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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谁家疯妃

第1章

“娘娘,您快下来啊。”

明媚春日中,龙阳宫花园的假山上,数十名宫装女子围在假山四周,紧张的望着假山上一名身着白­色­宫装的女子,那女子双手托腮,仰望着天空,水洗一般清澈明丽的眸子里,写满了纯真,同时也饱含着迷茫和惶惑,她没有理会周遭的一切,只是静静的蹲坐在那里。

“这可怎么办才好,万一娘娘摔到了,咱们又得挨板子。”

“是啊,为何就把咱们派来守着这个漪妃,一个疯子,翠儿又不在,要是……”

“嘘,你疯了,若是让漪妃听见了,还不……”

“怕什么……”说话之人一声不屑的轻笑,“太医都说了,漪妃自从流产之后就已经疯了,一个什么都不懂得疯子,整天只知道瞎玩,就算皇上再宠爱,又能如何,如今宫中的大权还不是重又收在了淑妃和珍妃手中,我看,这就是她的命,一个庶女,哼……”

“也是,当时的漪妃,有了龙种,可是,瞧瞧,最后还不是没那个命把孩子生下来,也不知道皇上是为何,竟这样宠爱一个疯了的妃子……”

三三两两的宫女聚在一起,似是看到假山之上的漪房安安稳稳,乖巧的坐在那里,也不再动,心里放了大半的心,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开始闲聊起来。

直到一名宫女看见漪房忽然站起身,似乎要从假山上一跃而下,才惊呼起来。

“娘娘,娘娘,您别动!”

虽然漪妃如今在宫中,除了皇宠外,什么都没有,甚至就连这份皇宠,也不太牢固,毕竟是一名疯了的皇妃!可只要皇宠仍在,她们这些奴才,若是没有伺候好,就是大罪。

原本漫不经心的宫婢太监们纷纷站起身,往漪房站立的地方奔过去,想要阻止这个危险的举动。

漪房睁圆了眼,不明所以的看着底下的人群,似是不明白,为何她随意的一个动作就能引起这一场­骚­乱。

她抬眸,­唇­角的笑,像是几岁婴孩一般稚气,面对底下之人的齐声惊喊,她指了指远处越来越近的一袭紫­色­,又指了指天上那自有高飞的鸟儿,拍着手,孩子一样蹦跳笑道:“鸟,飞。”

“娘娘,您可不是鸟,你不能飞啊。”

几欲哭出声,宫婢太监侍卫们挤成一团,漪房嘴角的笑,却更加盛放了起来。

看到头顶那只五彩羽毛的鸟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漪房忽然想要追逐而起,她身子往前一倾,就腾空而起,笔直的往下坠。

“娘娘!”

“漪房!”

无数人扑过去,试图接在下面,但都没有那个明紫­色­的身影快,一道飞鸿掠过,惊慌稍定时,夏桀已然颤抖着将漪房抱在了怀中。

“参见皇上。”

宫人们吓的浑身颤抖,没有看好漪妃,差点让漪妃从假山之上摔下来,又被皇上亲眼看见,只怕今日,不死也活不下去了。

可他们又能如何,看守着这位疯癫却皇宠深重的漪妃,简直是宫中最难做的差事。到处都是危险,时不时还要防备着那些前来寻早烦忧的宫妃们,若是以前的漪妃,自由游刃有余,如今要他们这些奴才去抵挡那些主子的风霜刀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要白白得罪那些今后可能得宠的皇妃。

夏桀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山呼呐喊,他从朝上下来,就看见她从假山之下跳下,心都差点跃出了胸口,那样差点失去的痛楚,他不想再一次尝试了。

“鸟,飞起来,夏桀,我要飞。”

对于周遭紧绷的氛围似乎浑然未决,被夏桀抱在怀中的漪房,指着天上的鸟儿,欢快的笑。

夏桀望着那张脸,曾经这样通透慧黠的女子,如今这样稚气未脱,仿若痴儿,夏桀心中一痛,这就是他的报应是不是,他担忧自己的孩子会成为了痴儿,威胁到漪房的地位,逼迫漪房离开他,所以漪房终于活了下去,却失去所有的记忆,失去所有的心智,成为痴儿,恍若幼童。

可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漪房,让他心痛的漪房,而且,如今的漪房,更需要他的呵护,他的小心翼翼,漪房,不能再有半点的差池了,这样的漪房,也只能靠着他,否则,漪房,要如何在这宫中生活下去。

压住眼底的酸涩,夏桀吻了吻漪房的额头,笑着哄道:“好,好,我带漪房去看鸟儿,今晚再带你飞一次,好不好。”

漪房仰着­精­致的下巴,想到曾经被抱着在宫中屋檐上飞跃的快乐,她开心的嘟起­唇­,在夏桀的­唇­边亲了一下,眼儿明媚通透似水,漾着欢喜。

“好,夏桀最好。”

清雅的气息扑面而来,甘甜不已,望着漪房欢快的笑容,眼底真诚的喜悦,夏桀忽然希望,怀中的女子,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他情愿她一直这样下去,永远开心,哪怕不是曾经那个聪明的窦漪房,不是他曾经以为能够站在她身边的女子,可他宁可保护她,守护她,也不要她想起过往,然后恨着他。

漪房,我的漪房,若是你有一日想起了前尘往事,你是否还会觉得,夏桀是对你最好的人,你会不会,恨不能一剑刺在我的心头。

若真有那一日,夏桀,等着你。

复杂的光芒一闪即逝,夏桀将漪房稳稳的抱在怀中,安抚的朝她笑了笑,哄道:“那我们先去吃饭可好?”

吃饭?

漪房皱了皱眉,­唇­嘟起来,吃饭就是要喝苦苦的药,她低着头,满脸的不情愿。

“不吃饭,苦,黑黑的,不好看。”

夏桀轻轻的晃了晃她,耐心十足的哄,“漪房乖,不吃饭就不能抱着你飞了,要吃饭才能飞的。”

漪房皱眉思索了一番,眉烟都蹙起来,好久,才不甘不愿的摇着头,“飞久一点。”

夏桀温柔的笑,额头抵在一起,蹭了蹭,暗哑的嗓音带着无限宠溺道:“好,飞久一点。”

漪房这才重又露出笑颜,抱着夏桀的脖子,兴高采烈的大喊,“快走快走,吃饭,飞。”

夏桀随着她闹,妖媚的脸上满是笑意,没有半丝不悦,抱着她笑眯眯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耐心的和她说话,花园中,满是两个人的欢声笑语。

李福留在后面,看着夏桀抱着漪房远去的背影,处理夏桀刚才眼神示意的事情。

他轻轻扫了一眼地上跪着发抖的众人,黯淡道:“挑你们出来伺候漪妃娘娘,本是你们的福气,可如今,是你们自找的思路。”

“总管饶命啊,饶命啊。”

一片求饶之声顿起,李福看着这些人,暗自叹气,他也知道如今宫中之人都是如何看待那位主子,可这些人,都没有看明白,皇上的心里,漪妃才是真正的宝,不管是疯了也好,傻了也好,哪怕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皇上也会将漪妃揣在心尖上放着,尤其是,经历了那些事情,漪妃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皇上又怎么再容得有人不将漪妃放在眼里。

这些看不透的人啊,还是不明白,这宫里,皇上的心意,才是真正的权势。

“拖下去,杖毙了。”

李福轻飘飘的将话说完,紧走了几步追上夏桀,身后的哀鸣,挣扎哭喊,都被他甩在身后,逐渐淹没在尘埃里。

“吃这个,不要那个。”

饭桌之上,夏桀叹口气,随着漪房不断地更换而转着筷子,现在,每一天的进食,都是他守着漪房,先哄着喂了,才自己随便吃两口。可这一切,他都做得甘之如饴,不管漪房如何挑剔,都是他最心爱的女子。

“不要这个,不要这个。”

漪房瞪着大眼,包着满嘴的食物,看着夏桀伸到嘴边的一筷子青菜,使劲的摇头。

“漪房,尝一尝,就尝一口。”

“不,不。”

夏桀没有法子,御医说要漪房多吃一些素食,才能让她孱弱的病体早些恢复,光是­肉­食,根本不能让她调节身体。

这桌上的菜食,,无论素食还是­肉­食,都是­精­心烹制的,也都是极具药­性­的珍品,但漪房还是不爱吃,让夏桀担忧不已。

看到漪房固执的摇头,夏桀只能哄道:“漪房乖,就一口,吃完了,我们就去飞。”

“不要不要,不要!”

漪房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她手一挥,就把夏桀手中的筷子和碗都打落在了地上,一声脆响,殿中诸人都吓了一跳,跪在了地上。

漪房似乎也被吓到了,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些事情,她不敢看夏桀,将自己的头低下去,锁着身子,坐在那里,眉梢,却满是固执。

夏桀接过宫婢地上的锦帕,缓缓擦净了手,眼角余光看到漪房不时偷看她的眼神,忍不住翘起了­唇­,将锦帕扔回宫婢手中后,他大手一伸,就将漪房抱在了怀中。

“别害怕,我没生气。”

温暖的气息抚平了漪房的恐惧,她抬眸,怯怯的,“我,我不想吃,你别生气。”

看到这样小心翼翼的眼神,夏桀的心一阵紧缩,却浅笑着亲吻漪房的­唇­角,看着漪房脸上露出的淡淡红晕,他贴在漪房耳边慢慢道:“漪房乖,别怕我,不管你做了什么,都别怕我,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了。”

仿佛是被夏桀这样温柔呢喃的情绪所蛊惑,漪房对上夏桀的眼睛,迷茫重复道:“不伤害我?”

夏桀忍住心口传来的刺痛,微笑道:“对,永远都不会再伤你。”

第2章

望着眼前这张脸,漪房眸子里的迷茫越来越重,她抬手,抚上男子脸上刚硬的脸,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熟悉到身体某个地方都在痛的感觉,但她想不明白,这是夏桀啊,她醒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为什么会痛呢。

“痛!”

看到漪房扁着嘴,弯腰下去喊痛的样子,夏桀心拧在了一起,现在的漪房,和往常不一样。她不会掩饰,不会说谎,她表达的,永远是身体和心里最直接的感受。

“漪房,告诉我,哪儿痛。”

夏桀忍住担忧,依旧轻声细语的询问,漪房不能逼,一逼,就会破碎掉的。

“这里。”

漪房满脸是泪的抬头,呜呜哇哇的哭着,手指指着心口跳跃的地方,“痛,夏桀,这里痛,看到你就痛,好痛好痛。”

夏桀的手本来随着漪房在她心口的地方摩挲,可听到漪房的话,他的手骤然一顿,望着漪房带着晶莹泪珠的脸,他的心,也在此时被重重戳刺。

看到他就会痛吗?

漪房,他的漪房,他伤她伤的如此之重,即使沉沦入一片混沌,失去心智,可还是看见他就会痛。

“夏桀,痛啊。”

漪房的哭声还在传来,夏桀再也受不了,一把抱紧漪房,将她埋在自己的心头,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哽咽道:“不痛了,漪房,不痛了,看不见,就不会痛了。”

似乎是夏桀的安慰起了作用,漪房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夏桀忍住眼里的酸涩,右手环着漪房,左手在漪房背上轻轻的拍扶着,很快,漪房就陷入了沉睡之中,可抱着她的夏桀,却长长久久的陷入了一种绝望的痛楚中。

夏桀抱着漪房,坐在饭桌边上,一直没有说话,周围的人,都屏息凝神,他们都清楚的看见了刚才皇上眼角边上几欲留下的那滴泪,虽然不知道漪妃娘娘为何会说看见皇上就想要流泪,不过,皇上现在常常坐在娘娘的床边,看着娘娘沉睡的样子,满脸都是萧索,那样的皇上,让他们觉得,曾经高高在上的皇上,似乎也终于带着了人的气息。

“皇上。”

李福试探的叫了一声,看到夏桀没有回应,又装着胆子继续叫了一声。

“皇上。”

夏桀这才淡淡的抬眸,从漪房脸上将视线移到李福身上,“何事?”

“启禀皇上,淑妃娘娘和珍妃娘娘带着大皇子与仁安公主前来给皇上请安。”

“请安?”夏桀讽笑一声后,抱起漪房,往内里的床榻走去,就在李福因没有听到夏桀的回答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夏桀的声音。

“叫她们去偏殿等着。”

“是,皇上。”

皇上现下每每见了宫中的妃嫔就没有好脸­色­,漪妃疯癫数月有余,皇上也没有宠幸其它的妃嫔,淑妃和珍妃如今虽然同掌后宫大权,甚至珍妃还接了禁闭宫中之罪,养育了一名才人生的仁安公主,可没有皇上的宠爱和在意,这个地位到底不长久,也难怪,今日终于隐忍不住,双双带着大皇子和仁安公主过来了。

第3章

淑妃和珍妃坐在偏殿正中,宫婢们送上碧绿淡香的茶汤,珍妃接在手里,不知是茶水真的太过滚烫,还是她的心,正处在焦躁的灼热中,她只一伸手,就感觉手一痛,下意识的挥开了面前的宫婢,滚烫的茶汤就势泼上了宫婢的手。

宫婢啊的惨叫了一声,珍妃身边的一名宫婢却顺势踢了一脚,咒骂道:“做死的奴才,叫什么叫,伤了娘娘你担待的起吗?”

珍妃沉郁着脸,看到自己的宫婢教训别人,而淑妃,拉着大皇子的手,带着一种恍惚神秘的笑意,看着面前的这场好戏。

“什么时候朕的奴才需要珍妃你来帮忙管教了?”

夏桀刚从内殿中转出,就看到了眼前这让他厌弃的一幕,方才在漪房那里堆积的心疼愧疚全部化作了怒火,燃烧向珍妃。

“参见皇上。”

看到夏桀突然从外走入,目光不善,淑妃和珍妃都跪到了地上请安。夏桀却不看他们,只是走到了上首的位子上坐下,也没有叫起身。

珍妃心中害怕,她本以为叫她们到这里等候,就是因为想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是以皇上不会很快过来,哪知道,皇上不仅来的快,还来的这么巧!暗自懊恼之余,珍妃更是恨恨不已。

家中的势力已然去除大半,从前边塞至少有二十名中层的将领是她们寿国公府教养出来的人,朝堂上也有半个理藩院的朝臣是名家的门生,哪知道,会在数月之内,被皇上大刀阔斧的斩换,以前还有太子一党在从中阻隔,现在,皇上拿住了太子的把柄,太子妃情况堪忧,不抓不放的,叫太子和华家都动弹不得,反而她们这些夹在中间的人,成了箭靶!

若她是住在龙阳宫中的这个女人,即使是疯了想必娘家也不会一日胜过一日的对她冷淡吧。

不能生子,又遭皇上厌弃,名家,想必已经快放弃她了,听说二叔的三个女儿,不管嫡庶,都已然准备好,要送进宫中坐女官了。

女官,女官,从那个女人疯癫,皇上不顾朝臣议论,明旨十年不选秀开始,这宫中的女官,就在急速的增加之中,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珍妃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此时心中的感受,曾经她在后宫风云变幻,即使是生下皇长子的淑妃,也只能避开她的锋芒,只因她有皇上的信任。可如今,她即使重新掌了宫中的大权,心中也忐忑不安,只因她很明白,这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一旦那个女人清醒,经历过失去再获得的皇上,来之不易的喜悦,会让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人!

嫉妒燃烧起的怒火让珍妃攥紧了手中握着的小小的白­嫩­的手,六岁的仁安公主,被珍妃攥的生疼,呜咽了一声。

夏桀淡淡的眸光扫过来,看到仁安咬­唇­不敢喊痛,凌厉道:“珍妃,你就是如此善待朕的公主?”

珍妃一颤,她怯怯的抬头看一眼夏桀,发现那双眼眸中无波无浪,即使是说着责备的话,也没有一丝的祈福痕迹留存。

珍妃心中明白,夏桀看似是在为仁安公主责备她,其实不过就是想找一个由头而已,真的在乎仁安,又为何从不宣召,从不询问呢?

苦苦的笑了笑,松开自己的手,她俯了下去,“皇上恕罪,是臣妾失职之过。”

夏桀没有说话,茶盖在杯壁上轻轻的敲了几下,才听到他低沉的嗓音道:“罢了,你们代漪妃执掌后宫,这几月也多有辛劳,偶尔出些差错,也无甚可怪。”

淑妃和珍妃听见这话,都悚然大惊。

代漪妃执掌后宫,此话何意!

后宫原来是珍妃掌管,继后漪妃有孕,珍妃禁闭宫中,宫中大权就被淑妃控在手中一段时日,不管按例还是按位,后宫大权,在她们二人手中,都是合情合理。如今漪妃已然疯癫,就连御医都说药石无灵,只看天意,可皇上,却公然告诉她们,她们现下手中的后宫大权,只是代漪妃掌管!

难道已然失去皇宠的她们,孤灯长眠的她们,连最后的凭仗都要失去!

没有皇宠的后宫大权固然危机四伏,可只要后宫大权在她们手上,后宫诸多妃嫔就要看她们的眼­色­行事,这就等于是把诸多后宫妃嫔身后的娘家势力牵系在一起。寿国公府,康王府,近来都被大肆铲除支系势力,只剩主­干­苦苦支撑,皇上此刻这样的言语,是代表要最后的动手了!

淑妃和珍妃顿觉危机重重,互相对视一眼,也顾不得来之前彼此之间的试探角力,纷纷将心思都投放在了夏桀的身上。

“起来吧。”

然而,还没有酝酿好心中的字句,一句轻飘飘的话落下来,已然截断了她们所有想说的。

此时,纵有万千言语想要抢占先机,淑妃和珍妃也不得不在对视一眼后,站起身来。

“恪儿,过来。”

夏云深向大皇子夏之恪招招手,示意他走到身边。

而夏之恪,面对这个有些陌生的父皇,显然并不是很情愿。

淑妃很着急,她再不是以前在佛堂中安静度日的女子,那个时候的她有野心,但隐于佛堂,却是她所能做的最安稳的方法。可她在上一次,就已经出手了,利用了自己的儿子,试图一举逼退窦漪房那个对她呣子威胁最大的女子,但最终只得失败二字,反而将自己推了出来,成为皇上的眼中之钉。

逼着皇上将最宠爱的漪妃送到云山寺,尤其漪妃在出宫途中遇险,回宫之时,她们迫于无奈,又多方阻隔,皇上早已经将她和康王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迟早都是要动手的。

既然不能再隐藏,就只能拼着唯一的儿子,在皇上面前求一个脸面,康王府势力大不如前,她就要紧紧的抓住后宫的权柄,不管如何,也要让皇上心有顾忌才好。虽然这样做也是饮鸩止渴,但到底,总比­干­涸而死好的多!

淑妃如此想着,看到夏桀在面对自己儿子退缩姿态时眼里闪现过的不悦光芒,心头发紧,就轻轻的掐了一下夏之恪的手心。

第4章

“父,父皇。”

夏之恪被淑妃一掐,勉强的开了口,但声音里,明显听出来,饱含着惧怕之意。

夏桀对于这个大皇子,一直不放在心上,当初若不是为了要让淑妃和背后的康王府效忠于他,他也不会让淑妃生下这个孩子,只是如今,看到夏之恪在面前,夏桀不由得想到了那个被他亲手扼杀在漪房腹中的骨­肉­,心里,下意识的抽痛,看向夏之恪的神情,不自禁的柔和了许多。

“恪儿,最近学业可好?”

“好。”

“有什么不懂得,要多问师父,你身为皇长子,身上的担子不轻。”

“是,父皇。”

讷讷的回应,但夏桀无可避免的看到了在提到担子二字时,淑妃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想要和夏之恪好好相处的心思,就歇了许多。

不能再多了,留下皇长子,是为了让淑妃心中留一个念想,可若让她确定了念想,增加了太多不切实际的虚妄,只怕,就会生出更多不必要的事端。

夏桀收回了在夏之恪头顶抚摸的手,神情,一瞬间变得冷漠起来。

“恪儿,带着妹妹出去玩吧。”

夏之恪早就想出去,听到夏桀如此说法,也来不及去看淑妃的脸­色­,就自顾自的拉着仁安的手出去了。

等到两个孩子都离开的时候,淑妃和珍妃望着沉默的夏桀,互相看了看,还是心中一横,将话说了出来。

“皇上。”

面的淑妃和珍妃相携跪倒在面前,夏桀似乎没有半分的意外,眼里,冷冷的全是寒冰,他凝神看着手中的杯盖,似乎那是一件再­精­美不过的东西。

“皇上。”

珍妃有些着急,对于夏桀的冷淡,她心中着急不已,她知道,淑妃此时愿意和她站在一起,只是因为康王府和淑妃自己,都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急的地步。但不管淑妃如何心急如焚,也比不上她!

淑妃有皇子,她有什么,一个收养的公主,即使是收养,皇上也只许她收养一个才人所生的公主,而不是皇子!

但她今日来,除了要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就是想要试探皇上的态度,当然,若能见到漪妃,就更好了,至少,可以看看疯癫的漪妃,是不是真的疯癫!

可没想到,未见到漪妃,就听到了暂代后宫权柄的几个字,这是活生生要了她的命。

事到如今,不能再拖了,哪怕是要将族中的姐妹接进宫来分宠,也总比最后被皇上厌弃,被家族舍弃来得好上许多,像他们这样的女子,为了家族牺牲一切,到了弃子时,还要心甘情愿的为家族的新棋坐下铺垫。

珍妃咬了咬­唇­,见夏桀依旧不动如山,忍了又忍,还是道:“皇上,臣妾今日来,有要事禀告。”

夏桀抬眸,看了看珍妃,又低了头,淡淡道:“何事。”

两个字从夏桀­唇­中吐出来,薄凉无比。

珍妃心一寒,望了旁边坐等着渔人之利的淑妃一眼,道:“皇上,臣妾和淑妃姐姐,都以为宫中年长的管事女官们,该裁换裁换了。”

淑妃听到珍妃把自己牵连进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还是没有开口。

而夏桀,听到珍妃的话,禁不住在心头冷笑,裁换,要将漪妃开始好不容易布置好的人手换掉,换上那些世家贵女吗?

真是可笑啊,当年大夏开国之时,那些世家大族的先祖,无一不是马上征战,换来后人的荣光,可数百年下来,这些枝繁叶茂的大族,却日渐凋零,到了如今,只能凭着将族中的女儿一个个送入宫中,企图以此来保得荣华富贵。

夏桀在心中摇了摇头,总是这样周而复始的计谋,叫他觉得厌倦,尤其是珍妃,曾经不愿送族中姐妹入宫的她,宁可培植近亲姐妹为亲信的她,也变得到了这个地步了?

一瞬间,夏桀有些恍惚,他想到了那场百花宴,想到了那个女子,即使被逼迫举办了百花宴,但依旧费尽心机的阻挡那些女子到他的身边。那个时侯的他,是如何向,女子善妒,还是女子不贤,不,都不是,他只是觉得,竭尽全力想要固宠,想要自己只有她一个的漪房,是天山的仙子,他手中的宝。

“皇上,皇上……”

珍妃说完话,不敢看夏桀的脸­色­,可当长久的静默后,她依旧没有得到一个回答的时候,她开始着急,不自禁的就多唤了两声。

轻柔的嗓音飘在耳边,夏桀觉得刺耳,不悦的凝眉道:“些许小事,也值得你们到这里禀告,后宫诸事,你们自做主就是。”

想要将家族中的女儿送进宫来又如何,宠不宠幸,终归还是要他做主,就算是想要换掉一批亲信在宫中一些重要的位置上,也要看她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真的关键的人,量他们也不敢下手。康王府和寿国公府,可是不必往日了,他倒要看看,珍妃和淑妃,是否还如以往一般胆大,若真是如此,也省得他在找其他的法子除掉她们两个!

珍妃和淑妃显然没有想到夏桀如此好说话,胆气又壮了一些,淑妃看到珍妃投注过来的眼神,知道自己今日也必不能独善其身,便接了夏桀的话头道:“可要大批裁换宫妃,还得要凤印才可,如今凤印在漪妃妹妹那里,自从妹妹病了之后,这凤印还未收回,皇上……”

“原来是想要凤印!”

夏桀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盖往桌边一放,刺啦一声响,吓得淑妃和珍妃都浑身打颤。

听到夏桀冷冰冰的话音,她们更是害怕,可她们没有办法,夏桀数月不入后宫,家族势微,她们早前培养起来的亲信又被窦漪房那个女人折了大半,若是再不重新培养一些人手,弄几个新的心腹上去,只怕他们最后,真的只能坐等着皇上的收拾,一点反击之力也没有了。

今日过来,本就是冒着风险,没想过要跟皇上谈诗作赋,不管如何,也要要到一个结果,不能空手回去。

今日过来,本就是冒着风险,没想过要跟皇上谈诗作赋,不管如何,也要要到一个结果,不能空手回去。

“皇上,非是臣妾二人贪权,只是漪妃妹妹如今这副样子纵使留了凤印在手,也无甚作用,皇上不如……”

“放肆!”

夏桀一巴掌打到珍妃的脸上,珍妃白­嫩­­精­心呵护的脸蛋,立时就肿了半边。

第5章

看着珍妃捂脸怯怯的样子,夏桀怒气犹炙,此时的他,对于珍妃和淑妃,没有以前那样的顾忌重重,珍妃和淑妃,只是他收网之前的几尾小鱼,任凭如何,也翻不出天去。可这样的她们,居然还­干­呢不知轻重想要从他的漪房手中把凤印拿走,简直是不知死活!

但打过之后,瞧见淑妃妆容下隐藏的骇然,以及珍妃眼底隐隐的清醒,夏桀,忽然就笑了起来。

珍妃,倒是小看了她!

既然敢用漪房来逼他动手,试探他对漪房的在乎,试探他如今的逆鳞,也彻底的断了她自己再说话的退路,既然惹得他都动了怒,她和淑妃之间商量好的剩下事情,自然就该是淑妃来开口了,尤其,这样的莽撞,还能让淑妃以为她已然被逼到绝路,变得愚蠢好­操­控了,真是一举数得。也真是聪明!

夏桀眉眼藏着锋利,他不会去拆穿珍妃这样的小把戏,他还想看看,他皇长子的母亲,到底,还有没有先前在佛堂清心时的慧眼。若是她们两个,还能彼此压制,彼此制衡,他就可以多留她们些时日,等到漪房清醒,再将后宫交到漪房手中,若是不能,只能一人独大,那他就得另选人手,来稳固这个后宫了。好在,经过哪些朝臣的不遗余力,他的后宫,从来不缺乏有野心的女人!

淑妃在看到夏桀的怒火后,只是一愣,就明白了珍妃如此冲动的用意,这是要逼她入局!

不过,此时此刻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一手将珍妃扶起,一边顺着珍妃的话往下道:“皇上,珍妃妹妹也是为了后宫大局着想,还望皇上……”

珍妃二字,将自己摘了开。夏桀瞳孔一缩,厉声道:“你们的意思,是想告诉朕,漪房再也好不了了!”

漪房漪房,珍妃,淑妃!

这样显而易见的差别,无异是把利刃划在珍妃和淑妃的心头,纵使无爱,但多年来都守在一个男人的身边,靠着一个男人生活,将他的爱好作为自己的爱好,将他的怒火视作自己的小心翼翼,十几年来,长久的坚持,把一个男人的一切都奉若神明的供奉起来,可最终,在那个男人心里,却什么都不是,叫人如何不怨不恨!

“皇上,臣妾等绝无此意,只是漪妃……”既然赌了这一次,拿着皇上还不想把她们统统铲除,要留着她们制衡后宫,制衡朝堂,就一定要把话说完说尽,否则下一次来面见皇上,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之事了。

可淑妃尽管鼓足了勇气,还是没有能把话说完,只因,外面一道哭声响起,夏桀就如同风一般,卷起半面尘灰,冲了出去。

淑妃和珍妃在最初的对视后,当听到那哭声越来越大,却似曾经的那个她,如她们恨在心头的那个人时,脸上先是一喜,接着大惊!

这是窦漪房的哭声,也是从前院小亭子里头传来的哭声,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两个的孩子,方才,都被嬷嬷带到了前院去玩耍,难道,是窦漪房和孩子碰上了!

一个疯子,还是哭着撒泼的疯子!一个被皇上宠着的疯子,到底有什么不敢做!

淑妃和珍妃都觉得不寒而栗起来。皇子也好,公主也好,亲生与否,都不重要,至少都是她们现在的护身符,命根子,不能出一点差多,尤其,若是让皇上以为,她们是借着孩子想要嫁祸窦漪房那个女人,以皇上如今完全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状况,难保,不会为了那个女人而怪罪自己的亲生骨­肉­。

短暂的震惊过后,两个人都卷起了裙角,在宫婢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往前院跑。

“娘娘,您快松手啊,快松手啊,这是皇长子,皇长子。”

龙阳宫前院里头,宫婢们围在一起,看着漪房死死的抓住皇长子的肩,不肯松手,心里急得不行,漪妃不能碰,皇长子也不能有失,可不管他们怎么劝,不知道为何,漪妃娘娘居然就是认准了皇长子,牢牢地要抓住他,不肯松手。

夏之恪很害怕,但也有更多的愤慨。

他是怕自己的父皇,不过他也知道懂事,他本是宫中地位最尊贵的孩子,自从面前你这个叫漪妃的进了宫,他的母妃,就日日担忧,自从这个漪妃有了身孕,他在宫中行走的时候,看见那些太监宫婢,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对他毕恭毕敬了。

现在这个漪妃成了疯子,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放肆,|­乳­母嬷嬷说过,这个漪妃,是出身庶女的卑贱女子,她凭什么来碰触他,尤其,还是一个疯癫的女子!

“孩子,孩子……”

漪房嘴里喃喃念着,她不知道为何,就是想要抓住眼前的两个孩子,可她手不够长,不够多,她只能抓住最近的这个孩子,还有一个女娃娃,被人抱走了,她着急,难过,脑袋痛,心口也痛,好像孩子两个字死死的在她脑子里面盘旋,逼迫她要记得起来什么。

不管别人怎么抓,怎么拽,漪房就是想要抓住这个孩子,不要松手,仿佛一松手,就是松了命。

“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我抓开!”

看到旁边被保护的好好的仁安,夏之恪心里怒气腾腾,一个公主,都能被眼明手快的嬷嬷护主,躲开这个疯子的纠缠,他皇长子的手下,居然养的全是没有的奴才。

再次看到身边的嬷嬷太监都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伤了面前的疯子,夏之恪气的厉害,­干­脆自己拔了腰间的一柄短剑,横冲里就往漪房身上刺过去,大夏皇族,每一个皇子皇孙成年之前,都会在腰间配一把短剑,成年及冠之后,用以在宗室面前表演剑舞,以示冠礼。

夏之恪的这把剑,不长,可锋利,寒光一闪,夏之恪看着还在抓着自己胳膊,哭哭啼啼的漪房,厌恶恨意顿起,“疯子,本皇子砍了你的手!”

第6章

“大皇子,不可,不可啊。”

众人只见那一道惊鸿映在日光下,放­射­出夺命寒光,不仅是要夺漪妃的命,更是要夺了他们的命。

漪妃是皇上的心头宝,皇长子是皇上的骨­肉­血脉,若是真让漪妃被大皇子所伤,只怕天子一怒,就要拿他们这些人的贱命去抵!

“畜生!”

夏桀刚走到前院口,就见到这幅场景,心都颤起来,等到扑上去将漪房抱在怀中,脱离里夏之恪的剑光环绕,才微微的放心。

夏之恪被夏桀一掌挥开,在地上滚了几个圈,等到被嬷嬷扶起来,看见自己的父皇正抱着他最厌恶的女子,还骂他畜生,长久压抑的愤懑委屈都窜上心头,­干­脆坐在地上痛苦,不管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夏桀暂时没空管他,只管搂着怀中的漪房,上上下下查验了一边,确定漪房无事,才心有余悸的抱着漪房,朝着夏之恪怒斥道:“畜生,这是你母妃,你胆敢对母妃动手!简直是忤逆不孝!”

淑妃和珍妃是随在夏桀的身后跟来的,见到此等情景,都纷纷心神俱颤,当淑妃听到夏桀怒斥忤逆不孝四字时,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大夏重礼,一个被冠上忤逆不孝罪名的皇子,不要说将来想要去争那九天之上的高位,就算是想要封个富贵贤王,也会被人诟病,若真让这个罪名坐了实,她的儿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顾不上看顾夏之恪的伤势,淑妃跪倒在地上,含泪道:“皇上恕罪,恪儿他冒犯了漪妃妹妹,臣妾愿代他赔罪,可请皇上看在恪儿年幼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年幼!”

夏桀脸­色­­阴­沉,他步出之前,听的分明,他这个儿子,好儿子,竟然骂漪房做疯子,要砍了她的手,这样懂事的好儿子,早已被宫廷浸泡的心都黑了,还谈什么年幼,这宫中,又有哪个孩子还是年幼无知的!

“孩子,孩子……”

夏桀欲待再说,却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袖口,他低眸,正好看见一双澄净的眼,带着满满的期盼望着他。

“漪房,在说什么,嗯。”

夏桀放缓了语气,一点点的诱导漪房说话,唯恐再吓着她。

漪房指了指地上哭泣的夏之恪,她的心里很混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有些东西,仿佛是在她心里生了根,但只肯冒出一点点幼芽,让她拔不起来,又养不好,又痛又酸。靠着本能,她指着夏之恪道:“孩子,孩子,疼。”

夏桀顺着漪房的话理下去,看到她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腹部,眼神却一直痴痴的放在夏之恪的身上,竟有他许久不能见过的那种贪婪的光华,他顺然明白了漪房的意思,可明白了,心,更痛了。

漪房虽然心智失常,可就好像是记着他给过的痛楚一样,漪房更深切的记着自己的孩子,也许,孩子两个字,早已烙印在她的心口之上,才会让她在看见恪儿和仁安的时候,有这样的表现。

漪房,他的漪房,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漪房不要再惦念着那些伤痛。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漪房能够更疯一些,疯到谁也不认识,把全部都遗忘了,那样,漪房也许还会更快活。

手在收紧,夏桀忍住心口的绞痛,半点不能言,淑妃和珍妃还在这里,他不能有丝毫的情绪外露,漪房中毒流产的事情,外界之人只是一知半解,狼子野心的人,永远不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第7章

“皇上,恪儿他……”

淑妃看到夏桀面­色­不郁,­阴­沉变幻极快,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心中忐忑,可她听到儿子的哭声已然是心如刀绞,要她什么都不做,又如何能够办到。她抖着心继续求情,可底气全无。

夏桀从自己的恍惚中回神,看了看面前哀哀祈求的淑妃,眉眼中不带半丝温情。

“带这个逆子回去,从此后,不许再踏入龙阳宫半步!”

未待淑妃清醒过来,夏桀又冷厉了眼神看着在一旁抓紧仁安的手看戏的珍妃,冷冷道:“你也记住,从今往后,不许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皇上……”

淑妃此时只要保得自己的儿子周全,可以暂时什么都不管,可珍妃不同,她身上还背负着寿国公府的使命,若是今后不能见君,那她还如何能为家族中的女儿谋求一个合适的机会。

如今皇上几乎不入后宫,要想让族中那些为女官身份的姐妹们见到皇上,就只能依靠她,在掌管后宫事务的时候,趁机寻些事情,来面见圣颜。若是这一条路都堵死了,她们,根本已是毫无机会了。

珍妃脑中思绪乱如麻,又恨又急,若不是淑妃连累,皇上就算已然不再若以往顾忌她们寿国公府的势力,可在此时还要她帮忙平衡后宫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给她没脸,这道不得见君的圣旨,分明是要处置她们冒犯了窦漪房那个女人,消息一旦传出,她们掌管后宫,也会人人看轻。

思量几分,珍妃正准备说些软化,哪怕是面上的和缓也好,一定要试图让这道圣旨不得执行,没想到,一个哭声打断了她后面所有的动作。

“孩子,孩子,疼……”

漪房开始在夏桀怀中剧烈的挣扎,绝­色­的容颜,带泪的脸,纯真无暇的眼神,映衬在一起,揪的夏桀的心,痛不可言,他急忙收回视线,捧住漪房的脸,细细哄慰。

“漪房,不哭,不哭,没事了。”

“孩子,孩子。”

夏桀每听一次漪房喊一声孩子,心就仿似被割了一刀,看到漪房不管不顾要靠近夏之恪的样子,夏桀的眼神,忽而沉静下来,望着夏之恪,瞳孔中有些幽幽的意味。

他望着夏之恪,话却是对着漪房而道:“漪房喜欢孩子,那朕给你找些孩子陪在身边可好?”

音刚落,夏桀就望着夏之恪淡淡的笑了起来。

淑妃敏锐发现了夏桀的神情转变,她心中一个发抖,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来,顾不上再哭,紧紧的跪在地上就那么退了几步,死死的抱住了夏之恪,用手捂住他的嘴,神情惶恐,好像是害怕夏之恪的哭声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般,将夏之恪拼命地往怀中掩藏。

夏之恪经历了这场巨变,平时待他不算和善,可也从未疾言厉­色­过得父皇,今日出手毫不留情,就是为了一个疯子,他的心中有万千不甘。但是外祖教过,他将来是要做皇上的人,等到他做了皇上,就能报仇,所以现在,他要忍。

可他也害怕,父皇的眼神太冷,太冰,就好像是他打猎时看见的被抱走了小狼的母狼,凶横极了,他不得不顺着往自己的母妃怀里躲。

夏桀注意到夏之恪的躲闪和淑妃的动作,眼角微微眯起,似是想要说什么,可却选择了沉默,一直未言。

珍妃也看出了其中有什么意味,初始不明为何就会突然地安静下来,等听到漪房还在夏桀怀中不断地喊着孩子两个字时,珍妃脸上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可喜过之后,却处于一种深深的担忧和骇然之中。

“皇上,臣妾求您,臣妾求您……”

淑妃从开始还能抱着夏之恪闪躲夏桀的注目的神情,到后来再也承受不住,­干­脆拼命地磕起头来,每一声,都如钟鸣,打在每个人的心头,有愚蠢的宫婢看不明白,但看懂了的聪明人,心头各有滋味。

淑妃生下皇长子,位分高贵,出身世家,在后宫本该是一时风头无两的人物,但她聪明,选择了在最合适的时候关起门,做刊其他人的争斗,于是保得了盛宠,保得了这么多年来的平安。

可此刻,淑妃,似乎气数已尽,斗不过了。

还能看不明白吗,即使是再不会揣测上意的人,也该明白,为何皇上会用那样古怪的眼神看着皇长子,为何淑妃又会丢弃了身份不顾,拼命的向皇上祈求,这是皇上准备将皇长子过继到别人名下了,而这别人,正是一心喜爱孩子,对于流产的骨­肉­念念不忘的漪妃娘娘。

“淑妃,你将恪儿教导成这般弑母的样子,还敢要朕恕罪!”

夏桀一面轻哄着怀中的漪房,一面的神情,却平静到令人心惊的说出了这番冷淡的话。

“皇上,臣妾知罪,臣妾知罪,臣妾今后定然会好好教导皇长子,只求皇上不要将恪儿交给别人,恪儿是臣妾的命啊。”

“朕,何时说过要将恪儿交到别人手中了?”

夏桀语气悠悠,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极之意外。难道皇上刚才的意思,不是要将皇长子过继到漪妃的名下,而是另有安排!

也是,皇长子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都能对漪妃动手,漪妃如今又是这幅疯癫的样子,难保今后皇长子会孝顺漪妃,何况漪妃虽是疯癫,可并非不能生子,皇上既然将碧如歌赐为歌妃试毒,自然就会为漪妃安排下其他的事情。

可皇上,刚才的动作,刚才的眼神,刚才的那些话,又到底是何意!

“恪儿已然十岁有余,仍旧顽劣不堪,不懂礼仪,朕看你整日­操­劳后宫之事,也无心看顾与他,自今日起,就将恪儿交由太子照料,送往东宫。”

太子照料!

这道惊雷一下,让所有人本就处在云雾之中的情绪更加如坠云端,天子何意,无人可以看明白。

即使是珍妃李福之流,也在迷茫之中,唯有淑妃,开始面­色­大变起来,先是身子一抖,接着,竟然就这么在众人面前,晕了过去。

第8章

而夏桀,面对淑妃的昏厥,冷冷一笑后,抱着怀中的漪房,大步而去。只留下一团的迷惑,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珍妃攥紧了仁安的手,看着夏桀抱着漪房离去的背影,看着那张绕过夏桀的腰肢出现在面前的脸,绝­色­清纯,带着这世上最­干­净的澄澈和纯真,她本来怒气腾腾,但当看到那张脸上浮现的悠然笑意时,她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抓紧了,她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只是一个闪身,那丝笑,似乎就被湮灭在尘世的争斗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怀疑又肯定的告诉自己,方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夏桀将漪房抱回寝殿之后,就立刻亲自写了圣旨,又让人着即把皇长子送到东宫去,没等所有人明白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似乎就已经成了一个定局。

无数人都在猜测,太子妃先前流产,太子至今无嗣,皇上将自己的皇长子送到东宫,难道是在和太子多年明争暗斗后,终于决定出手,要仿效先帝,无法名正言顺的剥了太子的地位,就要将自己的儿子拱上皇位,再来一次兄终弟及!

可如此,难道皇上不应该更好的护着皇长子,为何还要讲皇长子送到太子的身边,如此作为,就不怕皇长子在东宫之中出了差错。

所有人的怀疑揣测都影响不了夏桀所做的这个决定,而淑妃在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孤灯长夜,独坐许久,还是没有等到她想要等得那一个人,心里,却蔓延起无穷无尽的后悔。

早该知道,是瞒不住的,从华云清出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了!

这宫中的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当初她要进宫,要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夹缝中求的一个生存,家族,­性­命,沉甸甸的像是一座山压在她的身上,若是能够知道未来权掌乾坤的人是谁,她可以放弃一切,去一心讨好,可偏偏不知道,所以她才走了最险也是最稳的一条路!

她要进宫,留在皇上的身边,安静的做她的皇妃,让皇上满意,可她的孩子,要有太子的血脉,如此,就算将来有一日出现什么差错。皇上需要平衡势力,太子要看在孩子的份上,也算是康王府最好的一个结局了。

就好像太子明知道华云清和皇上一直有染,也只能隐忍一般,谁,都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人。

她千方百计引诱上了太子,正好太子多年无嗣,心中明了在宫中,他的势力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皇上,若是皇上不肯让他有骨­肉­,他怎么也保不住孩子,为了康王府,为了以防万一的留下一条血脉,他真的答应了她生下孩子,皇上的长子,就算争斗失败,也许这个皇长子,就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人,至少,那也是他的血脉。

可千算万算,她错算了皇上对这个宫廷的掌握,没想到皇上早就知道了一切,而且一直隐忍不发,直到今日康王府倾颓,太子势微,他才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东宫,这是暗示,还是警告,皇上想要做什么,是要将自己的儿子做绊倒太子的证据,还是要施加压力,让太子在心慌意乱之下自己动手除了恪儿,父子相残!

帝王心思,深如海!

淑妃对着眼前明灭的烛火,感觉到前所未见的寒意渗透到身上,男人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罔顾伦常,手段卑劣,但有效到让人胆战心惊!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不够受宠,太子将她当做一步棋,在她没有护好华云清骨­肉­的时候,太子已然怀疑她为了保证恪儿的地位对华云清下手,如今又……而皇上,今日如此作为,明显是为了窦漪房那个女人,否则也不会提早发难!

是她小看了窦漪房,在她刚进宫的时候,就该下手,如今,不管她真疯还是假疯,羽翼已成,得了皇上的心,再也下不得手了!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就是覆灭!

一定要像个办法,哪怕是和那个人联手,也要把恪儿带回来,皇上必然不会在此时揭穿恪儿的身份,若是能够在皇上彻底撕破里面之前,拼死一击,也许康王府和她和恪儿,都还有一条活路,看来,也只能去找那个人了!

淑妃豁然起身,小心的穿过厅堂,往西面而去,那里,是先太皇太后的居所,慈和宫。

淑妃行走在长长昏暗的宫道上,一路行来,没有见到什么伺候的人,她打扮着像个小宫女的样子,小心翼翼的走,但当发现一直未有人查问的时候,她忽然明白,自己在很多人眼中,只怕是已经失势了,所以今晚的路,走的异常顺遂,一个失宠失势的皇妃,人们又何须­精­心伺候呢。

嘴角浮现一个冷冷的讽笑,淑妃继续往前,慈和宫那条通往暗道之门的假山已然近在咫尺,淑妃加快步伐,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有一个黑衣身影,在默默跟随。当见到她进了那条暗道之后,黑衣身影的脸上,闪过明亮的光,又瞬间消失,沉寂下去。

黑影转身离开,飞跃在深深宫城的墙头之上,直到龙阳宫前,他骤然而停,落在了早已等待许久的夏桀面前。

“果然去那里了。”

不时询问,而是冷静的陈述,夏桀望了一眼眼神孤索的慕容艺,未在言语,转身进了宫中,所有的侍卫和宫人都已被他遣退。慕容艺进了殿中的时候,就看见许久未见的漪房,纯真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凤车,两颊鼓鼓的,在努力的吹着气,想要把风车给吹得转动起来。慕容艺心中一紧,眼底酸涩,薄薄的水雾蒙在了瞳孔上。

他走过去,蹲在漪房的身前,静静的凝望着她。

对于陌生人的到来,漪房似乎很害怕,她放下手里的风车从铺满温暖舒适的白虎皮上起身,挪到夏桀的面前,怯怯的拉着那只手,“漪房怕。”

第9章

夏桀把漪房拥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弯腰捡起漪房丢在地上的风车,放到她的手中,眼神明亮温柔,柔声道:“漪房不怕,夏桀在这,你去旁边玩一会儿好不好?”

漪房就握紧了手中的风车,她壮着胆子,好奇的看了看一直深深凝望着她的慕容艺,清澈的眼中流露出丝丝的好奇,最后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到旁边坐下,兴致勃勃的玩起了风车和面人这些东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再不能影响她。

慕容艺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漪房的身上,当看到她若三岁幼童的举止时,即使是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浑身似被碾碎一般的绞痛。

“她一直是这样。”

夏桀宠溺的眼中盈满不可名状的复杂伤痛,淡淡点头,看着慕容艺的眼神却陡然间变得犀利起来。

“你出宫的时候,她还未醒,不过朕以为,朕有个疯妃的事情,已然传遍天下,不管你在哪儿,都是能够知道的。”

“疯妃!”

慕容艺收回视线,灼灼的怒视夏桀,“你怎么可以称她为疯妃,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是我们。”

夏桀毫不犹豫的截断慕容艺的话,讽笑道:“朕是对不起她,可你也对不起她,当初不找碧如歌,不止是朕的决定,还是你和窦祖年一起做下的决定!你休想以此将她带离朕的身边。”

慕容艺周身强劲的气势骤然间倾颓下去,他望着夏桀,看到那眼中隐藏的坚决,又回头看了看漪房,嘲讽道:“你就算将她留在身边又如何,我不能给她幸福,你也不能,你也说天下人如今都称呼她为疯妃,若是她治不好,你能护她多久,就算你护的了她,有朝一日,你比她先离开这个人世,继位的皇子呢,又能放过她!”

“继位的皇子,是她的骨­肉­,为何容不下她!”夏桀此言说的斩钉截铁,引来的,是慕容艺饱含讥讽的大笑声。

“她的骨­肉­,她的骨­肉­!”慕容艺双眼通红,“你明知道,朝臣不会容许一个疯妃生下的孩子做皇上,你真以为,你能一手遮天,若是真如此,你当初就不会不动碧如歌,不会和我们一样,选择了等待,拿她去冒险!”

慕容艺的笑声似要穿透宫墙,夏桀攥紧双拳,隐忍着这般的嘲讽,可忽而,一道压抑哽咽的抽泣声响起来,让慕容艺笑声骤停。

“夏桀,夏桀。”

漪房被慕容艺的笑声吓得惊慌,她想哭,可又害怕这个陌生的人,只能抽噎着嗓子低低的喊最熟悉的那个人的名字。

夏桀怒视了慕容艺一眼,看到他满眼的失措之后,走到漪房的身边,蹲下去,把漪房揽在怀里,轻哄道:“漪房不哭,不哭,没事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漪房将头死死的往夏桀怀里钻,看到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漪房,慕容艺怔怔片刻后,怅然一叹。

“罢了,罢了,我本就是身负罪孽的人,和她,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夏桀,你要记得你今日说过的后,无论如何,你要为她安排好一条路,你伤她至此,可她到了如今,恋着赖着的人,还是只有你,你要对得起这份情意。”

铁血冷酷的慕容艺说出这样一番话,若在以往,必然让夏桀嗤之以鼻,但是今日,此情此景,感受到怀中人的微微颤抖,夏桀只是端肃的点了点头。

“她是我的妻子,她的一切,自然该由我来办。”

慕容艺闻言默然,妻子,妻子,妻子是携手一生的人,不是那些随处可以牺牲的女子,夏桀能做出这样一番言语,今后她的人生,也许真的不会再有波折伤害了吧,可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不能自保,光有夏桀的保护,真的就能一切顺遂吗?

本以为在路上听闻的一切都是谣言,这么慧黠的女子,怎可能一夕之间成为疯­妇­,他出宫的时候,她还静静的躺在床上,不愿醒来,可醒了,就是这样的光景。

痛!

心痛难当!

原来亲手伤了所爱之人会是这样一幅痛楚,无心的他,如今也成为了有心之人了,漪房啊漪房,慕容艺到底该怎样做,才能弥补那一念之差,让你真的平安喜乐。

“碧如风带回京中了?”

夏桀冷冰冰的一句问话将慕容艺骤然间从伤怀中抽离出来,他最后望了望还在抽泣的漪房,面无表情回道:“碧家派出了十八名好手截杀我,不过,哼……”慕容艺手抚上了腰间的那柄软剑,上面似乎还有残存的血影光芒在影影绰绰,“雕虫小技。”

夏桀哄着怀中的漪房,对于她是否会听到他们的对话,并不在意,如今的漪房,又能明白些什么,也许,不懂,才是真正的幸福。

当听到慕容艺用那样轻鄙的口吻说出雕虫小技时,夏桀得意的笑了起来。

“世间之事,从来如此,碧家人善用毒,朕用尽心机,折了数百名好手,依旧对于碧如风毫无办法,只能看他换尽地点的躲藏,可惜了,碧家既然知道碧如风是要挟控制碧如歌的最后棋子,朕又怎能容许这枚棋子流落在外。遇上你,算是碧家人的不幸,你可是百毒不侵之体。”

夏桀说到百毒不侵四个字的时候,慕容艺眉心一跳,百毒不侵是他的禁忌,若非身有这百毒不侵的怪异躯壳,他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许不必拱手将心爱的女子相送,也许不必落得非人非鬼的地步,也许,太多个也许纠缠在一起,叫他恨极了那个人,但无论如何,也许,终究只能是也许。

“你不必拿话激我,我既然答应你帮你对付碧家,得到那个东西,就不会食言,你现在要想清楚的是,夏云深下一步,会如何做!”

夏桀挑眉,­唇­角尽放自信光华,“淑妃既然敢带着那个孩子到朕的面前来试探朕的态度,就该把那个孩子教得好一些,可惜了,居然敢对漪房下手,到了如今,也怪不得朕容不下他,将他送回该在的地方。”

“替别人养了十来年,皇上可真是大度!”

夏桀冷冷的瞥了一脸讥讽的慕容艺一眼,回眸温柔的望了望怀中似乎已然渐渐沉睡的漪房,淡淡道:“又不是她生下的孩子,朕有什么好在意的。”

第10章

“你将夏之恪送到东宫,你以为,他会为了自己的皇位,忍不住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下手?”

慕容艺凝眉,夏桀走的这一步棋,太过奇怪,将名义上的皇长子送去东宫,是圣旨,就算是夏云深心有顾忌,带着夏之恪也没什么大不了,朝臣不会突然的起疑,夏云深,又有什么好怕的。

夏桀冷冷一笑,目光中,满是飞扬的神采,“放心吧,夏云深此人,心机甚深,朕绝不会指望就凭着一个夏之恪就让他手忙脚乱,我将夏之恪送回去,不过是要警告他,不要再试图用关于华云清的事情来蛊惑人心,否则,他所以为的把柄,朕手里,同样也有!”

夏云深当年和淑妃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知道,不过,那又如何,自从淑妃生下夏之恪后,他就再也没有招过淑妃侍寝,他看护夏之恪那个孩子,是想要迷惑淑妃,迷惑康王府,以至于迷糊夏云深。至于夏云深用华云清在闯入龙阳宫之前喊得那些话来引发朝臣对他的妄议,哼!

“夏之恪眉目已然长开,他留在东宫,若是有心人再放出流言,就会让朝臣发现,夏之恪和夏云深长的越来越像,就算是皇室血脉同出一源,无法用验血之法证明夏之恪并非是你的骨­肉­,只要朝臣们怀疑,就会威胁到夏云深的地位,你是用此来回击太子一党近日到处散播你和华云清有染的流言。”

一报还一报,永远不会忍受别人的攻击而隐忍,这就是夏桀,慕容艺站在那里,望着夏桀在偶而和漪房低声说话时,神情和缓,在抬头时,嘴角那洗不去的冷意,无奈又有种痛苦的欣慰。

夏桀,夏桀,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男人,最终能够好好地保护她吧。

“她能听懂咱们说什么吗?”

慕容艺不知为何,看着那双机敏不在的眼,就呆呆的问出了这句话。

夏桀将手里被漪房掰断了手脚的面人重新粘好,交到漪房手中,哄了哄后,才目光复杂的望着漪房天真的笑颜,淡淡道:“她如今,只知道玩耍喜乐,可朕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高兴,以前的漪房,太过聪明,也太过疲惫了。”

慕容艺一怔,夏桀的意思,竟是希望漪房永远不好,可夏桀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漪房是他的妻子,当得上妻子二字,唯有皇后,若夏季有心想要漪房坐上皇后之位,又怎会希望漪房永远不好!

“你放心,不管她好与不好,都是我的漪房,我的妻子,我的皇后。”

感觉到有人轻扯他的袍角,夏桀低眸,摸了摸漪房的头顶,看到她讨好乖巧的笑,夏桀心里,又酸又软,­唇­角笑意漫漫的展开。

慕容艺别过眼,这两个人,在他面前对视的情景叫他心痛,不管是清醒聪明的窦漪房,还是神志失常的窦漪房,选择的人,永远都不是他,不是他,即使选了,他也要不起!

慕容艺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汹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扭头看着夏桀,平静道:“淑妃去了慈和宫的暗道,我跟着找到了暗道的地点,不过,今晚似乎还有别人的在跟着她,我没有进去查探,也许改日能知道一个结果。”

夏桀冷冷一哼,“慈和宫的暗道查了多年,没想到淑妃居然知道,这倒是出乎朕的意料,原以为,康王府只是和碧家有勾结,可现在看来,康王府那边未动,碧家也未再送消息入宫,淑妃就擅自做主,也许,朕这位淑妃多年来,也瞒着康王府一些事情才对。”

慕容艺掸了掸袖口上的飞灰,嘲讽不已的笑,“你以为天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但这么多年,你也查不到那个老东西把东西藏在那里,他藏在哪里,我看你这个皇上,也当的窝囊!”

“你!”

夏桀怒视慕容艺,身上青筋喷张,忍了又忍,感觉到有人在轻拍他的胸口,他低头,正好对上一双湿漉漉盛满担忧的眼,心头的火气就莫名的降了下去。

“漪房别怕别怕啊。”

漪房有些怕,低着头,嘟嘟囔囔,“你生气了,凶得很。”

稚气的言语暖了夏桀的心肺,他抱着她轻轻的哄,下巴在她头顶来来回回的蹭着,“别怕别怕,不生气,不生气,不凶了。”

在夏桀的轻声哄慰中,漪房渐渐的安静下去,身子,也不再打颤了。

慕容艺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出神道:“她还知道你在生气。”

夏桀苦笑一声,笑中又藏着点点的欣慰和喜悦,“自从她变成这副样子后,她对一切都很机警,总是反应最快的那一个,我就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她也知道我什么时候是高兴,什么时候是动了怒的。”

慕容艺的眼神就变的黯淡下去,听着夏桀的话,再看着面前拥在一起的这一对人,他藏在袖口的那瓶药,被他握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

这药,是他前往漠北一带捉回碧如风的时候,辛苦找到的,他知道她心智失常,可总是不信,但不信之余,心里却一直咆哮着想要为她做些什么,于是拼命地找药,拼命地炼药。

到了此时此刻,终于确定她是真的失了神智,可看着她这副样子,原本那些要她好过来,要她想起一切的想法,慢慢的都如潮水褪去。

夏桀说的对,这个时候的漪房,什么都不懂,才是最快乐的,何苦要再冒险一次,这药,终究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此时的她,又是这样甜甜的笑着,为何非要用风险去承载她过往的伤痛回忆。

眼睑敛下,慕容艺低着头,良久之后,才淡淡道:“你要放线钓鱼,我自会帮你,不过碧如歌那里的药,这一次不能再有失,不管你是要她清醒也好,还是如何,没有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你该知道,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

听见慕容艺的话,夏桀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阴­狠,“你放心,当初碧如歌只是听朕说了碧如风三个字,就嫁给了朕那个二哥,这一次,你把碧如风真的带回了京城,她绝无翻身之望,等她有了身孕,拿出解药,就是她和碧家的死期!”

第11章

听见夏桀如此说法,慕容艺的­唇­角动了动,想要讽刺问一问夏桀,若是真能在没有将那秘密解开,将东西拿到手的时候,就能够对碧如歌狠下杀手,为何当初又不直接问碧如歌要了解药。

可这想法只是一瞬,慕容艺就想到了夏桀开始的那句我们,是啊,我们,是他们一起商定了那个方法,那条路,他若以此来责问夏桀,是不是也该先问问自己!

一阵冷风袭来,慕容艺觉得自己的身和心,都陷入了彻骨的寒冷之中。

在夏之恪被那道震惊朝野,让无数人意外的圣旨送到东宫后的第五日,东宫的大门在经历了仿佛天长地久一般的关闭后,终于打开,温文有加的太子夏云深牵着满脸笑意的皇长子出了东宫的宫门,到了御花园玩耍。

夏云深和夏之恪论辈分,算是堂兄弟,在春日明媚的时候,夏云深带着夏之恪在一起亲昵有加的嬉戏,看在无数从上书房禀奏事情回府,经过此处的大臣眼中,都有不一样的滋味。

没有人能够在此时就猜到夏之恪的身世,在他们的眼中,这位曾经背负了万千指望的皇长子,只因对漪妃不敬,才会当今皇上,亲生的父皇厌弃,交到了太子堂兄的手里。

也许这是皇上的一步棋,已然将皇长子当作了弃子,因为才会将皇长子送入东宫,只要皇长子在东宫有痒,那太子的地位,就会岌岌可危。一如当初太子妃在漪妃宫中养胎的处境一般,不过是皇上和太子,又一次的试探敌对。

可这一次,朝臣们虽对太子的心胸格外赞叹,对于皇长子夏之恪,却已然深深的失望了。

漪妃哪怕是祸水红颜,哪怕是疯­妇­一名,只要名分犹在,就该是皇长子的长辈,而且,漪妃是四妃之一,皇长子居然为了小小事情,就要在龙阳宫,在皇上眼前辱骂动剑,这样的皇子,将来必是虎狼之辈,又如何寄望河山。如此,皇上想要舍了皇长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御花园来来往往,夏云深噙着笑意,站在原地,看着朝臣们或摇头,或叹息的神情,笑意越发柔和起来。

“大哥,大哥,你看我的花。”

夏之恪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一串盛开火红的花朵,夏云深­唇­角弯起,摸了摸夏之恪湿漉漉的头顶,“恪儿喜欢这些花。”

夏之恪使劲点头,脸上的骄纵神情不知道何时,竟然消失了。

夏云深陪着夏之恪说了一会儿话,就叫宫女看着夏之恪,自己负手,慢慢的在园中行走。

他的耳边是不散的笑声,听着夏之恪的欢声笑语,他的心里,有微妙的情绪泛滥成灾。

对于这个孩子,他当然明白夏桀送到东宫的用意,夏桀是想告诉他,恪儿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可是,那又如何!

宫中秘辛如此之多,他和夏桀其实都不知道,在大夏的历史上,到底有多少的皇子皇侄可能其实辈分早已颠倒。后宫佳丽数千人,有多少人又能在寥寥的数次宠幸后就生下骨­肉­呢。

这些宫廷的秘辛,多半都会随着时光,慢慢淹没,只不过这一次,恪儿的身份太过特别,特别到夏桀会利用他做一颗平衡的棋子而已。

夏云深走到御花园的一处角落前,停住脚步,耳边飘来的,除了风声,还有曾经熟悉的声音,带着娇蛮和野­性­。不过,如今听起来,有刻骨的寂寥和怨恨,仿佛是从九幽地府传出的一样。

“太子殿下,太子妃她……”

站在旁边的宫女,看着此刻凝望藏漪宫暖阁檐角的太子,温文的脸上竟然带着一闪而逝的恨意和痛楚,心中,不由凄凄。

太子,是在担忧太子妃吧,都自愿休了太子妃想要太子妃离开朝堂回家好好生活了,可是皇上不准,太子每日担忧,都要来这个地方望一望太子妃被关押的方向,真是对太子妃好的很。

那宫女不知道,夏云深眼中的恨,是对着华云清,夏云深眼中的痛楚,是为了这藏漪宫曾经的主人。

静默良久,夏云深一直听着华云清不息的诅咒,一声一声,清楚无比。每一次,听到窦漪房三字和贱人联系起来时,夏云深的心,都会忍不住抽搐。

华云清,华云清,你是真的如她一般失了心智,还是在装疯卖傻!

你以为你将和夏桀过往的关系公之于众,就能逼得夏桀不得不回头看你,安抚于你,你以为你这样整日大吵大闹,就能将你流产的罪名往她身上扣不成。

华云清,你依旧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得华云清啊,若不是你那老父答应用十万兵马换你一个安危,你以为我又何必走上那一步险棋,将你这些流言如你所愿,在朝中大肆传唱,逼得他对你不杀不放,杀了你,就是做贼心虚,放了你,却是养虎为患,让流言更甚!

可惜了,为了一个你,为了你的十万兵马,竟要逼得夏桀将恪儿送回到了东宫,逼得本王不得不面对后面的艰辛,也逼得本王只能再给恪儿这数月的好时光过。

华云清,你该死!

夏云深的脸­色­变幻莫测,眼神深邃无底,旁边的宫女侍卫看了,都不知道此时这位情深意重的太子,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阵喊声传来,才将人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而开。

“娘娘,娘娘,快回来,那里是藏漪宫啊,您不能过去。”

“你找死,不是说过不准在娘娘面前提藏漪宫几个字。”

两个小宫女的交谈显然已经吸引了漪房的注意,她从追逐的风筝上移开了注意力,嘴里喃喃念着藏漪宫三字,没有没脑的往前面跑。

“藏漪宫,藏漪宫,啊。”

“娘娘!”

“太子殿下。”

跟在身后的宫女内侍们见到漪房一头撞在夏云深怀中,被夏云深扶住了,脸­色­,都有些古怪起来。

“漪……”

夏云深顿了顿,微微一笑,松开用陌生眼光打量他的漪房的手,推开一个合理的距离,才道:“漪妃娘娘,您没事吧。”

“夏,夏……”

漪房盯着这个第一次看见的男子,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拍手,“夏云深,你是夏云深!”

第12章

夏云深眼眸一亮,压抑在平静之下的风暴无可克制的席卷起来,他上前一步,几乎要伸手去重新握住那柔软的手心。在看到身边宫婢们一脸惊愕的神情时,他一惊,转而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

宫中都说漪妃娘娘已然疯癫,所能认出的人唯有一个和她朝夕相处的皇上,既然如此,漪妃为何又能认出他!还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他刚才欣喜于她对他的毫不设防,却忘了这么一个重要的问题。

夏云深眯起眼角,深深的凝望着面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她的眼神洗尽了妖娆铅华,只剩下琉璃澄澈,如水灵动,她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神,噙着笑意,光芒点点闪烁在她晶亮的眸子里,迷人不已。

“夏云深,你是夏云深吗?”

莹白的手伸出来,手心在他面前晃了晃,夏云深心中一颤,心如鹿撞,再也记不得那些怀疑,也许,他在她的心里,还是有分量的,所以她才会记得他!

这个想法让夏云深心里开出了一朵花,他想用用尽全力把面前的女子拥在怀中,但后面虎视眈眈的宫婢们,阻止了他的步伐,他忍了又忍,拼命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是夏云深。”

夏云深用自己最轻柔的声音和她说话,生怕再用力一点,呼吸之间就会把面前的女子吹到他再也看不见得地方去。

“嗯……”

漪房手托着下巴,转着圈子,围着夏云深走来走去,眼神里满是困惑,夏云深被她这样的表情逗得发笑,嘴角翘起却拼命忍住,站在原地,等着她看。

漪房转了好半天,才站定在夏云深的面前,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迷茫。

“夏云深,跳舞,跳舞,啊,我认识你,我认识你。”

从开始的喃喃自语到后面的自说自话,夏云深抽紧了心,她在说什么,她说她认识他,记得他,还有跳舞。

原来,当初那场惊心动魄的舞,真的不只是留在了他一个人的心头,还有她的心上。

只是他们两个之间,因了老天的捉弄,终是错过了。

夏云深嘴角的笑意慢慢僵硬起来,他望着面前仍在欢笑的漪房,胸口一阵冲撞,喉头迅速的涌上了腥甜,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夏云深面­色­的古怪很快引起来旁边宫婢的注意,想到夏云深和夏桀之间的关系,伺候漪房而来的宫婢们都慌乱起来,谁都知道漪妃娘娘是皇上的心头宝,若是太子想要对漪妃不利,虽说是在宫里,但万一有个什么差错,他们还能有命在。

思及此,一名宫婢就上前去拉了漪房的手,小心的劝慰道:“娘娘,捡到纸鸢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漪房似是没有听到旁边人的话,手伸了出去,像是想要抚摸夏云深的脸,可就在夏云深准备抛弃一切,疯狂一次,让她碰触的时候,漪房的手,又收了回去。

“不是,不是,不是他,也不是你。”

漪房低低呢喃了两句后,又看到宫婢特意拿出来吸引她的纸鸢,很快甩开了脸上那种迷茫不知所云的情绪,跟着宫婢们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原地上,只剩下夏云深,闻着空气里的馥郁芬芳,恍若方才是一场最美丽的梦境。

夏云深站在那里,遥看着那个背影,这是他从龙阳宫事变之后,第一次看到他,她真的疯了,真的疯了。

可她却还记得他,刚才,她甚至还想要来抚摸他,碰触他,他本想不顾一切的任凭这一刻发生,不躲不闪,求一个心的奢侈,没想到她还是收了回去,那一刻,他满是失望。

但她那句不是他,也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她在透过他看见谁,是夏桀,还是……

夏云深脸­色­一沉,想到这个可能,无疑对他是沉重的打击,转而又想到那句不是你,夏云深的脸上,又如雪山化水,温软起来。

是了,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最是敏锐,也许,只是他方才的情绪吓着了她,她说的不是你,也许,只是因,他此刻的样子太不像以前的那个沉稳隐忍的夏云深了。

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夏云深眼神,逐渐变得深邃。最近的他,的确是太过放松了些。

夏桀在步步紧逼,他只能做些微末的反抗,但终不能让夏桀的实力受到损伤,还有华家那边,也在慢慢的收缩自己的势力,朝堂上,因华云清那个蠢女人­干­出的事情,那些顽固的清流大臣,也不像以往对他那么忠诚支持,他的确,该回复过去的夏云深了。

否则,他拿不回该属于他的天下,更拿不回该属于他的漪房,若是仅仅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仅仅想着在夏桀在位的时候不被拿住把柄,被废掉,那么,等夏桀百年归老之后,漪房也只能和夏桀埋葬在一起,他也只能在剩下的日子里,独困愁城!

不!

不能这样,他一定要像个法子,在最快的时日里,将漪房带到他的身边,和他在一起。夏桀伤了她,他比夏桀更有资格和她在一起。若是他能早日登上皇位,就能早日让漪房逃离那个伤害她的男人身边,除了皇后之位,他有什么不能给她!

夏云深眼中卷起疯狂的漩涡,他遥望远方,静默良久,骤然转身。就在这一刻,原本不疾不徐的计划,迅即改变。

夏云深和漪房这一场见面,没有瞒过太多的人,更瞒不过夏桀,当听到漪房准确的交出了夏云深三个字时,夏桀的目光,变得冰霜满布,底下来回话的太监,看着夏桀的眼神,骇的发抖。

夏桀在龙座之上,端坐良久,才舒出胸口一股莫名的酸涩之意,淡淡道:“这就是她要的,朕都依她,都依了她。”

小太监虽害怕,可脑中依旧涌起层层叠叠的疑惑,皇上这依了她,是何意。

但他竖起耳朵,却再未听到上方的只言片语,唯有长久的静默之后,夏桀叫他退出去的旨意。

第13章

绕是一日春光好,赫赫窦侯府中,搭起了戏台子,只不过,一年半以前,这戏台是为了侯府的老太卷的而搭建,如今,是为了窦家的主母花飘零而建。

今日是花飘零三十五岁的生日,窦家从数月前就开始筹备,来来往往,尽是朱门大户,林苑深深,一眼望去,贵­妇­们穿梭于内宅之中,朝臣亲贵们端坐于前台之上。

瑞和在窦家几名弟媳的簇拥下,在贵­妇­之中不断穿行,可她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个居于二门边站立的修长身影上。

成亲数月,窦家剧变丛生,娘娘小产,再行疯癫,在她和蜀国公府都担心自己的丈夫地位不保,窦家上下都在用异样眼神打量他之时,他却沉稳如初,直至后来宫中传出的消息,皇上对漪妃的盛宠依然如故,他在朝堂的地位依然如故,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夫君。

只是她渐渐被他吸引,他对她却终究冷淡如初,这样下去,到底要何时,才能做到族中的要求,让他对她倾心,而不是她先失了心,父亲那边,最近已然遭了多次申斥,皇上似乎已经丝毫不给祖母的颜面,执意要追究当初蜀国公府在皇上和太子之间左右摇摆的罪过了。

若是漪妃还清醒着,以当日漪妃对自己的提点,也许漪妃会出手帮忙,可现在……

瑞和不禁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昨日回蜀国公府时,全家上下希望的眼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是国公府的嫡女,享受了家族赋予的荣光,就必须要背负着责任。但她怎敢跟他提,漪妃的病一日不好,他就一日是这副样子。

可此时,他等在二门是要做什么,照理说,这是进内宅的通道,他一个男人,不该如此……

忽而,眼睛一亮,瑞和看着前头走到窦祖年身边的窦祖安,随手抓住身边的月容,趁着无人的时候,将一脸迷蒙的月容带到了角落里面。她没有看到,就在她拉着月容的手时,远处的窦祖年和窦祖安相视一眼后,都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瑞和姐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瑞和看到月容天真宛如闺阁少女的神情,心中一阵苦涩。

她和月容在同一日中嫁到窦家,论身份,她是窦家将来的主母,比月容尊贵,可月容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快活。

窦祖安对月容如掌中之宝,捧在手中,不管月容做了什么,娇蛮也好,任­性­也好,会有窦祖安出面为她打理一切,窦祖安不便打理,她的夫君,会受了兄弟的嘱咐回来告诉她要善待妯娌。

即使月容再有出格之事,窦祖安能告诉的事情都会告诉,唯有她,从来,不能指望从他的口中得到只言片语。

为何,为何啊,是她做的不够好,还是月容愈见天真烂漫的­性­情才是男人所喜欢的,可若天真,在这深宅大院中,又怎活的下去。

“姐姐,姐姐……”

瑞和低了头,看着月容扯着她的衣袖,不由气苦,随意教训道:“月容,你我已非昔日闺阁姐妹,你该叫我一声七嫂的。”

月容不在乎的瞥了撇嘴,道:“夫君说无人之时,自不必计较太多。”

月容说话的时候,眼中有藏不住的甜蜜。

瑞和不欲再言此事,将月容拉到身边,神情郑重道:“我问你,祖安和夫君都在二门之外等候,今日可是有贵客要来?”

瑞和话问的隐晦,但月容脸上是满满的吃惊神­色­,她睁圆了眼,望着瑞和,说出来的话落在瑞和的耳中,唯剩刺耳。

“姐姐难道不知,皇上早就下了旨意,要带漪妃娘娘回来探望母亲。”

窦祖年既然已是嫡子,花飘零也成为新的窦家主母,瑞和心中自然知道,如今的窦家上下,能担得起母亲儿子的,还有谁。

可是为何!

瑞和眼中满是愤怒和凄楚,婆婆体弱,不能理事,担了一个主母的虚名,她每日在窦家费尽心思,尽了全力,为何漪妃要回家省亲的事情,就连月容都知道了,却独独瞒着她,到底,他是想要防着她什么!

月容眼睁睁看着瑞和将手中的帕子越搅越紧,不自禁的有些害怕,她也不明白,为何夫君告诉了她这件事情,又要告诉她不必隐瞒任何人,为何不必隐瞒,瑞和姐姐偏偏不知道,太多的为什么,她都想不明白。只是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起来。

月容不敢再说话,只能站在那里,陪着瑞和,直到瑞和咬了­唇­,脸上逐渐恢复血­色­,才跟着瑞和的步子,讷讷的回了贵­妇­之中。

远处的窦祖安和窦祖年将此等情景收入眼中,脸上,都飞掠过悠悠的笑意。

“七哥,嫂子她,其实也苦,你又何必非要如此刺激于她。”

窦祖年望着远处迅速恢复了平静的瑞和,目中闪过一丝激赏,语气平静道:“她既已嫁到我窦家,就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今日只是告诉她,我并不信她,若是她再和华李氏几个暗中联系,妄图还要保住于太子一党的关系,下月,就是我迎娶周将军府嫡次女的好日子。”

窦祖安一滞,劝道:“嫂子也是不易,她是蜀国公府出身的嫡女,从小深受世家教导,联姻本就是如此,谁又能真的将娘家瓜葛斩的­干­­干­净净,若是果真如此,姐姐她也不必费心将我们提拔上来。”

“住口。”

窦祖安一语未完,已被窦祖年冷脸低斥,窦祖安见到窦祖年神情­阴­郁,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

这几日来,这个哥哥,面上沉稳,可心中,已被曾经坐下的决定折磨的疲惫不堪。但又能如何。

那个时侯,他们兄弟二人,羽翼未丰,又要在窦家立足,不敢也不能驳斥上意,难道要和皇上据理力争,说那个秘密没有姐姐的命重要。只怕皇上当时就会将窦家视为眼中之钉,姐姐在宫中,也会被猜忌。

但谁又会想到,姐姐竟然真的就为此失去了腹中骨­肉­,到如今,更变得神智失常,连皇上,也后悔不已,一切,皆是命数!

第14章

“七哥,你不必如此,当日情形,实属无奈,皇上的旨意在那里,谁又能抗旨。”

窦祖年握紧双拳,目呲欲裂,深深目光幽然半晌,才怅然愧疚道:“当日我从南地而回,遇到慕容艺,原以为不过是一场巧遇,谁知,是皇上从登上帝位开始就在找他,他随我回宫复命之后,皇上就将我留下,告诉了藏漪宫之事,当时我不敢怨,但事后皇上却问过我,若是漪房身上有毒,腹中骨­肉­不能留,将如何,我当时,为了窦家,为了保住地位,竟告诉了皇上,漪房心­性­坚韧即使事后知情,也必不会有事,何况,有慕容艺在,只要及时配制出解药,一切便无忧。”

窦祖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情绪,才又道:“但我和漪房从小为伴,岂会不知,她最恨人骗她,尤其是她心中在意之人,她对皇上动了情,却是为了我这个兄长入宫,即便是慕容,她也是如朋友一般对待,但我三人,却齐齐骗了她,若非如此,她又怎会剧痛之下,不愿醒来,即便醒了,也是痴痴傻傻的模样。”

窦祖年说完,已是眼眶通红,曾经年少立下的誓言,要保护母亲妹妹的誓言到此刻,成了无情的讽刺,他不仅没有做到保护的承诺,反而成了那柄伤人的利刃。世间事,何其可笑颠倒,他对漪房,又何其残忍无情。

“七哥,你……”说及此处,窦祖安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悲凉,世家大族就是如此,一个人的得失,永远可以不去计较,不去在乎,当初的窦祖年,当初的七哥,只是姐姐一个人的七哥,不用在乎窦家,但七哥成为了窦家未来的少主,肩上承担的,就是整个家族的利益,不管骨子里对这个家族如何不屑,这种宿命的承担,也是无法挣脱的。

窦祖安不想再说此事,让窦祖年伤神,­干­脆问起了其他的事情,关于慕容艺,关于那个秘密,他一直有所耳闻,但真的就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居然一再的放过碧如歌,就是为了她手中的那条线索!

“七哥,慕容艺的身世,真的能够帮着皇上找出那东西。”

窦祖年闻言,浑身一凛,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音道:“太皇太后当年既然设了这条后路给碧家,自然就会留下其他的东西,她知道不管是皇上还是先帝继位,只要她一死,定然就会料理碧家,所以才将那线索分藏在几个敌对的人身上,最额后的钥匙,却握在碧家的手里,而碧家,碧如歌是嫡女,身负碧家众望,她定然知道一些东西。至于慕容艺他……”

窦祖年目光微黯,嗓音低哑道:“他本是漪房的良配,只可惜,若不是他那身世使然,今日也不必……”

窦祖安就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猜测,试探道:“他真是……”

窦祖年对这个左膀右臂一般的弟弟,从来未有过隐瞒,明白他所言,沉重的点了点头,窦祖安登时被惊得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站稳后,倒吸一口冷气。

“世间上居然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难道那个人就不怕……”

窦祖年冷哼一声,讽笑道:“有和可怕的,这皇家肮脏事,又何止这一星半点,只不过,最后承受这些报应的人,往往不是那些作孽的人,却是后世子孙罢了。”

“那慕容家如今的那位夫人岂不是凤舞长公主的……”

“不。”

窦祖年目光黯淡的摇了摇头,淡淡道:“慕容艺的亲娘,早已死了。若非如此,他的恨意,又何至于至此,非要和那人不死不休才肯罢休。”

窦祖安终于将前后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背脊冰凉的同时,叹道:“难怪,如今的慕容家即使迁居塞外,可依旧四处找人追杀碧家,慕容家善解毒,碧家善用毒,两家本就是死敌,事情的根源,又是当年的太皇太后做下,慕容世家绕不过那人,更绕不过碧家。”

窦祖年摸了摸手中的玉扳指,低低冷笑,“若非慕容家能够克制碧家奇毒,皇上又何必对慕容艺如此礼遇,你以为,当真是血脉骨­肉­之情?”

窦祖安闻言就不再说话,今日他知道的消息已经足够,很多事情,即便是他这个当家做主的哥哥,都只是一知半解,但一知半解接,也是最好,不管今日和皇上如何关系,心腹手下,皇家秘辛,终归不是他们该去探查的。何况,皇上,那位天子,早有明言,他会宠着护着姐姐一辈子,但所有的皇宠恩典,也仅仅是到了姐姐身上,也许还会有姐姐将来的所生下的皇子皇女,可绝不包括连窦家的人一并庇护。

从来,伴君如伴虎啊。

眼尾余光看到窦祖安隐隐有些担忧的神情,窦祖年眸光轻转,知道他是在担忧什么,拍拍他肩膀,淡淡道:“放心,我既然敢知道这些事情,就必然有把握皇上将来不会对窦家下手。”

窦祖安对于窦祖年一向佩服,点了点头,此事就此揭过,不再提起。

兄弟二人重又静默的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着,今日天子和漪妃要驾临窦家之事,窦家上下,知者寥寥,他们若不在此亲迎,真是出了差错,只怕就不是给这场寿宴锦上添花,而是祸患一场了。

原本窦祖年也想过要正式接驾,只可惜夏桀有心要探查如今窦家的声势,想要知道今日寿宴,到底会有多少人前来拜贺,不愿先将自己要来的消息透露出去,执意要对那些朝臣来个措手不及,窦祖年只得作罢了,就连族中的长老也一概隐瞒下来。但如此,就让窦家的防护格外艰难起来,窦祖年和窦祖安兄弟二人,都不敢有片刻的放松。

及至宾客聚集,人流如注,前面窦家宗老们已然支撑不住,仍看不见窦祖年前来招待宾客,派人去催时,那赫赫天子銮驾,终于停在了窦家的门口,让所有人,都被一声凭空惊雷震得云里雾里之中,唯有窦祖年和窦祖安在二门之中,听到外间闹声,心,松了一半。

第15章

夏桀的到来的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没有人想到,天子会突然驾临,就连窦家上下,狂喜之余,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尤其,皇上此次,还带着由他们窦家所出,极为得宠,却被称为疯妃的漪妃,他们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夏桀对于在场之人的面目各异,似乎毫不放在眼中,只是飞快的扫了一眼面前接驾的众人之后,搂紧了身边左右张望的漪房,淡淡道:“窦祖年和窦祖安可是在内宅后院之中。”

窦威神情一僵,误以为夏桀是要追究窦祖年和窦祖安未来接驾之罪,心中暗自咒骂去传话的小厮动作太慢,嘴上辩解道:“皇上恕罪,犬子二人……”

未待窦威将一肚子想出来告罪的话说完,夏桀轻飘飘的挥了挥手道:“不必再说了,朕早就交待过他们二人今日现在内宅中打点,以防漪妃遇上生人不适,你叫个人,带路吧。”

众人无不露出惊讶的神情,皇上此言分明是说早就定下了今日要亲往窦侯府的事情,可却瞒着,没有经过礼部打点,也未在朝上宣布,甚至连窦家一应人等都被瞒在鼓里,看样子,除了窦祖年和窦祖安这两个窦家如日中天的少辈外,无人清楚。

皇上此意为何,是要试探窦家,还是要试探他们,想到方才停住在身上的一阵目光,众人不自禁觉得又有些汗流浃背起来。

窦威心中同样和其他人一般,有千般猜度在心头,更有些恼怒于窦祖年和窦祖安竟将他都瞒住,不过此事不是计较这些的事情,他听到夏桀所言,立刻从地上起身,弯了身子,也不敢叫人代劳,亲自带了夏桀和漪房往后院而去,同时飞快的给府中管家使了眼­色­,要他在前面清道。

夏桀搂着漪房,步伐悠然,似乎未察觉所有人的窥视目光,只是偶尔低头一望,想要看看怀中的漪房,是否和他所期待的那般,有其他的神情。

然而,夏桀看到的,依旧是那个满脸新奇的女子,对于突然出现的众多人流,极为好奇,不肯有片刻的安分。

看到漪房眼中的稚气天然,夏桀就一怔,心中又酸又痛,说不出是何样的感受。更不知该是喜还是忧。

他今日带着漪房回来,一是想要全漪房的一片孝心,不管漪房如今到底如何,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发过誓言,从此以后绝不会有半点亏待的女子。她当初为母进宫的事情,他既已知晓,就想为她做到最好。

可他更是想知道,漪房,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痴!

漪房自从心智失常之后,从来就跟他在一起生活,轻易不肯让她见其他的人,即便是窦祖年,她也少见,初初见面的时候,更是认不出来。

可那日在御花园,漪房居然能一面之下,就将夏云深认出来,这是和原有,加上暗卫回来禀报的事情,不由得他心生疑窦。

不是他不在乎漪房,正是因太在乎,所以他才知道,他的漪房,是个多聪敏的女子,对于不可能的人事物,从来不会多费半分心思,夏云深对漪房有情,他明了,可漪房,对夏云深,却绝无私情。

漪房疯癫的连窦祖年都认不出,却能记得夏云深,还能以只言片语激出夏云深藏于心中多年的怨气,这样的漪房,要他如何相信她的疯癫!

可漪房的眼神,漪房的动作举止,漪房的一切,都表现的如此无懈可击,他寻不着半分异样,只能任凭那丝怀疑在心里扎了根,今日带着漪房回窦家,回到这个充满她回忆和愤恨的地方,他是想知道,漪房,会不会有片刻的失神,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然而,依旧什么都没有。

难道,漪房终究还是真的疯了?

夏桀搂在漪房腰肢上的手一紧,漪房就呜了一声,不满的抬头瞪他,夏桀看到漪房娇憨的神情,痴痴一笑,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漪房立刻就又将注意力放到路旁的雕梁画栋上去了。夏桀心头,顿时苦涩一片。

他不是期望漪房能够变得聪明,事到如今,只要漪房能够快乐欢喜的过着,是否聪敏慧黠,已然不必再去计较。

让他心神不属的是,若漪房是想要报复他,装作痴傻,他可以承受这等报复,但漪房的心,依旧处在天长日久的折磨之中,那又何必。

他还担心,漪房的报复,到底想做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若是漪房的怨恨到了要拿大夏江山做赌注之时,他又该如何选择。

越想,越是绞痛,越想,越是无解,夏桀的眼里,已是一片萧索。

可不管如何,都要先知道漪房的状况,才能做出最后的抉择了。

夏桀心有怅然,没有注意到已然走到二门之前,窦威不敢打扰,眼尾余光扫了一眼夏桀身边的漪房,只看到一个满面欢喜,不知人事的女子。窦威不禁恼怒惋惜之极。

好不容易窦家出了这么一个女儿,乃是窦家百年难得的好事,若是那个皇子能够生下来,若是这个女儿不曾疯癫,窦家,今日在朝堂上的声威绝对不止于此,偏偏!

都是碧如歌那个贱人,还有寿国公府,康王府,若没有他们前几次的下手,他的女儿也绝不止于此!

这一刻,窦威前所未有的激起了和太子一系的嫌隙之心。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娘娘。”

窦威不敢出言打搅夏桀的神思,可窦祖年敢,他从知道夏桀来到了窦侯府开始,已然吩咐瑞和带着一应女眷回避,直至此时,遥遥看见夏桀等人的人影清晰可辨,便急急的上前来接驾。

“爱卿免礼平身。”

“多谢皇上。”

窦祖年站直了身子,眼神望着依旧只知道笑意的漪房,眼角胀痛,正要说话,一个尖锐的叫声忽而传来,打破了肃穆的沉寂。

“皇上,皇上,求您为臣­妇­做主啊,皇上……”

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一名浑身素­色­的女子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只不过,她被护驾侍卫拦在了刀剑之外,不得看见,可尽管如此,她的口中,依旧声声呼喊着做主二字,让窦威的整张脸,都变得乌青。

第16章

“窦爱卿,这是何人。”

夏桀面容平静,望着面前跪立的女子,不理会她一脸的惊愕之­色­。

窦威拿不住夏桀的意思,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在旁边的窦祖年和窦祖安二人,哪知道,只看见二人将眼神投注在了其他的地方。他不得不垂头丧气的回禀。

“回皇上的话,此乃,此乃微臣的第八女,窦漪心。”

窦威话音刚落,那凄厉喊声又窜了过来,窦漪心似是觉得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就在后头又喊道:“皇上,皇上,臣­妇­有事要禀奏,有要事要禀奏,事关漪妃娘娘身体康泰,还望皇上……”

这一次,夏桀收回了开始得面无表情,毫不在于,果断道:“让她过来。”

窦威浑身一颤,讷讷的应了声是,却道:“皇上,此处有光日刺眼,皇上可要移驾往屋中,再行问话定夺。”

夏桀深深的看了一眼窦威,良久才道:“准奏。”

窦威舒出一口气,将夏桀和漪房引着往内宅之中最宽敞明亮的主屋而去。经过窦漪心身边时,眼神冷冽,好似那根本不是他的血脉,只是他生来的宿敌。

事实上,若是可以,窦威真想亲手掐死这个女儿,同是他窦家女儿,为何一个就可以即使疯癫也得皇宠,一个却只能给他窦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烦忧。

窦威没空多想,将夏桀和漪房安顿好之后,趁着夏桀还在哄着漪房吃茶的空隙,急忙寻机出了来,他也不敢叫在里面陪驾的窦祖年和窦祖安二人,只能将怒气全部发泄在等待夏桀召见的窦漪心身上。

当看着窦漪心一身绸缎脏污不堪时,窦威眉心跳了几跳,斥道:“你放肆,居然敢擅自惊扰圣驾。”

窦漪心随和窦漪澜同为窦王氏所出,昔日也是嫡女的身份,但窦漪澜是嫡长女,而窦漪心,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幼弟幼妹,在窦家来说,身份不是特别尊贵,尤其,窦威对于女儿,一向不重视。

但窦漪心有一副好容颜,和漪房长的有三分相似,世人皆知窦家有女名漪房,宠冠后宫,绝­色­丽人。

可窦漪房已是漪妃,自然不敢有人再肖想,于是窦漪心这名长的肖似漪房的窦家女,一时之间,求亲者众,然而,最终,窦漪心却被窦家宗族长老做主许给了廉王做侧妃,不为其它,就为了那同源之血。

窦家宗族长老也有他们的思量,窦家女,其它宗族世家的女儿,想要入宫分的皇宠,已是不能,天子心悦漪妃,不离不弃,天下皆知,既如此,想要让宫中诞生一名有窦家血脉的皇子,还是只能落在漪妃的身上。

可不管漪妃皇宠如何,这名皇子生下来,决不能有疯癫之兆,既然同源之血才可试药解毒,那廉王和皇上血脉自是亲近,但若为了廉王生下试药之子的人是窦家女,也许这药来的更可靠一些,加上廉王正好耳闻窦家有女窦漪心长相肖似漪妃,上门求亲,聘为侧妃,窦家顺水推舟,并未推辞。可正是这一切,造就了窦漪心的愤慨。

她自以为自己长得肖似漪房,百花宴上,就该是她去崭露头角,而非是窦漪澜,窦漪蕊等人,若是她去,想必已然得到皇宠。可窦漪澜以嫡长女的身份,将她排斥在外,如今她又被送去给了廉王做侧妃,廉王身份高贵,但再高贵也不能高贵过天子去。

但木已成舟,她本想认命,若真能生了一个拯救漪妃腹中皇子的孩子,将来她就是漪妃的恩人,未来太子的恩人,她的地位,也会稳如泰山,谁知道,碧如歌那个女人,竟不容她生子,她这一次,拼着回来,就是要告诉皇上,碧如歌,根本无心为漪妃解毒!

是以,她自以为手中捏着真正的秘密,根本不将窦唯的警告放在眼里,只是随意撇了撇­唇­,就道:“父亲放心,女儿行事,自有主张。”

窦威气的胡子发颤,怒道:“你有什么主张,你跟你娘一样,都是天生的惹祸坯子,也不知道你娘是如何教养的!”

窦漪心一听此言,怒从中来,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敢顶撞窦威太过,礼仪孝道,如同一座山,压在她身上,这是大夏世家儿女们从来不敢质疑的,就算是心有不满,也只是压在心里罢了。

窦威见到窦漪心不说话,心里的怒气,略略平了一些,此时也不能详细问话,打探窦漪心到底有什么秘密,非要禀告皇上,还要惊驾,可他生怕窦漪心不会说话,触怒夏桀,又知道如今的漪房,是指望补上的。只能压住火气,细细叮咛道:“你要记住,待会进了去,皇上问话,你多看看祖年和祖安的眼­色­再说话。”

窦漪心即使不是受宠的嫡女,也一贯自认为是嫡出,窦王氏莫名被废了正妻的身份,窦祖年这个庶出之子变作了嫡出,她早就心中不满,但也知道,如果将来她想要有娘家势力依靠,想要争得一席之地,此时此刻,就不得不向这一兄一弟低头,便讷讷应了。

窦威见此,终于放了一半的心,这个女儿,虽说是窦王氏所出,不过论起识时务来,比窦王氏和窦漪澜强的多了。

没来由的,窦威想起关在家庙依旧吵闹不休的窦王氏和嫁去了陈府做贵妾,却日日传来跟主母大吵消息的窦漪澜,眉心急促挑动了几下,怒气又高涨起来。

窦威和窦漪心在外面的交谈,落在屋中几人的眼中,不过是笑话一场。

夏桀一手捏着漪房的手腕,不让她因为好奇离开自己的身边,一面笑道:“你们这位妹子,倒是有些不拘一格。”

窦祖年冷冷的嗤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厌弃,“窦王氏教出来的女儿,有何高贵可言。”

夏桀闻言但笑不语,他对于窦家之事,无心­干­涉,窦祖年身为他看重的心腹,若是连区区家事都处置不了,也就再无留在他身边的道理。

不过,窦漪心被送到廉王府做侧妃的事情,他早已知晓,此次而来,另有所谋,但窦漪心一事,实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他想知道的是,窦漪心所言,和漪房有关的那句话,是否是真相。

“窦漪心被送往廉王府,身边可有安排?”

既然窦漪心是被窦家决定送往廉王府,夏桀不信,窦祖年和窦祖安没有在此事上Сhā手。

窦祖年和窦祖安闻言,眼神一敛,默然不语,夏桀见状,心知有异,嗤笑道:“怎么,出差错了?”

窦祖安一脸惭愧,从位上起身,长鞠一躬道:“祖安羞愧,此事乃祖安一手安排,但送往廉王府陪嫁的数名婢女嬷嬷,在入廉王府后第二日,就突发暴疾而亡了。”

窦祖安说完,心中忐忑不安。

将窦漪心送入廉王府,不仅是为了让窦漪心孕育一个血缘更加相近的孩子,更是为了查探廉王府中事。

当年太皇太后将那秘宝所藏之地分为八份,寿国公府,康王府,窦侯府,慕容世家,景安帝,廉王,皇上手中各的了一份,就是为了让这些利益不同的人彼此压制,而最要紧的两份,就握在碧家和慕容世家手中,太皇太后可谓是机关算尽,为保碧家费尽心血,但却罔顾了大夏皇室的利益。

这秘宝一日不能拿回天子手中,则大夏皇室根基不稳,天下随时都可动乱。景安帝手中那份,传给了太子,窦侯府那份,却早已在十几年前,就被那人设计夺走。如此,皇上饱受掣肘,为了夺回东西,这些年,对寿国公府和康王府等,都是隐忍不发,既是顾忌他们手中势力,也是顾忌那东西。

到了这个时侯,眼看寿国公府和康王府都被步步打压的毫无回击之力, 慕容艺也为了心中恨意,答应和皇上联手,揭开秘密,找到东西,可廉王那里,这么多年,却是毫无进展。

廉王这许多年在朝中,都是毫不张扬,只顾着寻欢作乐,但若非有过人的本事,为何能让太皇太后选中,这秘密,虽惹帝王嫉妒,但没有本事,如何护得住,太皇太后既然要几家互相压制,保住碧家的根基,就不能让那东西轻易地从她安排的人手中流到皇上手里,是以,廉王,绝非面上这般简单。

可这一次,廉王亲自上门求娶窦漪心,本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既能为漪妃解毒尽心,又能名正言顺的安排人手Сhā进去打探消息,哪知道,那数名­精­心栽培的好手,一夕之间,就会被人灭了口。

坏了如此大事,窦祖安在夏桀面前,不由赧然。

可夏桀静静的思忖片刻之后,却朗声一笑,胸有成竹道:“无妨,无妨,既然我那二哥终于出了手,此事就好办了许多。”

窦祖安惊愕片刻,望向窦祖年,良久,看到窦祖年眼中意味深长的目光,方才顿悟。

对啊,廉王多年隐忍不发,只顾避祸,此时一反常态,向窦家求亲,想要做出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但另一边,还是不放心,出手处置了陪嫁过去的人,这就说明廉王心中此时早已忐忑不安,或者是心动了。毕竟那秘密太过重大,而今,掌管着最重要那一部分秘密的碧家嫡女就在他的身边,为他正妻,难免,他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皇上早就想要借机铲除仅余的几位藩王,无奈当初下手时,那些皇室藩王主动都交了权柄,而碍于情面,反而尾大不掉的留了一些人下来,大夏以仁义治国,不能再师出无名的处置,若是此次连酒­肉­玩乐的贤王都生出了别样心思,那要处置起其他人来,一个防患未然的名义就能堵上所有人的嘴了。

大善也!

窦祖安眼眸一亮,惊喜不已。

夏桀见到窦祖安如此之快就明了他的所思所想,略略安慰,他低头看了看身边把玩着手指头的漪房,面容上,不由得又现出了一抹愁绪。

漪房,漪房,我如今做事全不不避讳于你,所有的事情,都坦然在你的面前,­阴­谋也好,人命也罢,都尽皆在你的面前展开,你若果真清醒,会否原谅我当初欺你之罪,会否再容我重新爱你惜你。

眸光深深,一片爱恋,只是那个被无限柔情目光包裹着的女子,浑然未决,没有抬头给予任何的回应。

夏桀静静望着漪房的样子,落在窦祖年和窦祖安两人眼中,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是长长一叹。

世间事,多是如此,做之时,只觉不悔不痛,可到了最后,却直觉天地无光,日月黯淡,了无生趣起来。

窦祖年静默良久,饮下一杯清酒,才不得不出声­干­涩道:“皇上,微臣那位妹妹还在屋外候着呢。”

夏桀头也不抬,挥了挥手道:“叫她进来吧。”

窦家女,除去漪房外,资质鲁钝,夏桀本就对于窦漪心所谓的消息抱有多大希望,不过是想从她身上得知,漪房的药,到底进展如何罢了。

窦漪心怯怯的走了进来,只是近前一望,就失了心魂,望着夏桀,竟忘了低下头去,眼中满是迷醉。

世间上,竟有如此男子,天子之威,原是这样的摄人魂魄。

窦漪心舍不得移开眼,但心,同时更加怨恨起来。

这样一个帝王,和那个廉亲王简直是天差地别,为何当初就是窦漪澜进了宫,参加了百花宴,反而图惹百般笑话,为何不是她,若是她,若是她,又该如何!

夏桀身为天子,早已习惯了别人如此目光,他低着头,继续和怀里的漪房轻声慢语,柔柔的哄着说些什么,不管漪房说的话,如何不着边际,他都觉得欢喜,嘴角上都是笑意。

窦漪心见状,扯出一个嫉恨的笑来。不管在旁边心急担忧的窦威如何暗示,只做不见,一径痴痴的望着夏桀,心中只想着,方才隔的太远,竟没有仔细看清,这一次,一定要看个清楚,烙印在心上。

窦威见自己的女儿如此不经事,天子还是一副散漫样,不知道意欲何为,气急,朝着窦祖年和窦祖安使了眼­色­,窦祖安实在避让不过,忍住心中的笑意,轻咳一声,掩­唇­道:“启禀皇上,家姐静候皇上垂询。”

第17章

听到窦祖安的话,夏桀方才略略抬了头,一望之下,看见窦漪心仿似饥渴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射­过来,眉眼之间,竟有搔首弄姿之态,夏桀眉峰聚起,眼里,堆叠起层层怒意。

好大胆的女子,纵使别的贵女,多有不堪,但也不似她,已嫁做人­妇­,还敢这般作为。

怒过之后,却是一晒。

这样的女子,被廉王娶到了王府之中,不管廉王是出于何种目的,只怕,心中,都会被气急,也算是一桩好事。

夏桀愉悦的勾起­唇­角,不过,望着那张和漪房形似而神不似的脸,依旧难以有什么好心情。

赝品,终究只是赝品,这张脸,媚俗不已,哪有漪房的妖而多姿,魅而出尘。居然还有人道这张脸和漪房相仿,真是岂有此理。

想着这些,夏桀的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落在地上的窦漪心眼中,却是一喜。

皇上对她笑了,这是何意,果然是被她倾城之姿打动,若是皇上有心怜爱她,嫁入了廉王府又如何,世间多有­妇­人再嫁之事,就算不能做名正言顺的皇妃,只要能得皇上宠爱,世人也不敢再有轻慢她者。

“她是谁……”

一直窝在夏桀怀中未曾说话的漪房在此时突然出言,瞬间就把夏桀的注意力吸引了回去,看到低头和漪房轻声慢语的夏桀,窦漪心早已忘记了今日来的缘由,用眼睛死死的瞪着漪房,恨不能剜出两块­肉­下来。

在一边坐着的窦祖年,见到窦漪心不善的眼神,脸­色­,顿时­阴­沉,手里的酒杯,也被捏的变了形。

似是察觉有人在冷冷的看着她,不由一颤,才发觉目光的主人是窦祖年,她很想挺起胸口,怒视回去,但无奈窦祖年早已非昔日任人欺辱的吴下阿蒙,此时的窦祖年,经过南地历练,朝廷风云变化,浑身,累积而成的杀气冰寒迸发出来,让窦漪心惊骇不已,最终无能为力的垂下了头去。

窦祖年却依旧没有收回目光,窦祖安在旁看到此等情景,对上一边站立的窦威求助眼神,心中思量,到底是父子,不能全无交际,低低唤了一声:“七哥。”

窦祖年这才收回视线,手中握着一杯清酒,一饮而尽,眼尾余光一直注意着夏桀和漪房。

“她是谁……”

漪房眨了眨眼,眼神儿清亮,她对面前的女子,有万千好奇,好像就从铜镜之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般。

夏桀粗糙的指腹从漪房额头一路往下,点上她的朱­唇­,含笑道:“傻丫头,觉得她长的像你?”

漪房眯着眼儿,点了点头,双手摇摆,比划出一个圆形,吐出两个坚定无比的字:“铜镜。”

夏桀一怔过后,缓缓明白过来漪房之意,漪房心智全失之后,对于生活中的一切,都抱着一种学习的姿态,宫中铜镜,可以正衣冠,但不能完全的显示出人的面容,只能隐隐显示出一个轮廓,也许,漪房看见这个和她有几分相似的窦漪心,就以为是铜镜里的她,出来了吧。

这般懵懂么……

夏桀­唇­角释出一丝轻叹,不顾周围众人,将漪房从旁边椅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漪房,她不是你,不是你呵。”

纵使长的一模一样,也不是他的漪房啊。

对于这个回答,漪房显然不明所以,她困惑的望着夏桀,又扭头去看了看窦漪心,忽然晃了晃夏桀搂在她腰上的手臂。

夏桀低眸,含笑看她,就看到她指了指地面,示意自己要下去。

窦家防卫森严,对于窦漪心,夏桀也有十足把握,这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在他的面前伤到漪房,示意夏桀莞尔一笑,纵容的顺从了漪房的意思,敞开怀抱,看着漪房下了地,双手覆在身后,慢慢围着地上跪着的窦漪心绕圈子。

夏桀看惯漪房的所为,不以为意,窦祖年和窦祖安一脸的诧异,他们都没有想到,曾经那个聪明绝顶的姐姐或者妹妹,神志失常之后,竟是宛如三岁幼儿一般,好玩好动。

而窦威,再一次铁青了脸,可不管他如何觉得漪房所为丢了窦家的颜面,他也不敢斥责,天子在旁,漪妃位尊啊。

唯有窦漪心,见到漪房仿若打量什么稀罕物品一般的眼神,恼怒不已,忍了又忍,加之觉得夏桀先前那一笑,似是对她另有深意,终于没有控制住,俏脸生晕道:“娘娘,您是后宫的娘娘,怎可如此没有规矩,还是快回位上坐好吧。”

窦漪心自以为已然足够的控制了脾­性­,可漪房还是被吓得不轻。

她不明白,为何镜中的自己,竟会开口斥责她。受惯夏桀温柔呵护的漪房,登时缩了回去,怯怯的抱住夏桀的腰,不肯再松手。

早已窦漪心开口之时,夏桀脸­色­刹那骤变,只不过唯恐漪房害怕,没有出言怒斥罢了,此时拥漪房在怀,刚要发作,面前发生的一切,却让周围众人都惊骇不已,而夏桀,最初的反应就是拿手捂住了漪房的双眼,同时冷冷的环视周围侍卫拥上前来,做护驾之举。

“来人,来人,护驾,护驾。”

窦威从窦漪心进来开始,就站在窦漪心的身边,此时脸­色­最是苍白,软倒在地上,勉强站起来之后,一边仓皇大喊,一边看着面前从活生生的人化作一滩血水的窦漪心,脸部肌­肉­剧烈的抖动,忍了又忍,才没有吐出来。

至于引发­骚­乱的窦漪心,早已从头顶开始,一寸寸的融化了下去,连哀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成了腥臭的血水,再不复之前的嚣张厉­色­。

“这是!”

窦祖年和窦祖安从刚才注意到窦漪心开始融化之时,就眼明手快的站到了夏桀身边,看到窦漪心眨眼就变成了一滩水,窦祖安不由得眉心轻跳,掩不住哑­色­,惊愕半晌,才能挤出两个字,最终也化作无声。

窦祖年神情­阴­沉如水,他默然良久,走到那血水边上,俯身一望,一股刺鼻腐臭扑面而来,看到血水在日光之下,隐隐透出一股冷幽的暗绿­色­泽,回身望了望夏桀,吐出四个字。

“碧水寒毒。”

夏桀登时抱紧怀中漪房,压住她在胸膛乱动的头,眉峰聚在一起,眼中爆­射­出怒火。深吸一口气之后,夏桀拂袖道:“将此处打理­干­净,另行备屋给朕和漪妃歇息。”

在窦家出来低等事情,而且是自己的女儿带毒见君,虽说没有伤到圣驾,可窦威也心中惴惴,此事一旦传出,若是皇上有意怪罪,就是行刺皇上事败的罪名,他心中自然担忧,如今夏桀既然未提窦家罪名,他放心不少,喘了一口粗气,急忙去打点安排,又叫窦祖年和窦祖安护送簇拥着夏桀和漪房去其他的房间。至于走过地上那摊血水时,窦威面容不改,反而隐有厌恶,似乎那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所化。

刚一到了新的屋子,安顿好漪房,夏桀就立刻掀翻了面前的桌案,碎木满地流泻,而窦祖年和窦祖安也是默然无语,面对夏桀的斥责,丝毫不能辩解。

窦漪心回府,倒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尤其是窦祖年,自问对于窦家人­性­,拿捏得炉火纯青,既然如今他的母亲乃是窦家主母,他在窦家的地位又是如日中天,窦家不管男女,只要能沾上关系的,无一不会回来,即便是窦漪澜,不也带着婆家人回府了。

可窦漪心冲撞圣驾,就是在他的预料之外,但原以为,窦漪心不过是个小女子,不能做出什么事情,谁知道,就是这个疏忽,就出了这一场差错。

窦祖年垂首立在夏桀面前,满面愧疚。

夏桀见道窦祖年和窦祖安的样子,气恨不已,负手在屋中走了几圈,一抬眸,就看到内屋中在软榻上玩着九转玉玲珑的漪房,后怕涌上来,怒道:“窦漪心什么时候中了碧水寒毒,你们居然毫无察觉,若今日不是凑巧漪房逃了她的身边,只怕漪房就要连带身重奇毒,到那时……”

夏桀说到此处,胸口紧缩绞痛,脑海中充斥了满满的惧意,若是漪房化作了一滩水,化作了一滩水,只是这么一想,夏桀的后背,登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踉跄两步,退在了身后的木椅上坐下。

窦祖年和窦祖安闻言,更加愧疚不安,尤其是窦祖年,对于自己一再的未能善尽兄长保护幼妹之责,早已是如同万蚁噬心,无论如何,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一句。

屋中一时沉寂下来,许久之后,夏桀一手撑着额头,语调哑然,明显倦极道:“那毒,果真是碧水寒毒?”

窦祖年双眸隐现利光,抱拳道:“启禀皇上,微臣昔日曾阅览过慕容世家的典籍,上曰‘碧水之毒,呈天之寒,花世间万物于无形,转生而成幽碧,是为碧水寒毒。’所以微臣断定,这却乃碧家的碧水寒毒。”

“碧水寒毒,碧家!”

夏桀瞳孔紧缩,右手重重一锤,身边桌案随之画作无形虚空,里屋的漪房听到这巨响,吓得缩了缩身子,­唇­一扁,呜咽出声。知道自己吓到了漪房,夏桀急忙从位上起身,冲进里间,将缩在床角的漪房搂在了怀里。

“漪房,别怕,别怕,无事无事。”

漪房脸上布满惊骇之­色­,拼命地往夏桀怀里缩去,随后而来的窦祖年和窦祖安见了,都不由得一阵心酸。曾经那么聪敏的女子,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窦祖年看了半晌,难掩心头苦涩,怅然道:“皇上,果真毫无办法了吗?”

夏桀一滞,紧了紧怀中女子,坚决道:“不管如何,她都是朕的妻子,若有人想要伤她,朕绝不轻饶!”

窦祖年和窦祖安眼睛皆是一亮,窦祖安抢先道:“皇上以为,今日之事,实为碧家冲着漪妃所来。”

夏桀冷冷一哼,面容上露出几许鄙弃道:“是也,非也。”

他又轻轻拍了拍怀中的漪房,才淡淡道:“你们能认出这碧水寒毒,可朕更知道,这碧水寒毒,毒­性­炽烈,发作之前,毫无征兆,又无解药,是以碧家之人也畏惧甚深,将这药只传给碧家嫡系一脉,其余人等,纵使为碧家子,也概没能得,所以,除了碧如风这个碧家仅剩的嫡子,朕想不出,还有何人能配制出碧水寒毒。”

“可碧如风如今在我们手中,那毒……”窦祖年失声一语之后,面容­阴­森道:“是碧如歌。”碧如歌和碧如风姐弟情深,碧如歌上京为了家族谋利,碧如风定然会交给碧如歌防身之物。

夏桀点点头,“碧如歌虽暂时受制于我们,不过她绝非善类,能从碧家一众子女中脱颖而出,她的心机手段,不能等闲视之,她被朕逼迫下嫁于廉王,可谁知她如今不会鼓动廉王用他手中之物和碧家联合,来对付朕,若朕身亡,夏云深身死,廉王,就是最能继承皇位的人。”

“皇上的意思是,廉王已起谋逆之心,所以才会联合了碧如歌在窦漪心身上种下剧毒,想要弑君?”

窦祖年和窦祖安自己将这个推测说出后,都觉得无论如何,令人不敢置信。

别说窦漪心无甚心机能够做成此事,就算是她能够靠近圣驾,她一无武功,二无其它的毒药,只凭伤己的毒药,不可能有必胜的把握,然则弑君一事,关系重大,以碧如歌之心机,怎么如此冒险。

果然,夏桀听了弑君一言,轻轻一晒,摇了摇头。

“不,她想要的,并非是朕的­性­命,而是漪房的­性­命。或者,这一次,她谁的命都不想要,只是想要给朕一个暗示而已。”

“暗示!”

窦祖年和窦祖安同时脱口惊骇。

用一条命,做一个让人处于云雾之中的暗示,碧家女,碧如歌,真是难以揣测。

夏桀­唇­角弯起一抹轻讽,低头看了看怀中懵懂不知的漪房,讽笑道:“世人都传言,碧家女乃是大夏皇室命中注定深爱之人,是以碧家女累岁有傲骨,自认容颜无双,贵及无匹,朕观碧如歌此女,乃是碧家其中翘楚者。”

第18章

夏桀的脸上嘲讽更甚,幽幽继续道:“碧如歌自进宫以来,想尽法子要朕垂青于她,不过都功败垂成,到如今,她被送入廉王府中,但碧家交给她的责任,她未做到,就得想其他的法子,想来她心中也知,朕拿了碧如风,等她配制出解药,朕必会用碧如风逼她透露碧家藏秘所在,所以,今日她不为其它,只是给朕透露一个讯息,告诉朕,只要她想,用碧家之毒,依旧可以无声无息的除去任何一个人,或许这一个人里不包括了朕,但想要除去朕在乎的人,还是了如指掌。非但如此,她还想要告诉朕,若是将她逼到了绝路,她就会和廉王联手,到那时,即便是弑君,她也再所不辞了。”

“皇上所言,是碧如歌故意让窦漪心知道她不欲让其生子,再让她趁这机会回窦家面见皇上,算好时辰,要让皇上亲眼所见窦漪心化作血水。”

“不错。”

夏桀面­色­沉郁,气恨道:“碧水寒毒沾者即亡,碧如歌算计好了窦漪心会找朕告状,这不奇怪,可朕想知道的,是碧如歌如何会知道朕今日会带着漪房前来窦府!”

说到此处,夏桀语气,陡然森寒无比,直直­射­向窦祖年和窦祖安二人,让他们忍不住心生惧意。

这一次接驾,的确只有他二人得知,即便是有外心的瑞和,也是在今日才知晓,绝没有可能和外界联系,何况,瑞和和蜀国公府一直求的就是一个平衡之策,想要在皇上和太子争斗的过程中,保住蜀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又如何会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和碧如歌联系起来。

那到底是谁事先向碧如歌泄露了这一件事,以致碧如歌事先在窦漪心身上种下剧毒,公然挑衅圣驾。

窦祖年和窦祖安面­色­不郁,思索良久,窦祖安的神情,却渐渐凝重起来,一个揣测在他心底若隐若现,他虽不愿相信,可此时大局为重,若不能消除了君王戒心,今后窦家,就举步维艰了。

“皇上,微臣曾告诉过微臣贱内皇上要在今日驾临窦家之事。”看到夏桀锋芒眼神­射­过来,窦祖安一凛,急忙又道:“皇上,微臣告诉月容之后,已将她限制在府中,不得出行,左右也有窦家暗卫看护。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

惊雷质问向窦祖安压来,窦祖安面容惨白,他和月容,乃是出于两家利益需求,方才联姻,可月容虽娇蛮,但心­性­纯良,绝不是一般的贵女,他心恋慕,从不曾多所为难,反而是多方维护。没想到当初为了试探七嫂,告诉了月容此事,要她帮忙唱出戏,却惹出了这等事情,真叫他好生懊恼。

看到窦祖安不说话,夏桀神情,逐渐变得森冷起来,窦祖年急忙道:“皇上息怒,月容不曾出府,也绝不敢有谋害皇上之心,只是月容和太子妃交好,前日宫中曾有一嬷嬷,以太子妃之名,前来看过月容,微臣等当时也觉惊疑,毕竟太子妃……”

窦祖年想了想,还是避话道:“毕竟太子妃如今在藏漪宫暖阁中休养,轻易不能派人出宫,可月容认得来人是太子妃身边的李嬷嬷,所以臣等虽派了两名小婢女在旁边,还是让她们见了面,兴许,就是那时,月容不查,泄露了皇上今日要来微臣家中的事情。”

夏桀锐利的目光停驻在窦祖年兄弟二人身上良久之后,又低头看了看身边的漪房,才淡淡道:“花夫人寿宴,以碧如歌之狡黠,不管如何,即使没有十成把握,也会派窦漪心过来,此事就此作罢。”

随着夏桀一语落地,窦祖安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夏桀看到他明显放缓的神情,­唇­角舒展,脸上神情几分飘渺,徐徐道:“昔日你姐曾言,要你寻一知心人,现在看来,月容虽未必是你的知心人,不过,也是你放在心上之人。”

窦祖安霎时哽咽一声,朝漪房看了看,见她依旧一派天真,对屋中方才所发生之事,半点都不知晓,不觉难受的摇了摇头。

夏桀只是随心而言,见到窦祖安和窦祖年脸上都凄凄不语,心中也有几分萧瑟滋味。这么多月以来,他辗转难眠,盼着怀中之人醒过来,又惧怕着怀中之人醒过来,怕她醒了,会恨,会难受,会不痛快,又怕她不醒,若自己真是有朝一日,不甚事败,她将成|人脚底之泥,任人践踏,半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好不容易知晓她似是有意激起夏云深和他之间的矛盾,以此来报复他,可到底,还是镜花水月一场,什么都没有发现,只不过,将他的心,搅得更乱,更痛而已。

夏桀凝视着漪房倾城的容颜,一寸寸梭巡,奈何还是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只得一叹,冷然道:“你们找寻那人的事情,须得抓紧,再不能耽搁下去。”

窦祖年当然明白夏桀所指何人,说起来,那人当年从窦家夺了东西离开,本也是他们窦家的失职,不仅是窦家丢了一件护命的宝物,更是他们做事掣肘。

“皇上,那寿国公府和康王府之物,何时才能收回。”

夏桀抬眸静静的望着窦祖年,宛如利剑剖开窦祖年的心肺,看穿了他潜藏于心中的每一寸想法。

窦祖年站在那里,没有半分回避,迎着夏桀的目光而上,一片坦然,直至夏桀满意的勾起­唇­角。

“你放心,昔日珍妃和淑妃对漪房所做之事,朕一一都记在心里,如今寿国公府和康王府手中兵权已削,朝中羽翼也被斩断,夏云深那里,因皇长子之事,也再不能容他们,只要等时机已到,他们自会奉上东西,到时,要如何处置他们,朕自有衡量。可是!”夏桀语气陡然一变,望着窦祖年,警告道:“可你要记住,淑妃朕留着还有用处,你绝不可在这之前,善动于她。”

窦祖年满心言语尽在夏桀的逼视下溃散无踪,讷讷垂首,应了声是。

夏桀满意点头,看看外间天­色­,想到今日事杂,低声道:“你去将花夫人请来,让她和漪房见上一见,朕好早些带漪房回宫。”

窦祖年闻言,就带着窦祖安退了出去,亲自去找花飘零,只是满腹的心事,让两人都缩进了眉宇。

第19章

装饰­精­美的马车,外表却极为普通,连一般世家那些镶着珠玉宝石的马车都比不上,可这辆马车周围,数列身着锦袍的侍卫环绕,让城中百姓一看即知,不是一般的豪门,不敢轻易招惹。

夏桀坐在马车之中看到漪房趴在窗口之前,兴高采烈的望着外面,心中软成一汪水,摸了摸漪房的头顶,左手从漪房腋下穿过,将她横抱着放在腿上,轻声问道:“漪房喜欢外面。”

漪房兴奋的点了点头,夏桀在她脸上啄吻几下,哄她道:“那我带你下去看看好不好。”

白玉脸儿上顿然晕出万千华光,仿若最美烟霞,看的夏桀心旌动摇,右手轻轻在车壁上拍了拍,马车就停了下来。

“皇上。”

夏桀一手搂住漪房,一手掀开车帘,吩咐道:“朕带着漪妃在街上逛会儿,你们十步外保护。”

“皇上,这……”

数名侍卫面面相觑,今日本就出了差池,加之没有经过周密安排,这街上人来人往,万一……

夏桀脸­色­一冷,“你等身为朕­精­心栽培的好手,难道还不能善尽职责。”

侍卫们就浑身一颤,恭敬的弯下了身子,“卑职遵命。”

夏桀这才满意,自己先下了马车,又把漪房从车上抱了下来,接过一名随侍宫婢递上的纱帽,带在漪房头上。

面纱遮住漪房视线,漪房拿手去拨,对着纱帽极不喜欢,夏桀握住漪房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一口,含笑道:“漪房乖,若是不带纱帽,就不带你去玩了。”

漪房只能扁了扁嘴,任由夏桀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夏桀拉着漪房一路行走,看见街边面人摊子,杂耍摊子,漪房都会悄悄地想要掀开那层纱罩,每一次,都被夏桀无情的拍开手。

街边的百姓,只看见面容如玉的男子周身散发出高贵的气势,嘴角的笑意温柔无比,细致的拉着身边女子的手,耐­性­十足的陪着。女子的面容虽然看不见,可从那窈窕的身段上,也看隐隐看出是个绝­色­佳人,一时之间,众人欣羡好奇的目光纷纷投注在两人身上,只因夏桀周身华贵不可接近的气势阻止了众人探询的脚步,否则如今只怕已然寸步难行了。

漪房第一次见到这个新奇的世界,欢喜不已,她无心去顾及其他人的目光,随­性­而走,夏桀纵容的陪伴在她身边,看她轻笑,看她惊呼,看她脸上露出带着清心甜美的笑容,一身的浊气,仿佛都散尽了。

若是可以,他愿意带着她这样走一辈子,就在着俗世红尘中,二人漫步天涯,只可惜,他终是天子,这样的欢喜,也只得一瞬。

明亮的眼神黯了黯,夏桀低低吐出一口憋闷的气息。

“这个,这个。”

夏桀看着漪房一个小摊前的傀儡面具,戴在脸上,还伸出脑袋吐了吐舌头,忍俊不禁,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道:“喜欢?”

漪房点点头,眼神若晶亮的宝石一般望着夏桀,满眼的渴望像是乞食的小狗儿,夏桀忍不住揉搓了几下手中的柔荑,才低头淡淡道:“漪房喜欢,咱们就买下来好不好。”

说完,转身看着那商贩,问道:“多少银两。”

商贩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只觉得一辈子也未曾见过这样妖娆的人儿,禁不住一愣,直至夏桀瞳­色­渐深,才回过身来,想起面前的男子仿佛是姓夏,那可是大夏皇族的姓氏,心中暗道以为乃是皇室的网页带着宠姬驾临,急忙赔笑道:“夫人喜欢,五十文钱就是。”

夏桀嗯了一声,将面具拿在手中翻开几下,就放到了漪房手中,问她道:“可还要些别的。”

漪房大概明白夏桀话中之意,是要她再选一些,登时笑颜如花,眸光转动出碧玉­色­泽,看的夏桀一愣,忍不住怔怔出神,而那商贩,早已被若隐若现的倾城笑容所惑,恨不能眼珠子都看出来,就连夏桀身边暗卫前来付账都未曾发现。

正出神时,远处一辆马车,忽由远及近而来,穿城而过,卷起声声惊叫,道边人等,尽皆避让,数十名侍卫见状,急忙一拥而上,围在夏桀和漪房四周,形成保护之势。

夏桀眼明手快搂紧了漪房,退让到旁边一绸缎铺子店下,冷冷看着引起­骚­乱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再看到马车上的银狼标记时,瞳孔一缩,怒气从周身肆意蔓延。

蜀国公府!

怒气未散,感觉到怀中漪房的颤抖,心知自从神志失常后,胆子就格外小的漪房又受到了惊吓,夏桀脑中一把怒火登时燃起,冷冷令道:“把那马车拦下来。”

“卑职遵命。”

三名侍卫好手即时飞跃而出,沿着街边道路轻纵两下,跃到马车前辕之上,一名侍卫骑在马上勒住缰绳,一名侍卫掌风一扫,就把马车顶棚掀开,另一名侍卫则是从街边推过几个小贩的摊子,拦在了马车之前,如此数管齐下,马车歪歪斜斜几次之后,就停了下来。随着三名侍卫回到夏桀身边,马车之中,也传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大胆,谁敢拦我蜀国公府车驾!”

夏桀冷声一哼,正要上前,惊变再起。

一名女子从马车之中飞跃而出,空中寒光一闪,笔直剑光直直朝着夏桀飞来,侍卫们都抢身要上前去拦,就连夏桀都下意识的避让一步,哪知道那剑光陡然转变方向,诡异一折,竟朝着呆立在那里的漪房飞去。

夏桀登时肝胆俱裂,怒吼一声,和身边的侍卫抢身要去护住漪房,随着夏桀足下一动,那剑光再次如风变幻,这一次,比任何人都快得剑,似蛇弯曲之后,又转回了夏桀身上。来来势如风,令夏桀退无可退。

“皇上!”

“夏桀!”

夏桀本欲侧身避过身子的要害,在漪房的喊声中一顿,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漪房,那双近日来总是盛满天真幼稚的眼眸此时写满了焦急,担忧,正盈盈的望着他。

第20章

此时的夏桀,望了转眼就要刺入他身体的利剑,忘了要去躲避退让,忘了周遭的一切,他的眼中,只留着那双印在记忆里的眼,曾几何时,那双眼中装着他,念着他,想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可他一手毁了这样的眼神,如今,终于又回来了。

夏桀的心在渴叹,在这惊乱中,他的薄­唇­轻轻一掀,竟露出了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他望着漪房,前所未见的专注,随着利剑刺入身体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个飞扑过来的身影,笑容越见扩大,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漪房。”

“夏桀,夏桀。”

漪房飞奔过去,到了夏桀的面前,看着他胸前汩汩流出的鲜血,再看到他­唇­角边上的笑意,泪水,如珍珠一般,坠落满地。

她抬了抬手,想要拿手去捂住伤口,可剑还在闪着凛凛寒光,刺透夏桀的身体,她望着殷红的鲜血,顺着剑柄一点一点的流出,泪流如注。

夏桀却捧住了漪房的脸,右手颤颤巍巍的抬起漪房的下巴,不顾周遭侍卫和百姓惶恐的眼神,妖娆一笑,猛的将自己的­唇­贴上了漪房的因担心而冰冷的­唇­瓣。

似乎是隔了一世的距离,他猛烈的吸吮着那苍白的­唇­,贪婪的回忆记忆里芬芳的气息,喃喃念,“漪房,漪房,我的漪房,你终于,认出我了。”

漪房被夏桀密实的吻刺痛心扉,担忧着夏桀的伤势,想要推开他,可她一动,就被夏桀更紧的搂在怀里。

“漪房,别推开我,别推开我,原谅我,原谅我。”

夏桀脸上的神­色­因为失血而极具的变得越加苍白,可他依旧搂紧了漪房,辗转吸吮她脸上的泪珠,不肯有丝毫的放松,神情竟是无比的愉悦欢喜。

好不容易,漪房才轻轻在自己和夏桀中间隔开一个距离,她低头看了看夏桀的伤势,迅速平稳了呼吸,对着周遭早已凝注视线的侍卫下令道:“准备马车,立刻送皇上回宫。”

眼神又落在那名持剑伤了夏桀的少女身上,看到她此时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不止,早已说不出话来,漪房眼中寒光一闪,冷冷道:“将她带回宫,再行定夺。”

少女闻言一软,跪倒在地上,从听到皇上二字就已然不堪重负的心神终于在此时彻底的崩溃,晕倒在地上。

漪房厌恶的看了一眼,未发一言,招了一名侍卫过来,和她一起将夏桀扶上马车,马不停蹄的往宫中而赶。

马车之上,漪房紧张的握住夏桀的手,看他努力的睁着眼,额头上满是汗珠,可依旧望着她浅笑淡淡,但墨玉一样的眼中,分明写满了恐惧和担忧,漪房的心,不自禁的揪痛起来。

她当然知道夏桀在担心什么,担心她再度疯癫,担心她会恨他,可这一切,又何尝是她所愿,此刻,夏桀必然以为,她以前的那一切,都是装疯了吧。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疯还是假傻。

她失去自己的骨­肉­,被夏桀亲手喂下落胎之药,她怨极恨极,她想过再不复醒,逃离这个残酷的人世。可她在冥冥中,听到了夏桀的呼喊,她站在了转生桥边,却狠不下心饮下那王清之水!

她只能听着夏桀的声声呼喊,一次次犹豫挣扎,彷徨不已,直到那一句活着看我的报应,似从天边传来,她仿佛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活下来的理由。

是啊,她要活着,那些害她的人,害了她骨­肉­的人,还潇洒的活在人世间,她怎能就此死去,夏桀,这个害她断心绝望的男子,她更要活着下来,看他的报应!

可她醒了,还是不够坚决,她狠不下心,断不了情,于是她的灵魂锁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自己的心智萎缩成幼儿,去留在夏桀的身边。

她一直知道,只是身体里仿佛有分裂出了另一个单纯的灵魂一般,就好像那个痴傻的漪房,是她曾经的求而不得,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面对夏桀,就任凭那个漪房主管了她的一切,她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冷眼旁观,看着夏桀的悔恨,看着夏桀的痛楚,看着夏桀凝望着她时,忧伤的面庞,她本该觉得快意,可终究,心,还是隐隐作痛。

她想,她不是真疯,也不是假傻,她是半醉半醒,身处梦中,她清醒的那一半,想要报复,疯狂的报复,所以她去抓夏之恪,她喊孩子,她想要夏桀亲手对付他的儿子,毁了淑妃,可没想到,夏桀却不是夏之恪的父皇,她在沉睡的一角,听到这一切的时候,就觉得好笑,但她不担心夏桀能看出来,只因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何时清醒,何时癫狂的人,别人又如何能够查出端倪。

直至她喊出那句夏云深,她在一旁,看见了夏桀的怀疑,她就想要冷笑,她嘲讽那个痴傻的自己,窦漪房啊窦漪房,你是真的疯了又如何,你爱的那个男人,仍在怀疑你,试探你,不管你付出了多少,他对你,终究不曾真的相信。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场试探,居然得出了这样一个结果,她想了千万次,若是夏桀以为她装疯会如何,会把痴傻的漪房彻底毁灭,连带着她这个锁在角落里,偶尔出来做些坏事的窦漪房一起诛杀。还是将这两个灵魂都打入冷宫,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生死那一刻,她终究战胜不了自己的心两个灵魂合二为一一,仍旧为这个男人跳动,然而,面对清醒过来的她,夏桀的眼里,竟然满是欢喜和宠溺,他会不顾一切,不顾­性­命,欣喜若狂的吻她,再不肯放手,却没有一句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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