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青叶接在手里喜出望外:“小姐,这可值四十两银子啊,真的给婢子们?”
瑶草笑着点头:“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青果青叶喜滋滋磕头:“谢谢小姐。”青叶张大嘴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小姐,明年还有啊?”
瑶草噗哧一笑,再次点头
瑶草这些年一心想斗简小燕,斗瑶玉,保护母亲,努力生存,混没注意过自己有多少银钱。想起母亲所说外祖家生意都是姐妹集资做本,利益均分,不免心中雀跃,起个居安思危心思。可是做生意她一窍不通,别人她也羞涩不敢找,就连表姐也不敢问,怕她们笑话自己满口铜臭,可是瑶草经历告诉她,为人处世必须自己有本事有本钱立得起,靠别人都是虚的。思来想去,悄悄去问与自己最相宜的五哥表哥方英勋:“五哥哥,你这些年压岁银子有多少啊?”
方英勋摸摸脑袋,嘿嘿一笑:“问这个作什么?”
瑶草故作散漫:“随口问问,不说算了。”
方英勋忙换她大丫头:“冷香,你来。”
冷香丫头进门笑嘻嘻给瑶草福一福:“表小姐安。”再问方英勋:“五少爷您吩咐。”
方英勋问道:“我问你,我月钱压岁钱统有多少?”
冷香笑道:“五少您总是左手来右手去,不是婢子拦着只怕早没有了,您问这个做什么?谁要问您借银钱呢?”
说话间不经意瞟了瑶草一眼,瑶草顿时脸色一红,自己竟然被当成带打秋风的了。
他的动作太明显,方英勋顿时恼了:“问你就说,多话。”
冷香微微变脸,随即平复,反倒盈盈笑了:“婢子前些时候约莫清点下,约莫二三千银子吧,婢子给您取来?”
方英勋挥手:“多口,下去。”回头问瑶草:“你?”
瑶草忙摆手:“我不要钱。”
方英勋玩味一笑:“那表妹这是?”
瑶草忽然把脸一红,似乎捞银子不该是闺阁女儿该做事情,顿时后悔了,急忙抽身要走。
方英勋忽然抢步拦住瑶草:“嗨嗨,这样不地道啊,你这样说一句留一句,还叫不叫我读书啊,我今儿怕是一夜不得睡光琢磨这事儿了。”
瑶草把脸在一红,暗暗一掐手心,豁出去了:“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私房银子如何花费,嗯嗯,也不是,一般花费意思,就是能不能,能不能越花越多了的意思……”
柯家为大房之子想做生意,父亲柯三爷连夜奔波呵斥,痛心疾首,自己若做生意被他知晓,如何了得?由是,瑶草越说越没底气,越说声音越低。“
方英勋噗哧一笑:“月花费钱越多,是不是跟我大爷似的,买了茶叶丝绸,出海换取宝石、琉璃,稀罕物件,回头用宝石琉璃换银子?”
原本怯弱灰心的瑶草,又眼亮晶晶燃起希望,瞅着方五少低声嚷嚷,声音里满是期待兴奋:“五哥哥有门路啊?”
仗义五少
方英勋摇头一笑:“之乎者也我倒懂得,这做生意实在不摸门。说实话,我宁愿做这些事情,又散淡又随意,只可惜我们祖父母父母都不许,说我们父子天生是个读书料。要不我倒可以帮你,现在是不成。再者,姑父有俸禄,姑母有红利,你还愁银子呢,乖乖做你的大小姐,纵明儿缺钱,只管来找我,我一准帮你,千儿八百不在话下。”
瑶草只想为自己今后幸福生活开辟一条新路,多一分保障,闻听方英勋之言,顿时泄气:“啰啰嗦嗦等于白说,你的银子都给我?我一年要一千,你有么?心兰姐没意见啊?我不过不想吃闲饭,成日靠父母,或者说……”
方英勋道:“或者什么?”
瑶草忽然失却了跟方英勋罗嗦兴致,遂一笑起身:“算了,说了你这个富家公子也不懂,你好好读书罢,当心三舅板子。”
方英勋过年也被拘着读书,正闷的发狂,瑶草自己一头撞来,正好说话解闷,岂能白白放过去,又见瑶草欲说还休,兴趣更浓,飞身靠在门上,挡住瑶草去路,笑道:“你如说服我,或许我可以给你介绍个生钱门路,凭我的面子,让你参与一份也未可知。”
瑶草半是疑惑半是喜悦:“真的啊?”
方英勋点头:“嗯!”
瑶草犹豫片刻,方道:“我今日所说入五哥之耳便烂在肚里,五哥能保证么?否则,你再是能让我去白拣金砖,我也不说了。”
方英勋狐疑盯着瑶草:“什么事情这般神秘难以启齿?”瑶草闲闲坐着,静静等候方英勋下文,一幅他不保证就拉倒架势。
好奇心占了上风,方英勋举起右手:“我发誓,倘若我失言,叫我,叫我一辈子打光棍儿。”
瑶草闻言噗哧一笑:“心兰姐可要伤心了。”
方英勋也嘻嘻笑:“我不说就行了呗,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急切想赚钱?要知道多少商贾想抽身上岸,转行做官,就似我父亲一般。你闺阁女儿倒要参合这个?”
瑶草点愣一愣,叹口气,决定隐下家丑,大而化之一番大道理出口:“唉,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总之一句话,我不想为了书香门第面子束缚,终一日变成我祖母或者大伯母那种女人,我觉得他们可悲可耻可怜,我不想那样。换句话说,我不觉得商贾多下贱,书香多高雅,人生天地间,凡世上三十六行,无论如何讨生活,只要凭本事吃饭,问心无愧就好。”
瑶草这一番话确实有感而发。
只因前些日子与母亲一番倾心交谈,瑶草意识到,自己重生,初始目的已经达到,救了母亲,导正了生活方向。想来今后应再无甚事能够轻易撼动母亲,就算父亲再生不良,以目前的局面,自己与母亲也可以应付自如,立于不败。
瑶草经历以及内壳岁数,不可能真如一个十岁的懵懂女儿一般,沉湎幸福,耽于享乐,浑浑噩噩混日子。免不得对自己今后人生思虑一番,做些打算。且这世上不光有像方家这等有钱和善人家,更多是自己祖母大伯母一样的尖酸穷困人家。
若落富贵之家,当然最好,瑶草觉得凭着自己两世为人洞察力,又有做官娘家撑腰,只要学习苏氏二伯母,大事不参合,小事随大流,左右逢源,不贪非分,惬意过自己小日子应该不难。
倘花落贫家,瑶草不想自己终有一日变成祖母王氏那种刻毒女人。
瑶草曾经设身处地想过,想来她们并非天生恶毒,会变成这般,除了人性贪婪,穷困也是她们变坏的一个主要缘由。
瑶草想做个高雅女人,这就必须让自己修炼成为强者,只有作为强者,才能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瑶草对于自己如今身无长技,靠着父母锦衣玉食,混吃等死很不满意。她很羡慕三舅母大表姐,富贵不乏心机,做着官家太太,拥有生财之道。
虽然母亲方氏保证会给瑶草一份厚厚妆奁,分一份红利份额。可是瑶草的经历,让她不得不居安思危。
人生变数委实太多,古来多少公子王孙,瞬间沦为阶下囚乞丐。更遑论其他人等?自家拥有有安身立命的本领最要紧。倘若自己两世为人,落得两世空空,情何以堪?是以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很是必要。
瑶草遂决定,除了学习做个贵千金,也要学会些生财之道,谋生的手段。也正因此,才有了今日一番行动。
当然,这些话瑶草羞于出口,十岁的孩子想婆家,不仅会被方英勋笑死,也会被世人诟病。
回头却说瑶草这一番话,听在方英勋耳里,虽然令他动容,觉得表妹小小年纪,这般见地,委实难得。却也是越听越糊涂,只不知表妹小小年纪,这一番感慨有何而来,顿时有所警觉,莫非姑母家里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变故,使得小表妹惊恐了?
因问:“瞧你,小小年发这样感慨,倒像是看破红尘似的,莫非你家里有什么变故?你不说清楚,我可不会帮你,免得到时候反落得姑母埋怨。”
家里的隐秘说是不说?瑶草皱眉点头又摇头,不说憋着难受,也不能取信表哥。说了,既扬了家丑,又徒增表哥烦恼。
瑶草左右为难,最终又稳一稳方英勋:“五哥哥,你可答应了,不得外泄哟?”
方英勋伸手就揉瑶草发髻:“忒啰嗦,是的,我答应了。”
瑶草这才最终下决心,心道,你们做也做了,这可怪不得我要宣扬你们恶名,我们母女受了冤枉气,总要有人知道方好。由是,瑶草遂把祖母如何算计,大伯母如何算计方氏钱财,差点置方氏双胞胎于死地之事,一一诉说了一遍,又把简小燕如何为了钱财堕落成一个可悲可耻之人,瑶玉如何仗势欺人,作践欺压自己与瑶枝,统统告诉了这位仗义的五表哥。
瑶草虽然故意压低声音,有意控制情绪,娓娓而叙,面容平静,声音无波,似乎在讲述别人经历,别人故事。
却把方英勋听得怒火高涨,王氏丑陋让他瞠目结舌,恨不得立时打到柯家村去:“这些该死狗东西,真正可恶!”
瑶草用力摁住他:“你答应过我,不声张。”
方英勋气呼呼道:“不行,我要告诉祖父母,定要将柯家两个老虔婆灭了。”
瑶草摁住方英勋胳膊:“家丑不可外扬,能闹我娘亲早就闹开了,且如今时过境迁,证据湮灭,闹开了有什么好?倘若传扬出去,我爹爹有这样娘亲家人,还有何面目位居父母官?双胞胎将来如何出仕呢?母亲娘家灭了婆家,定会为世人所不容。就我,有这样恶毒亲眷,名声也不好听,人家还不避若蛇蝎呢!”
方英勋沉脸咬牙:“如此,只能便宜这些贱人了?”
瑶草点头叹气:“我也不甘心,可是,今日一切都是我与母亲拼命挣得,我不想因为大房过错,连累自己倒霉。是谓投鼠忌器,也只好如此了,谁叫我与她们之间又剪不断血缘呢。”
方英勋气鼓鼓猛的一通罐茶,稍后苦笑一声,学着大人们一样在瑶草后脑勺拍拍:“可怜瑶草,被人其负成这样!”
瑶草偏头一躲:“我还好呢!”
方英勋又要搓揉瑶草脑袋,被瑶草躲了,慎怪道:“表哥,我不是三岁孩子。”他便讪讪笑:“你与姑母这般受气,怎的不早些告诉我?”
瑶草忽然想起宋心兰,哂笑道:“告诉你?你之前不是也欺负我,嫌我笨,不如心兰表姐聪明,也跟我说话,不跟我玩,成天粘着你小媳妇儿呢。”
瑶草这一玩话,成功冲淡了方才沉闷气氛,方英勋指着瑶草大笑:“你又胡说,你统共来了两次,一次尚在襁褓,一次三岁,路也走不稳,见了人把脸藏在姑母怀里,要不把脸藏在祖母怀里,祖母更是说我淘小子,把我赶得远远的。我就想跟你说话,也说不着。还有你都没见过心兰,到知道她聪明伶俐,知晓我偏向她,可见胡说八道。”
瑶草当然知道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胆怯娇羞了,说烂柴无用更准确,可是如今的瑶草可不是烂柴了,输人不输阵,遂拿手在脸上羞一羞,歪着脑袋笑:“小时候没见过,那天灯会你怎么没带我呢?带的谁呢?”
方英勋俊脸一红,摸摸鼻子嘿嘿笑:“你也看见啊,她说想去,我觉得刺激好玩就带她去了呗,明年我带你去?”
瑶草忙摇手笑道:“不要,我才不要别人看我,我还是坐在楼上看别人有趣些,五哥哥若真疼我,叫表嫂送我几盆上好牡丹花就是了,今后倘有人欺负我,你就去把他打个臭头,别我去求哥哥,五哥哥却说不认得。”
方英勋在瑶草额上一弹指:“胡说八道。”
瑶草捂住额头直皱眉:“休要胡乱搅扰,快说,什么门路可以借鸡生蛋?否则我去找三舅母告状,这额上弹痕就是证据。”
方英勋顿时指着瑶草大笑不止:“你呀你,我使了多大力气,倒有了弹痕了?这样栽赃,真是个财谜,”
瑶草放下手来,不不好意思抿嘴笑:“不说算了,我走了。”
方英勋追着道:“嗯,我明天给你信啊。”
瑶草心头一动,返身而回央求道:“这会儿说好不好?免得我今儿睡不着。”
方英勋笑得直发抖:“好好好,我说,我前几天听大表嫂跟几位姐姐说,想要凑钱做胭脂水粉以及女人饰品买卖。”
瑶草皱眉:“这能赚什么钱,满大街都是呢。”
方英勋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大嫂可是江南水乡人,她家虽然不开胭脂铺子,这些世家却有上好的私密方子,江南的胭脂水粉铺子,哪家好坏,她是了如指掌,再不会上当。再说我们方家每年都有专门船只到江南办丝绸茶叶,胭脂水粉直叫伙计们顺手带来,那边有大嫂娘家帮忙入货,甚是便利。再有,我们商船出海,还可以顺便带回红毛国、吕宋人制造的那些奇巧的物件儿回来,什么会跳舞小人儿,会唱歌的盒子啊,还有巴掌大的琉璃镜子啊,琉璃杯子、琉璃盏、琉璃灯啊,比别人铺子多品种,成本又便宜,如何不赚钱?”
瑶草略一思忖,便觉不对:“我听母亲说过,大表嫂嫁来这里,十里红妆,三万银子压箱底,怎会集资做买卖?你就哄人玩吧!”
方英勋急白道:“谁哄你那种,但凡做生意有赚有赔,再者,大嫂不是想做那种街边巴掌大小的小铺子,她想大干一场,自己盖座香粉楼,专门接待汴京贵妇诰命夫人,就跟我们家首饰楼一般,集生意与休闲一体。前面门面要精装,内里家私要名贵,后面还要有庭院,花草树木一应齐备,京中贵妇人就好这个排场调调,这可是一大笔开销,汴京土地寸土寸金,可不是十两银子一亩地了,可要翻十倍不止,一座带花园楼房立起来,二万银钱不止。且场地拨划,房屋建筑,涉及方方面面。大嫂虽有钱,也不会孤注一掷,女子做生意,原为的是逍遥悠闲,图个轻松高兴,又不是赌命。再说,正因为大表嫂有钱,她才不在乎被人分利。大家联手利多于弊,赚了大家高兴,赔了不伤筋骨。”
瑶草眼神眯一眯:“会赔的惨么?”
方方英摇头:“应该不会,土地房舍本身就是资产,纵然生意不赚钱,买卖房舍也赔不得许多,或许还能小赚,只不过,这就变了初衷了。”
瑶草心中思忖,果然这般,倒是稳赚不赔了,最不济还剩下房产,这汴京房价年年上扬。只是这样的好事嘛?因睨着五少爷奇道:“你有钱如何不参与?”
方英勋直摆手:“我一大男人,将来要出仕,被人知道买过胭脂花粉还不被人笑死呢。”
瑶草咬牙跺脚:“你意思我也会被人笑死了。”
方英勋忙正色道:“这怎么会,你是女人,女人盘弄胭脂水粉正相宜呢,谁要笑话倒蹊跷了。”
瑶草道:“你又说不动生意,说起来却头头是道,且这样私密消息,你如何知道?”
方英勋道:“大嫂找我娘参与,我就知道了。”
瑶草马上想起来了,大表姐楠君三舅母在汴京官太太中有人缘,二表嫂的爹爹是工部官吏,正好分管土地建筑,大表嫂找她们各取所需,而自己参与,就是白占便宜,她肯不肯就两说了。
但凡事情,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自己也并非急于用钱,只不过想多方射猎,开阔眼界,这会不成,下次再图,反正自己方才十岁不足,及笄许亲,还有五年时间慢慢修炼。
这一想通透,瑶草遂把一颗平静心放回肚子里,与方英勋盈盈福身提前谢过方才去了。
临行不忘记提醒方五少:“记得誓言,小心兰姐姐生气哟。”
夫妻合心
方英勋尚未回话,初三这日傍晚柯三爷到了方家拜岳丈,方家大都知道柯家大爷之桃花事,只是柯三爷不说谁也不问起。
饮过晚宴,瑶草故意带着弟弟们去外婆面前凑趣儿,留下空隙让父母说话。
却说方氏夫妻回到兰苑,柯三爷方才细说根源,四个字:一无所获。
方氏一边替夫君脱下毛皮大外套,用了热水替丈夫洗手净面,一边轻言细语询问夫君家中事体:“公婆尚好呢?我年前与公婆婆所做丝棉锦袍未知婆婆可喜欢?”
方氏体贴温顺使得日夜遭受母亲嘀咕埋怨的柯三爷倍感温馨:“嗯,都夸你孝顺手巧呢。父亲大人正有气,闭口不提大哥,母亲间日啼哭。”
方氏叹息:“这是一定的,大爷几十年一直极为孝顺公婆,不敢稍违,忽而改性乖张至此,谁也受不住。”
柯三爷一声叹息,想起自家心头肉:“孩儿们可乖巧?”
说起儿女,方氏发自内心一笑:“嗯,我年前一直在外忙碌,双胞胎兄弟都是草儿照应。”又压低声音道:“那件事情十之**了,只要无人故意作梗,应该无妨。”
想起母亲偏执,想起大嫂刻毒,柯三爷忽然伸手握住妻儿之手一阵摩挲,眼神温润脉脉:“得娶瑜瑾为妻,为夫三生有幸。”
方氏忙着抽回手去,把脸一红:“当心孩子们看见。”
柯三平生第一次不管不顾搂了妻子,在妻子面前红了眼:“幸亏有你。”方氏还要再行诉说,却被柯三爷一番揉捏,一双美眸顿时化成一泓春水洋溢,柯三爷瞬间便醉了,晕眩之间,也不知谁扯了谁,竟然不等灭灯搂上了床,急切冲动仿佛当日新婚夜。
房内红烛成行泪,房外秋云冬云双双对视羞红了脸颊。
一夜再无话,不提也罢。
且不说柯三爷得知自己考绩优等高升六品祥符正堂县令,多么意气风发。这一番在再与京中同僚上司周旋,各方笑脸又自不同。
正月初四夜。
明日瑶草举家返回祥符,方氏与母亲兄嫂临别依依,瑶草正指挥着丫头们将行李收拾归类整理,方三夫人使人来请。
瑶草略一思忖,估摸舅母应是知晓了自己想开源之事,一边笑问小红舅母呼唤何事,一面在心中想着如何对应。
且说瑶草到了三舅母房中,果见方英功方英勋一边侍立,瑶草见三舅父也在忙着福身见礼。方三夫人笑问瑶草:“这些日子可还好呢,你五哥没淘气吧?他若欺负你,只管告诉舅母,不用怕他。”
方三爷点头笑:“正是这话,舅舅家里就是自己家里,有话只管言来。”
方英勋顿时涨红了脸:“父亲,母亲,我久没行那促狭之事了,且我从来不屑与跟女生计较。”
瑶草抿嘴一笑:“舅舅安心,五哥待人极好。”
方英功咧嘴一笑:“这意思,四哥哥不好罗?”
瑶草忙对着方四少一笑:“且不是这般,四哥哥入了学是大人了,做的都是大事体,岂会有时间淘气呢?”
方英功闻听这话很是自豪:“怪道五弟说妹妹颇有见地,果然不差。”
三舅母闻言嗤的一声笑,一口香茶尽数喷出:“没见过你这样给自己贴金的,去去去,白白浪费我的香茗片。”
方英勋眯着俊眼,睨着瑶草微笑,只觉得这位胆怯表妹瑶草,瞬间蜕变成了小狐狸。
瑶草被他看得不自在,忙着拉扯三舅母衣衫娇笑:“三舅母寻外甥女儿何事体?是否有好东西赏给外甥女儿呢?”
方三夫人就爱瑶草这般黏糊人,忙忙点头笑:“嗯嗯。”回头看着夫君道:“你们父子书房叙话,别打搅我们娘儿们呢。”
瑶草福身送别舅父表兄,回头被方三夫人搂在怀里疼惜:“嗳哟,豆丁大的丫头,竟然知道忧患生计,想着开源,你两个表兄只恨玩不够呢。”
瑶草低头甜笑:“表兄们做大事,当不拘小节,那似外甥女儿,鼠目寸光,只关心衣食住行,爹娘安康。”
方三夫人闻言更把瑶草搂得紧些:“这好的丫头真是合了我脾性,怎么偏偏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呢?”
瑶草仰头挽着脑袋笑:“舅娘啊!”
方三夫人笑着摸出一方玉牌递给瑶草:“小五说你想参股学习生意,你大嫂三万银子本钱,她自占一万,余下二万分做二十份额早就派出去了,每份千两银子,你四位表姐每人参二份,余下你二表嫂与我均分,让我自转,既然草儿有心,我送你一份就是。”
瑶草惊喜交加:“真的啊?”
方氏捏捏瑶草小鼻子:“当然真的。”
瑶草忙着起身一福:“谢谢舅母,外甥女儿身上没有许多银钱,回头凑齐了,就给舅母送来。”
方氏嗔怪道:“舅母说了送你,何须你拿银子。”
瑶草正色道:“舅母倘若不收银子,我也不参股了,白吃母亲于白吃舅母混没区别呢。”
说着话把代表股份的标志玉牌交回给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一愣:“这孩子…….”
瑶草重新依偎三夫人坐下道:“我知道三舅母疼我,我既然想了解些生存之道,就不能以为靠着三舅母,外甥女儿想要学会生存第一步,就是学会独立,风险自担,赚了是运气,赔了只当交学费,倘若一味躲在舅母母亲怀里,不经风雨,缘何成长?”
方三夫人闻言倒笑了:“这丫头就是可心,就是违拗,也叫人欢喜,好了,舅母依你就是。”
瑶草忙道声谢,继续搓揉三舅母:“三舅母,外甥女儿还有个请求。希望香粉楼以后每有需要东家出力,三舅母都带着我,外甥女儿纵不赚钱,也好赚个人缘与经验。”
三夫人越发欣慰:“这个容易。“
瑶草又期期艾艾提个要求:“三舅母,我跟您学习之事,只有您知我知,就我爹娘也可知,可否?”
三夫人跟瑶草一击掌,笑得更加甜蜜:“好,这是我们娘儿们秘密。”
瑶草喜得滚到三夫人怀里:“谢谢舅娘,我这就去凑银子。”
三夫人忙一声嘘:“嘘,保密!”
且说瑶草回去仔细盘点,发觉实际现金只有八百余两,还有六百余两不在身上。饰品倒带了不少,却是不好变卖。
一股本金要一千银子,这缺口二百银子对于瑶草来说一时凑齐有些难度。看来,要想十五灯节交割银子还须再想法子。
思之再三,还是方五哥最好欺负,瑶草因而遮遮掩掩抱着自己首饰盒子去寻方英勋:“表哥几时上学,明儿可有空?能否替我找家当铺呢?”
方英勋心知瑶草所为何来,凤眼虚眯,露出一口牙来,洁白闪烁:“缺银子啊?我给你就是,何须当当。”
瑶草摇头:“我不要,或者我跟你当当?我这东西都是上好,你拣一二件的给心兰添妆如何?”
方英勋见瑶草跟自己分得这般清楚,心中微恼,旋即点头,故作随意一笑:“好。”
瑶草忙把首饰盒子奉上。方英勋挑挑拣拣,混不如意。眼睛睨着瑶草:“记得你有块玉佩?”
瑶草顿时醒悟,这家伙故意的,因一笑:“哦,那个呀,放在兰苑了,你先把银子我,我稍后送来。”
方英勋顿时沉了脸,一挥手,冷香便奉上一只荷包。
瑶草拉开一瞧,两个小小金元宝,每个十两,正好折银子二百两。瑶草收起荷包,把整个首饰盒往方英勋怀里一塞:“你慢慢挑吧,全部留下,等我三月过后再来赎。”
方英勋瞠目结舌之际,瑶草已经溜之乎也,忙叨叨去了三舅母卧房。气喘吁吁将几大盒子金锞子金锭子,银锞子银锭子,一股脑儿堆在三舅母面前:“舅母点点看,这是四百,余下数额,我上元节凑来。”
三夫人挑眉讶然:“你,这些都带在身上?”
瑶草赫然,不敢说跟方英勋借钱,只得东拉西扯:“两个丫头觉得衙门空旷不安全,所以才,舅母见笑了。”
其实,瑶草前生还真有随身携带东西习惯,只因简小燕那时怀疑柯三爷私下给了瑶草什么值钱之物,时时暗中翻动瑶草东西,就连贴身衣衫也不放过,瑶草房间混没有隐秘可言。
使得瑶草养成一种怯弱脾性,总觉得柯家一草一木都不予自己相干,唯有自己揣在身上的东西才属于自己所有。
瑶草重生,初始便有这种习性,倒不拘于钱财,凡喜爱珍惜的东西,总要放在眼前戴在身上,时时瞧着摸着方才心安。好几次被方氏发觉讶然,瑶草方才警觉,仔细回味,最后终于自悟,此乃缺乏安全感之故。
然十几年不自觉形成习惯,改之实在不易。瑶草花了好大劲儿方才扭转过来,逐渐建立安全感,有了自己是主人的感觉。
此刻瑶草看了舅母神色,一时好生后悔,不该一时急切,无意间暴露内心不安全感,想把一切事物握在手里。这其实是一种不自信的反应。
所幸方三夫人并非苛刻之人,倒也没大放在心上。
正月初六,瑶草一家子回到县衙。
正月十五,瑶草利用进京看灯之机,与三舅母交割余下银两,将那块代表股份玉牌,自身上取下,放进首饰盒里,极力告诉自己,它就是一件普通玉饰品。
正月十六,柯三爷接到吏部行文,官升六品,继续留任京县祥符县县令。
因为之前方氏方方面面都打点过了,今日正式升官,却无需再行表示。
柯三爷只是上表谢恩,然后两袖清风去拜谢恩师大人,就连同僚请酒也免了。恰如这六品乌纱,就是天上馅饼一般,命中注定就该砸在柯三爷头上了。
二月初,三夫人捎信于瑶草,香粉楼一切手续齐备,二月初六破土动工,邀请方氏瑶草作为贵客临场,吃了一顿庆功酒。
方氏带着瑶草频频举杯,连连恭喜大表嫂三舅母日进斗金,三舅母却悄悄与瑶草眨眼睛偷笑:“承蒙吉言,一起一起。”
却说时间很快就是三月十五日,瑶草十岁生日到了。
时人有做整岁的习惯,方氏二月底便使请了师傅进门,替瑶草量身定做了一身大红绣金凤的裙衫。随后光撒帖子,遍请亲友光临,柯家正式宣告乡里亲友,吾家有女初长成!
是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汴京几位表姐齐齐而来,虽然方氏只邀请了瑶草闺学密友,可是祥符县内有头脸的士绅夫人小姐也来了不少。
总之三月十五这一日,祥符县衙客来似云,喜气盈盈。
别人送了些什么瑶草不知道,也不知道母亲倒底在规范之内,受了多少财礼。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讲究有来有往,方才长久,瑶草虽然读过史书,倾慕名臣清官,也不希望柯三爷学屈老夫子。
方家几位表姐乃至表嫂都是送的玉石珠宝,三舅母送了瑶草一定时下流行的珠宝头冠。外婆则送了瑶草两名同岁小丫头:一名曰石榴,一名曰莲子。
外婆借着瑶草生日,将清明谷雨两夫妻还给了方氏。清明跟着方氏打理家务,顶了秋云却,顺带调教刚提上的大丫头莲香。谷雨则拨在瑶草房里,顺带调教方氏新买八个小丫头。
谷雨夫君原是方家账房大伙计,方氏让他负责打理方氏方氏三个农庄,共计两千亩土地三百多名佃户。清明的夫君原是店铺小掌柜,方氏却让他做了柯家三房二管家。主管方家两家铺子金铺绸缎铺经营,原金铺掌柜陈林则成了柯家大管家。
柯三爷出仕三年,方氏方才在柯三爷首肯之下,正式自成一体,立了内外管家,成立了专门账房,成了甩手官太太。
时至今日,柯三爷经历种种,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光是母亲儿子,也是妻儿依靠,有了一家之主觉悟,方氏只觉得不容易。
四月,可家三位少爷,大房柯家为、柯家才、二房柯家有一起下场参与童生试。
柯三爷因为亲缘回避,京县主考官由前科探花楚景春。楚景春一到,瑶草闺学密友齐齐心动,只恨不能近前交谈几句。
这日四月二十五,方氏瑶草去送柯家三位孙少爷以及赵栖梧,杜夫子进场。瑶草的一般闺学密友崔雅兰等也偷偷混在其中,她们则是想来偷看探花郎英姿。
特别崔雅兰,似乎跟探花楚景春很熟的样子,陶醉的悄悄诉说,她儿时去楚家做客,楚景春曾经带她玩过,替她折过最美绿萼梅花枝,倘若见面,一定认得出自己。
李木莲儿时也在汴京度过,爱跟崔雅兰较劲儿,嗤笑道:“我记得你说过,五岁之时就回了祥符县定居,你那时眉眼也没长全,楚探花记得你?”
崔雅兰顿时变脸:“我娘说我小时候就是这般粉雕玉琢,混没变过,他当然记得。”
李木莲嘻嘻一笑,起身就拉崔雅兰:“那你就去啊,问问探花郎楚翰林,记不记得你这个黄毛丫头啊。”
崔雅兰红了脸:“你还不是说认得他,你敢去我就去,怎样?”
李木莲下巴一翘:“去就去,怕咋地?“一拉瑶草:“你去不去?”
瑶草笑着忙摆手:“也,我可不去,他乃是朝廷命官,奉命主考,我等丫头片子岂在眼里?叫我说,你们也别去,考场重地,不得喧哗,你们竟然想闯龙门,作死啊?”
崔雅兰道:“谁要进龙门,远远一窥而已。”
瑶草摇头:“学子又多,我爹爹今儿外围警戒,他脾气可不好,当心打你们板子。”
崔雅兰顿时泄气:“唉,也不知他比三年前帅了多少。“
瑶草不由嗤笑:“雅兰姐,你才十三,探花郎三年前就十五六了,且招了郡马,你敢跟郡主较劲儿啊?”
崔雅兰顿时不语了,叹口气。
刘玉桂悄声道:“嗨嗨,你不知道啊?还没成亲郡主便因病夭折了,那廉郡王竟然说楚翰林克妻,其实谁都知道,郡主胎里带着不足之症,原想探花郎文曲星,想借喜庆冲一冲,结果,没熬到探花郎过门就撒手了,关人家探花郎什么事儿啊?”
瑶草顿时恍然:“怪不得只说订婚,没听说他娶亲的话,我还以为郡主年幼呢?”
崔雅兰闷闷道:“还有更气人呢,王府竟然要探花郎守孝三年。”
瑶草顿绝气氛“这也太仗势欺人了,又没过门,守得那门孝呢?没人管吗?“
崔雅兰道:“管也是白管!”
见瑶草不明所以,李木莲叹气:“唉,你真是来那个人不闻窗外事啊,当初天子赐婚,后来天子训斥了廉王,只可惜王府不明着阻拦,却派人到处放风说楚景春克妻,加上后来楚家又定一门亲事,未婚妻无辜落水而死,楚翰林克妻流言便喧嚣而上,昔日抢手女婿成了霉运星。京中权贵之家弃若敝履。楚家太夫人又不肯屈就农家女,一心要门当户对,可怜楚翰林便蹉跎至今,成了未婚鳏夫了。”
瑶草不由感叹,想自己前生无用孤女受欺负就罢了,不想他世家公子探花郎也受人欺压。可见人生不如意者数不胜数,心中稍稍安慰平复。
不过这原不与瑶草相干,他不喜欢楚景春,跟他也没交情,瑶草只在乎几个与自己相关之人的命运。
四月底,县衙张榜,柯家三位少爷赵栖梧,以及岁考的杜夫子杨秀成都顺利过了。随后府试、院试所向披靡。
这一下可不得了,就在五月方氏在花厅摆宴为可家三位孙少爷践行之际,柯老夫人在柯二爷护送之下,带着杨秀雅、瑶玉齐齐而至,美其名曰:祥符县衙乃是贵宝地,柯家三兄弟只有在此攻书沾沾福气,才能够齐齐而进鹿鸣宴,一门三贤饮美酒。
面对柯老夫人堂而皇之抢占祥符县衙,不仅方氏瑶草莫名惊诧,就是柯三爷也是瞠目结舌。
思谋退敌
柯老夫人活了一辈子,惯会察言观色,见儿子媳妇不接话,顿时沉了脸,气呼呼将茶盏一顿:“怎么?难道真是儿大不由娘么?”
方氏不好怎么接口,只得言道:“婆婆来了,且先住下,孩子的事情,且待慢慢商议方好。”
柯三爷不等柯老夫人答话便点头:“嗯,夫人之言甚是,母亲一路劳顿,且先住下,此事容后再议。”
柯老夫人却不领情:“什么容后再议?你就说行是不行?行,我们就留下,不行,我这就大转身,只当我当初不生,当初不养!”
柯三爷被噎得无话答对,差点没跪下求情认错。很多话也不敢说了,遂祈求的看了眼妻子方氏,示意她救火。
方氏本当坐观虎斗,不料柯三爷被一个孝字压着,加之柯老夫人成年积威,反驳的词儿顿时四溃五散。万不得已,为了不使自己陷于水深火热。方氏只好披挂上阵,居中调停:“婆婆有所不知,侄儿们童生试过了,就该正经入学,投入名师门下继续深造才是,就连我家私塾先生也要回家闭门攻读去了,衙门内夫君公务繁忙,哪有时间顾得侄儿们学业,倘若侄儿们在此耽搁,别人家孩子却入了书院进学,侄儿们秋闱折桂只能是痴人说梦。”
柯老夫人怒道:“你少危言耸听,拿话唬弄,我儿一县至尊,还怕求不得名师?”
方氏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是京县,多得是豪门贵戚,就是侯门公府子弟,也鲜少请得名师坐馆,大都是上书院求学。就是夫君能有今日,也是应天书院求学结果,自家闭门攻读,怡情怡性尚可,想要高登龙虎榜,则难乎其难,还请婆婆您仔细思忖,看媳妇说在理不在?”
柯老夫人虽然厉害精明,就眼下的见识,却是远不及方氏了,皱眉喘着粗气,对于媳妇反驳,她以为是不恭不敬,是忤逆,心中十分恼怒难堪,可是架不住方氏所说句句在理,令柯老夫人无话反驳,怒气更甚。
眼见双方一触即发,三地的意思柯二爷也看清楚了,绝不会接受这一帮子人再次搅扰,想着三弟一县之尊,为了老不羞大哥,不得不大年夜在外奔波劳碌,委实委屈,不想再惹麻上身,也情有可原,跟那个遑论,大房兄嫂侄女儿人品,实在那一让人苟同,遂适时Сhā嘴道:“母亲大人,临走之时,父亲大人特特叫了母亲儿子说话,言下之意正是这个意思。您缘何忘了?”
言罢将一张银票(交子)递给方氏:“这是你二嫂遵照父亲之意,为孩子们准备束脩,只是这入学之事还请弟妹代为周旋。”
再把一封信笺递给柯三爷:“这是父亲大人信笺。”
柯三爷看过点头道:“嗯,父亲大人所言甚是。”随手递给柯老夫人道:“父亲大人也赞同侄儿们入书院就读,就是将来做官,同学同年多了,也好相互照应。”
柯老夫人没想到自己夫君儿子无不与自己作对,一时恼怒异常,呼呼喘着粗气,瞪圆了眼睛,想要大闹一场,散散怒气,却是无一句有力的反驳,一时哽住发不出话来。
回头却说那杨秀雅自进门面红耳赤,除了给方氏行礼抬了下头,后来柯老夫人话越说越多,她的脑袋越老越低,最后恨不得长在胸脯上。
柯老夫人对此很不满意,挥手打发了她:“你去寻为儿说会子话去。”
再说那始作俑者瑶玉,自来这里,便紧紧依靠柯老夫人站着,一只手紧紧抓住柯老夫人后衣襟,外人若不熟悉,还以为这人胆小怯弱,实则,只要你仔细观察,便可发觉,那丫头一双眼睛梭子似的来回逡巡,面对客厅红木家具,玉器摆件珊瑚盆景,无不露出贪婪之光,就连清明莲香头上的金钗步摇也一下一下戳着她的眼睛。
柯老夫人感觉瑶玉拉扯一下紧似一下,挥手拍拍瑶玉:“玉儿别怕,叔叔家里就是自家里,由祖母呢。”
话说至此,对于三个孙子入书院,柯老夫人再无话说,可是这般无功而返,柯老夫人心有不甘,因一笑:“罢了,也是我老眼昏花少见识,孙儿们事情就依你们父子,只是这柯家村离京百八十里地,为儿们入住书院两不照应,不如这样,就由我带着秀雅瑶玉住在这里,她们年节也好有个走动场所。”
方氏顿时语塞,柯老夫人眼神顿时冷冽起来:“怎么?这也不成么?难不成我辛苦拉扯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现在连门也不许我进了么?”
方氏心里恼怒,却也不敢反驳这话,值得笑道:“看婆婆这话说得,媳妇一早就说了,婆婆先行住下,哪里不让婆婆进门了,既如此,媳妇这就安排。”
言罢一福身,施施然去了。
却说瑶草得知祖母携瑶玉前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因无人前来通知,便使了青果前去打探消息,瑶玉因何离了青莲庵,因何到了这里。
自己却去后花园练了一通剑法,出了一身热汗,回房泡着澡盆,想着心事。
一时青果将打探消息告知瑶草,并说已经自杨秀雅小丫头处打听得知,瑶玉三月时见喜,是静安师太通知柯老夫人接她回家。将养好了,便在柯老夫人面前图表现,加上春兰出嫁,秋菊最是嘴笨,不过三五天,瑶玉就把柯老夫人哄得不知东南西北,只把瑶玉当成了稀世之宝。
恰逢此时,柯家为等人喜讯传回,瑶玉便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这些日子跟王氏一起,王是没少跟她灌输财权厉害,瑶玉想着杨家不冷不热,便想着紧贴三叔,提升身价,总纵然嫁不得杨家,也要寻摸一个更好的机会。
因而瞅准时机,瑶玉痛哭流涕,对着柯老夫人一番表白忠心,说她心疼哥哥无人照应,说想来伺候哥哥,略尽微薄之力。又说想来这里学习规矩精进琴艺。
柯老夫人见瑶玉如此醒悟懂事,老怀宽温。瑶玉进言也正合了柯老夫人心思,哪有不允之理。因怕柯老爷子反对,只说前来遛遛散散心。
柯老爷子与柯老夫人一辈子夫妻,岂能不知老妻心怀,左不过看不得媳妇威风,觉得自家儿子便宜了别家。然柯老爷子也深知柯大爷出走对老妻打击,也不好强行阻止。想着儿子媳妇不容易,万不得已,只得写了一份信笺,权当为儿子媳妇预防。
熟料,柯老爷子所料不差,柯老夫人果然打着别的主意。
要说苏氏一早买通了柯老夫人贴身丫头秋菊,很快得到了这一消息,可是作为媳妇,她也对柯老夫人万般无奈,想着二房子嗣前程要靠三房提点,只得尽自己努力,减轻三房愤怒,这才悄悄利用管家之便,将家里结余银子支取二百两,交与夫君,权作柯家三位少爷上书院之束脩。
这方才有了今日一场裹乱。
瑶草闻听,只有无奈冷笑,果然自己能改变许多事情,却不能改变祖母偏执与瑶玉贪欲,只不过前生来的王氏,今生来的祖母。
看来这瑶玉贼心不死,不知道死活。瑶草不免暗恨咬牙,你前生害我枉死,我且不上赶着报复,你倒自己闯上门来。
瑶草一番梳洗,心里慢慢思忖,将要如何化解。瑶草虽然恨不得立时叫瑶玉偿命,可是却不想脏了自己双手。便想着如何将之化于无形方好。
柯家为知道她母亲妹妹恶毒,且不会渲染出去,也不会明确站在自己一方。只有柯家有,与自己几年相处,情同嫡亲兄妹。只可惜二婶把他保护得很好,他很少省的柯家阴私。瑶草暗忖,倘若自己揭破一切,晓之于理动之于情,他应该会偏向自己一边。心念已定,遂让青果招来柯家有直言相告:“三哥,这几年妹妹待你怎样?母亲带你怎样?”
柯家有忙着点头:“都好,很好,妹妹这话?”
瑶草笑道:“我不把哥哥当外人,哥哥说过会当我的依靠,那我就只说了,我不喜欢瑶玉,所以,我希望三哥去说服大哥,让他劝说祖母带着瑶玉回家去。”
柯家有张张口,十分作难:“三妹妹,堂说别的,我义不容辞,只是祖母的事情,大哥或许也无能为力,再说,瑶玉纵来了,不过多张嘴,妹妹就当她是瑶枝……”
瑶草厉声打断柯家有:“哥哥?”
因为瑶草在柯家有印象里,一直恬淡温煦,瑶草乍一高声,倒下吓了柯家有一跳:“三妹妹?”
瑶草虽然火大,却不得不得压低声音道:“哥哥或许不知道吧,前年春节,柯家曾经揭开一桩丑闻,大房王氏曾经想下药毒死我的母亲与双胞胎,后被二婶所破,暗施援手方才助得我母亲与弟弟们堪堪逃出一命。而王氏想谋害我母亲,就是想让简小燕入主三房,继而吞没我母亲嫁资与三房资财。”
柯家有惶恐又疑惑:“三妹妹,小声些,简小燕不是喜欢大爷吗?如何扯上三叔,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事关三叔名声,三妹慎言啊。”
瑶草一声冷哼:“请三哥思忖,想我一个闺阁千金,正该冰清玉洁,不知人间烟火才是正理。谁难道不喜做高雅公主,倒喜欢学习三姑六婆搬弄口舌?倘不是万不得已,不得不奋起求生,我就听听这话也觉得污秽,更遑论瞎编乱造?”
柯家有这人跟所有柯家男人一样,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死读书,两外耳不闻窗外事,骨子里就是个纯粹的人,此刻被瑶草咄咄逼问,不由诺诺难安:“怎会这样呢?可是瑶玉毕竟,难道?”
看来柯家有对瑶玉还有几十血缘情分,瑶草不得不继续警醒柯家有,势必要把柯家有拉到自己一国:“瑶玉?要说她母亲所做她一无所知,我万难相信。三哥哥只想一想,她是如何夺了瑶枝珠宝,如何设计陷害瑶枝折了腿。这等狠毒,难道是天生呢?实则瑶玉耳濡目染,狠毒贪婪,比她母亲有过之而不及。
三哥哥再想一想,我所拥有岂止一套红宝石?她会不会也想趁机害死我,取而代之做官家千金?更何况,她母亲当年怂恿简小燕谋害取代我的母亲,就是想让瑶玉取代我的位置,占据我母亲妆奁如今阴谋揭破,祖母不得已才将王氏关入庵堂,卖了简小燕。
三哥你说,我如何能让仇人之女住在家里?
我与母亲对她们母女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万不料她依然不知悔改,不知餍足,怂恿祖母携她登堂入室,来谋我的一切,我岂能容她?”
柯家有只知道王氏害了简小燕杨秀雅,不知道大房这些**,此刻闻言嘴巴张得鸡蛋大:“这,这个,这个应该开祠堂,将她驱逐才是,为何竟然这般姑息?”
瑶草惨然一笑,道:“为了柯家子孙吧,或许说为了大房子孙吧!”
柯家有至此神色已经分外严峻,起身:“三妹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
瑶草了然一笑道:“三哥哥放心,就是你不能劝说成功,妹妹也不会怪你,你一辈子都是我的亲哥哥。不满三哥哥,瑶玉自己走了最好,她若不走,我会将她驱逐出去,绝不会让祸害留在家里,我只希望三哥哥不要把我当成狠毒之人,将来也为我说一句公道话。”
柯家有郑重唱个喏:“妹妹放心。”
瑶草也盈盈一福:“偏劳三哥。”随即伸手抓住柯家有衣袖尽量软和声音道:“三哥哥,妹妹高声并非对哥哥不敬不亲,就不喜她们,也并非吝啬钱财。只因每每想起他们要置慈母胞弟于死地,就心疼如绞,愤恨难平,哥哥念在妹妹年小,好激动,没成算,原谅则个。”
柯家有原想伸手拍拍瑶草脑袋,忽又想起瑶草已经是大姑娘了,兄妹七岁不同席,因为改拍瑶草拉着自己手掌,柔声道:“我知道妹妹最是心善,怜老惜贫,否则岂会每年赠药施粥,救急贫困,放心,你对外人尚且如此,哥哥岂会多心!”
瑶草心头一软,抹抹眼角:“多谢三哥哥谅解。”
却说柯家有得了这边信儿,忙着去见柯家为,私下言道:“大哥有礼,有几句话儿,做弟弟不该讲该讲?”
柯家为一愣复一笑:“你我兄弟骨肉,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柯家有乃正色言道:“大哥可知道祖母想将瑶玉与大嫂寄住在三婶家里?且不说三婶有无精力照应,只说大嫂来此妥不妥?大哥难道忘记苏学士教训呢?”
柯家为尚未答话,杨秀雅堪堪而来,柯家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秀雅,你与祖母难道不是来接我等兄弟回家?”
秀雅脸色一红:“是祖母意思。”
柯家有追问:“大嫂,您说实话,是祖母意思,还是大妹意思?”
柯家为脸色更加难看:“瑶玉?”
杨秀雅低头道:“大姑娘听说三婶家里有名师教导琴艺,她之前也跟简家表姨学过,便动了心,想精进技艺。遂向祖母进言,说反正瑶枝腿不好,一时来不了,不如将名额让与她,反正三婶养得起瑶枝也用该养的自己。她保证努力修习,将来嫁去杨家也好为祖母争光云云,所以……”
晓理动情
杨秀雅极力话语柔和,轻描淡写叙述着缘由,却不料一句‘反正瑶枝腿不好’使柯家有炸了毛,心道,三妹所料果然不差,这瑶玉就是陷害顶缺啊,顿时血上脑门:“什么?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祖母也听?瑶枝的腿坏在谁手里?难不成当初就是为了顶替?”
柯家为十分尴尬也屈辱:“三弟,你别这样瑶玉,她也只是错手,时候十分后悔。瑶枝腿断了我们都伤心难过,你不要因为难过就胡乱猜疑。”
柯家有对着柯家为一抱拳:“大哥见谅,之前我并未这样想过,只是大妹这话委实说得让人戳心。”言罢转而向杨秀雅躬身作揖:“大嫂与瑶玉朝夕相处,以为大妹性情如何,能跟瑶枝瑶草两位妹妹和平共处呢?”
要说杨秀雅可是知道瑶玉的德行,当面乖巧,背后乖张,自己月子里,她且因为曾经被养家退亲迁怒,故作懵懂,当面大谈特谈王家舅表姐多么美貌,曾经与自家几兄妹多么亲密云云,只差没说自己鸠占鹊巢,棒打鸳鸯了。
原本病人本就多心,杨秀雅甚至怀疑王氏有意打掉自己孩儿,为了迎娶她自己内侄女儿。那堪瑶玉有意刺激,杨秀雅差点绝望活不成,所幸夫君不离不弃,杨秀雅也为了争口气,咬牙活过来了,内心却对婆婆与小姑厌恶至极。
此后,瑶玉更是变本加厉,在杨秀雅房里横进直趟,杨秀雅的衣衫首饰,只要如了她的眼,想尽法子也要弄了去,吓得杨秀雅一年不敢随意开箱笼。
杨秀雅所受腌臜气羞于人前言讲,因为瑶玉表面功夫实在做得好。动不动泪光盈盈,母亲又被圈禁抄经,老夫人兄长格外怜惜,秀雅初来乍到,无子傍身,多说又怕疏离夫妻感情,失去唯一依靠,因为只有大落牙齿和泪吞,拼命忍耐。
杨秀雅几次回家谈及瑶玉绝非良配,恐怕将来跟婆婆一般搅家,只可惜堂弟杨秀成执迷不悟。
这次杨秀雅得窥瑶玉心思,希望瑶玉到了这里弄出点事情,娘家婶娘就可以借机悔婚,还娘家一个清静。纵不能退婚,也希望瑶玉离乡人贱,受一受磨难,得些教训。因而一贯在老夫人面前说的上话杨秀雅,没有进言阻止,虽然表面没有退波逐浪,内心却是乐观其成。
不想被三叔子点破,顿时羞愧难当,低下头去:“三弟这话叫我,想我进门不过一载有余,又常年病病歪歪,且那事发生,我正生死攸关,委实难以定论,至于几位妹妹,有祖母看着,想来不会有碍。”
对于妻子并有出言否定,柯家为心中暗恼,觉得妻子心眼忒小。复又想起她失了孩儿,拖垮了身子,至今未孕,实在不忍苛责,遂把一股恼意压了下去。
柯家有已经笃定了她们对瑶草瑶枝算计,心中十分恼怒,且不会怜香惜玉,遂毫不客气,一针见血言道:“先时有祖母镇着,我母亲看着,瑶玉还摔断了瑶枝腿,如今倒无碍了?大嫂这话甚是好笑!”
杨秀雅顿时红了脸,咳嗽一声,丝绢子沾沾嘴角道:“今时不同当日,既到了三婶家里,吃喝都是三婶照应,大妹再是骄纵,身为客居,也该平和些了,且婶娘教女有方,二妹三妹具是贤淑端方,想来不会与大妹计较。”
柯家有闻此言,不期然想起母亲信上所说,杨秀雅与瑶玉表面平和,背地里势同水火,虽然瑶玉挑衅居多,杨秀雅也并非称职长嫂。柯家有左右联想,往返思忖,种种迹象表明,杨秀雅想甩掉瑶玉,移祸三房,自享清闲,遂冷笑一声:“大嫂忘了,家里土地都是三婶赎回,那时瑶玉欺负二妹三妹何时手软过?大嫂长嫂如母,教训大妹理所当然,尚且焦头烂额,倒叫婶娘如何板正?岂不闻名不正,则言不顺?”
杨秀雅虽有私心,却非这次事件主导者,原本想祸水东引,有些羞惭,架不住柯家有咄咄逼迫,遂也恼了,板起脸来:“三弟这话对老夫人讲去吧,我一个孙媳妇,头顶三四重天呢,柯家之事岂是我能左右?”
柯家有是个讲理之人,虽然对大嫂有意见,却也觉得杨秀雅言之有理,是啊,自己也不敢贸然去跟祖母进言呢,遂气呼呼闭了嘴。
却说柯家为听着他们叔嫂一来一往,言语交锋,越听越不是味儿,渐渐面沉如铁。
他虽然不相信妹妹能有多么毒辣,对柯家有指责却无颜反驳,母亲加害三婶自己亲耳所闻,瑶玉欺负瑶草瑶枝更是证据确凿,瑶枝到如今还举步维艰,无缘闺学名师,也是瑶玉所害。倘若腿脚不灵便,将来说亲定然有碍,实在怪不得三弟恼怒。
对妻子这种理所当然态度也心生几分恼怒,瑶玉再不好,也是自己妹子,妻子竟然说二妹三妹贤淑端方不会计较,言下之意,自己妹子十分糟糕呢?
柯家为知道,三婶肯招呼自己兄弟,已经大度容人,难能可贵,如何能寄希望三婶好生教养妹妹?毕竟王氏想要谋害三婶一尸三命已经揭破,恐怕三叔也不愿意看见大房之人,更遑论三婶?
所说,瑶玉纵然留下,也是枉费心机,三婶绝不会像栽培瑶枝一般栽培她。
最最重要,柯家为不赞同祖母这种强行登堂之举,这般高压,三婶岂会屈服?祖母太一厢情愿了!
柯家为虽然恼怒妻子,对柯家有这种态度也甚不悦,皱眉看着柯家有,道:“他是你嫂子,纵有不是,做哥哥自会教训,毋庸你多口。”
柯家为做哥哥做的不错,为人也公正,柯家有对他很是敬重,闻言忙着应下了:“哥哥所言甚是,弟弟记下了。”回头又给杨秀雅深施一礼:“嫂子无怪,念在叔子年幼,原谅则个。”
杨秀雅也非蛮横之人,且她自己实在也有私心,当下表示不会计较。
柯家为遂起身问道:“三弟知道祖母现在何处?”
柯家有道:“丫头正在楼上安排卧房,此刻应该还在三婶所居桂院。”
柯家为一点头儿:“你带你嫂子各处走走,去看看三妹,我去拜见祖母。”言罢径自去了。
柯家有忙着答应了,领着杨秀雅去逛院子寻瑶草。
却不知道,就这一会儿,瑶草也到了桂院圆厅堂了。
却说方氏出的房来,怒气不止,气哼哼回房饮了慢慢一杯浓茶,方才将满腔怒火压降下去。一时分派清明道:“着人收拾读书楼,将三爷东西归置一左侧卧房,将老夫人祖孙安置右侧房。”
清明答应一声,又道:“夫人,小姐尚未拜见老夫人呢,是不是?”
方氏摇头一声叹:“瞧我,气糊涂了,忘记让人去请了,幸亏你提醒,否则又是一场口舌,快些着人去请。”
却说方氏离去,厅堂只剩下柯老夫人与柯二爷柯三爷呣子三人以及瑶玉,祖孙三代说这话。忽听门外小丫头一声通报:“三小姐来了。”
房内众人闻言抬头,顿觉眼前一亮,仿若明媚春日降临厅堂。
却说瑶玉今日好打扮,一身飘逸翠衫,顶上乌鸦鸦头发一分为二,顶头一缕梳个最简单云髻,簪一对翡翠雕琢蜻蜓步摇,翡翠叶片碧翠通透,莲子大小一颗红宝琢成蜻蜓头儿,尾部缀着银粉色珍珠流苏,随着瑶草步伐颤颤悠悠,栩生生停在乌云上,似乎随时振翅飞去。
身量尚未长足,颇具少女风韵,一双柳眉不描自翠,樱唇蕊蕊无须点,绿鬓如云更忖得俏脸飞霞,一双乌溜溜清泉眸,顾盼神飞。脚步轻盈,姿态飒爽,浑不似昔日临风弱柳,更似那迎春梅竹挺拔。笑微微进门,俏生生立定,喜盈盈福□去:“孙女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好。”
柯老夫人笑着扶起来,摩挲着瑶草葱白手:“好好好,哎哟,这是谁家生的女儿哟,就是个仙子似呢。”一只小巧翡翠镯子,绿莹莹泛着清辉,更忖得瑶草皓腕赛雪。
瑶玉面对瑶草,只觉得春光耀眼,偷空取下头上金凤钗,暗暗咬牙,把手腕上金镯子掳到胳膊上去了,只可惜一身大红金丝绣衫无处躲藏,心里只恨杨秀雅,嫩说自己穿红最相宜,生生落了俗套。
瑶草莞尔低头,一个巧劲儿挣脱手来,故意嘤咛一声羞赫:“祖母!”回身笑微微对着柯三爷一福身:“爹爹安好。”
柯三爷点头微笑:“嗯,草儿见过二伯父。”
瑶草依言行礼:“二伯父安!”
柯二爷忙着把手一抬:“好孩子。”
瑶草起身且不理殷殷盼望瑶玉,且笑微微询问柯二爷:“二姐姐可好些,怎的不来呢?我与玉兰天天念叨呢!”
只这一句,房中各人便都不自然了。
柯二爷点头:“嗯,你二姐姐也天天念叨你,哦,她也有信与你。”说着递上信笺,瑶草微笑点头:“偏劳二伯父了。”自有青果接过手去,装在腰间荷包内。
柯老夫人一拉瑶玉:“瞧我,瑶草倒提醒了我,我自顾说话,倒忘了叫你与三叔见礼,快去见过,以后就要仰仗三叔了。”
瑶玉忙着上前见礼:“侄女儿见过三叔,给三叔请安。”
瑶草乘机到了柯老夫人身后立定,悄声问询柯老夫人:“祖父可安好?怎不一起来走走呢?我想祖父的紧呢,最近临了许多故碑帖,想叫祖父瞧瞧,哦,祖母啊,我最新得了一古贴,据说是王羲之真迹呢,预备孝敬祖父,原想请大哥哥带回去,如今更好了,届时就偏劳祖母带回去。”
却说柯三爷那边不敢反驳母亲,见了瑶玉心中甚恼,遂想教训教训侄女儿。瑶行礼也不叫起,眉头直打结:“你父亲离家不知所踪,母在庵堂,嫂嫂体弱,正该在家帮着嫂嫂管家理事,打理家务,撑起家门,因何女儿家不再闺阁,倒要出门在外,胡乱行走?”
柯老夫人虽然跟瑶草说话,耳朵却张着儿子那边,此刻闻言马上Сhā话:“老三,你也太性急了,瑶玉今年方才十二,还小呢?管什么家事。”
正方此时,柯家为到了。匆匆见过祖母叔父,接下了柯三爷之话:“三叔此话甚是有理,祖母只说瑶玉年幼,您可知道三妹瑶草今年方才十岁,自来此便帮着三婶管理家务,教养弟弟,如今三婶只管专心教养双胞胎弟弟,三叔家中大小事情几乎都是三妹打理,祖母您看,这家里家外,那里不是井井有条?要说年幼,三妹比瑶玉还小两岁,瑶玉如何言小?似这般娇宠,将来如何在婆家立足?”
瑶玉被柯三爷教训,又被哥哥呵斥,顿时双目蕴泪,欲哭不敢,偏走到瑶草跟前哀哀抽泣:“三妹妹这般能干,就教教姐姐,让姐姐跟着妹妹一起闺学历练,好歹也是一份体面,别人也不敢嫌弃。”
瑶草心头冷笑,面上笑得灿烂:“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实不敢当,谁不知道姐姐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最是能干贤明,备受祖母推崇。妹妹实在望其项背,差之远矣。”
言罢回头对着柯家为一福身:“哥哥安好,说起来大哥哥夸赞,实在突兀,妹妹一向愚笨,能懂什么,左不过闲得无聊,帮忙家中照料些柴米油盐小事体,实在羞惭的紧。”
柯家为瞧着瑶草虽然笑颜如花,却带着客气疏离,只觉得灰心,且也知道怨不得别人,谁叫自己母亲那般作恶?
瑶玉却突兀哭倒在地,唬了大家一跳:“我知道我无用低贱,不及三妹尊贵,不该妄想求上进。三妹妹不用正话反说,三叔教训正是,侄女儿应该谨守本分,我这就回庵堂抄经去。”
柯三爷不想瑶玉竟然当面撒泼挑唆,顿时怒极:“你这个丫头,胡扯什么,三叔焉有此意?”
柯家为也被瑶玉忽然发作,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上前搀扶瑶玉:“妹妹这是做什么?闺阁女儿做此情态,混不成个体统,快些起身。”
瑶玉却不管不顾,爬行回来抱住柯老夫人腿杆,表演她杀手锏:“祖母,我们回去吧,孙女儿回去一定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毕竟我之前对不起三妹,又错手让二妹断了腿,别人厌恶也是该当。孙女儿不怨别人,只怪自己那时年幼,任性胡为,不知道亲情重要,孙女儿知道错了,孙女儿愿意回去思过悔改,祖母就不要再为孙女儿操心了。”
柯三爷,柯家为同时出声呵斥,无奈瑶玉抱着柯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全不理睬。
柯老夫人见瑶玉这般委屈,柯三爷柯家为还要疾言厉色,顿觉自己与瑶玉一般受人厌恶,气得七窍冒烟,暴虐而起:“够了!你们说那话什么意思?是说我不会教孩子吗?我纵无能也养大了你们三兄弟,有更没叫你们冻着饿着,且让你们个个知书识礼呢!”
柯三爷见母亲无端动怒,直觉头疼,却也不敢反驳,只得躬身下拜,低声赔礼:“母亲息怒,孩儿话语唐突了,孩儿也是为母亲着想,毕竟杨家是母亲后家,孩儿不想他们家没落了,这才……”
柯二爷也跟着帮腔:“母亲这话委实委屈三弟,三弟哪一此不是为母命是从?就是年前寻找大哥,三弟在外奔波一身风雪,大年三十也在路途野店度过,母亲,这样的儿子,您如何就不能体谅一二?倒听个小丫头任性胡言?”
柯家为当即跪下磕头:“祖母息怒,三叔教训大妹之话,实在金玉良言,大妹今年足十二岁,再过两年就该嫁去杨家,祖母您看看,她这做派能做好人家媳妇,能帮扶绣成表弟更上一层吗?”
柯老夫人顿时委顿落泪:“就因如此,我才心急如焚,想叫她跟着三婶学些眉高眼低,将来我也能够闭上眼睛。”
柯家为只觉头疼,磕头再言:“不说三婶眼下多么忙碌,瑶玉有母有兄嫂,倘若寄住三婶家里,叫外人如何看孙儿?孙儿还被人戳脊梁骨,说是容不得嫡亲妹子?”
柯老夫人愣愣看着柯家为,再看看柯三爷,又看看泼妇一般委身与地的瑶玉,顿觉心灰意冷,挥挥手:“罢了,我累了。”
瑶草听这话心弦顿时一松,忙着上前搀扶柯老夫人:“祖母,孙女搀您躺躺去。”
一行人跟着到了竹院书楼,瑶草指挥人热水香汤伺候,最后将柯老夫人搀扶上床,盖上薄被:“祖母您先躺躺养养神,等下酒菜齐备,孙女再来教您。”
柯老夫人看着明媚爽朗的瑶草,脸色变幻不定,她没想到,自己精心栽培瑶玉如此上不得台面,一贯忽视的孙女却出落得如此娴静端方,聪慧能干。
柯老夫人抿抿唇,挤出一丝笑意儿,随即闭目深思去了。
瑶草轻手轻脚下了楼,却见瑶玉一张花猫脸坐着发呆。
瑶草本当不理,又太打眼,因柔声对杨秀雅言道:“祖母睡去了,不好搅扰,大嫂于大姐就去大兄房里梳洗一番,临睡再行沐浴更衣可好呢?”
杨秀雅有些羞见瑶草,把脸一红:“偏劳妹妹。”
瑶草一笑:“无妨,我这就分派下去。”
一时晚宴摆起,男女各一桌,中间用大幅国色牡丹屏风隔开来,男人们推杯换盏,女席上却是鸦雀不闻下了桌。
一时,瑶草母女亲自服侍柯老夫人睡下方才退出。
瑶草不由心中惴惴,悄声询问母亲:“祖母会打消念头吧?”方氏眼神一凌,复又一笑:“应该会吧,有娘呢!”
瑶草送了母亲回房,与双胞胎弟弟玩耍一会,安抚的两小子睡下方才回房。
一夜无话。
翌日早起,瑶草去母亲房里请安,预备母女一起去祖母房里,熟料,方氏依然起身,瑶草问过莲香方知,柯老夫人竟然病了,大烧大热,咳嗽不止。
瑶草慌忙赶去竹院,各人正在守候,就连柯三爷也在一旁拧眉静坐。
且说今日所请,正是李木莲祖父李老太医,一番切脉过后言道:“老夫人年岁已高,不该贪凉,这是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所致,虽然风寒不是大病,老夫人高寿,也要注意才是,老夫开一副解表散寒汤药,以助驱散风寒,再辅以姜汤发汗即可,注意通风,切记夜里不可再贪凉,如此三五日应该痊愈。”
候太医去后,柯家有随即发飙,一阵风拉了瑶玉下楼,拖到竹林中,用力掼之地上,怒道:“你说,祖母如何受了风寒?”
瑶玉一惊,随即哭泣:“我怎么知道,你摔疼我了,我要告诉祖母去。”
柯家有啐道:“呸,你不知道,昨夜晚,我睡前明明替你们关上门窗,今早因何见房间窗扇打开,你敢说,不是你?”
却说杨秀雅瑶草见柯家有脸色不对,忙着追随下楼,却听了这一耳朵,顿时怒起,几步赶上前去:“你竟然暗害祖母?”
瑶玉正在哭泣,惊见瑶草秀雅,又听瑶草顿时慌张,口发毒誓:“举头三处有神明,我若有意,叫我,叫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瑶草一愣,这誓言太重了,自己前生咒过简小燕,她果然断子绝孙了,难道瑶玉真的冤枉?
这誓言忒毒,柯家有也愣了,呆愣半晌,讪讪言道:“如此最好,算我失礼!”
于无声处动干戈
瑶草想试一试,倒是祖母自己愿意生病还是瑶玉起了坏心,因笑道:“大姐这话太作兴,死呀活的也忒惨烈毒辣了。三哥一项良善,不过忧心祖母,说话太冲了些,大堂姐应该谅解,有话好生说才是,又非命运攸关之事,这般口不择言实在让人不敢苟同。岂不让人误会三哥逼人太甚,陷三哥于不义?”
柯家有原本还有些许愧疚,闻听此言,眼神顿时犀利起来,心头暗叫好悬,这个丫头,这是陷害自己啊,倘若叫祖母得知,或是传人耳里,自己将如何立足人前,为官做宰?
瑶玉心里把瑶草恨得要死,无奈人在屋檐下,祖母在病中,自己想留下就不得好强逞能,柯家有面情软,就是自己摔断瑶枝腿,他也没重言责备,还得好生安抚他,好替自己说话,且不能得罪了。一张俏脸急得灰白,忙着着表白:“我没旁的意思,祖母待我如珍似宝,我粉身相报不及,却被三哥误会,一时情急而已,并非有意,三哥见谅才好。”
柯家有眼睛需眯,沉脸不语,显然不信。
瑶玉巴巴看着杨秀雅,希望嫂子施予援手,替自己解围。无奈杨秀雅见瑶玉吃瘪,心头只是快意,哪肯多口讨瑶草嫌,遂搭着眼皮,只当没看见,兀自低头沉思。
瑶玉便抽泣起来:“我们乃是至亲骨肉,你们因何不信我?”
瑶草忽而一笑:“叫我们信你也不难,说来我也很好奇,你果真冤枉,就再发一誓,你若有心暗害祖母,叫你缺胳膊断腿,毁容貌丑似无盐,只别丧命,你肯么?”
瑶玉惊恐抬头,一双美目溢满泪水,樱桃小嘴生生扯成了黑窟窿,颤抖着手指向瑶草:“你你你,你忒恶毒了,你们都来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去。”说着爬起身子要走,柯家有伸腿一绊,瑶玉复又跌坐地上,柯家有随即指上瑶玉鼻子:“你死呀活呀都敢说,毁容倒不敢了?分明心虚,我柯家怎会有你这样女儿,真正家门不幸。”
瑶玉掩面大哭:“我没有,我没有,我要怎样说,你们才肯相信呢?”
杨秀雅淡淡一笑:“有理不在声高,我们都是你至亲之人,还会冤枉你不成,大妹何必激动,有话好好说。”
瑶草正要再踩她几句,忽见柯三爷柯家为出门而来,忙着一笑:“好吧,我们权且信你,不过,你既然说愿对祖母粉身以报,那么祖母汤药,就由你亲自伺候,姐姐又会抄经念佛,不如闲暇之时,就替祖母抄经祈福如何?倘若这也不肯,那就…….”说罢望着柯三爷柯大少,一幅要掀开来说的架势。
瑶玉心知落到柯三爷或是柯大少手里更讨不得好,迅速答道:“只要你们不冤枉我,我作什么都好。”
柯家有得了瑶草暗示,也道:“只要你仔细服侍祖母,我便信你,一切烟消云散,倘若你再生事端,我定然要让三叔查个明白,定你个忤逆之罪,把你驱逐出门。你可要记得,我柯家容不得残害亲人猪狗之辈。”
“这不劳哥哥吩咐,照应祖母是做孙女该当责任。”
瑶玉面上满口答应,心里大骂瑶草柯家有,这两个缺德鬼,叫我整天服侍病人,还如何上闺学,沾上罗京娘这个名师给自己脸上贴金图上进,还不如回柯家村来的逍遥呢!
要说瑶玉存心暗害柯老夫人,倒也不是。瑶玉是最不希望祖母出事之人。无他,只因王氏目前禁足,且手无余财。瑶玉这人可是十分精明,她知道自己锦绣前程还要靠祖母做主,且柯老夫人所许六十四台嫁妆还没到手。
这次来祥符,柯老夫人是自信满满,要唆使柯三爷为瑶玉备办一份好嫁妆。瑶玉比之柯老夫人更为志向高远,她甚至想道,只要机会恰当,攀个高枝儿正相宜,气死杨家老婆子,竟然敢嫌弃自己。
熟料到了祥符一照面,瑶玉敏锐察觉,如今三叔已经被商贾母女同化,与祖母背德,不及之前言听计从,祖母已经无法任意拿捏三房。兼之她哥哥柯家为从中作梗,她想留下谋钱财前程,就必须剑走偏锋。
回头且说柯老夫人这会儿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心如针扎般锐疼,倒不是她病有好歹,而是她心中又悔又恨,爱恨交织。
你道为何?
原来,柯家有诉说窗户之事颇有内情。先时,柯家有饭后陪伴祖母回房,因怕祖母受凉,一再交代瑶玉,楼房临河,春夏交替时节,最难将息,夜里一定要门窗紧闭,夜风带着潮气,很容易生病。
熟料,柯家有不说还好些,一言既出,柯老夫人瑶玉双双起了心。却说柯老夫人白天已经被柯家为一番话,挤兑的再无招数了,可是她不甘心,为了她的宝贝瑶玉,也为了她的面子,更为了给方氏添堵,便想不大不小生场病,那时,看谁还敢啰嗦,瑶玉也就顺理成章留下了。
因而乘着起夜,把窗户开了半扇。又怕自己病得很了,伤筋动骨,遂把床上帐幔捂得严严实实。
熟料柯家有是圣贤书教出来的孝子,他自己夜读临睡前,又去祖母房外游廊上巡视一番,竟然发现祖母房间窗户开了,心里只怪瑶玉不经心,亲手关好了窗户,方才安心睡去了。
谁知房内祖孙均未入睡,柯老夫人见窗户紧闭,心里焦急,想着等柯家有去后再去打开,熟料,正在犹豫,瑶玉已经行动了,但见她呼唤几声祖母,见祖母不应,便悄悄起身,将窗户开至祖母之前模样。
柯老夫人心头固然不悦,倒也觉得省事,反正自己也是这个意思,遂放心睡去。
不期翌日清晨醒来,竟至头疼如裂,浑身火烫,柯老夫人顿觉不好。她只想得个头疼脑热,发个小病,不想竟然大烧大热,浑身酸软。惊讶之余,柯老夫人发觉,床铺帐幔竟然被高高勾起,湿润河风直达床上。柯老夫人正在仔细回想,何氏勾起帐幔了。最让柯老夫人痛心之事发生了,那瑶玉闻听柯老夫人呻吟,竟然不是首先关心祖母病情如何,而是手忙脚乱将帐幔放下。
柯老夫人顿时明了,瑶玉定是有意勾起帐幔,怕的是自己病得轻了。精明的柯老夫人顿时心如死灰,不期然流下一行浑浊泪水--我这作了什么孽呀。
柯家有拉扯瑶玉,柯老夫人一目了然,杨秀雅瑶草离开,柯老夫人尽收眼底,一时只觉得心如刀绞,这真是娇儿遭反噬,弃儿反受益也!
柯老夫人恨不得立时将瑶玉责问一番,问问她的良心何在?可是事已至此,柯老夫人羞于言讲,柯家倘若出了老不尊小忤逆,名声也就臭到底了,也就玩完了。
柯老夫人言语不得,倾诉不得,只忍得心头滴血。
且说柯老夫人这一病,瑶草知道,瑶玉肯定得再待一阵子,为防止瑶玉使坏,瑶草全面戒备起来。匆忙将谷雨训练的八个小丫头,以及石榴莲子两人,提前投入使用。思之再三,瑶草挑了石榴莲子这两名方家家生子儿为双胞胎兄弟守夜。
其余八名,瑶草将她们补充到方氏桂园、自己所住萱草园、后花园入口,配合原来两名守夜婆子一起当差。
瑶草明言禁令,不许瑶玉入内,违者一律发买。
一天之间,将母亲的院子与自己院子守护得铁桶一般。将瑶玉拒之在双胞胎与自己地盘之外。
另外瑶草又安排谷雨全权负责竹轩书楼,谷雨与柯老夫人毕竟是旧主仆,相处起来融洽,谷雨忠实可靠,又可以就近监视控制瑶玉行踪。为了方便谷雨传递消息,瑶草将余下两名小丫头拨给谷雨使唤。
却说柯老夫人原本只是风寒入侵,太医用药不过三五天就该痊愈,熟料,柯老夫人添了心病,竟然卧床半月尚未痊愈。
起初,方氏瑶草以为柯老夫人装病,故意拖延,后来瞧这不像,柯老夫人容颜越发灰败,这方才着了忙。
再次请了李太医过府诊治,这一番说法又有不同,竟说柯老夫人是忧思过度。只要放开心胸,自当康复。
别人尚未反应,瑶玉立时就哭了,拉着柯老夫人且泣且诉:“祖母,求您不要再为孙女儿操心了,孙女儿认命了。”
这话说得甚是诛心,这是明明白白在控诉柯三爷夫妻忤逆不孝,暗示正是柯三爷夫妻拒绝收留瑶玉。才使得柯老夫人郁结于心,得了重病了。
不说柯三爷方氏瑶草勃然大怒,就是滞留于此,等待上书院的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三人,也是脸色大变。
一项疼爱妹妹的柯家为当即将瑶玉拧出房去,恨不得将她梨花带雨面容撕烂了。却也知道此刻不可节外生枝,只是严令杨秀雅,拘管瑶玉,不许她再出房门,胡言乱语。
瑶玉这般讲话,柯老夫人竟然沉默。似乎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让柯三爷十分颓败锥心。她们夫妻对视一眼,交换无奈眼神,柯三爷心中郁卒忐忑交织,闭了闭眼睛,惨声言道:“母亲大人,都是儿子不孝,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言来,儿子无不从命。”
瑶草闻听此言,知道父亲半月坚持已经瓦解,遂于柯家有使个眼色,兄妹退出房去。
柯家有出得房来,脸色讪讪难安:“三妹,这事儿……”
瑶草一笑:“无事。”心里却想起自己前几日托二伯父带给瑶枝与二婶的信笺,也不知道二婶想到良策没有。
且说瑶枝接到信笺,阅后满心欢喜,原来瑶草来信,洋洋洒洒数千字,除了介绍闺学情景,闺蜜的品行,便是鼓励她早些克服畏惧心里,速来复学。
苏氏的信笺只一句话:“计赚祖母返故乡,拜上再拜上!”
苏氏询问夫君详情,直觉忧心忡忡,这件事儿可是难办。
回头且说柯三爷夫妻一番妥协,柯老夫人不过三五天就恢复了健康。
此情此景,方氏心里直发冷,这是拼却性命逼自己妥协啊。方氏只觉得心胸要炸裂开来。只是要发泄一番才好。
无奈,当今天下,一个孝字压死人,方氏纵然心中耿耿,却也无可奈何。柯三爷知道自己母亲这回做的过了,且也不敢当面反驳,只得背后小意儿恩爱,给方氏赔情道恼:“难为夫人了,都是为夫不是。”
方氏能说什么呢?唯有忍耐!
却说这一日六月中旬,柯三爷方氏托人所办柯家三位孙少爷入学事宜有了结果。
想着他三人即将入学,方氏按下不悦,打起精神置了酒席与他们饯别。
饭后小息,方氏主动提起瑶玉之事:“婆婆也好利索了,就依婆婆意思,让大侄女儿明日就去闺学听一听,倘若跟得上进程,就一起进学,跟不上,媳妇再想办法。”
瑶玉闻言,喜之欲狂,只觉得自己离富贵更近了。不料,本该欢喜雀跃柯老夫人却道:“嗯,这事儿我细想了下,瑶玉底子薄,暂时就不跟瑶草们入闺学了,你既有心,不如帮着请个教养嬷嬷,教教瑶玉最基本礼仪规矩。”
好好上进机会失之交臂,瑶玉万分失望,却又不甘心,因期期艾艾言道:“祖母,孙女儿可不可以一边学规矩,一边上闺学操练琴艺?”
柯老夫人眉头一耸,眼神一冷:“不可,还没学会走就想跑呢!”
瑶玉只好闭嘴。瑶草嘴角弯一弯,她太知道祖母意思了,这是不甘心瑶玉不及自己与瑶枝呢!
方氏却是一愣:“规矩?”
柯老夫人点头:“对,就是瑶草瑶枝学过礼仪规矩。”
方氏讶然:“这些教养嬷嬷,可是个顶个铁面无情,就是瑶草当时也被打肿了手心呢!”
柯老夫人搭着眼皮,冷着脸:“你只管去寻来,越严越好。”
方氏嘴角扯一扯,有些猜不透这位神神叨叨婆婆,又想起了什么花花招数。不过还是答应了。唉,就是不想答应不也敢呢,否则又来一通装病型,谁也受不了。
却说方氏回头就写信与方三夫人,嘱她找个最厉害的教养嬷嬷,规矩什么的一知半解就行了,关键是越刻薄越好。
却说柯家有上学之前,想亲自送杨秀雅瑶玉返故乡,被柯老夫人蛮横拦下了。
方氏也不说什么,刚好柯家有上学去了,正好把二楼腾空了安置柯老夫人杨秀雅瑶玉三人。
看着志得意满婆婆大人,方氏暗中翘翘嘴角,希望杨秀雅与瑶玉这两块婆婆心头肉,能在婆婆眼皮下和平相处,那也就省了自己心意了。
却说方三夫人行事颇有效率,方氏头天使了衙役送信,隔天傍晚,方三夫人就送了一名高颧骨,薄嘴皮儿,三角眼,寡瘦无柴的半百婆子来了。
这方三夫人虽然对柯老夫人十分不屑,可是面情上却十分热络。柯老夫人见她亲自来送嬷嬷,不免大力感谢一番。
方氏悄悄询问婆子来历,方三夫人笑道:“是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方氏不由皱皱眉。
方三夫人笑道:“放心,浆洗房退休执事婆婆,礼仪不大通,最是刻薄,京都大家夫人受了小妾气,就用她们这些人还施庶子女身上。”
方氏担心道:“只需打击她的心气,不叫她有所进益,知难而退即可,不可过矣。”
方氏笑道:“这个放心,不会有幌子,只会让学习者更刻薄暴虐。”
方氏苦笑:“不想我磊落一生,如今被逼做恶人。”
方三夫人当然知道她的苦楚,劝慰道:“很是不必这般愧疚,恶人就该恶人磨。”
方氏为怕落埋怨,亲自带了嬷嬷去跟柯老夫人交接:“这人是牙行介绍而来,我嫂嫂也不了解她性情儿。婆婆亲自试用些日子,倘若不好,告诉媳妇,媳妇再换好的来。”
却说这一日瑶草在闺学心神不宁,无他。只因连着三天过去,守院门的小丫头无一人前来求救。
之前瑶玉到处游走,想进方氏与瑶草房子逛逛,都被小丫头阻拦,实在纠缠的紧了,便由瑶草出面,亦步亦趋看得她犯人似的,无丝毫闲暇使坏,或者三言两语将她气得七窍生烟而去。
瑶草与瑶玉猫捉老鼠已经惯了,忽然老鼠龟缩,瑶草倒疑惑了。这一日到书楼请安,瑶草没有立时就走,盘桓一刻,恰逢饭时,柯老夫人留饭,瑶草欣然应承。
吃饭之时,瑶草知道瑶玉因何蛰居不出了。
一顿饭的功夫,瑶玉被筷子打脸颊八次,敲碗十余次,敲打手腕十余次,敲打背部十余次,饭后下桌子,又挑剔说她声音大了,再说一次,又说声音小了,然后又说声音发木不娇俏,软和了,又说声音发嗲像妓儿。
瑶草悄悄询问杨秀雅:“这是怎的了?”
秀雅道:“说是宫里调教公主嬷嬷,规范礼仪呢。”
瑶草顿时乐了:“一直这样教导呢?”
杨秀雅点头:“嗯,已经三天了。”
瑶草讶然:“她这样体罚,瑶玉不恼?祖母不干涉?“
杨秀雅抿嘴一笑:“怎的不闹,老太太却说严师出高徒,让她想想二妹三妹,说若是受不得苦,就立时回乡去,也别上什么闺学闹笑话。”言罢又问瑶草:“三妹妹那时候也这样训练呢?”
瑶草想着那嬷嬷自己抠鼻眼,吧唧嘴,却尖声责骂瑶玉,吐沫星子四射,就想笑,又不好当了秀雅面,只忍得肚子抽筋儿:“嗯嗯。”匆匆告辞杨秀雅,跑到后花园莲池边笑个天翻地覆。
回头曾到母亲房里还憋不住笑,憋得直咳嗽,方氏看着瑶草奇道:“这丫头嗓子怎的了?脸蛋这样红?”忙着摸摸瑶草额头,又摸摸自己:“不发热啊?”
瑶草终于憋不住唧唧笑了一回,问道:“三舅母哪里找来的宝贝呀?”
方氏挑眉:“怎的了?”
瑶草把她行径说一遍,最后道:“别是个骗子吧?多少月例啊?”
方氏伸出一根指头,瑶草了然一笑:“我说呢,一两银子能请什么好东西。”
方氏摇头:“十两!”
瑶草惊叫;“什么?这样骗子要十两?她会什么呀?不教还好些。”
方氏淡然一笑:“你祖母认就成了。”
瑶草心中顿时明了,却有些担心:“倘若祖母知晓责怪?”
方氏递一瓣早熟的桃儿在瑶草嘴里:“我有言在先,不好就换,你祖母说好,奈何。”
瑶草搂着母亲蹭蹭:“这就好,我就怕祖母到父亲大人跟前挑唆絮叨,连累娘亲受气。”
方氏摸摸瑶草脸儿:“不会了,你父亲看明白了,厌烦了,不过碍着个孝字儿没奈何。”
瑶草笑笑:“这就好了。”
却说瑶玉被拘着月余,而后,逐渐被放出来走动走动,瑶草以为迟早会被识破的婆子忽然跟瑶玉亲密起来。柯老夫人似乎也没有换人迹象。
这一日,八月初五,柯家为三兄弟忽然齐齐而来,同来者尚有方英勋,杨秀成等本县生员七八个。
原来她们八月要下场乡试。
方英勋抽空特特到了闺学跟瑶草示警:“大黑胖也来了。”
瑶草惊异交加:“他也成了生员?没听说呢?”
方英勋朗声下一笑:“屁,他能得中没天理了。他哥哥生员到没来,他偏要缠着来凑热闹,又是亲眷,我也没法子拒绝,连他娘都骂他没脸没皮呢,他自己混不在意。”
瑶草一笑:“都来了谁呢?”
方英勋背着手,抬抬下巴,眼睛傲视远空,笑道:“本县翩翩公子,风流才子,俱在此。”
这一说不打紧,闺学姑娘们心儿荡漾了,瞄着方英勋远去,齐齐跟瑶草商议,今日要去萱草园做客。
瑶草当然知道这些鬼机灵意图,不过想偷看那些青年才俊们。此时正值桂花飘香,莲子结实,与闺蜜莲池游玩找莲子不亦乐乎。因道:“只要先生同意即可。”
一群女学生便围着罗京娘嬉笑哀求,罗京娘被缠磨不过只得答应,再三交代:“不许与人私下会面。”
这是当然,众闺秀无不答应。
顺手扫尘
回头却说众生员喜聚一堂,这些都是柯三爷麾下俊才,治下富庶升平,俊杰满地,柯三爷心里甚是欢喜,眉宇间满是骄傲。
却也是凑巧,这一日杜夫子与赵栖梧兄妹也来了。
原因无他,只因祥符县虽然富庶,所谓御街也有讨饭人,富庶乡也不乏三餐不济之家,四月初,柯三爷拨出一笔资金,专门救济寒门学子攻读赶考,赵栖梧家就是其中之一。赵灵儿兄妹奉母命前来致谢。
瑶草接住灵儿真是喜之不尽:“这次要多住几日,干脆等你哥哥考绩下来再回去报喜好了。”
灵儿更是欢喜不得,除了跟瑶草叽叽呱呱诉说竹林里那个竹上又被傻鸟筑了巢,还悄悄告诉瑶草,她舅母已经把之前索回的土地还回来一半。
瑶草也替她高兴:“嗳哟,这可好了,你家不用高价买米了,上次不是说已经陪嫁你表姐了,如何换回来了?”
灵儿皱眉道:“哼,好什么呀?你不知道我舅母多坏,她要了哭着喊着,说必须一百亩土地陪嫁,人家才要表姐进门,表姐也哭天抹泪,说是嫁不成就没活路了,逼得我娘答应了。其实都是胡扯,人婆家只要了表姐五十亩陪嫁田。我舅舅其实一早知道,只是她吊脖子跳井威胁,舅舅也无法。
这回哥哥成了生员,她害怕哥哥做官不认她断了亲,方才自打嘴巴承认了。你说她有多坏,我们那样拮据,几乎三餐不继,她呢,竟然捏着我们田地,反而年年跟我们收米钱,少一文也不成呢。
我早先就怀疑,她家就五十亩地,养活一大家子五六口子,她娘家老爹兄嫂侄女儿,一大窝子日日住在家里傻吃傻喝,如何还有结余粮呢原来扣着我们土地,唉,想起来就呕得慌,偏我娘还不叫说。”
瑶草知道她家土地原是嫁田,也不好帮腔责备她舅母,只是安慰灵儿:“别气,别气,现在不是好了吗,将来你哥哥中举做官,还会更好,你等着做官小姐吧。”
灵儿笑一笑,忽然又撅嘴气愤愤了:“你不知道,这田原属外公家,舅舅拿回去也就罢了,舅母竟然拿它做筹码,要我哥哥娶她娘家侄女儿,才把田契过户,谁不知道她娘家侄女儿跟她一样,虽然生得一张好脸皮,却是个横针不拈好吃懒做的主。”
瑶草心头突的一跳:“你娘,哦,伯母答应了?”
灵儿忽然灿烂一笑:“放心,我娘说了,宁愿不要土地,也不娶她不着调得侄女儿。”
瑶草把赵灵儿鼻子一捏:“又胡说,我有什么不放心,走,带你去闺学瞧瞧去。”
回头却说这一日,祥符后衙可谓英杰齐聚,方氏作为太爷夫人,收了人家叩拜,自是要设宴款待这些才子俊杰,其实,方氏招待学子们,除了给柯三爷撑门面,也有一份私心在内,私下叮嘱清明谷雨代为相看,看看能否挖掘个德才兼备之贤婿。
这一切,瑶草丝毫不知,她正忙着在萱草园招待闺学女伴与赵灵儿。瑶玉也终于寻得机会,大摇大摆进入瑶草私密领地。
赵灵儿听说过瑶枝瑶玉的事情,她虽然觉得瑶枝有些故作清高,到底有一份情谊在,且瑶枝是受害人,人们一般都会同情弱者,对于她腿被摔断十分同情,对罪魁祸首瑶玉十分反感。她与瑶草一般闺蜜学友已然混熟,冷不丁见了瑶玉面生,便问瑶草:“姐姐,这位不认得呢,你们学里又进新人了?”
瑶草只得为她们介绍:“这是柯家大房大小姐瑶玉,这是我的好朋友赵灵儿。”
瑶玉见赵灵儿一身半新不旧粉色裙衫,有些瞧不上,却也勉强笑一笑。
赵灵儿却侠义高涨,要替瑶枝抱不平,故意一惊一乍:“瑶玉?就是那个害瑶枝摔断腿的柯大小姐?”
她虽然声音不是顶大,但是这一嚷嚷,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这瑶玉虽然不曾真正进过闺学,却不时腆着脸来寻瑶草,借机跟这些闺秀套近乎,大家看在瑶草,也跟她点个头儿混个脸熟。
此刻闻言,众闺秀‘唰’的一声齐齐侧目,虽不至于出言刻薄,眼里鄙视不言而喻,再无人愿意与她应酬。
瑶玉顿时脸红耳赤,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赵灵儿,行将冒出火来,心道:别人大家闺秀不理我也就罢了,你个穷花子也看不起我,你凭什么?
不说瑶玉这里剑拔弩张,寻机报复。却说方氏在后花园大摆筵席招待才子,姑娘们宴席摆在萱草园,各成一体,虽不许公然私会,远远目视,眉宇交接却也不难。
姑娘们为了吸引才子们目光,秋千架上脆声娇笑。墙外那些自诩才子的生员们闻其声不见其人,一个个心乱如麻,却又不敢妄动,县太爷刻板凶猛可是很出名呢。
却说这瑶玉自诩貌美,觉得今日机会难得,原本是要来与这些闺秀一较风姿高下,在众生员面前留下一抹惊艳。不想被赵灵儿当面抖出丑事来,受到众人鄙视冷遇,心中顿生怨怼。
青果几次悄悄与瑶草报备;“小姐,大小姐看灵儿小姐神情不对,怕是要出事。”
瑶草除了吩咐他们继续监视瑶玉,就是把灵儿拘在身边,游玩时,有意识将瑶玉与赵灵儿跟开来。
中午时分,外面生员酒菜已酣,便摇头晃脑咏叹起来。柯三爷几杯下肚,又被人刻意缠着研讨学问,其余人等就开始往这边偷溜偷看。
墙头上一双双乌溜溜眼睛,逗引的姑娘们越发兴致起来。颦颦婷婷行走于池塘柳下,或三三两两聚于莲池水榭中,偶尔那么一回眸,露出水汪汪大眼睛嫣然一笑,墙头上生员便惊艳四起,一颗颗小心肝一漾一漾泛起波涛来。
瑶草却不在开屏一群,她与灵儿玉兰并李木莲在水榭闻着荷香撒鱼饵。却是那瑶玉,故意摇曳生姿,自池畔走上小小水榭,亦步亦趋跟着瑶草。
瑶草也不言语,只是让开身子,让她一起撒饵。灵儿方才八岁,正是黑白分明嫉恶如仇年纪,见了瑶玉毫不避讳自己厌恶,玉手扇扇鼻子:“什么酸臭,好讨厌。”
瑶草怕她惹怒瑶玉引起混乱,笑着一拉灵儿:“清香阵阵,偏爱胡说。”
瑶玉脸色更加黢黑,眼神锥子似的瞅着灵儿。
一时,李木莲提议坐小船采莲花摘莲蓬。玉兰灵儿笑嘻嘻附和,雅兰一组也有了兴趣,一起嚷嚷要坐船。
清明是这里总管,见大家兴致勃勃,不好违拗,只得吩咐下去叫了两位位临时船娘,吩咐她小心伺候,又道台阶滑腻,叮嘱闺秀们小心谨慎。
一时船娘准备齐全,大家纷纷上船。
瑶草乃是主人,便让各人先上。瑶玉原本在雅兰一组,此刻偏要挤在瑶草一处,瑶草新生警惕,有意拉着灵儿落在后面,生恐瑶玉使坏。瑶玉萃毒眼神,让瑶草心惊,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坏丫头要使坏。
却说雅兰一组人先行滑向莲叶深处,随即李木莲先行上了第二只采莲船,第二的瑶玉,再后是玉兰灵儿,瑶草落在最后。
却说瑶玉本当登船,却故意让过玉兰,排在灵儿之前。瑶草道声不好,尚未行动,瑶玉已经瞅准机会,突兀伸脚一绊灵儿,赵灵儿没防备,扑面就往莲池载去。
幸亏瑶草看得真切,早有防备,一把抓住灵儿腰带往回一拽,灵儿有些分量,瑶草有些吃力,所幸青果早有防备,一把抱住瑶草腰肢,瑶草稳住身子。
灵儿岂是吃亏之人,刚一脱险,便生报复,身子后仰,仪仗瑶草,抬脚死命揣在瑶玉ρi股之上,瑶草借机顺势把灵儿往前一推搡,复又抓住,嘴里同时惊叫起来:“哎呀,快救命,有人落水了。”
一切只在雷电火花之间,原该跌入莲池的灵儿抚胸直喘粗气,嘴里骂骂咧咧。作恶的瑶玉噗通一声,一头栽进荷花池,激起半人高水花,成了落汤鸡。
李木莲玉兰大吃一惊,慌神搀扶着下了船。
船娘虽然反应迅速,用撑杆将瑶玉拉上船去,无奈瑶玉不善水,已经喝了好几些池水,肚子有些鼓胀起来。船娘拧着她一阵拍打翻滚,瑶玉大口吐着清水,虽然不至丧命,却也是翻白着眼睛,浑身直发抖,眼泪汪汪。稍稍回魂,便颤抖着手指着灵儿:“你,你,你……”
赵灵儿本要与她理论,瑶草猛然想起祖母彪悍偏颇,迅速附耳道:“死不承认,大声嚎哭,先声夺人。”随即把手在灵儿腰间一掐,灵儿嗷的一声就哭将起来,同时扑过去与瑶玉厮打:“你个坏心肝的,你干嘛绊我,想害死我啊,害人终害己呀,老天长着眼睛呢。”
虽然树木掩映,隔开了生员们视线,瑶玉在一般闺秀面前出尽了洋相。
却说这边瑶草等迅速撤退,船娘背着瑶玉颠颠往回跑。那边丫头婆子一阵乱走乱嚷:“不好了,小姐落水了,救人啊。”
院子里柯三爷匆匆结束宴客,让下属将生员们送出衙门,自己与柯家三位少爷、以及方英勋、杨秀成,赵栖梧蜂拥往萱草园而来。
内院方氏柯老夫人也得了信儿,吓得腿子直发软,跌跌撞撞也来了。
只是,柯老夫人方氏进了屋子,柯三爷一等人候在院子里。
一时青果与柯三爷回话,言说落水者是大小姐。柯三爷柯家有方英勋明显的松散了脸色,方英勋甚至笑了一笑,忽然觉得不对头,又收起笑脸板起了脸。
青果看得真真的,眼里也有了浅浅笑意儿。方英勋警觉被人偷窥,眼睛一瞪眉头一皱,威胁意味十足,青果忙着扁嘴进房去了。
却说后花园莲池引得墙外河流,属于活水,冰冷异常,对于那些不习水性者,那是轧骨刺凉,难以承受。瑶玉虽然已经出水,却浑身冰凉簌簌发抖,上下牙捉对厮杀,舌头也咬破了,眼泪鼻涕一塌糊涂。
柯老夫人本对瑶玉有些膈应,此刻事关生死,之气那一切不悦顿时烟飞灰灭,他急步抢上,一把搂住瑶玉,儿一声,肉一声哭将起来。
方氏相对要清醒得多,一边分派厨房烧热水熬姜汤,一边询问经过情形,赵灵儿哭得梨花带雨,言说瑶玉忽然使绊子,想要绊倒自己,自己胡乱挣扎,也不知道怎么的,瑶玉就跌下池子去了。灵儿边哭便说,只说自己不知道大小姐为何针对自己,哭得差点晕厥。
瑶玉明明觉得有人踹了自己ρi股,却又不确认,兼之她又惊又吓又冷,根本无法说出完整话来,见赵灵儿一句一句指责自己,气得她手指着灵儿,一口怨气憋着发不出,眼睛顿时翻了白,差点晕厥了。
柯老夫人一见便知道瑶玉意思,这是在指认赵灵儿是她落水罪魁祸首,便一声声嚷嚷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嚷嚷,来人啊,把这个叫灵儿拖出去打四十板子,关起来,看她还嘴硬不嘴硬,招是不招!”
瑶草不能出面偏帮灵儿,那样激起柯老夫人更大怒气,因悄悄给青果使个眼色。然后言道:“祖母,这事儿还是仔细查问方好,灵儿虽是贫民,却也不能无端受过,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施刑杖,弄不好爹爹会落个仗势欺人恶名,还请祖母三思。”
方氏也觉得这事儿马虎不得,她根本不相信瑶玉会是受害者,因果断言道:“孩子都是父母生养,各人孩子都是宝,倘查清楚,真是灵儿错,也不能乱打板子,她不是府里奴才,就算处罚,也要交给她母亲自己处罚方好。”
柯老夫人冷笑道:“她是什么东西,竟然跟瑶玉相提并论?”
赵灵儿哭哭啼啼道:“老夫人这话不对,圣人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明明大小姐害我,却要打我?”
瑶草怕柯老夫人犯横,自己动手,那样灵儿吃亏无处说了,忙喝令:“把她带出去另行安置,看把老太太气得。”
一时姜汤奉上,瑶玉喝了热汤回过神来,方氏原本叫她回去歇着,容后再议,她偏要逞威风,马上跟灵儿质对。
其时,等待的这一段时间,柯三爷与方氏已经把船娘、李木莲、玉兰、青果、青叶几人,挨个儿问了一遍。最先上船的李木莲指认,的却亲眼看见瑶玉伸腿绊灵儿,只是没看清她自己缘何落水了。
且所有秋游闺秀都证明,灵儿之前的却的罪过瑶玉,二人有过口舌之争,大家众口一词都道是瑶玉跋扈,几次强行推挤灵儿。
至此,事情缘由已经真相大白了。乃是瑶玉因为灵儿揭破了瑶枝之事,让她丢了面子,因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考虑到柯老夫人护犊心切,瑶玉胡缠蛮搅黑白颠倒。柯三爷纵有权柄,无法下手。夫妻一商量,直接叫了柯家为来,将其纳因后果悉数告知。
却说瑶玉还在梗着脖子要人责打赵灵儿,柯老夫人一边帮腔安慰瑶玉:“放心,祖母定会帮你出气。”
恰在此时,柯家为气呼呼走了进来,冷声问瑶玉:“你现在告诉祖母一声,倒是你伺机报复赵家姑娘,不小心害得自己落了水,还是人家小姑娘蓄意谋害你?不要撒谎,我已经问得很清楚了!”
瑶玉不敢回答,便哭了起来,以期蒙混过去。柯老夫人立马爱心泛滥了,一把搂住,责骂柯家为:“你做什么?你妹子受了多大委屈,你不说替她找回来,却这样责骂?你若心疼妹妹,认得祖母,就把那贱皮丫头责打四十板子,替我们出气。”
柯家为内心失望沮丧无以言表,一咬牙给柯老夫人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响头:“祖母,那孩子才只八岁,四十板子还不把她打死?您可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您可知道,我上次为何心灰意冷不愿意再走仕途?我怕报应啊!虽然有人相信杀人放火子孙多,孙儿却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手上沾了血,会遭报应啊!”
鬼神柯老夫人还是信奉的,顿时紧张起来:“你这孩子,不可胡言。”
柯家为忍住哭声,忍不住心头悲哀与泪水:“祖母,我们三兄弟都要下场科考,常言道,善良之人天照应,作恶者人神厌之,种花得花,种豆得豆,种下仇恨,得什么呢?孙儿求您好好管教瑶玉,不要再听信她胡说八道了,您知道她为什么要推那女孩儿下水吗?只因为人家嘲笑她摔断了瑶枝妹妹腿。那女孩儿兄长孙儿认得,他们一家最是良善人家,您这样纵容她,为了掩恶再作恶,她将来胆子越来越大,如何得了?”
柯老夫人陡然想起自己生病那夜瑶玉作为,心情再次灰败,眼睛盯着瑶玉脸上忽然恍惚起来。眼前浮起因为自己忽视而早夭女儿来,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瑶玉被柯家为骂的七荤八素,陡见祖母陌生眼光,忽然害怕起来,忙着扑到柯老夫人怀里哭起来:“祖母,您怎么了?我没有,他们冤枉我,哥哥也冤枉我,您千万不能信他们啊,祖母。”
柯家为忽然转头厉声道:“闭口,你为什么好的一点不会,专门学些狐媚歪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大房成什么样子啦?家破人亡啊,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倒底是要闹什么?秀成表弟就在外面,要不要我叫他进来,告诉他你所作所为?”
瑶玉顿色顿时灰白,转而抱着柯家为腿杆子:“哥哥不要,我真是被人踹下水,只是不知道谁踹我,不是赵家丫头,就是三丫头,当时只有她们两人在我身后,哥哥,你要行信我。”
瑶草知道她会污攀自己,一直坐在边上等着,此刻闻言笑道:“大堂姐说话请三思,你想一想当时情景,正是因为你跟灵儿有误会,我才在安排游玩之时,将你安排在雅兰一组,你偏偏亦步亦趋跟着灵儿。这也罢了,我原本怕你与灵儿再行纠葛,让玉兰姐隔在你与灵儿之间,是不是这样?原本你走在玉兰前面,你偏偏要让玉兰上前Сhā在灵儿面前,是不是这样?你倒说说,你这是什么动机?”
瑶玉已经混乱了,指着瑶草哭诉:“可是,你为什么拉住灵儿,不拉我?我才是你亲姐姐啊,你救外人不救我?”
瑶草冷笑:“大堂姐,你不要胡搅蛮缠好不好,我在灵儿后面,你在灵儿前面,中间隔着人,我如何救你,我未必是茅山道士会法术,能隔空救人?”
柯家为对着瑶草躬身一礼:“我知道三妹妹受委屈了,我与你陪情,请三妹妹原谅则个。”
瑶草忙着搀扶柯家为:“大哥哥别折杀我了,自家骨肉,说什么赔情,很是不必。”
柯家为咧嘴一笑,十分惨然:“三妹妹说的很是。”
回头吩咐瑶玉道:“我已经叫你嫂子在收拾行李了,你马上回去,你身体也好了,真该回去陪伴陪母亲抄经,修心养性。”
瑶玉顿时惨声哭叫:“哥哥不要,我错了,我改,我承认,的却是我气不过想害她,可是我也没撒谎,我真是被人踹下去的,不是三妹妹,肯定是赵家丫头。”
柯家为至此丝毫不想再听了:“够了,你不要再丢人了!从小到大,那一次不是你欺负别人,人笑话一句就要推人下水,你还说什么呢,算了。你赶紧跟你嫂子回家去。”
瑶玉翻身抱着柯老夫人:“我不,我跟祖母一起。”
柯家为顿时恼了,既生自己瑶玉气,也生祖母三叔气,之前何为要纵容瑶玉无法无天?眼下不教而诛为哪般?
柯家为敏锐觉察,三妹今时不同往日,从眼前这一份临危不乱,侃侃辩论,可以窥得她的涵养心计。瑶玉留在这里,说不得要闯下更大祸事。瑶玉虽然不堪,到底是自己亲妹子,柯家为不愿意让她在此出丑败行,他只恨自己无能,倘若自己有钱有势有权,妹子何须跟着祖母来这里丢人现眼呢?
柯家为俊目含泪,一口气憋的胸口生疼,拖着瑶玉往外走,混乱的情绪让她有些口不择言了:“无论祖母在不在,你都得回去,这里是三叔家,祖母住得,你且住不得。你是谁?你难道自己没有家呢?”
方氏心思
却说柯家为被瑶玉不可理喻怄得行将吐血,一时激愤,拖了瑶玉往外走去,言语之间对柯老夫人柯三爷都有不满之意。
瑶草闻之虽然觉得这人有些怪人不知礼,倒也能够理解,试想下,一个人有那样作兴父母,又有这样贱皮妹子,还有一位蛮横、倨傲、自私的祖母,哄着场子,架着秧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所幸娶得娇妻,偏被母亲治死了孩子病病歪歪。他自己倒有一番人生哲理,偏不得志,不能施展抱负,这形同把人放在热锅里炼油,无所躲闪。
唉,是个人都会郁卒疯癫了,柯家为没走极端,瑶草已经十分钦佩了。说起来柯家为到底只是十八岁的青年后生,能如何深明大义,已经很不错了。
却说那瑶玉原本大声哀嚎,被柯家为暴虐警告说:“你只管与我别扭,我不介意就这样把你拧到秀成面前去。”
这一句吓得瑶玉住了声音,杨秀成可是瑶玉眼下唯一骄傲了。
柯老夫人闻言也惊醒了,瑶玉再有不是,杨家的亲事不能断,柯家丢不起这个人。忙着喝令柯家为:“为儿,快些放手,你这是做什么呢,哪有这样对亲妹子的?有话好生对祖母言讲,祖母一切依你。”
柯家为见祖母言语有些松动,这方停住脚步,却是拉着瑶玉不叫她乱动,清澈的眸子透着决绝坚毅:“孙儿就一个要求,我要马上送秀雅与瑶玉回去,我是长房嫡孙,放任妻子在外不理家务,倒偏劳二叔二婶劳累,坐享其成,实在不像,望祖母应承。”
柯家为句句在理,柯老夫人不好呵斥,只得无奈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咋这么拧?我还不是见你父亲不在,母亲又,唉,这才想让你三叔,”说着看了瑶草一眼,少顿一顿,还是说了:“让你三叔拉你们一把,也就把大房撑起来了,这在你三叔不算什么,在你们却是至关紧要,你为何就不理解祖母一颗眷眷之心呢?”
柯家为闭目平复一下心绪复又睁开眸子,恳切对着祖母言道:“侄儿的事情,我相信,只要能帮一把,三叔绝不会袖手旁观。祖母您这样……这样子,只会适得其反。您知道不知道三叔一月多少俸禄呢,投田又归了公中,眼下一切还不是靠三婶谋划支撑,您与瑶玉所谋那事,我已尽知,实在是……”
柯老夫人见柯家为越说越不像话,生恐瑶草听出端倪,厉声喝道:“我看你实在太累了,简直不知所云,先下去歇着吧。”
柯家为却固执道:“这话三叔不敢说,祖母,孙儿不得不劝一句,您要适可而止才是,您若实在心疼瑶玉,三婶给您的东西,属于大房的东西,您全部给瑶玉陪嫁去杨家,孙儿与才弟并无意见,男儿合该自己打拼,安身立命,我们不觉得委屈。只求您打消那个念头,须知儿孙自有……”
柯老妇人再次打断柯家为:“住口,越发不知高下尊卑。”
柯家为见祖母劝不醒,他是铁了心,不陪祖母丢这个人了,也不言语,拖了瑶玉就要出萱草园。
柯老夫人没想到一向乖巧孙儿也这般犯横,柯老夫人直觉的恼怒,她万不能让瑶玉这样披头散发出现在秀成面前,万般无奈只好妥协:“好好好,你听祖母说,我们暂且留在这里等你兄弟发榜,发榜后,无论你们中与不中,我们娘儿三个即刻回乡去,好不好?”
柯家为知道自己今天已经逾越了,想着太逼急了怕是不是好,思绪转一转:“真的?”
柯老夫人道:“真的。”
柯家为放了瑶玉,浑身泄了气,委身于地,跪在柯老夫人面前:“还请祖母原谅孙儿无状。”
柯老夫人夜累得很,挥挥手:“你起来。”
柯家为身形似乎挨了三分,定定神,忽然又对着一旁侍立瑶草一躬身:“哥哥今儿有些混乱,词不达意,三妹妹见笑了。”
瑶草还礼一笑:“大哥哥敢说敢做,坚持自己主张,不一味听之任之,正是男儿本色。倘若做官,必定造福一方,愿上天垂青大哥,这次一举扬名龙虎榜。”
柯家为咧嘴苦笑:“承蒙三妹吉言。”
瑶草给青果一个眼色:“替大小姐挽起头发。”
柯家夫人看着瑶草,眼神闪烁,意味不明。
瑶草也不回避柯老夫人目光,心里想着瑶玉那个教养嬷嬷之话。
‘夫人与了我养老银子,我有一句大实话告知夫人,夫人别嫌我说话尖锐方好。要我说,夫人小姐就是心太实在,总想着日久见人心,真心换真心。话是不错,且这得分人才是。遇到不省事儿的,您就白瞎了。老身在宫里打滚一辈子,眉高眼低看得真真的,这会做的,远不及会说的讨喜呢。’
瑶草一边想着这话,一边在心里想着之前教养所教几种微笑,脸上慢慢绽开甜甜笑意儿,迎着祖母走上前挽住柯老夫人:“祖母您是有福之人呢,您儿子做官一道诰封,将来三位堂兄再做官,你又得三道诰封。哦,还有小七,我们家双胞胎兄弟,我算算啊,不得了也,您一共有七道诰封呢!可惜草儿不是男孩儿,不然,草儿一定勤奋努力,为您凑齐八道诰封,祖母,您高兴不高兴啊?”
柯老夫人清冷容颜慢慢生了花,眉挑眼眯嘴角撇撇,想着自己儿孙满堂,个个蟒袍玉带乌纱帽,出门坐着八抬轿,那是何等荣耀,不由顺着瑶草话笑道:“草儿这般聪慧娴静,将来女婿定然也是龙虎榜上人呢。”
瑶草瞅瞅瑶玉,莞尔一低头,羞赫道:“祖母说的什么话嘛,再者,女生外姓,再是天王老子也不与您供奉香火呢,就我爹爹中举,诰封且落不到我外祖母头上一样。您且别想着靠草儿,还是靠着几位哥哥弟弟稳妥呢!”
笑意盈盈柯老夫人闻言神情一灰,遂顿住了脚步,瞧瞧笑言盈盈瑶草,只觉这话可有深意!因见瑶草只顾说笑,又觉自己多心,瞅瞅萎靡瑶玉一声叹。
瑶草伸手抚上柯老夫人额头,再摸摸自己额头,奇道:“不烧啊,倒有些冰凉呢,祖母您不舒服?要不要孙女儿着人去请李老太医?”
闹了了这一场,又气又急又恼的,柯老夫人确乎有些头晕,更多的是挫败:“不用,祖母只是有些劳乏,人老了,腿子有些发软呼。”
瑶草闻言马上吩咐青果青叶:“快去叫两个婆子准备轿椅来。”
又征询柯老夫人:“祖母是在这歇息等候呢,还是孙女儿搀扶您边走边等?”
柯老夫人瞧着几次想Сhā嘴瑟缩的瑶玉,又瞅着指挥若定,进退有度笑盈盈瑶草,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她忽然觉得瑶草的搀扶,瑶草的笑,瑶草唧唧咕咕,均让人畅快。心中只感叹,瑶玉因何不能这般呢?
心里想着,胳膊抬一抬:“无需轿椅,三丫头陪祖母慢慢走回去可好?”
瑶草脆声一笑:“好的,只要祖母您喜欢。”祖孙一路说笑,前所未有亲密。
瑶草安全送回了柯老夫人,又陪着说笑一回,方才回到萱草园,把自己摊在卧榻上,一声声催着青果青叶:“快点快点,揉揉脸颊,揉揉手脚。”
青果不解:“小姐不过搀扶老妇人回去,又不叫你背着抱着,则的这般累法,您一早绕着园子跑好几圈也没见您喊累呢。”
瑶草闭着眼睛:“快些揉揉,再啰嗦,明儿把你们嫁了,信不信?”
青果扁扁嘴:“不信,您都说了几年了,不然卖了你们,到今天也没卖过谁呢,吓唬谁呢。”
瑶草自己也好笑:“你们就欺软怕硬吧,哎,灵儿呢?”
青果嗤声一笑:“不是您说另行安置呢,婢子替他们兄妹叫了辆驴车送回去了。”
瑶草点头:“做得好,还有表少爷呢?”
青果道:“那个宋黑胖到处乱窜,表少爷知道落水者不是小姐,就押着他回去了。”
瑶草皱眉:“乱窜?”
青果点头:“他先是想进这院子,老爷把眼一横,他吓退了。后来竟然贴着三少找上两位小少爷,抱着他们骑鹅疯玩,大有赖着不走之意,三少爷无法,只得请了表少爷,表少爷连哄带骗,硬拖着他走了。”
想起宋黑胖,瑶草直觉头疼晦气,前生瑶玉冒名,这回应该不会了,观情势,瑶玉会顺利嫁给杨家表哥,母亲不喜欢宋黑胖,他读书不成,其貌不扬,也应该不会讨喜父亲。这辈子柯家应该与宋家没有交集了,只是这个人这般纠缠,倘被外人得知,不定怎么想呢!又一想,只要自己与他不见面,应该无碍。随即脑海里浮起一抹俊俏挺拔的影子,又道:“哦,把替三哥准备的糕饼点心,干果肉干,一样包一包,装上一满食盒,明早派人送去赵家,就说我给灵儿赔不是,告诉她,等放了榜,我请她来做耍子。”
青果一边替瑶草揉捏,一边笑言:“给灵儿小姐赔不是,干嘛给他哥哥准备应考干粮呢?”
瑶草一瞪眼:“多嘴,我这是心疼灵儿呢。”
青果抿嘴忙笑:“知道了知道了,小姐没有别的意思。”
瑶草想起那日自己淘气解了他的发带,不由脸儿红一红,随即肃清脸色:“哦,杜夫子也准备一份,叫三少爷替他带着,临场再与他。”
青果青叶嘻嘻笑,瑶草越发窘迫,挥挥手:“快去。”
不说瑶草想着心事,眼神闪亮,且说方氏得了谷雨回报,言说瑶草送走了赵家兄妹,分派厨房备办应考食物干菜,又把柯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只奇怪:“这孩子改性了呢,之前唯恐避之不及呢?”
清明笑道:“三小姐估计想通透了!”
方氏摇头:“我只想娇养她,实在不想叫她学会这些深宅大院的伎俩,唉,看起来我的相法行不通。”
谷雨道:“小姐很有分寸,想她对赵家兄弟表少爷可是十足烂漫脾性,这也是情势所逼,以婢子说,有了这些磨炼也好,将来小姐出嫁就如鱼得水了。”
方氏淡淡一笑:“我当初不愿意高嫁就是怕麻烦,不想挖空心事谋夺固宠,看上了柯家四十无子方纳妾这一条,原想图个简单,不想事与愿违,麻烦层出不穷。”
谷雨笑道:“叫我说,夫人还是算漏一条,您当初要寻个独生苗苗不就省事儿了。”
方氏按按额头:“我说事情你们看得如何?”
陈妈妈言道:“按照夫人所说相看四品以下人家出生,相貌周正清秀有五位生员,其中三位家世不错,一位是罗家三少爷,父亲只是个举子。一位纪家二少爷,祖父在外地做一任知府,死在任上了,他父亲在工部做个五品员外郎。兄弟姐妹三个,姐姐出嫁,哥哥是个举子,已然成亲。只他一心攻读,今年十五了,尚未定亲,一心想要双登科,若是中了,未必能等小小姐。
一位李家大房少爷,单丁独子,父亲也是个太医,就是是李木莲堂兄。头上四位姐姐都出嫁了,只是性子有些绵软,家里宝贝疙瘩似的,只怕还要妻儿反头照应他。
余下两名寒儒,赵少爷与木家少爷,说起来这木家公子比赵家还不如,父亲早逝,呣子相依,靠着亲戚接济,他母亲做些针线过日子。”
清明皱眉:“婢子之前就跟陈妈妈念了,瞧来瞧去,似乎没一个好配小姐,要我说,夫人很不该把眼光定在四品以下官员家里,嫁女嫁高呢!“
方氏笑一笑:“你不知道,越是高门大户,婆婆、婶婶、妯娌、小姑子最难缠,规矩又大,浑不似人过的日子。那余家小姐多玲珑一个人啊,三层婆婆头上压着,夫君又有个平妻,外面看着是风光,我年前见她憔悴多了,那平妻还抢先生了长子。唉!凭他多荣耀,我不想草儿那样!”
陈妈妈点头道:“是呀,我们小姐可不受那活罪,若是通房小妾还能打能骂能卖,偏是个一般大小的,理直气壮登堂入室,活活把人气煞。”
方氏微笑点头:“正是这话,谷雨丫头有一句很是,独生子麻烦少些,依我看,那赵家少爷很是不错,灵儿那丫头跟草儿又对脾气,想来不会为难嫂子,赵家母亲也是个明理人,只是家贫些,等那孩子中举做官也就好转了。”
谷雨忙摆手:“夫人别误会,婢子没与他说话意思,我这些日天天跟着小姐,小姐心中韬略与为人处世,就是进了高门大户也可以应付自如,且小姐还小,再过五年及笄,那时老爷升到三品四品也说不得呢,且不必慌着决定,错过好姻缘。”
陈妈妈翻白谷雨一眼:“五年后小姐就该备嫁了,那时再找女婿还来得及呢,再说我们不先定下,好人才岂不被人抢光了。”
清明笑道:“要不请三舅太太帮忙寻摸一户好人呢?“
方氏摇头:“这事儿再不能麻烦三嫂,上元节三嫂递话,宋家有意请三嫂作伐,我与孩子尚小拒了,倘三嫂再帮着寻了别人家,岂不得罪宋家呢。”
陈妈妈道:“是啊,宋家那孩子太皮实了,跟了他还能有安生日子呢,偏那小子似乎盯上我们小姐呢,今天差点让他混进萱草园,还好表少爷把他摄走了。”
谷雨忽然嘻嘻一笑:“要我说,五少爷倒是良配,三舅太太又和蔼,公公又是舅舅,最难得五少爷跟小姐又好,肯迁就小姐。”
方氏咳嗽一声正了脸色:“这话不得再说,天下男儿多的是,小五定了宋家,夺婚臭名可不好听。”
谷雨忙着陪小心。
恰在此时,丫头一声通传:“夫人,小姐与两位少爷来了。”
方氏忙挥手让大家噤声,笑得满脸阳光灿烂:“快些请进来。”
门帘掀处,虎头虎脑一对活宝蹦将进来,双双扑向母亲,小ρi股互相碰撞,都想把别人挤出去,眼睛却笑得弯了又弯,伸出胖乎乎肥爪爪:“娘亲抱我。”
后面一抹绿衫女娃儿手里高举小弹弓一摇一摇:“谁不乖,就收回他的坐骑,谁先过到姐姐这里呢,谁就得到这只弹弓,可以打天上麻雀,也可以射水里鱼儿哟!”
话音刚落,门口一双肥鹅嘎嘎嘎嘎迈着八字步进来了。
珠从何来
这是瑶草姐弟三人老戏码了,接下来,两个小家伙就该迟疑,一个乘机爬上母亲怀里坐稳。落后一步者就会回转扑瑶草:“草草,我让弟弟,弹弓给我。”抢到母亲怀抱着就会把粉嫩手指放进嘴里吮吮,随即眼珠一转,冲着瑶草讨好笑,不注意,嘴角一串露珠滚出来:“草草我乖乖啊,不收鹅鹅哦。”
为了让小家伙觉得有趣味,瑶草一般每种玩具只备办一个,倘若两人都有份,小家伙就会失去表现欲了。
鉴于母亲对自己保护过度,错失了早期训导,致使自己胆小怕事,沉默寡言。直觉不该将弟弟也养成那样,遂极力劝说母亲,为双胞胎聘请了极有经验教养嬷嬷。
要说方家介绍教养嬷嬷很有一套,自小有意训练双胞胎用肢体或是语言表达自己心意,并叮嘱方氏瑶草及时奖赏双胞胎每一个细微的进步。致使两个小家伙养成争抢表功的习惯,口舌也伶俐,腿脚利索。十个月就会发重复叠语,诸如娘娘,草草,爹爹。满岁就颤颤巍巍满屋子晃悠了。
现今两岁,已经可以准确表达自己心意,至于不喊瑶草姐姐喊草草,是因为瑶草觉得草草更亲切,没有及时纠正他们之故。
别的孩子两岁为主靠人背来抱去,双胞胎奶娘已经很少抱他们,也是男孩儿爱皮实,他们已经可以步伐稳,来去自如,最不喜欢有人拉着牵着不爽快了。
虽然方氏待奶娘教养嬷嬷十分好,吃穿从优,态度和蔼,相处的亲人一般,为她们每人派遣一名小丫头服侍打下手。不过,方氏也有严令,孩子入学发蒙之前,教养嬷嬷奶娘不得同时请假离开,哪怕须臾也不许。否则,方氏丑话说在先,会立即翻脸不认人。
还好,两年来两位奶娘与两位教养嬷嬷配合得很好,从未让方氏不满动怒过。如今瑶草又把自己针线丫头石榴莲子给了双胞胎守夜,双胞胎身边更是人才齐齐了。
很快,双胞胎在母亲姐姐怀里又腻味了,吵吵着出去骑鹅打雀儿。
方氏无不依从,只说不许轻易出院子。
瑶草便趁空把自己今日所的信息细细报与母亲。末了问道:“大哥叫祖母打消图谋,难道祖母除了想让瑶玉拜师罗先生贴金增加身价,还有别的企图?”
方氏一笑:“嗯,你祖母借口你大伯父大伯母离家,家中无人管教,想要把瑶玉过继给三房做女儿。”
瑶草原本猜测,祖母会向母亲要钱要物补贴瑶玉,继而提拔老杨家,没承想祖母比自己想的更长远。不由疑惑:“这却为何?大哥已经说了家里该大房的东西紧着瑶玉挑选,还不够么?”
方氏淡淡笑言:“你杨家舅母不大愿意这门亲事,你祖母怕有反复,想用你爹爹身份压着她,瑶玉成了三房女儿,杨家再不敢悔婚了。”
瑶草皱眉:“亲戚间谁不知道瑶玉是大房,这不是捏着鼻子唬眼睛呢,祖母当别人傻子啊?”
方氏借机细细给瑶草分析:“你虽聪明,不懂官场,杨家小子一旦入士,官场上你父亲同年同僚都要给他三分面子,他这一生也走得顺畅了。”
瑶草还是不明白祖母谋算在哪里,因道:“官场规则,女儿也略知之一二,比如外婆家里关系肯定会照应爹爹,杨秀成本来就是爹爹侄女婿,又是表亲,爹爹关系还能不认了?”
方氏嘴边噙起一丝冷笑来:“这就是你祖母另一层谋算了。想那瑶玉,倘以三房女儿出嫁,她的嫁妆就要与你比肩。你祖母这是看上了我一百二十八台嫁妆了。”
“什么?”
祖母若赖着母亲出百十银子要几件东西替瑶玉添妆,瑶草可以理解,没想到竟然这大胃口:“凭什么?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母亲以后未必不添妹妹呢?这个母亲可千万别答应,瑶玉进门,祸害无穷。”
方氏眼神凛一凛,随即一笑:“且不会,你爹爹这次很明理,已经婉拒了。只答应你祖母,会把杨家侄儿当成亲侄儿照应。”
瑶草气道:“早知如此,今天就该摁住她淹死算了。”
方氏忙掩住瑶草嘴巴,厉声喝斥:“女儿家休的胡说,她其心不正,必遭恶果。不要脏了你的嘴。”
瑶草忙着惊跳而起,低头认错:“我省的了,母亲息怒。”
方氏拉回瑶草搂在身边,摸摸女儿发脸儿,笑一笑:“这事儿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分寸,且先等一时,看她们发榜后如何作为,倘她还不餍足,就别怪我了。这几天,你离她远些,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瑶草虽然不服气,见母动怒还是忙起身应承:“哦!女儿告辞了!”
陈妈妈拍拍瑶草,示意她莫担心,自己走到房里劝说方氏:“小小姐也是为小姐担心,看你这样大小声,把小小姐都吓懵了,差点没哭呢!”
方氏接了陈妈妈递过茶水吮一口道:“妈妈知道这孩子自小心重,闷不吭声却自有主张,我怕她为了维护两个弟弟与我当真做下什么忤逆不孝之事后悔不及呢!”
陈妈妈叹道:“要我说,老夫人与大小姐实在过分,小姐您实在太心慈手软了,换成别人,早把他们整治七零八落了,要我说,当初就该让他们去讨饭,小姐您直接招赘姑爷就是了。”
方氏倒笑了:“妈妈糊涂呢,那家有放着三个儿子招女婿呢!”
陈妈妈也笑了:“唉,我也是为小姐不值,就怕到时候老夫人再病一场姑爷也抵不住了。”
方氏眼睛寒光一闪:“妈妈,您说,六十岁的老人会不会一病不起呢?”
陈妈妈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声音里有了颤音:“小姐……”
方氏见吓着陈妈妈忽一笑:“妈妈安心,那个瑶玉可不是省油灯,说不得她自己就把自己玩完了......”
回头却说瑶草恹恹折回自己小院,心里却恨得放不下了:这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行千里呢!上一世冒名顶替,这一世又想鱼目混珠,哼,这一回,我非叫你鸡飞蛋打,臭名远扬不可!
复又想起,瑶玉名声连着自己与瑶枝,真是重不得轻不得,一时气得直咬牙,在房里转来转去,烦躁不安。
青果青叶跟在身后跟来跟去:“小姐您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婢子们或许能帮得上?”
瑶草看看她俩想一想,也对,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且这两个丫头与自己生死不弃,正是可靠心腹,因招招手,压低声音道:“那个瑶玉,我让三哥劝也劝了,又把她弄下水淹个半死,她却依然赖着不走,你们有没有好法子,让她即刻滚蛋?”
青叶冲口道:“哪天把她哄出去,叫个衙役调戏她一通,让她出个大丑,没脸了,自然回去了。”
瑶草气得直挫牙花子,青果已经先行动手敲在她脑袋上:“又胡说,她的名声臭了会连累小姐呢,你有脑子没有?”
青叶心里直骂瑶玉,觉得瑶玉害她挨打,一时眼珠子乱转,摸摸脑袋忽然又道:“我想到一个好法子,青果姐姐你不打我我才说。”
瑶草抢着保证:“她打你我打她,快说!”
青叶红着脸道:“别人调戏不行,叫杨大爷自己调戏呢?或者他们自己丧德败行叫人察觉,老夫人肯定会叫他们即刻完婚,这样就可成功把这个祸害嫁去杨家,她那时自有婆婆管她,看她还跑得成呢?”
瑶草闻言,眼睛闪烁生辉:这倒是个好办法,反正他两人是一窝,不过早晚的事情。
忽又想起,瑶玉前生骗婚是七年后的事情,自己那年十六满十七,瑶玉已经十九尚未嫁,肯定是杨秀成仕途无望她反悔了,这说明杨秀成今科肯定无缘鹿鸣宴,杨秀成前途灰暗,想要瑶玉上钩可就难了。因道:“瑶玉其人,最是势利,杨表哥中了举人,她自会缠上去,就怕不中呢。”
青果言道:“我听老爷吩咐了,叫几位侄少爷、表少爷考完之后,回来等榜,我们就利用等榜的间隙,放出风去,就说汴京考官说了,杨大爷此科必定高中,这一来,大小姐必定怕杨家二太太再行悔婚,势必要做些什么笼络住杨大爷,我们想法子让她现行,这样即便杨大爷不中,她也赖不掉了。”
瑶草闻言大喜:“就这么办,不过,要绝对保密,否则套不住狐狸还惹一身麻烦。”两个丫头点头如啄米:“婢子们省得!”
接下来几天,瑶草没有听从母亲远着书楼,而是每天抽出饭后睡前一点时间,到书楼来接柯老夫人去后花园子散步,为今后瑶玉两口儿私会埋下伏笔。
却说祖孙四个在花荫水榭盘桓,瑶草一路说笑,讲述这些年自己跟着母亲舅母与汴京城里夫人小姐秋游春游,骑马观花赏雪品茗消遣之事,听得杨秀雅瑶玉满脸雀跃,心向往之。
不过,瑶草坚守一条,从不招揽杨秀雅与瑶玉到自己闺学与萱草园做客,避免他们过多介入自己生活,萌生费非分之想,从而置自己于危墙。
或许因为大家都提着一口气在等结果,或许将柯家为因果报应之话听进耳朵里,科考几日,柯老夫人暂时没有什么新招数出来,只是每日在观音面前念经祷告。
时光如梭,九天很快过去,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杨秀成四人被柯三爷派兵役接回县衙休整等榜。
一半考后三天发榜,瑶草主仆紧张行动起来,启动他们撮合工程,势必在这三天内,将瑶玉跟杨秀成扣死了,想必那时瑶玉再没脸待在这里显眼了。
却说柯家为几兄弟疲惫至极,柯家有几次将饭碗掉在地上。当晚就呼呼大睡,直至隔天午后,方才一个个还阳。在他们酣睡之时,青果青叶故意放风,县衙渐渐有了杨秀成今科必中的说法。
这一说法在隔天傍晚方家四杰方英俊,方英杰,方英功,方英勋与宋氏兄弟相携而至,得到了更加有力证实。原来方家三舅看过几人文章,认为杨秀成比方英勋柯家有柯家才有更机会中举。
此话一出,青果青叶有意散布谣言成了美好寓言了。
你道这方氏四杰因为到了这里?只因在家里待得心头发毛,闹得全家不安宁,遂被方老夫人赶他们出来探视姑母舅父,散散心,免得他们成天想着科举,把人憋坏了。不想被宋大公子知晓一路跟来,宋家大黑胖小黑胖美其名曰照顾兄长,也来了。
瑶草一见这许多才子临门,心里直发慌,为何?
宋家三兄弟生得黑也就罢了,最不该方家四杰个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瑶草生恐瑶玉眼斜上了,生歪心。
却说雅客太多,县衙再没有专门客楼,衙役居室倒是多,让这些亲戚家的俊杰居住下人房里,说出去不好听。方氏觉得,唯有安置在书楼方才相宜,这一来,杨秀雅瑶玉住在二楼就有些不便。
方氏只好将瑶玉杨秀雅挪到闺学一楼暂居,二楼空出来两间房安置柯家有三兄弟,陪伴柯老夫人居住。腾出书楼一楼安歇方宋两家兄弟。
瑶草怕乱中出错,决定取消撮合计划,改在隔日客去再做道理。瑶玉固然可恶,也不好传到亲戚家去。
却说这一日晚餐,柯三爷在书楼大排筵席招待几位侄子外甥。家中女眷依旧在方氏所居桂园用餐。
瑶草这一日晚餐后依旧搀扶了柯老夫人去园子里散步,柯家为、柯家有、柯家才、杨秀成也来凑趣。唯杨秀成外男,他与瑶草瑶玉原是表兄妹,又有兄长祖母在侧,倒也不怕。
瑶草注意观察瑶玉,只见她不时偷瞄杨秀成,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心中稍安,只要她不思移情就好。
饭后,花园门婆子来报,说是宋家三少求见表姐。
瑶草可不想跟他纠缠,可是不理会也不成,方氏跟宋夫人可是还姐妹呢。遂命青果青叶将青枣儿、葡萄,八月红嘴桃儿,樱桃,李子,池子里新摘的莲蓬,一伙子装了两大盘子,命他们送去书楼,请表兄们品尝。自己却推说疲倦睡下了。
随即,瑶草吩咐早早闭了花园门。想着园子新添了两人,犹自不放心,暗地派了青果监视瑶玉姑嫂,等他们睡下再回,万不可闹出笑话来。
却说不过关园门不过一刻,院门小丫头喜墨来报,所有少爷夜游去了,大少奶奶也出了花园子。
瑶草皱眉道:“都去了?大少奶奶跟少爷一起呢,还是单独一人?”
喜墨道:“少爷们都去了,大奶奶前后脚出园门,一晃眼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出府没有。”
瑶草估计杨秀雅估计寻机打听夫君科考情形倒也不急,因道:“去吧,我知道了。”稍后青果回来言道:“大小姐去了书楼。”
瑶草顿时心安了,公子们都出外了,此刻书楼只有祖母,瑶玉去了也无妨,大不了唆使祖母几句罢了。遂分派青果:“去告诉婆子,先关了园门,等大少奶奶大小姐回来再行开门,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入。”
一夜无事,不提也罢。
翌日一早,瑶草收拾利落,去母亲处请安问好。却见母亲脸色奇奇怪怪。虽然好奇,瑶草也没多问,因为母亲若想告诉,自会主动言讲,似这般隐晦,大约是自己不能咛听之**。
虽说道理明白,瑶草心里倒底不迭服,便拿言语套取谷雨,谷雨推说不知道,瑶草暗派了青果去探听,一样毫无结果。
三日后发榜,解元却是大家不认识之人,叫段梅莛者获得。
柯家三杰只有柯家才中了一百三十名举人,柯家为、柯家有齐齐败白。
宋家大公子与方家二少榜上有名,前者二十三名,后者三十名。另外瑶草塾师杜夫子中了第三名,最爆冷门者,年仅十三赵栖梧得了十三名举人,这师徒同登鹿鸣宴,顿时传为佳话。
消息传来,杜夫子赵学子都曾蛰居自家里,柯三爷与有荣焉啊!
其余方家三杰、柯家有虽败了倒也不什沮丧,唯有柯家为顿时恍惚,险些跌倒。
却说柯家为当即一言不发,蒙头回去收拾东西要返乡去,柯老夫人知他心情不好,不敢用强,只得婉言劝慰:“候你二弟饮过鹿鸣宴再去何如?”
这一次,方氏也出言劝慰柯家为道:“婆婆所说甚是有理,大侄儿很该等候二侄儿三侄儿,大家一起返乡祭祖,一来求祖宗保佑二侄儿明年再捷,二则请求祖宗照应,大侄儿三侄儿两年后再登鹿鸣宴。”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大家再无反对之话了。
却说瑶草见柯老夫人一日推一日,只觉得滑稽,心里暗暗猜测,这一次祖母倒底要寻何等借口滞留。
却说鹿鸣宴隔日,柯家竟然迎来了以为意外之客---宋夫人来访。随行尚有方家三夫人。
却说宋夫人来时,正是晌午饭时,瑶草正在母亲房里等候开饭。
一时大家厮见不迭,宋夫人快手快脚捉住了瑶草手,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瑶草,嘴里啧啧称赞:“瞧瞧这丫头,水灵灵,粉蕊蕊,花枝一般,嗳哟,还是我们妹妹会调理人,把人爱的不知则的好了。”
方三夫人只给姑子使眼色。方氏却故作不知,但笑不语。
凡是张罗叫人上茶笑道:“宋夫人来的正巧,我婆婆刚巧在此小住,夫人不嫌弃,我与你们引见可好呢?”
宋夫人笑微微直点头儿:“正该见见才是呢,以后走动也方便。”
方三夫人来年色大变,瑶草也惊异莫名,几次要抽出手来没成功。唯有方氏安坐如山,笑盈盈吩咐道:“快去催催,老夫人少少夫人大小姐因何不至?莲香,你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这里有贵客,难以□,今日就不出迎了。”
一时柯老夫人拐着一根沉香木拐杖,端着架子进门来,倒活似个一品老封君。
宋夫人是正五品诰命夫人,面对六品柯老夫人也不摆谱,到了呵呵请她老坐了上席了。
宋夫人满嘴摸蜜,恭维柯老夫人,儿子孙子金灿灿人才。
柯老夫人心里熨帖,嘴里说着不敢,承蒙夸赞云云。
随即宋夫人将话一转,夸起来自家儿子,先夸大儿子,这个的却该夸夸,中了举人呢。随后又夸二子宋黑胖,说是文武双全,只是今年运气不佳,他日定会有所斩获。
一时饭菜齐备,柯老夫人举杯一请,大家动了筷子。
方氏便说贵客临门,让秀雅瑶玉瑶草都给宋夫人方三夫人敬酒奉菜。却说秀雅静了敬了祖母宋夫人方三夫人。
随后瑶玉起身,笑得满脸淌蜜水。谁知一勾腰间,宋夫人顿时脸色大变,眼睛死死盯着瑶玉脖颈子,眼珠子差点掉下出来,筷子指着瑶玉,回头看眼方三夫人:“这,这……”
回头再看瑶草时,眼神便犀利起来,随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柯夫人?”
方三夫人忙着拉扯宋夫人衣衫:“嫂子,可否容后再说?”
方氏却笑盈盈给宋夫人布菜嗔怪道:“瞧瞧,刚刚还喊妹妹呢,这块就喊夫人了?”
宋夫人却是个受不得气的,伸手对瑶玉言道:“姑娘可否把这颗珠子接我玩赏一番?”
柯老夫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什么珠子?夫人什么没见过,她小孩子到的玩意儿,哪能如的夫人眼?”
瑶玉忙着捂紧脖子:“我,我,我……”
各怀鬼胎
那杨秀雅一早见了那颗光华灿烂珠子便起了疑心,此刻见瑶玉这般作为,更绝大有可疑,遂笑微微把瑶玉手儿一掰:“看妹妹,这么紧张做什么,宋夫人又非外人,看看何妨,又非稀世珍宝呢?”
瑶玉脸红又脸白,犹豫片刻,将之递给了宋夫人。
宋夫人接手看得真切,脸色顿时发青:“能请教这珠子从何而来?”
瑶玉低头半晌不言,宋夫人再追问一遍,她方蚊子似嗡嗡道:“别,别人送的。”
宋夫人几乎咬牙切齿了:“谁送的?”眼睛却冷飕飕飘向瑶草。瑶草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忙抬眼目视三舅母,一探究竟。
三舅母笑得也勉强:“草儿,这珠儿,你,见过么?”
瑶草闻言仔细瞧一眼,摇头道:“不曾,很贵重么?”
方三夫人松口气:“嗯。”
那珠子光华灿烂,熠熠生辉,显然并非俗物,方氏心里升起一丝嘲讽,别人藏着掖着唯恐不及,她倒也敢戴着招摇,真是肆无忌惮了。却故作懵懂,挑眉问道:“三嫂,这是怎的缘故?妹妹一向喜欢姐姐说话爽快,遂结成友,今日因何这样吞吞吐吐,直打哑谜?姐姐有话不妨明说的好。”
宋夫人闻言一愣,疑惑看眼瑶草、再方三夫人、方氏,一路所过,见她们或是疑惑,或是皱眉,方三夫人更是直打眼色,顿时心中雪亮,自己糊涂儿子弄错人了,她预备将计就计之事,竟然错的离谱,顿时后悔莫及,不该一时冲动将此事揭破,倘若她家也跟自己一般心思,妄想将错就错,岂不腌臜呢!思及此处,心口似遭重锤,闷闷地差点脱气。
宋夫人闭目稳稳心神,迅速转着念头,随即一笑改口:“唉,老太太妹妹勿怪啊,且是我家二小子毛脚神似的,前几日来此游玩,回家才发觉随身携带珠子不见了,这珠子价值千金就不说了,最是紧要之处,乃是这颗珠子乃是祖传之物,又经护国寺高高僧开过光,点了朱砂,自他落生之日佩戴至今,人珠互养,都有了灵气了,这东西万万遗落不得。得亏大姑娘心细如发,竟然无意拾得。真是谢天谢地,可解了我的大难了,回头我就让人送一百两谢仪来。”
宋夫人面情上笑着,心里耿耿难平,小二明明说的瑶草收了这颗护身宝珠,她听了万分高兴,这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该凑成一段佳话。只夸说儿子有本事,自己请人没说拢,他自己倒拿准了。熟料竟是张冠李戴,宋夫人顿时气恼不已。
迎娶瑶玉万万不能,这事儿只得化私情为拾金不昧之好意了。宋夫人紧握失而复得信物,心中侥信,幸亏自己见机快,将珠子骗到手,否则,那丫头拿珠子上门说事儿就糟了。说什么,这事儿自己也不能认,量想那丫头没胆量嚷嚷,不过拉个小手,又没实质损伤,心念拿定,宋夫人便思脱身,起身对着对着柯老夫人方氏婆媳一点头儿:“真是对不起,我忽然觉得身子不爽,就不陪老夫人妹妹了,改日我摆席给妹妹赔情。”
方三夫人紧跟道恼辞别:“老夫人宽坐,妹妹我走了。”
柯老夫人紧盯着瑶玉,那手在桌攒得死紧,面黑似铁,都能拧下墨汁子来,勉强支应着微笑点头:“舅太太再来啊,恕老身年迈不相送了。”
方氏心里冷哼,甚是不悦:“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就恼了?一阵风来了又去,真把人弄得糊涂呢,姐姐好歹坐一坐,妹子倘有得罪,姐姐只管明言…….”
宋夫人哪里肯多留一刻,只想快点离了这里,她临来时恨不得转眼即到,此刻恨不得凭空消失才称心。
大家都以为此事儿就此完结,不料想瑶玉忽然喊一嗓子:“这珠子不是捡得,是三天前有人送我,他还说……”
柯老夫人活了快一辈子了,什么话儿听三分也能猜个大概了,这颗珠子来历,瑶玉做了什么,她已经心头雪亮,她想顺着宋夫人糊弄过去,好歹保住孙女名节,见瑶玉这般不顾死活,心中万分恼恨,暴虐而起,劈手一巴掌呼在瑶玉脸上:“谁教你规矩?这样大呼小叫?你再敢龇牙,我就没你这个孙女了。”言罢人眼神冷冽一横杨秀雅:“还不带着妹子下去,矗着做什么?”
杨秀雅忙着上前拉扯瑶玉,不料瑶玉竟然梗着脖子继续嚷嚷:“真不是拾得……”柯老夫人岂容她再行丢人,心里只恨杨秀雅不得力,自己抢上一步,随手塞一丝巾子在瑶玉嘴里,同时低声警告杨秀雅:“你们姑嫂同居,竟出这事,你以为我能放过谁?你们两个乖乖滚回房去!”
柯老夫人虽然气得浑身颤抖,脑子却异常清白,不能任由宋夫人这般去了,好歹要她个承诺,能消弭无形最好了,否则,自己绝不会干休。遂紧走几步,赶上刚刚出门宋夫人,笑道:“与宋夫人初次见面,老身看着实在亲切,不知可否赏老身一个面子,一起去后园子走走?”
宋夫人眯一眯眼,警觉瞧着柯老夫人,最终下决心一点头儿:“老夫人请。”
却说她二人一去,方氏拉了三嫂气咻咻回房,屏退仆妇,即刻变脸:“三嫂,宋夫人倒是什么意思啊?平素妹妹、妹妹,叫得蜜甜,今儿无端端就给我甩脸子,我自认一项对得起她呢?”
方三夫人忙摆手止住方氏,看眼瑶草道:“草啊,你五哥前个带回几个莲蓬,舅娘吃着香,你再与舅母摘几个来呢?”
瑶草知道这是要说私密话赶自己,笑嘻嘻应道:“好咧,我就多摘些,这几天刚巧又熟了一茬呢。”
且说瑶草主仆三人匆匆上了采莲船儿,将船儿滑至莲池深处,瑶草忽然冷脸低声喝问:“我都说了情势不明改期了,你们两个是谁私下又做呢?”
瑶草脸色前所未有严肃,青果青叶吓得只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遵照小姐令吩咐们婆子,对杨少爷大小姐予以方便,其他什么也没做呢,只是后来大小姐便不大睬性杨大爷,我们心里直发闷,真是没做什么。”
瑶草怒道:“你们真没做什么?那颗珠子,宋黑胖的珠子怎么到了瑶玉脖子里?我越想越惊心,舅母似乎以为那珠子应该在我手里,宋舅母眼神恨不得吃了我,或许她以为珠子是由我手转赠呢?你们倒说说,是不是你们自作主张,冒名邀约?”
青果青叶慌得跪下:“小姐别误会,我们计策是当场叫他们现行,若真是我们所做肯定当场揭破他们,岂会等到今日?再者,就是打死我们,我们也不会拿小姐名声开玩笑,难道自找死呢?”
瑶草忙着令他们起身:“这做什么,我岂能不信你们,只是怕你们报仇心切,考虑不周,落了漏洞叫祖母拿住,要知道挑唆小姐楼台私会外男,可是死罪一条,祖母若为了掩盖罪责,保护瑶玉,随时可以下令下打杀你们灭口!就跟当日祖母要打赵灵儿一般,不说直接打死,赏你们四十大板,不死也得死。那时就是我想救你们也救不得了,所以,你们若真做过什么,乘早说与我知道,我也好设法查漏补缺,救你们性命。”
青果青叶一时感激涕零:“谢小姐,只是小姐放心,我们真没做过什么,也不知道那大小姐何时与宋二少搭上了。”
瑶草闻言稍稍安心:“没有最好,之前事情烂在肚里,好了,快些摘莲蓬,三舅母等着呢。”
青果青叶忙着采摘,瑶草陷入沉思:瑶玉前生嫁给了宋家,按照今日对宋家了解,瑶玉若非冒名,以宋家门第绝不会接受瑶玉这样一穷二白媳妇。
母亲方氏曾经透露,宋家对梨君入嫁也不甚满意,只不过方家是宋家金库,宋大人要依靠方家财力继续攀升,小儿女自己又看对眼,这才结成亲眷。究其实质,宋夫人对长子亲事有些美心不美意。
说起来这方氏的确看得通透,宋夫人的确更看重柯三爷这种进士出身亲家,且那宋夫人很清楚方氏家底,也知道瑶草嫁妆不会比梨君逊色,且瑶草是嫡长女,方氏眼珠子,日后女儿女婿事情定然鼎力襄助,就似方老爷子一般。将来小二得了贤妻,又有岳家支撑,岂不美哉!
谁料麻雀子落在糠箩里,竟然出了差错,怎不叫人气恼?
宋夫人可是知道,侄女儿与嫡女在柯三爷心里或许差别不大,在方氏,在方家,可是天差地别,宋夫人岂会任由她李代桃僵!
回头却说眼下这一场裹乱,已经脱出了瑶草掌控,她之前同意算计杨秀成,乃是觉得她们本是夫妻,且杨秀成瑶玉互相仰慕,自己不过推一把,让婚事定成铁案,让他双方均反悔不得。
将瑶玉嫁祸宋家,瑶草真没想过,一来宋家是开封府通知,是柯三爷顶头上司,据说还要升官,且跟自家关系不错,因为瑶玉不贤而疏远,实在犯不着。
二来,宋家官宦之家,且比杨家富裕尊贵,正是瑶玉梦寐欲求的富贵之家,瑶草不想便宜瑶玉这个烂人。
如今竟成这样,只不知祖母要如何打算,倘若一味耍横结亲,那么只能是冤家了。思念至此,瑶草只觉得烦闷,自己那日已经四门紧闭了,隔日宋家兄弟便辞别了,随后瑶玉闭门不出,如何出了这样差错?她们倒是何时搭上呢?
不说瑶草纠结不已,且说方三夫人支走了瑶草,方才压低声音言道:“今日我们正在忙碌,要替二小子庆功摆宴,我嫂子忽然来寻,笑得弥勒佛似的,旧话重提,要我做媒,我已经得了你的实话,自然推辞,却不料她竟然说……竟然说,小女儿们已经看对眼,他家小二子把随身所佩护命珠子给了草了。我又是震惊又是糊涂,这草儿还小呢,只是不信,架不住我嫂子振振有词,却说一来便知端的,她一直紧跟我身,我连个送信空子也没有,这不,就这样打了嘴了。”
方氏顿时冷笑:“她把我草儿当成怎样人等?”
方三夫人两边都是亲,只得赔笑:“她也没有坏心,只不过想给自己儿子说门好亲。”
方氏怒道:“她就不该上门来,他儿子做这样事情,就该一顿板子打断腿,我有言在先,倘若我婆婆胡缠蛮搅,定要嫁瑶玉,我是管不着,也不与我相干。”
方三夫人只是头疼:“唉,这可是难了,连梨君她还不甚满意呢,瑶玉?做妾还要挑一挑了。”
方氏厉声道:“这话可别出口,别说老太太不答应,就我也不答应,瑶草有个做妾姐姐,将来如何出门见人?她这些兄弟如何出仕,我想老太太宁愿打死她,也不会答应做妾呢!”
方三夫人忙着辩白:“并非说要那丫头做妾,我说她这个身份。”
方氏笑道:“也不低啊,她二兄今年中举了,嗯,马马虎虎过得去啊。”忽然严肃了面色:“三嫂,无论如何,你得转告宋夫人,就说我不想再看见二少上门来。再者,她若不想跟瑶玉有所牵连,叫她跟老夫人好好沟通,好在瑶玉定了人家了,只要堵住老夫人嘴,让瑶玉好生嫁去杨家做亲,也就完了。”
方三夫人急道:“你怎不早说呢?这可完了,不知她们谈得如何了!”
方氏嗔怪的白眼发小嫂嫂:“你也提前给我通个气啊?我知道了不出力,你再怪我呢。”
方三夫人笑着一拧小姑子脸颊:“你就跟我横,这是什么时候,抹平事情最要紧,你还跟我说嘴,快些带我寻她们去。”
方氏摇头道:“这样直通通去,我们老太太还不犯疑惑,这样,你假作无聊去寻瑶草,然后与她们偶遇,见机行事吧,我那个婆婆喜欢迂回辗转,这才一小会儿,说不得还没进入主题呢。”
方三夫人抬脚就走:“此计甚好。”急匆匆出了桂院往后花园而来,门房婆子本是方家旧仆,见了三夫人笑微微只躬腰。
三夫人一笑:“我去莲池寻表小姐,能带个路呢?”
婆子喜之不迭,等避过人处,三夫人咳嗽一声道:“宋夫人哪边去了?”
婆子指个方向,三夫人与她一锭银子:“我知道了,你自去吧。”脚底加了速度,不往萱草园,倒往园子花木深处而来。不一刻,迎头瞧见宋夫人跟前丫头与眼生小丫头立在路口。远处假山石畔谈得投机两人正是她所找之人。
方三夫人忙着一声笑:“哟,我说来寻草儿丫头,竟然碰见姐姐老太太,这可是好缘分呢。”
却说柯老夫人一番云遮雾绕,大讲自家家教门风,话还未展开说透彻,陡见方三夫人走来,顿时后悔废话太多,生恐失了机会,急忙加快语速:“…….小孩家家不懂事体,我们大人却需有分寸,玉儿已然许人,就是他表兄杨公子,只等及笄过门,倘若贵公子说话不中听,中间出了一差二错,老身拼了命,也势必要寻个但待之人,夫人玲珑剔透,余者老身也不多说。”
柯老夫人这一番啰嗦反复,无外乎两层意思,一说柯家门风严谨,这私相授受定然是宋家小子不好。二说她不希望传出一星半点风声,倘若害了瑶玉姻缘,柯老夫人势必要宋家负责,把瑶玉嫁进宋家。何去何从,叫宋夫人自己掂量。
柯老夫人为何要这般说法,只因柯老夫人已经察看明白,瑶玉眉峰未散,二来也看出宋夫人不是好相与,她要得三房亲家,不是瑶玉。因而,柯老夫人迅速做出决断,封住宋家口,确保瑶玉嫁进杨家去。
宋夫人一口气憋屈得很,她平日往来贵妇,即便上官夫人也是客气得很,从未有过重话,不想今日受了乡下婆子气性,还不好回嘴的,一时哽住。
就在这当口,方三夫人已经到了跟前,笑嘻嘻道:“哎哟,你们几多私房话呢?老太太恭喜啊,我听妹妹说了,府上大小姐觅得佳婿,的配良缘,我已经准备了一份贺仪,届时我与嫂嫂可要讨一杯喜酒呢!”
说话间眉宇暗示宋夫人,叫她接话。
宋夫人忍住气,强笑一笑,一语双关道:“这可真是天大喜事,大小姐既然觅得佳婿不日返乡备嫁,想来再会无期。还望老太太暂且多等一日,我明日就派人奉上一份贺仪,预祝大小姐婚姻美满,百年好合。这事儿说起来原该我亲自前来,只是我那小子最爱舞枪弄棒,不日要进嵩山武学,明日我要替他打点行装,□乏术,还请老太太来谅解一二才是。”
柯老夫人也不想再见宋夫人,什么谢意薄礼,简直就是对她教女无方嘲讽,勉强笑道:“夫人好意。老身心里领,礼物很不必了。”
言罢昂头起身,搭着小丫头径自去了。
宋夫人气个仰倒。
方三夫人劝道:“嫂嫂该庆幸那丫头一早定了婚,否则,这老太太可是出名难缠。哦,二外甥果然要去嵩山?”
宋夫人叹气:“不过是个托词,他倒想去呢,只你哥哥不准。”
方三夫人言道:“让他去吧,留在京里不知要做出什么来,倘若他不管不顾瞎吵吵,这事儿就不好办了,这事儿不是文儿认错人,就是那丫头冒名,总归不好听,且那丫头架势,似乎想要将错就错,她长得不错,文儿未必不喜欢,倘若再行私下会面,你就准备娶那丫头进门吧。”
宋夫人怒道:“休想!”
方三夫人正色道:“那就狠狠心,送他出去学武艺,且他文不成,总要安身立命才是呢。”
这姑嫂商量着出了园子,正碰上瑶草也手持一把晚开莲花,身后带着两丫头,一人提溜一柳篮莲蓬。见了两位舅母忙屈膝福身:“舅娘安,干舅母安。”
宋夫人笑得恁得勉强,答应的干吧,一句也不多话了。
方三夫人却是一把挽住,亲热替瑶草整理额上散发:“瞧你满头汗,舅母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
瑶草笑的山花烂漫:“舅娘有令,外甥女敢不从命!”言罢忙返身吩咐道:“愣着作甚,快些交给两位舅母随侍姐姐。”
一行人出了园门,方三夫人强拉硬拽,方才将宋夫人拖到方氏院里:“你真想一刀两断啊,妹妹与草有甚错?你为个小贱人值得啊?”
宋夫人脸色这才缓一缓,与方氏的笑脸倒底失了些真诚。方氏也怪她纵容儿子胡闹,脸色兀自平淡。方三夫人见这两下心气都不顺,互相较劲儿,只得居中斡旋,总算没翻脸。
回程宋夫人忍不住抱怨道:“她是什么态度,她侄女儿无脸倒怪我了?”
方三夫人叹道:“不是我说你,我说先问问清楚再行事,你偏偏不依,人家侄女儿好好在家里,如何认得二外甥?且哪里有人乐意别人上门诬陷自己女儿妇德有亏?你也设身处地想一想呢!”
宋夫人不由挫牙:“若不是她推三阻四,焉有此事?我且不知。我的文儿哪里配不上她女儿了?她凭什么看不上我的文儿?”
方三夫人笑道:“凭什么?就凭这小子十三岁就想娶媳妇,夜半爬墙跟人私相授受拉小手,还认错人!还凭他老娘不问青红皂白就上门抢媳妇!”
宋夫人张口结舌,忽然扑哧一笑:“你倒是劝劝我,倒这样怄我,你倒是谁的亲眷,哪一国的?”
鸡毛信笺
回头却说柯老夫人在宋夫人面色趾高气扬而去,回到了书楼却并不轻松,柯老夫人借口杨秀成心情郁闷,吩咐柯家才柯家有陪着他出去散散心,喝喝小酒也无妨。
待他三人去后,柯老夫人叫了柯家为杨秀雅瑶玉三人单独说话,却叫柯家为守住楼门,不许闲杂人等上楼来。
随后柯老夫人眼神锥子一般瞅着瑶玉:“你回房去关上门,我与你嫂子有话说,你胆敢偷听,我戳聋你耳朵。”
瑶玉知道秀雅要倒霉了,直觉称心:该,竟然帮着外人抢我东西。一阵风跑进房去关上门。
柯老夫人冲着杨秀雅一声断喝:“跪下!”
杨秀雅稍有迟疑,最终跪下了。
柯老夫人黑着脸问道:“你来告诉我,怎么回事儿?”
杨秀雅沉脸如水,磕头道:“珠子之事孙媳妇一丝不闻,无话可说。”
柯老夫人顿时活了,手指差点指到杨秀雅眼窝里:“你真不知道?你以为我老了好糊弄是不是?那宋家一提珠子你就满脸放光,帮着外人算计妹子,你以为我是瞎子?你敢说你之前没见过珠子?没起过疑心?为何不事先对我讲?”
却说杨秀雅如今心里最恨王氏瑶玉母女,比简小燕还恨。她心里只希望瑶玉犯点事儿,好叫二婶悔婚,这个心思却不能叫柯老夫人知道,于己不利。一愣之下反驳道:“那颗珠子我是见过,可我真不知道这珠子出处,还以为大妹在三婶处或是三妹之处得来。没对祖母讲也是怕祖母烦心,就跟上次二妹红宝石一般,夺了还不是夺了,说了又能奈何?我何曾想到,她竟然敢把手伸到外面去。”
柯老夫人见她狡辩更加恼怒,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这什么话?是说我不公吗?哼哼,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觉得瑶玉配不上你兄弟是不是?你恨王氏恨瑶玉甚至恨我,觉得你的孩子死在我们手里是不是?你想瑶玉退婚,让我与瑶玉丢人,让柯家丢人,是不是?”
杨秀雅被柯老夫人说破心思,顿时脸色煞白:“孙媳妇没有,孙媳冤枉。”
柯老夫人气极一口啐:“你打得好算盘,可惜你算错一招,那瑶玉日夜与你在一起,她若丧德败行,你岂能干净?你想叫我柯家丢面子,想没想过,你自己也会因此丢命?你们姑嫂臭名远扬,你二妹三妹如何做亲?你三叔、丈夫、小叔子们如何为官?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这个愚蠢东西!”
杨秀雅闻言浑身抖索起来,出唇之话已经语无伦次:“祖……祖……母……息怒,孙媳……不……焉……敢……”
柯老夫人气哼哼道:“哼,你以为你就那么冰清玉洁?若我不是知道你对为儿有思慕之情,我会成全你?我今天把话说在头里,你若敢回娘家多生口舌,害得瑶玉被退婚,害得我柯家颜面无存,你就准备接休书吧,我柯家不养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柯家男儿不怕娶不到媳妇!你可记住了?”
“孙……媳……记……记住了。”
杨秀雅吓得浑身瘫软,她没想到一向对自己疼爱尤佳祖婆婆这般狠绝,她如今坏了身子,能不能生养还两说,倘若被柯家休弃,真是死路一条了。
柯老夫人瞪着眼睛死盯着杨秀雅,连她眼里细小变化也尽收眼底:“真的记住了?”
杨秀雅泪水汗水一塌糊涂往下点滴:“真的。”
柯老夫人眼睛又死死盯了杨秀雅半晌,方才一点头:“好,我信你,你且起来,你只要记住今天的话,不论生与不生,你依然是我柯家孙子媳妇。去,给我倒杯茶来。”
杨秀雅抖索着到了茶奉上,柯老夫人喝一口道:“去叫瑶玉。”
一时瑶玉摇摇摆摆而来,杨秀雅福身预备退下,柯老夫人却道:“秀雅转来,一旁坐下。”
瑶玉已经换了一身湖绿色轻飘衫子,手里拈着同色丝绢沾沾嘴,预备开口行礼,柯老夫人忽然喝道:“跪下!”
瑶玉吃了惊吓,一时美目圆睁:“祖母?”
柯老夫人面似寒冰,厉声再叱:“我叫你跪下,聋了不成?”
瑶玉只得委委屈屈跪下了:“是!“
柯老夫人见她木脸木色豪不羞耻,心头怄得学鲜血乱蹦:“你老实给我交代清楚,你与他何时何地相会,他如何赠送你珠子,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却说瑶玉此刻心里正在恼恨,只觉得柯老夫人不该阻拦自己,断绝了自己攀龙附凤机会,那小子虽然肥胖,不及表哥俊俏,错不过是同知府少爷,将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不在话下。又听那小子说,三叔升官还是他老子帮衬,自己成了同知府儿媳,岂不远远压了瑶草一头,不用再受商贾母女志气了。
瑶玉好生后悔,不该把珠子藏在身上,叫人发觉搜去了,功亏一篑。她已经懊恼几百遍,心里甚怪祖母没眼光,不但不帮自己达成心愿,还要这般啰嗦,追根究底,心里十分厌烦,扁嘴道:“珠子已经还了,一切烟消云散,祖母还问什么?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柯老夫人见她这般厚颜无耻,压住怒气对远瑶玉笑一笑:“瑶玉,你近前说话,祖母耳朵不大灵光。”
瑶玉翘起嘴角,娇笑一声,她就知道,不管她做了什么,祖母且不会责怪,因跪行两步靠近些,整理好衣衫方要抬头,直觉耳朵嗡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着了来两记耳光,但听柯老夫人颤颤巍巍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说是不说?”
瑶玉自小到大从未何曾挨过耳光,顿时大声嚎哭起来:“祖母,您不疼我了,您见了瑶草就不疼我了,她那天差点淹死我,您也不与我做主,今天又打我,我活着还有什么……”
柯老夫人一向喜欢瑶玉聪明伶俐,虽然自私任性些,却也觉得女孩儿娇养刁蛮些理所当然,这样才能在婆家立得住,不受欺负。熟料她竟然做下私相授受丑事,还满世界招摇,毫不悔改,恬不知耻,顿时气得直噎气,连吼几声‘住口,住口’,刁蛮惯了的瑶玉兀自不听,一味撒娇,自顾嚎啕,状如市井泼妇。
柯老夫人心头忽生一股极度绝望来,她不相信这样不知礼义廉耻之人是自己的孙女,是自己娇养了十几年的瑶玉,极度绝望之后,是极度悲哀,一时魂魄涣散,神飞天外。耳朵已经听不清楚瑶玉哭喊什么,恍惚中只见瑶玉殷红小口变成了血盆大嘴,一开一合,瞧着十分刺眼,一种毁灭的冲动,使柯老夫人下意识扑过去揪着瑶玉脑袋,狠狠甩手几个耳光:“住口,住口……”
瑶玉不仅不住口,反是哭得更凶,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柯老夫人已经气极迷糊了,心底兜起一股亢奋,柯老夫人直觉她尖叫刺耳,万分难受,遂再次揪住瑶玉,伸出长长指甲,狠掐那一张一合发出凄厉噪声的红唇,想叫她闭嘴,好让自己清静清静,遂拼死命,掐……掐……掐……掐……
一时间,瑶玉被掐的口鼻流血,更加凄惨呼叫。
杨秀雅先时见瑶玉挨打,口鼻流血,只觉得痛快,还是假意劝解:“祖母,祖母,您消消气……”
熟料柯老夫人充耳不闻,竟然大力摔脱了杨秀雅,继续追打瑶玉。
秀雅这才警觉事情反常,也才发觉柯老夫人神智有些不对,忙着一把搂住柯老夫人大声呼唤:“大爷大爷……祖母不好了……”
柯家为一早发觉楼上哭声不对,无奈楼门锁闭,他大声呼喊,无奈屋里之人只顾吵闹,杨秀雅有心要瑶玉受些教训,柯老夫人不发话,她也顺势不开门,只是跟着劝解。
此刻她已经无法收拾了,又怕柯老夫人出了事自己落埋怨,方才跌跌撞撞开了楼门。
柯家为赶进门来,很快止住了半疯癫的柯老夫人。下一刻柯三爷方氏也到了,只见柯老夫人翻着白眼直梗气。方氏忙着替她掐人中,柯三爷替她抹背顺气,好容易才回过神来。
醒神的课老夫人胸脯子急剧起伏,依然呆滞的目光从柯三爷柯家为方氏秀雅瑶玉一路滑过,瑶玉吓得缩成一团直颤抖,柯老夫人复又忆起前情,先受外人侮辱,再受孙媳妇算计,复又被瑶玉气得半死,柯老夫人只觉得自己极度失败,瞬间血冲脑门,往后就倒了:“作孽啊……”
房中顿时慌成一团,哭声喊声此起彼伏,好一通裹乱。
却说这边开始闹腾,早有丫头告之瑶草,瑶草匆匆赶来,在门口瞧见瑶玉满头脸血迹,又见柯老夫人痴痴傻傻,只恐祖母在自家出事,忙着吩咐大管家陈林去请李老太医过府。
瑶草安排好人手,复又上楼,方才进门,就听柯三爷一声惊叫:“快请大夫!”
柯家为翻身就跑,却被瑶草拦住:“大哥别忙,管家已经去了。”
房中忙乱各人闻听太医就到,顿时心安不少。
柯家为抹把汗水,苦笑声声:“多亏妹妹稳妥。”
一时大家将柯老夫人放平,谷雨送来薄荷香露,方氏接过涂抹在柯老夫人鼻翼脑门太阳|茓上。
柯老夫人终于悠悠缓过气来,泪水长流不止,却不发一声。
柯三爷见柯老夫人醒了,叫了柯家为一边盘查,可惜柯家为也说不清白。
一时里太医到了,柯三爷陪着太医诊治,暂且按下了。
李老太医切脉过后,直摇头:“老夫人这是怄气伤肝,一时闭气。老夫一早说了,老夫人春秋已高,要清心寡欲静养,不得生气劳累,怎的不经心呢,这一次侥幸逃得过,下次就不好说啊。”
李老太医开了方子,又去李家药铺抓药,很快熬了汤药,柯老夫人喝了终于沉沉睡安稳了。
这一来,柯老夫人一行却又走不得了。
方氏杨秀雅日日守着熬药伺候,瑶草下了闺学就带了双胞胎前来探视。
瑶玉三天混没露面,对外宣称他见喜出水痘。
家中除了杨秀成这个傻瓜急得只跳脚,别人大都知道什么猫腻。
第四天,瑶草受方氏命去探过一次,吓得不轻。但见瑶玉一张俏脸上横七竖八道子,脸肿得似个猪头,嘴唇翘得老高,话也说不清楚,见了瑶草杨秀雅,慌忙将脸用帕子遮住,直咆哮:“图区……图区……”
瑶草惊问杨秀雅:“这?三天了怎的还是这般?太医不是看过吗?消炎药没喝么?”
杨秀雅悄声道:“她舌头嘴唇都被掐破了,舌头肿了,话也说不明白,还不吃药也不上药,说汤药有颜色,怕留下疤痕毁了容,我也拗不过,诺,就这样了。问过太医,说自己养着也能复原,且老太太又病着,我也就顾不得她左兴了。”
瑶草不免去安慰几句:“大姐还是喝点消炎药吧,天气炎热,倘若发了更麻烦。”
瑶玉却是一声冷笑:“哼,你们看我这样很高兴是不是?且别得意,我若倒霉,谁也跑不了,祖母绝不会绕过谁!”
瑶草只觉得莫名其妙,见瑶玉作兴便退了出去:“大姐你好生将息,缺什么跟我讲一声。”
杨秀雅却面色大变,估摸楼房不隔音,瑶玉听见柯老夫人之话,侯着瑶草出门,杨秀雅落后一步,低声言道:“哼,玉石俱焚你不怕,不死不活抄一辈子经呢?”
瑶玉咬牙:“你敢?祖母大哥不会放过你!”
杨秀雅却笑微微大声道:“作甚这般火大,不喝就不喝嘛,妹妹歇着吧。”
瑶玉随手丢来一个石榴花枕头,杨秀雅却抢先关闭房门,大声道:“妹妹消消气,嫂子再不逼你喝药了。”
瑶草虽然没有有意偷听,却也知道杨秀雅之言绝非喝药之事,不过这是她们嫡亲姑嫂之争,于自己无关。
却说柯老夫人这一病,将柯家才回想祭祖之事也耽搁了。柯老夫人虽然已经痊愈,混不提返乡之事,整天沉默不语,眼神空洞,偶尔幽幽叹息,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柯老夫人痊愈,方氏也对外宣称,说瑶玉病有起色。这也是柯老夫人意思,因为水痘不可能十天半月不见好。
柯家有杨秀成见柯老夫人康复,双双辞别去了白鹿书院就读。杨秀成临别求见瑶玉,瑶玉脸似个猪头,当然不愿意接见情哥哥,推说水痘虽好,不能见风,要闭门修养。杨秀成只得作罢,反倒托付堂姐好生照料瑶玉,并说日后定当厚报云云。
杨秀雅满腹辛酸说不得,只得叮嘱弟弟好生读书,注意身体云云。柯家为借口照顾祖母弟弟滞留下来。只是日日手不离书,自行攻读。
又过几日,杜夫子赵栖梧师徒乡试名次靠前得到学政赏识,举荐他们入太学临阵磨枪,预备来年一举跃居龙虎榜。临行前来辞别太爷,勾引的柯家才意动不已,他因为名次太靠后,不在举荐之列,他预备返乡祭祖后再回白鹿书院,明年参加会试。却因为柯老夫人态度不明迟迟碍着不起身,今见赵栖梧师徒已经祭祖访友完毕,开始会试备考,心情越发毛躁不安起来。却碍着柯老夫人威严做声不得,唯有每日在云窗苦读。
这一日正是八月二十五,鹿鸣宴后第五天,柯二爷奉命前来催促,言说柯家族长都等着呢。
却说柯二爷见过柯三爷,兄弟一起来见母亲大人。柯二爷简述一遍老父与族长之言,并说家里已经备齐庆功宴,只等柯老夫人柯家才返乡了。
柯老夫人沉默片刻言道:“我虽好利索了,却是瑶玉病者,她好好得来,纵不能病歪歪走,总要等她复原再走,不然回去如何见人?”
柯二爷惊问:“瑶玉又怎的了?”
柯老夫人却道病了,其他一字不肯多说。
柯二爷只得追问杨秀雅:“大侄女儿倒底何时能好?”
杨秀雅言道:“如要复原半年不止。”
柯二爷更加惊诧:“什么病这般厉害,没请那位李老太医瞧瞧呢?”
杨秀雅却是闭口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柯二爷直皱眉,转头看着柯三爷夫妻,以示征询。
自柯老夫人那日发癔病,柯三爷方氏如今不敢稍加辞色,生恐一个不好惹发旧疾。也怕柯老夫人借机发作,说自己不孝。夫妻双双哪敢龇牙,只好苦笑摇头。
柯二爷言道:“这可如何是好,父亲大人已经定好三日后黄道吉日,祭祖宴客,亲戚间已经广发请柬,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沉默的柯家为忽然言道:“瑶玉之病并不会致命有无需用药,回家休养就是,很是不比呆在这里。祖母还是以弟弟学业为重,早些起身吧。免得耽搁了弟弟明年会试。”
柯老夫人岂肯让家乡人瞧见瑶玉鬼样子,只想等瑶玉复原再回去,免得丑闻传扬出去,嘴巴张了张,半晌言道:“要不这样,你们兄弟先回去,左不过还要回来上学呢,我们在这儿一边养病,一边等候,等春节你们学里放年假,瑶玉大约也好利索,正好大家一起返乡过年。”
柯二爷闻言沉思片刻,叹口气,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笺,双手递给柯老夫人:“既如此,父亲大人亲笔在此,请母亲大人细细观看。”
柯老夫人接信在手,眼睛眯一眯,一声咳嗽:“什么事情这么慎重?不能口说,却要这般神神叨叨?”
柯二爷低头言道:“儿子并不知晓信笺内容,父亲大人临别告知孩儿,倘母亲大人一同返乡,这信件就秘而不宣,倘若不一起返乡,就将此信交给母亲大人。其他并无甚话交待。”
却说柯老夫人满心狐疑,眼皮直跳,直觉不祥,还是展开信笺,片刻之后双手竟然抖索起来,随即将信件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跳起脚来狠踩几脚:“呸,老不死,不正经,你想采花蜜,且等我骨头烂了再说!为儿、才儿、秀雅,收东西,我们即刻返乡,我三天不在,石头瓦块都成了精了,做死的东西!”
却说瑶草立足柯老夫人身侧,虽然柯老夫人收得快,无奈瑶草心智成熟,已然一目十行,早将信笺看得真真切切:
贤妻见字如唔:
自贤妻离家三月有余,老身犹如失群孤雁,长日无聊猫狗为伴,夤夜难寐伴孤灯独栖。
几次信笺寄语,奈贤置之不理。思之再三,终于省悟,贤妻为儿女家族兴旺之计,奔波劳累,老夫实不该阻扰。
然老夫年逾六十,虽不思夫妻之情,却须作伴之人,长夜孤眠无人话语,实在难挨。
今寄信笺,敬告贤妻,吾意秋菊,以为姨娘,了度残年。贤妻不允,即日归来,贤妻不归,各自周全。
某月某日某时……………
寄信人某某某……………
瑶草瞧完,嘴角依然微微翘起,心里竖起大拇指,祖父英明!忽而心头一动,抬头寻找二伯父,柯二爷瞧着侄女儿看自己,嘴角噙起一丝淡笑,几不可见处,确实实在在眨巴一下左眼,随即戏虞一笑。
瑶草笑对二叔做个口型:“高!”
老实人柯二爷嘿嘿一笑了之!
还魂草(重生) 喜上加喜
却说柯老夫人当晚就要出发,柯老夫人年岁已高,柯三爷夫妻岂能安心让她们夜间赶路,好歹劝住了。柯老夫人抹着眼泪把柯老爷子老不羞,老混蛋,咒骂了不止几百几千遍,听得瑶草惭愧不已。
虽然老爷子不来信明说,瑶草估计是自己叙述祖母一行所作所为以及瑶玉过继之事让祖父生了老妻气,这才发了脾气。
不过,也不能排除物极必反可能,或许老爷子这些年也受够了,思谋反抗翻身了。
即便祖父因此纳了秋菊,瑶草也不会对祖母惭愧,谁叫她伸手太长,自家夫君不理会,偏偏想着把手伸到媳妇荷包里。最好爷爷争气再生个小叔叔小姑姑,不叫她自己肉疼一会,不会长记性,不然日后还要操闲心。
却说柯家才、柯家为、秀雅几人见祖母答应返乡,俱个欢喜,唯有瑶玉不乐意。祖母许她愿望一个也没达成,还弄得浑身伤痕,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叫她如何甘心?只是祖母如今翻脸无情,她又反抗不得,哭又哭不得,倒不是别人不许,而是瑶玉自己害怕泪水污染伤口,伤了容貌。
这几日瑶玉百思不解,她不过跟宋二公子答对几句,礼物也是他硬性赛给自己,且他也保证了,回家禀告母亲请媒人,一切走正常聘嫁途径。绝不会泄漏消息败坏自己名声,有什么不妥?
瑶玉相信,只要对自己有利,祖母最终会包涵自己依顺自己。就是如今亲事不成,还有杨家做下手,自己毫无损伤。不想祖母这般不依不饶。
想当初她与杨秀成牵手走到祖母面前,祖母也是笑眯眯乐观其成呢。就是当初大哥不也是跟表姐耳鬓厮磨,谁人干涉过?偏是如今这般惺惺作态,排揎自己,真是烦躁。
她实在没想到一向千依百顺的祖母这次发了这大火气。
瑶玉是喜欢杨秀成,无奈杨二夫人对她不大热络,甚至几次当面露出悔婚之意,见了自己没个好脸色,到对苏氏瑶枝笑言一对,瑶玉早就不忍耐不住要发作了。
再者,杨家并不十分富裕,不过百十亩土地土财主,瑶玉觉得自己即便嫁入杨家,也不会有瑶草体面,自己妆奁婆家都将不敌瑶草。想自己聪明美貌无一不拔尖,远胜瑶草,凭什么她什么都压自己一头?瑶玉实在不甘心。
所以,那夜晚花园子漫步,偶见墙头宋二公子,说仰慕她久矣,还说要请媒人上门,她心动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达成这才子佳人一段佳话,做了同知府儿媳妇,自己里子面子都有了,那时倒要看看瑶草还敢在自己拽不拽。她甚至想象着二舅母听闻自己嫁入同知府,该是何等吃惊,何等后悔莫及,痛哭流涕。
哼,不过一个土财主,竟然敢瞧不起自己,就该受到教训才是。
不说瑶玉异想天开,却说柯老夫人这次气性虽然大了些,也没完全糊涂,或者说她对瑶玉爱得实在根深蒂固,那样迷乱的情况,瑶玉脸上青紫蜡黄,十分刺眼,并无一丝儿损伤容貌,只是舌头嘴唇破的厉害,只这两处伤痕丝毫不影响容貌。
虽然不至于破相,短时间不能完全消除痕迹。这代表瑶玉回家非但不能出席哥哥庆典,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人前露面了。瑶玉做惯了公主,如何不恼?
无奈柯老夫人心意已决,瑶玉这次所作所为已经触到柯老夫人底线极限。
寻日里瑶玉争吃争喝,耍点蛮横,撒点娇,欺负姐妹兄弟,柯老夫人且不会怪罪,她觉得大家闺秀就该有有傲气,就该是这等派头。更何况瑶玉是她心头肉,岂能给别人欺负?
熟料瑶玉这回丧德败行,竟然坐下这寡廉鲜耻之事,这让柯老夫人觉得沮丧丢脸,反观瑶草乖巧懂事,柯老夫人越发愤怒,只恨瑶玉不争气,不长脸。柯老夫人这回终于后悔了,再一次对瑶玉失望了,她只想抹平一切,让瑶玉顺利出嫁。
柯老夫人一旦决定,对瑶玉也分外严苛起来,瑶玉稍一违拗,柯老夫人便决绝言说:“你若不听祖母,就依你哥哥所言,依旧回去青莲,庵陪伴你母亲,你的嫁妆我自然为你办妥贴。你等着出嫁就是了,何去何从,子拿主意。”
瑶玉再不敢龇牙了,青莲庵苦行僧的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说是打点行装,其实柯老夫人就是空手而来,不过几件衣衫包裹。就是柯家为兄弟也并不似一般考生背着书搂,带着铺盖行李,不过一身换洗衣衫几本书而已。这次回去确实满载而归。
方氏除了替柯老夫人置办了大量土仪,又为柯老爷子带了好几大包贵重药材,给柯老夫人杨秀雅以及苏氏瑶枝的各色尺头也不少,兼之柯老夫人杨秀雅瑶玉三人三月来做了春夏两季衣衫,零零总总收拾了满满一大马车。
方氏还有银钱奉上,因为柯老夫人至此每月十二两月例,方氏给柯老爷子这个开通的公公也包了同等分量月例银子,以示敬重,当然也有感谢意思。
另有宋夫人替瑶玉压惊的银子一百两,外带各色锦缎尺头,方三夫人的贺仪一份。虽然柯老夫人当时严词拒绝,方氏不会受这些东西,一并包好交给了杨秀雅,叫她届时替瑶玉添妆。
杨秀雅只觉得这银钱尺头戳眼咬手,却也不敢违拗,代收了。
除了方氏宫中礼品,瑶草私下也有礼品奉送,除了给老爷子寄去自己搜罗王羲之、王献之名帖,碑文拓本(字帖当然不是真迹,仿造的也很贵重了)。汴京最新产品漱金墨一盒,另外花了十两银子买一青花瓷笔洗,据说是官窑所出,流落民间,稀罕得很,也不知真假,左不过是瑶草一片孝心。
另外瑶草还与老爷子做了一身石青满绣松鹤延图案夏衫,又有千层底一双,白棉布袜子一双。
看着瑶草一件件交待给柯老爷子东西,那么细心,那么亲切。柯老夫人心里一时五味俱全,拉着瑶草,突兀的,柯老夫人想静安师太预言。这些日子看下来,瑶草不仅帮着打理家务,柯老夫人发现瑶草几乎每天都会用半个时辰左右陪伴双胞胎孙子玩耍,带着他们散步,教导他们认识动物植物,将一些通俗易懂的小故事。对他们言传身教,似乎比方氏更像个母亲,遂又叹道:“你果然是个小福星呢,还是你祖父有眼力,他早说了,你是个好的,比你兄长们还有慧根,可惜不是男儿,不然定会光宗耀祖。”
瑶草羞怯一笑:“祖父太夸奖了,哥哥姐姐们都是好的,我不过凑巧得了祖父眼缘,生了偏爱,只觉得世上无双了,其实孙女最是笨拙了,倒叫祖母笑话了。”
这话让柯老夫人尴尬得很。她只觉得瑶草在暗示自己与瑶玉,一时面面瑟瑟,假作咳嗽一声。瑶草忙着起身倒茶,又替柯老夫人捶背,候柯老夫人平息了比那起身告辞:“祖母早些安歇了,明儿孙女儿送祖母。”
瑶草给二姐瑶枝除了信笺一封,也准备了礼品,为主是两身衣衫,一身银粉翠衫,一身轻柔紫衫,与瑶草所穿一般无二,又有一盒配套首饰,是专门为她吃席见客所备。为防瑶玉劫和掉包,瑶草径自交给二伯父转交。
并托二爷带话:“请二伯父转告二姐二婶与祖父,说我很想念他们。”
柯二爷笑道:“嗯,她们也时时念叨你呢。你祖父还说了,你一手簪花小楷越发精进了,叫你日后多寄信笺回家,她喜欢读你的家信,常常半夜睡不着,拿出来回味呢。”柯二爷说话间。乘人不备挤挤眼。
瑶草猜测二伯父肯定知道自己跟祖父告状之事,这可是犯了口舌,与闺讯不合,想着祖父因此言及纳妾,瑶草直觉罪过,顿觉面色讪讪:“好咧!”
却说隔天一早,卯正十分,柯老夫人一行人已经用过早餐,整装待发了。
柯三爷雇了三架骡车送他们返乡,因为有柯二爷柯家为兄弟相随,柯三爷没再派兵丁护送。
却说大家牵手相送依依话别,柯老夫人拉着柯三爷双胞胎只落泪,杨秀雅也拉着方氏母女直抽泣。
柯二爷柯家为柯家才则在一边劝着柯老夫人,顺带说着感谢话儿。唯有瑶玉因为脸上伤痕未消,她又是爱美之人,总用一把团扇遮住脸,对众人絮絮叨叨话语不迭,十分烦躁,沉脸坐在车上,眉头紧皱,不时扫视众人,眼里不耐十分明显。只可惜,她如今身价暴跌,无人理会与她。
却说瑶草本着送佛送到西,觉得一点东西不送瑶玉面上不好看,遂特特把自己夏日出门帷帽带来,当面送与瑶玉一路遮羞。
不料瑶草笑意盈盈奉上,瑶玉却劈手一夺:“别指望我会谢你啊,我不到你家也不会这样,我们扯平了,这鬼地方跟你一个德行,与我八字不合,犯克星。”
瑶草浅浅微笑:“那就不要再见了,妹子祝大堂姐青云直上。”
瑶玉戴好帷帽,一声冷笑:“一定会的。”
青果青叶跟在瑶草身边,十分恼恨,轻声嘀咕:“狗咬吕洞宾,小姐理她作甚,真可惜了,一百个铜钱呢!”
声音不大,就近的瑶玉杨秀雅可都听见了,眼见瑶玉怒目圆瞪。瑶草忙支使她两个道:“还不快去闺学帮着银红姐姐洒扫,就知道偷懒。”
她两个趁机脚底抹油跑了。只把个骂人不成瑶玉气红了眼。
杨秀雅不好数落瑶玉,只是给瑶草致歉:“负累三妹妹了。”
瑶草笑得和煦端方:“些许小事,不值提的,大嫂子善自珍重。”
方氏递上食盒给秀雅,轻声言道:“少争闲气,调理身子养下孩儿是正经。”
秀雅眼圈又红了,一屈膝道:“多谢三婶照应。”
柯老夫人最后说了句:“老三,年节别忘了回去瞧瞧啊。“
方氏瑶草只送出二门口,柯三爷却是骑马送了一里地方才折回。
送了瘟神,瑶草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驱散了,天空更加瓦蓝,莲池无限青碧了,整个人舒心的只想歌唱。
幸福的日子容易过,眨眼就是九月九,重阳节,一般出嫁闺女,都要在这一日相约回娘家,孝敬父母双亲度佳节。方氏这一日一早,便穿戴一新,带着瑶草双胞胎到了汴京娘家。
乘着方氏饭后陪伴外祖母外祖父散步聊天,瑶草偷空跟着三舅母去了香粉楼,察看自家生平第一份产业。瑶草也知道,这份产业属于自己只是那么微不足道一点点,可是瑶草任然忍不住兴奋。
一时车马停住,但见三开间的门面楼房已经立起,黑漆门方,雕花门窗,楼高两层,后有对河楼,四边游廊相通,方三夫人道,这叫走马转阁楼。
前后楼俱是一般摆设,一搂铺面,二楼贵宾雅客间,室内家俱已经摆放齐整,上等红木家具,细白胎瓷茶盏,画屏帷帐,俱已铺排齐全,只等最后些微调整即可开张。
后院遍植花草树木,因为干急使用,俱是整株移栽,整个花园子虽然刚刚建起,看着却似乎经营几十年的老园子了。花园不甚大,却也不小,园中花卉虽非名品,贵在四季花卉不断绝,莲池、假山、亭台楼阁、游廊水榭一应俱全,池中栽莲,路边遍植青竹高台种菊。此刻正是金秋时节,空气中有一股浓郁桂子香气。
瑶草对着这个花园子比之祥符县衙花园子还要亲切,无他,瑶草出了银子,参与了建筑过程,真真切切体现了拥有的滋味。且这是一个全新的园子,没有过去,只有无限美好之未来。
瑶草张开双手,闭目仰面,细细体味秋日香风吹拂,只觉得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爽快乐。
瑶草皱皱鼻子深深嗅着芳香,笑盈盈夸奖道:“大表嫂真是能干,一年的院子竟然开了桂花。“
方三夫人笑者一指隔壁:“诺,隔壁院子以前住着桂老爹,偏又爱种桂花,是个调香师傅,偏他命中无子,这一片上次走水,烧坏了街面木板房,他家房舍片瓦不留,只后院桂树还是好的,很多人争购呢,那桂老爹是江南人,与你大嫂子是同乡,与他对了心思,你大嫂子卖地外又与他多把百十两安家银子,又让他搭了方家货船回江南投奔侄子去了。”
瑶草顿生一股钦佩:“大嫂倒是个良善人。”
方三夫人翘嘴一笑:“哼,她才是个精算盘呢,桂老爹传了她一张木樨香露的配置方子呢。”
瑶草一愣,随即一笑:“这也是好人有好报呢,表嫂会救人,这是眼光,别人也学不来。”
方三夫人见瑶草不是跟薇君一般懊恼,只觉得打扫运气好,或是跟莲君一般不屑,觉得大嫂子耍了奸猾,而是在众人诋毁中生生看出一份高明来,只觉得这个外孙女儿在可爱可心的余暇,聪明了的,胸襟了得,心里倒升懊恼,不该一早给儿子定了亲事,错失良缘。想着木莲是官家女,心兰是内侄女,谁也退不得亲,唯有遗憾。
随即想起今日主要目的,告诉瑶草一个信息,方大奶奶通令股东们,每份额追加一百两银子,以为开张启动资金。三舅母只怕瑶草银钱不凑手,宣称可以代为垫付。
瑶草忙着摆手拒绝:“多谢舅母,我自有办法。”
冷香已经通报了瑶草跟方英勋抵押借银之事,且也知道瑶草三月中旬已经赎回全部首饰,因笑道:“又跟你五哥哥抵押当当呢?”
瑶草一愣,随即一笑:“这回青果在祥符县已经找到一家叫天和的当铺,左不过是些笨重金器,平日也用不着,等日后赚钱再赎回来,再者,我娘把我月钱也长道五两了,我寻常也不用钱,每年净得了,光这一项我就有六十两,凑一百两真不是问题。”
方三夫人笑着一捏瑶草粉腮:“真真拿你没法,就跟你娘张张口,何须这般作难。”
瑶草皱皱鼻子冲着三舅母笑:“舅娘没听说过一句话呢,叫做辛苦讨得快活吃,自己操心劳力,才会有成就感,且我不能一辈子窝在娘怀里做女儿,总有一日要担负起照顾爹娘弟妹责任来,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跟庙里泥菩萨有何区别。”
方三夫人叹气:“罢了,说不过你。”
瑶草迅速缠上三舅母胳膊歪头笑:“错了,舅娘是舍不得说我。”
方三夫人笑:“嗯,你不怕竹篮打水赔了?”
瑶草呵呵一笑:“配了也不算什么,这园子这般舒服,就搁着以后各家赏春花秋叶看雪景也是好的,以后招待客人也省下了租园子费用呢,用自家园子招待客人岂不是更亲切。”
方三夫人直乐:“真是你外婆嫡亲外甥女,婆婆也是这一般说法呢。”
舅甥们一路观摩景致,相谈甚欢,不在话下。
翌日回家,瑶草质押了一个金项圈,因是活当,瑶草只抵押了五十两银子,添上平日所积攒月钱,又有寿诞贺礼还剩下些吉祥锞子,凑足一百两毛毛雨一般。
十月初三,方三夫人给方氏母女下了烫金请柬,香粉楼装饰已毕,十月初八,正式开张。
其实香粉楼老早已经万事齐备了,只是外公海船未归,方大嫂子求全之人,觉得没有海外惊奇东西装门面没有震撼力,因而才一推再推,终于九月底大舅父率船队归来,大嫂所置办东西一一到位,这才正式开业了。
应了瑶草要求,三舅母没公开瑶草小东家身份,只是跟方氏一样作为亲眷,跟着外祖表姐们一起混样子参与了剪彩仪式,只有三舅母跟瑶草真心碰杯,彼此恭祝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倒不敢想了,瑶草只希望积累经验,沾沾福气。
开张一月,大家忐忑等待,香粉楼没有大嫂想象那么红火,也没有瑶草担心那般冷落,来客都是相熟贵妇人,凡初次光临都是六成折扣。方家大奶奶只有她的小算盘,第一个月只要扬名汴京贵妇圈,不亏本就是成功。
香粉楼生意不过是瑶草生活中浪花一簇而已,好了添一份精彩,不好曾加一份阅历。与瑶草生活走向并无多大影响。
时间很快进入腊月,一年一度年节应酬又开始了,同时,瑶草在忙碌间隙也有一份烦躁,无他,柯老夫人来信了,叮嘱柯三爷一家早早回家过年去。
却说这一日腊月二十三,家家送灶神,有些性急人家,已经在上坟扫墓迎祖宗了。
这一日,柯三爷也在衙内亲自主持祭灶神仪式,衙役们除了留守人员,大都要返家探亲团圆去了。依照旧例,衙门典吏书吏班头夫人都要来与太爷夫人方氏送礼辞行,方氏也置酒一席,全做饯别。
下官夫人热情敬酒奉菜,方氏客气周旋,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胃中翻腾要作呕。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一时惊动各人,瑶草迅速差人请来李老太医为母亲诊脉,老太医搭脉少许,面露微笑,拱拱手:“恭喜夫人,并非症候,乃是脉中有脉矣!”
还魂草(重生) 家长里短
不说方氏幸福羞红了脸,瑶草也是喜上眉梢,连日烦闷一笔勾销。喜滋滋握了方氏手,清幽双眸闪着光:“娘亲,我好高兴!”
方氏又惊又喜又有几丝不好意思,毕竟女儿十岁了,都有人上门说亲了,因道:“真是,当初生了你望穿眼睛想怀上却歇了怀,如今娘都二十六七了,却再而三的,其实,娘亲有你我儿,有双胞胎,已经很满足了。”
瑶草搀扶着方氏躺下笑道:“才不够呢,你还记得当初祖母送您的缠枝莲扁方金钗吗?祖母可是生了三子一女,按照您双胞胎计算,您至少还有四个儿子呢,如今又没人干涉使坏,您就慢慢的,可劲儿生呗,也别担心乏人照应教养,有女儿呢。”
方氏嗔怪,佯作要打瑶草:“你这孩子,生这么多,娘成了啥人呢!”
瑶草闪身躲在陈妈妈身后,伸出个脑袋笑道:“您且躺躺,我去仔细征询李老太医,看看如何替您调理。”
方氏这一晕眩,柯三爷很快得到了消息,心里直着急,这已经年下,方氏这个主心骨可病不得。
却说瑶草寻得李老太医,细细一番请教,如何确保母亲健康。又把之前所学中药膳写出来,请教李老太医。
李老太医知道衙门之内瑶草能做一半主,平常常来常往,瑶草跟李木莲关系又好,对李老太医十分恭敬,李老太医早把要瑶草当成晚辈看待,因此也就没有隐晦,仔细看过方子做了圈点,末了交代说:“夫人身体眼下无碍,只是前三月关键时刻,最好静卧修养,饮食宜清淡,少食油腻咸盐,多吃核桃鸡蛋鱼类。等胎儿坐稳,老夫再为夫人切脉,那时再调饮食,增加活动。”
瑶草听这话跟二伯母苏氏所说大同小异,心里顿时底气足了。
瑶草恭送李老太医出门之时,迎面碰上心急火燎父亲。柯三爷见了李老太医忙一抱拳:“劳累李老先生,不知内子要紧否?“
李老太医抱拳呵呵一乐:“恭喜太爷贺喜太爷,夫人乃是有喜了。”
柯三爷一愣之下喜笑颜考,抱拳作揖:“托福,托福!”
李老太医忙回礼:“焉敢,焉敢!”
瑶草闻言直想笑,托福也是托我母亲福呢,跟人李老太医什么关系?不过她且不敢在柯三爷面前露白,倒底忍住了,送别了李老太医,正色回禀道:“爹爹,老先生交待母亲要卧床静养,祖母又来信催促家去,您看?”
瑶草边说边观察父亲脸色,生恐他愚孝泛滥,硬要一家子返乡。谁料柯三爷笑吟吟直摆手:“这个为父自会去信与你祖父母解释清楚,其他的事儿为父一窍不通,还要我儿铺排。”
叫我铺排?
瑶草直觉这话颇费思量,只怕是自己母女不回去,柯三爷各自回去意思呢?
因愣一愣,且不敢再问,生怕被父亲责备不忠不孝。旋即又开心了,管他,只要自己与母亲不回去受罪就好。欢欢喜喜与清明谷雨商议,有心写信跟外祖家再借收生婆与能干月嫂来使。
谷雨当即就扑哧笑了。
瑶草微笑瞟眼谷雨:“怎的?很不该么?”
谷雨摆手:“不是不是,收生婆还早呢,月嫂呢,我笑的姑娘舍近求远了。”
瑶草闻言,指着清明谷雨大喜道:“难不成你们谁?”
清明谷雨同时点头儿:“嗯,我们原是夫人许了小姐陪房,婚后老夫人就免了我们差事,专门跟着学习孕妇调理以及照顾婴儿,兼之我们生产都是亲手亲为,对婴儿习性甚至简单病症都有一定经验,小姐若不嫌弃,我与谷雨可以配合姑娘照顾夫人。”
瑶草喜之不及,没有谁比清明谷雨更让人安心了。
不过,瑶草倒底不安心,亲手写了一份信笺派人送至汴京外祖家,一为报喜,二为了解清明谷雨手段高低。
方家信笺没到,人却来了。方家老爷子老夫人,翰林三爷三夫人,方大爷方大奶奶。几乎老中青齐齐而动。
特特是方大奶奶,刚得了儿子,跟方氏低头细语,说不完的育儿经。三舅母高兴之余直泛酸:“谁说妹妹命不好啊,我们几个都是二十岁上歇了怀了,不想你老树开花节节攀升,二十四岁有生了双胞胎已经破天荒了,不想而今又怀了,又有女儿贴心肝,唉,真叫人嫉妒死!”
瑶草知道三舅母眼下正不自在,三舅舅年前收到两位漂亮姬妾,虽然只是通房,三舅母在事后赏了药,做了处理,三舅舅也不大迷恋,且不怕有人会生了儿子抬姨娘。
可是有一点三舅母如噎在候,这两个女子都是三舅顶头上司所赠,退不得,卖不得,除非一日舅舅官做得比人大了,否则,这些两人就得一直在眼前晃悠,气不死人,膈应人。
再者,方三夫人也担心,怕夫君总有一日吃惯了嘴,迷上了这口,毕竟眼下京都有那么一帮子自诩风流之人,都以拥有名马美妾为身份象征。且方家也有先例,男子三十岁以上可以纳通房小妾,毕竟三十岁以上女人在这个年代,已经被认为是老女人了。而方三夫人今年三十一了,自从生下五少爷方英勋,十几年过去再没开怀,大儿子方英功也快行冠礼娶媳妇了。
方氏以二十七八岁高龄再怀孕,方三夫人感慨在所难免。
瑶草最是有眼色,见三舅母情绪不高,忙着使人剥了金橘胭脂柚来与母亲开胃,笑嘻嘻岔开话题:“娘亲,您可要努力哟,外祖母把名贵药材送了几大箱子,苹果青皮梨,金橘胭脂柚,也有好几大篓子,又有新鲜鸡蛋鹅蛋鸭蛋各一大篓子呢,简直搬家似的,您可别辜负外祖母舅母达标嫂子。”
方氏这一段日子胃口一直不大好,时不时泛酸,方氏也没在意,只当自己脾胃弱,嫩没想到孩子上头。
却说方氏嘴里正没味儿,吃着这些鲜果甚是对味,也知道这几宗东西在这个季节可是吃得银钱响。因嗔怪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要哄呢,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都有侄儿媳妇侄孙子了,倒道教孩子们看着笑话。”
方大奶奶柳氏掩嘴一声笑:“姑母快别这般客气,祖父祖母对我们都是一般疼惜,去年这活儿,祖父祖母正喂我与他二婶吃银钱呢!”
方老太太笑道:“你们一百岁也是我的孩子,我爱宠着你们,不然我留着印前做什么,又带不进棺材去。”
瑶草忙着拉了外祖母撒娇:“外祖母,草儿可不许,您要百岁千岁活下去。”
方大奶奶柳氏噗嗤一笑:“是呀祖母,您且得百岁千岁呢,表妹还没吃您的银渣滓呢!”
这话瑶草可知道意思,却要是故作懵懂:“大表嫂就爱胡说,银渣子焉能吃得?好叫人笑话!”回头拉扯外祖母衣袖笑道:“外祖母爱吃什么菜色,告我一声,我吩咐人准备去。”
瑶草不过为了摆脱尴尬,方老夫人口味她可清白得很,混不用征询。方老夫人闻言到十分配合:“你这话倒提醒了我,别的倒罢了,前些日子你孝经那个枣泥山药糕,你外祖十分夸奖几句,我也喜欢得紧,若方便,今日做些来就是你孝顺了。”
瑶草忙笑道:“外婆若说别的山珍海味,甥女儿办不来,独独这个倒不难,甥女儿因为自己贪嘴,爱吃这个,十月间问灵儿要了好几篮子放在库房,不过一时半刻功夫就能做成了,您就等着夸我吧。”
瑶草笑着自去准备不提。方老夫人却笑问方氏:“草儿说起这个灵儿,她的兄长是不是今年中了举人那个赵哥儿?”
方氏笑道:“正是赵哥儿妹子赵灵儿,是个聪明灵巧丫头,跟瑶草也对脾气。”
方老夫人却微一皱眉:“嗯,这孩子倒是不错,年纪轻轻中了举人,她母亲放任女儿与草儿结交,未必没有他意,只你与姑爷什么想法?我可听说了,赵家那些亲戚都不是省事儿的,比柯家……别到时候又裹乱,我就怕草儿再遭你的罪,我看楠君倒还好。”
前情往事方氏不愿意多想,勉强笑一笑道:“我试探过老爷口气,老爷似乎喜欢那聪明会读书孩子,那一丝女婿必定不能是白身,倒也未必就是赵哥儿。且草儿又还小,婚事还远得很,且慢慢看着。世家大族看着光鲜,其实充满着阴谋算计,一天到晚提着肝胆。我倒看中赵家人口简单,不用算来算去。只要婆婆良善,女婿能干,家事差点无关紧,有娘家撑着,也免得瑶草儿过门受委屈。”
方三夫人闻言一声哂笑:“小姑子别说我寒碜你,你别是被柯家那起子破落户玩意儿吓坏了吧。”
方氏叹气:“正是呢,柯家原没什么好争得尚且如此,遑论家事百万名门世家?我只求草儿平安顺畅。”
方老夫人不由点头:“嗯,细想想,你这话也有道理,楠君也说过她公公那几个姨娘庶子,个个不是省油灯,借着办货之机中饱私囊,私立门户开药行,公然与公中铺子抢生意,只恨不得拆了房子卖木头。幸亏她公公还算不糊涂,她婆婆也还厉害压得住。唉,说起来楠君孩子也来之不易,好几次差点着了狐媚子道儿。”
方大奶奶柳氏一直没Сhā嘴,这会儿见大家越说越沉重,忙着一声笑:“孙媳妇不大认同姑姑话,也有我们方家这样兄恭弟友妯娌相亲的人家呢,我看表妹是个有福的,且又年幼,这几年大家一起长眼慢慢寻摸,总能寻得一户合心合意好人家来。”
方老太太闻言呵呵直乐:“这话儿我爱听,还是明哥媳妇心思玲珑,真真可人疼丫头。”
方三夫人也觉得方才话题沉闷了,遂故意苦着脸道:“小姑啊,看来我们两个没人疼了,谁叫我们嘴笨呢!”
方氏见惯了三嫂撒娇卖痴,不免哂笑:“三嫂你多大年纪呢,到跟侄儿媳妇吃醋做耍子!“
方三夫人爽快一声笑:“你说我多大年纪,告诉你,我还且年轻得很,惹恼了我,我今儿回去也怀一个,你们信不信?“
方氏柳氏都抿嘴笑:“信,信,信……”
方老夫人忍俊一笑:“老三家里你就抓紧说嘴吧,等明年娶了媳妇,看你还说嘴不。”
方三夫人一声娇笑:“这不更好,明天媳妇进门,正好给我伺候月子,我连教养嬷嬷也无须请了……”
噗嗤……
祖孙三代笑成一堆,方老夫人笑得只抹泪,方氏笑得直打颤。
柳氏自己笑得肚子疼,还要替方老夫人捶背,间或还要提醒方氏:“姑姑且别笑狠了,仔细累着。”
不说柯三爷陪着岳丈舅哥侄子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方老爷子乘醉而归,一路直感叹寻了个好女婿,女儿有福气。
却说方氏这一卧床静养,年节操办人情往来就全部由瑶草接手,幸亏方氏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瑶草之前也做熟了,只需按照方氏拟定的单子,一一照办就是了。
凡有红白喜事,瑶草便依靠总管陈林操办礼品,需要女客到场,一律推辞,要男客出面者,便由柯三爷出面周旋,不到万不得已,瑶草绝不叫母亲操心。
只是腊月二十五,方三夫人专门使人瑶草送了急信,言说王大奶奶(余小姐)昨夜产下一女,腊月二十八大办洗三礼。
原来自从王大奶奶怀孕三月后,王大少另一房平妻便携子上门,美其名曰照顾大奶奶生产。这平妻虽然不敢使坏谋算余小姐孩儿,自她来后,便笼络的王大少好几月正妻房里绝了迹。她还仗着儿子,与王大少同进同出,在家指手画脚,在外走亲访友,俨然丞相府里当家主母。
余小姐有孕在身,受了气还说不得,生恐被人说成尖酸不大气。原本想一举得男,扳回局面,不想却生下女儿,虽然都是自己骨肉,到底美心不美意。兼之那女子一日三遍带着儿子到余小姐眼前晃悠,气得余小姐哭得泪人似的。
余夫人闻讯制了气,为了给女儿争面子,邀请所有亲朋好友务必捧场,要给外甥女儿办一个热闹的洗三礼,方三夫人叮嘱瑶草届时务必到场。
瑶草要出门,就不得不知会母亲一声,方氏闻言只叹息:“好好安慰你余姐姐,这事儿要她自己想得开才好!”
腊月二十八这日,瑶草一早进京会同方三夫人楠君梨君婆媳,与午餐前一同前往王家,出席余小姐之女王大姑娘洗三礼。
瑶草随身携带了长命金锁金首饰一套,银质打造长命锁手镯脚铃铛一套,也备了福禄寿全金银锞子添盆用。
至于因为带了两套贺礼,这是方氏细忖的安排,既怕礼轻了被人挑理,又怕礼重了被人说折了孩子福气,因瑶草准备二套礼物,倒时候见机行事。
三舅母直点头:“我们心里也打着鼓,到时候我们看余夫人,她重我们跟着重,她轻我们跟着轻就是了。”
一众亲友先去厅堂坐席吃长寿面,果然见一身着石榴红洒金对襟长袄,周身镶着银狐毛皮的清秀媳妇,言笑盈盈的在厅堂迎接客人。
瑶草从众人眼神种猜测,这位就是王翰林那位平妻,不免仔细观瞧两眼,但见那女子眉宇间带着小家碧玉的腼腆,时不时对人怯生生一笑,八分容貌倒有了十分美。她走起路来轻手轻脚,颤巍巍的打着晃,典型的柔弱病态美,是那种让男人不由自主生出保护**的女人。瑶草楠君几人互看一眼,都为余小姐暗暗担心。
等看了余小姐母女,瑶草就更加揪心了,但见余小姐脸色腊黄,一张小脸只有把长大了,浑不似个产妇,倒似个病了许久的病人。新生婴儿也十分瘦弱,哭声也不响亮,猫咪似地,一张小脸儿皱皱巴巴,似乎只比鸭蛋大一点儿。
余夫人忍不住抹泪,摸摸外甥女儿又摸摸女儿:“我儿宽心,先开花后结果,养好身子最紧要。”
紧着楠君梨君瑶草三人上前陪着余小姐说话,楠君悄悄与了余小姐一张方子:“先喝一济试一试,即便无益,且不会有害。”
瑶草也悄悄将方氏调理身子药膳秘方给了余小姐,悄悄笑道:“我娘亲有孕在身不得来,吩咐我将这个悄悄转给姐姐,说她就是这般调理,一举怀了双胞胎了。”
余小姐含泪灿烂一笑:“多谢你们来看我,替我谢谢婶娘。”
想起母亲曾经被人所乘,瑶草眼前晃过那位平妻的娇柔,又添一句:“姐姐满月了就开始这般调理,只是切切记住了,从挑药到入口,切勿假借她人之手,希望姐姐快些好些来。”
三夫人也笑道:“是啊,你快些好起来才是,太阳一出,那瓦上之霜自然化了。”
楠君等人纷纷劝慰,又夸赞小女儿长得漂亮,余小姐眼中渐渐有了亮色。
回程中,梨君楠君来与瑶草方三夫人辞别,忍耐不住愤愤不平起来:“这般小家子气,倒敢登堂入室,依我看,与余姐姐提鞋也不配,她倒会招男人。”
楠君紧盯她一眼:“你已经做人媳妇,怎的还这般不稳重。”她才惊觉自己婆婆在旁,红脸打住了话题,随她婆婆上车走了。
方氏上车只叹息:“我当初劝过余夫人,这门亲事未必好,她只不听,倒说是各门各户,那平妻又无背景,又是个绵软的好拿捏,如今怎样呢?”
瑶草颇有感触:“我倒宁愿那女子是个彪悍张扬的,她如今这般柔弱藤蔓似地,余姐姐占了面上风光,就占不得里子了。”
方三夫人狐疑看着瑶草:“这孩子,说话倒似个参透世事的,你多大年纪,这般老气混秋?”
瑶草原本想起简小燕而感慨,这话却说不得,只得笑道:“什么呀,我不过爱看闲书,看着余姐姐与那女子,突兀想起汉朝陈阿娇与卫夫人。”
方三夫人点头道:“但愿她能效仿卓文君。”
还魂草(重生) 议婚得子
方三夫人笑过顿一顿,搂了瑶草一声叹:“舅娘心里堵得慌呢,草儿歇一夜陪陪舅娘说说话可好?听你一笑啊,我心里开阔多了。”
瑶草原本担心母亲方氏,不敢稍离。拒绝之话产点出口。复又一想,这次母亲怀孕,父亲似乎比之双胞胎时还紧张,瑶草几次瞧见柯三爷亲手喂了母亲吃东西。且三舅母待自己情分匪浅,见舅母闷闷不乐,瑶草实在不忍心,遂答应了:“不如这样,我们去香粉楼转一转,一看看生意,再看看账,再问他们要一间贵宾房,我们弄些小菜,煨些姜汁酒来,慢慢品着,那随行仆妇一个不许回去,看舅舅夜半三更不见了您,倒是急不急,可好?”
方三夫人有些犹豫,就怕到时候夫君不来寻找,在外甥女儿面前失了颜面,可是她也想试一试,倒底自己不见了,夫君急不急。遂笑呵呵道:“有外甥女儿陪着舅母就高兴了,管他急不急呢。”
却说瑶草等大摇大摆进了店门,因为腊月腊时,上门客人稀少得很。伙计们见了三夫人与表小姐,那真是热亲非凡,诚惶诚恐将娘儿们直接迎上了二楼雅客间。
一时留守掌柜前来招呼,三夫人与他一阵寒暄,吩咐他预备酒菜,奉上账簿。掌柜哪里不从,忙着去了。
瑶草见事情妥帖,便推说怕母亲担心,吩咐车架先送青叶回祥符去报信儿。瑶草趁机悄悄吩咐青叶,叫先到方家一趟寻找方英勋,着他瞅着方三爷,倘若方三爷戌时过了尚未警觉,就叫方英勋嚷嚷起来。
当然,这嚷嚷对象仅限方三爷。
这主意是瑶草为了增强舅舅舅母感情所出,她不能砸了自己牌子,变成馊主意。
结果方三爷没让瑶草失望,更夫“咚!——咚!”“咚!——.....三遍没打完,方三爷就偕同一双儿子寻来了,见瑶草三舅娘喝得满脸通红还在碰杯,三爷颜色黢黑,一把夺了妻子外甥女儿酒碗(黄酒熬生姜冰糖),瑶草吓得不轻,紧紧依着三舅母身后偷瞄三舅父,生恐母舅发飙。
三夫人却笑嘻嘻要跟三爷喝一杯,惹得三舅父脸色更加黑沉沉,似乎能拧下墨汁子来。
还好方三爷没发飙,只是半拉半饱将妻子弄马车,瑶草也被两位表兄挟持上了车,他父子三个骑马随车,瑶草生恐三舅母真的喝醉了,三舅母实在喝得有些多了,乘机靠近三舅母:“舅母,可别说我的主意啊?”
方三夫人忽然对着瑶草翘翘嘴角挤挤眼,瑶草咧嘴刚要笑,三夫人忙着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嘘!”
瑶草悄悄把帘子掀开一丝缝儿,见三舅父不时回头,活似个黑煞神,暗暗窃笑,却不料三舅母也凑着偷瞄,差点掀翻帘子,刚稳住,却见方英勋忽然回头挤眼一笑,似乎窥破车内机关,吓得瑶草忙回头一嘘。娘儿们退回坐好笑得直发抖。瑶草觉得耍了舅舅好玩,三夫人却是心里透着春光。
瑶草回家免不得与母亲说了一遍余家之事,将三舅母心情郁闷也说了,却瞒过试探一折不提。
闲话休提,很快到了除夕夜,因柯三爷在祥符过年,乡绅们特特送了县太爷一场龙狮灯会,那采莲船儿歌词一改之前陈词,句句都是歌颂县太爷,从政绩到人品无不称颂。方氏瑶草年节施舍米粮药材都被编成了赞词儿。一家五口的除夕夜能给乡绅们整成了大联欢。
方氏瑶草倒罢了,柯三爷双胞胎可是笑豁了嘴。方氏不敢到前衙看戏,在后衙听音儿,直感叹:“嗳哟,这可是栋儿梁儿兄弟最热闹的生日宴会了,草儿吩咐下去,给师傅们熬一锅子银耳红枣莲子羹,让师傅们暖暖身,再封二十两赏银给班头,大年夜不能叫人白辛苦。”
初二这一日原该举家去汴京拜年,只因方氏正在危险期,又怕颠簸又怕感染风寒,遂由柯三爷些双胞胎前往汴京方家拜年,瑶草留守县衙照顾母亲。
不料柯三爷刚离身,县衙陆续有乡绅登门拜年,因柯三爷不在,来客多是男性,便一律由管家陈林接待吃茶。
最让瑶草吃惊的是,初三这日赵家三口竟然与宋心兰一家相携登门而来。
宋老爷与赵栖梧有柯三爷在书房接待,赵母宋母心兰灵儿则在方氏外套间坐着喝茶聊天。
方氏兀自高兴:“我正在说今年身子不爽利不能出门闷得慌,两位好姐姐就上门来了,真叫人欢喜啊!”
赵母便开口感谢方氏,言说她儿子若无方氏提携,但不会有今日。方氏忙着推辞,言说赵栖梧是天生玉树苗儿,无须人修的。
赵灵儿心兰见过方氏,寒暄几句,大约是怕她们拘谨,就被方氏打发瑶草带着小姐妹回房说细话去了。
三人中赵灵儿最是活泼,叽叽喳喳不住口,说着别后情景,左不过家长里短之事。不过她说的最多还是他那位才子哥哥赵栖梧。
心兰也与她一问一答,一搭一唱,很快,瑶草就了解了新科举人赵栖梧所有动向,当然也包括谁谁上门提亲了,谁谁上门做媒了。
心兰一再帮腔,把赵栖梧说得天上仅有,地上无双。
瑶草闻音知雅意,且做懵懂,左右言他:“瞧心兰姐姐满口赞誉,赵公子似乎比我五哥哥更好些呢,明儿去了汴京,且要告诉五哥哥当心了!”
“我们说话,跟他有什么关系,东拉西扯!”心兰顿时脸红住口,转而去逗廊下鹦鹉八哥儿。
瑶草吩咐给心兰灵儿上香茶,自己抓了瓜子去逗鹦鹉,口里闲闲说笑:“这话倒是,不过五哥哥这人的却不仗义,年年说好了带我观灯会,年年失信,一到时候就跑得没影儿,姐姐你可要看紧些,当心他跟那个美娇娘子去私会呢!”
赵灵儿瞪大眼睛忙着帮腔:“嗯嗯嗯,很是必要,如今多是些疯张小娘子,方姐夫生得又好,心有软,姐姐可是要当心,今年紧紧看住了姐夫,再莫让狐媚子外道称了心。”
心兰一口茶将吞未吞顿时呛了,满脸羞红:“狐媚歪道?怎会呢,别瞎猜!”
瑶草见赵灵儿还要苦口婆心,忙着解围:“好了,灵儿,或许五哥哥躲着用功也说不得,去年大年夜,我三舅还拘着他读书呢。”
心兰忙点头:“对对对,一定就是这样。”
一时酒宴备下,那话头也被岔开了。
夜晚睡下,方氏跟夫君说着细话:“赵家意思,似乎看中我们草儿呢!”
柯三爷皱眉:“哦?草儿呢?”
方氏嗔怪道:“她懂什么?成天忙的陀螺似的,又要照顾家务,又要照顾我,还要照顾双胞胎,闺学学业又拔尖儿,轻易都不出门子,老爷这话问得叫人伤心。”
柯三爷原有此意,毕竟瑶草曾经跟赵栖梧也算的同窗年余,虽是年幼也保不齐,且那瑶草看起来一幅万事自有主张的样子,对自己也不甚亲热,柯三爷心里摸不准,只怕瑶草起了心,暗示了方氏什么。最重要是瑶玉‘珠玉’在前,不由柯三爷草木皆兵。
如今被方氏一呛白,想着瑶草乖巧伶俐又懂事,这几年帮着方氏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甚是稳妥,不由心下惭愧:“为夫不过随口一问,焉有他意?夫人不要错会。”顿一顿又道:“你怎么回说呢?”
方氏见柯三爷改口,气平了些:“赵家哥儿倒不错,只是他已经中举,倘若明年会试得中,就是一方官员,保不齐就有更好亲事找上门,而今我们若仓促定下盟约,我很怕他日后反悔,无端端坏了我儿名声。纵碍着情面不敢公然退婚,暗地排揎,就苦了草儿了。
且我们草儿还小,翻年才满十一,赵家哥儿年满十四,就怕他们等不及。两下里考量,我便以草儿年幼,最早也要年满十三再说亲。我这话暗示了,这三年草儿不会许人,他也有两此会试机会,果真有心,三年后遣媒提亲,他若无心,便罢。”
柯三爷点头:“嗯,夫人这话很是,三年时间也可好生看看那孩子为人,为官之人十七岁也不大,婚事纵不成,两下都不耽搁。”
初四日,三舅父方三爷携京中三位同年前来祥符县衙聚会拜年,另有新科举人杜夫子、赵栖梧、宋必正列席,加上主人柯三爷正好一桌。
这些人除了赵栖梧,其他都是都是瑶草叔伯辈分,柯三爷边令瑶草带着双胞胎出来拜见,瑶草再次见到了上届恩科探花郎楚景春。
更是凑巧,柯家有柯家才瑶枝于初四中午赶到,堪堪与柯三爷同僚聚会,席间柯家有柯家才执壶,跟着柯三爷一圈圈敬酒斟酒,一群人激扬文字,边喝边聊,最后敲桌子敲碗筷高声吟唱,一席酒菜只吃到黄昏方散,酒菜换过七八巡不止。
一群人连同柯三爷喝的酩酊大醉,动弹不得,剩下柯家有柯家才赵栖梧稍稍清白。直发愣。
瑶草征询母亲方氏意思,方氏却道天黑路滑,不易上路,吩咐陈林与大家安排食宿,今夜晚一个也不许走脱。
好在书斋上下两层,铺盖行礼一应俱全,只需发起炭火熏笼即可。瑶草很快只怕人手将房舍收拾停当,好在大家都带了小厮,一个个搀扶上铺。
瑶草有分派厨房熬了醒酒汤,一个个叫人挨着灌,冲了蜜糖水,在熏笼上煨着,。又让青果青叶传令各小厮长随,各自守夜,护卫主子。
赵栖梧正好照顾杜夫子,反正也是住熟了,就在他们先前书斋歇下了。
其中柯三爷楚景春与方三爷喝得最多,还要满口讲狠,偏说自己没醉,互相拉扯赌狠再喝。瑶草无法,只得用醒酒汤哄骗他们,让她们喝’酒‘醒酒。柯三爷满口酒气,也不能去正方安歇,瑶草只得吩咐把父亲三舅与楚景春搁在一间房,又请了柯家有柯家才留守陪护。
夜间,三人吐的一塌糊涂,柯家有吓得不轻,又无经验,不敢惊动方氏,只得求救瑶草,瑶草万般不愿,也只夜半爬起照顾,着人清扫房舍,用温水替几人擦脸洗手。谁让一个是爹爹,一个嫡亲舅舅呢!
如此这般,刚睡下又闹起来,刚眯眼再闹起来,直至丑时,三人又吐一回,来回奔波委实疲乏,瑶枝腿脚刚好受不得冷,瑶草恐她旧疾复发,再不敢惊动,只得自己胡乱穿齐衣衫,眯着眼睛过来看护,再一番折腾,睡意全消。瑶草看看天色,左不过天将黎明,索性与柯家有柯家才几人穿了毛皮衣衫,靠着熏笼说话,外面青果青叶陪着,又有守夜婆子不是天价炭火,几人打起精神,守着三个酒醉佬。
不知几时,几人竟然一起迷糊过去。待瑶草被推醒时,已经大天光亮,三个醉酒佬统统不见了,只剩下瑶草三兄妹,偏是柯家有柯家才睡得憨憨,口角流涎,瑶草慌忙摸摸嘴角,顿时脸红,心里大为光火:这三人忒不仗义了,走了也不吱一声儿呢。
愤愤不平出了房,悄声问那青果青叶:“他们何时走呢?看没看见我那个?”
青果青叶也糊涂:“我们也是被人推醒,睁眼老爷舅老爷已然不见了。”
瑶草回房梳洗一番,去见母亲,方氏直摆手,直至内室:“轻些轻些,你爹爹刚才梳洗睡下了。”
瑶草做个口型:“三舅?”
方氏做个走得动作:“回去了。”
瑶草顿时垮了脸,忍不住打个哈欠。方氏忙着掩了她嘴:“我儿辛苦了,搅扰一夜,怎不叫人唤我来?还好一会儿清明谷雨也到了,偏是初三不该放了他们一天假。家里倒来了驻脚客了,你爹都不好意思了,见了你更不自在,且回去歇着去。”
瑶草等坐在中间客厅说话,又在香堂下,隔得门口远,应该不会看见面部表情。瑶草心里就怕自己流涎水的摸样被外人看去了,那可就出丑了。早知道他们后来不闹了,就该回房去,不该贪图省事儿。就是坐着守夜也没关系,合不该兄妹都睡熟了。
瑶草一时怨一时悔,实在也累得很了,倒头就睡,直至午饭时分才被人推醒了。
饭后,柯家有只跟瑶草打听:“三妹妹,你醒来瞧见我没?”
瑶草心知他问得何事,笑道:“瞧见了,脑袋埋在肚子里,毛茸茸活似个狗熊。”柯家有闻言笑道:“这就好。”回头指着柯家才笑话:“二哥,你知道你什么样么?口水三千尺呢,哈哈哈......"
瑶草不自觉摸摸口角,心里只后悔,若知道他要笑话,且不该隐瞒,此时反口倒不好,口水三千丈也包括自己,遂咳嗽一声,忙忙走了。
转眼二月会试,杜夫子名列三甲中了榜眼,宋必正得中三十六名进士。方英俊得中六十名进士。
赵栖梧柯家才败白。
这二人有些失落,倒不沮丧。
柯家有春节已经定亲,媳妇是隔壁村里一个小地主女儿,家里有铺子有土地,虽然柯老夫人有些不满意,只因为王家逼婚,柯老夫人匆忙中定下了,姑娘姓田,名字叫做田腊梅,据说生在腊月,故而命名。
赵栖梧虽然没有进士及第,却也中举,已然改变了家里环境,据灵儿所说,赵栖梧名下来投之田八百余亩,一年可曾家百十两银子收入,母亲嫁田收回一半,且不需缴纳苛捐杂税,赵家依然住在竹林,实际已经发生了质地变化。至少目前,赵栖梧上书院读书已经不用别家周济了。
值得一提是杜夫子,四十岁儿中榜眼入翰林,却也成了京中富户枪手女婿,竟然被姓陈的少卿招了女婿,与他在京中买房置地,杜夫子真正体现了适中自有颜如玉滋味。
瑶草瑶枝以及赵家三口出席了杜夫子婚宴,瑶草瞧见了那位陈小姐,算不上如花似玉,却也端庄贤淑得很。应该是个举家过日子的好手,最最关键,她有六十四台嫁妆,五千银子陪嫁。这可是杜夫子十几年的薪俸呢!
杜父子乃是孤儿,家中族亲疏远多年,新郎被人灌酒,赵母寡居,只在外面坐席,没进新房。瑶草瑶枝灵儿作为婆家亲人陪伴新娘说话。瑶草瑶枝认了师娘,灵儿认了舅母。新娘子给了三人一人一个红荷包,是个金锞子。
回程马车上,灵儿皱鼻子贴着瑶草耳朵唧唧只笑:“四两金子也,四十两银子啊,姐姐,我发了也。”
赵母笑微微拉着瑶草:“灵儿被我惯坏了,不识礼节,你们相好,多教教她。”
赵灵儿忙着抢话:“娘亲不说,姐姐也叫我呢,我跟姐姐学写字儿画画儿,姐姐说我有悟性,夫人还说让我去附学呢。”
赵母却笑微微推辞了:“小姐替我们拜谢太爷夫人,她哥哥附学不得已,灵儿就不必了,女儿家家略认得几个字儿,会管家算账也就成了,就她哥哥不再进益,我们也吃穿不愁,这就很好。”
人各有志,瑶草也不再勉强劝说,只笑道:“这个不值当谢字,伯母太可气了。”
回衙,瑶草将赵母之话转告,方氏点头:“她倒淡泊得很,估计之前遭罪得很了,依她,这话不提了。”
瑶草以为赵母会拘管灵儿,很是担心一阵子,不过很快灵儿叽叽喳喳又来看瑶草了,高兴了跟着瑶草再闺学混几天,不高兴了就回去,还是一日之前,每每地里有了新作物上市,便会给瑶草们送上一篮子半篮子来,只是,灵儿不再卖山货了,毕竟她如今身份不同,是举人妹子,是千金小姐了。
这一年,因为方氏有孕,瑶草拒绝了余小姐三月组织赏春宴,一心打理家务,辅助方氏,生恐方氏劳累了。
这年八月十五,方氏顺产一个胖乎乎小公子,柯三爷取名柯家驹。小家伙落地红粉粉,时不时张开黑宝石一般眼珠子乱转,只怕见光,每一天亮点灯,小家伙就双目紧闭装睡去了。
九月十五,方氏出月,瑶草亲手布置,在后花园为柯三少今柯家驹置办了一个大型赏秋满月宴。
柯家亲朋好友齐聚,柯家驹被人们抱来传去夸成了一枝花,柯家栋柯家梁十分失落,平时叫人一脸笑,今天无论奶娘如何提示,一个个焉哒哒没精神,撅着嘴巴不服气。
两兄弟私下跟瑶草嘀咕,一个说:“哼,有什么好呢?臭烘烘。”
另一个便说:“就是就是,那一日我正吃饭,他就臭烘烘了,哼,长得像个皮猴子,全身软乎乎,一点不不及我们栋梁漂亮,娘亲还不让摸摸,有什么好看。”
一个回头附和:“就是,草草啊,你喜欢谁呢?不会喜欢那个臭哄哄皮猴儿吧?”
瑶草知道这两个小子吃醋了,紧张了,可是也不能因为他们小就纵容,但是他们太小也不能生硬,遂笑道:“草草当然最喜你们两个,我们认识三年了,柯家驹才来一月呢,不过呢,他虽然才来,可是依然是我们弟弟,你们要爱护他才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不是男子汉行径对不对?"
两小家一贯是被这样教育的,不由点头,随即又扁嘴:“可是娘亲自从有了皮猴儿也不抱我们了,会不会以后都不喜欢我们,不要我们了?”
瑶草笑着刮刮两人鼻子:“又胡说呢,你想想啊,我先来的吧,你们后来的吧,娘亲有没有因为你们来了,就不喜欢草草不要草草?”
两兄弟相互看一眼,嘻嘻一笑:“没有呢!”
瑶草又道:“我有没有因为先来的就欺负你们啊?”
两小子一起摇头:“没!”
瑶草又道:“你们后来的有没有讨厌草草呢?”
两小子再一起摇头:“怎么会!”
瑶草笑嘻嘻看着两人:“哼哼,那干嘛不喜欢三弟呢?”
两人咧嘴笑弯了眼:“说说呗,又没真欺负!”
瑶草笑道:“那现在跟草草一起去招呼外婆外公舅母们好不好?说说,要怎样招呼外婆外公客人们?”
柯家栋抢先指着自己嘴巴倒:“要嘴巴摸蜜多叫人。”
柯家梁忙附和:“嗯嗯,还要满脸堆笑,笑眯眯。”
一个说:“见了女客要鞠躬。”
一个说:“见了男丁要作揖。”
瑶草见他们已经降服,遂笑道:“我就知道你们最聪明,最能干,最漂亮了,现在走吧,谁若表现得好,回头我与你们熬红枣莲子银耳甜汤喝。”
因为方氏不许他们多吃糖,两人偏生馋得很,瑶草偶尔偷做了与他们解馋,此刻闻言,两人嘴里泛酸水,豁着嘴巴只抿抿,差点没流出涎水来,一个抢瑶草手:“草草,草草,我我我,我表现最好了!”
另一个小胸脯子拍的咚咚响:“看我呢!”昂头挺胸就走了。
另一个慌忙去追赶:“一起啊,一起啊......”
还魂草(重生) 正文 心思难猜
柯家驹摆的满月酒宴之时,苏氏偕同杨秀雅前来吃酒,苏氏方氏这一对妯娌见面分外高兴。方氏忙着把苏氏杨秀雅介绍给来贺的亲朋好友。
苏氏这些年的衣料多为方氏赠送,打扮起来比汴京城里阔太太也不逊色。宋夫人方三夫人余夫人这些官太太倒也没觉得苏氏身上有村气。又又方老夫人知道苏氏与方氏感情甚好,奔波来贺,对她甚是亲热,大家伙坐在一起说笑倒也和谐。
苏氏是个玲珑人,所眼一看,知道方氏待自己比亲姐妹也不差,对方氏这个言行一致妯娌愈发敬重。
因为瑶枝已经年满十三,方氏心里对她也是真心爱护,已经留心替她多方相看婆家,只是瑶枝倒底只是侄女儿,而汴京人看惯了满世界权贵,多有些眼高手低。如今汴京城才子可是期望一朝及第天下闻,香车宝马颜如玉。瑶枝嫁妆在议亲之时也是一个障碍,许多人议亲,遂嫁妆更感兴趣,张口就问有多大田庄,有所少压箱底银子。
不过,方氏倒底有几分面子,也有不吝钱财看人才者。如今意向人家看好三户,原要写信家去,恰巧苏氏前来吃酒,正好趁机便摆出来让苏氏瞅瞅。
一家是汴京工部员外郎家庶子,中了举人,会试落地,家境虽好,只是庶子到底隔一层,将来家产要薄些。
一家是汴京城一家米粮商行小东家,家中也有几百亩土地,本身是个童生,因是独子,估计今后要接手家产,再不会出仕。
另有一户祥符县刘姓大财主,家有良田千顷,世代耕读,农商并举。只是他没有方家运气,至今在祥符县没有走出去。子孙也多碌碌辈,往上数十代,也无一人出仕做过官。所以想跟官家结亲,沾沾贵气。
刘家其实想求瑶草,大财主俊俏少爷配县太爷才女千金,正是权钱结合。只是方氏看女儿眼珠子似的,却不会用爱女换银钱。撇开银钱不谈,方氏也嫌对方只是庶子(刘家无嫡子,庶子却多)。想这世上婆媳本就难处,隔肚皮的婆婆就更刁钻了。且这家刘老公公为了广求子嗣,内宠甚多,四五十岁的人倒有十五六岁的姬妾,方氏也怕刘家儿子门第师。
这刘家方氏原本不欲说给苏氏,且是那刘家求不得瑶草主动改求瑶枝,方氏怕苏氏他日闻得风声,以为自己不尽力,所以提了出来,成不成,全凭公苏氏自己。
且说苏氏瞅着三家,挑来拣去均不甚满意,工部员外郎家少爷倒是个读书人,她怕女儿受穷,也怕嫡母婆婆不好相处。其他两家财力不愁,又恐女婿无用。
方氏了然笑笑道:“婚姻是双方乐意,我们挑人家,人家也要挑。二嫂不喜欢也无妨。依我说,索性再等等,三侄子两年后中举再议亲,那时太爷侄女儿加上举人妹子,身价又自不同,何去何从,二嫂自己参详。”
其实这几家说起来比杨家都要好许多,只是杨家是亲眷,孩子是苏氏自小看着长大,便觉得格外合心好把握。陌生人再好,看起来就面孔恐怖,甚不放心。
此刻听了方氏之话,正中下怀,两年后瑶枝刚及笄,议亲正是时候。苏氏一喜又一忧,又怕儿子他年功名不济,女儿婚事两头落空,因迟疑道:“就怕那时?”
方氏一眼看出她的隐忧,遂笑道:“汴京藏龙卧虎之地,到时候就不比这几家好,总要差不多才是。”
苏氏闻言安了心,当了杨秀雅面,苏氏便转达了柯老夫人意思,柯家才婚期定在下月初六,期望方氏回去。
方氏且不会再趟大房浑水,只叫苏氏替自己转呈,就说自己方出月,孩子瘦弱,不宜奔波。
不过方氏也不会让人挑理儿,当即表示人不回去,礼不会少,允诺给新媳妇一身大红尺头,一套赤金头面做表礼。
杨秀雅见比自己那会儿轻了许多,心里兀自顺畅。
瑶草见杨秀雅在场,苏氏几次欲言又止,便拉了杨秀雅去自己院里说话,说有东西带给祖父大人。
杨秀雅去后,苏氏这方才言说,柯大爷七月底回来了。
方氏眉头挑挑:“找到那人了?”
苏氏知道说的简小燕,摇头道:“没有,不过也不知道大爷在那里寻摸一个女子,到有三分似那简小燕,宠得什么似的,不过,老太太也狠,硬性叫那丫头子签了卖身契,才封了通房。大爷如今性情大变,三五天到庵里走一回,逼问简小燕下落,回回都把王氏打得半死,王家典吏因为与老二结亲不成跟柯家竖了路。王氏如今可是日子难挨,依我看,不是哪一日被打死,就是她自己忍不下去寻短见了。”
方氏闻言想起一句话,恶有恶报!遂笑道:“栽花栽刺,全在自己,她自作恶,也该报应。只我以为她一贯彪悍傲强,这回定然借着儿子中举再次翻转局面,怎的倒安静了?”
苏氏撇撇嘴:“怎么没吵,得了消息就拽起来了,威胁两个看守婆子开了门,私跑回家,那会儿婆婆刚巧不在,公公可威风一回,当即把她五花大绑,堵了嘴巴送回庵里去了。又把两个婆子打骂一顿,说再有下回,要打杀发卖。三婶你想,公公一辈子何曾作恶过,这回真是被大房气惨了,如今只看孙子还顺眼,大爷一照面,非打即骂。”
方氏奇道:“婆婆最疼大伯了,还不跟公公杠上了?”
苏氏笑得更畅快了:“这你可猜错了,如今大爷可惨了,私房银子都为简小燕花个精光,公公婆婆还要他偿还起上次卷走公中二百两银子,把他每月月例扣个精光,他两个如今靠着那买来通房五百个大钱磨牙花子。那小娼妇也不是个正经的,大白天搂着大爷滚床,吆喝厨房做这做那补身子,还想跟秀雅侄媳妇借首饰,被婆婆闻听骂了个狗血淋头,威胁要发买,她才老实了。”
苏氏又说起了柯家为,如今已经绝了读书念头,朱仙镇上米铺收回了自家管理,庄子上的事情也帮着手,做事倒比大爷要强些。
柯家为也不干涉大爷跟王氏事情,凭他们打死打活,只是不大爱跟大爷说话了,父子两个能避开就避开,能躲就躲开。大爷几次想跟他要钱,他分文没有,不过每月回家倒有点心吃食也分给大爷一份,衣物浆洗缝补也吩咐杨秀雅仔细照应。
杨秀雅如今越发像柯老夫人了,精明苛刻,别说那小娼妇,就是瑶玉如今也讨不到一丝便宜。
柯家为如今也对瑶玉冷淡不少,一改之前娇惯宠溺,一味严厉苛刻起来,柯老夫人也变了脸,瑶玉如今日子很难熬了。
方氏见她说得口干舌燥,递杯茶水让她润喉,笑道:“这回柯家可是破了祖训,要有庶子出世了。”
苏氏一笑:“你太小瞧婆婆了,我料定那娼妇蛋也不会下一个。”
方氏了然一笑,忽然想起柯老爷子那封信来,又道:“秋菊呢?”
苏氏掩嘴一笑:“这原是公公托词,婆婆回去就把她嫁给我们庄上佃户儿子,婚后还在府里帮忙,如今专管厨房,婆婆先时凶了她一顿,后来发觉秋菊嫁人,欢天喜地磕头谢恩,混没那心思,婆婆倒回了味,拿她当了贴心人,如今万事依靠着,我也倒省心不少。”
方氏没想到柯老爷子耍花枪,笑而点头:“也亏公公想得起,这就好。”
苏氏附和着,妯娌两个倒把这个甩手公公夸了一通。少顷,苏氏又道:“我原想着春节乘着大家都在,给有儿定亲,明年秋下完婚,女家就是我哥哥小女灵芝。如今听三婶一说,干脆缓一缓,等后年与瑶枝一起办好了。”
方氏回想起那个清秀灵巧丫头:“嗯,那丫头我记得,只是二嫂要想好了,所谓做官,其实就是权钱互利,有个硬气岳家扶持事半功倍。”
苏氏点头:“这我何尝不知,可我就一个娘家哥,我不拉巴谁拉巴?”
方氏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瞒你说,眼下正有几位夫人打听三侄儿呢,我预备看看再说,如今你有了这话,我就好办了。”
苏氏叹气:“我原也是想在外面结亲,可是我爹爹亲自开口,我也没法子。”
方氏拍拍苏氏手:“你苏家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乃是良善人家,定然恩惠子孙,这门亲却也不错。”口里说着这话,心里觉得可惜。却也卸了一副担子,她们姑舅联姻,好与不好自己都不落埋怨了。想起当日承诺,遂笑道:“他日三儿小定,聘礼有我替他备办,也不枉他跟我几年。”
方氏送别苏氏娘儿们,思绪却飞得老远。想着昔日仇人大房两口子如今相互残杀,如同行尸走肉,混吃等死。
对苏氏二房允诺也即将达成,且苏氏也是个知礼识趣人,自己如今儿子也有三个,女儿聪慧,只等寻觅个好婆家,自己就算完事足矣。
顺着大爷小妾,方氏无端想起那几个妖娆女子,不由皱起眉头。
原来方氏怀孕期间,柯三爷长官同僚竟然送了四位水灵灵的姑娘上门,美其名曰:替方氏分忧。
方氏当时气闷不已。柯三爷甚是尴尬,却也不好如上次一般发脾气推掉,只说叫方氏做主。
幸亏瑶草机灵,言说自己院子缺人手,当即一股脑儿把四位美女要了去,因为那些人明面说的送丫头,瑶草接手也不过。
瑶草说是接手,却也没带回自己院里,而是把她们直接交给了罗京娘当使唤丫头,分派在闺学做婢女,负责分管闺学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桌椅板凳,以及闺学洒扫。
罗京娘嫌他们娇娘、丽娘、爱娘、月娘名字不好,重新给她们起了新名字,侍书,侍画,侍琴,侍剑。
罗京娘每每行动,侍书,侍画,侍琴,侍剑,四大丫头便紧紧跟随伺,十分威风畅快。
四个丫头俱是如青果一般,月例一两,吃穿一律优待,只不许她们随意走动,更是严禁她们出园子游荡,切断了她们一切勾引柯三爷机会。
这些丫头被拘管着,知道做姨娘无望之后,慢慢死心,跟着罗京娘耳濡目染,也渐渐练习起书画,学着读书识字,渐渐身上有了书卷气。
以后每有别人奉送丫头,瑶草便照单全收。
两年后,瑶草竟然训练了八位满身书卷的丫头,柯三爷把这几位脱胎换骨的丫头撒出去,竟然换的上官欢心,连升三级,成了从四品,却也是在所难料。当然,柯三爷自己做官也很清正,也有能力,这是后话不提了。
且说这一年春节,方氏瑶草再无躲闪,只得回柯家村朝祖。
母女心中甚是忐忑,生恐柯老夫人再生花招,虽说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过去,可是,年年斗智斗勇,也叫人兀自烦闷疲惫。
谁知母女提着精气神回家去,柯老夫人一改常态,出乎意料的正常了,既没难为方氏瑶草,也没哭哭啼啼责骂柯三爷。反是乐呵呵抱着柯三少柯家驹爱不够。大甩手送了柯家驹长命金锁不说,还饶有兴趣研究柯家驹鼻子嘴巴都像谁,似乎真是把孙子爱到骨子里。
苏氏揣摩着柯老太太心思逗趣儿说:“那日满月我就看出来了,小驹眉眼就似婆婆,婆婆您觉得呢?”
柯老夫人越发笑得满脸掬花。倒把方氏看了几眼:“我送你的子孙扁钗蛮有用吧?”
方氏忙着恭维:“正是呢,一切都是托了婆婆福气。”
这是柯三爷做官后最和谐一个春节了。
方氏受惯了柯老夫人突发状态,偶尔一次不絮叨了,真不习惯,实在拿不准脉搏,私下询问苏氏,柯老夫人忽然所为何来。
原来大房两位孙媳妇行径让柯老夫人寒了心。
杨秀雅把着米铺,公中除了米粮本金回收,利钱一概没有。这也不说,着些许银钱原是柯家为拼了前程不要得来,柯老夫人不忍心开口讨要。
最是气恼,柯家才名下来投奔土地大约八百余亩,合约利钱,全部把在他媳妇田氏手里。
柯老夫人不过问一声儿,两口儿竟然一样答复,说是要攥着将来替柯家才入士上下打点之用。柯老夫人当即气个仰倒,睡在床上半月之久,换了三幅方子方才起床。
自此,神采飞扬柯老夫人沉默了半月之久,直到年前方才活泛些。
苏氏说着只咂嘴:“她们比你签的还高些,你只要一钱,给人家剩二钱,她们要二钱给人家剩一钱,可真是能干媳妇。生生把她娘家二百亩土地出息省下来了。还有,老二九月起在私塾授课,每月五两俸银,都私藏了。他们也有脸,吃着公众,喝着公中,银子却攒在自家手里。年前我请裁缝上门裁衣,她们也有脸来,连我都不好意思说的,三婶,你要想个法子才好呢,哪有这般损公肥私呢。”
方氏听得直笑,心想这会柯老夫人可算遇到对手了。口里却劝道:“二婶心胸大些,自有福报在后,只要她们对公婆孝顺就好了,我们犯不着跟小辈计较。”
苏氏眉毛掀一掀,嗤笑一声:“孝顺?告诉你,这两位老太太亲手所挑孙媳妇,春节前不过每人孝敬柯老夫人老爷子一套衣衫,还是寻常料子,那针脚还远不及瑶草瑶枝。就她妹子瑶玉,一包饴糖,一方丝帕子就打发了。瑶玉公中裁了新衣服,想要一件新首饰搭配,还当以前呢,撒娇跟她哥哥要,却被杨秀雅田氏推说吃穿用度合该公中出息,指使瑶玉来问我。你说好笑不好笑?”
估计苏氏憋屈太久了,说到最后兀自冷笑:“我都没见过这号人,爹妈什么教养?祖父母父母俱在,子孙就攒私财,这传扬出去可是牢狱之灾呢。”
方氏不好Сhā嘴,只拿话劝慰,好歹劝得她心平气和了。方氏想着自己反正不沾柯家一点一滴,只要不再生丫杈就好,方氏只想糊着、哄着,平安过了初一,一家子好动身返京。
熟料,初一这日柯三爷一家子辞行之时,柯老爷子忽然召集家庭会议。甩出协议四份,让大家签字摁手印。
柯家老兄弟三哥拾起一看,原来是家庭内部分家契约书。
三兄弟狐疑看着柯老太爷:“父亲大人何意?”
柯老爷子言道:“为父也老了,父管三十年,子管三十年,孙子也娶了媳妇中了举,我如今正该撒手享清闲了。说起来,我这个做爹爹不成器,没挣下什么财产,土地三百亩,一房一百亩,房舍个人住的归个房,开年起,各家分灶开火过日子,不过一条得依我,分家文书须得我下世后再呈官府备案。”
柯大爷也是脸厚,柯二柯三还在发愣,他倒醒神了:“母亲手里另有一千五亩百亩土地,文书上因何不分?”
柯老夫人尚未答话,柯老爷子茶杯子已经砸到他脸上:“不要脸的玩意儿,你弟弟投田你也争,你倒是脸还是城墙?”
柯老夫人忽然一声嗤笑:“老大你也别眼气,你大方也有千余亩投田,你自去分配吧,我这千余亩土地,你就别想了,你该知道,你原本只有五十亩土地,另有五十亩是三房奉献呢,你若不要,乘早退还。”
柯大爷捂着脑袋再不敢做声了,一头一脸茶叶末子也无人睬得他。柯家为柯家有只做惧怕祖父母的摸样,默不作声。
柯老夫人接着言道:“我手里一千多母投田,原是三房所有,乃是三媳妇方氏孝顺我们二老零花钱,我依了老三建议,用来供给几位孙子求学读书。如今才儿已经中举,就不属此列了,另外为儿,有儿,琪儿三人,今后读书束脩,便由此出息。倘我下世,这些田亩回归三房所有。这些土地,原本不属公产,你们父亲没写在合约上。”
说话间回头看着方氏,笑得有些勉强尴尬:“老三家里,你看可好?老三原本比他兄弟有出息,你也能干,就算我老柯家欠你的。”
方氏没想到今日竟然得了这些公正话,原本也没抱希望能拿回来那些银钱,当初也是心甘情愿,无人逼迫,遂道:“一切有婆婆做主,媳妇无不依从。”
柯老夫人点头道:“很好,我素日知道,你是个好的,古话说得好,量大福也大,你是我柯家好媳妇,忙着我立起柯家,所以祖宗福佑你子孙满堂得福报。”
这话一出,别人尚可,只是一个个低头不语,唯有杨秀雅铁青了脸,手脚也抖索起来。
柯老夫人却也不睬谁,自顾自说道:“大房王氏今日不在,瑶玉的事情我再啰嗦几句,瑶玉却养成些骄矜之气,不怪你们做兄嫂不喜欢,她的事情我管到底,不需你们操心了。柯家姑娘不能光身子出门,王氏来时也有二十四台嫁妆,我做主了,全部留给瑶玉,想来王氏也愿意,你们兄嫂不会争吧?为儿说的话我可记得呢!”
柯家为见点了自己,忙起身回话:“孙儿谨听祖母吩咐。”
柯家才也做了相应保证。
柯老夫人点头继续言道:“还有,老大,你大房土地要抽出三十亩来归瑶玉做嫁妆,其余嫁资,有我备办,若你们做兄嫂的有心,就添些妆奁,无心便罢,只要你们过得去,我也不计较了。毕竟今后见面是你们兄妹,立世做人也是你们,我且活不得千年万年。”
还魂草(重生) 郊外踏青
柯家为原本要装糊涂模糊过去,无奈,柯老夫人这话直戳他心窝子,让他内心一阵绞痛。
柯家为如今对仕途,对父母,甚至对所有亲人都失去了信心。他有着读书人的清高与尊严,从小被祖母被母亲灌输,他将来是柯家主人,是柯家栋梁,是柯家振兴的希望。
他一度也这样认为,总觉得自己犹如潜龙在渊,总有一日要腾云而起,直挂云帆济沧海。
只可惜,他很快就发现,这一切都变了样。他原本心安理得做少爷,读书进取,意气风发。
熟料,他的母亲不消停,试图灭掉三房婶娘,做事不密被人揭破,随即掀开柯家内幕,原来,自己这个柯家长子嫡孙所享受享受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并非那么理所当然,而是寄生于三婶的怜悯于施舍。
这一认知,让柯家为不能平静了,他为自己一家白吃白喝吆三喝四而脸红。更为母亲贪得无厌感到羞羞愧,更为母亲拉拢三叔的手段感到可耻。只可惜他人微言轻,不能阻止母亲执拗,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三房反噬,一步一步落到今天下场。
柯家为其人很清醒,大房今日一切惨景,原本是母亲为三房所设结局,不料却被还施彼身。他知道,正是母亲贪婪狠毒,让自己一家陷入泥潭。
无论是人报复,还是天报应,总之,这一切都是父母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他看得透彻,活得清醒,也活得痛苦。
他再不要被祖母、母亲、妹妹一而再提醒,自己身为大男人其实是个寄生虫。这一切对于他这个一直受到尊崇,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柯家长子嫡孙,是莫大的侮辱。
他要自立,要尽快摆脱眼下寄生的屈辱,他必须找个门路养活自己,读书出仕不顺遂,他索性改弦更张,毅然选择了辍学经商。
他并非头脑发热,而是方家的成功,让他看到了希望,兼之柯家才中举,他以为柯家才比自己更有天赋与前途,决定退后一步,努力扶持弟弟进取。以期将来在社会上互为犄角,权钱结合,大展拳脚。就像方家跟三叔。
是的,柯家为一早看得很清楚,他知道柯三爷的成功,有一半靠得三婶贤惠方家周旋。
但是,柯家知道要成功非一日之功,要想转行做大,需要本金,第一桶金。而柯家大房积蓄,几乎被父母折腾一空。他要成功,必须靠自己做原始积累。只可惜,除了兄弟柯家才,所有人都反对。祖母不高兴,父亲不高兴,母亲不高兴,连自己一直宠爱的妹妹瑶玉也不高兴了。
尤其妹妹瑶玉,不但不理解不帮助,还要扯后腿,贪图享受,制造纷争,宣扬兄嫂吝惜,给外人以说项借口。这使得他越发对亲人绝望,越发远了瑶玉。
今日被祖母点名道姓逼上南墙,柯家为只觉得做人太难,可是他不预备退让,那样他会一如他父亲,前半辈子被人操纵没有主见,后半辈子肆意反叛,变成半人半鬼。
柯家才也知道,祖父母这次内部分家,是因为自己投田不上交公中灰了心。可是三房愿意大公无私是因为三房有钱,自己不指望依靠祖母他日替自己斡旋。柯家才看得很清楚,祖母拿了三叔投田,也并未对三叔三婶好言好语,反是一逼再逼,他不想走三叔老路。
投田上交是孝敬,不交也扯不到不孝敬。他与祖父母乃是隔辈,父母俱在,祖父母不是孙子的责任。
再者,祖母有三叔供给,不缺吃穿,不缺花费,而自己失了投田,将一无所有,他日官场周旋,必将伸手讨要,不得畅快,他不想做乞丐。
祖父母疼爱自己,他知道,他将来大房振兴,有了能力会回报,可是如今自己没能力,先顾自己再说吧。
至于瑶玉,柯家才以为她这些年安乐享受嚣张跋扈也够了,很该去婆家磨练磨练,否则一辈子也长不大。将来自己有能力也会照应一二,前提是自己必须有能力。
不能不说,情势逼人也造就人,柯家才当机立断或许比柯三爷更适合混迹官场。究其实质,他这份杀伐决断,也是柯老夫人言传身教逼出来的结果。
再有,柯家才相比于柯家为,更加怪罪柯老夫人对付王氏手段,他以为王氏固然有错,禁锢在家里也就是了,祖母偏要关入庵堂,弄得人尽皆知。害得自己遭遇岳家逼问,十分尴尬。
倘今后入仕途,这一点被揭露,不说祖母狠毒,便是母亲狠毒,总归这污点最终落到自己身上,他以为祖母此事处理不果决。兀自拖泥带水,遗祸无穷。
柯家大房两位孙子这些想法,柯老夫人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一心呵护的孙子反叛了,她痛心疾首,却不知道,这正是她自己处事不公的结果,实在怪不得别人。
相较柯老夫人的痛定思痛,大房的反噬崛起,二房的气愤不平,三房方氏瑶草只觉得爽快。
对瑶草来说,祖母不胡乱发飙,风一阵雨一,就是最大幸福,至于一百亩土地,说实话,方氏乃至瑶草实在没放在心上。
方氏甚至表示,只要柯老夫人活着一日,自己名下一百亩土地就交由柯老夫人掌管一日。柯老夫人满心感激,预备顺手接下。柯老爷子却勒令她把土地契约交给了方氏,暗暗提醒柯老夫人,要适可而止。
方氏转而把土地交给二房苏氏替自己打理,交待说只需按照市面价钱八成出息上交自己就成。
方氏这人很公平,她以为苏氏帮自己操劳管理,不能白白出力。反正自己派人管理也是一大笔开支,实在不划算,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苏氏。
这里方氏也有一份私心,她不想让柯家人知晓她在朱仙镇上有两个农庄,千亩私田。这是她预备给瑶草嫁田。
这一个春节三房过得很是爽快,所谓一顺百顺。
瑶草越来越发觉祖父柯老爷子是个人才,看着懒散糊涂,其实大事一点不糊涂。比如上次书信,这次内部分产,都是柯老爷子手笔。瑶草对此甚是感激。春节期间,瑶草带着双胞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柯老夫人书房里里,翻翻书下下棋,为主是逗老爷子开心。
柯老爷子则抱着三岁的孙子,握着手儿替他们开笔写字,写下了自己名字柯家栋,柯家梁。两个小家伙不老实,常常弄的手上、脸上、到处都是墨汁,花猫似的。
对瑶草赠送涑金墨,柯老爷子爱如珍宝,把自己收藏砚台如数家珍,摆了一桌子,竟然私下跟瑶草商议说:“瞧瞧我这些宝砚,你祖母偏偏只肯给我买几个铜板一块的黑墨,说什么反正是墨汁,写在纸上做耍子,不能吃不能喝不能饱肚子,你说气不气人嘛?那些低劣黑墨汁,如何配得起我这些宝贝砚台?”
瑶草笑嘻嘻问祖父道:“您一年大约需要几块宝墨呢?”
柯老爷子屈指算了算,委屈皱眉撅着嘴,伸出四根指头:“我节约点,怎么也要四方呢,唉,你祖母可舍不得这二十两银子呢,说是能买两亩地,四十石米,能养活二十个人吃一年了,叫我就用街面上碳墨,唉,这简直是侮辱我的人格,侮辱我的宝砚。”
瑶草一本正经给祖父磨平眉头,直点头附和:“这是当然,祖父这样的学识,这样宝砚台,就要涑金墨才配得上。这样好不好,我以后每月节约二两月钱下来,这样一年就有二十四两,我再别处添一两,每年我都悄悄给祖父五块涑金墨,您藏着悄悄用,别让祖母知道了,说我偏心就不好了呢。”
柯老爷子乐得哈哈哈直笑,跟孙女儿一拍手:“好好好,这是一定呢,我省得,不如这样,今后祖父生辰,祖父不要你孝敬吃食不要衣衫,就把这些银子节省了凑着去买涑金墨吧,你也好有银子去买些花儿朵儿玩儿呢。“
瑶草一笑:“这个主意好,祖父高兴,我也高兴了。”
看着孙女这样仗义,老爷子忍了再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这样吧,你在我这些砚台中条一方喜欢的,算祖父谢礼。”
瑶草嘻嘻点头,将小肥爪爪晃来晃去,紧张的柯老夫人眼睛瞪得圆溜溜,生恐瑶草挑走了自己钟爱宝贝。瑶草专找祖父钟爱的砚台下手,每每在老儿子瞪圆眼睛就犹豫收回肥爪爪,祖父刚一松懈,她又伸向另一块宝贝,瑶草逗趣的祖父几瞪几眯之后,终于咯咯一笑道:“哎哟,这些我都喜欢,着实不知道挑哪一方了,不如这样,祖父替我慢慢挑,等我,明年十二,后年十三,大后年,大大后年我十五及笄之时送我做礼物即可,祖父您说好不好?”
柯老爷子一听满脸生辉:“好好好,到时候,我一定替你挑一块最好的做寿礼,记得我的徽墨哟。”
瑶草忙这一竖起食指:“嘘,保密!”
柯老爷子而言学着瑶草,竖起食指:“嘘,知道呢!”
哈哈哈……
嘻嘻嘻……
…….
初二一早,卯正时分,柯三爷一家子准时出发往汴京进发。瑶枝柯家有却要等着初五再出发,书院初八才开学。
这一番出行,一家子一概往日疲惫,精气神大为振奋。
一家子与初三傍晚到了方家大宅子,方老夫人老爷子甚是高兴,他们正担心今年柯老夫人再出幺蛾子。老夫人闻听柯老夫人想通了,不会再行上门纠葛之事,就是瑶草姐弟四人也每人得了一个装着四颗金进瓜子锦缎荷包,方老夫人只念陀佛,女儿女婿外孙女终于熬到头了。
正月初八,薇君及笄,她夫家婆婆上门议婚,双方一定夏秋八月二十八婚期。
三月方家三少爷十七岁方英杰迎娶媳妇进门。
这年的八月,柯家有,方英杰、方英功,方英勋、杨秀成再次参加会试,柯家有,方英功,方英勋榜上有名成了举人,方英杰,杨秀成再次败白。
方英杰执意不在科举要走经商之路,方老爷子没答应,只说过了二十岁,让再不中,那时任凭他去。
这其中,杨秀成打击最大,杨家没再刁难瑶玉,与九月初九,十六岁的杨秀成正式迎娶了尚未及笄瑶玉过门,说是冲一冲霉运。
方氏瑶草因为要参加薇君婚礼,儿瑶玉婚事属于男方临时逼婚,所以,方氏母女理直气壮推辞了回家之行,只派了管家娘子陈林家里回家送了贺礼。
据说婚礼还算热闹,送亲的是瑶玉两位亲嫂嫂,扶轿杆的是他两位亲兄长。
柯老夫人把杨家,连同王氏妆奁,勒令两位孙媳妇一人陪嫁瑶玉一幅赤金头面,一身衣料,连同可否认之前替瑶玉攒下金银首饰,方氏这次配送一套金玉头面,一起凑齐了浅浅四盒金银首饰,一起凑了三十六台嫁妆。这在乡下已经算是上等了。
瑶玉带着这些嫁妆,三十亩土地,一百八十八两压厢银子,在兄嫂陪护下,风风光光嫁进了杨家。
方氏闻听只说了句:“希望她安分守己过日子。”瑶玉对于方氏只是刁蛮的侄女儿,她没有理由不祝福她。
只有瑶草知道,瑶玉绝不会这般做一辈子杨家妇,不过瑶草也希望瑶玉能够在杨家生根,只要她不再出来害人,自己仇怨不报也罢。左不过王氏简小燕已经得了报应了,权当自己积德行善,以德报怨了。
当然,前提是瑶玉不再招惹自己,危害自己家人。
瑶枝闻听瑶玉风光出嫁,很有些膈应:“她倒底如愿以偿嫁给大表哥了。”
瑶草已经劝了无数遍了,索性不再劝说,只是哂笑:“不过你小时候没吃到嘴里一棵茅草尖,你如今满身绫罗,弹着古琴,摇着美人团扇,真是
这一年十月初十,十六岁的柯家有与他表妹灵芝订婚,约定来年五月初八婚期。
瑶枝却与柯家有白鹿书院同学,祥符县人云家大少爷订了婚,云家良田千亩,家中独子,父亲是个老童生,在汴京有小脚行,本人是个小秀才,与柯家有同学,曾经通过柯家有见过瑶枝。他母亲攀上张员外家,参加太爷夫人赏春宴,借机上门相看过瑶枝,彼时,瑶草瑶枝以及闺学密友一起招待客人,云夫人对能干的瑶枝甚是满意。
既是对亲,方氏也不隐瞒,言说柯家只是中等之家,没有丰厚嫁妆陪送。云夫人表示不计较,她们看重瑶枝的背景,也看重瑶枝本人能干。这是春上闲话,此后再没消息,直至柯家有中举,云家请了媒人正式上门提亲,方氏写下信笺,将媒人书信派遣兵丁送回柯家村,言称此子不错,至于成不成,有二房决定。
很快,双方交换了草贴细贴,最后敲定了来年八月初十婚期。
这年腊月初八,玉兰出嫁了,夫家是汴京那位二伯母苏氏没瞧上眼的粮行小老板余桐。而玉兰的父亲德贤叔,柯三爷有感于他这几年兢兢业业的帮衬,亲自出面斡旋打点,做了新一任祥符县典吏,成了朝廷正是行文的官吏。
玉兰十岁弟弟则进入祥符县学正式上学。
来年二月,柯家有,柯家才,方英功,方英勋,赵栖梧再次联袂下场,竟然全军覆没。
方英功很快娶了李木莲,而后同柯家有柯家才方英勋继续会白鹿书院苦心攻读。
这一年三月,宋家传出喜讯。宋夫人给方氏送来大红烫金请柬,原来宋二少宋必文考取了第十名武举,授从六品昭武副尉官衔,御前三等带刀侍卫。
一个黄口小儿只比自己低半级,柯三爷看了请柬,愣了半晌,不能置信,只令方氏前往庆贺,自己拂袖去了。
方氏回来脸色很不好,原来宋夫人在酒宴上忽然宣布,宋家与忠武将军府卫家结了亲家,八月婚期。
酒宴上宋夫人很是白话方氏几句,又说他最喜欢将门虎女英姿飒爽,眼下之意,他看不上窈窕柔弱藤蔓样的媳妇。
宋夫人说得隐晦,方氏不好回嘴,虽然方三夫人十分仗义,当即拉了方氏私下跟宋夫人评理,宋夫人也赔了请,只说一时高兴说漏嘴。可是方氏生生受了暗气,那是一句话可以消除,回家躺了一天,直喊胁下疼。
瑶草慌忙只得请了医官,开了散气钩藤汤喝了方好些。暗中追查母亲病因,却因方氏怕瑶草受气,下了严令不许泄露,瑶草再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很快方氏就快乐起来了,因为赵母正式请了心兰之母过府,赵家看上瑶草,相求去瑶草。
赵家是相熟人家,赵栖梧也是方氏看好的孩子,方氏很快就答应下了,收下了赵母信物,赵母言说乃是祖上传家之物,一方镂空雕花古玉佩。
不过,因为瑶草年方十三,方氏也对赵家的来历有所疑惑。提议先口头约定,不忙交换草贴细贴。
赵母略作思忖,点头应下了。双方遂约定,等瑶草及笄,再行聘礼,昭告亲友,议定婚期。
方氏没对瑶草明说玉佩乃订婚信物,只说是赵母所赠,叫瑶草好生收拣。
瑶草心知此物乃是信物,母亲这时把自己许了赵家了,直觉不好意思,心头噗通噗通乱跳低了头,只不伸手。方氏一再催促,她方才红脸接了。
晚间,瑶草悄悄拿出玉佩把玩,忽然发觉这是一方古玉佩呈半月形,雕花细看却是一只飞凤,一番察看,飞凤花纹镂空恰似一个委字儿。不由心生疑惑,赵家的东西因何不写赵字,却雕刻委字?
左思右想不结果,只得收起作罢。
这一日乃是四月初八佛诞日,宋心兰送来请柬,邀约方氏瑶草瑶枝踏青赏春。瑶枝要备嫁推说要赶绣活不得空,方氏也说照顾柯家驹不得脱身,直叫瑶草自己好生玩耍,直叫放假休沐柯家有陪同妹妹瑶草前往。
瑶草知道,这都是托词。只得带着青果青叶石榴莲子,以及管家媳妇谷雨,奶娘李妈妈,偕同柯家有应邀前去。
柯三爷虽没反对,却指派两名兵役押轿护送。
却说瑶草坐轿,柯家有骑马一同出城,不久即见一大队人马有男有女正在等候,瑶草透过轻纱帏帽观看,认出女孩子正是宋心兰赵灵儿,男孩子却有方五少,赵大少,另有一位虽然眼生,那黝黑皮肤却十分熟悉,瑶草不由心头一跳皱了眉头。悄悄询问:“三哥,我五表哥身边是谁?”
柯家有没有回答,却高升打起招呼:“嗨,方五哥,宋三少。”
瑶草顿时了然松口气,原来此人乃是宋必武,心里直呼侥幸,不是宋黑胖就好。
与宋心兰赵灵儿打过招呼,与三位公子福身打招呼,口称:“五哥哥好,赵学兄好,宋三少好。”
三人还礼不迭,宋必武更是笑嘻嘻:“哟,瑶草姐姐记得我啊?”
方英勋柯家有忙着出言呵斥:“姐姐就姐姐,名字岂能乱叫。”
宋三少忙着赔笑,瑶草微笑摆手言说:“无事,以后注意就是了。”
大家遂揭过去不提了。
一时齐齐上车,一行人车马泠泠到了黄龙寺,喝了‘浴佛水’,又齐齐赶往郊外河滩空旷地游玩赏春。
瑶草宋心兰赵灵儿则摘花扑蝶玩儿。不一时便浑身燥热起来。宋心兰赵灵儿早摘了帏帽,就着帏帽扑蝶,一通疯跑,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男孩子坐在河边柳下垂钓,那眼睛却齐齐追着这般女孩儿身影,方英勋宋三少呵呵笑,唯有赵栖梧美中不足,无他,瑶草头上帏帽没取呢!不由暗暗给妹妹使眼色。
赵灵儿正玩得高兴,偶见兄长挤眉弄眼,顺着哥哥提示,这方发觉瑶草还戴了帏帽,拿把团扇扑蝶,顿时明了哥哥意图,鬼机灵捏脚上前,冷不防出手抢走了瑶草帏帽:“姐姐干什么,不热呢?”
瑶草其实见了赵栖梧不自在,心里正羞怯,虽然热,却忍着没摘帏帽,一来可以遮住自己不叫人看见,二来,瑶草可以凭借优势偷瞄那人,免得被人发觉。
见灵儿使坏,不由红了脸,忙着劈手来抢:“灵儿别闹,快还我,我且不热呢!”
灵儿哪里肯,拿着帽子往河边跑,意在勾引瑶草走得近些,好叫哥哥看得清楚,或者搭话几句。
且是瑶草追了几步,抬头看见笑吟吟赵大少,顿时心如鹿撞,慌忙收住脚步,微微一点头儿,车转身往宋心兰跑去了。
赵灵儿见瑶草不上当,对着哥哥皱皱鼻子,示意自己尽力了,也翻身跑了回来,笑嘻嘻Сhā在心兰瑶草中间,三人一起牵手摘花追蝴蝶,笑声似铃铛脆亮。
他一行人只顾高兴,浑然不觉远处一群人盯了她们许久,其中一俊俏公子认出了柯家有,也猜出了几位少女中必定有柯家小姐,嘴角夫妻一丝冷笑,回头跟身边一个更为高大俊俏的公子嘀咕几句。
一群人迅速向着瑶草几人圈过来。
还魂草(重生) 正文 无妄之灾
却说瑶草几人正在开心嬉戏,手里已经掐了一大把花枝,瑶草图无间忽觉压迫感,忙起身往后一推,顺手把心兰灵儿往后一带,一枝花已然伸到三人面前来了:“小娘子,送给你。”
瑶草脑海出现三个字“登徒子”,迅速回身捡起帏帽戴上。抬眼一扫,面前为首三人,中间一人白皮俊彦者手持一支野花,一双桃花眼里透着惊喜,肆意打量三人,嘴里啧啧称奇:“啧啧啧,不想这山野间竟有如此雅致小娘子!”
说着伸手就拉尚未戴上帏帽的心兰,心兰不曾见过这般登徒子,吓得失声惊叫:“你干什么?”
赵灵儿却火爆大喊一声:“哥哥快来,有畜生呢!”
此处离河边大约百步之遥,瑶草知道他几人赶来,再快也难快过这几个贼子,瑶草知道吵嚷不是办法,必须自救,决不能让这几人狗爪子沾上自己三人身体发肤,这是很严重的事情。
因闷不吭声握紧了手里花枝,在那登徒子倾身轻薄心兰瞬间,瞅准时机,迅速向他眼睛扫去,乘着他护眼后退的刹那,拉着灵儿心兰迅速后腿几步,拉开距离,预备扯往王河边去。
花枝柔软,虽没伤着那人,却也扫的得他脸颊生疼,捂住眼睛大叫:“不识抬举,小的们上,给我拉回车上去。”
一群仆从如狼似虎,迅速将三人团团圈住。
瑶草见状,知道一时难以走脱,遂悄悄折了一布满硬刺玫枝条在手,同时厉声呵斥:“光天化日,竟然行凶抢劫,可知王法无情?”
赵灵儿也喝道:“识相的快些闪开。”
那纨绔回头与左边一白脸书生相视一笑:“哟,王法是什么鸟物,你们识得不?”
那俊俏小白脸抱着膀子一笑摇头:“不识得呢,小娘子教教我们可好?”
纨绔头子伸手就往赵灵儿脸上摸来:“来来来,小娘子,我们亲近亲近,你顺便教教我,王法何物来哉!”
赵灵儿啐一口,把脸一躲,瑶草荆条就招呼上去,那家伙倏的缩回手。骂一声要往前硬冲,却被他右边那个圆呼脸儿悄悄扯扯同伴衣衫,努努嘴:“二少,她们有同伴来了,我们还是走了,别惹祸,老将军又该揍人了。”
却说就在这纠缠须臾之间,一边玩耍青果青叶石榴莲子几人已经惊叫着从远处冲了过来,河边垂钓柯家有几人也迅速往这边狂奔。
那为首贼子挥手大喝:“挡住他们。”
围着瑶草等人十几个仆从尽数翻身,扑向柯家有几人。两下遭遇不由分说就打将起来,局面瞬间陷入混乱。
被瑶草扫了眼睛的贼子,摸着生疼脸颊,咧着嘴与同伴□:“这却是个火爆小娘子,我喜欢,归我了,其余你们两个自己磋商。”
心兰闻言贴着瑶草后背兀自颤抖,石榴莲子青果青叶挡在瑶草心兰灵儿之前,虽然一个个浑身打颤,却是一个个握紧拳头颤抖着声音发狠:“我们可是官府亲眷,你们谁敢胡来?”
只是这几句话吓唬一般百姓人等还行,对于这几个显然是来专门生事者,那话根本不顶用。
青果青叶石榴莲子等都是娇滴滴小女儿,做针线还行,洗衣服棒槌也很少拿,何况武行对仗,简直就是白送。
瑶草生恐恶少拿人胁迫,飘身上前,将众人挡在身后,低声言道:“大家靠拢,不要贸动,我们身单力薄,跟他们近身肉搏要吃亏,大家慢慢退到河边柳树林去,那里多了羁绊,也好躲避一时。这会儿奶娘她们也应该听见响动了,想必很快会来救援,那是我们借机走脱。”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瞪得溜溜圆,紧紧盯着面前三人,荆条长了眼睛一般,谁靠近就抽谁,下手快、准、狠,且荆条专往人脸上眼睛招呼,无不一击得手,成功迫退三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打人先打脸与眼,男人肉糙皮厚,骨骼粗壮,只有脸颊眼睛最薄弱,女人力单,要想出奇制胜,专攻这里,当然对阵高手不行,寻常男子,特别是寻常漂亮登徒子,这招屡试不爽,无不奏效。
这是罗京娘所教女子逃命制胜法宝。
当然,瑶草能成功得手,也正因为是这几个纨绔只有蛮力没功夫,否则危矣!
这一番下来,他三人虽是男人却始终难以得手,美女没摸着,脸上还招了几下,火辣辣疼。
瑶草虽有剑术,却没武器,只把荆条舞的飞快,却也仅能迫退他们,要想本人逃走是轻而易举,只是要护住身后六人就有些吃力,想要摆平他们就十分艰难了。
瑶草带着众人慢慢退往河边,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那为首贼子脸上已经挂了花,生恐瑶草再毁他卖相,左右一推身边同伴:“王聪,刘力,你们上,给我抓住那火爆小娘子,我有重谢。”
王聪有些胆怯,不大敢惹事,只是劝慰:“还是算了吧,我们是来找乐子,不是拼命来的。”
为首贼子一瞪眼:“已经这般地步,你想退却,人也不会饶呢?赶快下手,擒住这几个娘们,不把拿不住那几个小子。”
那叫刘力也是个小白脸,已经挂了彩,生了好几道血棱子,他很怕瑶草荆条伤了皮相,迟疑着再不敢轻易上前,却也不肯退却。嘴里答应着:“二少,我挺你到死。”
一双眼睛闪着凶光,死死瞪着瑶草等人。
贼头子只是满眼淫光,这刘姓小子却目露凶光,让瑶草心生警惕。眼睛死死盯着姓刘的,生恐他鱼死网破。
却说瑶草几人被三人逼迫着慢慢后退,却是不敢撒腿开跑,一来跑不赢,二来怕一旦分开,会被个个击破。几个姑娘背靠背挤成一团,依照瑶草之言慢慢退往河畔柳林。
这话说起来要半天,其实不过眨眼间。
正当此时,远处路口树荫下守护车驾的奶娘谷雨以及押车兵丁被惊动赶到了跟前。
谷雨奶娘到来不过增加瑶草负担。
不过,两个兵丁可是五大三粗,挎着腰刀,虽没啥功夫,看着却也能吓唬吓唬人,两人举刀指着三人,气势汹汹道:“嘟,兀那贼子,好大狗但,竟敢骚扰我们太爷千金,识相的乖乖跪下磕头,爷爷放你们一马,否则,叫你们去吃牢饭。”
瑶草本不欲暴露身份,恐有不利。不料兵丁忽然发话,想要阻止已经不及。想着能吓退贼子也好。
熟料为首贼子一听,嗬嗬嗬就笑起来:“哈哈哈,七品县令好大的官,我看你且识相些,把你们小姐乖乖奉上,大爷我一高兴,没准升你的官,否则,哼哼,不知谁吃牢饭呢!”
一般衙役都是狗仗人势,手底下没有多少硬功夫,此刻闻言愣一愣,虽不至于闪身躲开,却也不敢下手打人了。
双方僵住。
瑶草心里急得只骂废物,仗着兵丁挡贼,拉着姐妹们迅速后撤。
回头却说柯家有一行人全武混战。这柯家有本是手无缚鸡力之辈,又没功夫,从小是个乖宝宝,就没打过架,更别说打架没技巧了。与人对阵,全凭一股精气神儿。 再有柯家有一心挂两场,心里想着自己今天奉命护送妹子出来,决不能让歹人占了妹子便宜,兀自拼命搏击,想早些脱身好去救护瑶草。
无奈他实在技不如人,打架招数其实跟妇孺打架差不多,心里越急,招数越烂,叫人所乘,最后与人抱成一团,滚成一堆,掐耳朵扯头发。他力气又没人家大,屡屡吃亏。
他那帮手书童,也只斯文人,荒郊野外,手里有没兵器,他主仆两个对付一个,还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宋必武也是以学文为长,倒是跟着他哥哥耍过几趟拳脚功夫,也耍弄过棍棒,却不精通,顶多算是个半吊子。
不过他从小是个刺头,打架有几把刷子,拳脚不硬,却知道专门往人眼睛鼻子裤裆招呼,虽然年少,与书童一人对付一个堪堪有余。架不住对方人头富裕,出了三人对付他主仆两个,他主仆也是凶猛,以二敌三倒没吃亏,双方各有损伤,打成平手,只是想要脱身救援瑶草,确不能够。
方英勋自小调皮,虽没功夫,打架也是一把好手,无论对方来了几人,他只抓住一个死揍,虽然身上吃了不少拳脚,与他对仗之人,两人被他打破了脑袋,一个踢破了子孙根。
他书童也是这般打法,两人一对一,大获全胜。
歹人见他们凶猛,心里发憷,纠结四人缠住他主仆,堪堪打成平手。
却是他主仆见柯家有主仆险象环生,受伤惨重,他主仆频频救援柯家有,最后干脆与柯家有主仆四人背靠背抱团打斗。
却这柯家有主仆先吃了大亏,这会儿几乎没有战斗力,全靠方英勋主仆护住,他四人被五名歹人困住,一时也难以脱身。
余下六人全部围着赵栖梧殴斗,原来这赵栖梧手底也有几分真功夫,小时候为了保护妹子,也常常与人斗狠,六个歹徒打他一个,恁没占到便宜,被他揍得鼻青脸肿。
只可惜他毕竟只有十五岁,力有不逮,对方却是十**岁精干家丁,血气方刚不说,一番打斗,他虽不至吃大亏,身上也吃了许多下,想要摆平对方也不容易。
却说瑶草暗暗察言观色,知道两衙役不敢下死手对付这几个恶少,心里想着自己只要退进柳林子,就有能力逼退几个恶少不吃亏,因吩咐二兵丁道:“你们去帮三少爷。”
两兵丁迟疑道:“小姐怎么办?”
瑶草既怒又恼:“蠢才,只要少爷赢了,他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他两个领命要走,那贼子头子却道:“我爹是忠武将军,你敢去助拳,我让我爹扒了你们狗皮。”
两人脚步一顿,迟疑回望瑶草。
瑶草冷笑道:“你们怕他爹爹扒皮,却不想想你们一家子可都在我父亲大人治下,你们若明哲保身,护主不力,折损了我们兄妹任何一个,你以为她们跑得脱?
再者,我三哥、方家五表哥,赵少爷都是举人老爷,吏部名册有登记,乃是国家俊杰,你们以为这些恶徒公然打劫,殴打朝廷栋梁能又好呢?
要知道当今天子最是仁政圣明,就是皇亲国戚犯罪也不轻饶。更遑论他忠武将军纵然四品?
且我爹爹虽只是京县主官,却也有与他君前质对权利。正义又在我一方,不怕皇帝不办他。就我爹爹力有不敌,那宋三公子乃是正四品府尹少爷,开封府尹可以直接进宫面圣,哼,到时候谁扒谁的皮还不定呢?你们两个还不快去,打坏谁,你们也跑不脱干系。”
这两个兵丁原有些胆怯,心里却是偏向瑶草们,毕竟是上官千金,太爷待他们一向甚好,此刻被瑶草一通斥骂鼓动,顿时信心百倍,抬脚就走,三个纨绔再想阻止,被他们挥刀砸退(用刀背,杀人是不敢的)。
三个绣花枕头平时作恶靠得打手助拳,面对狠人,只有逃命的份。
二兵丁迅速投入那边混战,场上情势立时翻转,柯家有等几人渐渐占了上风。
却说两个兵丁一走,三纨绔贼子达成一致,撇下宋心兰赵灵儿们不理,专门联手攻击瑶草,似乎想迅速拿下瑶草,以为人质。
瑶草暗暗称愿,这倒好了!一面把荆条舞得呼呼生风,一边指挥心兰灵儿:“迅速退进林子,爬上临河树上躲避,他们敢上树,只管用枝条往脸上抽。”
瑶草以荆条做剑舞,挡着三人,心兰一群人迅速退到河边,青果青叶先把心兰送上树叉,随后与灵儿石榴莲子飕飕上了树。特特那石榴莲子,此刻之感谢小姐英明,若非小姐平日胁迫他们学爬树,哪有今日利索?
剩下谷雨奶娘不会爬树,紧跟瑶草身后躲避。
却是瑶草一早知道,自己只不过仗着巧劲儿,倘若力敌三人绝不可能。之所以让众人撤往河岸,其实一早打定了主意,要赶狗下河。
却说这边河流正是方才柯家有等垂钓之所,河岸陡坎临渊,河水较深。此刻见贼子果然跟来,心中窃喜,悄声吩咐谷雨奶娘抱紧树干,免得晕头掉进河里,自己则围着树干飘飞游走,挥舞荆条乱抽退敌,忽然瞅准空子,买个破绽,故作力有不逮,失手掉了荆条,惊叫一声,弯腰拾取。
却说为首贼子一路上追来,被瑶草把脸上抽了好些道血棱子,此刻满脸血水,原本英俊的脸蛋,看起来十分恐怖。他又疼又气,又急又怒,恨不得吃了瑶草。忽见瑶草掉了荆条,以为天赐良机,狞笑着猛扑上来。
瑶草等的就是这一刻,恰在他扑过来刹那,将身一扭,轻飘闪过,那家伙聚集老命一扑,忽然失去了目标,双手招招,嘴里嗷嗷,想要驻脚收身,哪里能够?
瑶草焉会放过机会,正要抬腿踹上一脚,还没行动,就听一声断喝:“滚吧!”眨眼间,那家伙已经轻飘飘飞了出去,‘噗通’一声掉进河水里游乐去了。
河水虽然不很深,直起他胸口,虽淹不死人,可是四月天气,河水冰凉,也够他喝一壶了。
瑶草惊喜抬头,却是方英勋赶到了。
王聪刘力立即醒神来抢救,瑶草方英勋联手出击,瑶草用荆条抽打逼迫王聪,刘力到水边,方英勋负责往下踹人,一脚一个踹在ρi股上。就听‘噗通,噗通’两声水响,冲起半人高水花花,顷刻间,刘力、王聪统统成了落汤鸡。
不一刻,三人便在水中抖索起来,牙花子直打架。一个个拼命想往岸上爬,青果青叶几个,每人拿者钓竿守在岸边,谁上岸就劈脸抽谁。
石榴莲子谷雨奶娘则围着瑶草只念佛号。
这一番缠斗,瑶草累得够呛,为主是精神紧张,此刻危险解除,靠着树干歇息,询问那边各人情况。
方英勋如此这般一番述说,犹如传奇。
瑶草听着听着瞪大眼睛,赵栖梧竟然有功夫?想起自己曾经调戏人家,瑶草瞬间红了脸,幸亏帏帽罩头,没人发觉。
这会儿工夫,柯家有等也结束了打斗,捆了八个打瘫条狗腿,剩余六个稍微活泛些的狗腿作鸟兽散了。
一时大家检查伤势,宋三少赵栖梧吃亏最少,方英勋次之,最倒霉柯家有,文弱书生遇上爆匪,满脸血水成了猪头。
瑶草替柯家有擦拭,宋三少守在岸边,一脚一脚往下踢,他三人叫苦不迭,作揖求饶,宋必武犹自不饶。
瑶草见他们抖索得厉害,虽然恼恨,也不想弄出人命,这才放他们上岸来。
宋三少一惯欺负别人,今天脸上挨了几下,心情不爽,叉腰上去又踢几脚,指着几人大骂:“妈的,小娘养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来动土,也不想想你有几个脑袋几只手。”
方英勋上前踩住王聪问道:“说,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玩我们的,为何上前生事?”
赵灵儿已经滑下树来,指着纨贼头子道:“就是这个畜生,他想轻薄表姐。”
方英勋顿时气极,上前一脚踩在他手腕上:“老子废了你爪子,看你下次再敢不敢!”
那家伙杀猪似嚎起来:“好汉饶命啊,不是我啊,都是这个刘力,说什么这几个是祥符县蓄养家妓,预备送人,我才起了心,要知是闺阁千金,打死我也不下手了。”
青果骂道:“啐,我们明明说了,我们是太爷府家眷在此赏春,你却说七品县令就是个鸟官,又说你父亲是个什么忠武将军呢,现在又说不知道,孬种!”
赵栖梧闻言一声冷笑:“忠武将军又是什么鸟官?不过赵家一条看门狗,倒养了你这个好狗崽子。”言罢一脚踩在他另一只手上,伴着咔嚓一声响,那贼子便又嚎叫起来。
柯家有自己没力气,却指着刘力对宋必武道:“三少,替我撕了这厮鸟嘴,我日后定有厚报。”
宋必武一声应:“好咧!”紧着对他书童一偏头:“抓住这厮。”那书童依言上前,刘力想要躲闪,无奈被那书童一扫退跌在地上,复被踩住腰杆,拽住发髻,哪里脱身得了。
宋三施施然上前,把马鞭子往他嘴里一塞,刘力慌忙咬住,宋三两臂用力一拉挫,只瞬间,那厮嘴里便鲜血淋淋,牙齿脱落两三颗。
赵栖梧转身走向王聪,王聪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举人老爷饶命啊,我不想的,我劝过的,他们偏不听,我敢保证,我决定没拉扯过任何女眷。”
赵灵儿叉腰骂道:“我呸,那是你本事,若不是我姐姐厉害,你会这么好心?”
瑶草想着今日一场闹,父亲知晓必定不喜,说不得今后还会限定自己。如今打也打了,贼人也没占到便宜,思忖着如何息事宁人才好。
顷刻打定主意,悄悄一拉柯家有:“三哥,有笔墨么?把他们姓甚名谁都问清楚了,叫他们写下认罪状,就说他们无故袭击踏青妇孺,游学的举人老爷,意图抢夺财物,为祸乡里。然后签字画押,你们威胁他们回去不得乱说,否则撕破脸,官事打到金銮殿也是我们有理。然后把他们放了。”
柯家有皱眉:“放了?你意思不送官法办?”
瑶草摇头:“算了,说出去不好听,我也抽得他们们够了,你们也打折了他们手腕子,也算报了仇了,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对你们将来出仕不好,对我们,沾上这事儿总不好。想来他们自己作恶,也不会自爆其丑”
没想到几个举人老爷都带着笔墨,原来预备吟诗作赋来的,不想被人破坏殆尽。
贼头子交代罪行,交代出身,忠武将军府二少爷,卫豹,年十五。
宋三少忽然眉头纠结:“忠武将军府?你是卫蟾什么人?”
卫蟾闻言忽然嚎啕大哭:“宋三少?你是宋必武?我是你二哥大舅子啊,你要救我啊!”
宋三少愤然一声啐:“我呸,下作东西!”
王聪父亲是宁远将军,从小就是卫豹影子。
刘力却是祥符县人,父亲刘员外,是个大地主,家里有钱,他们是不打不相识,卫家王家有势,刘家有钱,三人成了酒肉朋友。
对于这个刘力因为挑唆卫豹,瑶草不明所以,柯家有却隐约知道。等这个刘力签字画押,柯家有忽而发横,一脚踩断了他的右手腕子,脱了鞋子往他脸上拍,低声警告道:“小子,老子知道你是谁?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求得,也有求不得。这世上做不成亲事之人千千万,独独你是个狗下水,不成个人味儿。我警告你,小子,老子一门三进士,破家知县知道吧?我叔叔至少还要在祥符蹬三年,再迁升也是开封府,你若再敢纠缠,惹是生非,或者胡言乱语一字半句,叫我知道,老子叫你家破人亡,鬼唱歌,你信不信?哼哼,告诉你,老子三年后定来此地做知县,你他妈最好老实一辈子,否则,老子整不死你。”
刘力此刻肝胆俱丧,唯有磕头:“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求老爷您饶了我吧。”
宋三少赵栖梧也是一样,将卫豹王聪威胁一番,收起三人罪证,将他们一干人等打发了。
一群喽啰过来搀扶三个落水狗,打起马车,腾云驾雾溜之乎!
还魂草(重生) 奋起反击
走了那群纨绔贼子,瑶草一行人也败了兴致,柯家有也伤的不轻,其他各人也有损伤,必须尽快诊治。女孩子虽没吃亏,宋心兰却是吓得不轻,大家只想尽快离开此地。
瑶草实际年龄在这一群人里算是最大,又经历坎坷,深知人心险恶,只怕卫家会捣鬼,不好直接请求宋三少,只得暗暗跟表哥方五少提个醒:“恐那卫家要生事儿污攀,五哥回家一定要知会三舅母,做个防备。”
方英勋点头:“这个不说我要做的,哼,有他的好。”
因瑶草不想张扬,柯家有把两兵丁威吓恐吓一番,不许他们泄露风声,否则不饶。后又安抚说,只要他们听话,会有他们好处。
春游遇险之事,瑶草不敢告诉柯三爷,却是细细告诉了母亲。因为瑶草知道,即便自己不说,谷雨奶娘定然会说。柯家有的伤势摆在面上,瞒得过柯三爷,绝瞒不过母亲方氏。再说对方不是平头百姓,瑶草怕遗后患,必须得早做打算。
虽然瑶草避重就轻,方氏还是吓得不轻,嫩把瑶草浑身上下检查遍,还好瑶草只是折荆条时用力过大,与贼子周旋太过紧张,右手掌被扎穿好些处,包裹的丝帕子都渗透了血迹。把方氏心疼得直落泪。
当她听说始作俑者竟然是刘力时,方氏眼中怒火陡起,暗暗握紧了拳头。
瑶草只不明白缘由,因问道:“娘亲,女儿好生奇怪,这刘家是什么来历?因何要与我家过不去?难不成与爹爹公事上有牵扯?”
方氏不欲让女儿知道始末,直含糊道:“大约是吧,你爹爹那人性子直,得罪人也未可知。”
随即亲自为瑶草清洗,细心包扎,吩咐瑶草回去歇着。
却说瑶草去后,方氏越想越气,少顷吩咐道:“请大管家。”
一时陈林前来,方氏也没闲话,只道:“你私下查访,务必在三天内把刘登科家近十年来所有不法行为给我收集起来,哪怕是偷了邻居家的猫狗鸡鸭也可以,倘若有大案命案那是最好了。”
陈林果然不负众望,找到一件刘家**,原来刘登科有一庶弟,乃是婢女所生,按照刘父遗嘱,原本分有五百亩土地与一栋大房院,外家镇上两间铺面,这在富裕刘家不算什么。
熟料这个刘登科心狠手辣,分家不过一年,她老婆就庶弟生母作践的寻了短见,他弟弟几次上门说理不成,次次被打得半死,最后莫名其妙就溺水死了。这个畜生竟然意图霸占弟媳妇,弟媳不从,他便强行奸污,致使弟媳妇投缳而死。
其他还有什么强买强买啊,欺男霸女也数不胜数,只是他家有钱,买通里正地保,帮着他威吓恐吓遮掩调停。因为民不告官不究,这些年他虽作恶不断,却一直平安无事。
方氏闻言冷笑:“我就知道他那样的家财,不可能那么干净。”
又道:“他庶弟家里没人了?能不能寻着一个愿意替他弟弟出头鸣冤者?”
陈林道:“那个庶子当年剩下一个七八岁小侄子,父母死后被他派人接回家去养活,其实连个下人也不如,家产倒被霸占了,那侄子如今都二十了,还是个光棍,只可惜听说不学无术,就是个呆瓜行货。”
方氏笑道:“父母祖母都死了,他却好生活着,绝不能是傻瓜,你私下寻着他,叫他高状,就说县太爷清明如水,定会为他做主。”
陈林皱眉道:“恐怕他不敢出头,听说他有几次悄悄出来晃荡一下,就被刘登科寻机打得半死。”
方氏思忖片刻道:“你安排有土地纠纷,生意纠纷的几家先来告状,等完了这几宗官司,他看到了希望,定会意动,那时,你再添把火,不怕他不来。”
陈林迟疑道:“只是这案子年代久远,恐怕要搞倒他很难,最后只怕白忙活。”
方氏咬牙:“整死了为民除害,整不死,也要他付出代价,尝尝牢饭破破财,名声扫地,臭名远扬,这几天就让衙役多往他家饭馆铺面晃几趟,有银子只管收着,有东西就吃着。”
陈林有些迟疑:“老爷知道了?”
方氏一声冷哼:“知道怎样?我们又没栽赃陷害,他做得,人还告不得了?”
“包揽词讼也是?”
方氏忽然沉了脸:“哼,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这点担当也没有,我是不是该换个总管了?”
不说方氏如何运作收拾刘家,却说瑶草这一番惊吓,当晚又做了噩梦,梦境却变了,不再是临死溺水,却是梦见了出嫁前夜被人绑架一幕。只不过,这一次绑匪没讨到丝毫便宜,被瑶草打得落花流水。打斗中,瑶草看清了绑匪面容,赫然就是刘力贼子。
梦寐醒来,瑶草只觉蹊跷,难不成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思不成?又或者,那个绑匪本就是刘力?
只可惜绑架之事尚在四年后,绑匪蒙头盖帘,自己睡梦警醒已然被捆住手脚,之后被人打晕,完全没有反抗余地,更不记得过程。
那时,自己是在四门紧闭后衙闺房离奇失踪,这也是父亲相信自己私奔的理由之一。
瑶草闭目冥思,刘力乃是祥符县人,与简小燕狼狈为奸,互相勾结也未可知。瑶草不由握紧拳头:刘力贼子,若一日查清真像,我定然叫你不得善终!
只可惜梦中情景无所寻觅,瑶草纠结几日只得作罢。
再说柯家有只在家里养了六天,除在家里猫了两天,余下天天在外晃荡,第六天脸上勉强复原能看了,忙不迭上书院去了。
如今闺学李木莲玉兰嫁人,刘玉桂与瑶枝说了亲回家备嫁,只剩下心兰与瑶草两人了,罗京娘如今教学不拘于闺学室内,而是带着瑶草心兰在花园水榭抚琴作画,吟诗对句。
这一日上午,瑶草正跟心兰临池作画,石榴莲子匆匆来报:刘力父亲刘登科被人告了。
刘力父亲?
瑶草眼神迅速一凛,心兰手儿一颤,狼毫落下,画纸顿时被墨汁污染了。
瑶草搂搂心兰,问道:“因何被告?”
石榴道:“像是刘登科强买人家土地做花园子,良田给了中田价格,那苦主屡屡告状已然冷心不告了,冷不丁又告上了,大家都说是因为我们老爷清正廉明呢。”
瑶草忙道:“审完没有怎么判的?”
石榴道:“已经完了,老爷判决刘登科返还苦主田亩,之前苦主打官司所费银两都有刘登科赔偿,还要退赔苦主这十年的田亩收成。刘登科因为土地已经改成了园子,建了莲池水榭,无法归还,老爷便判定刘登科三倍赔偿,那苦主失去十亩地,如今得回三十亩,之前卖地五十两银子也无需退了,另外还获得十年土地赔偿银钱二百贯,喜得直磕头呢,现在外面都传开了,都说我们老爷青天大老爷呢!”
瑶草一笑:“刘老贼答应了?”
石榴撇嘴:“刘老贼不能不答应,因为退还原地就要他毁园子,损失会更大了。”
瑶草不得不佩服爹爹,为官还算清正:“判得好。”
心兰恨道:“只可惜那老贼万贯家财不止,着些许损失伤不得他筋骨,便宜他了,太爷因何不判赔百倍千倍呢!”
罗京娘笑道:“那就不是柯青天,而是柯阎王了。”
心兰闻言一笑,大家正在说笑,莲子颠颠去而复回:“又来了还多人击鼓鸣冤,都是告得刘登科,连他打死猫狗也有人告,看了这个刘家真是罪大恶极,猪狗不耻了。”
瑶草眼皮一跳,忽然想起前几天去看柯家有,陈林也在,瑶草刚进房就见柯家有将刚写好的东西塞给陈林,后者匆匆走了,生恐自己瞧见了。
瑶草不由怀疑,难道是柯家有想收拾刘家?
忙叫青果:“你去打听打听苦主,他们状子谁写的?”
青果询问一圈回说:“问了,都说是几天前在街上请游方测字先生写的,还说那测字先生满脸贴着膏药,学问甚是了得,心肠也好,写状子不收钱,只顾口食,赏他一碗清水汤面就成了。”
瑶草嘴角翘一翘:“问没问游方先生几时走了?姓甚名谁?”
“问了,说是昨天还在摆摊,今天一早就不见了。名字不知道,只说姓贾,大伙称呼他贾先生。那测字先生还叮嘱说,他无权无势,叫苦主告状诉冤就好,切莫牵扯自己。”
初五、十五、二十五,是衙门大放告得日子。其余日子也接状子,不过一来因为祥符县民风相对淳朴,真正打到县衙的官司蛮少,二来柯三爷是个勤政官员,时不时要下乡探查访民督促农事,不在衙门理事。所以百姓们习惯在大放告之日前来告状。因为这几天太爷一准在大堂等候。
一时瑶草心兰都在心里猜测,倒是谁引发了这场倒刘风暴?却也每个结果,不提也罢。
不说瑶草等疑惑猜测,且说方氏此刻正端坐听取清明报告:“已经审验十家官司,都是姓刘的败诉,眼下止,丢了两家铺子了,赔偿银钱大约在千两左右,我记得大概,陈总管有详细记载。”
方氏淡然一笑道:“这不算什么,传话陈林,叫他务必说动刘海前来告状。”
当晚,瑶草来看母亲,娘人们说起刘家忽然倒霉之事,瑶草不由压低了声音:“娘亲,刘家的事情您知道么?我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我怀疑是三哥与五哥们手笔,可是,又不通,他们如何知道这些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呢?”
方氏微笑摸摸瑶草脸颊:“总是老天看不过眼也说不定,管他呢,嗯,你这个坏丫头,瞒得娘亲好苦,早说不许上树,你把丫头都叫成猴儿了,练剑术也不告诉娘亲一声,若不是这回出了丫杈,你预备哄娘一辈子呢!”
瑶草笑吟吟把手指塞在半岁三弟手里,让他练习抓握力,一边回头对自己母亲辩白:“并非他意,只是母亲连爬树也不许,恐怕不会允许女儿练剑,就想等着练熟了再说,或许我自己忽然没了兴趣就不练了,那就更不必说了。后来偷练上了瘾,就更不敢说,生恐母亲责备罗先生,又怕母亲掐断了我练习机会,就这样一拖再拖,拖到今日了,不过,现在看来,我幸亏练了一手剑术,否则……”
方氏叹气道:“唉,你这个丫头就是心思深,早些说了,我也未必反对,或许替你寻件趁手兵器,也不至于险象环生了。”
瑶草闻言惊喜交加:“真的啊?”
方氏笑道:“我已经请了罗先生,她答应替你寻一柄精钢打造轻便软剑,不过你可要戒急戒躁,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出剑,也不许轻易让人知道你会剑术,省得让人误会你性情鲁莽。”
瑶草依着方氏蹭蹭娇笑:“这是自然,那有个女儿家成天仗剑生事呢!”
却说隔天,柯三爷便接到了刘海鸣冤状纸,状告大伯父刘登科谋害自己母亲,霸占自己家财。
柯三爷接了状纸,不敢轻忽,即刻让刘海上堂问话:“躺下所跪何人?”
答曰:“刘海!“
问:“刘登科是你何人?”
答曰:“大伯父!”
惊堂木一拍:“嘟,你可知道,以下告上,有违三纲五常,要想本官接你状纸,必须先打三十杀威棒,你可知晓?若不知晓,本官与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你自撤状,本官不究!”
刘海磕头:“只要能为爹娘升冤枉,刘海纵死不怨。”
结果刘海挨了三十大板,柯三爷收了状纸,发下签子,拘捕刘登科到案审查。
方氏闻讯,心下大慰,着陈林传话班头,请了大夫与刘海好生疗伤。
一时柯三爷以及满衙门差役忙碌起来,反阅之前卷宗记载,查询地保里正仵作,追查当日刘福贵夫妻死难真像,因为年代久远,进展缓慢。不过,柯三爷已经依照刘海提供线索,拘捕刘登科同时,拘捕了他当日长随,今日二管事刘顺。又派人寻找当日刘海母亲婢女春梅。只是刘顺挨了板子咬紧牙关,春梅避祸嫁人,一时难寻,案子僵住了。
不过,有一点,柯三爷已经摸清楚,刘福贵夫妻不是寿终正寝,乃是暴毙。
瑶草很快闻得消息,刘家主母正在左右邻舍撒银子,四处打点,遍请乡绅地保里正左右邻居帮忙作保,想先把刘登科捞出牢房去再说。
只可惜,柯三爷是个倔头,银子不受,言明查清案情,绝对秉公处置,无枉无纵。
且不说这边厢刘家成了热锅上蚂蚁,且说这一日汴京三舅母忽然使人送信,言称有御史言官上折子参,新科前科举人赵栖梧,仗势欺人,聚众斗殴,辱骂上官,恳请圣上革除赵栖梧举人功名,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入士为官。
圣上英明,留中不发,晓谕有司衙门,三日查清事实,再行上报。
方氏接信在手,迅速做出处理,一封信道汴京,恳请三舅母帮助查明,是谁幕后主使。一封信送到杜家村,告知赵母,有人下黑手,让赵家呣子速来商议。
瑶草闻讯,很快猜测,这定是卫家煽风点火,暗下黑手,想到赵家无依无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却说赵母一家三口登门而来,这一次事情再不能隐瞒柯三爷,当晚柯三爷驾车带着赵栖梧去了汴京。
方三爷托人打点,很快查清果真是卫家背后买通唆使,要为他折断双手的儿子报仇,为了一击而中,他们撇开了王丞相一党方英勋柯家有宋三少,单挑毫无背景赵栖梧。
这事情已经捅上去,御史的折子收不回,要想翻案,就必须有人替赵栖梧把冤屈诉状直达君前。
柯三爷先是请托上官宋府尹,因为事关卫家,宋府尹虽然见了柯三爷,却表示不过问,不偏帮。
因宋家卫家是姻亲,柯三爷不好强人所难。
赵栖梧尚未入士,没有恩师,没有帮派体系。遍寻可以师出有名替赵栖梧说话者,唯有一个塾师杜翰林。
柯三爷迅速通过方三爷替赵栖梧约见杜翰林,杜翰林满口应承,并代为呈上了赵栖梧自辨折。
只可惜,方三爷很快反馈消息,折子被京中杨太尉府扣下了,根本没有到达御前。究其原因,太尉府大奶奶是卫家表亲,卫豹表姨。
方氏瑶草闻讯甚是沮丧。瑶草有些百思不解,卫家贼子明明已经签了认罪书,难道不怕捅出去有碍名声吗?
圣上限定时间三天即将过去,赵栖梧看着母亲,眼神有祈求有绝望,也有恨意。赵灵儿已经哭了起来:“明明是他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却这般颠倒黑白,简直欺人太甚,这可怎么办啊,难道哥哥寒窗十年就这样白白断送吗?”
瑶草心乱如麻,皱眉看着母亲:“可不可以,求求余姐姐?”
方氏略一思忖点头道:“也好!”母女预备连夜进京,上门去求余小姐帮忙。
一直闷不吭声赵母忽然起身对着方氏一福身:“有劳夫人高义,小妇人知道夫人太爷尽力了。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躲避也不是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他们搏一搏了。”
方氏闻言心中一跳:“赵夫人预备如何?”
赵母惨然一笑:“先夫也曾为官,我在汴京也住过几年,也还认得几个能说话之人,只是我一时置气隐居多年,不曾往来。如今老爷夫人也这般竭力周旋,我这个做母亲面子算得什么?左不过腆着脸上门去求上一求,应该有用。”
忽而转向瑶草:“只是要借侄女儿那方古玉一用可否?”
瑶草一早知道那古玉有来历,只要能救急,有何不妥,原本就是赵家东西,因红脸点头:“当然!”目视青果,很快将装有古玉妆盒捧来,瑶草接过来亲手递给赵母。
赵母接过微笑看着瑶草:“伯母用过,即可归还。”
瑶草不好答应,不好推辞,只有低头微笑。
还魂草(重生) 大有来头
却说赵灵儿母女们前脚方离桂院,前往竹院歇息。院门随即叩响,丫头通报:“夫人,三少爷,表少爷,宋三少爷来了。”
少时,便有柯家有、方英勋,宋必武联袂而来,进门齐齐与方氏行礼问安。此乃非常时期,瑶草猜测到他们因何而来,又是至亲,事有从权,也不回避,一时大家见礼坐定。
主客落定,香茶入口,方氏动问:“几位侄儿夤夜到此,所为何来?”
三人同时起身站定,方英勋躬身一礼道:“我们听说赵兄之事,已经联络在白鹿书院就读同学先生,大家愿意联名具保,为赵学兄伸冤不平,我等此刻先来拜会姑母,少时再去与姑父赵学兄商议。”
方氏闻言,甚是欣慰:“五侄儿此法甚好,他呣子已前往竹院书楼下榻,大事要紧,侄儿速去商议,他日再续姑侄亲情。”
三人答应一声,起身告辞而去。
瑶草甚是紧张,双手交握,强自镇定,只额上冷汗涔涔。
方氏瞧见,心疼异常,伸手替瑶草理理额前散发,抹去汗滴,柔声安慰:“我儿且别着急,为娘观那赵夫人非是口舌逞强之人,她说有办法,必定是有十成把握。就她不灵,还有你兄长书院同窗与先生呢走遍天下不过一个理字当头,相信你哥哥们,他们可是代表大批学子举子,当真闹起公车上书之事,朝廷也不会小觎。当今天子圣明君主,当会慎重思量,且先回去歇下。”
瑶草被娘亲窥破心思,不由脸红心跳,又知自己守着也是白搭,忙着起身辞别,只是心中有事,一夜难眠。
翌日早起,早餐用过,一众人等送别赵家呣子。以及柯家有方英勋等三人。
临行,瑶草送别兄长表兄赵家呣子,悄悄言于兄长柯家有:“万不得已,据实回禀就是。”
方英勋咧嘴笑:“那样你悍妇名声可就传开了哟!”
瑶草一笑:“传开就传开,大不了我一辈子跟五哥哥借银子买米,你可是答应过的,不许反悔。”
方英勋却正了脸色:“别胡说,男人有男人办法,扯不到你们,安心。”
方氏因怕赵母进城乏人使唤,委派清明夫妻带领四个小厮,跟随赵家呣子,听凭使唤。
不表瑶草母女坐立难却说赵家呣子进程,车马径直行到城南富贵区域一座宅邸门前,使人上前扣环通禀:“八方赵承衍之妻杜氏,携子拜见八叔公。”
门子冷眼瞅着一行人,眼露倨傲,似乎对这种拜见司空见惯。似笑非笑迟疑着,不挪脚步。二管家薛名(清明丈夫)借着拉手之机,将十两门敬塞在他袖管里:“有劳小哥。”
那门子垫垫,会心一笑:“等着。”
一时,门内走出一管家摸样人等,瞅瞅赵母一行人,往边门努努嘴:“你们两个,进去吧。”
赵母对着清明一行人等点头致意:“劳烦管事夫妻等候片刻,我们去去再来。”
却说赵母进得院门,被管事摸样人等直接引往花厅而去:“等着。”
约摸过了两刻钟,一峨冠博带施施然而来,后面跟着数人,其中就有那管事在内。
一时小厮丫头搀扶老者上位坐定,赵母忙一拉儿子跪下磕头:“侄儿媳妇(侄孙)拜见八叔公(八祖父),八叔公(八祖父)安好。”
坐上人虽则面容清瘦,却精神矍铄,目光如炬,意味不明,盯着下跪呣子,既不叫起,也不搭话,就那么盯着瞧着,似乎在神游,似乎在思索。
赵栖梧攥紧拳头愤然欲起,被赵母严厉一瞪,他方松弛了。
座上老着恰在此刻开了腔,嘴角浮起一丝哂笑来:“衍哥媳妇,你不是说我赵家没好人,打死不上门么?如今?”
赵母闻言忙着磕头道:“夫君临终曾经说过,八叔公乃是赵家最为尊贵贤德长辈,嘱咐侄媳妇有难求救与八叔公,只是侄儿媳妇那时新丧夫君,悲痛欲绝,恰逢人落井下石,意图构陷,侄媳心如死灰,说话难免过头。其实,侄媳过后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倒底说些什么,侄媳妇也清楚,当初若不是八叔公怜惜,舌下超生,焉有我呣子今日!还望八叔公看在同是魏王一脉,提携您侄孙一把,杜氏纵死九泉也情愿。”
座上人闻言眉头耸动:“你这妇人,张口闭口死什么?何事这般严重?”
杜氏再磕头:“侄媳妇自从依附兄长为生,并不敢一日懈怠,日日操持家务,夜夜教儿读书,幸得祖宗福佑,鄂儿得中举人,总算没有辱没祖宗。却不料天降横祸,奸人荒本,要夺鄂儿功名,还请八叔公做主。”
老者正是魏王八子,他虚眯了眼睛,实则一直观察赵栖梧,闻言接口:“你说此子乃是衍儿之子鄂儿?你婆婆当年说法?”
赵母心头猛颤,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里,半晌方忍住怒气,喝令儿子:“鄂儿,抬起头来,让六叔公看清楚你。”又把儿子腰间玉佩取下让人传给老者。
赵栖梧含悲抬头,一双寒潭似的秋水目冷咧咧对上老者,欲诉欲泣,忍悲含怒。
老者手抚熟悉雕花镂纹,不动声色注视着那孩子,心里已经了然,这鼻子,这嘴巴脸颊轮廓,无不是衍侄儿翻版,不免对十弟妹生了怨气,明明有亲孙子在世,非要吵闹立嗣子,简直胡闹。
不答反问:“那卫氏丧子,正要立嗣,你可晓得?”
赵母摇头:“不知,侄媳妇自八年前归附娘家长兄,除每年带着一双儿女嵩山祭祀坟茔,其他一概不闻。”
老者微微叹气,挥手道:“起来,一旁坐下。“
随即撮口茶水,复道:“只是你当年携儿抱女,决绝而去,如今老朽以什么身份替你出头?”
赵母神情一滞,随即起身一幅:“侄媳妇虽则一怒而去,宗祠却并未除名,那卫家祖上不过老王帐下一只狗,难道八叔公竟然忍心老王子嗣被犬欺?可怜我公公九岁进爵,英雄了得,若知孙蒙羞,定然魂灵难安矣!”
老者松弛嘴角翘得老高,带动满脸褶子也有了精神:“你若肯携子返家,回归赵门,赵家事情自有人出面,别说是只狗,就是虎狼,也没人怕他。但是,你必须当着族人给你婆婆认错赔情,虽你婆婆言辞偏颇,毕竟她是长辈,你拂袖而去,不听教诲,就是犯上,你可愿低头赔情?”
赵母略一思忖,点头应承:“以下犯上是侄媳之错,认错无妨。”
老者正要答话,赵母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婆婆听信谗言,妄图以正废偏,我绝不答应。想我比卫氏年长,进门在先,长子在堂,我杜家虽然败落,却是先太后族亲,我虽是贫贱糟糠,却是祖传玉佩聘进门正房嫡妻。磕头认罪侄媳无话,只这一条万难依从。倘硬要将我呣子改嫡为庶,我也不要族人撑腰了。我想我当初抛家弃产,净身出门,如她们所愿,不过为得我儿年幼,遭人陷害,出门避祸。如今既然避无可避,也就无需再避,我呣子唯有一条路,敲登闻鼓吿御状。当今天子仁爱,我们呣子未必没有赢面,说不得两案并提,一并申冤也未可知。”
老者哂笑:“妇人之见,堂堂天子,日理万机,岂管你家长里短,介豆小事?”
赵母却为笑言道:“太宗之时,草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母豚一,太宗诏令,赐千钱偿其值。且天子虽尊,却是我赵家最大家长,我虽贫穷,也是赵氏一脉,赵家家长管赵家事,却也算不得偏劳。”
老者闻言不怒反喜,转向赵栖梧:“你是何意?”
赵栖梧躬身作揖,严肃脸色:“儿与母亲共进退,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老者高喝一声:“好!你们起来,与我一同进宫面圣。”
一时老者穿戴起来,偕同赵家呣子往宫门而来,卫士阻拦,管事出示腰牌一道,一路顺畅。
到了福宁殿外,内侍通传:“东平郡王携故礼宾副使赵承衍之妻杜氏,子赵鄂求见。”
内侍软绵绵一声:“宣!”
赵家呣子如闻天籁之音,随着东平郡王缓缓行进。
却不说赵家呣子如何面君,只说方氏瑶草在午后终于得到清明夫妻传回震惊人心之消息,赵家呣子不仅面见了圣君,保住了功名,还被圣上赏识,赐封开国子爵,食实封五百户,进翰林学士任翰林学士院,正五品。
原来赵栖梧乃是魏王十子洮阳侯趙德存之嫡孙,趙德存生一子赵承衍。在落难贫困之时娶妻杜氏,后起复,官职礼宾副使,田亩发还,赵承衍嫡母卫氏太君嫌弃杜氏出身低微,借口十房子嗣单薄,强硬聘娶自己内侄女儿小卫氏为赵承衍平妻,与杜氏不分大小。
赵栖梧三岁时,杜氏与卫氏同时生产,杜氏产下灵儿,卫氏生产一子,从此波澜不断,卫氏姑侄意图废杜氏为偏房,因赵承衍结发情深不得逞。
赵栖梧四岁时,赵父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发丧撰写碑文之时,卫氏姑侄私心又起,鱼目混珠,谋嫡夺产。私自改卫氏为嫡,杜氏为平。
杜氏悲愤而起,碰灵嚎哭,最终由宗族出面平息,勒令卫氏太君不得篡改碑文。
三年孝期,卫氏频频加害,杜氏如履薄冰,严加防范,一粥一饭,一口水,无不亲自动手,这才侥幸躲过。
卫氏害命不成,改而毁谤,暗地中伤,无中生有,言称赵栖梧相貌不肖父亲。杜氏诉至婆婆,卫太君不欲理睬,反诬杜氏人品不贤。杜氏因此寒心。想着赵家并无爵位传承,卫氏所争不过祖产田亩。杜氏生恐留在赵家,呣子丧命,堪堪熬至夫君孝满,晓谕族长,情愿净身出户,从此脱钩而去。
铲除了杜氏眼中钉,卫家婆媳独霸家产,自以为计,正在庆幸,熟料去年卫氏之子淘气上树掏鸟窝,竟然失足跌死。
正所谓天理昭昭。就在她们立嗣子之时,偏赵栖梧此时被人构陷,赵母不得已出面斡旋,竟然因祸得福,将两件事情一次摆平。
阖府闻听,惊喜异常,特特是赵灵儿,不能置信,她从没想过,自己竟是皇亲国戚。
方氏闻言暗暗忧心,赵家无端生出两位恶毒婆婆来,叫瑶草如何承受?一直视赵家为理想亲家的方氏不免郁卒非常。
瑶草咋闻赵学兄无事,心中一喜,随即陷入徘徊。这卫家婆媳比之自家祖母大伯母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还魂草(重生) 婆媳过招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赵家族长很快秉承圣旨,晓谕十房卫老太君,长子嫡孙赵克鄂(赵母为亲子安全,免宵小觊觎,对外只说儿子名鄂,隐蔽辈分克),奉圣命归家承继十房香火。
一时族中出面,安排修缮事宜,改换门庭,黑门换朱门,赵家十房原本只是寻常富户,没有爵位,如今因祸得福,圣上格外加恩成了子爵府。
这一突变,只把卫氏姑侄惊得瞠目结舌,上次她们通过娘家买通封卷小吏,在赵栖梧卷面上点上墨迹,污染了卷面,致使赵栖梧无端落地。
如今她们已经在族中选好嗣子,只要摁住赵栖梧暂时出头,把嗣子上了宗谱就万事大吉,那时杜氏闹也是白闹了。
熟料赵栖梧竟然无意间与卫豹遭遇,恶意撅断了卫豹双手,日后就是痊愈也练不得武,上不得战阵了,这对行伍人家来说的却打击蛮大。
卫家以为赵栖梧这是有意报复,恶意挑衅,遂起了个太祖灭南唐的心思,索性把赵栖梧拍死为止,第一步断其前程,容后慢慢收拾。
卫家姑侄本以为这一次既立嗣子,又顺手拍死了赵栖梧,他一辈子也出不得头了,杜氏呣子也再不能捣乱了。
就在她们抚手庆贺,以为这一辈子可以横行无忌了,没料到,杜氏呣子打而不死反成害,绝地反弹,不仅保住功名,还获得圣上青眼,封官进爵,现在还要名正言顺登堂入室。
更有甚者,族长的意思竟然要将自己从住了将近十年的上房赶出去。
凭什么?
自己娘家比她硬气,也曾生了儿子,虽然死了!可是自己已经支撑门户**年,听人叫了将近十年夫人,难道现在被人改口二夫人或是平夫人?这叫卫氏如何心甘?一时银牙咬断,拉着卫太君声声惨呼:“婆婆,这怎么会?怎么会?齐妈,齐妈?去寻朱管家,快去将军府走一趟……”
齐妈答应一声,正要下去。
卫太君疲惫冲则齐妈挥挥手:“罢了,你下去吧。”
卫氏拉着姑母婆婆声泪俱下:“婆婆,您为什么阻拦?难不成就这么算好了?”
卫太君扶额苦笑:“不算了能怎样?方才八王叔也说了,这是圣上的意思,也是族里意思,杨妃也因此受到了圣上训斥,老太妃已经传话训斥了太尉,你此刻就是找到他,也没用了,还是安静些吧。”
卫氏闻言顿时泪如雨下:“婆婆,我不甘心,我明说是平妻,实则受了多少委屈,新婚夜那贱人装病,让我不得圆房,连下人也敢嘲笑我。三日回门,小崽子又装病,害得我孤零零回娘家。我怀孩子她也怀,她竟然敢比我先生孩子,这是多大笑话?
您难道甘心?那贱人先前就仗着老爷宠爱,不把您放在眼里,把持中馈,克扣我们。好容易我们才有今日局面,如今竟然满盘皆输。杜氏贱人,夫君在日独霸夫君,如今又来霸占家产,叫我如何咽得下?”
卫太君何尝甘心,一时眼中冷光闪烁:“哼,也不定,她想做婆婆,享儿孙福么?做梦吧。你说,倘这孙媳妇是我的人呢?”
卫氏闻言顿时喝了鸡血,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笑起来:“对呀,对呀,智儿没结成的亲事,正好接在他身上了,哈哈哈,到那时,这子爵府依然是我们说了算。”
这一切,赵氏呣子不不得而知,她们这会儿正在祥符县接受众人祝贺。
却说柯家有、方英勋、宋必武,一个个满脸戏谑,撑着膀子,摸着下巴,围着赵翰林打转转,品头论足:“果然,果然,不细看不知道,你看看这额头,地阔方圆,一看就是贵像。”
“嗯嗯,你再看看着耳朵,肥厚垂肩,天生异相啊!”
“就是,就是,你再看看这双手,指长过膝,嗳哟,仔细推敲,他这全身上下,无一不是贵气逼人,果然很有皇家风范,偏生我们就眼拙,嫩是看不出来呢?真是愚蠢之极也!”
他们三个一个说,两个帮,吆喝着赵栖梧举手抬头转身,把个赵栖梧当成猴子看。
赵栖梧满脸无奈,圈圈作揖:“柯兄、方兄、宋兄,你们饶了我吧,隐瞒你们是我不对,可是,我原以为我可以作为赵鄂过一辈子,不想还是得把克字添上去,唉,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啊,三位学友,就恕了我吧。”
宋必武也玩够了,闻言忙这一把拉住赵栖梧:“恕你也可,不过呢,你得补赏我,你可知道,我为了你差点挨了我老爹揍呢。至于如何补赏,容我想想啊,你不是成了啥啥翰林学士吗,等你进驻子爵府,拿出你一个月俸禄,七贯钱吧,请我们上门做客喝酒吃东西吧。”
方英勋一拍宋三少:“怎么说你也是大家爱少爷,满口吃吃喝喝,一顿七贯钱吃酒,你肚皮撑破吧!”
赵栖梧却忙着作揖答应了:“这个自然要请的,还望各位兄台到时候赏光。”
回头却说赵母,因为赵栖梧封爵,圣上一并追封赵栖梧之父赵承衍为开国县主,赵母也母凭子贵得封五品淑人。比县太爷夫人方氏高了一级。头上金簪花也多了一朵。按规矩方氏要给赵母行礼,方氏免不得要起身下座,将要行礼,却被赵母提前搀住微笑道:“夫人且别多礼,哪有父母官拜子民道理呢,且我是散淡惯了人,快别弄这些虚礼,好叫人不自在。”
方氏闻言也不强求了,与赵母拉手坐下:“不满夫人说,我第一次见到夫人只觉得哪里不对,今日想想,应该是布衣金钗难掩夫人骨子里雅致呢。”
赵母微笑:“哪里话,太爷夫人太过夸奖了。”
方氏便问:“未知何日迁居,要不要我派人帮衬一二?“
赵母淡笑摇头:“不瞒夫人,我压根不想回去汴京居住,反倒是杜家庄上竹篱茅舍我住着实在舒畅,我们呣子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清苦,却过得快乐安逸。如有可能,我倒宁愿住一辈子。搬进城去是没奈何事情,我不去,只怕鄂儿难敌妖妇伎俩,所以杜庄的东西我不预备搬动,留着也是一个念想,权当日后松散之地了。”
方氏点头:“这我省的,有些记忆经历,实在是千金不换呢。”
一时赵母问起瑶草,方氏笑道:“瞧我,一时高兴,忘记让人通传了,这会儿不在闺学就在后园子呢,灵儿也在,我这就让人叫她们去。”
赵母恬静一笑:“说起来民妇尚未去过后花园,只听灵儿说收拾的齐整,不知?”
方氏笑道:“这有何难,我们一同前往。”
却说方氏杜氏相携走进后花园吗,老远就听见赵灵儿嘀铃铃笑声传来,间或传来舒缓清越琴音。
方氏杜氏一行人循着笑声走至后院,入眼是一派和乐之气。
那赵灵儿正在秋千架上站着,两丫头替她荡着秋千,赵灵儿凌空飞跃,正惬意欢笑。
柯家双胞胎如今已经有柯三爷亲自开笔发蒙,方才练字完毕,此刻则在一旁抓住白鹅当马骑,嘴里驾驾驾叫得欢。
瑶草支着画屏正将灵儿弟弟入画,远处水榭中罗京娘正在舞剑,抚琴的却是心兰。
一群人沉浸在自己意境中,恬淡祥和,怡然自乐。此刻正值树木葱茏,百花盛开,远处树木花草,眼前碧波清流荷叶田田,鼻端香气萦绕,孩子们自在嬉戏画屏中,恰似世外仙乡一般。
杜氏笑道:“夫人把家园营造的甚是温馨,怪得灵儿每次回去都兴奋的唧唧喳喳,半夜不睡了。”
方氏微笑:“夫人客气。”
赵灵儿首先看见了母亲,咯咯一声笑:“娘啊,您回来也不告诉我。”又急着挥手:“停下停下,快停下。”
她说这话松了一只手,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她却不等秋千停稳就轻巧那么一跳,飞扑进她母亲怀里:“娘啊,可把我急坏了,又糊涂了,倒是怎样呢,我们何时跟皇帝成了亲戚了?”
杜氏抚抚女儿额前散发,笑道:“看这孩子问的话,你原本姓赵的。”
瑶草见了,忙上前见礼:“见过娘亲伯母,娘亲安好,伯母安好。”
杜氏抢先来扶瑶草,顺手将古玉佩系在瑶草腰间,压住裙裾。瑶草再一福身:“偏劳伯母。”
杜氏却左看右看,笑盈盈道:“嗯,好看,物归原主,正合适。”
罗京娘心兰一套剑法舞毕,过来见礼。
杜氏特特看了瑶草画稿,见尚未完成倒笑了:“看来我们来得不巧。”方氏遂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我陪着赵夫人散散。”
一时两位夫人结伴走进树木花木深处。双方交谈甚是和谐。
方氏思忖再三提起心中隐忧:“不瞒夫人,我只瑶草一个女儿,我与我们老爷最是看中夫人慈祥,不想却有眼前这一番变故,这对侄儿好却好,只是那卫老太君的做法,委实叫人……”
方氏这是试探,言下之意,我之前有意许嫁女儿,乃是看中你儿子能干,婆婆良善,人口简单。如今跳出来这么个劣迹斑斑恶毒太婆婆,可别再弄什么一门双妻来腌臜人。我家女儿绝不肯再受这种腌臜气,这个婚事有待商椎哟。
这话杜氏有什么听不明白,只叹气:“要说这话,也是我的不是,我原本该提前通气才是,只是这乃家丑,夫人也没问过,我也羞于出口。如今魏王一脉,散居各地者众多,我也有意孤悬,另立一门,等时过境迁再作打算。为的是再不受腌臜气。不想这次为了鄂儿事情,扯动叶儿,牵动藤蔓,倒把陈年旧事牵扯出来。圣上竟然明发谕旨,实在是圣命难违。不过,夫人安心,儿女婚事父母做主,有我在一日,绝不会叫我媳妇受委屈。”
方氏闻听这话心下稍安,不再重提话头。心里却在暗自庆幸,当初自己不交换草贴过小定做对了。万一有什么变故,瑶草也不至于吃闷亏。
因赵灵儿即将回汴京生活,那时势必要紧宗族闺学,杜氏跟方氏请求,乘着眼下空隙,想要灵儿到闺学附学,将赵灵儿之前所学些许书画琴艺,规范一下,不求闻达,只求到时候入了族中闺学,不是一抹黑,叫人笑话。
这话方氏一早提过,焉有不应之理,再者,让瑶草跟灵儿亲厚,对瑶草只有好处。
五月中旬,赵栖梧走马上任,任翰林学士院任翰林学士,所谓翰林学士,就是替皇帝做一些文字工作,没有具体实权。别以为这个工作一定能够天天得见圣君,只有资格最老的称翰林学士承旨,才能与君王直接应对,其他小学士不过埋头做事尔,这个跟不漂亮的低等嫔妃一辈子难见皇帝,难得宠爱是一个道理。
六月初八,子爵府修葺完毕,赵家三口入住子爵府,正式回归汴京皇亲宗室圈子。
随即,赵灵儿被赵氏族长特批一闺学名额,免费进赵氏家族闺学学习。
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柯家三少柯家驹生辰,小家伙满岁了。方氏在祥符县衙后花园举行了大型赏秋宴,遍请亲友参加。
这一次聚会意义非凡,一来中秋佳节,二是柯家驹满岁,第三顶顶重要了,柯三爷今年过后已经做满六年京县知县,明年涉及调任升迁事宜。
据三舅母透露,做了三年仪制主事的三舅,明年按部就班升任仪制郎中,这可是正五品了。
柯三爷想要谋升开封同知这个副知府缺,也是正五品。因为柯三爷为官清正,上下同僚关系和谐,年年考绩俱是优等,升迁应该不难。只是升几级,升迁何部门的问题。
就今年来说,柯三爷查清了一桩十年前冤案,铲除了祥符县最大祸害刘登科就是一大功绩。且刘家财产除了发还他侄子一部分,其余浮财全部充公也丰盈了国库。
且说席间几位夫人悄悄传递着信息,言称柯三爷调任开封府同知似乎已经十拿九稳了。方氏闻言正是满怀喜气。
熟料转头听见旁边一席有人悄悄议论新封赵家,言说子爵府卫老太君正在出头露面,频频与太尉府老太君会晤,洽谈孙子与杨府千金婚事。据说这个赵夫人与婆婆意见相左,只说孩子年幼,不已早婚。而卫老太君却坚持要为孙子定亲,明年冠礼后迎娶。
两下里正在较量。
说话之人不知道方氏杜氏私下约定,说话也不避人,被方氏听个正着。心里不由烦闷起来。
这一日宾客众多,方氏各方应酬,无暇□。赵母似乎有话要说,几次寻机说话,总被人中途打断。加上方氏闻听之前闲话,心头不悦,心绪不宁,两人话题不好绽开。
赵母也不急躁,堪堪碍至酒酣人醉,客人散尽,方才来寻方氏。
方氏便说起席间闲话。
杜氏一声苦笑:“这事儿他们背着我行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就怕这事儿夫人从别人嘴里听到不好,方才急急赶来了。只是几次提起话头,都被人打断。而今特特落在最后,也是为了告诉夫人一声,我还是那句老话,请夫人信我。再者,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提前将两个孩子事情定下来,公之于众,免得夜长梦多,也就堵住了我婆婆嘴。我也知道,这事儿原本我们有默契在先,本不该出尔反尔,只是如今事急,我也就顾不得了。我很怕她们弄鬼,说动杨家主动参合,那且麻烦大了。夫人倘若应允,我再请官媒上门来。”
方氏讶然:“太尉府?”
这可是正二品,虽则如今并无很大实权,却也不是等闲之辈。二品之女,入宫为妃也使得,如何愿意下家偏枝宗亲?
这话方氏虽没说出口,杜氏自然明白,摇头道:“杨门庶女,不是太太养的,生母乃是陪嫁丫头。自小养在祖母跟前,要说嫁给鄂儿也是我们高攀。我婆婆理由很是冠冕堂皇,说是为了鄂儿寻求助力,一个庶女,听起来不错,实则就是为了架空我这个婆婆的棋子。”
方氏闻听心中如遭雷击,这般说话,卫老太君似乎志在必得,胜算更大。她们婆媳不合,意见向左,各人选定人选打擂台。两个人选一旦露白,大家伙肯定要相互比较,在外人眼里,肯定觉得杨家这门亲事更好些,方氏很不想在此刻参合进去,弄不好婚事不成,反而坏了瑶草名声。
至此,方氏对这门婚事已经萌生悔意,只是双方有言在先,方氏不好断然拒绝,因道:“这事儿我一人难主,须得跟我们老爷商议才成,毕竟之前已经说定事情,这样,三天后我给你准信,你瞧着如何?”
还魂草(重生) 有缘无分
杜氏没有立即得到答复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能理解,眼下这样纷乱的情势,兼之卫老太君恶名在外,方氏犹豫在所难免。不过方氏既然答应会考虑,则说明尚有希望。
杜氏很喜欢瑶草的能干机敏,顶重要的是,瑶草身上没有一般官宦千金的骄矜之气,反是十分谦逊,礼贤下士。
赵家需要这样媳妇,鄂儿需要这样的贤内助。
当然,不能否认,杜氏也看中瑶草的背景,瑶草倘不是官家千金,杜氏也不会考虑聘娶她做媳妇了。
杜氏这人不会买了儿子求富贵,也不会故意给儿子找个累赘拖后腿。
回头却说方氏,虽然答应杜氏说会考虑,心里却十分犹豫作难,她既舍不得跟赵家情分,更舍不得女儿受苦。挨到晚间,悄悄跟丈夫私语:“老爷可知,赵夫人今日特特找我商议,说想正式请媒上门,把孩子们亲事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柯三爷原本就觉得瑶草十三岁谈婚论嫁有些早了,只是看在赵家人淳朴,赵栖梧合了眼缘份上,方才答应了。此刻闻言,立马光火:“什么夜长梦多,他以为自己谁呀?难不成刚封了子爵,以为今非昔比长脾气了,想要为所欲为?才刚得志,就这般狂傲起来,难成大器!”
方氏嗔怪看眼柯三爷,一声轻叹:“老爷也别急着下定论,此事实与赵公子无关,为主他家老太君作兴,赵夫人也是作难,她既不敢跟婆婆撕破脸,让人诟病,又想娶房合意媳妇儿,唯有抢先下手占先机。”
柯三爷却丝毫不松动:“后院这样斗法,草儿进门能有个好?君子重诺言,我们按照原本约定,草儿及笄再定亲,否则婚事免谈,左不过没请媒人没下聘,他若能坚持到草儿及笄,我再无二话。范不着这样急脚猫似的,我们草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前儿余尚书还问了,我推说孩子尚小,岔开了。”
方氏皱眉:“余尚书?余夫人倒没提起呢?”
柯三爷摇头:“这不是重点,反正我没兜揽,不理也罢。依我说,不用再等三天,你明天就回话,及笄订婚,不可更改。”
方氏又是一声叹:“之前赵夫人把祖传玉佩给了草儿,草儿那么聪慧,只怕猜到一二,忽然间婚事烟消云散,只怕草儿要失望。”
柯三爷忽然瞪圆眼睛,厉声道:“夫人糊涂,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有她女儿家置喙道理!”
方氏默然点头,眉头紧锁,自己不贪不求,只求女儿有桩平平稳稳的婚事,谁承想,好好的成了这样?
其实方氏也拿定主意,告知柯三爷不过是要夫妻达成一致。第三日便派了二管事娘子清明亲自上门奉还了赵家古玉,并传话一句:“杏嫁待及笄。”
杜氏知道,方氏这是无意出头争婚,要结亲就要摆平婆婆。要说杜氏眼下很是无奈,她可以选择自己心仪的儿媳妇人选,以供族中长老商议择定,却不能蛮横拒绝婆婆卫太君提供人选。卫老太君想找个高门第孙媳妇襄助孙儿,正是为儿孙计,说到天边也没错处。
若论杨家家世背景,方方面面明显高于柯家,落在谁眼里,杨家都是一门难得好亲。如今族人话风已转,一个个都夸赞卫老太君慈祥精明,深谋远虑,肯为孙儿打算。
杜氏此刻执意不允婚事,倘若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就会被族人诟病。
此事若是争持不下,拿到族中公论,卫太君一旦嚷嚷出去,杜氏就会被冠上忤逆不孝罪名,遭受族人谴责唾弃。
就在昨日,族长夫人找了杜氏说话,倘若杜夫人提供儿媳人选,不能优于杨家,族中长老们绝不会认可,赵杨联姻也就万无更改了。
并告知杜氏,宫中杨老太妃为了此事专门传了自己进宫说话,言称杨家肯嫁女,也是对上次误信谗言的一种补救,意在两家修好。
杜氏就是看出卫太君志在必得态势,这才与方氏磋商,想着倘若方氏肯出头,两家抛出早有婚约,共同抗拒杨家,赵柯联姻就还有一丝胜算,如今方氏怕牵连瑶草名声,萌生退意,不肯合作,其实已经注定了自家儿子与瑶草再无缘分。
思及此处,杜氏不免暗自伤怀,自家儿子注定要伤心了。却也知道这怪不得方氏,就是自己,也舍不得女儿受这样苦楚,理解归理解,倒底不甘心。
杜氏知道,清明虽是二管事娘子,却在方氏瑶草面前很有话语权,因试探:“夫人有无其他嘱咐?”
清明笑一笑道:“我们夫人让婢子告诉老夫人,说她理解夫人难处,无论如何都不会怪罪。”
杜氏一声苦笑,封了上等赐封与清明,这是大户人家规矩,清明也不推辞,谢恩而去。
回头却说瑶草,那一日正在房中教导双胞胎练字临帖,方氏忽然亲自走来,瑶草慌忙迎住,一边奉茶一边娇嗔:“娘亲有事让丫头传话就是了,何必亲自罚步,这大热的天气,仔细受了暑气。”
方氏笑道:“我哪有那般娇气,左不过坐着无事,走走松散筋骨也好。”双胞胎上前请安,被方氏责备:“有师傅你们不请教,就知道麻烦姐姐,姐姐跟你们一辈子呢?”
双胞胎对视一眼,双双围靠在母亲身边,挤眉弄眼互相帮腔,一个道:“夫子胡子长,见识短,一点不如姐姐教得好,倒叫我们读书,他自己打瞌睡,最没劲儿。”
另一个忙着点头:“就是,就是,叫他也不醒一醒,不然我们不也敢跑出来了。”
瑶草笑着支开两兄弟:“也玩够了,该回去歇晌了,下午再跟奶娘过来。”
方氏闻言倒有些薄怒:“那先生也是不像话,怎么这样?”
瑶草忙劝慰母亲:“石先生今年秋闱又失利,消沉几日也是有的,噢,娘亲大中午特特过来有何要事?”
方氏一声喟叹:“是你父亲,今日听闻那古玉佩大有来历,以为为娘轻易领受神是不妥,勒令奉还。”
瑶草听话知音,顿时惊醒事情有变,只因当初说得表礼,如今退还也不犯碍,遂令青果捧出锦盒交与母亲。
赵家,是瑶草除了方家外十分喜欢人家,无他,只因赵家家庭氛围十分和蔼温馨。赵母慈祥,灵儿活泼善良与自己对脾气,一家人都是善良诚实之人。
最是赵栖梧,又是个才貌双全佳公子,是妙龄女子心仪的对象。那个女儿不钟情,瑶草也不例外。瑶草对那赵栖梧,虽没有生死与共的情分,却有女儿家情窦初开的悸动,对他有几分羞涩的期盼。 如今咋听此话,想着就此与他撒开手,虽不至于痛彻心扉,却也郁闷得很,情绪一时低落起来。
此时,瑶枝已经出嫁,心兰也与方英勋定了腊月婚期回家备嫁,唯有师尊罗京娘,也不知道瑶草神伤所为何来。
回头再说赵家。这一日午后赵栖梧下朝回家,忽见母亲正在把玩一方古玉,一颗心狂跳起来,这不是送与瑶草的信物?
忙着上前见礼,杜氏一笑:“一旁坐下,见过祖母没有?”
赵栖梧神色一黯:“刚见过,还是那些话。”眼睛直直盯着母亲手里玉佩:“这玉佩怎在这里?”
杜氏一叹:“太爷夫人派人送还。”
赵栖梧顿时跳将起来:“这是甚话?无端端如何退还?”
杜氏言道:“你祖母大张旗鼓与人对亲,我已经告知你与人有口头婚约,她只不听,甚至惊动了杨老太妃Сhā手,我已经求过族长夫人,夫人言说,倘若我们所找女方人选若不能胜出杨家家世则免谈,我无奈之下去寻了太爷夫人设法,无奈惹得太爷夫人动怒,退还了古玉。”
赵栖梧急道:“这是什么话,我已经当着祖母表明立场,十八岁之前不成婚,她为何还在絮叨?”
杜氏苦笑:“你拂袖而去,你祖母就把为娘叫去责骂一顿,倒说为娘养儿不教呢!”
原来今日一早,赵栖梧表明据婚心意,抬脚走了,卫太君气恼至极,两月对他们呣子忍耐也到了极限,恰逢杜氏来问早安,卫太君便要给杜氏立立规矩。
杜氏本着一贯忍字诀,好言好语解释应承。
却不料今日注定难过关,卫太君句句指责,卫氏一旁阴阳怪气,煽风点火,姑侄两个一唱一和,挤兑杜氏。
说什么杨氏肯嫁乃是祖上烧了高香了,搁在平民贱民,想走进一步也是不能够,遑论抬进门做媳妇?又说:“太尉府的丫头也比小家碧玉强些,人家进士及第也是争着聘娶,一个举子算什么,不过占了祖宗光,圣上抬举,偏你们呣子还有挑剔,真是山野之人少见识,有眼不识金镶玉,村气。”
卫太君却还要帮腔:“就是啊,别人家能讨太尉府婢子为妻还要烧香还原,你们挑什么?哼,这也终究是衍儿出身不好,骨子里轻贱,倘若是我亲生,也不会鸡肠见识,自甘下贱与庶民通婚,倒把官宦千金看得轻了,好歹不分。”
杜氏闻听着几十年前老话重提,不由气冲脑门,差点呕血,虽不敢不敢跟卫太君顶嘴,却是丝毫不饶小卫氏:“我虽村气,却活得硬气,饿死也不自甘下贱,上赶着与人做妾。”
这是卫氏隐痛心病,她虽只是卫氏庶女,错不过沾着一丝官气,这些年跟着卫太君耀武扬威,自以为脱胎换骨,已经忘了身份了。不料造化弄人,儿子死了,被杜氏杀将回来,再次踩在脚下。已经恨不得将杜氏生吞活剥,此刻被杜氏挑出痛脚来磨牙做耍子,一时气极,叉手就往杜氏脸上招呼。却被杜氏身后闪出两个精壮婆子,一边一个捏住了她的胳膊往回一搡,噗通一声股跌落地上。
那卫氏吃疼,张口就骂:“嗳哟,好个狗奴才,竟敢欺主动打势,来人啊,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拖下去打死。”
卫氏在府里经营多年,身边笼络不少狗仗人势奴才,一时就有四五个认不清形势婆子,气势汹汹上前来拿人动板子。
杜氏身后的婆子原是杜氏当日理家时得用婆子,只因杜氏离府避祸,她们也被撵到最底层去做洒扫搬运做粗使仆妇,如今杜氏回府,自然召集旧人,重新提拔故人,是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虽然如今杜氏没主中馈,却也能护得她们衣食周全,比之以前做事比牛累,吃的比猪差,已经天上人间了。且小爵爷赵栖梧也有话说,只要护得主母安全,要加恩自己孙子脱籍读书,做人上人,这可是天大恩惠。
旧恩新惠,她们做起事来自己十分卖力,当这六个蛮横婆子毫不惧色,掳着膀子就跟她们干上了。
况且,这些年他们这些杜氏旧部受这些卫氏走狗的气也够了,如今杜氏主母还家,小爵爷当道,为公为私,她们当然要拼一拼老命,誓死护主了。
眼看一场全武行一触即发,这子爵府可是自家儿子的,杜氏不愿意让人传出什么血腥之事败坏儿子声誉,当即一声断喝:“住手。”
杜氏随身伺候婆子祝婆子齐婆子看眼主母,低头退后。
卫氏再次蹦到杜氏跟前,祝婆子上前挡住,杜氏却一声冷笑:“祝里家里,你让开,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狗胆子。”
回头瞪着卫氏一声呵斥:“来呀,则不动手?张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赵杜氏如今乃是五品淑人,再不是你们当初想踩就踩,捏圆捏扁的民妇。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我敢不敢把你个犯上作乱的贱妾打死?”
卫氏闻言把手僵在半空里,难以置信,这个恶婆子就是当年落荒而逃的贱人呢?
杜氏哂笑道:“你以为压着夫君不予我请诰封,就能一辈子踩着我了?很可惜,我这人不仅丈夫疼爱命,尚有儿孙福气,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难强求。你可要仔细了,自古恶人有天收,别不信报应!”
卫氏气得嘴唇直打颤:“你竟敢诅咒我的儿子?”
杜氏嗤笑一声:“你抬举我了,我有那本事,有你猖狂至今呢。”
这卫氏想起夫君冷淡,含辛茹苦养大儿子凭白摔死,如今被人说是报应,一时噎得说不的话,浑身血液直往头上冲,手指颤抖着指着杜氏:“你好狠,你你你…….”忽然眼睛一瞪,仰头就倒了。
卫太君一贯使唤卫氏作践杜氏,屡试不爽,不想今日竟然不灵了,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肯自降身份杜氏争吵,只是一声冷哼:“哼,本以为你苦其心志修为十年有什么长进,却不料依然是个乡野村妇,得志就猖獗,刻薄丈夫遗孀姬妾,你好贤惠!”
杜氏忍住怒火淡然一笑:“遗孀姬妾?我自进门,却没见过有谁自称姬妾服侍过我,我含辛茹苦抚养夫君骨血,也不见有人帮衬一针一线呢?今日倒要叫我厚待姬妾,媳妇实在惶恐,直不知所指何人?”
卫氏进门以平妻自居,仗着卫太君宠爱,却是没有在杜氏面前立过规矩。如今圣上自有定论,嫡庶分明,卫氏也从未向杜氏低头过。巧舌哓哓卫太君被噎得半天无语。杜氏微笑告辞:“婆婆若无事吩咐,媳妇告退。”
卫太君径自冷笑:“正如你所说,你如今是朝廷命妇,我一个白身老婆子,焉敢吩咐。”
杜氏笑道:“婆婆这话叫媳妇惭愧,论理媳妇不敢要婆婆强,只是国有法度,鄂儿品级只能封赠一代,诰命二轴,只能惠及母亲妻儿,婆婆且别灰心,等鄂儿一日立功官至三品,自然少不得婆婆诰封,婆婆您就多烧烧香,保佑鄂儿封官进爵,仕途顺畅吧。”
卫太君恨得咬牙:“这是自然。”
这一场闹,杜氏避重就轻,拣有关婚事话说,像卫氏想要动武行,且是瞒过不提,赵栖梧下手又狠又黑,恐他不知轻重,卫氏虽然可恶,倒底也是庶母,伤及有损声誉。
赵栖梧愣了半晌,方才追问:“太爷夫人有甚话?”
杜氏摇头:“太爷夫人说了,杏嫁待及笄,也就是我们必须推脱了杨家这门亲事,柯家方才与我们议亲,摆明了不愿意现在参合。却也怪我,当初没有敲定,如今出了这一番变故。杨家高门,族长夫人亲自张罗为媒,你祖母这一回有备而来,势在必得,看来杨家亲事难以推脱。为娘无能,连累我儿。”
赵栖梧听得血涌上头:“什么祖母族长,我不认,我自野生野长成|人,亲事何劳旁人Сhā手?我这就去见族长表明心迹,今生除了柯小姐,再不娶旁人。”
杜氏厉声制止:“你别妄动,太爷夫人是对的,若无十成把握,且别提及柯小姐。要去族长面前求情,也是母亲前去,母亲去说,乃是母亲挑媳妇,你去算什么?没得累及柯小姐名声,柯家对我呣子有恩,纵不能报答,也不能累及人家。你千万别莽撞,这些天好好待着,哪儿别去。”
赵栖梧见柯家还回了玉佩,哪里还能安睡,当天就快马加鞭到了祥符县衙求见柯三爷。请求柯三爷收下玉佩,把瑶草许给自己为妻。
柯三爷沉默半晌言道:“好,我有三个条件,你办得到,我就提前许婚。”
赵栖梧:“太爷请讲。”
柯三爷道:“第一,你必须保证自今日起,你祖母不再与杨家洽谈婚事,我的女儿不与人竞争,不任人品头论足做挑选。第二,必须叫你赵氏族长上门做宝山。第三,要你祖母亲自上门主持小定Сhā戴仪式。”
赵栖梧闻言顿时呆住,这三条任是一条也不容易。
柯三爷冷声道:“你娶媳妇不得长辈允许祝福,叫媳妇如何安生过日子?难不成你娶媳妇是为了家里整天鸡飞狗跳?是为了媳妇整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你身为男儿,不能家宅平安,何谈其他?”
柯三爷这里言罢端茶送客。
赵栖梧实指望此行获得支持,却不料乘兴而来,抱冰而归,心灰至极。
此一番话语瑶草不得而知,柯三爷下了严令,谁敢搬弄是非,一经查出,一顿板子赶出去。
却说赵栖梧回家,求的母亲隔日就去了大房嫡孙赵克继家里。
族长却是不大待见离家出走的杜氏呣子,以为他们反叛,扬了家丑,遂打着官腔道:“汝家有长亲,何劳旁人?叔祖母倘亲自托付,自当效命。”
赵栖梧无法,只得日日跪求祖母,只可惜,卫太君有意作践,任是赵栖梧跪穿地板,卫太君理也不理。背地里却加紧与杨家商谈婚事。
杜氏呣子也跟卫太君别劲儿,从不参与杨家议亲,如此一来,赵杨两家婚事也久悬难定。
就在杜氏一趟趟跑族长家联络感情之时,时间飞逝,转眼到了金秋佳节。
却说这年九月初九,重阳节,宫中杨老太妃邀请宗亲妯娌,偕同各家媳妇孙媳妇进宫赏秋饮宴,卫太君忽然请求太妃与自家孙儿赐婚。
此乃太妃本意,焉有不允之理?当即乐呵呵说动前来赐酒圣君挥毫泼墨,将赵杨联姻做成铁案。
太妃当面称赞杜氏养得好儿子,赏赐杜氏一根碧玉古簪。
杜氏纵然千不愿万不肯,哪敢逆圣上龙鳞,唯有磕头谢恩尔。
看着跪地谢恩杜氏,卫太君嘴角高高翘起:侯爷,衍儿,你们父子俩有一个顾一顾我的颜面,我也不会把祸水引进门来。
还魂草(重生) 重新洗牌
却说赵家获得皇上赐婚,这可是莫大荣誉,魏王一族与有荣焉。不说在场的命妇当即恭贺不绝。各家各户各府院无不慎重对待,各自打点贺礼上门,一时子爵府门庭若市。
却说赵栖梧正在满怀信心等着祖母族长回心转意,忽闻此信无疑晴天霹雳,顿时四肢冰凉。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信,可是回家便见家中方可不断,第二个念头就是去跟祖母评理,到了卫太君居住上院正方,却是乌鸦鸦贺喜伯娘婶娘,见了赵栖梧恭贺声不绝于耳,吵得赵栖梧震耳欲聋,几欲暴虐。杜氏生恐儿子失礼人前,遂了卫太君姑侄之意,此刻若说悔婚,可是大不敬之罪,卫太君就等这一招呢。且不能叫卫氏姑侄得逞,杜氏忙着上前拉着儿子圈圈作揖答谢,一边低声警告:“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赵栖梧强忍着心头怨恨,没有把拳头揍到老虔婆脸上去。
却说晚间呣子细话,赵栖梧一拳砸在条桌上,怒道:“我娶老婆关官家甚事?他放着军政要务不管,却来关心老百姓娶妻生子这些鸡毛蒜皮?”
杜氏忙捂住儿子嘴:“你作死啊,大不敬可是灭族大祸,慎言。”
赵栖梧梗着脖子道:“我绝不娶什么杨家女子,逼不得已,我投笔从戎,我戍边去。”
杜氏一手指戳在儿子头上:“我辛苦养大你,你就这样报答我?为了一个女子,就想去边境送死,这话也是你该说的,你要记得,你有老母无靠,弱妹无依,卫家姑侄虎视眈眈,你不思谋如何脱困,却来说这些戳心窝子的无用之话,你这除了让亲着痛仇者快,还有何意?”
赵栖梧愤然道:“我并非只是为了亲事,我是觉得憋屈,我们要这样缩手缩脚,被人钳制到什么时候?我并稀罕祖上阴德,我也不需要什么靠山助力。我起五更睡半夜熬得今日成就,我自想靠自己活得舒心,却被人一手破坏,我不甘心!”
杜氏压低声音颤声道:“傻儿子,老太太一项视我们眼中钉,肉中刺,倘杨氏女只是刁蛮任性,顶多我受些气,你横竖可以获益。怕就怕老太君居心不良,故设圈套,损伤你的名誉。
所谓对亲,对亲,讲究门当户对。娘恐那杨家女子有什么不妥。否则,她爷爷太尉,姑祖母被皇上视为母后,父亲户部侍郎,二叔又是云麾将军,姐姐皇妃,如此一家文武兼备,荣宠非常,无一不让人仰望。就再是庶女,也没有上赶着嫁你一个五品小吏道理,你仔细想一想,可是蹊跷?”
赵栖梧先前气糊涂了,只是气愤,闻听此言仔细参详,果然不差,心头不仅不怒,反生一股喜悦:如此说来,只要我找到杨氏女痛脚,不怕杨家不主动退婚呢?
思及此,赵栖梧不由跳将起来,孩子一般抱着母亲打个旋子:“谢谢娘亲。”抬脚就跑。
她母亲忙拦住:“天色已晚,乱跑什么?就想法子也不急在一时,总要想个章程才是。”
安抚了儿子回房,杜氏唤来祝里家里,虽然杜氏对祝里家里拿得准,可是毕竟一别十年,还是决定问清楚:“我这人不爱曲里拐弯,我就问你一句,你可愿跟着我。”
祝里家里忙跪地表白:“奴家誓死跟随太太。”
杜氏让随侍小丫头找出一荷包递给她道:“这是五锭十两银钱,你先收起。”
祝里家里以为杜氏又跟十年一样打发自己,忙着摆手:“太太,再不作兴又退了,太太已经退了一次,还能退到哪里?”
杜氏闻言莞尔:“我儿子子爵,这是子爵府,我乃堂堂正正子爵府主母,我退什么,你先收起银钱,我有话说。”
祝里家里道:“太太有话只管吩咐,奴家无功不敢领赏。”
杜氏招招手:“你近些。”
祝里家里依言靠近,杜氏问道:“你亲家可是老太太屋里浆洗婆子?这些银子不是给你,你拿去打点,设法套取老太太身边婆子,弄弄清楚,那杨家女子何等品行。”
祝里家里闻言大惊:“太太意思,不会吧?”
杜氏点头:“我离京日久,两眼一抹黑,所有人等都偏颇她们,我无法打探,唯有靠你们这些旧人帮衬了,你好歹替我打听清楚,悍妇、恶妇、蠢妇,则也罢了,可我赵家绝不能忍辱蒙羞。”
祝里家里点头:“太太放心,若说别的,奴家无能,这打听消息,您真找对人了,不出今明两天,奴家一定替您打听清清楚楚。“
回头却说赵栖梧,隔天下午退班,一溜烟跑出门,打马直奔白鹿书院,来寻方英勋、宋必武、柯家有这三个狗头军师。
却说这三人原本看好他与瑶草,谁料竟然出了丫杈,方英勋柯家有就有些不待见他,唯有宋必武热情依旧。还帮着赵栖梧拉偏帮说好话:“这事儿不怪他,是他祖母做主。“
方英勋抱着膀子翻白眼:“小爵爷如今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还来寻我们作甚?别是来发请柬,对不起,没空。“
柯家有也道:“正是这话。“
赵栖梧只作揖:“三哥五哥,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柯家有一声啐:“呸,有话说话,不要胡乱攀亲。“
方英勋也道:“就是,您是爵爷,别折我们小民寿。“
宋必武忙着安抚二人道:“三司会审也要证据,听他说说何妨?坐坐坐。“
二人这才落座:“说罢。“
赵栖梧便把要寻杨家女短处说了,请求方英勋宋必武柯家有支援。
柯家有闻言站起身子:“我无家眷在京,帮不得你,告辞。“
赵栖梧忙拦住:“这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赐婚非我所愿,我不承认赐婚。“
柯家有回身坐下:“哼,你不承认?天真!“
方英勋疑惑:“你什么意思?你怀疑品德有亏?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你寄希望抓痛脚退婚,无疑缘木求鱼尔。“
宋必武也道:“是呀,你纵不喜欢人家,也不能污人清白。“
赵栖梧急道:“不是我小人之心,实在这婚事不般配,倘她没问题,为何急巴巴嫁于我?嫁女嫁高,实在反常。纵然缘木求鱼,我也要一试,死也死得甘心。“
方英勋点头:“这话倒也是。”
赵栖梧一听方英勋这话有些活动,忙作揖:“所以,我想请两位仁兄回家帮我探探,毕竟我母亲新进到京,消息不通,大凡这些事情,京中贵妇圈子总有些端倪。”
方英勋宋必武受人请托,又事关瑶草,也想出分力,遂请假回家,转展套取消息。
方英勋跟母亲亲厚,直接询问,方三夫人警惕道:“你一个男子汉问这作甚?杨家可不是一般人等,你少惹是非。”
方英勋闻言眼神一亮:“这话就是有什么啰?”
方三夫人扬手就打儿子:“堂堂男子汉说是了非,没出息。”
方英勋只得把赵栖梧小可怜模样说了,并说那小子如今做官也没心思了,成天焉哒哒。
方三夫人道:“唉,那丫头也是可怜的,跟寄住府上落魄表兄有了私情,那表兄又没才具,去年科考落第返乡去了,后来也不知道咋地,那丫头忽然寻死。唉,有人说那书生原本是那丫头婚配对象,也有说不是,总之别人家事情。如今既然圣上赐婚,你与赵小子好,就劝劝,好好待人家,也是救人一命。”
方英勋急道:“倒是未婚夫还是私情?那书生何方人士?”
方三夫人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素来不爱打听这些事情。”
方英勋只得到约定茶楼寻着赵栖梧,如此这般一番告诉。
宋必武收获比之方英勋更大些,他回家直接问的他大嫂,为何呢?因为那新媳妇卫氏性情孤傲,因出身官宦家,浑不把商人家出来大嫂梨君放在眼里,梨君为了压制卫氏,搜罗了许多有关卫家**,预备卫氏闹得不像样子,予以打击。
果然其中就有杨氏一折戏,那杨家女子说钟情也可,说失了妇德也可。
那落第男子姓罗,原是杨府二小姐小时候定下未婚夫婿,是两个母亲指腹为婚口头约定,没有婚书那种。罗家后来出京而去,多年不通信息。杨家一年年兴旺发达起来,杨二小姐后来另许了别家。
恰在去年杨二小姐出嫁不久,这倒霉孩子上京投亲赶考来了。杨家好言劝说赔情,只说交通不便,婚事有异,公子另娶亲,愿意帮助他钱财求取功名。
罗公子无奈,只得依从,一来二去,罗公子与杨家庶出三小姐生了情,三小姐有了替嫁意思。合不该罗公子又落第,无颜求亲,竟然夤夜逃去。
三小姐一等不来,二等无信,便寻了短见。
用梨君话说,二人定然有了首尾,否则不会寻死。到底有无首尾,只有当事人知道,据说,三小姐服侍的丫头奶娘尽数发买了。
不过梨君知道,那罗公子是蔡州人士。官宦出身,父死母在,其他不知。
这些消息到手,已经九月十三。赵栖梧回家告知母亲,他母亲也查得一些消息,只没有这般详尽,两下里消息合拢,证明杨家女儿不洁。杜氏得知卫太君明知女方有亏妇德,却故意隐瞒,迎娶进门,只气得浑身打颤。悔不该之前走明道耽搁时间,没有早起从这些阴私着手。
呣子两个愤恨难当,却也知道,没有真凭实据,想要退婚难以登天。呣子商量后,赵栖梧毅然决定,要去蔡州寻访罗公子,给杨家来个釜底抽薪。
回头再说瑶草,自那日方氏收走了玉佩,瑶草若有所失,不过心底上存一丝念想,到了自己十五岁或许会有转机。因为谷雨悄悄透露过,两下里约定,十五及笄订婚。
却不料不过半月,瑶草便死了心,虽然方氏一再严防死守,错不过瑶草管家多年,很快获悉了赵栖梧被赐婚的消息。
倒也不是有意透露,只因衙门众人大都认识赵栖梧,却不知道柯赵预备论亲,都为赵栖梧高兴,说他得门好亲,今后肯定平步青云了。
瑶草闻讯,顿时心里空落落,不知什么滋味。是夜夜半难眠,飕飕爬到园子里一颗公孙树上数了半夜星星。
青果青叶在树上陪着,石榴莲子在树下放哨,天将拂晓,星星退去,瑶草方才回家歇息,就此发了高烧,嘴角起了一撩水泡。
方氏心知这是知道了赵栖梧消息所致,也不敢告知柯三爷,生恐柯三爷雷霆震怒,只敢让青果装病,抓药治疗,不过感染了风寒,兼之心病。
方氏也不敢明着劝说,只是细心照料,所幸瑶草这些年锻炼,身体底子厚实,不过三天,已经病症消除,只是人变得文静了,不似之前笑口常开,倒似恢复到七岁以前沉默寡语。不过日常起居,上学理家,教导弟弟,却是更加勤谨,毫无懈怠。
瑶草这一收敛,双胞胎最为郁闷,因为沉默的姐姐不带着他们爬树,也不带着他们偷偷打鸟射鱼了,每次只说:“你们玩,我看着就高兴。”
时间很快进了十一月,这一日方氏偕同瑶草园中散步,一时走到水榭,方氏指着满池子枯荷残叶道:“看这莲池,春赏荷花,夏食莲子,秋日花谢了,叶枯了,藕塘莲藕也成熟了。春夏秋冬,花开花落,不是人能左右,我们只能接受。旧的去了,自有新荷绽放,等着你赏析,很不比为了一春一秋交替悲苦。”
瑶草听着一贯直来直去的母亲饶舌说话,不由嘴角翘翘,终于忍俊不住:“娘啊,你做什么啊?作诗呢,不过说起莲花,明年纵然满园笑,倒底不是今年这一池子了。”
方氏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合着我说半天,你还是不明白,还是认死理呢?”
瑶草淡笑:“没认死理,也明白得很,娘的意思,月有阴晴残缺,人有悲欢离合么,不必太在意,我省的呀。”
“那你?“
“我?娘以为我该有什么事么?”
方氏疑惑拧眉:“你这些日子不疯不闹的为什么?难道不是心里不痛快?”
瑶草挑眉看着母亲娇嗔:“娘亲天天来看我,先说瑶枝嫁了,到了婆家稳重端方,很有当家主母一时,又说心兰贤淑能干,将来三舅母肯定享福。又说我最乖,最懂事,最能体贴父母大人,难不成这话不是暗示,说我年纪大了,也该稳重贤淑些了?”
方氏顿时语塞:“这?”
她说这些,不过为了逗引瑶草高兴。夸赞女儿也是真情实感,瑶草的却做得很好,不想竟被女儿误会成这样。
方氏又不想明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知道赵栖梧订婚不高兴,所以开解你。方氏很怕女儿原无此意,自己说了反而引起女儿不快,只能顺水推舟,担起女儿误会:“嗯,是呀,瑶枝心兰都出嫁了,你外婆把莲君嫁妆也备齐了,柯方两家就剩下你了。”
瑶草淡笑:“什么呀,还有大表哥女儿。“
方氏噗哧一笑,羞羞女儿脸蛋:“那是你侄女儿,才八岁呢。“
其实瑶草之所以文静多了,一来是之前因为赵家变故心情不好,沉默思静不想动。慢慢淡化了,心兰也走了,灵儿久不上门来了。瑶草忽然间失去这些朝夕相处朋友,成了孤家寡人,就想叽叽喳喳笑一笑,闹一闹,也没人帮腔,一个人也提不起精神头。兼之弟弟们也大了,瑶草觉得自己也该有个姐姐样子,给弟弟做个表率。后来渐渐就成了习惯,淡淡笑,慢慢说话。
这几宗事情连一起,不怪方氏误会了。
却说瑶草知道年节将至,该打起精神了,朋友姐妹暂时不见总有一日能见着,婚事黄了也不算什么,自己死也死过了,害怕甚?
十一月中旬,瑶枝得知赵家事情,专程来看过瑶草一次,陪着瑶草住了一夜才去。这一回,瑶枝反头劝瑶草:“之前只觉得杨表哥好,如今嫁了才知道……”
瑶枝说着甜甜笑着打住了。
瑶草催着她道:“知道什么?”
瑶枝红脸:“什么样子才是好。”
瑶草见瑶枝吞吞吐吐,脸红耳赤,更加好奇:“是何样好法?说嘛,说嘛。”
瑶枝自顾甜笑不言。瑶草便撵着咯吱,瑶枝笑得喘气不赢,举手求饶:“三妹住手,我说我说。”
瑶草这方才住了:“快说?”
瑶枝抿嘴笑:“嗯,就是对你一个好,只对你一个笑,眼里只有你,再没旁人,别人欺负,会明里暗里帮着你。”
瑶草撇嘴:“哦,这有什么,黄小丫最听我的话,对我也最好,你不记得,以前帮我嘬瑶玉,撵得她鬼哭狼嚎呢。”
瑶枝笑得快要滴出蜜来:“你怎么把姐夫跟黄小丫比?”
瑶草忽然失去了探究兴趣,二姐夫也就是个半大小子,稚嫩得很,能懂什么?直觉得瑶枝大惊小怪,躺平闭上眼:“睡罢,神神叨叨。”
瑶枝听见瑶草发出膝细密呼吸,替瑶草拢拢被子,嘴巧微微了又翘:“傻丫头,心里开满鲜花,你试过么!”
很快就是腊月初六,方英勋心兰的新婚之喜。
初五晚,瑶草瑶枝姐妹到了宋家庄,陪伴心兰最后一个闺阁夜。赵母偕同赵灵儿前来祝贺。
赵母乘着各人看嫁妆的间隙,跟瑶草浅谈几句:“好孩子,对不起你。”
瑶草忙笑:“伯母太客气,伯母曾经对我的好,瑶草没齿难忘。”
赵母轻叹:“嗯,是伯母没福气。灵儿没什么朋友,她喜欢你,希望你依然拿她做朋友。”
虽然早已了然,乍言离别,要说瑶草毫不在意,那是矫情。想到今后要跟这个慈祥长者愈走愈远,就是灵儿,大约今后见面也稀疏了。今后各人有各人生活圈子,名不正则言不顺,瑶草不计较,别人会计较。
思及此处,瑶草心里十分舍不得,有一种流泪的冲动。瑶草知道,自己不能任性,遂按下心绪,微笑点了头:“这是自然,我也很喜欢灵儿。”
估计赵母叮嘱了,灵儿的诉说,瑶草知道了赵家最近故事,也知道赵栖梧所做努力。
原来,赵栖梧竟然找到了与杨三小姐相好的罗相公,告知他杨三小姐曾经因为他而求死,如今就要改嫁他人估计早晚寻死。
罗相公为挽救杨三小姐一命,仗着胆子到杨家重提婚事。
三小姐已经赐婚赵家,杨家当然不允,杨三小姐果然身有瑕疵,难嫁他人,闻讯再次寻死。
杜氏呣子这一次携带真凭实据,再此找到赵氏族长,要求他出面为自家洗刷耻辱,因为这一门亲事原本就是族长与卫太君强制达成。
杨家以不洁女鱼目混珠,这可是对皇族侮辱,赵家族长纵然不待见杜氏呣子,也势必不能吞下这口腌臜气。
东平郡王偕同赵氏族长以及赵栖梧进宫面圣,诉说冤枉,圣上大怒,立宣杨家携三女进宫。
不等嬷嬷检验,杨三姐自己招供,曾经被家里允诺顶替二姐代嫁罗家,后又反悔,自己不愿辜负薄幸,因此与罗公子私协鸾凤。
杨家人赵家人齐齐气个仰倒。
圣上雷霆震怒,要治杨家欺君之罪。
不料杨父老谋深算,言称当初杨家意欲许婚赵家者,不是十五岁三女,乃是杨家嫡女,十三岁四小姐。并奉上圣旨为凭。
果然,圣旨只写杨氏女赐婚开国子赵克鄂为妻,并未注明第几女。也就是说,杨家只要嫁进赵家女儿没有污点,则不算欺君。
杨家这般反手**,自说自话,东平郡王赵家族长乃至杜氏呣子当即石化。
赵家人心里很清楚,杨家与赵家议亲一直说的三女。
杜氏思谋退婚,并非姐妹易嫁,因质问杨父:“从始至终,杨家一直说的第三女,如何又说第四女,你们这是欺我孤儿寡母,拿我们呣子做耍子呢?”
杨父竟说,杨家三位嫡女,因此杨家四女偶尔也被说成三小姐。这实乃巧辩之词。
无奈圣上为了自己颜面,有意庇护杨家,情愿李代桃僵。
竟然劝说赵家,君无戏言,杨赵两家联姻不可更改,令两家择吉婚嫁。
可怜赵栖梧舍命扑腾,依然竹篮打水,逃不过命运之手。
这场搏击,赵栖梧虽然没有达成心愿,杜氏在内宅却打了个漂亮翻身仗。不仅为儿子聘娶杨家嫡女,这独女庶女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杨家就此迁怒卫太君,因为卫太君当初一力担保,说婚事再无差错,杨家才敢拿庶女充数,不想连累的杨家险些满门遭诛,如今再谈婚嫁,杨家只认杜氏了。
这还不止,杜氏各宅门一番走动,卫太君在族中声誉直线滑落。赵母乘机哭诉族里求助,言说从古到今,没有奴婢掌管家财的道理,要求卫氏交出府库账簿。这是正当要求,得到族长与长老们理解支持。卫氏被逼交出了府库钥匙,虽然账簿漏洞百出,银钱田亩所剩无几,至少,杜氏呣子们不用住在儿子子爵府,却向人伸手领月例过日子了。
至于无端消失田产银钱,杜氏有信心慢慢叫她吐出来。
还魂草(重生) 正文 不期而遇
事已至此,赵家事情,除了送上祝福一句,瑶草再无资格说什么。
瑶草这人有些相信宿命,想着自己今生可以不喝御河水,能够顺利走完身为女子一生,已经菩萨格外恩赐。至于与赵家无缘,估计是自己福分不够。
自古缘分天成,顺其自然,自己实在不该再贪求。如此一想,瑶草见到灵儿母女的郁卒心情得以纾解。
翌日,瑶草跟随父母兄弟一起出席方家婚宴之时,在听到有关杨赵联姻佳话,已经能够微笑于对。
一时花轿临门,新郎新娘拜过天地,拜过爹娘,欢欢喜喜被送入洞房。
宾客入席,酒过三巡,微醺的文人雅士便骚动起来,任情起来,捉对联句,成堆吟叹。
最令瑶草感动者,是知心五哥方英勋,竟然特特摆脱闹酒宾客,偷空来寻瑶草说话,他怕瑶草听了人家夸赞赐婚佳话,面子挂不住。
劝说的大意:天涯何处无芳草,失去那一棵未必就最好。
结果瑶草一通装傻反问,方英勋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回头却说瑶草,莲君,以及回家的姑奶奶楠君,梨君,薇君,另有方家四位少奶奶,志不在酒菜,不过做个样子,便停箸放碗,簇拥着方老太太去熙熙攘攘往新房看新媳妇子去了。
却说大家进的新房,你来我往,孙女孙媳妇外孙女儿一个个围着方老太太逗趣,嬉笑诙谐,说不完的奉承,道不完的恭喜。只把老太太乐呵花朵儿似,喜之不尽。
一时,方氏派遣监察柯三爷的书童顺子秘密来报:“太爷与舅老爷等一般文人雅士又结伴去到后花园子赏雪寻梅去了。”
原来,柯三爷三杯酒下肚,自诩风流,嫌弃室内浑浊,老夫聊发少年狂,要去旷野吸取天地灵气之精华。
方三爷跟柯三爷郎舅一心,臭味相投(意气相投也可),大手一挥:摆酒莲花台,我要与同年们豪饮一场。
此话一出,响应者如云,一时间,大家踢踢踏踏除了厅堂,一个个附会风雅,踏雪赏梅吟诗去了。
三舅母闻听只是哂笑:“都做了公公乐,还这般风骚张狂。”
方氏知道夫君每每跟同年相聚,便喝成醉猫,因吩咐柯家有:“与你三叔送件毛皮大衣裳。”三舅母爷吩咐方四少去给父亲送炭盆,千万别叫冻着了。
谁知,这两个送衣服之人,竟然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天约黄昏,府中越发客似云来,流水席就没扯过,几位大表兄四处斡旋,几位舅母也要分头应酬,一个个忙碌的的风车似的,丫头小厮各种忙乱,再没人想起那群冒雪寻梅疯子们。
唯有方氏几次查问,只不见夫君归来,猜测今夜晚大约又要乱醉如泥,想着天寒地冻,不由暗暗焦急,生恐柯三爷率性而为,伤了身子。
要知道,柯三爷身上可是集聚了文人所有臭毛病,贪恋美酒,且酒喝高了,无论什么冰雪天气,兀自着了单衣图凉快。这些年全凭方氏千叮万嘱,细心照料,方才无虞。
方氏要顾着三个小子走不开,也怕贸然而去,被夫君同年笑话自己河东狮。几次开口想叫瑶草去查探斡旋,又思及瑶草一年大似一年,再不是从前小儿家家,一时甚是纠结,犹豫不绝。
瑶草安慰半晌:无事,又长随呢,有三个呢!只可惜方氏兀自唠叨不住。无奈,瑶草只得舍身取义,安慰母亲:“无妨,女儿这就与四表姐瞧瞧去。”
方氏担心夫君,也担心女儿,迟疑道:“只是你们女孩家家?”
瑶草笑道:“母亲安心,昔年我与几位表姐曾经着男装出去与人会文骑马,从未被识破过,何况今日就在家里,料想无妨,母亲安心。”
一时两姐妹相携回房,一番乔装改扮,戴上毛皮暖毛,披上毛皮大氅,只剩下一对乌溜溜眼睛,不是熟人绝不会认识,至少也是雌雄难辨。
只是为了装得像些,手炉不能抱了,一个大男人抱个手炉子实在不像。
两人一幅纨绔模样,带了丫头,提了灯笼,大摇大摆往后院莲花台而去,老远就听得笑语喧哗,莲花台点起无数灯笼烛台,厅前梅林人头攒动,好一个热闹场面,竟然比之厅堂毫不逊色。
亭子桌上已经抄录了许多诗词对联,狂人的诗人们或在梅枝间寻找灵感,或聚成一对相互推敲,甚至沉迷。
莲君与瑶草到来竟然无人察觉,瑶草抬首寻找父亲,人群中吐沫横飞的正是父亲柯三爷,低头落笔者却是三舅父,柯家有方英功被晾在一边,各人怀里抱着狐皮大氅,聚精会神听着各人神侃。
瑶草姐妹两人相视一笑,这会子上前定是自找没趣。姐妹相携走进亭内,寻着清冷一角坐下,远远瞧着几位老才子吟诗作对。
莲君所眼一溜,哂笑道:“呵,看来但凡认得字儿都来了呢。”
瑶草手里捂着热茶,低声微笑:“表姐眼界可真高,这里最差也都入了学了!”
莲君悄悄做个口型:“酸腐!”
瑶草微笑摆手,示意表姐莫犯众怒。姐妹笑微微听了一会儿,莲君很少参加这类聚会,不一刻就折服了:“果然有些才具。”
瑶草经常冒充学子跟着柯家有方英勋出去以文会友,或是接着传话机会参合父亲与同年的聚会闲谈,听得多了,就失却了当初惊艳,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折而已。
多是把前人词句拆零整合,左不过掉书本,什么限韵上下联句,或是玩减一字则喜,添一字则悲之类文字游戏。诸如,一个说,他乡遇故知,后一个接上‘债主’,是的诗句意思立变,与之前立意对立。或者什么‘东当铺,西当铺’,又或者这个说什么‘明白明白,容易容易,难得难得’,那个说甚‘圆又圆,扁又扁’,不过文人之间戏耍,拾人牙慧。瑶草听得多了,只觉腻歪。
瑶草甚至觉得,与其这般来来去去寻章摘句咀嚼,还不如自己耍一套剑法来的实惠,防身又健体。看着这些十分兴致勃勃自比谪仙人的酒醉佬,瑶草摸摸腰间忒别打造的精钢软剑腰带,美美吮口茶,慢慢咽下,翘起嘴角,眉眼盈盈遐思:看来自己不够风雅,竟然在这样高雅场所想起这些文雅人不屑粗鲁之事。
姐妹不时叫唤眼色,嘲弄一番自诩风流的文人骚客,甚是怡然自得。
正方此刻,忽然有阴影逼近,瑶草抬头却是赵栖梧拱手作揖:“柯……师弟安好。”
瑶草行忙站起身子,结果起身太急带翻了茶盏,茶汤有如蛇行台上,倏然间归于尘土。瑶草扶起杯盏,再抬头已经压住心绪,微微一笑抱拳:“赵学兄也好。”
莲君收起茶盏:“我去还被热酒来。”瑶草忙拉住莲君道:“我帮你。”
赵栖梧伸手一拦微微弯腰:“师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莲君一挑眉头,胳膊微微一挣,重重咬舌:“表弟等我,为兄去去就来。”独自走去了。
瑶草想起自己身着男装,与他说几句业务妨碍,这般僵硬反招人疑惑,遂抱拳一笑:“恭喜学兄,大登科后小登科。”
赵栖梧神情一滞,瑶草却已经转身往池边栏杆上一靠,远远瞅着火热诗人。
赵栖梧在瑶草跟前三步远停住,他确实背向人群,看着满池枯荷:“我知道师弟不在乎我说什么,可是我想说清楚,我自懂事,看惯了祖母蛮狠,族人偏颇,舅母贪婪,舅父懦弱,世人冷漠捧高踩低,我不能改变这一切,只能鄙视这一切,想着总有一日身居要职,将之踩在脚下,让她们后悔当初,有眼无珠。
太爷夫人与师弟出现,犹如一股甘泉滋润我干涸心房。让我觉得世界瞬间变得美好了。我最大愿望,就是拼命努力,有朝一日能跟师弟并肩享受阳光雨露。”
瑶草听着这些直白的话脸红了,也有几分薄怒,瑶草以为赵栖梧眼下已经没有对人说此话的资格了。遂咳嗽一声道:“师兄过誉了,其实,我没师兄想向那般好,师兄可是酒饮多了?我去寻杯热茶来。”
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赵栖梧忽然回转身,眼中闪着幽幽亮光:“师弟为何要这般冷漠?这一辈子我们或许再无见面之期,难道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他这一声提得有些高了,有几人听闲之人回头看了过来。瑶草心里着慌,生恐他再说出什么不能收拾话来,遂压低了声音急道:“学兄现在说这有用么?既然知道一切不能更改,既然已经决定接受,为何还要抱怨?焉不知这才是上天厚赐?我劝学兄多想想伯母,想想灵儿,也想想你自己。至少,因为这门亲事,伯母不再受人钳制,你以后也会走得顺畅,换我,却未必有此能力,还望学兄珍惜。”
瑶草言罢一抱拳,施施然走出亭子。
赵栖梧幽幽的声音依然飘进瑶草耳里:“说得好,我既屈服,就不该抱怨,师弟合该鄙视我。”
瑶草很想回他一句:“没有鄙视。”却梗着脖子没有回头,既然注定再不会交集,何必再纠葛,徒赠烦恼尔,瑶草不屑于变成简小燕。
莲君不知疯去了哪里,瑶草走到人群后叫了声:“三哥?“
柯家有会见瑶草一声苦笑:“三叔就不理我,我也只好留下了。”
瑶草笑:“怕是你自己也乐在其中吧。”
柯家有咧嘴一笑:“三妹,你就不能糊涂一次呢,真伤面子啊。”
瑶草嘴角浮起淡淡笑:“好吧,为了不伤兄长面子,小弟这就回去告诉母亲,说你并非贪玩,反是恪尽职守,正亦步亦趋照顾父亲,可好?走了!”
柯家有往瑶草身边一瞅:“青果呢?怎没跟着?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瑶草笑而摇头:“不用,我与莲君表姐一起,玩你的。”
说罢自去寻找莲君,只不见影子,也不知道她跟哪儿凑热闹去了。想着左不过在府里,不过一箭地就进了内院了,要草决定自己回去。因见脚下积雪踩踏声十分有特色,遂故意或重或轻踩着积雪,细心扑捉脚下积雪发出‘咯吱,喀嗤’细碎之声,恰似韵律一般,自得其乐。
瑶草正一步一步玩得不亦乐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小丫头够冷漠,刚把人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自己倒乐上了。”
瑶草一惊回头,右手悄悄摁在腰间剑柄上,却不料对上一张俊朗面容,但见他身披狐裘,头上偏偏带着月白金丝绣的圆顶幞头,耳边两根月白金丝缠丝带垂下,更增几分风流。身形挺拔,朗眉星目,面容俊雅,眉宇眼眸间透着三分儒雅,带着三分温煦,剩下三分戏虞。
见是熟人,瑶草悄悄放开握剑右手,预备福身,忽悠记起他的话意,心头忽生恼怒,他听人壁脚,还要说嘴,难不成我不乐呵应该哭一鼻子才正常?我爱乐爱哭,管的着吗?本当发飙,可是父亲就在那边,声声忍下,遂拱手嫣然一笑:“哦,是楚伯父啊,幸会幸会,小侄有礼!”
楚景春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西东,一贯老少妇孺通杀,凡是女子,无不被他迷的五迷三道。初识者叫他哥儿兄弟,熟识小姐夫人叫他楚探花或是探花郎。被人叫伯父,这还是第一次,一双戏虞流转的俊目瞬间呆滞。
瑶草乘着他发愣瞬间,笑微微再一笑抱拳:“您老请便,后会无期。”言罢不等那人回复,调头自顾走去了。
伯父?
楚景春眯起丹凤眼,体味出这两字代表这个丫头生气了?突兀间,他想起那夜晚,想起那个扁着嘴巴,脑袋一点一点流着口水的丫头片子。
楚景春手扶下巴,翘起了嘴角。
却说瑶草唬住那人愣神,得意洋洋而去,熟料身后突兀响起一阵爽朗笑声,瑶草吓得一激灵,脚下一顿,惊异回头:“嘘,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那人却笑得欢快:“我以为上天只会下雪珠子,不想竟然给我掉下个大侄女,有趣,有趣。”
瑶草正要呛白他几句:我是烦你,谁是你大侄女?忽听原处有人寻来:“楚大人,是你么?”
未免父亲寻来发飙,瑶草再顾不得端姿态,闲庭信步,气恼咬牙瞪一眼那人,旋即拔足飞奔而逃,心里只恨:真真晦气,遇到个疯子。
还魂草(重生) 遭遇悍妇
却说瑶草拔足飞奔直至内院宫门方才驻足回望,却见身后并无行人,这才放心。径自走到母亲房里一番报备,只说父亲今日并未豪饮,方氏这才安心。
瑶草拘管着双胞胎洗浴睡下,方才回房歇息不提。
又到了一年一度合家团圆的日子,瑶草与父母兄弟一起,于腊月二十八日经过两天路程回到柯家老屋。
柯家村老宅子今年氛围异常和谐。
除了柯家才有了一岁多一大胖儿子,几年没有信息的大奶奶杨秀雅,终于在喝了两年苦汤之后,于年前被确认有了两月身孕。
柯家大爷手里握着七十亩土地,除了供应一家子米粮其余都攥在手里,守着小妾倒也过得滋润。
柯家大少爷柯家为生意上了轨道,在朱仙镇有了两间铺子。二少柯家才缺考一科,专心授课挣了二三年束脩,开年预备辞了私塾,上应天书院求学,预备参加下一届考试,二年后及第,他也才二十一岁,不算晚。
大房如今可谓美滋滋儿的过着日子。
柯老夫人除了觉得大房孙子把握不住,倒也没啥不顺心。只是柯家才舌战柯老夫人,最终以病重为借口将王氏接回家中,给柯老夫人添了一把堵。
不过柯家才也知道祖母底线,对母亲三令五申,不得挑战祖母尊严,倘惹怒祖母,只好请母亲再入庵堂,这一辈子恐再难返家了。
王氏不是修心养性之人,在庵堂住怕了,目前正在蛰居,闭门疗养,轻易不见外人。
据说王氏回家,曾经几度想要给新姨娘立规矩,被柯大爷喷了个满脸口水,这方安静了。
二少柯家才为了平复王氏郁闷,让媳妇给母亲买了个十三岁小丫头服侍起居,如今王氏也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只是她好吃好喝没问题,想要Сhā手家务,掌管钱财,两个媳妇都不答应,两个儿子也不支持。招摇过市更是不能,这是柯老夫人对他的要求,不许王氏再以柯家主母资格在外惹是生非。
不过,看在两个儿子面上,柯大爷不敢再对王氏任意打骂了。
二房如今比之三房更加心满意足,三房男丁尚幼。而二房柯家有已经成了举人,早晚要走仕途,且柯家有眼下已经成功渗透到柯三爷的官场圈子,一日及第,定会风生水起,前程不言而喻。
经济上二房也更进一层,除了原有的土地也不上税,另外有了百十两投田入息,苏氏这几年将投田入息全部投资土地,已经陆续购买了十亩上田,三十亩中田,十亩山地果园,填平了瑶枝出嫁家田亩数。媳妇灵芝又乖巧,瑶枝也嫁得也好,每年回娘家,都是慢车礼品孝经全家老小。
小儿子仗着爹娘兄嫂姐姐疼爱,有些纨绔趋势,如今正在私塾上学,成绩不十分好,苏氏正在加紧敦促,势必要让他入学走仕途。
苏氏眼下最大心病就是媳妇闺女肚子没动静,正在加紧替她们调理。
今年回家,瑶草最大感触就是柯老夫人明显老迈了,似乎比柯老爷子老了十岁不止。
苏氏道白原因,却是柯老夫人实在爱操心,为主是为了不成器大爷瑶玉揪心所致。柯大爷为老不尊有喜爱无事折辱王氏,两个成年儿子不大敬重他,虽不致撕破脸面,柯大爷在儿子面前却没有说一不二的本事。儿子乃至女儿对他没有多少父子情分,不过碍着孝道,表面敷衍应付。毕竟不忠不孝乃是为官大忌,柯家才不敢逾越。
瑶玉跟婆婆姑子夫君都不大和谐,柯老夫人为此每年走娘家不下十余次与他们调停。且瑶玉过门三年无所出,杨舅母已经放话,要给杨秀成纳妾以求子嗣,眼下大房父女成了柯老夫人心病。
目前柯家虽说私底下已经分家,名誉上还是一大家人,春节期间按照惯例要一起操办。
每每回家,方氏除了给家中各人都有一份不薄礼物,外加鸡鸭鱼肉七八筐、时令水果十几蓝。方氏的方针,花银子买平安,求心安。务必让全家上下找不到岔子起口舌。
却说这年大年三十这日晌午,全家人喜气盈盈,方氏苏氏灵芝杨秀雅田氏忙着炮制酒席置办团圆饭,瑶草则与哥儿兄弟父亲爷爷一起包办柯家大小中门厅堂一应新春对联,老爷子柯三爷负责书写,瑶草负责品头论足,柯家有三兄弟负责各处张贴。
双胞胎也跟着各处起哄架秧子,慌得奶娘小厮一阵阵跟着折腾,间或柯三爷骂儿子,双胞胎一边对着父亲低头认错,一边对着维护孙子骂儿子柯老爷子挤眉弄眼,暗通消息。
正是一辈压一辈,各自乐呵,笑声不断,喜气盈门。
柯老夫人如今识得三房儿媳好,手握良田千亩,享受媳妇一年四季衣食瓜果孝敬,心满意足了,也消停了,再不四处掺和。这会儿令人把小孙子柯家驹,重孙子柯国祥抱在跟前逗乐,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等酒菜齐备,去拜祖宗。
不想瑶玉竟然大煞风景,再者万家团圆的日子鼻青脸肿跑回家来,哭哭啼啼,说杨家上下都欺负她,对杨家满口怨毒诅咒,男盗女娼断子绝孙也出来了。
杨秀雅见瑶玉腊月大三十,口无遮掩,诅咒娘家,当即脸色煞白,迎头就跟瑶玉就对上了,这两个一个怨恨交加,一个恼羞成怒,哪管得柯老夫人声嘶力竭劝慰。无奈何杨秀雅没有瑶玉洒脱,干咒天骂地,她怕报应肚子孩子,未几,便携恨败白,一时气迷心窍,摇摇欲坠,吓煞一众人也。杨秀雅若再动胎气,这一辈子再要生养也就难了。
最疼爱瑶玉的柯老夫人又一次暴虐,狠狠扇了瑶玉嘴巴子,勒令她闭嘴,否则乱棍打出去。瑶玉这才惊惧闭嘴。
好在杨秀雅有惊无险,胎儿稳健,瑶玉的罪过便微不足道了。
柯老夫人这才有闲心听了瑶玉诉说经过,原来瑶玉脸上伤痕是杨秀成所为。究其原因,瑶玉跟姑子发生了口角,口舌不干净,惹得婆婆发怒,责令儿子教训媳妇。
瑶玉德行柯家人都知道,柯老夫人虽然彪悍护犊子,可是对方是自己娘家也不好咋地,唯有按下不表。
按照习俗,出嫁女儿不得在娘家过年,除非被休弃回家。柯家如今可是有脸面人家,柯老夫人当即命令柯家才把瑶玉送回婆家,太一个说法,问一问杨家,有什么天大事情非得大过年动手打人。
结果,柯家才尚未动身,杨秀成已经找上门来。
柯老夫人原本黑了脸要训了他一顿,结果杨秀成十分委屈,取下头上暖帽,颈间围脖,再次吓煞众人。但见杨绣成脸上、脖子里,抓痕、掐痕比比皆是,淤青红肿,血迹斑斑,相较之下,瑶玉脸上清淤不过毛毛雨尔。
柯老夫人责怪的话儿再说不出口,忙令人与他热水清晰,图上云南白药化瘀。
原来瑶玉觉得婆婆不公,给小姑子的首饰比给自己成色好,又多了一枝珠钗,因而要用赤金钗跟姑子交换,她姑子秀娴不乐意,嫌弃瑶玉赤金钗老气不光亮,瑶玉便强行夺了去。被她婆婆知道,勒令瑶玉归还。瑶玉气不过,竟然毁坏了珠钗。她婆婆气极,这才令杨秀成教训媳妇,结果反被瑶玉教训了。
柯老夫人皱眉:“一枝珠钗几个钱啊,为何不一样对待?大过年的找不痛快。”
杨秀成哼哧半晌道:“秀娴正月要定亲,没有新首饰不成样子。瑶玉首饰也不少,家里银钱又不凑手,所以才……”
柯老夫人皱眉:“你们家也有几百亩土地,又挂在你三岳父名下无需纳税,何至如此?”
杨秀成闻言猛一阵咳嗽,一阵猛喘,半晌方才平了气息,道:“春上起,母亲为了瑶玉请医延药花费不菲,秋下我又得了朝烧咳嗽症候,大夫说要用人参,所以才,孙婿羞惭。”
柯老夫人原本责备之心转为疼惜:“嗳哟,这是怎的了?莲儿,快些姑爷坐下,倒茶。”
安抚了杨秀成,柯老夫人反头把瑶玉教训一顿,与他们一人一碗鸡蛋面汤,吃完派了车架把两口子送回家去了。
柯老夫人临行谆谆告诫瑶玉:“好好服侍夫婿,今后一人不许回家来。”又当着杨秀成告诫门房:“今后但凡姑娘肚子归来,不许接纳,否则,乱棍伺候。”
嫁出门女儿泼出门的水,瑶玉引起不快很快被所有人遗忘了,只有柯老夫人有些担心杨秀成病症,她怀疑杨秀成得了痨病,这个病症目前无药可医,虽不致急死,却也会把人拖垮了,看来杨秀成这一辈子难有出息了。
柯老夫人暗暗叹气沮丧,人前却没泄露一丝半毫,这个孙女婿可是自己费尽心思得来,如今言说反悔,无疑自打嘴巴。
相较于柯老夫人美中不足,柯老爷子却是乐呵得很,儿子孙子挣脸面,一门三杰,如今柯老爷子在柯家村属头一份,身份地位威望节节攀升,如今就在柯家村横着走,也没人胆敢阻拦。
瑶草每年除了大众礼品,总有一份特别礼品私下揣给柯老爷子,今年瑶草除了给老爷子缝制一套狐皮暖毛围脖手窝窝,任然悄悄塞给老爷子六方包装漱金墨,老爷子嗅着墨汁独特的香味了,高兴地胡子翘翘:“嗳哟,我的好孙女儿,你如何知道爷爷墨汁不够用了?”
瑶草不点穿老爷子显摆被人诈取了两方宝贝事实,只说:“我是老板大主顾,这是老主顾优惠,买十送一,我拢共买了二十方,送了两方,我与爷爷二一添作五,千万别吱声。”
老爷子压低声音乐呵呵:“知道了!”
却说柯三爷一家子回衙不久,正月初八,柯三爷接到了吏部人升迁开封府同知任命。只等正是官员接任,柯三爷就可以离开祥符成为真正京官了。
是开封同知不是大理寺少卿,这一任命,让瑶草对今后的幸福生活更加充满信心。
临行,瑶草祥符县衙一草一木,更有当初梨君送给瑶草的盆栽栀子花,被瑶草图简单栽种在萱草园,如今已经成了一丈方圆的大树了,每年春天花开千余朵。还有秋千架上倒爬藤蔓,都是瑶草亲手所种,犹如伙伴朋友,一时离别,只觉得舍不得。
同知并非主官,家眷不能入住官衙。方氏因得了实信,一早在汴京买好了房舍,就在方家外婆一条街上,中间只隔几乎人家,虽然这里房价贵些,却是富贵区域,安全什么有保障。
瑶草家没有外婆家那么有钱,只是三进的院子,后面有一个小小后花园子,种些花草树木,小桥流水,莲池水榭,却是没有了。不过三进房舍,拢共三十余间,尽够一家子居住了,比起许多租赁房舍京官好多了。
这年正月十八,赵栖梧奉旨完婚,婚礼甚是热闹,杨家四姐一百二十八台嫁妆,其中有一辆杨老太妃赏赐朱轮华盖马车最是打眼,这在大多数人坐驴车的年代,实在很特例了。最重要的不是这马车价值,而是这车架所包含皇家荣宠。
瑶草虽然当面对赵栖梧拒绝干脆,转身的洒脱,下了决心忘记与赵家一切,之前瑶草似乎也做到了。可是真正看着那人身着喜服领着别人跪拜天地,瑶草这才发觉,自己做不到心无芥蒂,祝福那对新人。
出于礼貌,方氏瑶草出席了婚宴,却没去洞房凑热闹。婚宴从始至终,瑶草一直面带微笑,晚间回家,瑶草才发觉,脸颊几乎笑得僵硬了,很累很疲惫。
却说王大奶奶(余小姐)否极泰来,去年秋下终于先开花后结果,一举得男,在丞相府挺直了腰杆。今年二月十二,沉寂了两年王大奶奶再次活跃起来。光撒洒金帖子,在郊外王家大庄子上操办一场盛况空前扑蝶会,招待亲朋故旧光临,赏春踏青。以及一应吟诗击球等娱乐活动。
瑶草懒怠思静不欲前去,只因三舅母宋氏悄悄告知姑妹子方氏,言说届时将有许多丞相门下青年才俊捧场参与,又有许多贵夫人驾临,说不得,瑶草就能得门好亲。
方氏由是极力怂恿瑶草参加。因活动场所定在郊外,方氏不放心三个小子,遂请了三舅母携带瑶草赴约。
瑶草有心兰、梨君、莲君做伴,与主办王大奶奶也熟识,倒也十分开心。
汴京官家圈子实在太小,或者说王家面子实在太大,毫无悬念,瑶草一行人在湖边柳下与柯大胖夫人卫氏,赵栖梧夫人一行狭路相逢。
卫氏五官属于十分大气那种,大眼睛、大鼻子、浓眉毛,大脸盘,五官分别来看件件不差,十分耐看,合在一起,整个轮廓偏大号,看着不秀气,却也不臃肿,瞧着虎背熊腰,气昂昂,就连走路也是脚底生风蹬蹬有声。倘行兵布阵,当是一位雄赳赳将军,只是错不该扎在这一堆花红柳绿女儿之间,就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倘能跟她那个美貌窈窕的哥哥,掉个个儿,就恰好了。
不过配那宋大胖应该恰恰正好,这两人都好武艺,想来应该夫妻和蔼。
梨君与瑶草作一路,一个妯娌,一个表妹,不免要替两人介绍一番。
卫氏展颜咯咯一笑,看似没心没肺,说出话儿却长了刺儿:“我以为有多貌美如花呢,不过尔尔,看来传言大都言过其实了。”
周边女客闻言齐齐看向这边,瑶草瞬间成了观摩之物。
梨君方要出言相讥,瑶草眼波一溜表姐,阻止了梨君发飙。此刻口角无疑自贬身份,自取其辱。卫蟾是出名豪侠做派,武将圈子并不轻视她有些鲁莽的直爽,瑶草这种文弱闺阁跟她不是一个领域,承受力也不在一个级别,瑶草阻止表姐同时,赶紧盈盈一幅身,淡淡一笑道:“宋二奶奶好,久闻不如一见,我也常听人夸赞宋二奶奶文武双全,才貌无双,堪称巾帼楚翘,今日一见,果然是,三生有幸矣。”
心兰梨君嘴角微翘,莲君毫不客气噗哧一笑。
卫氏原本笑盈盈的等着看瑶草笑话,不料瑶草竟然轻飘一招还施彼身,笑盈盈反把自己变成了笑话,顿时气恼,一时有没有恰当言辞答对,又不好发作耍狠。思谋文不成,想动武,遂一拉瑶草笑道:“闻听柯小姐也是文武全才,妾身文采不济,勉强不是睁眼瞎子,就跟柯姑娘切磋切磋拳脚功夫吧,还望柯姑娘不吝赐教。”
这卫蟾据说上过战阵,这话无论真假,左不过人家将门虎女,瑶草的三脚猫功夫肯定不敌,焉会白送上门,因笑着婉拒:“二奶奶真会说笑,您是巾帼侠女,我这手里提不起四两灯草芯子,拢共就会几招太极入门招式,还是我小时候体弱师太所授吐纳之法,实在不敢在二奶奶面前献丑,还请见谅。”
卫氏眉毛一挑,想要强行,被梨君伸手一格,提高音量道:“你在家跟老二打得不够呢?出门好要跟人斗狠,不如我建议太太,明日也送你去尚武堂修炼吧。”
这个卫氏却不想,送回尚武堂,就是叫他老子自己管教意思,卫氏不怕挨打却怕丢面子,无奈气咻咻打住了,那眼睛直往瑶草身上挖,只是她没凌空格物本领,否则,瑶草要被她挖穿了。
赵子爵夫人是个高傲端方的女子,五官极为精致妩媚,脸上带着淡淡笑颜,笑意不达眼底。看似对着众人微笑,实则眼眸无焦点,清冷又疏离。
穿戴也打眼,杏黄的金丝牡丹罗裙,同色洒金纱衫,头戴赤金五凤挂珠钗,鬓边又有点翠簪花,尾发完成平髻,髻上簪朵宝石花儿。玉指染蔻丹,朱口点绛唇,粉面蕊蕊,身姿窈窕。
真是金玉人品牡丹色,金樽玉贵。实乃娘娘风范,可惜误落民间,嗟乎!
赵灵儿跟她相处很融洽,热情的拉着瑶草介绍给自己新嫂嫂。
杨氏经灵儿提醒,眼眸跟瑶草对上,美目中有精光闪一闪,旋即隐去,化为温煦恬淡:“柯姑娘是吧,灵儿妹妹时时念叨柯姑娘,只恨不能日日一起呢,我就想姑娘必定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聪慧敏锐,连我初见之人也喜欢得紧,更遑论其他柯姑娘倘有时间,还请多到府上逛逛去。”
瑶草微微一笑:“赵大奶奶夸奖了,宋二奶奶说得很对,传言往往言过其实,不能尽信。”
瑶草心里为灵儿高兴,赵大奶奶似乎很迁就灵儿,反灵儿说话,她会很仔细倾听解答。
赵大奶奶虽然好,却与瑶草不相干,大家各自走开,瑶草等未防卫氏再寻衅,归入三舅母官太太群里,紧紧倾听各人诉述家长里短,左不过比试谁家女儿最貌美,谁家儿郎最拔尖,水水男人升官,后院姐妹多多,鸡飞狗跳,谁家娶了媳妇,添了儿孙。太太们话题虽然繁杂却无需操心,只需微笑倾听即可,不用费脑子思忖,实乃是养身的好去处。
接下来,太太们聚在一起摸纸牌,进入私下信息交换阶段。才子们在湖边摆开阵势龙虎会。年轻的姑娘小媳妇,则分成两拨进行即兴马球塞。
卫氏杨氏似乎都是行家里手,就连东道娘子王大奶奶也高挽发髻上了马。梨君也跃跃欲试,兴致勃勃。
瑶草属于候补一类半吊子,一般主场球员无事故,瑶草十年也捞不着上场机会,遂与莲君各自骑了匹枣红小母马,在帏布外瞭哨观望,间或替比赛双方捡回飞出帏布的马球。
瑶草正怡然自得跟莲君低声交谈,球若进了便高声喝彩几声。
却说卫氏上场,顿现巾帼本色,但见她行动快捷,出手狠辣,游若蛟龙,翩若惊鸿,很快连击三秋进门,场上一片欢呼声。卫氏甚是骄傲,抬眼间瞧见高踞马上,春风得意瑶草,陡想起自家哥哥残废双手,虽然接回去了,今后却勒不得马,拉不得弓,行伍做将军是不能够了。
她恨赵栖梧,可人家是皇亲国戚,天子族弟,权臣门婿,惹不起。她恨宋必武,却是婆婆宝贝儿子,丈夫的金贵弟弟,动不得。
唯有柯家兄妹可以发泄发泄,今日见了瑶草,正可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牙舞爪就出了拳。
无奈,那卫氏不善口舌,不敌瑶草。想要武斗,瑶草又不接招。卫氏不由恨慢胸膛,怒火中烧。正在咬牙切齿,忽然队友将球飞到面前,卫氏挥出球杆,忽然翻转方向,将马球狠狠挥打出去,那球不奔球门,直奔瑶草而去。一切只在电石火花之间,瑶草来不及反应,马球已经击中瑶草坐骑眼睛,那马吃疼,瞬间狂乱起来,嘶叫一声,腾云驾雾狂奔起来。
瑶草惊慌勒马,却是人小力薄勒之不住,耳边厢只听得人嘶马叫,人声鼎沸,瑶草回头,一句也听不清,凡是表姐舅母离自己越来越远,瑶草知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落马或是倒拖蹬,为今之计,唯有自求一条路。主意打定,遂一俯身,拼却全身力气,死死搂住马脖子,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希望自己能够撑到马儿平静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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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瑶草俯身马上,减少颠簸,双脚用力勾着马镫,以免脱钩跌落马背,自己一生就玩完了,自己操心劳力还没得到结果实在不甘心。那马儿遇坎跳坎,遇河过河,瑶草身上一阵烟尘一阵水渍,不过,小母马经过这一阵折腾奔速又减缓的趋势,可是与瑶草技能想要途中下马却是难乎其难。
瑶草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也因为紧张,颤抖的不行,几次打摽,手指也已经抓不住马鬃。忽然间瑶草听见一阵激烈的马嘶声,紧着自己坐骑忽然拔地而起,马头高昂,前蹄飞扬,差点把瑶草掀翻下去,瑶草再一次激发出全身力气于手上,同时闭上眼睛,以为此命休矣。熟料,小母马挣扎着再往前奔跑几步,脑袋却被被人拉转了方向,狂躁的原地溜着圈子,打着喷子,终究时停住了。
马停住了!
瑶草心里一阵欢腾,不敢相信。转动脑袋,想看看都是谁制服了马匹,救了自己。只可惜低脑袋垂着,无力抬起,只好作罢。
旋即,瑶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人掳下马背,双脚踩在实实在在稳稳当当土地上,瑶草终于确定,自己又一次逃脱了死忙。心神一松,整个人像一片树叶儿飘落在草地上。仰面朝天,瞧着蓝天白云,只觉得美得惊心。劫后余生的瑶草,只觉得活着的滋味实在太美。
正在庆幸,耳边响起一阵‘哒哒,哒哒‘马蹄声响,隐约有人焦急呼唤“柯小姐”
瑶草知道来人了,顿觉自己这样仰面瘫倒实在不雅,想坐起身,却是腰儿酥软,双臂软绵,浑身没有一丝气力,似乎身子不是自己的了。
随即有人笑道:“嗨嗨,还好呢?你得自己骑马回去,这儿可没有轿子!”
瑶草侧目,竟是自己曾经嘲笑的老公子,楚探花!想来刚刚掳自己下马者也是他了,得了,一事不烦二主,浑身虽没力气,嘴还好使,忙道:“谢谢,能扶我坐起么这个样子实在……我手底没有意思力气了。”
一声嗤笑过后,瑶草坐起身子。
少顷,三匹马儿飞奔而道,齐齐下马,一个是恶夫宋必文,一个三少宋必武,再一个却是赵子爵。
宋必武最性急,下马不稳就嚷嚷道:“姐姐还好你么?那个悍妇真不是东西,平日在家砸东砸西,鸡飞狗跳也罢了,出门还要惹事,把灵儿都吓哭了。”
赵子爵嘴里慢了,脚步却抢上一步,双手抚上瑶草肩膀:“师妹,可曾受伤,哪里不舒服?”
瑶草不动声色挥挥手隔开赵子爵手掌:“谢谢师兄,我还好。”
赵栖梧似乎没意识到瑶草不悦,反而急道:“你有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可别忍着,你能走么,我们去医馆瞧瞧去,我载师妹回去可好?”
瑶草再次挥掉赵栖梧手掌,平静笑道:“师兄放心,我还撑得住,真的没事儿。”
说这话,为了证明自己无事,瑶草一使劲站起身子,小腿还有些发软打颤,毕竟站起来了。
宋必文忽然走上前来,将自己缰绳递给瑶草:“你那马眼睛像是瞎了,不能骑了,你骑我的马,我的马赔你。”
瑶草心里苦笑,之前还没怎么,倒差点送了命呢!现在还敢要宋家,马呢?因道:“多谢将军,我自己能走,你们不必理我,我的丫头应该很快到了。”
赵栖梧见瑶草混不理睬自己,忽而转头一声冷笑:“赔马,哼,你倒说得轻巧,纵妇行凶,差点要人性命,赔一匹马就够了吗?这倒倒配的确,老的无耻,小的恶毒,蛇鼠一窝,一群该死东西。”
宋必文伸手就封赵栖梧衣领:“你说什么?找打呀?”
宋必武一见,忙着两边拉劝:“赵哥,这事儿跟我哥哥没关系,哥哥,赵哥说得姓卫的,没说你,消消气啊,依我说,那卫家本就不是好东西,我上次说你不信,这次怎样呢?”
宋必文抱着膀子道:“哼,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好好的,人家确是断手断脚,也不知道谁蛇鼠一窝,更狠毒呢。”
赵栖梧原本这一阵子憋着邪火没出发,忽见宋必文阴阳怪气,出言毁谤,顿时火星乱蹦,毫无预警,一记重拳捣向宋必文,宋必文顿时牙齿松动,嘴里发腥,也火星起来,挥手就是一拳,两下里便打将起来。
宋必武两便劝两边不听,又不好帮谁,急得直搓手。
瑶草喊了几声,混没人理睬,气得只噎气。
楚景春抱着膀子闲闲的看着,笑着:“打打打,御史台那些言官这阵子正闲的发霉,两位文物新贵舍身成仁,正好成全他们的忠义了。”
宋必武这下子找到有理说法,忙着从中隔住:“是呀是呀,楚大人说的是,你们难道想被参吗?哥哥,你是不是又想挨娘亲耳刮子呀?”
回头又劝赵子爵:“赵哥,您也想想伯母,上次你被人参,闹得人仰马翻,您好像再来一次啊?伯母怎么办?灵儿妹妹怎么办?”
他两人还拉扯着不放手,瑶草冷声道:“师兄,你若是为我打架,我告诉你,我不稀罕,若不是为我,你们换个场子切磋去,打死打活,与我无干。”
赵子爵闻言怒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你的仇不报了?”
瑶草冷声道:“我自己的仇,我有能力就报,没能力,说明是我该受的,弱肉强食,我技不如人,不敢抱怨。”
楚景春这才上前来拉开两人,摸摸宋子文嘴角清淤,又戳戳赵子爵头上角包:“瞧瞧,瞧瞧,多能干啊,掷地有声,一拳一个印记,这就是你们当初豪言壮志?你们就这样为国为民啊?赵爵爷,这就是你的兴国之计?宋护卫,这就是你的御敌之策?我劝你们赶紧回去,这几天别出门子,免得被人咬住不放,保住功名要紧。还有,篱笆茅舍扎紧些,各自看好门户,不要把河东狮子放出门。”
楚景春与他二人师生名份,一通嘲讽谩骂也只好听着,至少目前这两个好没有还手的能力,要知道楚景春可是翰林学士承旨,隔三差五跟天子会晤,一般人等惹不起。
且他自从被王府讹上,这位儒家学徒颇有些亦正亦邪起来,在朝中不拉帮不结派,只是紧紧跟着皇帝行事,其他谁的面子也不买。
这楚家又是清贵世家,从老祖宗起就是读书出仕,源远流长可以追溯到前朝去,真正世代书香,名门望族,那祠堂里祖宗牌位林立,足足排了一间房,每年拜祭祖宗牌位,念名讳就得半个时辰。且楚家为官素不拉帮结派,只讲天地良心,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事关人命,定会出头说上几句良心话。朝中文武两班,祖上或是亲眷受过楚家恩惠者不在少数,虽然楚家施恩不图报,可是一旦楚家有事,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给几分面子。
是以,楚探花亦正亦邪,独立特行,倒让人觉得他是秉承祖训,青出于蓝。且他被冠上孤鸾星称号,与皇上有莫大关系,皇上对他有一份愧疚,不免宽待些。
由是楚探花自从得中三甲,一路顺风顺水,毫不费力升到了正五品,且是天子近臣,比之一般一品二品还要荣宠。
却说宋必文赵子爵受了一番教训心服口服,且都对瑶草生出一番愧疚,都劝瑶草接受自己好意,要将马赠送。
瑶草却不想跟着几人再有牵连,瑶草眼下还不想死,尤其不想莫名其妙被嫉妒死。遂谁的好意也不受,反是一步步走近那匹枣红母马,看能不能勉强骑回去,以代脚力。
瑶草虽然没有受伤,却被那马一阵颠簸几乎被颠散了骨头,身上酸疼,估计走回去有些吃力。
正在迟疑,忽一人把缰绳塞到瑶草手里:“柯小姐就骑这匹吧,这匹马最温顺了,小姐的马儿,我会照应它。”
瑶草对着马童一笑,翻身上马,只可惜往日做起来轻飘的动作,今日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瑶草正在发急,忽然身子一轻,旋即人已经坐上马背:“自己能骑吧?”
原来是楚景春把瑶草拧到了马背上。
这这个动作太突兀,也太不尊重,拧小鸡呢?
瑶草气恼盯着肇事者,面色带些薄怒,大庭广众这般行事,算什么?男女授受,不懂啊?
楚景春满脸惫懒,嗤笑道:“我与你父亲是同年、同僚、好友,再说这边没女眷,你又需要帮助,事急从权,不碍的。”回头看着边上三人:“你们说呢?”
楚景春主持过赵子爵的童生试,也做过宋必文策论阅卷官,与他们有师生情谊,哪敢不附和:“正是这话。”
宋必武笑道:“姐姐惊魂不定,我替姐姐牵着缰绳。”
灵儿应该不会找茬,瑶草不再拒绝:“谢谢三少。”随即转脸对着楚景春点头致意:“谢谢楚大人救命之恩,回家后我会告知父母大人,届时专程上门致谢。”
楚景春挑眉一笑:“这你可是谢错人啰,是小马童套住了惊马。”
瑶草转向一那个少年一额首:“请教恩公大名,容当后报!”
少年脸红摆手:“不值当,是……”
楚景春笑道:“人小姐好意,你收下就是了,这么多废话作甚。”
马童作揖:“肖山有礼!”
宋必武上前来牵马儿,却被楚景春接过去:“我左不过无事,又是长辈,我送她回去,他们两个不好再露面,你先回去报个平安,以免家人担心。”
宋必武为的赵灵儿嘱咐,忙一笑:“好咧,如此我先回去,怕是有人急坏了。”
且说赵栖梧自追到这里,眼睛一直盯着瑶草,只是瑶草始终不与他眼神交汇,心知瑶草不愿与自己纠缠,甚是灰心。恩师发话,只得应承,说声是,打马走了。
宋必文临行一抱拳:“得罪了,我会择日携内子上门致歉。”
瑶草却道:“实在不必。”
却说马童与马受伤母马眼里滴了几滴药水,马儿渐渐安静老实了。温顺的被马童牵着,再没狂躁。
楚景春竟然不顾瑶草一再反对替瑶草牵着缰绳,骑马与瑶草并驾齐驱,慢慢走着。
瑶草很少分陌生人这般相处过,甚是拘谨,手脚无措,僵硬的坐在马背上,几次差点跌落,都亏得楚景春手快扶住。
楚景春瞧着瑶草不自在,忽然朗声一笑:“嗯,左不过无事,给你说个故事吧,我之前曾经讲给我祖母、母亲、侄女儿说过,她们都很喜欢。”
也不等瑶草回答,就给瑶草说起他几次跟着圣上私房逛夜市,圣上如何学着百姓与人讨价还价,最后讲定了价钱又不买,惹得商贩恼了。讲到此处打住,问瑶草:“猜猜商贩说什么?”
瑶草茫然摇头:“我没卖过东西,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约会恼怒吧。”
楚景春点头一笑:“正是,那商贩埋怨圣上说:嗨,我说你没钱别捣乱,耽搁我工夫呢,我一家子指着吃饭呢!”
瑶草无声笑了。
楚景春却又道:“你猜圣上如何回答?”
瑶草道:“圣上仁慈,肯定不会怪罪,或者还会陪个情吧。”
楚景春笑:“错,圣上问我们几个借钱买了那人三斤青皮梨,结果我们身上只有散碎银子,人家商贩却是论铜板买卖,三斤只需二十文,那商贩没银钱找零,又不爱占便宜,偏要我们照价买梨子,结果我们身上最小银也是二钱,起初几次,我们不是背着一大袋梨子逛夜市,就是提着一大箩筐萝卜,现在我们都形成习惯,每天随身携带几十个铜板。”说着自袖口里摸出一小串红绳子穿着铜板在瑶草眼前晃悠:“给你玩儿。”
瑶草结果钱串子玩耍,一路听他神侃,不时会心一笑,身心顿时放松下来。忽的记起自己之前精怪,心里只觉得过不去,遂一声干笑道:“楚大人真是义薄云天,小女那日口不择言冲撞,大人也不责怪,今日却援手搭救,小女子实在惭愧,其实大人一点也不老,正是英雄少年,年轻英俊。”
楚景春摸摸下巴,嘴角擒笑,美目晶亮:“是吗?我也这样觉得。”
忽又一声叹:“不过呢,我家老祖宗可不这样认为,她总说,景哥儿,还玩呢,你堂弟孩子都开笔描红了,你几时才能让祖母抱孙子啊?唉,她老人家还以为她孙子是万人迷呢,谁知却是孤老命,一辈子也不会有儿子啰。”说着抬头对着瑶草解释道:“我的事情家里瞒着老祖宗,免得她老人家伤心,老祖宗一直以为是我太挑剔了,才......”
言罢嘲讽一笑,也不知道笑谁。
瑶草这人其实很信命运,认为世上定有那命犯孤鸾星之人,比如简小燕。只是听李木莲说过,这乃是有人散布谣言,楚探花应该是被人冤枉,只是三人成虎,谁也不敢冒险。鉴于人家救了自己,有这般好心叫故事开解自己,遂好心劝道:“其实,您应该跟人好好解释一番,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犯糊涂,不轻信谣言之人。不过,最好是把那个造谣之人抓出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楚景春瞅着瑶草言笑盈盈,一双眸子璀璨明媚:“你信么?你信不信我是孤鸾星,会克死人?”
瑶草一愣,随即一笑:“木莲说过,您是被冤枉的。”
楚景春怅然道:“冤枉的又怎样?满汴京的闺秀与母亲都相信呢!”
瑶草一翘嘴角:“这我可就帮不上大人忙了,总不好我一家家去敲门说,请您们相信探花大人吧,他是被冤枉的,他真的不是孤鸾星!”
楚景春也是粲然一笑:“瞧你说的,我岂是那施恩挟报的,教你做这事儿。”
虽然这楚景春二十一二,其实比瑶草实际年龄十七岁也没大多少,且瑶草前后两世已经活了二十三年,比楚景春还要大些。倒觉得楚景春玩儿时候满有童趣,不似那次主考十分的冷峻,也不似那年醉酒,狂放难缠,更没有那夜犀利刻薄。
瑶草瞟眼傲岸挺拔身姿,坚毅俊俏的面容,诙谐又风趣,是在人才难得,不由皱眉:这样才貌俱佳的美人,竟被编排成孤鸾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可惜了。
楚景春是个心思玲珑人儿,立即扑捉到瑶草神情,笑得牙齿灿烂:“怎么?同情我啊?不用,我且好着呢!”
两个不久前针锋相对之人,忽然就和谐了,楚景春一路说着趣事儿,瑶草仔细倾听,偶尔Сhā嘴,甚是愉悦。
这般走了一段,正遇上了一马双骑的方英勋宋心兰,与梨君飞马而来。
几人飞身下马,方英勋连连跟楚景春道谢,梨君心兰则围着瑶草浑身查看,见并无损伤,方才安心。
楚景春随即拱手说声后会有期,告辞而去。
梨君骑马载着瑶草,问道:“这事儿你怎么说?”
对于柯老夫人,瑶玉、王氏,瑶草行事有所掣肘,不能任意施为,也不能明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于卫氏,瑶草且不用憋屈自己,想起自己差点玩完,瑶草不由咬牙:“当然还回去。”
梨君点头:“有这话就好。”
瑶草皱眉:“就怕三舅母为难,毕竟卫氏是宋家人。”心兰哂笑道:“她若真当自己宋家人,就不会如此作为,一码归一码,她敢做,就要担待,且别理她。”
方英勋拍着胸脯子:“你只管随心所欲,只别出人命,不劳姑父出面,表哥就担得起。”
一时大家形成决议,一众人催马疾行回到别院。
路上梨君告知瑶草:“且别声张,下午有她好看。”
午间就餐,卫氏迫于东家王大奶奶面子,来至瑶草面前赔情,一不施礼,而不说赔情之花,倒把瑶草胳膊臂膀掐捏一番,瑶草用了一个滑字诀摆脱了她的毛手,那女子竟然咯咯一笑:“果然文武全才,倒是我走眼了,晌午我失手了,妹妹勿怪啊!”
瑶草想到梨君之话,绽出一个灿烂笑颜:“这值当什么,赛场如战场,难免失手损伤,范不着说抱歉。”
卫氏咯咯一笑,拍着瑶草:“这话我爱听,下午一起玩玩吧!”
瑶草忙摇头:“这可不行,我就是个臭球手。”
卫氏却强硬的说:“你一定要上啊,不上场就是还在记恨我。”
瑶草只得勉强道:“那我就上去混混吧,二奶奶可要手下留情,别叫我们输得太惨了。”
卫氏咧嘴大笑:“这是自然!”
一场午餐大家吃的甚是欢乐,方家几位表姐以及瑶草憋着一口气,卫氏几人却是嬉笑盈盈。
下午继续马球赛,鉴于晌午伤马事件,王大奶奶提议下午不再骑马,改为棍球赛。
下午上场,红队(穿红色衣衫鞋帽)卫氏、杨氏、王大奶奶、灵儿,梨君一组,蓝队(穿蓝色衣衫鞋帽)这边厢,有余家大奶奶,余三小姐,心兰,莲君。
赛过一场,红队三比二领先。
稍作休息,再上场,红队不变,蓝队换成了心兰、莲君、薇君、瑶草,李木莲。
蓝队由于瑶草乃是新手,心兰也很少上场,红队五比三领先。随即蓝队形成暗流,所有人得球得便就传给瑶草,瑶草负责击球,一旦瑶草得球,心兰莲君薇君便开始以身体将红队王大奶奶杨氏隔离,加上红队梨君不作为,灵儿球技不佳,马场乱跑。蓝队数次将把卫氏合理冲撞至球门跟前,瑶草三次成功的挥杆将马球击中卫氏,一次腹部,一次左脑,一次大腿,卫氏虽然身怀武功不致跌倒,却也每每踉跄。
再一次,薇君得球,她嫌瑶草不够水准,不再传给瑶草,而是自己狠狠一球杆挥出,她的手法比之瑶草很准毒,这一次不仅击中卫氏面门,还将她撞进自家球门,仰天跌倒。
卫氏顿时口鼻流血,泣不成声,暴虐而起要跟薇君瑶草拼命。
王大奶奶不愿有群殴发生,忙着拉劝,梨君伸出球杆一拦,凉凉发话:“你消停些吧,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什么大惊小怪,跟人家小女儿家家计较,别失了你的身份。”
卫氏气愤指着梨君又指向瑶草,隔着人群叫嚷:“你,你们这是故意,柯丫头,你个小人,你敢蓄意伤害朝廷命妇,我要告你,你等着吃牢饭吧。”
瞟眼在场各位诰命夫人,瑶草嘴角擒笑:“二奶奶这话可是冤枉死人了,你在球门前挨球在所难免,球场上那球又不张眼睛,只要上场打球者,谁没挨过?再者,我已经说我了我球艺不精,只会臭球,宋二奶奶您却一再邀请我参加哟?我也是为了不辜负二奶奶好意,谁料晌午惊马,手脚发抖,出手难免偏差,球技臭上加臭,是在对不起啊。实在不行,这样行不行,您去诊治,诊金有小女支付可好呢?”
卫氏气得暴跳如雷:“你、你、你个口蜜腹剑骚蹄子……”
梨君忙出声呵斥:“注意你的言辞,你不是身份礼仪常挂嘴边呢,你的你的礼仪呢?别叫人笑话我们宋家。”
王大奶奶不愿意两家闹僵闹大,她这个东家可就丑大了,忙居中调停,强令两下和解:“我有一句话,你们若认我,给我脸面,此事就此了结,乌鸦别说老鹰黑。若要纷争,从此我们不认识。”
瑶草忙着表态:“出了这庄子,我再记不得这事儿了。”
卫氏不服气,却被她丫头以及赵大奶奶力劝半天方才开口:“看王大奶奶面子,这事儿我不提了。”
一时间大家各自驾车回城,卫氏已经清晰干净,只剩下面部清淤,拦着方家车架,指天骂地:“柯瑶草,方薇君,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瑶草揭开车帘子,瞧瞧左右无人,遂笑盈盈问道:“你在球门前挨球却要喊冤,那我在场外挨球岂不冤深似海?按你的说法,我这官司岂不要打上金銮殿去?”
还魂草(重生) 遭报应了
唉,瑶草谨慎之人难得一次任性不憋屈,结果,竟被柯三爷听到风声,把瑶草叫进书房,先是严正呵斥,闺阁女行行伍事,不成体统。后又语重心长,狗咬人可以避开,却不可以咬回去,这是自降身份,不是大家闺秀所该为。所谓大家闺秀,就是要性格温顺,品性纯良,要坚忍不拔。总而言之,就是要以德报怨,委曲求全。
说辞虽有偏帮,似乎知道错不在瑶草,可是处理起来毫不手软,勒令瑶草禁足一月,并罚抄写女则一百篇,以为警惕。
在家从父,瑶草心中委屈,也不能辩白,辩也是百辩,只会耽搁时间,再听半个时辰唠叨而已,因诚恳躬身行礼,满口应承。
就连方氏,也有不是,被柯三爷絮叨很久。言称瑶草不够温良,养女不教母之过,要加强训导。
再然后,柯三爷亲自上门去给宋府尹赔了情,言称宋二公子真乃高风亮节好后生。
原来是这宋必文多事,专程上衙门找着柯三爷,为了他媳妇的事情作揖认错。
且说宋府尹听了柯三爷谦辞,竟然毫无知觉,只得跟柯三爷打着哈哈,说着无事无事。回家审验儿子一通,方知端的,立即骂了老婆一顿,勒令老婆管教媳妇,再若恶言恶行生事丢脸,休书伺候。
宋夫人也是焦头烂额,把二儿子媳妇臭骂一顿:“你们在家丢人也就够了,竟然都到丞相家去了,再若生事,一起叉出去。”
卫氏原本瞒着公婆,也不知晓自己夫君多事,只道柯三爷爱拍马溜须,连累自己挨骂,不由恨声骂了几句:“臭老儿,马屁精。”卫氏婆婆面前不敢耍横,认错态度甚是诚恳,得到了婆婆谅解,遂间接暗示婆婆,大嫂梨君不仅在场,而且偏帮外人。
宋氏一个恼怒,把梨君也狐臊一顿,因卫氏挑祸在先,宋氏不好直接责骂梨君不帮衬,遂转弯抹角:“我听丫头说你这次换洗日期延迟,因何不仔细些,倒要骑马做耍子?倘若出事如何了得?这些天在家好生静养,明儿我请太医与你们妯娌请脉,回去歇着吧。”
梨君低眉顺眼连连应承,又站到婆婆身后与婆婆掐背拿肩:“都是媳妇不懂事,婆婆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我们可都指着您过日子呢。”
宋夫人受用一回,总算和缓了脸色:“嗯,回去歇着吧,我知道老二家里一向绝强,爱刺头拔尖,挨了教训也是该当。你明儿回娘家一趟,跟你三婶说说,叫她给你姑母递个话儿,就说过几天我请他们去香粉楼聚聚。”
梨君知道婆婆这事不怪罪自己也不怪罪瑶草了,心下大安:“哎,知道了。”
方氏随后与宋夫人方三夫人来了一场三人聚会,宋夫人上官夫人主动邀请下属夫人,这本身就是低姿态了。
鉴于瑶草没受到实际伤害,而且又顺手打回去了,方氏也不再纠缠马场事件,只说自家孩子尚小,不动礼让谦逊,冲撞了,还望宋夫人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三人把酒言欢,相视一笑,马场之事烟消云散了。
回头却说瑶草,其实,柯三纵不下禁足令,瑶草也不愿意再出去了。
三月,罗京娘以为瑶草已经学有所成,自己再无甚教导,兼之有别家盛情相邀,恳请方氏割爱。
罗京娘临行晓谕,瑶草是她唯一传授剑术的弟子,再三叮嘱瑶草,剑术只可防身,不可暴虐斗狠,更不能恃强凌弱。
瑶草无不答应,师徒洒泪而别。
经过马场事件,瑶草以为跟不屑之人争闲气,实在不智,至此,一门心思照顾弟弟,帮助教导两个弟弟读书。就是出门应酬交际,也被瑶草看得淡了,不过闲磨牙齿,淡吃饭,且母亲眼下应酬起来游刃有余,不需要自己帮办了。
二月底,瑶草推辞了王大奶奶赏梅宴,三月初推辞了赵大奶奶踏青邀约,四月,瑶草再次推辞了楠君邀约赏春宴。
刚开始方氏没有察觉,因为正月未搬家,二月三月间,家里正是需要整理铺排时节,各种忙乱不堪,瑶草闭门忙碌正是该当。
四月后,新房铺排已定,生活恢复了宁静,一切按部就班。到了佛诞日,方三夫人再次邀请瑶草母女去相国寺烧香礼佛,顺便去看牡丹花会。瑶草又再推辞,自愿在家教导弟弟,看守门户,却叫母亲安心松散。
四月中旬,柯家有邀约瑶草去书院看马球赛,这是瑶草最激动的事情,她又推辞了,月底方英勋夫妻邀约瑶草跑马,瑶草推说弟弟无人照管,也没赴约。
无他,瑶草只是不想再惹麻烦,汴京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听心兰说,宋必武正跟灵儿走得近乎,宋家也乐见其成,两家孩子经常聚会。瑶草倘出去,总会碰见宋家人与赵家人。瑶草不想被狗咬,也不屑与与狗咬,索性惹不起躲起来。
瑶草拒绝多了,方氏只说瑶草懂事,心里甜滋滋,方三夫人却察觉瑶草改变,因私下询问方氏:“瑶草丫头最近怎得了,连五哥五嫂邀约也辞了,倒是惫懒,还是生病?”
方氏浑然不觉:“还好呢,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她在支应,几家铺面也由她接手管理,昨天还抱着账本对着账,左手算盘,右手记载,劲道道的呢!”
方三夫人道:“你仔细想想这丫头,之前但凡有什么交际应酬,那一次不是生恐你累着,抢着出头?最近呢?自从二月与宋家泼妇遭遇,这丫头就变了。”
方氏闻言细忖,方才察觉有些不妥,自己粗心了,对女儿太放心,对儿子们相公关切太多,难道女儿心绪没有完全平复,还惦记赵家呢?
这一想,方氏有些发慌,这话且不敢讲给柯三爷,遂跟方三夫人商议,瑶草年满十四,翻年及笄,请三嫂给瑶草留意一门相称亲事。
方三夫人讶然:“之前我与你们介绍百般推脱,说孩子小,不着急,如今怎的又急了?”
方三夫人不是外人,方氏便把瑶草曾经跟赵家议亲之事说了,合不该在孩子面前露了口风,不想又黄了云云。
方三夫人顿时恍然:“我说那回小五怎么带了瑶草出去,还以为是为了他自己约会心兰打掩护,原来还有着一层在头里。”
方氏叹气:“这都是我做事不周密,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谁知道竟然出了岔子,唉!”
方三夫人笑道:“这有什么?其实眼下正有人跟我打听你们家草呢,倒是户好人家,只是……”
方氏急道:“只是什么?”
方三夫人道:“算了,不说了,你那样宝贝草儿,定然不肯,就我觉得不合适,所以没敢跟你提。”
方氏不由嗔怪道:“你这话说得我越发好奇了,倒是说说,既是好人家,有什么不合适呢?谁托付你?”
方三夫人道:“这是你问我我才说啊,估计过几日她也会找上你了,就是余尚书夫人,这话她去年中秋就跟我提了,我一直推脱没接话,这过了半年多了,她又提起来了,倒比上次更热切了,只让我跟你打听,瑶草订婚没定,倘没定下,就要替瑶草说亲了。”
方氏嗔怪道:“三嫂你明知道我是个急性子,干脆些不好呢,这般啰嗦,我都不认得了!”
方三夫人这才说了:“好吧,告诉你,就是那楚家,他家老太君托付余尚书夫人寻门合适亲事,余尚书夫人就想到草儿。”
方氏追问:“他家几少爷?”忽然瞪大眼睛:“难道是?”
方三夫人尴尬点头:“正是,大房少爷楚探花,与我们老爷姑爷乃是同年。”
方氏心头拔凉,孤鸾星啊?顿时冷了脸:“她也敢开口,她自己女儿怎不许给楚家大少,倒来害我的瑶草,她的女儿是宝贝,我养了女儿合该送死呢?亏我当她是好人。”
方三夫人忙道:“我就知道你要火星,也不是这话,据我所知,余家三小姐已经许了人了,就是户部尚书家。就那楚家探花,余夫人也说了,那克妻之说纯属谣传,不过是郡王府气不忿探花郎不为小郡主守制三年传出谣言,合不该议亲那家女儿又出了事,这话越发传的邪乎了,其实人家过了二年方才议亲,郡主老来女又怎样,又没过门,楚家够意思了。”
方氏面若寒冰,连连摆手:“这话我不爱听,我就是白养草儿一辈子,老死家里,这门亲事我也不应。”
方三夫人叹道:“这话在我这儿可以说,当着余夫人千万可别,如今我们两家爷们前程可在人家手底下捏着,弄不好麻烦大了,依我说,不如抢在余夫人开口之前,把瑶草婚事说定,到时候纵推辞也不得罪人了。”
这话正中下怀,方氏很以为然。
这之后,方氏以及方三夫人开始明里暗里各处相看,只可惜眼下不是科考之年,但凡中了进士做了官者,都已名花有主,也有年岁相当者,不是学问不好,就是家中庶子,或是商贾之家,这在方氏不打紧,只要孩子能干就好。可在柯三爷那里,这三条一条也不能马虎,钱财倒在其次。
最后终于给方氏寻到一户妥帖人家,乃是楠君婆婆娘家侄儿,中了举人,会试落第,如今正在白鹿书院求学,跟柯家有同学,姓邱,今年十五岁,因为立志出仕,至今尚未议亲。父亲是个工部郎中,很符合柯三爷择婿标准。
方氏亲自到了白鹿书院相看一回,对那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甚是满意。又让柯家有方英勋打听得,那孩子品行也好,没有打架斗殴花花草草毛病。且楠君说,这就就夫妻和谐,室内并无小妾,门风甚好。方氏便更如意了。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初日,为了促成这门亲事,方三夫人出面邀约一般亲友在香粉楼后面花园子聚会,其实是变相相亲。
邱母见过瑶草甚是满意,两家择吉吉日,五月初八交换草贴。
方氏私下跟瑶草细说了邱家孩子情形,家里长子,脚下有一弟一妹妹,公公正派,婆婆和蔼。母亲说好,瑶草也无意见,只说:“娘亲做主。”
谁知,一夜之间,谣言四起,传说瑶草甚是凶猛,曾经无辜打断卫家儿子双手。
方三夫人得信儿正跟方氏商议对策,邱母已经张上门来传话,言说实在自己糊涂了,邱父已经替儿子另说了亲事,只好辜负柯家了。
这还不算,旋即,瑶草在汴京贵妇圈子中被传成了传说河东狮吼,被打上了悍妇烙印。
婚事转眼又黄,方氏只觉得对不起瑶草,堵着一口气,与之前有意结亲者接洽,只可惜,但凡门第相当者都不愿意娶悍妇为媳,一个个面露难色,说是家里已经说定亲事。
方氏气得摔砸了最喜欢的一匹奔马Сhā屏,咬牙恨道:“是谁搞鬼,叫我查出来,我定然撕了她。”
方三夫人梨君都怀疑是卫蟾搞鬼,因为梨君曾经听见卫蟾丫头曾经跟自家丫头打听瑶草亲事,可是光凭这一点也难定论,只得作罢。
方氏一急,病倒了,嘴里起了一色潦火炮。
瑶草想着自己那世十七岁才谈婚论嫁,反而安慰母亲:“没有关系,缘分天定,婚事不成,合该女儿缘法不够,母亲别再强求。”
方氏直哭泣:“都是母亲大意了,连累我儿得了这样坏名声,今后怎么好哟。”
瑶草反而笑意盈盈:“没人娶我更好,我正可以一杯在母亲跟前伺候,母亲有弟弟们光宗耀祖,又有我亲生女儿贴身伺候,难道不好么?”
方氏却不甘心:“我是好了,你怎么办呢?不行,我去求人给你父亲外放吧,到大名府或是洛阳去,这两地世家名门多,离京城也近便,绝不能让恶人得逞,总要与我儿一门好亲事。”
瑶草好说歹说,好容易才安慰母亲安静了。
瑶草自此更是闭门不出,一心一意打理家务,服侍母亲,教导弟弟。
方氏却倍受打击,一直病榻缠绵,直至七月方好了。
却说这年七月,柯家村来信,言说杨秀雅疼了三天,产下八斤重一个白胖儿子,阖家欢喜。
方氏没有心情,称病未归,洗三满月都只委派大管家娘子陈林家里代为祝贺,只是贺礼却有好大一份,一全套的金锁金项圈手脚铃铛子。
熟料陈林家里仓皇归来,犹如丧家之犬,柯家村出了大事了。
原来,杨秀雅大喜这天夜里,大房王氏卧房忽然起火,火势很蔓延,不能扑灭,放射坍塌,王氏与她的使唤丫头被活活烧死。大房其他院落也受殃及,烧坏了房顶,家具也烧坏了不少,不过还好没有人员伤残。
祥符县衙已经介入调查。
最后清点人员,发觉大爷小妾不知所踪,案件被定为灯烛走水。
柯三爷方氏闻讯心下稍安。
三天后,有御史参奏柯三爷,先参奏王氏乃是被柯家小妾害死,柯家大爷宠妾灭妻。又参奏两家聚众械斗,造成恶劣后果,此乃柯三爷治家无方。身为国家官吏,不能齐家焉能治天下,柯三爷这个官不做也罢。
原来,柯家接到县衙意外事故断定后,正为王氏办丧事之时,王家舅爷王典吏忽然带领三十余人打上门去,两家发生激烈械斗,双方各有伤残,柯大爷被打断了腿杆子,柯家为柯家才两兄弟也被打得鼻青脸肿。
王家也不与柯家过多纠缠,打完人就走,一鼓作气上汴京寻得门路,结识御史,御史们正在恹恹思睡,忽闻这一撞大事,顿时打了鸡血,连夜写本,隔天早朝一本奏上。
圣上闻听先有人命,后有械斗流血事件,雷霆震怒,传令宣柯三爷上堂自辩。
却说柯三爷上得金銮殿,一番答对,只说大嫂之死乃是天灾,人间惨剧,已由祥符县衙查验定案,死者为大,希望大家不要再打扰。至于械斗,自己远在京中,丝毫不知,同时磕头罪错,承认自己旬日对家人教育规劝不够。
一时又宣结果祥符县令上堂作证,言称经仵作检验,王氏确系失火被烧死,口内有烟火,四肢弯曲,有爬行逃生痕迹,只是火势太大,逃生不能。
可是御史死死咬住小妾失踪一事,又有左右另居供认,柯三爷寻常对待王氏十分恶劣,非打即骂,与小妾同进退,有宠妾灭妻之嫌。
因为柯家三房未分家,这治家不严罪名,名正言顺落到柯三爷身上。
御史又跪可又磕,掷地有声,柯三爷所没有直接责任,可是身为朝廷命官却任由家人聚众斗殴,无颜为官,应该罢免。
幸亏当堂有王丞相一党官员极力保奏,大伯子房中事,小叔实难干涉,械斗之事也是王家挑起,柯家没有伸着脖子受死的道理,倘真那样,今日就不是伤残,而是死亡了。
最后圣上让吏部拟折,对柯三爷予以处罚,连带大房两个儿子也要一并惩处。
最后柯三爷一力承担,言称侄子们总有错,也是情非得已,子不言父过,二来呢,自己身为叔叔没有好生教导,情愿自己受罚,不要牵连孩子们,孩子们还年轻,还可以为国家社稷做很多事情。
这一说,很多中立之人也同情起柯三爷,因为柯家有老爷子在,犯事是大房,柯三爷作为儿子,作为弟弟,哪能指责父兄呢?
圣上也觉得柯三爷冤枉了点,没有金口直断,只交吏部酌情处理。
吏部领命,觉得柯三爷实在冤枉,有心维护,不过为了缓冲,余尚书提议柯三爷避其锋芒,暂时回家休养一段,等风头过了,明春官员调配,再保举他复出。
退居以避锋芒?
官运亨通个柯三爷觉得自己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尘埃。顿时寒从脚下起,怒向心头生,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心里只恨,王氏.......
柯三爷这些年春风得意,也踩过人,也被人眼红过,如今当然要被人踩回来,眼红别人了。柯三爷这人每日跟下官交往,批复文件,处理事务,言出必行,令行禁止,已经习惯了,陡然消停了,浑身不自在,出门闲逛,总会遇到故人,虽然方三爷楚翰林偶尔过府来探视,饮宴,架不住人家有正经事,不能天天过府陪他消磨。
楚景春更是好意推荐,叫柯三爷闭关这点时间,索性去白鹿书院授课,一来打发闲暇,二来可是多认识预备官员。
只是柯三爷爱做的是利国利民之事,觉得讲经说道太小儿科。也不回绝,只说父母年老,要回家尽孝道。
其实是不能即刻官复原职,觉得面子不好看,在京城也呆不住了。正好借口回家孝敬双亲,与城中同僚作别,带领一家子回乡探亲去了。
瑶草觉得父亲就该跌一跌,清醒清醒,也好彻底认清谁是助力谁是累赘,也好看清妻妾的恶处。瑶草以为是新小妾被杨秀雅田氏王氏打压太过泄愤纵火。
方氏这一次十分镇定,反而安慰瑶草:“如此甚好,听说洛阳知府病老祈骸骨,我已经请托了尚书夫人,争取明春将父亲外放到洛阳去,我们一家子都去,远离京城是非堆。”
要饭的也有三个知心人,柯三爷这些年倒结下了几个真心朋友。头天晚上同年们酒宴饯别,柯三爷纸盒的醉醺醺方归。
这日离京,竟然有人在城外设宴与他酒水践行,瑶草耳听得人声喧嚣,举目观看,原来是祥符县下受过柯三爷厚待的学子,其余还有方三爷方英勋父子,同年楚景春,门生杜翰林,赵翰林。
其中宋必武小朋友,是专程来送瑶草,他走进作揖:“灵儿也问姐姐好。”
却是柯三爷罢官返乡,身边侍卫人等一个也无,唯有家里带出来的长随书童跟随,又精选了几乎家人随同,其余各自按部就班在京中照应产业,上下通气。
瑶草为了路上照应方便,页面的写宵小觊觎,这日做了小子打扮,金冠束顶,高踞马上,跟在母亲弟弟所坐马车边上护卫。
此刻见见宋必武来送自己,便也在马上抱拳作谢,口称:“三少有心。”
恰好楚探花杜翰林赵翰林打个照面,三人再喝一碗酒,摔碗朝着瑶草拱拱手。盛情难却,瑶草遂也抱拳作揖,以为答谢。
方氏在车里瞧见楚景春与瑶草致意,心中老大不悦,直皱眉:“你女儿家猴在马上总是不好,还是乘车吧。”
青果青叶忙着伸头露脑:“是呀是呀,小,公子,还是坐车吧。”
瑶草知道母亲有犯了心病,怕外面把自己越发传得彪悍了。一边把青果青叶拍回车内,一边笑对母亲:“现在才预防,已经来不及了,再说,这些人不是我叔叔伯伯辈,就是亲眷好友,不碍的。”
方氏白女儿一眼叹气:“唉,你就这样没心没肺吧,告诉你父亲,还要赶路,不要喝多了,一大家子需要照应呢。”
还魂草(重生) 心照不宣
却说柯家村里柯老爷子柯老夫人两老夫妻相对无言,正在为王家上门打斗恼恨不迭,柯老夫人怪罪柯老爷子当初选得好人家,简直土匪强盗。柯老爷子反唇相讥,都是你偏心太过护成脓包。
最后老两口谁也说不过谁,夫妻休战,共同对外。
特别柯老夫人,把王家祖宗是八代翻出来骂个够本。只说是王家缺德,祖坟埋在粪坑里,子孙又臭又硬又恶龊。
这一日正在伤神,忽见柯三爷举家归来,顿时吓了一跳,忙问究竟:“我儿不年不节,何故归来?”
柯三爷一番解释,却是被大房王家所害。柯老夫人顿时暴虐,拍桌子打板凳咒骂一通,恨不得把王氏棺木丢进臭水沟去,原本要停丧七七四十九天做水陆道场,结果,这一闹,柯老夫人彻底恼了火,晓谕家下人等,家里尚有长辈在,过了头七就发丧,没得冲撞了长辈寿辰,又说凶死不许走大门,从侧门把王氏抬出去了。
王家混没人来,柯家为兄弟见三叔罢官而归,又为自己兄弟挡灾担祸,哪敢龇牙异议,王氏正房嫡妻,落得个偏方停尸,侧门归土,也是他作恶下场头,儿子也没脸替她纷争,实在怪不得别人。
王氏下葬,柯老夫人与她花纸说:“你活也害人,死也害人,也害得够了,好生去投胎,再要作怪,别怪我画了灵符镇着你,永世不得投生。”
又吩咐门子:“凡姓王的,猫狗也不许她进门来。”
随后把柯大爷,柯家为柯家才召集起来,好一顿臭骂,先骂柯大爷为老不尊,贪恋美色,害得兄弟丢官,骂得兴起,柯老夫人挥动拐杖往柯大爷身上乱打一气。可怜柯大爷被王家揍了一顿,旧伤未去,又被柯老夫人打得满头包,一张脸几乎成了猪头。
因大房房子需要修缮,柯老夫人令人把柯大爷送去乡下村子里疗养,吩咐他不到年节不许回家。
而后又骂柯家为柯家才:“哼哼,你们听信王家那个奸臣舅舅之话,觉得我不该把王氏关在庙宇,要表孝心,这回好了吧王氏命也送了,家里伤了财,你们挨了打,差点剥夺晋升资格,还连累你们三叔也倒霉,这回心满意足了吧?你们以为你那舅舅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为了你们不要他那个悍妇女儿不甘心,狼心狗肺做死的东西!”
柯家为柯家才至此,无话可说,唯有磕头认罪的份。
却说柯三爷这些为官,审验案件无数起,明面上虽然认同了祥符县衙失火定论,其实心存疑惑。为主一条,就是大房小妾失踪之谜。
柯三爷这次回家,也有查清案情,还给自己一个公道之意。却说柯三爷大家隔日,便密令长随书童四处查探,这些人等也有些手段,很快就从村中破屋闹鬼事件看出端倪,突击搜查,果然在废墟中找到了被毁容的大房小妾。
一番审讯,竟然真的审出了猫腻。
原来大房嫡孙打喜之日,小妾在围厕中被人打晕,醒来后发觉自己身在枯井之中,且被剥了衣衫,划花了脸颊。她费了吃奶力气爬出井来,却闻听传言,说是自己纵火烧死了主母,要拿自己抵命。这小妾的却仗势作践过王氏,生恐被捉说不清楚,便吓着了不敢出世,只在夜里出来偷些吃食度命。
小妾供认是在喜宴之前被打晕,但是柯家很多下人指认,喜宴之上似乎见过小妾,以柯三爷多年为官断案经验,有人蒙混过关进了府里。
遂追问小妾,可否看清来人面貌,小妾言称是女人,一双眼睛很熟悉,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瑶草闻言心头一动,柯大爷新姨娘与简小燕三分像,最像者就是一双桃花眼,莫非简小燕回来实行报复了?
果真如此,这一次三房回家岂不是送货上门?瑶草可是知道简小燕对柯三爷多么向往,正所谓期望高,失望则大,怨恨更深。简小燕当年为了消灭自己小三痕迹,能对自己施行打杀,遑论她如今事事不顺遂,该是变态嫉恨到何等地步。
思及此处,瑶草顿觉浑身发寒,瑟缩着抱紧了母亲胳膊。
方氏发觉瑶草失态,忙问:“怎的了?”
瑶草一时心惊,面色煞白,却不敢当面说出自己猜测,恐贼人府内有耳目。只说身子不适,要母亲陪护自己回房去。母女一到房内,瑶草马上告知母亲,王氏极有可能是被谋杀,凶手能是简小燕。瑶草最最担心者,是简小燕熟悉柯府格局,就怕她目下任藏身柯家,遂建议母亲,对府里各处死角能藏人处,进行扫荡搜索。
方氏很快暗中知会了柯三爷与苏氏,迅速对阖府进行了全方位搜检,还好没有发现。
瑶草却甚不放心,将三个弟弟移到自己小院里亲自照应,并吩咐丫头仆妇日夜轮班守夜,不得须臾擅离。自己则是衣不解带,剑不离手,软剑搁在帐子里,睡觉手握剑柄,随时预备反击。
柯三爷对瑶草猜测很以为然,她却没有慌张,外松内紧,除了严守门户,自己亲自带领随从往周边能藏人之处访查。
三天后,在青莲庵发现了冒充香客借居简小燕。
柯三爷当即密令,将其捕获,以逃妾罪名抓回府里。随即并在她房间搜出了小妾衣服与首饰,另外一还有属于王氏金钗簪花银镯。
人证物证齐全,毋庸抵赖,王氏之死乃是简小燕所为。
她口不能言,却能书写,见被捉住,却也痛快,言称她的一生毁在王氏手里,她如今一身脏病,命在旦夕,之所以撑着一口气回来柯家村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她那天随着唱戏班子混进来,后来寻着王氏,出其不意打晕了服侍丫头,想要讹诈钱财。熟料王氏不仅不给钱,还恶言辱骂。简小燕便威胁将要掐死新生的孩子,王氏顿时暴虐,与简小燕发生打斗,最后王氏不敌,被打晕。
简小燕深恨她毁了自己一生,也想毁灭柯家钱财,多烧死几个柯家人泄愤,遂纵火焚尸,乘着救火之时混乱,逃了出去。
这一切做的似乎天衣无缝,当真是人不知鬼不觉。
大仇得报,她原本要逃走,忽听得三房归来,想着三房生活幸福子满枝,她又不平了,想当初当初若不是方氏母女破坏,自己顺利做了二房夫人,也不至于落到眼下浑身流脓一身病了。遂想寻机再潜进柯府放火报复,并且已经偷偷买了一坛香油备用。
熟料柯家父女棋高一着,发现端倪,她尚未混进府去就被捕获,简小燕恶毒计谋随之破产了。
铁证如山,简小燕自知难逃一死,在卷宗最后,写下四字:但求速死!
简小燕的却该死,可是柯三爷却不想让王氏一案以谋杀定案,谋杀案件必定要写清前因后果,这一来,柯家家丑再难掩盖,倘这事儿一旦传出去,柯家声誉将会荡然无存,柯三爷很难官复原职,柯家小辈侄子也将前程尽毁。
柯三爷绝不会做事这事儿发生,遂决定自行处理,隐匿不报。这事事关大房王氏,未防大房行事不密,被王家知晓,再起事端,柯三爷对柯家为与柯家才也隐瞒了真情,对外宣称,从青莲庵抓回者乃是乘乱夹带财物出逃大爷之妾。
柯老夫人恨不得将简小燕碎尸万段,柯三爷却另有考量,简小燕死不足惜,自家却犯不着为个贱妇沾上命案,遗祸子孙。
不过,柯三爷却也不会任由简小燕出去胡说八道。
于是有了一场私堂讯供,柯三爷对着堂下犯妇只有厌恶:“兀那贱妇,杀人害命,纵火焚尸,原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以儆效尤。只因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念你妇道人家,且保全你颜面。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我今留你一命,废你四肢,你服也不服?”
简小燕激烈挣扎,她当然不服,宁愿一死。
无奈柯三爷不想弄脏了手,着人挑断了她手筋,打断了腿杆,将其扔在村口,方便她进村讨饭,生死凭天断。
半月后,简小燕死在村口树下,苍蝇追逐嗡嗡乱飞,臭不可闻。柯家族长依照惯例,除了三十文大钱,买了草席一张,草纸三张,吩咐在村外万人坑上挖坑埋了。
至此,王氏一案真正烟消云散。
至于那位小妾,因她与柯三爷有几分情谊,柯老夫人终究心疼儿子,将之喂了哑药,送到乡下与大爷厮混去了。
这事儿办妥帖,已经是八月初了。这一日,汴京林大管家来信,京城中关于柯三爷瑶草的传闻已经烟消云散。
另有一事很蹊跷,卫家大爷卫豹,在自家后巷被发现,再次被人打断了一双腿杆子。
瑶草闻言若有所思,方氏只念佛号:天生眼呢!
八月初十,瑶玉忽然被杨家休回家来,原来瑶玉三年不孕,杨家舅母替杨秀成买了一个十五岁丫头叫做柳儿做妾室,小妾甚是温顺,很快与杨秀成如胶似膝,须臾不离。
瑶玉母亲新丧,回家得知小妾怀孕,且杨舅母告知瑶玉,小妾柳儿将要摆席认亲眷,封为姨娘,方便孩子入族谱。
瑶玉闻言大怒,先是一场吵嚷,闹得杨家满门鸡飞狗跳。隔天竟在柳儿鸡汤里下巴豆。致使柳儿当晚起夜十余次,拉肚子脱水,天亮流掉了已经二月胎儿。柳儿只哭得死去活来,杨秀成气得当场口吐鲜血。
杨舅母大怒,追查鸡汤来源,最终追到瑶玉头上,尽管瑶玉抵赖不认,架不住杨家灶婢指认,证据确凿,瑶玉抵赖不过,恼羞成怒,不仅承认下了巴豆,还跟婆婆再次吵嚷一场。
杨二舅母气得当场寻死觅活,威胁杨秀成,倘若不休瑶玉,就投缳自绝。
杨秀成原本舍不得瑶玉,无奈瑶玉做事太绝,竟然毒杀孩子,杨秀成知道自己身子,每每需要药物方能行事,如今好容易落胎又被害了,很是绝望,兼之母命难违,他不能不孝。万般无奈,只得绝了夫妻情分,以瑶玉身犯四款大罪写下了休书:杨门柯氏,自进门起,不听父母逆德,其罪一也,三年无出,无子绝世,其罪二也,嫉妒乱家,其罪三也,多生口舌,离间亲眷,其罪四也。
杨舅母随即请了族长,禀明瑶玉罪责,族长询问,四宗大罪,款款确实,族长做主,将瑶玉自族谱上除名,遣返柯家。
杨二舅母恼恨瑶玉断绝殃及子嗣,只许瑶玉净身出户,妆奁不退,以为赔偿杨家孙子性命。
柯老夫人闻讯,气得仰倒,决议亲自带领苏氏方氏杨秀雅田氏,上门去讨说法,无奈,事情凑巧,苏氏犯了头疼病,方氏受了风寒,俩妯娌都起不得床来。莫奈何,柯老夫人只得带领柯家才夫妻上门纷争,却被杨家请来左右邻居,杨家本族,三人六面,当场一一列举瑶玉三年来恶言恶行,一举证死,瑶玉就是个丧德败行妇人,杨家留不得了。
柯老夫人公道没讨着,反被喷得满脸羞,一怒之下竟然与杨家割袍断义,祖孙三人铩羽而归。
瑶玉竟然成了弃妇。
瑶草闻讯豁然开朗,怪不得瑶玉肯冒名顶替,发疯抢婚了。原来是这样嫁不出去恶妇。
大房房舍毁坏严重,瑶玉只得则进驻柯老夫人后院三间杂物房暂住,柯老夫人当面警告瑶玉,不许她轻易她轻易踏出院门一步,否则就要效法王氏,进驻青莲庵抄经。瑶玉不敢造次,自此过起了幽禁生涯。
柯老夫人经此一闹,卧病在床。
却是她这病情,实乃三□痛,七分心病。只怪她平日里与老妯娌争强斗狠,这一次打了嘴,儿子罢官,孙女被休,心中只觉得没脸没皮,难得见人。自此再也不出门找人说话遛弯了,她岁数大了,又成天躺着不动弹,越发没有精神没胃口,不几天饮食也懒怠了,看起来越发沉重了。
任是方氏请来再好的大夫,也瞧不出病因来,只叫舒心,食补就好。
苏氏方氏俩妯娌轮换伺候,今天熬了银耳莲子桂圆冰糖红枣粥补,明天人参鸡汤,后日再上冰糖燕窝,银子花了不少,柯老夫人依然成天懒懒没精神,之不见好转,连累的一大家子燋头烂额不安生。
八月十五,柯家村迎来一行客人,除了方三舅夫妻,还有一位蹊跷稀客,方氏见之头疼孤鸾星---楚探花---楚景春。
三舅父正好休沐,遂携舅母前来来,一来宽慰探望罢职妹子妹夫,二来替方家外婆外公给外孙子柯家驹赐福暖寿,因为三岁是个关口。
楚景春则是佳节出公差,奉白鹿书院山长之命,前来给柯三爷下拜贴,有请柯三爷为白鹿书院客座教习。
烫金的拜贴,烫金的请柬,柯三爷这些日子在家里甚觉无聊,忙惯的人乍一清闲,骨头也疼起来了。无奈柯老夫人病着,不好意思开口,只说要考虑几日。
三舅母与方氏瑶草三人碰头诸葛会,把这话细揣测几遍,三夫人以为离开官场太久难免被人所乘,楚景春透了消息,正有人上串下跳谋夺开封同知这个职位。
瑶草却道,白鹿书院在汴京城外五里处,既可避开汴京耳目,又方便与城中通报消息,掌握官场动向,就近采取措施,免得将来复出没了好职位。
方氏也想通了,正要回去与余夫人多做沟通,看能否谋得洛阳知府肥缺,即可远离是非地,又可攒些家底。不是有句俗话,叫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
十五这晚,月光甚好。
柯老夫人身子不爽,思静嫌吵,也不出来会客,只在房里打盹儿。
方三夫人特特带了汴京的稀罕果品,凤梨、葡萄、香蕉,去瞧柯老夫人。柯老夫人见了外客,精神好了几分,病容也减了几分。
大家伙坐在房前桂树下,就着习习晚风,闻着满院子桂香,主宾交谈,甚是投契。三夫人把那京中新鲜事儿打着哈哈说一遍,柯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
三夫人便说起白鹿书院与柯三爷聘书,又说这个位置如何上承天子恩惠,下受学子爱戴,一般人等求之不得,真可惜了,亲家老太太病重,姑爷一心伺疾,不得赴任,真可惜了了。
柯老夫人原本心病居多,儿子丢官,孙女失德失婚,一听这等好事,立马病体又松快了几分。
瑶草适时送上银耳莲子桂圆糯米粥,蓝花白胎瓷碗儿,盛着枣红色的稀粥,看着养眼,闻着清香,柯老夫人心里高兴,一气喝了两小碗方才意足。
当着柯老夫人,方三夫人把瑶草很是夸赞一番,又说柯老夫人好福气,子孙都是人中龙凤。
柯老夫人点头附和,心里兀自想起瑶玉,直觉瑶玉成了心头一根刺,拔不出来,留着疼。
那边厢,柯老爷子正跟访客楚景春方三爷显摆自己的宝贴宝砚宝笔宝墨。方三爷尚在仔细观摩,楚景春却开始惊诧莫名,溜须拍马道:“老爷子,您这里真是个宝库啊,我祖父大人宦海几十年,也没您这份宝业,您这书房叫静斋不能尽显其意,依我说四宝斋最为贴切。”
老爷子呵呵直乐,很是受用,不过名字且不会更改,静斋才是老爷子最爱。
老爷子好容易逮着人愿意听他谈天说地,一时谈兴大发,一一讲解自己每一方宝砚来历,这一世哪年哪年有礼哪里买的,回程几乎要饭也没舍得卖掉,哪一方是那哪儿掏得,因为花费了全家一月的饭食银钱差点被老伴唠叨死,又有那那几方砚台跟着自己同一被窝五十年了,等等云云。
却说柯三爷与方三爷未几便听得乏味,告辞出去私下会谈,留下楚景春陪着,听着柯老爷子神侃,满脸神往,偶尔Сhā嘴请教几句,让柯老爷子淋漓尽致做了一次有关他长达五十年四宝收藏史诗。
楚景春的耐心与虚心求教,很大程度满足了柯老爷子的表现欲,当下,这一老一小遂结成忘年交,一个口称老爷子,一个口称楚小友,不亦可乎。
直至瑶草来与祖父大人送补品,柯老爷子方才打住了滔滔话题。
瑶草打听得父亲回了书房,已经着人将楚景春名下份额送去了父亲书房,自己亲自来见祖父,不想在这里碰见楚探花。遂一福身:“不知祖父这里有客人,少了一份,我再去盛一碗来。”
楚景春忙说不用,这就告辞了。
瑶草随打住身子,瞧一眼满桌子笔墨纸砚,不免莞尔:“祖父,您又在盘点您的宝贝呢。”
柯老爷子却舍不得楚景春这个好听众,盛情邀请楚景春品尝瑶草所敬多宝粥,这是柯老爷子赐予孙女儿所熬补品名称。
楚景春忙着谦让不受。柯老爷子开始得摇头晃脑掉书包: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老夫一日不饮粥兮,焉改其乐!
楚景春挑眉翘嘴,眉飞色舞,连连拱手:“老爷子高论,小友佩服。”
柯老爷子遂亲手奉上多宝粥:“小友笑纳之!”
楚景春粥碗在手,一匙入口,点头夸赞:“嗯,颜如琥珀,香气甜糯,滋味甘醇,入口即化,嗯嗯,色美,味美,回味更美!”
瑶草听着两人有话不好生说,满口之乎者也,甚是好笑,因福身一笑:“祖父,探花大人安坐,小女告辞。”
楚景春把手一抬:“无须多起。”借着回礼,眼神追随着瑶草出门方休。不想这偷偷一瞥,正被老谋深算柯老爷子瞧在眼里,心头大喜,暗自一笑,兀自夸赞道:“这粥味道美吧,嗨,告诉你罢,这丫头七岁开始习厨艺,跟着师傅学士药膳煲汤,老夫这些年来,等闲小病症,不需吃药,直要我们草丫头熬粥熬汤,一喝便成。不是老夫夸口,我这个孙女儿样样拔尖儿,在这十里八乡乃是整个朱仙镇,可说是响当当,有名号,将来谁得了去,是谁家福分!
唉,只是她爹娘太诚实,楚探花,你与他父亲同年,也算得她长辈,老夫有言拜上,将来小友可要帮她长长眼,与她相看个好女婿,别叫人欺负了去,我这个老头儿也就了了心愿啰。”
楚景春一愣之后朗声大笑:“这个自然,老爷子放心,晚辈定会当成自家事。”
老爷子与楚景春拉手大笑:“有劳小友。”
还魂草(重生) 正文 无风起浪
俗话说的好,心病还要心药医,这话很是,柯老夫人得知三儿很快复出,立时病减三分,隔天调理一天,傍晚十分,儿子孙子们来请安,她已经神采奕奕了。
十六这晚,柯老夫人特特留下柯三爷说话,什么男儿汉志在四方,要以国家大事为己任,且教书育人,乃是圣贤之道,讲了一通大道理,最后叮嘱柯三爷,立刻起身,往白鹿书院就任。
柯三爷原本就有此意,次一番秉承母训,正好名正言顺曲求富贵功名,当即磕头:“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这一来,瑶草们返家一月,再次启程返回汴京。
柯三爷这人十分执拗,离了家直奔书院,连汴京城也不进了。方氏也只好嫁鸡随鸡,听从柯三爷意愿,先去书院安顿好了再去拜见父母亲友。
楚景春一路保驾护航,只把柯三爷一家子送到书院,白鹿书院山长很给柯三爷面子,特特拨给柯家一个两进小院子,前院正方客厅花厅,两边厢房,后面三间正方,两边向三间厢房,一家子连带仆从住着正好。
只房中家具简陋些,只是一般硬木,所幸方氏瑶草都不是贪图享受之人,只要一家子其乐融融,又有仆从伺候,尽够了。
之前因为柯三爷罢官,双胞胎蒙师不愿意离京请辞了,柯三爷便自己做了蒙师,亲自教导一双儿子读书,如今来到书院,到处是朗朗读书声,氛围更好,双胞胎学的更带劲儿了。
柯三爷一天之中顶多讲学一个时辰,余下时间便与妻小相处,教子读书。或是与书院其他教习煮酒烹茶,探究辩论,倒也乐呵得紧。
瑶草以为无论盛世乱世,身怀技艺总不亏,便以培养弟弟们文武全才诱导父母双亲,鼓动双胞胎兄弟跟随自己跑步练武健身。方氏柯三爷很以为然,瑶草由是名言正顺成了弟弟武学师傅,每日里身着男装英姿飒爽,带着一双弟弟每日清晨操练于后山山水树林间,教导弟弟们踢腿扎马练剑,过着温馨祥和又充满激|情的生活。
这种充实又温馨的日子,让瑶草有身在桃源的错觉。
有时候瑶草不免心中畅想,就这样一家人和和美美住在青山绿水间,嫁不出去又何妨!
闲暇时,柯家有方英勋以及宋必武回来家蹭饭。楚景春也来过几次,原来白鹿书院山长竟然是楚景春辞官归隐叔爷爷。
瑶草顿时恍然,怪道能替山长做主了。
方氏闻讯不免感叹:“好相貌,好品德,好才学,如何天公不作美呢?”
不过,双胞胎跟楚景春逐渐熟识起来,楚景春每次来都会给两个小家伙带吃食,玩具。楚景春送了两个小家伙一人一把银弹弓,配有铁弹子无数。带着两家后到后山伏击射兔子,这比跟着姐姐射麻雀好玩多了。更得人心者,每每下山,楚景春可以伸平了双臂,一只胳膊挑一个,猴子似的挑着两人满山跑。这可是瑶草万不能够。
楚景春不过来了三五次,两个小叛徒已经楚哥哥叫上了。
方氏勒令改口叫叔叔,他们调脸就忘了,反头指责说‘草草不讲礼仪规矩,不该叫楚大人楚探花,应该叫哥哥。’
可是人家真心对双胞胎好,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赶人,这书院原是人家叔公开呢!
瑶草郁闷,方氏叹息。
幸福的日子容易过,转眼就是金秋十月天,漫山红遍,层林尽染。这一日,合着舒爽的秋韵,柯家小院这一日接待一位浑身流火访客,汴京城顶顶有名官媒李巧嘴。
这人跟方氏熟悉,曾经围着方氏,想把瑶草嫁出去赚些茶水费,后来也无情的拒绝了方氏。主宾坐定,方氏吩咐茶水伺候,因问:“李大娘别来无恙,今番贵足踏贱地却为何来?”
李巧嘴咯咯一笑:“嗳哟,到底是同知娘子,说起话来文文雅雅实在好听得紧。”
方氏一笑Сhā话:“大娘健忘的很哪,现在已经不是同知娘子了,别人都叫我方师母。”
李巧嘴再次赔笑:“无论师母还是同知夫人,左不过是官家夫人,小的给方夫人见礼,方夫人安好,您能赏脸接见民妇,可是民妇三生修来福气哟。”
方氏知道这些媒婆捧起来能叫你观音娘娘,玉皇大帝,翻起脸来能把人踩进土里,任她说得舌灿莲花,只是淡淡笑问:“大娘不必多礼,有话讲来。”
这话没说尽兴,还有下句隐台词,无事退下,本夫人事忙。
李巧嘴走惯了官家富贵家,哪能不会看眼色,忙到:“是,夫人,民妇今日到此乃是受人所托,来给贵府千金说亲来了。”
“说亲?”
方氏不免讶然,心里只觉得奇怪,之前自己亲自上门接洽,她们一个个推诿,会是谁慧眼识珠?
却听李巧嘴唧唧笑道:“正是,就是忠武将军府卫家,卫大公子。”
方氏脸色大变:“你待怎说?”
李巧嘴也疑惑了,不知道方才还面露喜色的方氏为何变了脸色,忙忙又道:“就是忠武将军府卫家大公子卫豹,不是民妇夸口,那大公子我亲眼得见,可是一表人才,万里挑一。”
方氏豁然起身,本当将之赶出去,忽然想起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媒婆最是碎嘴,可是得罪不得,复又坐下叹气:“这事儿呀,唉,不收也罢,今儿我还有事,就不陪大娘坐了,谷雨,替我送大娘出去。”
说着话家冲着谷雨使个眼色。
谷雨忙着李巧嘴出了院门,李巧嘴顿时愤愤不平起来:“这是什么话说得……”
谷雨不等她埋怨说完,忙自袖口摸出一个蓝色荷包来递给李巧嘴手里,口里笑道:“难为大娘跑了这一趟,只是大娘您不知道我们妇人苦楚,唉,说起来也是命里带着,春天我们小姐无端端遭人构陷,夫人气得大病一场,后来请了相国寺高僧替我们小姐批八字,这才知道,今年流年不利,和该我们我们小姐命里犯小人,高僧告知我们夫人,要想家宅平安,小姐富贵,须得等我们小姐及笄方能以亲,否则就会多生波折,与娘家婆家都不利,这不,我们夫人现在听不得说来提亲,这还是大娘,与夫人熟识,倘是别家,只怕早就一顿棒子打出去了,真是对不起大娘了,这些银钱使我们夫人给大娘的车马费,余下请你喝杯水酒。”
李巧嘴在袖子里一掂量,约莫五两银子,心里大喜,她们这些媒婆走东家串西家,左不过为了银钱生计,如今只要有银子赚,管他卫家有没有媳妇进门,盈盈一笑:“多谢夫人,多谢管家娘子。”喜滋滋扭着腰身去卫家退亲不提。
方氏进到内宅,愤恨难平,张口骂道:“狗贼子,欺人太甚,他的犬子竟敢奢望我的掌上珠,瞎了他的狗眼。”
一时吩咐人速去书房同知柯三爷,夫妻商量对策。
柯三爷闻听卫家请媒,直觉可笑,安慰妻房:“竖子蠢妇,不理也罢。”
李巧嘴去后没再上门,城中也没什么流言传出,方氏由是安心以为这事烟硝了。
却说时光如梭,冬日旋即降临,这一日柯三爷举家在书院后山赏玩新梅,却有书童领来一位汴京信使,却是开封府尹宋大人身边长随。
上官来函,柯三爷脸上带了三分喜气,以为此乃同知自己复职了。
熟料竟然是宋府尹替他亲家卫将军说和信笺。
宋府尹信中言道,卫将军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之前两家有些小小不言误会,不想被人恶意渲染,连累瑶草名声,损毁瑶草声誉,他卫家乃是堂堂将军府,磊磊大丈夫,甚是过意不去,决心承担责任,聘娶瑶草。
柯三爷接信,气冲脑门,心道,你个纨绔,有何脸面说什么担待责任?媒婆不通换上官,这事仗势逼婚么?
不过多年官场生涯,让他很快压住了怒火,提笔写了回执一封,大意为:大人有令,下官不敢欺瞒,小女虽则蒲柳之姿,愚顽不堪,然下官与贱内视若掌珠,自小女呱呱坠地之日,下官与拙荆便定下三不嫁誓约。其一,非诗礼官宦之家不嫁,其二,本人非进士及第者不嫁,其三,非年岁相若,平貌相当者不嫁。
此三条者,拙荆曾经与府尹夫人提及,大人一问便知。
下官谨此敬告府尹大人,卫家若真有诚意,可在明年三月十五,小女及笄之日登门求亲,只要符合三誓约,下官必不推辞。
之后,落款署名,装信蜡封,赏赐长随二两碎银喝茶而去。
却说柯三爷打发信使回家,正要与夫人分说,不想方氏已经噼里啪啦说上了,夫妻两个顿时义愤填膺,柯三爷拳击书桌,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个草莽武夫也敢欺上门来!
柯三爷心里坚定了尽快复出决心。
自此,方氏柯三爷便频频出入汴京城中,谋求复出事宜。
这件事情很快就让瑶草获悉,顿时怒发冲冠,好个宋黑胖卫蟾蜍,奸夫淫妇,竟然打起这样的主意,真把我当成你们盘中美味,砧上鱼肉了?
瑶草在闺房疾走转悠,十指掐进掌心中,也不觉得疼痛。心里也在飞快转悠,思量对策,却是疑惑不已,卫豹断了双手,论说应该恨自己才对,因何反倒求娶自己,是何居心?难不成想把自己弄回家去整治?思前想后,瑶草直觉此事有些怪异,一般来说,除非这人脑袋有病,否则绝不会娶个仇人回家做媳妇。瑶草的破坏力杀伤力,卫家应该有所了解,瑶草只觉得这间婚事是个骗局是个圈套。
瑶草觉得必须先弄清楚这件事情,再做道理,宋府尹是父亲顶头上司,父亲眼下书生意气顶住了,而后还能顶住么?再说自己如今婚事不顺,就怕父亲一日烦了,将自己送出去合纵连横就糟了。
瑶草虽然知道父亲正在行动,可是他走的官方路线,对于官官相互结亲之事,大半官员是乐见其成,并不觉得什么。可是瑶草绝不能嫁给卫豹,那样即便锦衣玉食,瑶草也会恶心死了。
不行,瑶草决定,不能坐等父亲那种正大光明的两军对垒解决方式,自己必须有所行动才是。
因快速写下信笺,让青果速速送去给三哥柯家有,嘱他联系方英勋来家里商量对策。
柯家有方英勋迅速前来赴约,瑶草吩咐丫头守住门户,在自己书房会见两位兄长,将宋家作伐,卫家求亲之事说了。
方英勋顿时怒了:“这个癞蛤蟆,看来上次打得太轻了,竟然又来作恶。”
瑶草惊讶:“这话从何说起?上次传说他被打断腿杆子,难不成是你们?”
原来上次方英勋柯家有出门会友,不成想卫豹跟着宋家兄弟也来凑数蹭酒,附会风雅,结果三杯酒水下肚,满嘴胡沁,被方英勋柯家有蒙头狠揍一顿,出言警告,下次当心割舌头。
柯家有骂道:“妈的,看来上次真该打断他的腿杆子。”
瑶草讶然:“他没断腿?”
方英勋道:“没,是他家放风声博同情,不过半个月,那玩意儿又出来招摇了。”
瑶草对着两位兄长抱拳道:“我今日请来两位兄长,一是为了请两位兄长帮我查明真相,倒底卫家求亲所为何来?二来请二位兄长设法帮我摆平此事,我宁死也不会嫁给卫豹那种纨绔贼子。”
方英勋呵斥道:“不许胡说,且不会到那一步呢。”
柯家有却道:“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们,总要叫他主动熄了这心思。”
瑶草忙一福身:“瑶草谢谢两位兄长,也请二位兄长珍重,量力而行,切不可为了无耻之人犯了律法,不值得。”
却说方氏在疏通管道的同时也私下打听的卫家些许求情内幕,且是卫家老太君听说瑶草曾经收拾过卫豹,打得卫豹无有还手之力,竟然忽发奇想,觉得卫豹就该有个这样的媳妇儿管着才能成器。
老太太很有计较,他以为这事儿搁平时,柯家肯定不答应,可是眼下不同,瑶草名声被传坏了,虽然不是什么道德品行问题,可是一般人家不愿意接纳,此时提亲必定手到擒来。
卫夫人极力反对,言称瑶草乃是恶妇。
卫老太太一声冷笑:“你们别以为瞒着我,我就聋了瞎了,豹儿做过什么,你们明白我也明白,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老太太发话,卫母请了媒人上门。结果被方氏打了回票。老太太执拗起来,亲自备了重礼,约请宋夫人帮忙。
不用说,是宋夫人说动宋大人Сhā手此事。
回头却说方英勋柯家有一番侦探,却得出另外一个版本,卫母卫豹与卫蟾蜍的主意,她们想等迎娶之日卫豹逃婚,彻底拍死瑶草。
反正他卫豹是男人且坏了名声,不在乎,瑶草可是除了青灯古佛,别无他路了。
另外,梨君告知方英勋,起先卫家请托,宋夫人因知晓方氏耿直性子,婉言拒绝了。后来,杨家大奶奶忽然约见宋夫人,这才管变了态度。
瑶草闻听这两则消息,心中只是冷笑,情字果然可以杀人!
一时,瑶草陷入沉思,手脚不自觉轻颤起来,难不成自己才是孤老命?注定不能完善女人一生呢?
柯家有见瑶草愣愣的脸色十分难看,忙出言安慰:“三妹安心,我们已经想到了叫他家死心了办法了。”
且不说柯家有等如何设法,且说这一年冬月二十八,丞相府王大奶奶再次主办赏梅宴,瑶草没再拒绝。
这一日,瑶草随着母亲舅母到达王丞相府,被婢女引往小姐们一席就坐。游园之时,瑶草莲君本来一路,逛了一刻,莲君遇到密友兼小姑,一旁悄悄说话去了。瑶草主仆慢慢逛着,顺带等候莲君。
毫无悬念,瑶草主仆再次碰见了赵大奶奶宋二奶奶以及任然热情如斯的赵灵儿。
卫蟾蜍笑意盈盈:“哟,柯小姐终于露面了,我等想念得紧呢?我还以为你一直闭关修炼成了正果才出世呢!”
瑶草不想跟她做无谓口舌之争,只是笑着跟各人招呼致意。
赵大奶奶一如既往端方高雅,可是这一次看在瑶草眼里只觉得她比卫蟾蜍更丑陋。
两伙子人合二为一,一起游玩赏梅,这一次瑶草没有回避灵儿热情,与她愉快的回忆起曾经在竹林度过快乐时光,以及两人之间温馨往事。
途径梅园小桥之时,卫蟾蜍的丫头忽然失足一摔,整个身子扑向瑶草,搁以往,瑶草会极力抢救,可是,合不该,瑶草眼角瞧见了卫蟾蜍与丫头的眼色,在那丫头扑倒的瞬间,瑶草忽然移动身子,是的跌倒丫头直接往前栽去,同时矮□子,故意用手撑地,实则接着撑地的力量,伸出右脚狠狠一勾顺势推人的卫蟾蜍小腿杆上,使得他们主仆叠罗汉一般叠在桥下烂泥里。虽然不至伤人,可是却跌的满身泥巴,不能再见人了。
卫家丫头惊慌失措去抢救主子,青果灵儿双双扶起瑶草,灵儿更是紧张兮兮:“姐姐跌坏没有,给我瞧瞧?”
瑶草直不过手上有些雪水,同时用力过猛,有些轻微挫伤,忙着摇头安慰灵儿青果:“无事,我不碍的。”
灵儿这方才去往桥头关心卫蟾蜍伤情,赵大奶奶见左右无人,轻声一笑:“柯小姐好身手,好手段,佩服。”
瑶草拍拍身上浮雪,揉揉有些酸疼的手腕笑道:“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原本不相干,各自逍遥,她非要横行霸道,没办法,只好顺手提醒一下,叫他走路戴着眼镜,这次是烂泥,就怕下次是江河。”
王大奶奶脸色略微一变,随即笑得更纯洁:“也是那丫头技不如人,罪有应得。”
瑶草却闲闲笑道:“倘我是那丫头,我且不会独自跌下去。”
赵大奶奶讶然:“哦?”
瑶草细细给赵大奶奶介绍说:“第一,为了避免粉身碎骨,我会死缠烂打,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只要能够不跌倒,不毁灭,就是火中取栗,我也会干,牛鬼蛇神我也会抓住。其二,倘我不能全身而退,我会玉石俱焚,与来犯之敌,同归而尽。”
瑶草这是变相告诉赵大奶奶,自己与她是两条道上之人,最好各走各路,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否则,若她们果然联手不择手段,害得自己走投无路,自己就会回头迎合赵子爵,顶多大家撕破脸,都不做人了。
赵大奶奶脸色白了红,红了白,嘴唇蠕动。彼时卫蟾蜍主仆已经爬上岸来,灵儿翻身回来笑问:“姐姐,你们说什么?”
瑶草微微一笑:“哦,我在说,赵伯母真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灵儿也好福气,得了个好嫂嫂,灵儿,你可要好生珍惜哟,好嫂嫂不容易得你。”
一时莲君脸色红扑扑归来,瑶草,忙着对灵儿姑嫂一福身:“灵儿,替我向伯母问安,告诉伯母,倘一日得了孙子,可别忘记给我家送红蛋哟。”又对杨氏一笑:“告辞了。”
随即丢下热情挥手的灵儿,脸色潮红的杨氏,嘴唇发乌泥巴人儿卫蟾蜍,扬长而去。
却说瑶草这一出行,呼出一口浊气,一夜好睡。
三天过去,腊月初一。
此后,汴京城贵妇圈子不是传出有关卫家的趣谈。
据说宋二爷在妓院喝花酒,竟然与大舅子卫豹狭路相逢,爱上同一名花魁,两郎舅争风吃醋,各显身手,卖弄辞藻,撒银子。宋二爷面貌不敌大舅哥,败白而去。
结果,当夜晚,卫豹拔得头筹,抱了娇娘,仙飘飘惬意而归,却被人再次蒙住脑袋,打成猪头,打折了腿杆。
卫家怀疑宋二爷司机报复,母大虫卫蟾替兄报仇,抽冷子将之脑袋打破。
宋二爷奋起还击,竟然将老婆门牙打落两颗。虽然双方极力掩饰,宋卫二家一时间在京城传为笑柄。
随后,为家饭庄被人吃出了蟑螂,被逼赔银子了事。之后,米行卖出粮食竟然吃出了人命。
虽然事后查出,是病死了,可是病家不依不饶,卫家米铺生意一落千丈。
瑶草坐在家里,每天听青果青叶兴致勃勃报告这些消息,倒把之前郁闷驱除了不少。
旋即,有几位御史陆续奏本,先说言说卫家在汴京开一间饭庄子,公然买卖牛肉马肉牟利,每日买卖量月一头耕牛。
后一位又奏,卫家在京郊有一个庄子,抓们蓄养耕牛马匹,用于啥肉卖钱。
圣上闻奏,勃然大怒,严令有司衙门火速会审,倘若查有实据,定然严惩不贷。
升上这一发怒,更不得了了,御史们疯了一般,轮番上阵,大到忠武将军吃空额,贪军饷,小到从卫豹养娈童,喝花酒,佃户交不起租子卖儿卖女,一伙脑儿都出来了。
卫家满门燋头烂额,汴京文武顿时哗然。
方氏闻讯,直觉畅快:“上天自有公论。”
瑶草顿时心惊肉跳,火速与三哥五哥碰头:“惨了惨了,你们怎么玩得这大了,竟然买通御史言官谎奏本,这可是欺君罔上呢!”
柯三少方五少同时拧眉:“我们哪有这本事,不过打了他一顿,找人往菜里丢了蟑螂,砸砸他招牌而已。”
三人大惊:“难道是姑父(爹爹)(三叔)?”
108、悍妇孤鸾
“真不是你们”瑶草紧盯二位兄长,再次确认。
柯家友方英勋同时摇头:“那些御史最是标榜清高,满口仁义道德,忠君爱国,如何肯被我们两个毫无根基毛孩子收买?”
瑶草只觉得奇怪,且也放了心:“这就好,大约卫家实在天怒人怨,受了报应也未可知。”
柯家友笑道:“正是,管他谁做的都好,终究是卫家自顾不暇,再害不得人了。”
方英勋点头:“正是这话。”
瑶草也很赞同,自家不挖坑害人,仇人却受天谴,正是一双两好。至于卫家今后如何,那是他们自己作孽,与己无干,只要他们不来干涉自己与家人宁静就好。
想到此处,瑶草笑盈盈起身谢过两位兄长:“三哥五哥为了瑶草奔波劳累,既然卫家已经得了教训,哥哥们就此罢手,我只求家宅平安,上杆子结仇犯不着。”
却说瑶草们不理这事,并不代表这事儿就此平息,虽然卫家动用人力物力,把佃户自买儿女,卫豹喝花酒、养娈童登事儿归结于私德有亏,且卫豹并未入仕途,顶多臭臭名声,再难入仕,法律惩罚不到他身上,揭过不提了。
但是,任是卫家使出浑身解数,架不住施行者坚韧不拔,有司迅速察验清楚,卫家私宰杀耕牛暴利,罪证确凿,忠武将军吃空额,克扣军饷,铁证如山,不容抵赖。虽然卫家企图把耕牛马匹推到卫府管家头上,金蝉脱壳。这话实在苍白无力,被有司严正驳回。明眼人一看就知其猫腻,那么多耕牛马匹从边境运回,没有将军首肯万难达成。
罪证确凿,余下就顺理成章了,根据大宋律令,私宰耕牛一头,徙半年,军马亦然。卫家这饭庄子开了几年了,只说一月一头耕牛,该是多少年牢狱?光这一条罪状,忠武将军这一辈子要把牢底坐穿了,遑论还有捞空额、喝兵血尤其喝兵血一款正值风口浪尖,就在这之前不久,军中因为过冬棉衣所絮棉花以次充好,冻死几名值夜兵士,兵士哗然,集体闹事,讨要说法,卫家正在此刻被揪出来,正是群情激奋,罪责难逃。
卫家一案经有司论罪,圣上圈定,数罪并罚,卫家家财抄没,忠武将军杖八十,发配岭南将军麾下服劳役十年,遇赦不赦。圣上仁慈,传旨有司,忠武将军罪责自担,罪不及父母妻儿,只令抄没田产铺面公帐浮财,大小卫氏私财一律照册返还,令她们返还原郡山阴去了。
圣上另有口谕,着忠武将军即刻成行,卫家老太君年纪老迈,可等来年春来花开,再行上路。卫家之罪,全家发配也不为过,这是圣上仁慈,格外恩赐了,卫家老小无不感激涕零,磕头谢恩不跌。只是将军府住不得了,卫家一行人于是借住在杨家别院里。
却说太尉杨家,原是行伍起家,当初拥立老王有功在前,后有杨太妃抚养圣上简在帝心,致使杨门得到了已故太后、当今圣上青眼,有了今日举足轻重的地位。杨家与卫家屡屡联姻,在外人眼里,卫家杨家就是一家子,卫家老太君是杨老太妃姑表姐妹,卫家夫人姜氏与杨家大夫人姜氏,原是亲生姐妹,真是层层叠叠裙带绳。
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柯三爷瑶草,都以为圣上大约申斥一番,雷声大雨点小也就过了,并不会动真格,不想转眼间,卫家便烟消云散。
对于这个结果,瑶草意外也不意外,雷霆雨露皆是圣恩,从来没有千古不变的君臣。高兴了,加官进爵,翻了脸,不血流成河已经万幸了。
卫家贪墨军饷案,也有御史在卫家案子中牵出杨家父子,只是折子被圣上留中不发,对奏本者也没行申斥。御史们也识相,没再跟进纠缠。
坊间传闻,杨妃一如既往,如同过去那般求见圣上,要求严惩慌本御史,从轻发落卫家。
仁慈圣上皱了眉:“御书房也是你来得?”
却说这杨妃,在宫中甚是独特,她是姑母婆婆,竹马夫君,自小就跟圣上亲厚,这些年虽然无出,却圣宠不衰。即便她屡施手段凌厉,百般整治受到雨露的宫女美人,也没见圣上有何异议。这次依然固我,大发娇嗔。圣上却因为她打断自己听取汇报不悦,直把奏折摔在案上:“朕还不够担待?你自己看看,真要朕秉公而断?是不是也要朕下旨抄没?”
圣上翻脸申斥,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杨妃当时吓得魂不附体,晕厥了事。
圣上自此冷落杨妃,钟情庞氏美人,杨妃惊惧,日日在老太妃宫门跪罪,只哭得梨花带雨。只可惜杨老太妃摆明了不愿干涉,只说:“圣上仁慈。”对于杨家,太妃娘娘赐下两字:“惜福。”这是后话不提了。
据闻,三日后,某钦差承旨进宫奏报,正事之余,圣上喟叹:“你成了孤鸾星怪朕,朕后宫吵嚷,不得安宁,却怪谁来?”
某承旨直呼冤枉:“臣以性命担保,选中卫家,只为敲山震虎,此乃圣上首肯。杨家之事与臣无干。微臣授命暗查军中贪墨,一切但凭圣上发落,岂会如此不知轻重,越俎代庖,圣上明察。”
“贪墨案到底深浅如何,有何进展?”
“臣有确凿证据,兵部根子烂了,非大换血不可。至于是清除枝叶,只到兵部止,还是追根求源,连根拔起,全凭圣上。”
“唉,只要没行谋反事,剪除枝叶追回兵饷即可。哦,让他们过个祥和年吧,朕也想耳根清静些。”
“微臣谨遵圣谕。”
荣宠剪灭,不过圣上一时恩宠或是政治需要。对于一心只想阖家平安的小女儿瑶草,这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不足挂齿。新年又到了,劳碌命的瑶草,又开始新一轮紧张忙碌。今年忙碌非同往常,它关系到明年柯三爷能否顺利复出,官复原职。
却说柯三爷,这半年已经尝到了手无权柄任人欺压的滋味,再不掉以轻心,任由妻女斡旋。而是前所未有活跃起来,不再如同以往,与文人请客风花雪月,而是在楚景春介绍下,频频与御史台、翰林学院、吏部官员接洽应酬。
柯三爷不知道,他这一次走背字,竟然懵懂间触摸到帝党一脉,为自己辟出一条新路,无需再事事仰望宋府尹了。
却说瑶草一家子裹乱忙碌,直至腊月二十八方才搞妥帖一切,在得到实落消息后,安心返家祭祖。正月初一柯三爷带着妻儿拜过父母大人,再拜族中长亲,成车的礼品撒出去,只把柯家上下哄骗的服服帖帖,交口称赞柯三爷忠孝,方氏贤惠。
正月初二,一如既往,柯三爷一家子启程,初三晚到达方家。
初四日起,家中便是访客如云,最多是白鹿书院学子拜会师尊,这些人都是人精,一个罢官之客席教授,能够成为书院山长座上宾,此人必定不凡,更有消息灵通者,已经探听的柯三爷不日复出,届时一场师徒情分,就是进位阶梯,焉能不趋之若鹜?
方氏于是又忙碌起来,偷窥别家金秋果园一般打量哪些叫自己师母海孩儿们,只可惜,这些人似乎对柯家栋梁更为钟情些,对师母抛出橄榄枝无动于衷,大都答对之时,有意无意告知师母,自家幼年便有盟约,或是左顾而言他。
方氏只叹息,怎么好孩子都是别家呢?
谷雨陈妈妈只安慰,不过歪瓜裂枣,哪里算得上好字?
方氏哪里不知道这一切所为何来,于是更恨当初传谣之人,只说要把人嘴撕碎了,打烂了,只是没证据拿人。
却说初六开衙,不等柯三爷正月十五后进学,朝廷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换,兵部竟然尚书侍郎一锅端了,禁军正副指挥使就地撤换。
一下子空许多职位来,之后是各部相互调配渗透。与柯家有关之事是柯三爷不用再做教书先生了,不过开封同知是做不成了,已被别人顶替。柯三爷被委以重任,改任大理寺少卿,少卿之上无正卿,柯三爷成了大理寺不是主官主官,掌刑狱案件,官阶不降反升半级,从四品。
柯三爷方氏欣喜若狂,唯有瑶草如坠谷底,转来转去,竟然绕不开既定命运,原本已经改任同知,不想命运竟然借由王氏早死将瑶草一家子拽回到既定轨道。
由于少卿之上无正卿,柯三爷一家子入住衙门后衙,御河边上那座威武雄壮的官邸。瑶草试图反对,却被柯三爷方氏乃至双胞胎兄弟一致劝服,瑶草都反对的却苍白,官衙花园敞亮,后园临水,引河水而建莲池水榭,跟眼前旧居不可同日而语。
不得已,瑶草不得不故地重游,进驻当初被人掠走的后院绣楼。
宽敞大气的房舍,精致的亭台楼阁,景致宜人的园子,无不被人收拾得妥妥帖帖,柯家无需费心。所有人无不欢欣鼓舞,唯有瑶草心头拔凉:难道自己注定难逃一死?
入住故居,瑶草亦喜亦忧,喜的是,母亲有了弟弟不用死了,忧得是,自己到底能否挣脱民运掣肘,想着母亲弟弟,瑶草心头充满希望勇气,只觉得自己可以闯过十七岁这个关口,可是命运固执的把瑶草拘回到原路,又让瑶草底气不足,只觉得命运之绳好难挣脱。
这一年正月十五,柯家乔迁,宾客盈门。
酒酣客散,夜幕初上,瑶草带着青果走走停停竟然达到了当日殒命后河边。那河边树木,垂柳下那船尤在,只是当初作恶之人已经三去其二,之余父亲。
坐在船舷,瑶草不由喟叹,自己命运犹如一个圆圈,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脱不开这个轨道。自己一方活了母亲弟弟三人,仇家一方消失了王氏、简晓燕、柯家福三人,倘若一命换一命呢。看来,自己命还要自己填!
瑶草正在伤神,忽然有人耻笑:“嗨嗨,你是悍妇呀,竟然会落泪?可是受了谁人欺负,独自伤怀?”
落泪?
瑶草不自觉默默眼角,可不是嘛,手上有黏糊之感,自己当真哭了,一命换一命,时至今日,自己大仇得报,有父有母有弟弟,和和美美一家子,自己求仁得仁,有什么可哭得?忽然莞尔一笑:“堂堂楚探花竟然不知道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吗?”随即起身行礼:“见过楚大人,谢谢楚大人替家父周旋。”
楚景春忽而跨步上船,摊开四肢:“卷曲退杆子发麻,我也坐坐,松散松散。”
瑶草一笑:“上宾待遇您还埋怨,倒是喜欢坐门槛条凳呢?”
楚景春一笑,将大氅丢在一边,摊开四肢不安分晃动,连带船舷起伏晃动,看来喝得不少,酒气迎风吹响瑶草,瑶草不由挪一挪身子:“大人别乱动,掉下去滋味可不好受。”
楚景春忽然呵呵一笑:“怕什么?你不是会凫水么?难不成,你不想救我?”
瑶草惊愕万分,霍然而起:“凫水,您,您如何晓得……”
瑶草凫水一半都在夜半,且只着贴身中衣,倘被外男瞧见,那就是失节,遇到古板亲长,唯死一途。
却说瑶草这一激动,连带的船只晃荡,差点翻船。
楚景春忙着将瑶草硬拽着坐下:“坐下坐下,我可不想陪你死。”忽而咧嘴一笑:“要问这事儿,且也怪不得我,前年秋下,我心情郁结,找你父亲喝酒,结果喝高了,夜半把臂游园,畅意胸怀,月光下曾经见过一鱼美人戏莲池,粉红衫子窈窕姿,肌肤如玉银铃笑,潜水鱼跃,仿若水上精灵,碧波仙子。
瑶草顿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什么时候?你,我父亲也?”
楚景春忙摇手:“呵呵,倒没,我当即把他唬弄走了……”
瑶草心下一安,原来一切都是这人臆想。
谁知楚景春打着酒嗝自行招认:“后来我反正睡不着,又怕登徒子夜半偷窥,所以就爬上后院河边柳树,嘿嘿嘿,你可要谢谢我哟,我每年都会偷空去替你瞭场子,免得宵小觊觎……”
“什么?住口,不许再说,”竟然不止一次啰,瑶草气氛而起:“你,你你,你饱读圣贤,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楚景春拉下瑶草:“啊哟,坐下坐下,当心翻船!”忽悠笑道:“只看一次,后来都是背向瞭哨,信不信由你。”
“你混蛋!”
瑶草胸脯子剧烈起伏,气得要哭,怪不得自己几次三番议亲不成,原来被这家伙污了德行,受了天遣。
楚景春难得端正面色:“你莫哭,我不是有意!”
说着递过自己绢子,却被瑶草一把拨开。
楚景春却不以为杵,反是瞅着瑶草悠悠笑:“我会负责!”
凌乱瑶草心头一动,悍妇、孤鸾星?
瑶草短暂慌乱过后,逐渐清明起来,或者我提前出嫁离开这里,是不是可以躲过既定命运呢?瑶草双目灼灼闪着光华,上下瞅着眼下没正型,却英俊美貌不可方物的男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一番打量思索:这人二十二三,自己十五,男大十岁不为丑。世家出身,探花及第,未有婚配,这三条无不符合爹爹择婚标准。唯一缺点,这人长相太过妩媚,就怕桃花朵朵,难以应酬,等等,他是孤鸾星?
哈,这一来,也有好处,孤鸾星无人要,自己不用跟人争男人!
唉,怕就怕自己也没命享受了。
眯眯眼睛,瑶草推己及人,从自己莫名其妙被构陷,成了悍妇,楚探花或许真的被冤枉,就算不是冤枉,是孤鸾星,自己死过一次,还怕他克呢?瑶草不经雀跃起来,或许,这个孤鸾星就是上天赐给自己馅饼呢!
心意已定,瑶草坐下,眼睛瞅着美人楚探花,瞬间觉得这人越来越顺眼了,瑶草咽下口水,只是一条,瑶草耿耿于怀,这家伙这般俊俏,坐实自己丑媳妇了。叹口气,瑶草别开脸,既然这家伙偷窥了自己,有愿意负责,自己还谦逊什么?心里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楚探花忽然伸手在瑶草眼前晃悠着:“嗨嗨,这丫头眼睛骨溜溜,打什么坏主意呢?”
瑶草嫣然一笑抬头:“你方才说,你,负责?”
楚景春点头笑:“嗯嗯!”
瑶草皱眉:“嗯嗯?骗鬼!既然说负责,为何你家不遣媒?”
楚景春忽然做起身子:“咦?你不知道?那夜巧遇,我就即刻遣媒了呀?”忽然一笑:“噢,知道了,定然是岳母打了回票,封锁消息,嗯?这样说来,是不是你若当初知道,就能成了?”
两年前?
瑶草咬牙,那时候自己会同意吗?瑶草不自觉摇了头,只是自己不知道。
楚景春却看得真真的,笑道:“哦,想想啊,那时候,你大约正在为赵家小子伤春悲秋呢?”
瑶草闻言炸了毛,豁然起身变了脸:“我啐,满口胡言,你有意就遣媒,若是调笑,恕不奉陪。”
言罢飞身下船。
楚景春忽然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遣媒?”
瑶草满脸不善,睨着楚景春,且等他下文。
楚景春一笑:“留中不发!”
留中不发?还当堂驳回呢!瑶草不由莞尔:“我有办法叫娘亲点头,只是我被人传成河东狮,你家?”
楚景春笑颜如花:“这不劳操心。”
瑶草咬牙沉吟半晌,忽然一福身:“楚大人,您喝醉了,小女送您去书房见我父亲。”
楚景春一愣之下,来不及反应,瑶草已经搀起他胳膊下了船。
楚景春正了脸色,眼神灼灼盯着瑶草,一眨不眨:“你,想好了?”
瑶草回他一笑,对来迎青果一努嘴:“楚大人醉了,掌灯送楚大人书房歇息。”
青果一愣:“小姐”心里叫苦,怎么惹上这个衰神?却见瑶草不动声色,心里喟叹,小姐不怕死,我们怕什么?遂认命上前:“还是我来吧,小姐。”
瑶草略一忖,点了头,这个年代,但凡贴身丫头与人有私,小姐也不会清白了。瑶草依言接了灯笼领头,青果搀扶楚景春,颤颤巍巍腿肚子只转筋,犹豫再三,再一次确认:“小姐?真要去么?”
瑶草笑:“现在后悔来得及么?”
青果回头,果然来不及了,柯三爷铁青了脸色瞪着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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