人们似乎缺少谈论话题。
瑶草收到母亲眼神,只得带领着栋梁兄弟满场讨好卖乖,作揖打躬,给大家拜早年,讨要红包。抽空子杀鸡抹猴给柯家有使眼色,勒逼他赶紧帮忙周旋,否则翻脸。柯家有这方才提起精神,带着柯家琪跟着闹绕凑趣,总算勉强凑成一幅天伦之乐。
之后,瑶草借口换衣衫,着青果青叶带了各色瓜果点心与瑶枝送去守岁,不料想瑶枝一见瑶草,直哭得抽噎不止:“三妹,我悔不该不听你的话,这回完了,瑶玉得逞了,祖母定会叫她顶替我了。“
瑶草再三保证,绝不会叫她得逞。
等到接年鞭炮响起,柯家栋梁已经进入梦乡,方氏乘机跟公婆请辞,说孩子们不耐熬夜,带着瑶草栋梁兄弟成功回避。
安置了栋梁兄弟,方氏母女提了灯笼探访苏氏瑶枝,果然,她母女对坐流泪,守岁的茶果点心,却是纹丝未动。瑶草母女不免劝慰一回,苏氏母女方才好些。母女回房,瑶草乘机说了瑶枝忧虑,方氏却道不妨事。
翌日,大年初一,瑶草一早起身,在柯三爷夫妻带领下,去到怡安堂给祖父祖母磕头拜年。
大房依旧王氏婆媳缺席,二房也只来了柯家有父子。柯老夫人脸色一边就要絮叨,被柯老爷子一瞪眼方才忍住了。
大房二房三房依次磕头,柯老夫人一一发了金橘苹果红包。
本地风气乃是大年初一,撅着ρi股乱作揖。说得是正月初一这一天,后生们要打扮的整整齐齐去给长辈们作揖拜年。
初一这天,本村后生来给柯老爷子作揖拜年的不在少数。柯老爷子一一留饭。
柯三爷三兄弟也领着柯家为兄弟几人出去本村长者家拜年,却留在别家午餐。
女人大年初六前都没有串门子的资格。中午饭的安排就落在方氏瑶草母女头上了。瑶草帮着母亲前后张罗,瑶玉是不动弹的,她只顾陪着柯老夫人坐着微笑即可。
晚餐时分,杨家两位表舅偕同杨家两位表兄给过门拜年。
初一杨舅母不便过门,苏氏不能跟杨家舅爷私自见面,柯二爷不屑说是了非,编排侄女儿。
二舅父此来秉承妻子之意,不谈婚事。熟料柯老夫人等得就是这个机会,成功避过二舅母与苏氏,与杨家二舅爷交换了瑶玉与杨秀成庚帖,将婚事敲定。
瑶玉与杨秀成各各欢喜,只把苏氏气个仰倒。暗自庆幸,还好没把为舅母心意透给女儿。
及至杨秀雅与母亲见面,苏氏与二舅母通气,婚事已经不能更改。二舅母顿时气得旧疾发作,躺了三天方才下床,从此对柯老夫人生了嫌隙。这是后话不提了。
却说初一晚上,柯三爷与方氏带着瑶草去与柯老夫人柯老爷子辞别,言说隔天要启程返回汴京,送妻儿去给岳父母拜年。
柯老夫人顿时翻脸:“腊月二十八到家,初二倒记挂起岳父母,你倒是姓柯你还是姓方?这就是我养儿子的下场头呢!”
柯三爷忙着作揖打躬:“母亲大人息怒,即便不到汴京,儿子明日也该动身了。其实说是汴京拜年,不过是一路所过。衙门初五要升堂,儿子初四日必须赶到县衙,这是国家律令,再者,儿子也要去恩师大人门上拜一拜方好,儿子诸多无奈,还望母亲见谅。”
柯老爷子瞪着老伴叱道:“这有什么哭头呢?忠孝难两全,你今日才知道呢?儿子有儿子前程,他这般奔波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替我们争光张脸,要不你的敕封哪里来?”
柯老夫人闻言不敢辩驳,抬手拭泪:“我只是舍不得,一回来就乱糟糟的,我们娘儿们还没好生说过话呢!”
柯三爷便跪下了:“父母在不远游,都是儿子不孝,惹母亲伤心了。”方氏忙着夫唱妇随,跪下磕头。
瑶草有样学样,跪在母亲身边磕头之后,低眉顺眼装哑巴。瑶草知道,此等时刻,自己母女多说,肯定多错,不如交给父亲,让们呣子们去打官司。
柯老夫人还在絮叨,意在摆摆威仪。柯老爷子忙着叫起,夫妻谢过落座,陪着父母拉呱话别。
柯老爷子更是笑嘻嘻把瑶草拉到身边,爷孙俩笑嘻嘻交换着怕怕眼色。
柯老夫人便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起来:“我知道你们对我处理王氏一事有看法。我也知道你们大嫂子身上戾气太重,过年期间留她在家,不过全个脸面,初五过后,我预备让她常驻青莲庵家庙,吃斋念佛修心养性,只是二房苏氏病了,瑶枝摔了,我一人实在照管不过来着许多事情,三媳妇,你看……”
瑶草一听这话头,顿时紧张起来,祖母这话又要绕回到瑶玉换瑶枝去了。
唉,看来,祖母还是没死心。
瑶草搭着眼皮,实则眼眸透过虚眯的眉睫紧张的睨着父母:可千万别把这蛇蝎弄道自家去。
方氏不负瑶草期望,迅速打断柯老夫人之话:“说到瑶枝,婆婆不说,媳妇也预备跟婆婆商议,瑶枝跟了媳妇一年多,这孩子忠厚老实,也能吃苦耐劳,在县衙很能帮我一把,把柯家栋梁兄弟照顾的十分妥帖。不想如今成了这般样儿,媳妇心里实在难受得紧。
可怜她一个女儿家家,倘若残废,一生就毁了。且这事儿传扬出去也会连累大侄女儿名声。
媳妇已经想好了,为了不耽搁她病情,媳妇预备这次去汴京,托付家父与许馆主接洽,看能请许馆主大徒弟云逸,每月上门出诊一次,力保瑶枝康复。婆婆,您以为可好呢?”
柯老夫人原不是要说瑶枝之事,却被方氏这样接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柯老爷子却是忙口称赞:“如此甚好!”
柯老夫人方要说话,方氏又道:“这二嫂之病多是心病,只要二侄女儿病症一松,二嫂之病自痊愈。
倒是媳妇听了婆婆所说大房之事,心中甚忧,大嫂去青莲庵祈福甚好,只是大侄儿媳妇这次身子受损不轻,想来要仔细调养几月方好。眼下大房无人主理,婆婆精神倒好,只是到底年岁大了,合该颐养天年,享享儿孙福了。没有反头伺候孙媳妇的道理。
如今瑶玉已经十岁且已定亲,婆婆是该时候教她些家务经济之事,一来,她就此学些家务,将来婆家也能撑起门户。
二来,她正可以通过照应嫂嫂康复,加深姑嫂感情,即获得娘家嫂嫂支持,也在未来婆婆面前博个好印象。
当然,这只是媳妇小见识,也是媳妇爱操一份闲心,还求婆婆不要先媳妇多口方好。”
柯老夫人闻言更是瞠目结舌,无奈方氏所说条条在理,压在舌下之话,也出不得口了。
柯三爷忽然接口道:“大嫂之事母亲大人处置甚好,最好让大嫂在庵内租住单门独院,再派遣两个婆子日夜陪伴,万不能再出这等有伤阴骘之事了。还有大哥之妾,母亲也要妥善安置,万不能祸起萧墙。再有瑶玉,母亲大人切记要好好教训,管紧些方好,小小年纪行事实在太过狠毒了,倘若心智成熟会怎样,让人胆寒。”
柯老夫人面色潮红,心生薄怒:“她是亲侄女儿,你怎么着办说法?”
柯三爷起身作揖,神情肃穆:“正因她是我侄女儿,如今方能好好呆着。伤人致残,倘若苦主报官,刑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这还说得双方斗殴,瑶玉性质更为恶劣,她是蓄意为之,罪加一等,这可不是小过错。她今日伤的瑶枝,母亲要庆幸,二弟二弟妹宽厚,不予追究。倘若他日伤了别人,该当如何呢?总之大房之事,万望母亲大人慎之又慎方好。”
柯老夫人还要强辩。
柯老爷子怒道:“瑶玉就坏在你手里了,从小娇纵过度,飞扬跋扈,恃强凌弱,浑不把姐妹兄弟放在眼里,你就看着吧,这样下去,不加遏制,总有一日,连你我也不在眼里了,哼!”
方氏没想到夫君会附和自己,心中甚慰。
瑶草却眼神凛冽,心中耿耿:故意杀人,当如何?
翌日,大年初二,是个晴朗的天,太阳将将露出整张笑脸时,瑶草一家子也欣欣然启程上路了。
只是临别时刻,瑶枝和泪一笑,让方氏瑶草心酸不已。
融入上层
冬日阳光虽明媚,却难敌朔风凛冽。
瑶草母女披着狐皮大氅,脚下踩着脚炉,各自怀抱手炉,柯家栋梁也穿着毛皮披风,浑身包裹得圆滚滚,肥嘟嘟,呣子四人躲在包厚厚包裹的豪华马车之中,相互依偎着,优哉游哉赶路程。
却说柯三爷原本见路面难得干爽,便想晓行夜赶,想连夜赶至汴京,也好腾出时间,与上司同年们联络感情。
方氏却万事一孩子们为先,想着夜间寒重,怕冻坏了孩子们,也怕夜行遇歹徒,力主太阳偏西就投宿,柯三爷只得以从。
初三傍晚,瑶草一行堪堪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汴京。因为柯三爷一早派了快马报信儿,瑶草们一进城门便被几位表兄接住,一路迎接回家,方家已经灯烛通明,宴席摆好。柯三爷直接就被拉上了酒席,翁婿们舅爷们推杯换盏去了。
方氏瑶草娘儿们更是被方老夫人几位舅母表妹热情包围着,嘘寒问暖,一路拥进内室。
方氏瑶草讲究得多了,丫头伺候着,一番梳洗,换过熏香的衣衫,再与外祖母舅母表嫂们团团行礼拜年,收了六个鼓鼓囊囊红色锦缎荷包,方才上桌晚宴。
晚宴设在方老夫人上房厅堂,方家如今虽然属于新贵之家,跟官宦沾边,却保持着自己特有习性,有着温馨一面。
媳妇在婆婆面前无需站着伺候,可以落座。方老夫人与几位舅母连带方氏一桌。瑶草则与两位表嫂两位表姐一桌,加上大表嫂四岁女儿刚好凑成六人一桌。
因为过年,方老夫人让用自酿女儿酒熬了姜汁,让女孩儿们喝了暖身。
相较于方老夫人一桌只是殷勤让菜让酒,细声说话,小辈们席面就热闹多了,即将出嫁新娘子梨君,成了姐妹们主要打趣对象。
一时酒菜齐备,酒杯注满,姐妹们举杯,轮番向梨君祝贺请酒。初始碍着老夫人夫人们尚在,只是掐头去尾说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话语:‘祝愿姐姐生活美满’,梨君姐姐事事顺遂,’‘梨君姐姐想啥是啥’。言下不明,话意却是你知我知。
及至方老夫人们退席进内室说话,姐妹们几杯热酒下肚,平日很少饮酒的姑娘们不免脸红心跳,拘谨了一年的青春活力开始勃勃跳动,说话开始荒腔走板。尤其两位表嫂,更是面若桃花,一时兴致忽来,掐着准新娘打趣,大嫂道:“梨君妹妹,嫂子预祝你夫妻和顺,白头偕老!”
二嫂更加好豪情,竟然搂了梨君肩膀股灌酒:“梨君妹妹,我们喝一个,嫂子祝你花开并蒂,早生贵子。”
薇君、莲君,便有样学样,齐齐举杯,一个说:“祝姐夫早登龙庭啊。”一个说:“姐姐姐夫和和美美,比翼双飞共白头。”
梨君也不示弱,反头嘲笑薇君莲君;“姐姐祝你们小女婿越长越俊俏。”之类话也出来了。
因为瑶草不做声,只是羞红脸明亮眼,跟着大家‘嘿嘿嘿嘿’偷偷乐呵。她又没定下未婚夫君,嫂子不好笑话,梨君薇君莲君说不得她。
熟料梨君甚至扯起宋黑胖,只言让瑶草做妯娌,由她罩着瑶草,保她一辈子顺遂。
瑶草忙着去掩她嘴:“二表姐喝醉了,我扶你回去躺躺去?”
梨君笑着嚷嚷自己没醉。
这一来,引发了话题,表嫂表姐们竟然争着给瑶草介绍女婿,个个言称自己兄弟好。
瑶草经历了一个拘谨压抑的前生,重生后虽然找回幸福生活,性格随之开朗豁达不少,却也没经过这样豪放场面。且她酒也喝得少些,神智十分清明,被她们将夫君女婿当成白菜萝卜一般,寻常来讲,实在羞怯难当,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瑶草也没甚话反击,只得重复‘你喝醉了’这一句,却架不过她们人多,七嘴八舌围攻,瑶草无处躲藏,招架不住,落荒而逃,投奔外祖母怀里躲羞去了。
方老夫人早得了消息,搂着瑶草呵呵直乐,笑骂两位大表嫂:“明哥媳妇,俊哥儿媳妇,你们不好好教导妹妹们处事规矩,倒领着她们胡闹,明日她们闹了笑话,你们就光彩么?”
不料两位表嫂一点不怕太婆婆,反而双双上方拉着老夫人衣袖借酒撒风:“谁叫老太太偏向妹妹们,不疼我们,自然早些撵了她们,我们也好独宠。”
方老夫人哈哈笑着,高叫着两位媳妇:“大太太、二太太,你们媳妇怎么教的?还不快些来打嘴,这般没上没下了。”
大太太、二太太抿嘴直乐:“老太太把她们宠得无法无天,倒唆使媳妇们做恶人,倘若媳妇教训了,婆婆反头又要骂我们,不疼媳妇了,我们才不当呢。”
方老夫人指着两个媳妇呵呵直乐:“反了,反了,全都反了呢,我这个婆婆位子坐不住了,哈哈哈……”
瑶草看着她们你来我往闹腾,心里直觉温暖如春,依偎着祖母,一壁跟着笑,一壁却恍然大悟,想自己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大约出嫁爱后,也把柯家人当成自家人,以为柯老夫人也是这般待媳妇,却不料遇到一群喂不饱鹰。
瑶草不由在心底羡慕宋心兰,在这样家庭做媳妇,委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瑶草有些想不通,方家家大业大,难道她们就不怕分配不均,各怀心思呢?
压着这个心思,晚上悄悄将疑惑讲给母亲方氏。方氏微笑一番诉说,瑶草顿时了悟。
原来方家自有一套家族传承法则,眼下为四条:一为公私分明,二为利益均分,三为奖赏分明,四为规范权利。
公私分明在于,媳妇们嫁妆,儿子们积蓄属于私产,任凭儿子媳妇泼天富贵,也有她们自由支配,凭他们做生意买房子置地,公婆充耳不闻,从不干涉。
利益均分在于,方家公中所属每一宗生意,无论盈利大小,初始本金都均分成六分,方老爷子夫妻、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各占一份,人人平等。
方家各人日常开支由公中出息,所有人等,无论经商的还是做官的,每月都有一份月例,年底还有一份红利。
别以为当官者有俸禄就赚了,做生意就赔了。
这就有了奖赏分明,当官者自得俸禄,掌管生意者,各人分管生意之盈利,百取其一,直接奖赏经营人,另外再在利润中百取其一,作为经营者薪金。
偌大生意需要调动诺大资金,老爷子又制定了规范权力一条。
女儿有红利没有经营权,这是防止女儿女婿你是方家人生外心。三个儿子与老爷子有经营权,单个人却没有决策权,每一项生意,每一笔资金调配,三个儿子必须两人以上商议决定,争议不下者再报给老爷子定夺。
方老爷子祖上三代单传,生意也只是中产,做生意一向都是一言堂。到了老爷子接手,一下子人财两旺。儿子一个个出世,银钱一翻再翻。
方老太太是江南生意世家之女,很有成算,对老爷子发夹能力很有信心,与老爷子一合计,这才弄了这么几条章程,别说,虽然简单,却十分奏效。
媳妇们觉得老太太待人公平合理,不偏不倚,反正大家都有份,没有高低多寡纷争,既不勾心斗角,也不争不抢了,妯娌处得姐妹似的,婆媳变成母女似的,一团和气。
后院稳固了,儿子干事儿也来劲儿,且有不菲奖赏,累死也不觉得扛了长工活,反而挖空心思将生意发扬光大。
做官的三爷钱少也不眼红,毕竟他之前读书享乐清闲,之后做官,享受了万人敬仰。且他有个能干夫人帮扶生意有薪俸,他自己年底有红利,实在算不得亏。这一来人人心情舒畅,越发劲往一处使。
瑶草闻之,不免眼中精光闪烁,笑问母亲:“娘亲是说,外婆家每年还有母亲的红利啊?”
方氏点头一笑:“嗯。”
瑶草笑眯眯再问:“嗳哟,这可是细水长流啊,能否透露一点点,每年可以拿几多啊?”
方氏见瑶草一幅财迷小模样,笑得花枝乱颤,玉指一戳瑶草翘鼻头:“看你这个财迷啊,笑成这样。嗯,多少银钱,我想想啊,也不一定啊,方家生意每年出息三分,一份用于经营流动,一份储备,一份一分为二,取其一用于日常生活,余下一份才是大家均分之红利。小时候三五百两,后来一二千,如今二三千,三五千不等,看年景啊。”
柯三爷一年俸禄加冰敬炭敬火耗也只有三五百两,瑶草已经觉得很奢侈了,因为大宋千户侯也只有这个收益。
自己娘亲一年三五千,瑶草顿时张口结舌,这是几个侯爷啊,这是郡王爷待遇啊!
瑶草眼睛闪闪发亮,天爷,外公富成啥模样啊?老爹前生倘若知道自己逼死金凤凰,捡了只贱皮燕,会不会挥刀自裁啊!
瑶草吐口浊气,母亲金凤凰却受那样的欺辱,真他娘憋屈啊!恨得她想马上唆使母亲:“娘啊,我们跟柯老三和离吧!”
复想一想栋梁兄弟前程,喊了声娘又生生摁下了,母亲改嫁也是污点,会影响儿子出仕。
遂笑一笑改口道:“娘啊,将来您也要学外祖外婆一般对栋梁啊,可别学祖母。”
方氏摩挲着瑶草笑道:“草儿跟栋梁一般样,只是娘亲没有你外祖本事,你们每年三五百两还是有的。”
瑶草往方氏怀里拱拱:“有娘亲真好。”
方氏便笑:“傻丫头,谁还没娘呢!”
瑶草只笑不语,心里道:“我只要娘做娘,不要别人。”
柯三爷其实初六开衙,说初五开衙,只不过在家里呆得腻味了,撒谎而已。这一来,瑶草们在汴京可以打住两整天。
初四,初五,柯三爷方家几位舅父均是早出晚归,出门应酬,无非是拿着公中拨给交际应酬费吃请请吃。
初六以前妇孺不宜出门子,几位舅母便聚在方老夫人房里赌牌九。瑶草便与几位表姐挤在方老夫人房里赶围棋,赌银钱,也赌物件儿,丫头们一旁服侍助威,各人小姐赢了抽成,甚是乐呵。
初六日,方家接到王大奶奶(余小姐)派送烫金请柬,邀请瑶草母女、方三夫人及几位方家小姐参加相府赏梅宴。
这对与方氏方三夫人,以及即将嫁入宋府的梨君,都是一个结交贵夫人的上佳机会。
却说瑶草一行赴宴,到了方知,今日之集会真乃贵人云集,王府门口车马云集,列成长阵。
瑶草们所坐华贵马车,在一乘乘朱轮华盖宝车之中,就显得寒碜了,倒不是方家置办不起,乃是品级所限,方家再豪富,也不敢朱轮华盖琉璃珠帘。
等着进府空隙,左不过无事,方三夫人便替方氏一一指认各家车马仪仗,顺便告知瑶草母女,她们各家夫君官职,着重提点瑶草母女眼下需要结交哪几位上官夫人。
瑶草一路听下来,连朝中阁老家孙小姐,吏部尚书儿媳千金都在邀请之列。不由感叹:“余家姐姐面子真大啊。”
方三夫人笑道:“王大奶奶虽然只是七品淑人,却贵在是肩挑丞相府,身后站着相府。这些人都在丞相手下讨生活,焉能不巴结。”
瑶草马上抓住一个信息,满脸疑惑,转头询问几位表姐:“什么肩挑?”
梨君、薇君、莲君三人顿时变脸。
方氏替瑶草拢拢头发:“这孩子,恁大惊小怪,叫人笑话。”
三舅母笑道:“这不是秘密,孩子们将来要来往应酬,与其瞒着,不入解释清楚,免得他日应酬出了纰漏。”
回头看着瑶草道:“王丞相家老兄弟二人,只此一子,他们老太爷便发了话,要一子双挑。他生身父母在老家替他娶了一房乡绅女儿,算大房儿媳,这余小姐算丞相府儿媳,两人不分大小,都叫大奶奶,不过分属两房,不在一个锅里搅吃食。”
瑶草突兀想起简小燕,心里不知道该为余小姐悲哀,还是该同情那乡绅女儿,也不知道她们将来谁要掐死谁,只期望孩子别受波及才好。瑶草之前对余小姐美好姻缘景仰,顿时幻灭,一时游兴缺缺。
等了许久,瑶草们的马车方才被人接进府门。瑶草偷眼窥探,但见余小姐容光焕发,似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光彩照人,浑不似有什么别扭情怀,十分随缘随分。
瑶草直感叹自己修为不够,倘若自己这般境地,想来笑不出来了。
瑶草母女这一次也有收获,在余夫人介绍下认识了吏部尚书张夫人,方三夫人悄悄告诉瑶草,这位尚书夫人来头可不小,竟然是张贵妃之堂姐,且与张贵妃感情深厚,情同嫡亲姐妹。不过也告之瑶草母女,要谨慎应对,这位夫人虽然手眼通天,却眼高于顶,不好相与。
瑶草坐着无事,便听凭三舅母絮絮叨叨介绍不住,无非某位夫人与某某是什么亲戚,夫君什么官职,要谨慎对待,不能轻忽。
瑶草苦笑,当然不能轻忽。这就是一根裙带子绳索,而自己母女就是一介小草,要么加进去扭成一股粗绳索,水涨船高,要么特行独立被摒弃,任凭风吹雨打去。
瑶草不愿意被摒弃,忙跟着母亲连连点头,脸上笑得更甜些。
虽然王大奶奶很给瑶草们面子,亲自走过来招呼,只是刚说几句,小丫头便说老夫人有请少夫人,王大奶奶只好歉意去了,此后王大奶奶花丛蝴蝶一般,来往穿梭与各家贵妇人之间周旋,虽然应酬得体,只是再无法顾及瑶草们。
方氏品级低微,夹在这群贵妇人中委实渺小,好在方三夫人认识人多,带着瑶草母女与各人周旋说笑,不至于坐冷板凳。
这一次,瑶草再次见到宋夫人,宋夫人对瑶草母女一如既往亲热,握了瑶草手问东问西,最后笑言方氏:“我记得外甥女儿十三月生人,过了生日就十岁了,按照汴京风俗该大办一场,以示庆贺哟,柯夫人可不要忘记给我这个外舅母下帖子哟!”
女儿家满十岁办生日宴这习俗方氏知道,无非昭告世人,吾家有女将长成,诸位君子请留意。自家瑶草还小了,且不急,方氏笑道:“夫人好记性,草儿正是三月十五落地,只不过三月方才足九岁,明年摆宴,定然不忘你这为舅母就是了。”
宋夫人却嗔怪一笑:“足九岁,就是吃十岁饭了,要办也可。”
方三夫人对于明年瑶草的生日宴自有计较,因笑道:“嫂子光说别家事,大侄儿十六即将娶亲,冠礼倒未行呢!”
宋夫人理理鬓角,笑道:“我也想热闹热闹,大家聚聚,只是你兄长说了,你侄儿正月十五满十六,三月婚期,连办两场酒宴是否太密集,很怕刮刷了亲朋,说是不如两好合一好,婚礼当日办了冠礼。”
宋夫人这话里呆着试探之意,方氏心里暗笑,想借机受礼明说就是,这般又把琵琶半遮面干什么呢,与三嫂眼神一碰,笑道:“好容易有个机会聚一聚,干什么要改期,跟婚礼挤做一堆多忙碌啊,反正我们十五要来汴京看灯会,宋夫人就当为妹妹准备晚宴了,且别省事儿。”
方三夫人也笑道:“是啊,上元节多好的日子啊,举国上下为侄儿庆典,何必改期,就这么说定了,亲朋好友的有我去通知,嫂子只管办戏酒就是了。”
这一说,周边刚巧坐着开封府尹夫人,本与宋家有亲,便笑着附和,周边牵牵绊绊中与宋家有联系的夫人们都微笑开口,言说正月十五就去宋家看戏吃酒了。
瑶草一直微笑看着各位夫人互动,心里猜测宋夫人拉扯自己之母的,及至上车回家,方三夫人与方氏提及宋大公子冠礼礼金,梨君脸色绯红,神情扭捏。瑶草总算明白了,原来宋夫人提起自己十岁生日宴,并非无的放矢,不过是为了自己敛财寻找借口,抛砖引玉。
唉,自己成了引玉那方砖了。
上元观灯
正月初六晚,许馆主自乡间返回,方氏打点一份礼品,托付方家大管家亲自送往许大夫跌打馆,随即谈妥了云逸为瑶枝复诊之事。
方家外婆原本要留瑶草母女多住几日,以三舅母意思,干脆过了上元节再去,瑶草是心向往之,她喜欢外婆家里这份随和温馨,却不料初六下晌,一早回衙的柯三爷竟然在落衙后返回汴京来迎瑶草母女。女婿这般殷勤,老外婆也没话好说了,瑶草母女只好收拾启程。
这一次柯三爷竟然一改往昔,与方氏母女同车而行,柯家栋梁兄弟奶娘带着栋梁做了软轿。
瑶草见柯三爷上车一愣,慌忙起身,预备下车,手忙脚乱间,手里怀炉滚碌碌就滚落地上。
方氏一笑拉着瑶草坐下:“这孩子,自己家爹爹怕什么!”
柯三爷顺手捡起怀炉摸摸灰尘递还给瑶草,也笑一笑:“这丫头越大越胆小了,倒跟爹生分了。”
瑶草接了手炉笑一笑:“谢爹爹,爹爹安!”
柯三爷忽然转脸看着方氏去了:“开年让丫头继续上学堂,家务事晚些学也没关系,你若实在忙,问岳母要几个能干媳妇帮衬着,别累着孩子,草儿还小呢,女孩儿读书明理也要紧。”
瑶草有些受宠若惊:“嗯,哦,谢谢爹爹,女儿还能应付!”
柯三爷忽然替瑶草顺了顺额前散发,道:“嗯,爹知道,杜先生跟我说了,你书读得不错,比你三哥还强些。”
方氏知道这话从何而起,把瑶草往身边搂搂,笑道:“老爷放心,草儿是个心地纯良孩子,爷只看她能跟赵家母女相处法就知道了。”
柯三爷展颜一笑:“不是请了琴艺师傅呢,不是说年后就得空,要抓紧些。”
方氏点头道:“嗯,李家小姐三月于归,罗师傅(罗京娘)约莫三月中旬就到了,老爷放心,三嫂盯着呢。”
柯三爷点头:“这就好!”
瑶草偷偷睃着爹爹柯三爷,心里只是疑惑,爹爹前生最是反对自己研习琴棋书画这些,说是会移了性情,如今又说读书明理最要紧,瑶草暗暗猜测,莫不是受了瑶玉粗鄙刺激了?
瑶草还真是猜对了,柯三爷正是怕了王氏瑶玉母女粗俗,知道书香门第若不惊心,也能养出泼妇来,他佩服妻子有先见之明,果然远着大房很有道理。
其实上一世柯三爷不许瑶草学习诗词歌赋也是从自身找了原因,她虽然勾搭简小燕这个才女,却不愿意自家女儿也学会了琴棋书画被人勾引,落下骂名。这是他从简小燕身上悟出的道理,却在瑶草身上矫枉过正,反被简小燕王氏所乘。
如今,简小燕一身才气,却淫|荡,瑶玉母女不通文墨又粗俗,柯三爷原本不笨,终于给柯三爷悟出了,让人变坏的决定因素是人的本质,与后天研习无关紧。比如自家女儿,虽不及瑶玉聪慧,却怜贫惜弱,再不会变坏。
柯家村的女人实在可怕,自己女儿绝不能养成那样。这是柯三爷这次春节故乡行了悟道理。
闲话少说,却说瑶草们回到县衙,玉兰一家人已经先到了,依照柯三爷吩咐,后衙已经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两张八仙桌合成的长桌上已经铺上了金丝绒毯,摆满了各种物品,柯三爷下车,亲手抱着柯家栋梁进房,给两个肉墩墩往桌上一放笑道:“儿子们,喜欢什么自己拿。”
方氏正因为柯家村里乱糟糟没能给儿子抓周而懊恼,到了汴京也没好意思跟娘家人说,不想柯三爷倒有这份细致,不由对夫君柔柔一笑,心里吃了蜜一样。
瑶草咋见这般光景,不由呆一呆,却被玉兰在脸上拧一下:“发什么傻啊,大小姐,还不快些帮着拦桌子啊,当心两个肉墩墩闪了。”
瑶草抬头,果然爹娘、柯家有、楠枝婶子夫妻已经围着了长桌,随着两胖墩墩移动,生恐他们栽了跟斗。
柯家栋梁似乎发觉大人们奥秘,索性不挑东西了,咯咯笑着满桌子乱爬,逗着爹娘跟着他们左右移动。
却说柯家栋爬着爬着,忽然看见姐姐瑶草,立马随手抓起一盒胭脂,颤颤巍巍站起身子。
柯三爷顿时变了脸色,儿子抓了胭脂盒,这太丢脸了。不等他发作,柯家栋一头扑向瑶草:“呵呵,草草……”
瑶草一看柯三爷脸色不对,忙着打圆佐:“送给姐姐礼物啊,大石头真乖!”
在柯家栋脸颊亲一下,几不可闻说了一句:“去给姐姐拿本书,乖哦。”
书本柯家栋认得,拿眼一扫,晃晃荡荡而去,抓起书本又晃悠着回来,瑶草在他靠近自己时,拨转他的方向,把他往父亲面前轻轻一推,他就扑柯三爷怀里了。
柯三爷这下子高兴了,搂着长子栽胡子:“好小子,是个读书料子。”
从略微醒事就爱跟哥哥争夺长短的柯家梁一见哥哥得了姐姐好,又得了爹爹好,不甘示弱,满眼乱飘,不见胭脂盒子,也没看瞧见另一本书,顿时焦急,两手胡乱一抓,左手抓了一支笔,右手抓了一小弓箭,颤颤巍巍也奔柯三爷去了,争着往柯三爷怀里拱,似乎想把哥哥拱出去。
不想这两宗东西,落在十五叔柯德智眼里,就成了吉兆,遂哈哈一笑道:“恭喜三哥,贺喜三哥,这二侄儿更是了得,乃是文武全才呢。”
柯家栋梁得了夸赞,还想继续耍弄,不料大人不只要得了自己所想,就不再奉陪了,各自上桌开席。两兄弟只好随着奶娘去喝晚餐。
初八,杜夫子偕同赵栖梧归来,净手焚香,带着柯家有瑶草赵栖梧虔诚拜了孔夫子,私塾正是开课。
新年伊始,杜夫子开始逐句讲解诗经开篇-关雎。
赵栖梧想是学过的,面色沉静。
瑶草也是一般波澜不惊。她见过人性丑陋,混不相信,世上有这般天真的男子,以泼天富贵屈就一位摘菜女子,痴人说梦呢。
柯家有是个半调子,之前也读过,父子一带而过,也没细讲。如今被杜夫子一番激|情言说,顿时醍醐灌顶,他没想到寻日里人们讳如莫深的私情,竟然堂而皇之写在书上。听先生还一句一句剖析,他兴奋地两眼晶晶,不停Сhā嘴询问杜夫子,那情那景是否真的存在。
杜夫子是个难得天真人,只觉得柯家有亵渎贤人,摇头晃脑道:“蠢才、蠢才,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圣人何欺人也?”
柯家有经常遭夫子嘲弄,遂起个促狭心思,欲言又止:“先生,弟子一事不明,望先生解惑,不知......”
杜夫子大度一笑,道:“何事不明,只管讲来,夫子知无不言!”
柯家有皱眉道:“弟子时常迷糊,不知弟子何时可得黄金屋,何地能遇颜如玉?先生读书几十载,得否,遇否?”
杜夫子屡屡落第,是谓和尚不爱听人提个‘秃’字,觉得被人揭了老底,瞬间涨红了脸,额上青筋直绽,颤抖着手指着柯家有怒道:“你你你,竖子可恶,安敢出言讥讽,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我太爷面前评理去,我不干了,我要辞馆。”
柯家有不过顽皮一回,不料惹了这大祸事,顿时慌了,倘若三叔一怒,自己被遣送回乡,那就丑大了,慌忙阻拦杜夫子去路,躬身作揖:“弟子愚昧,只是疑惑,并无他意,念在小子无知,先生海涵。”
杜夫子怒气冲冲,执意要去。柯家有极之无奈,杀鸡抹喉给瑶草使眼色。
瑶草只得仗着年虽小,笑嘻嘻扯住杜夫子衣袖:“夫子,夫子,兄长愚顽,夫子勿怪。女学生却听爹爹说过,夫子乃是千里马,栋梁材,只是未遇伯乐,所以才束缚在这私塾中。爹爹还夸说,师傅满腹经纶,却甘愿教导我等蒙童,实在能屈能伸伟丈夫,我等得意咛听先生教诲,实乃三生有幸尔。”
杜夫子闻听此言,脸色稍霁,拂一拂袖,往前衙躬身作揖:“太爷实在谬赞了,学生惭愧。”
瑶草忙给柯家有使眼色,叫他说几句好听的,哄回夫子转意,免得柯三爷发了雷霆,板子上身。瑶草可知道自己老子在柯家村所受腌臜气尚未发出来。
不料柯家有脑子这人没有急智,急了就成一团浆糊,唯有不停作揖唠叨:“小子实在无意,先生原谅则个,饶恕了吧。”
瑶草无奈转向赵学兄,没等瑶草示意,赵栖梧便仗义起身,长身作揖:“不才倒以为太爷慧眼,夫子学富五车,屈于人下,不过时运不济尔,弟子深信,一日鸿运高照,夫子定会一飞冲天,高居龙虎榜首。”
杜夫子闻此言,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夸赞太过了,惭愧,惭愧!
瑶草趁机一拐柯家有,柯家有忙着鹦鹉学舌:“正是正是,赵学兄高见,说出了弟子心声,弟子恭祝夫子早登龙虎榜,以慰天下苍生。”
杜夫子看一眼柯家有,收起笑脸,一拂袖:“多口,还不归位。”
当晚,柯家有受了报应,杜夫子罚他抄写论语五百遍,不完成不得离开私塾。
柯家有没有因为顶撞先生挨打,却因为完不成学业,受到柯三爷一顿咆哮,罚跪一个时辰,不许吃完饭。
方氏去劝解,得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瑶草知道柯三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不劝慰,只是带着青果青叶下厨房,替芸窗夜读的杜夫子师徒每人做了一碗鸡蛋打卤面,却在食盒下面悄悄藏了张鸡蛋摊饼,让青果趁空塞到罚跪柯家有袖口里,让他睡觉时偷偷果腹。
为了不露痕迹,是柯三爷疑心,瑶草隔三差五替先生送了一年夜宵,直至来年四月,柯家有十四岁中了秀才,去白鹿书院读书为止。
而杜夫子也在来年八月中了举人,而后会试,殿试一路顺遂,点了翰林,娶了颜如玉,得了黄金屋。瑶草作为他的女弟子,很得了些贤名。
这是后话,且不提了。
转眼正月十五上元节,柯三爷要在县衙与民同乐,脱不得身,嘱咐柯家有一路护送方氏瑶草栋梁兄弟进京。
方氏不过在方家打个照面,留下瑶草,便带着柯家有、柯家栋梁,随同三舅母二舅母梨君一行人,去了宋家参观柯大少成|人礼。
瑶草与姐妹们则精心打扮,等不及天黑,吵吵嚷嚷一行人进入方家包场的茶楼,临窗而坐,喝茶聊天吃点心观灯海。
但见楼下大姑娘小媳妇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偶尔遇到一群后生们故意推来挤去占便宜。也有小媳妇甚是泼辣,有的叉腰骂人,有的甚至则反手偷摸人家俊俏后生,不过大都是胆子小的,一惊一乍逃来逃去,不少被挤掉了绣花鞋儿金簪子,吵扰不住。大姑娘小媳妇情态各异,姐妹瞧着嗤嗤偷笑,似乎比花灯还有情趣。
瑶草正在乐呵呵东张西望,忽见见一美娇娘偷摸一俊俏少年屁|股,惊得忙坐下饮茶,倒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嘴里啐一口,直觉难为情。忽听莲君惊呼:“看啊,看啊,我们家五少爷与他小媳妇呢!”
大家伙顺着莲君手指望去,那一对手牵手俏生生小儿女正是方英勋与宋心兰。
莲君拼命大喊大叫,熟料人多嘈杂,又有鞭炮声响,锣鼓叉子响,淹没了莲君原本就不响亮的声音。一转眼,他两个追着一采莲灯船跑远了。
大表嫂笑道:“五弟真是妙人儿,可人疼。”
薇君马上笑道:“大嫂啊,这你可怪不着大哥,谁叫你娘家远在江南呢,大嫂若是家住祥符县,大哥肯定年年偷着带你观花灯了。”
大家一笑了之。
谈笑间,瑶草忽然就瞧见赵灵儿一家三口,她们远远落在人群后,慢慢随着人群移动。但见那赵灵儿因为个子小,被她哥哥赵栖梧架在脖子上,张牙舞爪,大呼小叫。一时心里大喜,叫了一声:“灵儿?”
可惜人多嘈杂,下面之人根本听不见。
青果青叶随着瑶草指点一瞧,拍手笑道:“真是灵儿呢,小姐,我叫她们去。”
瑶草也想下去,只可惜楼道里、房檐下满地是人,大表嫂二表嫂奉命照应妹妹们,愣不许瑶草随便乱走。
不一刻,赵家兄妹联袂上楼而来。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厮见,赵灵儿八爪鱼似的抱着瑶草唧唧呱呱笑:“没想会碰见姐姐啊,真好。”
瑶草没见赵母因问道:“伯母呢?”
赵栖梧对着瑶草抱拳道:“母亲就在楼下等候,吩咐我们上来给小姐行个礼,我们这就去了。”
瑶草愣一愣:“你们住哪里?”
赵灵儿拉着瑶草挤到楼前,指着一条绿色洒金的龙灯道:“那绿色龙灯采莲船,还有那对金狮子,都是我们杜庄的花灯,我与娘娘跟着舅舅一家从祥符县一路追着过来,等下还要跟着一起回去,好多人呢,热闹得很,一点不害怕。”
正在此刻,梨君与宋大公子偕同勾肩搭背柯家有大黑胖小黑胖而来。
大家又是一番热闹厮见,一时表哥表妹,姐夫姐姐乱叫,也分不清谁在叫谁了。
凡有人叫姐夫,宋大公子答应忒响亮了,还要喜滋滋躬身一礼。
这一打岔不打紧,绿色龙灯渐行渐远了,只剩下一点尾子了,赵栖梧不由发急,嘴里催促妹子:“灵儿,我们快些走吧,与乡邻走散就糟了。”回头抱拳与大家伙儿团团道别:“各位尽兴,小可兄妹打扰了。”
方家原本不是势利人家,姐妹们见他虽然衣着朴素,却礼仪谦谦,不亢不卑,均微笑点头致意。瑶草更是殷勤相送:“学兄慢走。灵儿替我问候伯母。”
却说宋二公子宋必文兴冲冲上得楼来,见那瑶草不理自己倒与穷酸兄妹说得亲热,又见那赵栖梧人才俊秀,顿时心头恼怒,忍不住一声冷笑:“什么学兄?不过穷酸书童,一个千金小姐倒与下人拉扯,也不怕人笑话。”
赵灵儿顿时恼了,翻身跟宋黑胖杠上了:“黑胖子,你说什么?说谁下人?告诉你,我们是穷人,却不是下人,你这样的上等人,我还不稀罕!”
大黑胖不想一个小丫头敢抢白自己,气愤愤正要还嘴,却被宋大公子把拧鸡子一般拧到边角:“闭嘴啊,再敢惹祸,我叫爹禁足你一年,信不信?”
瑶草也悄声安抚赵灵儿:“不相干的人,睬他做甚。倒是你,三月刨青要记得来看我哟。”
赵灵儿见瑶草说不认识黑胖子,顿时很有面子,喜眯了眼,还要拉着瑶草啰嗦,却被她兄长拖着走了。她那里边走边大声与瑶草保证:“放心,且忘不了。”
瑶草回身方要坐下,小黑胖晃悠过来,拿手与瑶草比比划划:“柯家姐姐啊,年前只高我半头,如今倒高了我一头不止了,你这一年吃的啥呢,如何这般疯长,倒是教教我与二哥,我们都一年没长呢,娘亲见天嘀咕,生恐我们成了矮矬子呢!”
方家姑嫂们闻言都一笑,这孩子倒会自卖丑。瑶草知道小黑胖这是装小狗伎俩,讨好自己。
伸手不打笑脸人,遂笑一笑:“三公子这一向可好呢?”
小黑胖见瑶草搭腔,乐颠颠靠的更近些,胖乎乎小手伸到瑶草面前诉苦:“好什么呀,我去年也正式上书房了,夫子可凶了,凭你如何乖巧,他总不满意,姐姐你看我手,都被打坏了,我哥哥被打得更狠呢。”
薇君闻言噗哧一笑,拿手一戳小黑胖:“你还有脸说,你怎不说你自己在先生脸上画乌龟,你二哥把人家先生胡子点着烧了,你怎么不说?倒好意思在这里演苦情,博人同情,谁信呢。”
小黑胖脖子一梗,呼呼喘气:“那是他先告状,害我被娘亲惩罚一天不许吃饭嘛!一天啊,你倒试试看?”
薇君毫不客气指责道:“谁叫你把癞蛤蟆塞人夜罐子里,吓得那先生半夜三更跌破头呢。”
小黑胖恼羞成怒一跺脚:“打人不打脸,我又没惹你,你干嘛跟我过不去,男人婆!”
薇君顿时抱暴虐,怒目而视,那手几乎指到小黑胖眼窝里:“你再说一遍?”
大黑胖忽然跳出来,把小黑胖拉到身后,神情倨傲,抱着膀子撇嘴哂笑:“再说一遍。你也是个男-人-婆,小爷就说了,你待怎的?”
薇君闻言,眼眸里差点冒出火来,冲上去把大黑胖连推直搡:“你上次拿死蛇吓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敢惹我?”
却说宋大公子见小黑胖跟瑶草套近乎,小姨子打趣小兄弟,混没觉得什么,倒觉得小孩子打打闹闹更有感情。忙里偷闲跟梨君说话,正在黏糊,不想大黑胖趁机跳将出来与薇君对上,双双出言不逊,眼见一场纷争。这才着忙忙着与梨君上来分开二人:“都住手!”
大黑胖抱着手瞪着眼睛:“大哥,你别为了讨好媳妇太偏心哟,什么都住手?我始终抱着手呢?上次我已经磕头赔罪了?还要怎的?说一辈子啊?”
小黑胖从背后伸出头来:“就是,我们犯错磕头认错,这个男人婆动手打人要如何呢?”
薇君气得泪流满面,哽咽着想扑上去撕闹,却被梨君拦住警告道:“三妹,你下次还相出门不出呢?不想你就闹,闹到祖母跟前最好了。”
两位表嫂先时觉得小儿们斗嘴算不得什么,大家通家之好,没得许多避讳。后来两下里闹上劲儿,她们是外面嫁入,有梨君这个姐姐在,她们倒底隔着一层,遂静观其变。见梨君发了话,薇君犹自纷争不服,这方才出声劝慰道:“三妹妹,你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快些住了,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可不好。”
薇君虽然劝住了,好好气氛被这一闹破坏殆尽,大家都没兴致。楼下花灯也渐渐稀少了,大表嫂忙着吩咐跟随婆子清路,将自己家马车驰过来,妯娌两个招呼姑娘们先上车。
宋大公子也被闹得满心不快,不好与别人交谈,只得与大表嫂躬身赔情:“大嫂安慰安慰三妹妹,我回家定叫母亲管教于二弟。”
大表嫂微笑道:“姑爷不用这般紧张,不碍的,小孩子正该是闹嚷的时候,不是冤家不聚头呢。再者大过节得,可别委屈了二公子三公子。”
瑶草正在青果搀扶下上车,大黑胖乘机窜将过来,瑶草吓得一激灵,往后一仰,差点跌倒。青果青叶慌忙挡住自家小姐面前:“你干什么?”
未料他郑重躬身唱个喏:“小生宋必文见过柯小姐,这厢有礼了。”
瑶草乘他躬身之机,忙着爬上车去,心头兀自乱蹦,不由拿手按住心房,只恼恨:“难不成真是前生冤孽呢!”
瑶草听那宋必文跟青果絮絮叨叨,也不知说什么,伸手一撩帘子,却见表姐们车架已经启动,宋大公子与大表嫂都瞧着自己,忙一敲车壁:“走起来。”
76、不谐之音
青果闻听瑶草声音带了气,忙着摆脱宋二少爬上车来。
一时车驾启动,主仆们终于摆脱了宋黑胖。主仆三人各怀心思,车中一时静默,少了出门时喜悦之气。
宋二少突兀而至纠缠,使得瑶草很不舒服。
瑶草也知道,自己前生丧命,主要罪责不在他,他前生或许受了蒙蔽,即便贪图瑶玉貌美,乐于新娘换人,也不会想到要害人性命。
可是,宋黑胖毕竟是瑶草主仆三人送命的根源。瑶草并非有意迁怒,之所以不愿意看见他,不愿意再跟他有所牵连,实在是因为瑶草不愿意一而再而三的被迫想起前生那惨烈一夜。
对于瑶草来说,看见宋黑胖,无异于看见自己死亡阴影,在眼前盘桓。
瑶草想着母亲与弟弟在自己导正下已然逃脱了噩运,只不知道自己三人运道如何,不免心中惊疑不定,一时沉脸不语。
青果青叶少见瑶草这般冷峻,心中惊疑,相互交换着眼色,欲言又止。
瑶草本待不理,想着回去说话更不方便,遂道:“鬼鬼祟祟作甚?”
青果忙道:“就是那宋二少问起小姐上次回去情景,婢子恼他吓坏了小姐,便说了小姐被他吓得夜不成寐,还去乡下样了一段时间方好,求他离小姐远些。他却……”
瑶草沉脸:“要说就说,不说再别说了。”
青叶接口道:“便自身上去了茉莉花大一点白玉佛,说是相国寺长老开过光的,可以避邪,叫转送小姐。”
瑶草闻之大惊:“什么?你收了?快些丢出去。”
青果青叶忙着摆手:“没有没有,当然不会,正因为婢子们推脱,方才耽搁了时间,还请小姐勿怪。”
瑶草一颗心这方才定了,缓和了脸色:“做得好。”心中十分后悔,今日出门没带着奶娘一起,以她的身份阅历,对付宋二少这种小子最有办法了。
瑶草今日出门没带奶娘,一时心疼奶娘年岁大,二是对表嫂有所倚傍,却忘记了方宋两家原是通家之好。表嫂对外人或许疾言厉色,维护瑶草,对宋家这位父母官家公子,更多的是静观其成。
想到此处,心中对表嫂别扭起来。想着这跟裙子绳缠缠绕绕,自己要避开宋二少似乎颇有些难度,瑶草心里一时气恼起来。
青果青叶会错意,以为瑶草还在责怪她们,忙着哀求:“小姐千万勿恼,婢子们再不理他了。”
瑶草本无责怪之意,见她们误会,索性顺水推舟,警惕一番:“不光是宋家少爷,尔后凡外男,都要敬而远之,再若有人纠缠,只管恶语相向,打将出去。谨防落人话柄,被人所乘。女儿家闺誉有时候连着性命,切切不可再犯!”
青果青叶已经领略过自家小姐先见之明,忙着点头:“婢子们记下了。”
瑶草笑一笑:“今日之事就此打住,不必告之夫人无谓担心。”
青果青叶焉能自找倒霉,忙着应承不迭。
瑶草由此发下誓愿,今后绝不错走一步,让人有机可趁。
转眼三月初三,梨君出嫁之期。
女家一般头天过客,三月初二,瑶草随母去外祖家,一为替梨君添妆,二为陪伴梨君度过做姑娘最后一日。
方氏送了侄女儿一座翡翠送子观音,瑶草送的自己亲手所绣石榴红鸳鸯戏水盖头。瑶草有前生功底,又有楠枝这个好师傅,这方盖头堪比名家绣娘手艺。兼之瑶草软语撒娇,梨君欣然接受,蒙着瑶草所送盖头出嫁。
这一夜,娘儿们说不尽的亲情,诉不完的不舍,人人欢笑着洒泪,直闹到三更方歇了。
隔天三月三,大表哥二表哥扶轿送亲,两位表嫂坐轿送嫁,梨君带着一百二十八台嫁妆,一万压箱银子,风风光光进了宋家门。
因为宋府乃是柯三爷顶头上司,柯三爷隔天落衙进京,协同方氏去了宋家饮酒。瑶草借口照顾栋梁兄弟留在外婆家。
初三晚间,原本方氏母女要随柯三爷返回祥符,无奈外婆苦瑶草母女等候梨君回门再去。方氏不敌母亲眼泪,只得带着儿子闺女留下。
瑶草这一次留宿外婆家,格外小心,谨慎提防,再不随意单独行走。不是躲在薇君莲君院里说小女儿间悄悄话,便是带着双胞胎兄弟在祖母面前献艺耍宝,哄老外婆开心,借以减轻老外婆被人夺去宝贝孙女之怅然。即便姐妹相邀游园赏春,也是须臾不离,亦步亦趋,绝不单独行动,更是时刻将奶娘拘在身边,生恐遭遇大黑胖。
果然,方家五少方英勋去宋家替姐姐助威归来告知,大黑胖跟他去打听瑶草消息,询问瑶草那一次是否真的吓坏了,惊悸噩梦,而今何如。还说倘若真是害得瑶草那般,要当面给瑶草赔情。
瑶草顿时紧张起来,生恐宋黑胖对方英勋提什么玉佩之事,也怕方英勋胡乱答应,还是忍住了惊慌,故作平淡道:“哦?五哥如何说呢?”
方英勋一笑:“放心,我是你哥,他是谁啊?我当时就把他教训一顿,警告他离你远些,否则,我定不饶他。”
瑶草忙着行礼:“谢谢五哥哥,以后遇见他再提说我,五哥最好不听,也千万别告之他一丝半点有关我的情形,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方英勋忽然探究看着自己表妹:“他除了想夺取你的黄小丫、放死蛇吓唬,还另外得罪过你?”
瑶草一惊,忙否认:“这倒没有。”
方英勋道:“如何这般避他若蛇蝎?”
瑶草少一迟疑道:“表哥这话就有问题,他两番捉弄我,难不成我还要送上门去让他再三捉弄?再者,男女七岁不同席,令表妹我今年可九岁了呢,表哥难道希望心兰表姐跟旁的男子拉拉扯扯?”
方英勋闻言摸摸一脑袋:“也是啊,虽然我娘亲看好他,那个家伙实在算不得好人,嗯,你的话我记住了,放心吧。”
瑶草再次盈盈一福:“幸亏上次有五哥哥维护我,否则就给他得逞了,今后还要仰仗五哥哥,妹妹这里先谢过了。”
“我们是姑舅亲,帮你还不是该当呢,放心吧,有我呢!”
“有劳表哥!”
瑶草再次道谢,方英勋拍着胸脯子去了。
看着亲情眷眷的五表哥,瑶草心下只惭愧,自己说谎话越顺口了。不由叹口气,可是,有关宋黑胖,如何说的实话呢!
三月底,罗京娘依约到了祥符县,瑶草与李木莲、崔雅兰、玉兰一起开始了更为紧张闺学生涯。罗京娘最善琴艺,其实琴棋书画都精通,是个名副其实才女。
且她认为琴棋书画有相同之处,一个人绝无可能不懂书画而善琴棋,擅长书画绝不会学不懂琴棋。
罗京娘教琴艺,先从诗词歌赋教起。瑶草生恐父亲会反对,因为柯三爷以为诗词歌赋会移人性情,使人狂放不贞静。这一次大出意料,柯三爷并未反对罗京娘闺学教案,欣然允之。
不久,闺学又添了一名学子,方英勋未婚妻宋心兰。
几位小姐崔雅兰身份最高,她爷爷虽然致仕却做过吏部尚书,李木莲家祖父致仕太医,父亲也是太医署七品讲学医师,与瑶草这个七品知县千金应属平级,余几玉兰心兰刘玉桂三位,爹爹虽未品级,却都是真正书香门第出身,与王氏那种破落户不是一个品级。
几位小姑娘之前不是很熟,初期相处不那么和谐。
这几位小姑娘聚在一起,一则大人们为了使她们拓宽闺友圈子,以便将来相辅相成,二则罗京娘这位闺学师傅难得聘请,要知道凡经罗京娘教导过的女儿家议亲之时,会被媒婆男家高看一眼。
要知道,这罗京娘不仅求之难得,且身价不菲,不算节礼孝敬,四季衣衫,好吃好喝好看待,光月俸十五两银子,与柯三爷的这位县令平级呢。
方氏托请了方三夫人与余夫人共同斡旋,方才花重金聘得。
否则,以崔雅兰尚书府邸出身小姐,绝不会来此附学。
她虽然祖父逝去,父亲只是举人,毕竟虎死威不倒,家有余威,门第尚在。
却说崔雅兰虽然心甘情愿屈就附学,却有些自恃身份。瑶草身为主人家,倒能令她克制一二,对心兰玉兰玉桂就有些眉高眼低之态。
估计来前各家慈亲都有嘱咐,小姑娘们各自忍耐,面子上大致过得去。
罗京娘也有一套抑制人傲气激发人信心的法子,她没教到一门学问,都会三五天来一次正经考校,对于胜出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不吝夸奖,即便崔雅兰这位尚书府千金,也是一视同仁,优便该夸赞,劣等便点名令其恶补练习,绝不会虚言以对,含含糊糊。
罗京娘执教伊始便有训教:凭你是谁,既来闺学,便是学子,一切遵循学堂规矩,学习技艺,修身养性是根本。要摆身份架子且回家去。
几位小姐,最大的心兰玉兰也不过十二岁,瑶草雅兰俱是九岁,正是心无芥蒂,可塑之年,处的久了,各自显出各自长处来,慢慢就相处融洽起来。
罗京娘来后,吃住教学都在闺学二楼,每天教授一个时辰功课。
因罗京娘要求有独立空间,瑶草们学习针凿之地,则改在一搂。因罗京娘虽然只教导一个时辰,却要求弟子自行研习一个时辰,隔天还要验收,针凿学习时间也改在午后进行。
楠枝婶子眼下正教导瑶草们认识各种锦缎布匹,包括它的质地、名称、产地、性能、用途。相较于罗京娘授课闺学课业,瑶草觉针凿学习就轻松多了,无异于休养生息。
罗京娘来后,瑶草发觉罗京娘身上可学东西实在不少,便自主停了私塾课业。虽然杜夫子觉得瑶草本末倒置,甚为惋惜,瑶草却不以为意,瑶草以为,四书五经于女孩儿居家所用者甚少,且自己之前均有涉猎。
女孩子又无可考考资格,与其花大力气学这些对女子毫无用处之乎者也,不如跟着罗京娘学些为女子安身立命之技能。
却说罗京娘来后不久,一日瑶草早起在花园跑步,竟然发觉罗京娘在侍女琴音伴奏之下临湖舞剑,姿势灵动,翩跹飘逸,瑶草顿时惊艳无比。
细细一番观摩,瑶草发觉,罗京娘舞剑不仅飘逸美观,间或也有杀招,用于女子防身将将好。瑶草猜测,罗京娘会练剑,应该是因为她单身女子行走防身之用。想起自己上辈子被人绑票暗算,顿时跃跃欲试,倘若自己防身有术,王氏瑶玉等屑小之辈能奈我何?
心念一动,忙着上前侍立,罗京娘舞毕,瑶草大礼跪拜,想拜罗京娘为师习剑。
罗京娘一边接婢女娟子擦拭额上汗珠,一边笑问:“但凡学习技艺,皆为有所用,小姐出身官家,出入官兵衙役护卫,丫头仆妇环伺,何须习剑防身?”
瑶草眼神凛凛看着师傅眼睛:“四季变换,朝代更替,世间万事万物,均不会一成不变,正所谓家有万贯,不如薄技防身,爹有娘有,不如自身拥有。比若刘阿斗,纵然江山万里又如何!”
罗京娘眼神闪一闪,紧紧盯了瑶草一眼,她一早发觉这个孩子比大她四岁的玉兰更为理性,眼神事儿清澈,十二深邃悠远,似乎有一种历经沧桑的释然,为人处世超然冷静,不是一般小女儿所该拥有。
复又想起自己出身世家,一朝败落六亲不靠,夫家不纳,不得已靠自身闯出一条生路,免于流落烟花巷。
再看一看瑶草,无论她出于何意,未雨绸缪总不错,自己原是要为女子争口气方才出来行走,何必吝啬帮助与人?且瑶草今后也是她的弟子了,教教何妨,遂一笑:“这个不在你母所聘之列,你得外加束脩才是。”
瑶草忙着磕头:“是,师傅请讲!”
罗京娘笑道:“你绣功不错,我四季衣衫,你要亲手照料。”
瑶草大喜:“这个自然,师傅愿意教我,别说所一年四季,一辈子衣衫,徒儿也包了。”
自此,瑶草每日卯正起身跑步爬树飞竹之余,悄悄跟随罗京娘习剑。练习之后,瑶草方才发觉,剑术不光刺杀,也有虚晃腾挪,看着进攻却是虚晃,看似退避,回身便是杀招。
因为心病,瑶草闺学针凿之余,大部分时间投入剑术练习。如此坚持,二年后,罗京娘离去,瑶草已经尽得师父真传,把这套传说中的公孙剑术,舞得婆娑凌厉。看似亭亭玉立的瑶草,其实手底已有绝技,对付三五个屑小之辈,已是绰绰有余。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了。
回头且说这一年瑶枝受伤在家养伤,自瑶草们去后,一天望不出头,还要时时看见瑶玉假情假意在眼前晃悠,恨不得立时治好了腿,离了家里放好。
也正因此,每月云逸上门复检,瑶枝都有神奇进步。为了排遣寂寞,瑶枝更是每月一封信笺,托云逸捎来祥符县衙,除了与瑶草诉说姐妹情谊,便是详尽诉说家中发生一切。
二月,瑶草来信,言说柯家为已经下了狠心不再科举,跟随柯大爷去了米铺帮衬,学习生意。
柯老夫人狠狠闹了几次,无奈柯家为言说自己一看书就头疼,实在不适合科举之路,说自己愿意撑起家业,帮扶弟弟柯家才读书上进。柯老夫人无奈,也就偃旗息鼓了。却把这一切都是算在王氏身上,以为王氏不争气所致,更把王氏恨得狠了,看得轻了,一怒,停了王氏月例,衣食供应改成粗布粗粮,蔬菜也要王氏在小院自给自足,说是柯家清白人家,不养闲人,王氏自此吃穿用度,比两个看守婆子还不如。
对于王氏瑶草无话可说,只心里有些为柯家为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柯三爷闻言,却是勃然大怒,连夜带领兵丁去了朱仙镇又连夜返回,最后也偃旗息鼓而归,长叹一声,对方氏言说了句:“父母不修德,祸及儿孙啊!”
方氏只得劝说宽慰:“想是一时之气,容后慢慢劝慰也就转回来了,老爷不必太过焦心。”
三月,瑶枝又寄书信,除了询问罗京娘是否到来,感叹自己无福外,还告诉瑶草一事,杨秀雅的冷淡,简小燕的刻薄挑唆,柯老夫人日益严苛,使得瑶玉在家四面受敌,一贯骄矜瑶玉,竟然在三月初欺骗了祖母,撑着与柯老夫人外出逛逛空隙,私自投奔她舅舅家,为她母亲于自己申冤告状去了。
随即她外公外婆舅母打上柯家,大闹一场,打了简小燕,排揎杨秀雅,逼迫柯老夫人要接王氏回家,否则要告柯大爷宠妾灭妻。
还好,苏氏手里证据击退了王家之人。
瑶草将信交给母亲,方氏一笑:“你二伯母当家之位坐稳了。”
四月,苏氏来信告之方氏,柯家为查出,柯大爷放任简小燕截取米铺盈利一百两之巨,为自己与母亲添置衣物首饰,在朱仙镇摆太太谱。
柯老夫人闻讯,果敢的掳了柯大爷差事,让他进驻柯家农庄,就近监管土地,却把简小燕拘留身边做丫头服侍起居,轻易不许她与大爷见面,将已经辞工简小燕之母赶回家去。
米铺则转手他人,成功将柯家为拘回家中继续读书,以为明年参加童生试。
经此一事,柯老夫人对瑶玉管教更为严苛了,天天逼着瑶玉粗茶淡饭在家里抄女则,读烈女传,要她以曹娥萦缇为榜样。
反之,柯老夫人对苏氏母女却和蔼多了。三五天就去关心一下瑶枝病情,云逸复查之时,也会亲自陪同,并细细查问恢复情形,以瑶枝所说,这一次瑶玉挑起柯家与王家纷争,让柯老夫人彻底恼怒了瑶玉。并说瑶玉大约就此玩完了。
瑶草却对善变祖母没什么信心。不过,与瑶枝回信时,瑶草并未提及自己疑惑,只是软语宽慰,鼓励她好生调养,争取早日康复,一边早来祥符,姐妹同上闺学。
此后,瑶草与闺学女伴越发交心,大家慢慢成了交心闺友。罗京娘对几位女学生夸赞也多起来。瑶草剑法逐渐有模似样。
尤其柯家栋梁兄弟,似乎一天一个摸样,虽然依旧圆乎乎,身量却迅速拔高,口齿十分清晰,脚步稳健,黄小丫红小丫已经彻底归了他们兄弟,每天半骑半走,搂着双鹅在院子里乐呵招摇。还时不时联袂来瑶草闺学晃荡晃荡,哈嘴巴抹了蜜似地,追着小姑娘们一个个‘漂亮姐姐’叫着,简直成了小姐妹们开心果。
瑶枝月月来信,言称自己已经可以缓步行走,并未不妥,只是心理压力较大,不敢大步跨越。简小燕被送去山村农庄,陪伴柯大爷去了,柯家为柯家才日日上学勤读书,祖父亲自各处收租息。柯家缺了王氏,简小燕、瑶玉几个,气氛空前和蔼。
瑶草母女闻之十分高兴,事情向与自己有利方向发展,让瑶草对自己未来充满信心,抬头看天,只觉得八月天空比往年格外瓦蓝纯净些。
八月中秋,瑶草母女喜滋滋打点,置办了一份份厚礼,亲往各处行走张罗。
二伯父特特前来祥符县与柯三爷一家送节礼,在这万家团圆的节日里,柯二爷带给志得意满柯三爷一个不和谐、甚至可说屈辱的消息,柯老爷子竟然临老入花丛,对象竟是简小燕之母,半老徐娘简王氏!
还施彼身
书生意气柯三爷,这回彻底暴虐了,当时狠狠摔了茶盏:“你待怎讲?”
柯三爷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出在自己父兄身上,出在柯家,柯三爷觉得真乃奇耻大辱!
柯二爷唯唯诺诺,直觉难以启齿:“三,三弟,也是我的不是。前日吧,我与爹爹一同下乡收租,顺带巡察田亩农庄,也好带些乡下时令菜蔬过节。今年风调雨顺年景好,秋季金谷堆满仓,大家一时高兴,晚间与大哥多劝了爹爹几杯,结果隔天早起,爹爹竟然睡在简王氏床上,父亲大人也说不清楚,到底如何也不记得了。”
柯三爷心头大怒,封了兄长衣襟,用力一搡:“你干的好事!”
方氏想起简小燕那日思谋□柯三爷,慌忙拉住暴虐夫君:“老爷勿恼,此事恐有内情,老爷只想,婆婆生辰那日简小燕与大伯之事,就知眼下这事儿不会简单。依我猜想,定是那简小燕母女失了名节,死了孩子心不甘,设下骗局,哄骗公公入瓮,为的要挟婆婆,抬简小燕做二房。”
柯二爷忙点头:“就是弟妹这话,你二嫂也是这般怀疑,只可惜那一晚我自己也喝得七荤八素,昏睡不醒,等第二天醒来,老婆子已经吵嚷起来,唉!”
柯三爷闻听此言,稍稍冷静,脸色依旧铁青,怒目瞪着柯二爷:“倒底如何,详尽叙来。”
柯二爷摸把汗水,只得把当日之事,事后打听所得,和盘托出。
原来简小燕之母简王氏,那日被柯老夫人赶回家去,只觉得日子难挨。她在柯家这几年养尊处优吃白食,已经娇惯了胃,之前粗茶淡饭实在难以下咽,日夜思谋,想重回柯家方好。恰巧柯大爷装病,柯老夫人心软,让简小燕到农庄陪伴大爷,她得了消息,马不停蹄,连夜收拾东西,悄悄摸到农庄投靠女儿。
柯大爷虽然害怕柯老夫人,但是被简小燕灵蛇似的缠绕,梨花带雨一闹,柯大爷便迷了三魂,飞了七魄,只恨不得把简小燕含在嘴里,吞到肚里,哪里还敢说个不字?悄悄将简王氏偷养起来,严令庄头不许伸张。这母女二人一日三餐好酒好菜陪着柯大爷,过着美满小日子。
那一日柯老爷子柯二爷忽然而至,简婆子差点被碰个正着,吓得躲将起来。
柯二爷言罢气道:“我事后越想越不对头,怪不得那日简小燕出面张罗饭菜,亲自把盏,来回殷殷劝酒,我也是因为收成大好,去了戒心,哪承想,她竟然包藏祸心,真真可恼。”
方氏细细查问:“你与爹爹可是饮得同一壶酒水?隔日又是怎样情形?”
柯二爷回忆道:“那一日我酒后宿醉,第二天是被那简王氏惊叫而醒,我心中着恼,便令小厮前去察看,竟出了这事儿,我忙着前去,就见简王氏要死要活,抓伤了爹爹面颊,恁说爹爹酒后无德,玷污了她,还说爹爹□守节寡妇,要拉爹爹见官。”
方氏心中已有成算,因问:“简小燕如何说法?有何要求?”
柯二爷头疼道:“她们母女倒没提什么要求,只是哭哭啼啼,说活不成了,拉扯着不许父亲大人离开。无奈之下,我只得让大哥安抚他们母女,看好了父亲大人,回家也不敢告诉母亲,悄悄与你二嫂商量,这才星夜赶来,问你们拿个主意。”
柯三爷听闻这事,心中已经转悠好几圈,他自己男人,对老父亲是否十分干净不能肯定。就连柯家二爷也是这般想法,心里怀疑自己老父,是否借酒撒风,顺手牵羊干下一星半点事。毕竟简王氏也不老,且面容姣好,徐娘半老,只比王氏大不得许多,比起柯老夫人那可是水灵多了。
柯三爷心中踌躇,因问方氏:“夫人以为这事如何?”
这话意思有两层,一是,对柯老爷子酒后乱性如何看法,二是这事儿如何善后。
方氏笑道:“这件事儿公公定然冤枉,想爹爹如今可是老太爷身份,纵然有什么想法,那也是要跟婆婆提起,让婆婆安排才是,再者,就是心存偷摸之念,万不会偷到简王氏头上,以公公如今体面,决不至于自寻绿帽。况且柯家还有四十无子方才纳妾祖训,所以,我敢断言,公公绝对冤枉。
另有,老爷与二伯都忽视了一点,就凭她简王氏夜半忽然出现在柯家农庄,我们就证死了她栽赃嫁祸,包藏祸心。即便老太爷酒后无意做下什么,官司打到哪里,我们也不怕。“
柯二爷顿时脸色晦暗:“问题是父亲大人的确到了简王氏床上,还,还脱光了身子,唉......”
方氏一声冷笑:“二伯实在糊涂,简王氏既非柯家奴才,又非柯家亲眷,柯家哪有她的房舍床铺?我柯家的房舍,公公愿睡那里就睡哪里,与旁人什么相干?她不请自来,夜半爬到老太爷房里,不是行凶就是行窃,总之是心存不良。依我说,二伯当时就应该将她一顿乱棍打死,或是送官究办,而不是这般缩手缩脚,来问老爷拿主意。”
柯三爷眼中精光一闪,果敢言道:“夫人高论,二哥,你速速回去,就按夫人所说照办。”
柯二爷吭哧半天方道:“可是这事儿如何能见官?真到三弟面前打官司,我们柯家还不被人笑死,被吐沫淹死?”
柯三爷神情一滞,拿眼睨着。
方氏哂笑道:“我料定简小燕母女不敢见官,不信二伯回去试探便知,再者,二伯这般底气不足,是否怀疑公公做下什么?二伯不是说自己醉酒宿醉一夜好睡么?难不成公公诺大年纪,倒比二伯还强壮,精力还好些呢?”
柯二爷终于醒悟,怒道:“好个毒妇,竟然这般下贱狠毒!可惜我与父兄当局者迷。”
方氏心中冷笑,只怕柯大爷清白的很,不过乐观其成而已。
柯三爷闻听这话,已在心中摘清了老父,却是怒气更盛,竟然这般是无忌惮,真是欺人太甚,一时额上青筋暴绽:“二哥带句话与母亲,如此祸水留不得了。”
方氏闻言心中一凛,眼皮兀自乱跳,忙道:“人留不得,命却要不得!”
却说方氏自已听闻这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并不亚于柯三爷。大宋虽律法虽未明文规定,父子不能同时纳母女,可是,这样伤风败俗之事为世俗礼教所不容,一旦传开,整个家族会受到诋毁,家族人品也会被人诟病,特别是柯三爷的仕途,纵不葬送,也将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影响柯家儿女今后的婚姻与前途。
方氏以为,只有悉数湮灭丑恶此事,使之销声匿迹,才能够挽救柯家声誉,使柯三爷与自己儿女不受伤害。
方氏甚至想到要亲自出马,去扑灭这起严重的后院火灾。复又想到,此事件始作俑者乃是柯大爷。对于柯大爷,方氏没有说话权利。能够遏制柯大爷者,唯有柯老夫人。
柯二爷这人一向嘴笨,方氏很怕转述时有所遗漏,遂写下信笺,把公公柯老爷子误入花丛事件所有疑点,一一详述。思及柯老夫人之所以对简小燕屡屡手软,其实心疼柯大爷。
方氏生恐柯老夫人这次再拧不清,便着重详述了简小燕的恶毒行,这女人为了一己之私,或者说为了他所谓仇恨,已经置可家满门于不顾了。
方氏警惕苏氏,一定要告诉柯老夫人:这件事情无论真假都不能传出去一星半点。倘若处理不慎,一旦泄露,柯家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所以,必须设法让当事人闭嘴。为了儿孙计,为柯家门楣计,除恶务尽。
复一想,又怕柯老夫人误会自己意思,痛下杀手,沾上血腥,报应儿孙,祸害子孙前途。方氏以为,为了简小燕这个祸害,赔上柯家人满门前途,实在犯不着。虽在最后又添加一句:除恶需务尽,积福惠儿孙,留命,不留人 !
意思就是,让简小燕母女闭口不言就好,切不可伤人性命,折了儿孙福分。
方氏将信件交给夫君察看一遍,柯三爷转交兄长,又对柯二爷一番叮咛嘱咐,回家务必与柯老夫人说实话,这件事情只有柯老夫人使铁腕,方能化解眼下危机。
萎靡不振的柯二爷,怀揣锦囊,雄赳赳的回去了。
瑶草很快从秋云处获悉这一丑陋消息,顿时陷入沉思,瑶草比方氏更加相信祖父情操,水灵灵的清明谷雨在祖父面前跟进跟出许多年,也没半点差池,祖父绝不会看上简王氏。这事情必是简小燕阴谋。
简小燕很了解柯家二老,最好声誉,最重面子,她设此陷阱,目的就是要给柯老夫人施加压力,逼着柯老夫人为了柯家声誉,不得不屈服,摆酒承认她大房二夫人的身份,使得她可以名正言顺进出柯家。
倘若祖母不从,简小燕反正已经臭名昭著,她定然会将整件事情宣泄出去,那么,一夜之间,柯家就会名誉扫地。
那时别说柯家男人前程,就算柯家三个孙女儿,要想说们好亲也是就难了。
虽然瑶草见识过简小燕前世的狠毒,那也只是针对自己,再没料到,她今生这般肆无忌惮祸及柯家满门。
虽然知道母亲已经有所安排,瑶草依然如坐针毡,不得安宁。这一晚,瑶草整夜思考一旦事情败露,自己举家将如何?左思右想无良计,几乎彻夜未眠。
隔天,瑶草一天都在暗自计算着,二伯到家没有,这会儿正在干什么?祖母会如何处理?能处理好么?瑶草此刻真希望祖母柯老夫人变成世上最聪明那一个。
最煎熬的是,瑶草心绪不宁,还要假作欢笑,劝慰愁绪满腹父母双亲。就这样翻来覆去,强颜欢笑,整整三天过去了。
这一日晚餐,就连一直淡定的柯三爷也溃败了,只端了一下碗筷,旋即放下了。
第五天,晚餐时分,柯三爷终于忍不住了,想要连夜回家探视。嘱咐方氏以卧病为由遮掩一日。
恰在此时,风尘仆仆柯二爷到了。
瑶草注意到二伯与父母会心一笑,知道应是尘埃落定,心弦一松,顿觉浑身乏力,勉强由着青果青叶搀扶回房,倒头就睡。
隔天瑶草神清气爽,早起晨练舞剑,等候秋云最后消息。
晌午,瑶草闺学归来,秋云转告瑶草,事情妥当了。
原来,柯二爷当日连夜赶路,与佛晓时分归家,将柯三爷态度,以及方氏之话,以及信笺一股脑儿交给妻子苏氏。
原本漫不经心的苏氏看过信笺,顿觉事态严重,暗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让夫君走了祥符一趟。
随即,苏氏去了怡安堂,屏退所有人等,让丈夫人守卫门户,将柯老爷子误入花丛事件对婆婆和盘托出。
饶是苏氏加上了自己分析与方氏看法,柯老夫人还是气个仰倒,先是大骂老爷子大爷二爷,随即破口大骂简小燕母女聚麀,猪狗不如。
吓得苏氏忙着去捂婆婆嘴:“婆婆这话可说不得,依媳妇看,公公定然冤枉,绝不会做这等丑事,骂也不是办法,还是想法子解决方好,三婶说得对,这件事情,关乎柯家老小身家性命,必须全部扑灭,婆婆这次再不能纵容大哥了,简小燕母女这对祸害绝不能留了,她们比起大嫂还要恶毒千倍万倍。”
柯老夫人虽然气得浑身颤抖,苏氏使出浑身解数,方才劝的平复了。婆媳一番谋划,当天,柯老夫人在柯二爷夫妻陪同下去了乡下农庄。
原本红光满面的柯老爷子,短短几天时间,竟然脸色发灰,双目凹陷,见了老板儿媳,更是满脸羞惭,拿手遮了脸上抓痕,偏过头去。
柯老夫人心中一软,把方氏信笺递给柯老爷子,倒先出言安慰老伴:“孩子们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我们一起想法子扑灭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她们达成阴谋,祸害儿孙。”
柯老爷子不曾想三媳妇这般信任自己,一时老泪纵横。
安抚了柯老爷子,柯老夫人召见了简家贱皮母女。虽然见家母女哭得双目红肿,趴着磕头,柯老夫人分明在她们脸上看见得意之色。为了大局,柯老夫人忍住性子,对春兰秋菊一努嘴:“你们死人啊,还不把亲家太太搀起来?”
春兰秋菊可是一对蛮人,见自己因为这个老婆子挨骂,顿时心中不忿,搀扶之时,拿手在老王氏胳膊上死命一掐,简王氏顿时哭嚎起来:“嗳哟……”
苏氏趁机靠上去,在简王氏身上一阵摩挲:“怎的了?怎的了?”伸手就打春兰秋菊:“搀扶各人也不会,你们会做什么呀,还不下去守住门户。”
笑颜盈盈搀扶着简王氏坐了,这才回到婆婆身后站定,一声咳嗽。
柯老夫人一笑开口,并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想知道,你们想要如何?”
老王氏便哭起来:“可怜小妇人年轻守寡至今,不想今日如此颜面尽失,倘若不能妥善,小妇人就死了也无颜见先夫了。”
柯老夫人心中只是冷笑,见她眼泪婆娑,倘若不是手绢上抹了大蒜末生姜粉,大约就是真的觉得出丑败兴,难见先人了。
因一声冷笑:“哼哼,快些收起吧。我可不是老大那个傻子,爱看你们做耍。你若真有气性,应该一早就碰死了,还等今天?
不过,或许是我看走了眼,你是个贞洁烈女也说不得!倘若真有气性烈性,我就请来地保里正做个见证,大家当面锣对面鼓,说个清楚明白,你再碰死,我与你抵命,绝不含糊,你待如何?还是别演戏了,说说你们条件吧,不过,我首先声明,收老不收小,收小不收老,二选其一,你们商量着办吧!”
简小燕便搂着母亲嘤嘤哭起来,暗暗掐着母亲胳膊,叫她提条件。
简王氏闻言顿时羞红了一张老脸,饶是她下了决心爬了床,却也还剩下写羞耻心,心里不是不委屈,不尴尬,可是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因抹抹眼泪道:“我的确早该死了,之所以忍着不死,不过为了放心不下我身上所掉一块肉,只要老太太安排好她的出路,我自然无话可讲,就是死也不臭柯家地界。”
柯老夫人一听这话,知道三媳妇猜测完全正确,自己老头子被栽赃了,遂冷笑:“休要絮叨,什么才出路?你不如说得清楚些,是想做老大姨娘,还是叫老大休妻再娶,我也好仔细参详参详。”
简小燕忙着哭道:“我只不过想留在大爷身边就足够了,绝没有取代姐姐之意,老夫人明察。”
柯老夫人忽而一笑:“嗯,这就好,原本我也是喜欢你的,不过因为你命运破败,我才狠心不纳,不过,你眼□为奴才,做个姨娘也算不得柯家人,量想不会有什么妨碍,既如此,我就答应了,可是你们母女也该拿出你们诚心来,不然如何让我相信,你们不会出尔反尔,再行逼迫?”
简小燕正在窃喜,闻言一愣:“诚心?”
柯老夫人笑道:“对!诚心,诚意!”
老王氏也发了急,她已经卖脸买名誉,如何能临阵退缩,因道:“老夫人要什么诚心?”
苏氏Сhā嘴道:“亲家太太这就不知道呢,要说放心,莫过变成一家人,倘若亲家太太您也卖身进柯家,我倒信了,婆婆以为?“
柯老夫人点头:“正是这话!”
简王氏忽然怒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要告你们去!”
柯老夫人忽然变脸道:“哟呵,你倒风发起横来,来人啊?这个老乞婆谁呀?如何跑到我家来了?你们给我搜她身子,看看她是否来偷东西。”
春兰秋菊老刘家里一哄而上,在简王氏身上一阵乱翻,忽然地,简王氏身上‘啪’的一声掉出一个水红绢包儿来,老刘家里忙着捡起交给柯老夫人,打开一看,原是一对红宝石簪花。
苏氏顿时笑起来:“嗳哟,亲家太太可真识货呀,这一对金镶红宝簪花,往少了说也值一二百银子了。”
简王氏顿时目瞪口呆:“你们耍诈,我没见过这东西!”
柯老夫人对着刘婆子一努嘴,刘婆子上前抓住简王氏脑袋拔出一根墨玉簪来,扬手给了简王氏一个响亮耳光:“你还说没偷,这墨玉簪子可是我们老爷子头上东西,怎么到了你的头上了?还敢说你没偷?”
刘婆子是个朴实乡间婆子,最见不得简王氏母女这样下贱种子,心头怒气,轮圆了胳膊连摔几个耳刮子,只打得简王氏三魂渺渺七魂悠悠,一时找不着白了。
柯老夫人随即拍桌子一声令下:“来人啊,先拖下去给我打四十板子,再连人带赃证给我拖到地保家里去,问问地保老爷,他是如何当差,如何保护地方安宁,竟然让蟊贼贼偷到县太爷家里来了,这些尸位素餐的东西,我看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简王氏孤寡妇人,对于地保里正如何凶狠奸诈知之甚详,这些地头蛇,半夜踹门,巧取豪夺,犹如家常便饭,真若落到地保守力,不说达成心愿,就是一条老命怕也难逃。
简王氏母女可没少吃这些人的亏,不然也不会死心塌地依附王氏了,柯老夫人此话一出,她母女顿时如丧考妣,双双哭倒在地:“老太太手下留情,万事都好商量。”
以恶制恶
却说柯老夫人这人每遇大是大非,需要她一致对外,你别说,还真的靠得牢。
这回简小燕所作已经触及柯老夫人忍耐的极限,遂再不姑息,一见简王氏认输,马上痛打落水狗:“商量?老身凭什么跟你蟊贼商量?来人……”
简小燕见柯老夫人今日前所未有强硬,对自己言听计从大爷又不在,顿时慌了,忙着拉扯母亲,示意她权且答应,容后再图。
简王氏也不想落入那地保手里,且不说地保如何下流无耻,他家娘子也不是偶好相与,心里叫声罢了,磕头道:“就依老太太,小妇人签卖身契就是。”
柯老夫人一声冷笑:“这话老身不爱听,什么就依我的意思,我可不想花费银钱买个毛贼。”
简王氏马上磕头:“小妇人委实活不下去了,情愿自买自身,以顾口食,绝不反悔。”
柯老夫人沉脸不语,冷一下热一下刮着茶盏。
苏氏近前一步劝道:“婆婆,我们乃是良善人家,她既哭得这般凄惨,婆婆就勉为其难,买了她吧。”
柯老夫人叹口气,埋怨苏氏道:“唉,你就会给我找麻烦,谁叫我老婆子心软呢?只是,我们这里识字人可不多,这卖身契?”
简小燕忙道:“叫大爷写吧。”
柯老夫人一声冷笑:“老大?他做的好事,我留他一命也算呣子情分了。”
苏氏一声长叹,抬手抹抹眼角:“妹妹不知道吧,老太太一来就把大爷堵住嘴巴,浑身打个稀烂,这会儿怕事动弹不得呢。”随即一摔帕子:“唉,既是没人会写身契,不如去请地保过来,也好有个中人。”
简小燕哪肯见地保,她现在生恐简王氏偷盗之罪成立,那可是牢狱之灾,忙着表白:“婢子会写,婢子执笔罢。”
苏氏忙令人准备笔墨纸砚,简小燕提笔写道:兹有简家庄人氏简王氏,因家计贫寒,无以为生,情愿卖身柯家为奴,终身不悔,卖身人,简王氏。某年某月某日,简小燕亲书。
苏氏让她们两人在各自名号上摁下红指印,回头交给瑶枝奶公,柯家外管事贺老五:“你去里正家报备一声。”
柯老夫人见卖身契签下,这方道:“嗯,老二家里,你就去张落张落,就在这里替你大哥整一席,把简姨娘身份公之于众,让乡邻们知道。”
简小燕一愣:“在这里?”
柯老夫人心里之撇嘴,难不成还要拜祖宗见宗亲?面上却不显:“你害得秀雅落胎,我已经跟他们夫妻保证过,绝不让你入门,如今出尔反尔,我也难呐,反正你与老大住在这里,不如就在这里办,等过个一年半载,秀雅再有身孕,那时再回家宣布不迟,怎的,你不愿意?”
简小燕哪敢说个不字儿,只得点头称是。
柯老夫人果真让人替她装扮起来,并把一根银簪子Сhā在简小燕头上。
一时酒菜上齐,却不见柯大爷,柯老夫人解释说,老爷子心中不高兴,不许柯大爷过来,叫简小燕暂时忍耐,晚上一准过来圆房。
却说简小燕升了姨娘,春兰秋菊还有柯老夫人随身婆子都来与她敬酒,几杯下肚,简小燕便头重脚轻,舌头打结眼发花了。
苏氏便假意儿一笑,敬上一杯酒:“来来来,你既然做了大哥姨娘,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妯娌之间还要相互照应才是。”
简小燕一口干了:“好说。”
苏氏又道:“也是我们大伯有福气,竟然娶到你这样标志人儿,也是你真性情真心人,不爱富贵只凭心,与他有缘动了心,否则,他一个身无功名,不名一文之人,那有这等好事体,这也是他老实人自有福报。”
简小燕忽然大笑:“屁,什么真性情,我原是要做知县夫人,却被他玷污了身子,嗬嗬嗬……”
苏氏不定声色又灌她一杯酒,笑道:“瞧你说的,你们不是两情相悦,这才珠胎暗结,执意生死同心么?”
简小燕啐道:“呸,凭他也懂什么两情相悦?他不过贪图我的身子柔嫩,我也无好的去处,权且俯就,呃…….”说话间,简小燕忽然张口狂吐,苏氏避之不及,沾光不少。
苏氏忍住恶臭,问道:“既如此,你又何必执着,拼着母女卖身也要入门呢?”
简小燕忽然呵呵又一笑:“呃……废话,不,不,不入门,我如何……”
简小燕说着竟然睡着了,苏氏只得在她脸上一掐,简小燕却一抹脸颊:“哎哟,蚊子好咬人呢。”
苏氏抓紧时间问道:“不入门怎的呢?”
简小燕忽然又哭又笑:“报仇啊,为我自己,也为…….”
这个女人哭着笑着又睡过去了。
苏氏踢一脚趴在地上简小燕,抬头看着内阁门道:“她睡死了。’
门开处,依次走出柯老夫人,柯大爷,柯二爷。
柯老夫人柯二爷是满脸愤恨仇恨。
柯大爷却是失魂落魄,如丧考妣,喃喃自语:“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说着上前拉起简小燕推搡:“你给我说清楚,你倒是真心嫁我,还是为了报仇?”只可惜简小燕已经无意识。
柯老夫人一声令下:“把你们大爷搀扶下去休息。”
柯老大挣扎着问道:“母亲,您,您预备如何处置?”
柯老夫人气得拿起拐杖劈头盖脸乱打乱抽:“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难不成真要害死大家不成?老二,把他拖下去。”
柯二爷也不敢违拗,只得上前帮着长随将柯老大架了下去。
苏氏一指地上简小燕道:“婆婆?”
柯老夫人一招手,刘婆子将一碗浓浓的药汁捏着鼻子给简小燕灌将下去。
随即柯三爷的奶娘王婆子被招了进来,柯老夫人言道:“记得你说过你有房表亲,三兄弟都是三十四岁了还没讨媳妇?”
王婆子道:“是的,他家主要靠进林子养活人只有个老母,三个儿子,三条光棍,到请了我许多回,只是他家忒穷,我也无法,人倒是定好的人家。”
柯老夫人道:“你们两口子明天就将那个老货送过去,给谁做老婆都可,将卖身契也带上,与她们再签一份契约,你等着他们睡过了再回来复命,记住了,蒙着眼睛送去,告诉你家亲戚,先锁拿个三五年再说。”
王婆子道:“放心,我远亲住在太行山,除了老林就是峭壁,她若跑,不是饿死,就是喂豺狗。”
柯老夫人道:“你们今晚就动身,用麻布袋子装起来,人问就说买生猪。”
回头又问苏氏:“老货怎样了?”
苏氏道:“喂了三日酥,应该会睡三日方醒。”
柯老夫人拍拍王婆子道:“你替我办好这件事情,回头就提你家老幺与春兰办喜事,婚后春兰依然在府里当差,你们一辈子都在柯家,柯家少不了你们吃穿用度。”
王婆子既恨狐媚子,又与柯老夫人几十年的情分,一时胸脯子拍的山响去了。
柯老夫人又对苏氏言道:“名儿叫老张假意送那丫头去镇上瞧病,到水陆码头找个人牙子,把小狐狸精卖了。”
却说,这里婆媳正在商议,就听春兰在外言道:“大爷,大爷,您别叫婢子坐蜡,老太太说了不见您。”
就听啪啪两声耳刮子声音,随即柯大爷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指手画脚,识相的让开,否则,我打不死你。”
春兰秋菊都是从小做农活出身,很有一把子力气,浑不似王氏那种浮肿轻飘妇人,再者二人是柯老夫人丫头,读书明理的柯大爷倒底不敢下死手,就有些碍手碍脚,反之春兰秋菊联手,对付柯大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老纨绔,就绰绰有余了。
尤其春兰挨了打,心里更加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拉秋菊,两人拦门而跪,将横墩墩身板子堵在门口:“婢子是老太太丫头,只听老太太,大爷打死婢子,婢子也不能让。”
只把柯大爷起个仰倒,却也无可奈何。
苏氏道:“大伯那里已经闹起来,婆婆,这该如何是好?”
柯老夫人怒道:“先叫老二把它看住了,实在不行就锁起来再,等一个月再放他。”
苏氏皱眉道:“婆婆,这般强硬,估计不妥,不如……”
婆媳一阵嘀咕,半晌,柯老夫人方道:“春兰,让你大爷进来。”
柯大爷进门就跪下了:“求母亲放过她母女吧,她们的确做的过了,儿子保证,她们绝不会乱说,求母亲发慈悲吧。”
柯老夫人一杯茶水全部泼在大爷身上:“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糊涂东西,为了心术不正,不相干的女人,竟然下跪求饶,你知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竟然为了蛇蝎荡|妇下跪,你书都白读了,你狗长几十岁呀,气死我了。”
柯二爷这时方才追随而来,拉劝柯大爷。
柯老夫人便指着柯二爷骂将起来:“你山大个子,连个人看不住,养你有什么用啊?”
柯二爷满脸委屈,低头维诺道:“儿子内急如厕,又见大哥熟睡,这才,唉,谁知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这般闹法呢。”
柯老夫人闭目之落泪,挥手道:“罢了,你们下去。”
柯大爷看着地上摊着简小燕,心里只抽疼,磕头祈求道:“母亲大人,地上湿气太重,儿子带她下去梳洗梳洗可好。”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可是柯大爷这般维护简小燕还是让柯老夫人一时气得浑身颤抖:“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挑选。”
柯大爷却磕头道:“母亲息怒,儿子明儿再来宁听母亲教诲。”
柯老夫人差点晕厥:“你给滚,只当我没生你,没养你!”
却说柯老夫人怒气冲冲起身,带着柯老爷子柯二爷夫妻出了农庄,却在一里之外停住了。柯二爷夫妻奉命折回农庄,及至夜半,柯大爷搂着简小燕睡熟,柯二爷迷香帕子捂住柯大爷口鼻,侯他睡死,将简小燕装入麻布袋子,一丝不闻扛出了农庄。
却说苏氏第一次办这事儿,上了车只觉得心里不踏实,用娟子按按嘴角:“婆婆,这样成么?媳妇心里直打鼓呢。”
柯老夫人怒道:“怎的?不忍心了?那你说如何?任由她在家里搅扰,害死我们大家?”
苏氏忙着低头表白:“婆婆教训的是,媳妇考虑不周,我明个就去。”
且说柯老夫人一行人带着昏睡的简小燕回到柯家。
是夜,苏氏左思想不对,右想不安,心里直骂王氏毒妇,招了这两个祸害回来,倒叫自己弄脏了手。
谁知一想到王氏,苏氏顿时心生一计,笑眯眯睡去,一夜无话。
翌日早起,苏氏告知婆婆柯老夫人:“叫人牙子上门行迹太大,大哥定会听到风声,还是媳妇装作去镇上办事,悄悄在镇上把她处理了。”
柯老夫人点头:“如此甚好,唉,幸亏还有你这个堪用的。”
其实,苏氏并未直奔朱仙镇,她出了门就拐去青莲庵王氏念经修行之所。
却说王氏一见苏氏当即没有好气,手里狠命敲着木鱼,嘴里也不知咒些什么。
苏氏一笑道:“我知道大嫂不想见我,唉,其实我也不想来,可是婆婆有令,我不得不来一趟,大嫂,说起来我也为你不值,你再有错,毕竟诞下儿子一女,谁知,被简小燕还成这般。”
王氏冷笑道:“哼哼,知道你搭上了商贾女,如今水涨船高,得起来了,我不稀罕!你也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有话就说,无话请便,不要耽搁我念经积福。”
苏氏笑道:“大嫂何必这般,你细想想,我何曾害过你?大嫂有今天,完全是你自己作兴之故。罢了,说正事吧,我今日来此,是要通知你,三日后,柯家将要正式告知乡邻亲友,大伯正是娶简小燕为二房,因你毕竟是大房正室,大房纳妾很该知会大嫂一声,这方才来了,既然大嫂不愿意见我,我这就告辞了。”
王氏闻言心头如遭重锤,眼前一黑,心里升起一股执拗:简小燕孤老命,决不能让她祸害自己儿孙,决不能让简小燕得逞。心随念想,急忙抢步上前拉着苏氏:“他二婶,你别生我气,我也是一个人闷得久了,心情苦闷,并非有意,我们十几年妯娌,你好歹体谅嫂子一回。”
随行刘婆子忙着拿袖子扫了扫凳子,请苏氏坐下。王氏屏退两个看守婆子,详细询问简小燕之事。
苏氏一声叹:“唉,简小燕实在太厉害了,大嫂你是不知道,她上次压根就没怀孕,却骗的大伯对你又打又骂,发配到这里,秀雅也失了孩子。最可怜秀雅夫妻,这都养了大半年了,也没个动静,唉,这个害人精实在太有手段,这不,竟然哄骗的老太太也松了口,要纳扫帚星进门了。”随即掏出身上简小燕卖身契晃荡着:“婆婆还让我派人撤回简小燕注册奴婢的申请,要将卖身契销毁呢。”
王氏接手,果然是简小燕卖身契,心头怒火一拱一拱的,憋得难受之极,却硬是挤出个笑脸儿:“难不成婆婆是让我回去主持纳妾?”
苏氏笑了笑,她原本要说:“这原是该当,只是婆婆大伯知道大嫂身子虚弱,又要为祖宗祈福,所以决定还是不攀扯大嫂为好,以免打扰大嫂清休。”可是说出来却成了:“婆婆倒是这样说过,只是简小燕不愿意,大伯便推辞了。”
王氏闻之,胸脯子拉风箱一般扯呼起来,心里把狗男女,王八蛋轮换着骂了几十声,也便信实了苏氏之话:狗男女是躲避自己惟恐不及呢,岂会让自己回去破坏气氛。
王氏怒火中烧,双目赤红,咬牙恨道:“那个贱,简小燕现在何处?念在我们与她姐妹一场,我想亲眼看看她穿新衣是个什么模样,二婶能帮我达成心意么?”
苏氏一声哀叹:“这倒不难,她身子不舒服,婆婆倒叫我带她去看大夫,说实话,我真是憋屈,倒叫我一个正经当家太太陪伴这个狐狸精医病,婆婆这心偏的,我真是没话好说,唉,不说了。”
王氏眼睛一亮:“医病?”
苏氏道:“是呀,她昨个高兴,跟大伯喝了几杯,就晕厥了,婆婆紧张不行,非逼着我带她去朱仙镇瞧瞧去,这不,唉,我也是心里憋屈,才来跟大嫂说说,错不过我们是妯娌,谁知道这事儿明儿或不会落到我头上呢。”
王氏马上接口道:“她就在山下车中?二婶,你安心跟这儿坐一刻,喝口茶,我去瞧一瞧就来,你等我回来,我们好生聊聊啊。”
苏氏见她上套,心里喜气忙起身:“这不行,我跟大嫂一起吧,婆婆可把人交给我了,出了事我可担不起。”
王氏却抢先一步出了门,乘人不备反锁了门房,抬脚就往山下飞跑。
却说山下车上除了昏睡的简小燕,跟车婆子是瑶枝奶娘,车夫就是瑶枝奶公。这等私密之事,苏氏不敢用别人。
却说王氏下得山来,一把掀开瑶枝奶娘周氏,揭开车帘子,就见简小燕柔若无骨身姿,恨不得立时把她捶死方好。可是想起上次娘家嫂子之话,顿时忍下了,对二人言道:“我与表妹说几句心里话,你们离得远些,别打扰。”
她二人原本得了苏氏提点,叫不要违拗,因为依言退开几步站定。王氏见他们中计,心头暗喜,趁着二人不防备,狠狠摔了几马鞭,那马吃疼,腾云驾雾一般飞跑了。
周氏夫妻不妨头,吓得大声喊叫起来,却见苏氏眼笑盈盈下了山来。挥挥手,后面来了匹骡马车,赶跟车的正是老张头。
苏氏言道:“跟着她们,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我在青莲庵品茶,等一切落定,你们再来寻我。”
却说他三人一路追踪,就见王氏一路打马死跑,很快就到了她娘家哥哥王典吏家里。
三人藏了车架,隐在路边竹林,约莫二刻钟,就见她嫂子一起出来,二人一起上车往朱仙镇水陆码头而来,随即将简小燕卖给一位三十多岁汉子,那汉子将简小燕放在一艘破船上,解了绳索,那船儿顺流而下,转眼消失的不见踪影。
痴情大爷
王氏对王家人倒也很有情义,返身送她嫂子回家去了。
周氏三人也回头到了青莲庵,如此这般一番回禀。
苏氏闻言嘴角翘了又翘,极力忍住方没笑出来,眼里明亮却遮不住。挥手打发了老张头下山而去,留下周氏夫妻,坐等王氏归来。
周氏有些担心道:“二奶奶,她倘不回来,如何是好?老太太那里可是不好交代。”
苏氏笑得笃定:“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独霸柯家,现在除去了心头大患,如何不回,放心吧。”
却说王氏也颇有毒气,回得山来,见了周氏夫妻,知道抵赖不过,索性不等苏氏动问,便咯咯笑起来:“二婶回去告诉婆婆,取消三日后婚礼,简小燕那个贱货,三日后要在别处拜堂了。”
苏氏假意儿惊诧:“什么,这可怎么得了,不行,你自己回去跟婆婆言讲,这话我是不敢说。”
王氏想到柯大爷上次待自己狠毒手段,不寒而栗,因道:“青莲庵是婆婆送我来,且不会私自回去,你回去告诉婆婆,就说我是为柯家除害,我没错,请她好歹看在瑶玉为儿兄妹体谅体谅。”
苏氏故作无奈:“大嫂这回可害死我了,唉,罢了,拿来!”
王氏一愣:“什么?”
苏氏哂笑:“身价银子,我总要有所凭据,才好在婆婆面前回话呀,你可别骗我说白给人了,这话我且不信。”
要说简小燕卖相不错,买家又不知道她没了生育,王氏姑嫂只说是丈夫宠妾,败坏家事,故而主母要卖,又说原是二百两银子所买,姑娘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恁把破鞋简小燕夸成一枝花,哄骗人牙子给了两个银元宝,她姑嫂一人得一个。只是进洞的老鼠难拔出,要突出五十两银子,不如要了王氏命,忍住肉疼,自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苏氏:“拿去!”
苏氏接银在手,不由讶然:“三两银子?一头猪也不止这些呢?”
王氏咬牙一声啐:“她一只破鞋,有时不生蛋的鸡,原是一个铜板买得,卖一钱银子已然赚了,今有三两,还嫌少?”
苏氏心知不止这些,且也没心思跟她争辩,她原也觉着这银子肮脏咬手,眼下正好,遂收了银钱,不免嘱咐一番:“这话你自己好歹瞒着些,我回去就说她自家跑了,再不能传到大伯耳里,那可要出人命了。”
王氏除了祸害报了仇又得了银子,哪有不依,自是满口应承。
苏氏回头上路,肃整了面容,对周夫妻老张头一番叮嘱:“此事切勿泄露,合该烂在肚里。”
三人满口答应。
苏氏便把三两银子,一人撒了一两:“大家幸苦了,买口酒水喝去。”
三人自此对苏氏更加恭维,且那简小燕在众人眼里实在恶人贱人,不值得同情。
苏氏傍晚时分归家,径直到了怡安堂,告诉柯老夫人道:“媳妇无用,只觉得这种银子咬手用不得,只把简小燕卖了三两银子身价,当即分给周嫂子三人了。还请婆婆责罚。”
柯老夫人呆一呆,叹气道:“嗯,如此也好。”
婆媳正在议论,留守的婆子来报:“老太太,大爷又回来了,死活要见老太太。”
柯老夫人不免咬牙只恨:“叫他滚,就说我没这个儿子,叫他跟简小燕她们三口好好过日子罢。”
老太太话音落地,柯大爷硬性闯了进来:“母亲,您把她们母女如何了?求您放过她们罢。”
苏氏见了柯大爷嘴脸,只觉得恶心,忙着抽身走了。
柯老夫人自有一番气势,豁然起身,指着柯大爷鼻子一通呵斥:“哼,你倒来问我,我们昨天走时,你们不是好好一起么,怎么?今日合伙子套好招数来蒙我了?说说,这次是想银子来,还是想名分?你回去告诉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就说,让她们去告,我是人不要,钱也没有。”
柯大爷被柯老夫人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说得糊涂了,瞪着赤红眼睛:“母亲大人?您真没见过她们?”
柯老夫人随手抓个靠垫子就扔过去了:“你这个畜生,竟然为了外人怀疑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你的娘亲。”
恰在这里呣子要动全武行,柯二爷气急败坏而来,磕头哭诉兼认罪:“母亲大人,大事不好了,昨儿我们只顾着吵嚷,爹爹所收二百两租息竟然被人换成了小石子啊,哎哟,这可怎么好哟。”
柯老夫人唬得起身:“这还了得,定是简家母女所盗,速速报告地保里正大人,让他们帮着捉拿贱人,老二,你这就起身去祥符县衙,叫你三弟发下海捕文书,捉拿贱贼母女。”
柯大爷顿时懵了,拿不准了,难道他母女果然携款私逃了?眼见柯二爷转身要走,他这才发了急,噗通跪地磕头:“母亲大人,您饶了她们罢,只当积德放生,让她们去吧。”
柯老夫人却道:“不行,来人,定要捉拿贱人回来。”那柯老大便疯了一般往外奔跑,要寻简小燕回来质对。
柯老夫人这次也发了狠,让人把大爷搀拖下去,把门锁起,只留猫眼递饭菜,扬言大爷几时想通,几时放出来。
柯二爷絮絮叨叨只讲了半个时辰,已经口干舌燥,抱着茶罐子猛灌,抹抹嘴巴道:“哦,你们二嫂特特叮嘱我,她假手王氏之事切勿泄漏,母亲大人知道……”
柯三爷只觉得压在心头石头去了。他只要不出事累及自己名声就好,混没听见柯二爷叮嘱。
方氏见柯三爷不理,只得接口应道:“这个自然,不过,那简小燕不会杀回来吗?她可是才貌双全,能说会道,说不得巴上主家做了大,一日反水,打将回来。”
柯二爷道:“这绝不会,想这般女子一般都会卖到南地去,她身在奴籍绝不敢逃,她想得宠也绝不可能了。”
方氏皱眉:“哦?”
柯二爷尴尬一笑:“母亲大人绝了她的生育,她又哑了嗓子。”
方氏闻言兀自惊心,想起她想坏自己家事又觉解恨,念声佛道:“唉,这也是她们姐妹缘法,纵杀回来,也不跟我们想干了。”
一时重整酒菜,柯二柯三兄弟们推杯换盏喝将起来。
方氏回房去吩咐秋云冬云打点了两份厚礼,隔日让柯二爷带回柯家村。
方氏就此安了心,一心相夫教子。
瑶草心头默默掂量眼下情势,前生掌握自己命脉,最有杀伤力的简小燕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王氏瑶玉这两个,眼下已经吃瘪。似乎形势大好。不过俗话说的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得那一日就卷土重来了,且要好生提防。
却说方氏自来到祥符县,特意请了位衙役亲眷帮着打理后衙花草,确保一年四季都有花卉欣赏,既有利于身心健康,又可以借赏景行联谊之事。
转眼金秋九月,祥符县衙掬花怒放,汴京瑶草姥姥使人送了几大篓子小碗大的螃蟹来,光是柯家几口怕是一月也吃不完。方氏遂决定九月初八在后衙为举行赏秋螃蟹宴。邀请对象就是瑶草闺学学友及其家中姐妹母亲。
方氏与罗京娘楠枝婶子商议决定,届时由闺学姐妹们各自展现才艺,让慈亲们欣赏一下这大半年所学。
对此,罗京娘欣然允诺,楠枝婶子自是没有话说。
罗京娘能够在汴京名声鹊起,靠的就是大家夫人口口相传,反之,罗京娘的才艺也惠及这些跟着她学习弟子被人高看一眼。二者相辅相成,不可缺一。
宴会下半晌开始,亲友们喝着酒赏着花,相互说着官场,京里,或是个大宅门的新鲜事儿,总之互通有无。
瑶草一班闺学姐妹们写了字儿,画了画儿,由罗京娘评判出优劣,再让给位亲友传阅。
当然压轴戏就是各位女学子演绎琴艺了。无论是有底子的崔雅兰,还是没有根基的瑶草玉兰心兰辈,都被亲友肯定了或大或小进步,当然无论琴棋书画,最终都要分出胜负来。
崔雅兰琴艺胜出,瑶草书画胜出,玉兰双面刺绣胜出。其余诸位闺秀虽未特别出色,罗京娘都做出了中肯评价,且得到亲友赞同。个个夸赞,罗京娘不愧闺阁名师。
最后,崔雅兰操琴,罗京娘舞剑,瑶草则担任现场画工,将一琴一剑师生俩录入画里。师生三人联袂表演才艺,将宴会氛围推至□,也为了赏秋言宴画下完美一笔。
一时间,三人名声不胫而走,很长一段时间成了祥符县内院夫人小姐们的谈论话题。
瑶草占了学姐师傅光彩,博得小小才名。
这年十月十三这日夜晚,瑶草悄悄开了后花园角门,到了河边,替自己主仆三人放了三盏匿名荷花灯。悄悄祷告一番,希望不被人记起三抹冤魂得到慰藉。
瑶草偷溜回院时总觉后面有人跟踪,紧走几步,忽然将身子一晃隐入河畔树后。
就见后面一人仓惶而至,左右环顾,瑶草定睛细看,原来是赵栖梧。便直戳戳走了出来:“你是找我嘛?”
赵栖梧吓得后退几步,结结巴巴:“不,非也。”
瑶草逼近一步:“你为何跟着我?”
赵栖梧忙着躬身作揖:“小姐勿恼,并非有意跟踪,小生夜归,看见小姐单身而来,心中担忧,是以暗中护卫,绝无他意。”
护卫?
瑶草心头哂笑,不知谁护卫谁呢?
眼见赵栖梧翩翩而立,见左右无人,忽而起个玩心,心随意动,飘悠悠一个旋转转至赵栖梧身后,伸手摘了赵栖梧头上挽发丝带,旋即返身进了院门,却把丝带随手这跟竹枝挑挂门扉。
赵栖梧只觉得头上一动,慌忙抬手护卫,头发已经散了,再抬头,就见自己发带挂在门扉,随着夜风飘飘欲飞。
赵栖梧未料瑶草有此手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小丫头捉弄,直觉好玩,忽而咧嘴一笑,走至门扉取了发带,却对着院门躬身一礼:“谢小姐手下留情,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挽了头发自去了。
却说瑶草隐在墙头藤萝处,偷窥那赵栖梧,却见他被自己捉弄,倒不急不恼,反给自己行礼赔情,直觉此人憨态可掬,不由扑哧一笑。引得守门瞭哨青果好奇张望:“小姐,有什么好玩么?谁在外面?”
瑶草忙正了脸色在青果头上一敲:“哪里有人,休得胡言,回去。”
这本是瑶草一时玩心,按下不表了。
转眼就是腊月,年节又至,腊月初八,罗京娘停了闺学,返乡祭祖。瑶草母女又开始新一轮年节往来忙碌。
这一日腊月初十,柯二爷又至,瑶草登时心中一凛,无他,只因二伯父每来,必有祸事发生。
果然,柯二爷告之,柯大爷忽然销声匿迹,不知所终。
柯三爷惊诧莫名之时,方氏母女正在观瞧苏氏来信。
原来,柯大爷被柯老夫人关了几月,逐渐平静,冬月底,忽然传言柯老夫人,说是想通了。也因为要过年了,柯老夫人心里高兴,将之放出,让他帮着柯二爷处理些田亩之事,毕竟柯老爷子年迈,这些事情原是柯大爷做惯的。
熟料,腊月初一放出,腊八,柯大爷乘着与柯二爷到朱仙镇收取米铺尾款顺便置办年货之机,失了踪迹。顺带骗走了米铺尾款二百两,这可是柯家秋季所产米粮一半收成,过年的指望。
柯二爷当即慌了,请人在朱仙镇大肆寻找,毫无踪迹。不得已回家告之柯老夫人。
柯老夫人马上意识到家中有人走漏风声,随即严加盘查,最后还是瑶玉奶娘说漏了嘴,追查到瑶玉头上。
你道为何?
原来瑶玉憎恨苏氏母女逐渐在柯家得势,赶走简小燕之后,苏氏乘机把嫁祸所用一对宝石簪花借了回去,说是瑶枝心情不好,请求柯老夫人把这一对宝石簪花借给瑶枝把玩,以便瑶枝心情愉快,迅速康复。
红宝原是瑶枝之物,柯老夫人无奈,只得依从,这就犯着了瑶玉,觉得柯老夫人出尔反尔,不宠她了。
她偶尔偷听了苏氏与柯老夫人对话,得知苏氏处理简小燕之事,自以为得计,便想借刀杀人。她利用十月初一,举家扫墓之机,将这话告之自己父亲柯大爷:简小燕并非私自逃走,而是被苏氏偷偷卖了。
柯大爷一听,犹如焦雷轰顶,随后冷静,用了一月时间装乖巧,哄骗柯老夫人将之放出。
柯大爷寻个机会,拿把菜刀去威胁苏氏,勒逼她告诉简小燕下落。苏氏很爽快告之:“要知端的,青莲庵去问大嫂。”
柯大爷不相信:“王氏?她已经禁足一年了,你休要糊弄人。”
苏氏笑道:“禁足?杨秀雅的孩子,简小燕的孩子,那一个不是她禁足做的事情?”
柯大爷将菜刀在苏氏脖子上抵得紧些:“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到农庄去劫人。”
苏氏淡然一笑:“好吧,我就告诉你吧,我承认,是我把简小燕交给大嫂,我的意思也只是想把简小燕藏在庵堂,让她与大伯隔绝,免得为祸全家而已,哼,至于其他,大伯自去问大嫂便是。”
柯大爷怒道:“她只是个弱女子,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苏氏怕他激动错手,慢慢笑着说着:“她好好在庵里,大伯想她,接回来就是。”
被忽视的瑶枝抖抖索索抓了个小杌子,狠命砸在柯大爷头上。
柯大爷吃疼,松了手,苏氏迅速夺了菜刀,指着柯大爷狠狠啐一口:“我呸,赶尽杀绝?到底谁赶尽杀绝啊?好你个长子嫡孙,竟然联合外人给自己父亲设美人计,我呸,你也找个好点的,竟然找简小燕母亲,哈哈哈,父子母女一起淫|乐,也亏得你读圣贤书,我都替你脸红,这是人吗?这事儿传出去柯家满门谁有个好?你难道为了淫|娃荡|妇连父呣子嗣也不要了,你难道是殷纣王托生啊?不家破人亡不甘心是不是?”
柯大爷被骂,虽然满面羞愧,却死不悔改,只是追问:“你倒底将她买到何处?”
苏氏言道:“我再说一句,我并未卖她,一问大嫂便知。”
之后,就一切顺理成章了,柯大爷悄悄上了青莲庵,迷倒了两个婆子,将王氏拖到林子里打个臭死,并威胁要将她困在树上饿死冻死,王氏为了活命,交代了人牙子名号。
苏氏告之方氏,她是有意对柯老夫人隐瞒了柯大爷知道真像这一消息,不叫柯老夫人有所防备,故意放任柯大爷,目的就是要让柯大爷去浪迹江湖寻找简小燕,最好死在外面不用回家,也免得祸害满门。
苏氏说,她已经受够了大房,柯大爷就是柯家祸头子,大房没了他在柯老夫人面前戳着,就什么也不是,柯大爷失去踪迹,柯老夫人就再不会肆意偏向大房,柯家才能真正安宁。
柯老夫人并不知道柯大爷威胁过苏氏,她对瑶玉说是了非,泄露消息,失望之极。为着瑶玉云英未嫁,也为着柯老夫人宠爱了十几年,倒底不忍下死手。搁在眼前又闹心,前几天借口王氏病重,将她送至青莲庵,母女一起抄经去了。
柯老夫人也有信笺给柯三爷,叫柯三爷春节用回乡,设法寻找柯大爷要紧。
方氏陪着柯三爷兄弟生生长叹,满脸戚容。
瑶草闻听不用返乡,心头大喜,又怕柯三爷察觉,借口追问了瑶枝病情,掩藏心头喜悦。
熟料二爷却说,瑶枝虽然恢复很好,只是她心里有阴影,似乎不大敢走路了,生恐不小心折了腿,云逸大夫也说瑶枝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却说柯三爷心里对大哥诺大年纪,这般冲动,不顾脸面,很是不屑,却因母命难为,只得张罗起来,即日写下了无数信笺,画了大兄图影,派遣衙役送往各州县同门同年处,请求代为寻找大兄。
只可惜,到了腊月二十四落衙封印之时,依然无有柯大爷消息。
柯三爷一番详查,问清柯大爷在朱仙镇失踪,怀疑他是不是去了大名府,腊月二十五,将方氏娘儿们四人送到汴京依附岳家,让楠枝夫妻将柯家有带回了柯家村。他自己带着四名随从与柯二爷北上去了大名府搜寻不提。
------------------
展望未来
回头却说瑶草,随着母亲弟弟到外祖家,外祖全家喜之不尽。瑶草母女被安置在兰苑居住。反吃穿住行,事无巨细,几位舅母都一力包办,外祖母带着几位舅母表姐妹,亲自送瑶草娘们四个送到居所。叮嘱瑶草母亲,有事只管开口,只当自己家里。此后,方家聚集地改在兰苑居,这里时不时笑语盈盈,夜半不散。
总算可以轻松过节,不理柯家村那些烂人烂事,瑶草甚是欢喜。
却说方家惯例,老爷子带着儿孙们在外拼搏挣银钱,老太太带着媳妇在家经营大本营。
老太太已经甩手许多年了,家务只要考三房媳妇主理,大房二房舅母主持内务,三房舅母为主与各房官商太太结交往来。
今年方氏母女留京,正好与方三夫人姑嫂联袂出马,双剑合璧,日日忙着与相关诰命夫人斡旋,三舅母为的三舅父正式成为翰林编修,方氏力争让柯三爷连任京县县令。
要说方家今年真是喜事连连,大表姐楠君腊月初三产下一八斤重白胖儿子,稳固了在婆家当家大奶奶地位。
二表嫂也有了七月身孕,挺胸大肚子,据说已经号准了脉,是男胎无疑。这可是重孙子,方老夫人心中喜悦可想而知。最是高兴大表嫂,自产下长女,多年不开怀,如今刚刚诊出了二月身孕。虽是男女不明,方老夫人确是整天乐呵呵,言说先开花后结果,大嫂已经生了女儿,这胎必是儿子。
大表嫂二表嫂相继怀孕,需要休养,大舅母二舅母便缺少了两名得力干将,薇君莲君被奉命顶缺,不甘不愿跟着两位舅母学习操持家务。因薇君十四,莲君十二,两人早定了婆家,嫁人不过转眼事情。之前老太太娇惯孙女儿,两人只管读书刺绣纵情花草,这回让两位舅母逮住机会,趁机日日拘着她俩,恨不得一下子将将所有管家本事塞到她们脑子里,可怜她两个被指使团团直转,不得丝毫空闲。
方家男人只管外事,表兄们都属于赋闲一类,尽管舅母表姐们忙的□乏术,他们依旧鲜衣怒马,日日出门,呼朋引伴,高谈阔论,踏雪品茗。
方家五少方英勋,今年也忙碌得日日不见影子,他倒没出门交友,只因年满十三,他父方三爷令他年后参加童生试,只有过了童生试,才能够进入白鹿书院学习,所以,三舅父时时警惕他,使他不得片刻悠闲。
如今天天在老太太面前承欢者,就只有瑶草与柯家栋梁以及大表嫂五岁的女儿了。
表兄们也有邀请瑶草改扮出行,只是今年缺了薇君莲君撺掇,瑶草本不是那种好招摇性子,便有些兴趣缺缺,又害怕遇到不能摆平之人事,所以,瑶草婉拒了表兄们好意,选择留任家里,自动承担了照顾柯家栋梁责任,以便母亲安心办事。
却说瑶草日日在外婆面前说笑承欢。偶尔听外婆说百衲衣可以消灾避祸,瑶草多有空闲,便起意亲手缝制百衲衣作为一双兄弟生辰贺礼。遂在方府各房舅母、表嫂、表姐房里大量搜罗边角布料,日夜赶工刺绣,希望在年前赶制两件百纳小棉袄,以期栋梁兄弟百病消除,健康成长。
期间,清明谷雨来给瑶草请安,她两个已经做了母亲了,谷雨得了儿子,清明得了女儿,都是才刚出月,瑶草摸着她们软软小手,心头甚是。
谷雨清明言语之间十分念及旧情,回忆起许多之前主仆一起温馨之事,其中不乏大家一起唬弄老妇人,埋汰瑶玉之事,瑶草笑了一场,心情大好。
晚间悄悄跟母亲提起谷雨两人来访,方氏倒笑了:“嗯,开年秋云冬云要成婚了,她们夫家小有薄产,婚后要做少奶奶了,我跟前要升两个大丫头,要填补几个小丫头,你与栋梁们也要再添几个丫头使唤。清明谷雨家里都有姐妹侄女,估计是来求这个。”
瑶草笑道:“栋梁要丫头做什么,等他们三五岁了配个小厮书童就是了,我有青果青叶也够了,我自己有手有脚,勿需多人伺候。”
方氏抚抚瑶草额前刘海一笑:“栋梁两个跟前也要各配一名小丫头,帮着奶娘打杂学针线,你的房里去年添补那两个针线丫头,学了一年混没长进,又是没嘴的,不堪大用。我已经打算好了,开年叫你外婆替你挑两个机灵点的针线好的家生子儿,将来看着好就提成贴身丫头,她们祖祖辈辈在方家做事,也好拿捏。再买八个小丫头跟着陈妈妈打杂调|教,慢慢看着。青果青叶两个到能干贴心,毕竟岁数大了,今年都十四了,过个一二年都要配人,到时候只能当成陪房媳妇,你心腹丫头还要从新挑选,这些事情都要早作打算才是,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瑶草知道这就说得远了,脸儿一红:“还早呢,慢慢再说不迟。一时添置着许多人手,可是一大笔开支,娘别忘了,您将来要讨两房媳妇呢。”
瑶草心里默算,一个大丫头一两银子,陈妈妈李妈妈楠枝婶子都是二两银子,还有罗京娘十五两,加上父亲长随,柯家有书童小厮,还有花工厨师婆子洒扫丫头婆子,这可是老大一笔开支,父亲柯三爷只有十五贯(相当于十五两)俸禄,加上其他不可说收入也不过每月五六十两贯银钱,还不够这些下人开支,更别说一大家子吃香喝辣,上官同僚斡旋了。
方氏咯咯一笑:“不碍的。且女儿本该娇养些,之前有瑶玉瑶枝比着,娘不好太特别,左不过你那时也小无关紧,如今你一年大似一年,在不能潦草马虎。就娘从前也是大小丫头七八个呢,何况我儿错不过是官家千金,该有的排场体面不能简略,不然将来出去,倒叫人瞧不起。银钱之事不用担心,你爹爹每月也有四五十两入息,所缺不多,你别忘了,外公每年有花红给娘啊,家里还有几家铺子入息,别说你们姐弟三人,再添几个,娘也不愁。”
的却,就像外祖家薇君莲君们房里,除了粗使洒扫丫头婆子,每个房里都有贴身丫、针线丫头、小丫头共计八名,几位舅母以及老太太跟前就更多了。
母亲说得对,自己今生再不是孤苦伶仃的孤女,要想很好的生活就得融入上楼社会,就得习惯这些排场,哪怕是虚假的门面,也得撑着,端着。
瑶草至此也无甚话反驳,只是依了母亲笑微微:“女儿也不懂这些,娘亲说好就是了。”
方氏笑盈盈道:“这就对咯,虽说人不过需要一席之地就可容身,可是人们已经习惯广夏千间,你慢慢就会习惯了。”
瑶草点点头:“女儿一切都听娘亲。”
母女说这话,方氏慢慢告诉瑶草,柯三爷官升六品正堂留任祥符县若无大的意外,基本已经定了。舅舅升任翰林检讨也差不离了。
瑶草闻听舅舅升官倒笑了:“这要恭喜舅舅了,离文渊阁又近了一步。”
方氏忽然皱眉瞧着女儿:“怎么?你爹爹不值得恭喜。”
说实话,瑶草倒真对父亲高升兴致不大,因看着母亲笑一笑:“倒不是,不过,我希望舅舅升的快些,这样三舅舅就可以镇着爹爹,叫他不敢学大伯父。”
瑶草还真不希望父亲高升的太快。无他,只因柯三爷这人有前科,差点倒在简小燕裙下,他若手里余钱多了,并非什么好事情。
方氏闻言笑着一刮瑶草鼻子:“古灵精怪,你爹爹不会。”
想着母亲前生那样火爆的脾气,宁愿一死,也不与人共事一夫,虽说今生很多事情都有改变,可是瑶草记得,父亲六年后回京任职,曾经有上官同僚送过美貌姬妾,下属的可以打发,上官所赠可还是烫手,弄不好就会交恶上司。瑶草有点惶恐,不知母亲今生能否讲究想得开些,因试探道:“三舅母那日与外婆说笑,说如今达官显贵之间竟然时兴送美女,就跟那个典吏夫人们一样呢,娘亲,爹爹他日做了大官,会不会?”
方氏闻言皱一皱眉,忽又笑了:“到时候再说呗,大不了学你宋家干舅母,把她们集中一个院子养着,练习歌舞,等招待客人之时,也不用外面去请歌姬。”
瑶草闻言,仔细看着母亲脸色,似乎不想说笑,难道人一旦有了依靠果真就想的开了,看来真要感谢栋梁兄弟了,他们使得母亲腰杆硬了,底气足了。
一丝微笑慢慢在瑶草嘴角绽开,看了今后就算父亲有什么不轨,母亲也不会一怒撒手了,因搂着方式胳膊笑道:“这个法子妙!”
方氏忽然叹口气:“唉,也不知你爹爹年前能否赶回来,你大爷……”
提起大爷,瑶草忽然想起瑶玉母女,因道:“娘啊,我们既然出来了,因何不干脆与大伯二伯家分家散了,免得他们老出状况拖累爹爹。”
方氏苦笑:“嗯,我何尝不想这样,你二伯母也想分呢,只是律有教令,百善孝为先,父母在,儿孙不得不得攒私房要求分家,前朝犯此律条要出三年徒刑,我朝虽然无此严令,若父母健在,子女要求分家,就被被人构陷,你爹爹连做官的资格也没有了。所以,就算我们再厌恶你大伯父大伯母,只要你祖父祖母健在也不能提说分家,就是祖父祖母提说分家,你父亲三兄弟都会被冠上不孝之名,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忍耐,否则,你爹爹为何寒冬腊月出门漂泊。”
瑶草顿时泄气:“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辈子都难摆脱大房压榨纠缠了?”
方氏笑道:“还好他们现在自顾不暇,应该没空纠缠我们了。”
瑶草悄悄问道:“娘亲,您说祖母会不会因为大伯父离家出走,而带着瑶玉来投奔我们?”
方氏笑着摇头:“这且不会,方家祖坟在柯家村,你祖父祖母若无故离乡,断了祖宗香火,就是不孝,会被人戳脊梁骨。”
瑶草稍稍安心:“这就好。”
方氏又道:“倘你祖母硬要带着瑶玉来探亲玩耍一年半载,我们也不得拒绝。否则会被人说成不孝。”
瑶草顿时沮丧:“啊?”
方氏失笑道:“她就来了,你怕什么?你是正牌小姐,我是当家太太,就是衙门一只蚂蚁也只会偏向你,她断不会翻起浪来。”
瑶草闻言眼神凛一凛,是啊,曾经祥符县衙,除了青果青叶,真是连蚂蚁也偏向简小燕瑶玉呢。
一时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如今的自己真的是不怕什么了。祖母瑶玉都不能伤害自己了,不说父亲日渐喜欢自己,母亲健在,就是外祖家出手,也能把她们的黑爪撅断了。
瑶草心神一安,顿时神思迷蒙,却依旧听着母亲亲切絮絮叨叨,偶尔点一点头儿,往母亲身边依偎紧些,在沉入梦乡之时,瑶草似乎感觉前生的自己高在云端,远远瞧着今世自己微笑:好好珍惜母亲弟弟带给来福气。
瑶草紧赶慢赶,终于在三十除夕之前赶起了两件百纳小夹袄,今年栋梁兄弟很得意,除夕子时一过,梦想中的栋梁被奶娘穿戴一新,捏着鼻子摇醒了接受大家祝贺生辰。
外祖外婆各位舅母舅父表兄表嫂表姐妹都有表礼,什么金锁、玉佩,冻石拜见,白玉山子,都是成对的送。另有外祖外婆专门浇铸吉祥如意、五子登科,状元及第,赤金元宝,以及各色锦缎尺头,堆积成山。俱是又喜庆又值钱的东西。
方氏带着栋梁圈圈作揖,栋梁按着母亲教导呵呵笑曰:“谢谢外祖外婆、舅舅舅母、哥哥姐姐嫂嫂赏赐,栋梁讨媳妇有本钱啰。”
逗得老外婆呵呵直乐,搂着两个善财童子亲不够。
却说,瑶草今年收入也颇丰厚,装着金锞子银锞子荷包就得了十几个,青果青叶两个丫头一清点,唧唧直乐:“小姐,发财了,竟然价值二三百多银子呢。加上前些年的,小姐,您有千两银子私房钱了。可以买一百亩土地,开间大铺子了,不得了,小姐,您是大富翁了。”
瑶草讶然:“真的?你们没算错?”
“当然真的,为主这三年攒的,大都是外婆家得的呢,嘻嘻嘻嘻。”
瑶草见他们高兴,捡起两个红荷包分别装了四个小金锞子递给青果青叶:“你们跟着我辛苦了,赏给你们。”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