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品的夫人降到九品的才人,而且还要迁居上阳宫,这样的处置,对于身后有李家和外祖谢家支撑的李夫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在经过初初的混乱后,漪房迅速整理了思绪,她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于夏桀的处置完全不明所以,漪房只得出了一个判断,而且,是唯一的判断。
夏桀要对李家和谢家动手了!
她绝不会自大的认为,夏桀这样对待李夫人,仅仅是因为李夫人前几日意图用凤钗之事陷害与她,夏桀能这样做的理由,毫不顾忌征战沙场军功传家的李家和书香门第,门生遍天下的谢家,必然是因为,他已经布局妥当,至少,在除去李家和谢家的方面,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所以,李夫人的贬谪,只是一个开始,夏桀是要借此告诉一些人,他的态度,他的坚决,让那些人不要不知死活的撞上来,阻挡了他的道路。
连恩宠多年,刚刚小产的李夫人都不能让天子有半分的怜惜,谁还能不明白天子的意思呢?
第49章
可是,惨遭横祸是什么意思,这一道诡异的圣旨,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意义。联想到夏桀昨晚在自己临睡前所说的话,漪房的心里,充满了迷雾,她没有听到夏桀下圣旨前的呢喃低语,所以她只能揣测,或者,夏桀是准备借李夫人的事情把后宫中的某一个人,一起拉下马,至于,到底是谁,就无从捉摸了。
“娘娘,您还要不要去胭脂宫看看,皇上的意思,是体恤李夫人刚刚小产,让她在胭脂宫等到小月后再搬到上阳宫。”
翠儿在开始的时候阻拦漪房,是为了先告诉漪房夏桀的拿刀旨意,否则去了胭脂宫,自己的主子什么都不知道,一旦说出些话来,被人捉住了把柄,以李夫人现在的心情,很难不生出其他的是非。既然现在已经交代妥当,翠儿就觉得,以漪房现在的身份地位,无论是为了什么,都该去胭脂宫看看,否则,就是留着把柄在其他人口中了。
然而,听完翠儿话的漪房,已然有了其他的想法。
她既已判断出此事夏桀另有安排,她就绝对不会去Сhā手,她不去,别人或会说她不关心李夫人,可宫中世态炎凉,从不缺乏踩低拜高的人,这对她,最多也就是名声上有些损害,那些人也只能在心中腹议,可她若去了,一旦有什么行差踏错,说不定就会坏了夏桀的谋划,或者,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会踩进别人一手为她布置的圈套之中。
一个女子小产,中间有太多的关系厉害,她不能冒这个险,李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隐藏了那么久,做的许多事情,都只能让她吃下闷亏,然而这样一个女子想方设法,以李家和谢家之力联手都保不住的孩子,这个下手的人,有多厉害,可想而知。
藏漪宫中,现在还有一个怀孕的太子妃,就算是隔墙另居,也在她藏漪宫的范围之内。李夫人从怀有身孕开始,就刻意隐瞒下来,所以这个罪名即使有人要加到她身上,也不是什么大罪,但华云清,是夏云深在天下人的面前交到她手中的,若是她一旦离开,以致华云清发生任何危险,她就不容易脱掉干系了。
思来想去,漪房都觉得自己不宜冒险,还是听从夏桀的话比较好。
“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旨意,本宫就不适合再过去,你去内务府总管那里传本宫的令,告诉他们,既然还未迁宫,这一个月,李才人的份例还是按照夫人的例办理,不可怠慢了。”虽然人不去,总也要做点周全的事情才好。
翠儿惊诧于漪房的决定,在宫中,不管妃嫔们私下斗得如何惨烈,在面上,总是维持着一贯的和煦。漪妃娘娘,以前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为何现在,会懒于做这些事情了。
其实漪房这样做,一半是出于对现实的衡量,另一半,也来自于心头的烦闷和焦躁,她知道夏桀有三千后宫,在她入宫之前,已经有好几位妃嫔为他生儿育女,虽然男儿只有一个皇长子,可却有好几名公主。她也清楚,自己想要独宠,只能徐徐图之,一点一点改变夏桀的观念。可是她已然爱上,就再不能心平气和,像是看戏一样去面对夏桀的其他女人,所以,既然有个不见的好理由,她为何,还要去见呢。
这样逃避的心态苦涩又不得不做,漪房眼眸流转,将自己的视线努力汇集到殿中的珐琅宝瓶上,不想让人看出任何端倪,可她的翠烟眉上,已然布上了一缕尘埃。
翠儿隐隐看出漪房的情绪有些不妥,她没有再问,带着几个贴身的宫女退了出去,主子没有交代,可按照宫中的老规矩,妃嫔小产,其实是大罪,妃嫔本身就是皇家娶回来为皇室延续血脉的工具,皇室血脉的失去,自然会有罪责,可为了体现自身的仁慈,掌管后宫的主位往往会在天子降罪处置之后,送一些财帛过去,以示恩德和抚慰。这样的惯例,到了自己的主子手上,自然不能丢去。
她要去选一些东西,送到胭脂宫,不能是药材,吃食,也不能是香囊一类的物事,看来,只能从钗环首饰上面动动心思,而且这些东西,送去之前,必然还要太医检视造册之后才能送去,否则,可是一个带大的疏失了。
翠儿选好了几匣子首饰,正要送去胭脂宫,漪房不知道为何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去胭脂宫一趟,但是她进去,只是在胭脂宫门外看看,找几个奴婢问问话。
明了漪房必然是在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些什么,可是又有避嫌,翠儿立刻去安排,没有准备皇妃的仪仗,只是带着几个宫婢,让几个大力太监抬了轿撵,轻车简从的往胭脂宫而去。
胭脂宫其实离藏漪宫并没有多远的距离,两宫之间,仅仅隔着一个小花园,不到两刻钟,漪房一行人,已经到了胭脂宫正殿的门口。
胭脂宫的白芷看到一行人遥遥而来,踩着秋风枯叶行走的极快,心中一跳,有些恼怒,又有些悲凉。
自从皇上的圣旨下来,胭脂宫没有门可罗雀,反而人来人往,极其热闹,宫中的妃嫔们打着来探视姐妹的名号,尽情奚落自己的主子。曾经那些卑微的贵人,如今都要自己的主子撑着病体行礼,言辞之间,极近刻薄讽刺只能事!她是跟着才人进宫的家生婢女,若不是今日胭脂宫已然失势,她不能再生事端,绝不会如此忍辱!
白芷攥紧了劝,想到昨晚看见的那一团还没有五官的血肉,心里暗恨,要是这个孩子能保住生下来,该是……主子就是不听她的,哪怕皇室子嗣生下来必然要经过御医验血,她也有家传的法子保证不会被查验出来,何况孩子本来就是皇家的血脉,娘娘偏偏不听她的,执意要打掉孩子,还要选在去了藏漪宫回来之后的晚上!没想到皇上问都不问,也不来探视,就下了降罪的旨意,根本不给娘娘机会朝漪妃发难,真是可惜了!
第50章
白芷思绪翻转,看到那行人越来越近,看这开路的人数,绝不是宫中低位的妃嫔,她心里就一惊,等到看见在前面行走的是翠儿之时,浑身已在瑟瑟冷风中出了一身的冷汗漪妃,来的是漪妃,也对,漪妃也是宫中人,再怎么美艳,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何况上一次凤钗的事情,汀兰那个贱人,没有办好差事,事后也好像从宫中消失了一样,漪妃没有中计,就必然是知道了什么,她此时过来落井下石,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看到轿撵终于到了胭脂宫正殿的门口,轿帘被掀开,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在初冬日光下闪烁着珍珠一样的光泽,白芷眼中有浓重的嫉妒,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主子,还是纯粹因为她自己。只是,在看到那张艳冠天下的脸的同时,白芷的脸上,迅速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可这个笑,被掩盖在了她跪地请安的动作之中。
“奴婢参见娘娘。”
“起来吧。”
漪房幽幽一笑,看到白芷的手在接着请安起身时轻轻一动,一个远处的小宫女就在她请安完毕后不着痕迹的退到了内殿中去,眼里冷光一闪,她没有再说任何话,也没有主动要进入胭脂宫去,只是站在原地,等待着,看看这位胭脂宫的管事宫女给她准备了什么。
“娘娘,外面风凉,奴婢还是赶紧伺候您进去吧。”
果然,站了片刻,白芷见漪房没有进入胭脂宫的打算,心中大急!
好不容易,将漪妃等了过来,若是她不进去,后面的谋划根本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逼不得已之下,哪怕是可能要暴露自身的目的,白芷也只能横了心,自己开口让漪房进入胭脂宫。
听见白芷的话,漪房容色一展,挑起一丝笑容,她抬眸,看了看胭脂宫已然洞开的大门,里面幽深看不到底的黑暗,有着吞噬人心的欲望和力量。
漪房没有说话,洞穿一切的目光锐利无比,扫过白芷的身上,看到白芷身子几不可见的一颤,漪房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想要她进去。
人都有好奇心,她当然也想知道以前的李夫人,如今的李才人为她准备了什么样的贺礼,可是她更不是蠢人,好奇心和性命比起来,谁都会选择性命。
漪房抬手抚了抚鬓前的秀发,她叹了口气,语气无限哀婉,透着淡淡的伤怀道:“本宫过来,本也是想探望探望李才人,只是如今看到你们一个个愁苦的样子,想来李才人必然是悲痛欲绝,本宫加了,也是图热伤感,既如此,本宫就不进去了,翠儿,你代本宫进去探视一下李才人,把东西送进去。”
“是,娘娘。”翠儿早就知道漪房不会进去,何况刚才白芷的动作,她也看见了,都是宫中成长起来的宫婢,谁也不容易骗过谁。
看见翠儿已经要进入胭脂宫,而漪房只是悠然自在的站在原地,妩媚的眼神里流露出丝丝着急担忧,白芷心急如焚,但无计可施。
好一个漪妃,说她们这些奴才都已经伤怀不已,她才不进去,若是她反驳,说自己这些做奴才的并不难过,说李才人无事,只怕立刻就会来另一道圣旨,赐死他们这些不忠不义的奴才,将李才人贬为庶民了!
“娘娘,奴婢本不该劳烦娘娘,只是才人往日就常说宫中只有和娘娘最为投缘,如今才人心痛难过,精神萎靡,还请娘娘看在素日的情分上进去劝解一二。”白芷说完话,头死死的抵在地上,她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泪水滴滴答答的打在地上,看在任何人的眼里,这都是一个为了主子鞠躬尽瘁的忠仆。
的确是个忠心的奴才!
漪房心里冷笑四散,看来,这对主仆,不将她弄进宫去,是绝不肯罢休了,什么姐妹,这个皇宫里面吗,哪里有什么姐妹,看来,为了让她进去,这个白芷还真是费尽心思了!只是越这样,越证明她们的计谋毒辣之极!
看来,她们在李才人流产之后,第一个想到要谋算的人就是她,孩子没有了,却在这个时侯还能想到算计别人,这样的娘亲,算是什么样的娘亲!
漪房怒从心头起,她流转的眼神里,已经不仅仅是凉意,更有彻骨的鄙夷!难怪,昨晚她要来的时候,夏桀不让,甚至夏桀自己也不愿意过来探视李才人,或许正是因为夏桀把这群宫中的女人看的太清楚,知道她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而她,还是把这些女人看的太有人性了些!
母不母,子不子,父不父,女不女,生而不养,养儿不教,漪房的心里,翻腾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李才人的作为,让她不得不想到当年在窦侯府中,那个所谓的父亲,在面对她们兄妹时的冷然,哪怕是看到她饿极了趴在地上跟下人抢一块冷馒头吃,也只是皱眉擦身而过,嫌弃她失却了侯门世家的风范,事后还要罚她被用家法五十!
可笑,当年的她和哥哥娘亲,整日吃都吃不饱,残羹冷炙都是最后才到他们的手上。人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她们身在朱门之中,却被苛刻的连一顿饭都没有,那个时候的她,如何去跟金尊玉贵养大的窦漪澜相比,命都快没有了,何谈什么世家的风范!
漪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绞在一起,越收越紧,直到透不过气来,全身的血液往上涌,她几乎要拔腿将面前这个利用一个无辜孩子魂灵的可耻之人一脚踹开,可最终漪房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压下心头翻滚的巨浪,眼里的怒焰被她深深的埋葬起来。
望着白芷的跪地不起,哀哀祈求,她面上带着三分哀戚,妩媚眼底掀起淡淡水雾,软软道:“本宫也担心李才人,实在该进去瞧瞧。”漪房说到这里,故意将话停了停,就看到白芷的手指微微弯了弯,她暗自冷笑一声,继续道:“可惜昨晚皇上给本宫下了旨意,说旁人的事情,让本宫少费心思,说起来,本宫今日过来,已是违了皇上些许意思,不过,既然和李才人以前是姐妹一场,这点风险,本宫还是愿意担待的。”
第51章
白芷的心,随着漪房的话,好似从云霄落到了深渊,她明白漪房的意思,她用姐妹情谊在众人面前来堵漪妃的嘴,没想到漪妃就搬出来皇上这个大如天的理由。
白芷的心中翻滚起惊涛骇浪,漪妃必然不敢撒谎,在众人面前假传圣旨,皇上昨晚定然是说过这些话,皇上金口玉言,每一句话,都是圣旨,她不能再用任何理由去压迫漪妃进去。
此刻她的心中,更多的是骇然,皇上的旁人二字,不做他想,定是自己的主子,可皇上一朝龙威大变将主子贬做才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在漪妃面前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来,难道皇上看穿了主子的计谋和安排,所以才下旨不让漪妃前来,自己也不过来探视,才用了这么毫不留情的处置方式。
否则,以前也不乏宫妃小产,皇上虽不悦,可从未用过这样毫不留情的方式处置。
白芷心念电转,早已无心去纠缠于漪房是否要亲自进去,她此刻全部的心思,已经放在了如何为自身脱罪上面,忠心,忠心,可是要先保住自己的这条命才能忠心!
漪房见到白芷脸色惨白,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微一侧身,对着一直等候在原地的翠儿道:“还不快把东西送进去。”
翠儿就福了福身,在看到漪房转了转手上的玉镯时,翠儿眼前一亮,冲着漪房的方向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而漪房站在原地,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对于即将发生事情的好奇,看在众人的眼中,就是一尊仙女像,立在寒风之中,清冷而又灵气逼人。
白芷全部的心神都被转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猛一转身,脸色青灰,唇瓣抖了几次,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连给漪房问礼请示都顾不上,就自顾自的朝翠儿的方向追去。
漪房看在眼中,眼底冷光一闪,同时对着左右的宫婢道:“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拦下她,这副样子进去吓着了李才人,你们有几条命担待!”
漪房存着怒气说出这番话,无人敢小觑,即使是胭脂宫的宫女太监们,也知道李才人大势已去,不敢违背漪房的心思,纷纷上前帮着藏漪宫的小宫女小太监上去拦人。不过片刻之间,白芷的面前,就堆起了一道人墙。
白芷被人拦住,心急如焚,她必须要进去,若是等到翠儿进去送了东西,只怕就晚了!
她跺跺脚,看到平时胭脂宫中那些对他唯唯诺诺的粗使宫女太监都敢拦在她的面前,眼中喷射出怒火,顺手就朝着最近前的一个宫女打了过去,恶狠狠的骂道:“做死的东西,敢拦着我,还不让开。”
若是平时,以白芷在宫中混迹多年的老练,她绝不敢在漪房面前如此张牙舞爪,可是现在她已经被心急烧昏了理智,再也顾不得许多。
而漪房,等的就是要她狗急跳墙,看到白芷忍不住动了手,漪房唇瓣一展,刹那间变色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她们是奉了本宫的命拦你,难道你还想给本宫一个巴掌不成!”
漪房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白芷的头顶,刚才还处在癫狂之中的白芷仿佛被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凉水,神智陡然清醒起来。
等明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她立刻跪地道:“娘娘恕罪,奴婢一时心急,想进去照看李才人,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开恩。”
漪房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周围的气氛一时凝滞起来,直到白芷身子晃了晃,好像风中的柳絮立刻就要四散而飞一般时,漪房才缓下神色,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担忧李才人,但你在宫中呆了这么久,又是胭脂宫的掌事宫女,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也要清楚!再有下次,本宫容不得你!”
白芷听了漪房的话,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什么漪妃,当初刚进宫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介庶女之身,看到自己的主子,也要客客气气,若不是因为主子落难,绝轮不到她来胭脂宫指手画脚!
不管内心如何愤恨,白芷还是不敢在此时再去冒犯漪房,只能低头受教,磕头道:“奴婢多谢娘娘恩典,多谢娘娘恩典。”
看到白芷的头一个磕的比一个重,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漪房没有伸手去阻止,有些人,你永远不能指望她们会得到教训,对你的心软怀有感激之念。与其纵容,不如一次下了死手,就算不能让她们彻底害怕,不敢再动手,也要让她们从此以后对你下手之时,诸多考虑!
白芷不停磕头,漪房默不作声的看着,周围的宫婢太监们,看到在胭脂宫中曾经不可一世的白芷如今头破血流,仍旧不敢停下的样子,都不由得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看向漪房的目光,也比从前,多了几分敬畏。
白芷的磕头,本意是为了让漪房怜惜她,或者为了自己的名声而阻止她,也饶了她先前的罪责,没想到漪房居然会不闻不问。
她心中恼怒的同时,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脱力,可她心头还惦念着进去的翠儿,不知道那件事情最后会以什么样的局面收场,所以她此时万万不敢晕过去,只能强撑着,一次又一次的磕头,不敢有片刻的耽误。
直到胭脂宫内殿之内,传来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尖叫时,白芷忽然浑身战栗不止,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一样,瘫软在地。她脑海里面,也只回荡着一句话!
完了,一切都完了!
漪房在听到那声尖叫后,先是蹙眉,再看到白芷的样子,后又听出这是李才人的声音,脸上的笑意,就层层叠叠的弥漫开来,只不过这笑,带着渗骨的冰凉,让所有人见了,都不禁心头一紧,不知道这抹看上去倾城绝艳的笑容出现在此时,到底是何含义!
人们还未想明白这声尖叫是由谁人发出,更未猜透漪妃为何要在此时而笑,胭脂宫中再度传来凄厉的叫声,这一次,所有人都已经听明白,这是以前的李夫人,现在的李才人在喊叫。
第52章
宫婢太监们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身为一个妃嫔,哪怕是宫中最低等级的才人,也该知道宫中规矩,擅自在宫中吵闹,是忌讳的事情,何况李才人是出身世家大族的贵女,最重礼仪,以前也是从二品的夫人,哪怕是小产失去子嗣,又遭皇上厌弃,也不该这样没有分寸。
疑问重重,尚未弄清,下一刻,那传来的话,彻底让一干人等的脸上神情冻结,无人再敢挪动半步,也无人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窦漪房,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还敢来见我,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窦漪房,你别得意,你害了我的孩子,皇上的龙种,皇上现在是被你蒙蔽了,等到皇上知道实情,必然会将你打入冷宫,让你不得好死!”
“窦漪房,你还我孩子命来!”
“李才人,李才人,您冷静一点啊。”
争吵声断断续续,被凉风吹入众人耳中。
人们屏气凝神,纷纷小心翼翼的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李才人口中不得好死的漪妃娘娘,却只看到一张倾城绝丽的脸,在凉寒秋风中,盈盈而笑,仿佛是水中青莲,哪管外面万千污迹,兀自高雅独立于清流之中。
白芷早已骇然变色,她是最担忧的,当听到李才人喊出来的那些话时,她的心都被吓得裂成了两半!
这是早就排演好的一出戏,原本是该在昨晚让李才人在落胎之后,用最憔悴的容颜出现在皇上的面前,加上皇上昨晚歇在藏漪宫中,于情于理,不管是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还是身为六宫掌权之人,漪妃都会随着皇上一起过来探视。到时候,只要李才人殷殷哭泣一番,事先拿出她们准备好的东西,就算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至少皇上也要看在李才人流产的份上给李家和谢家一个交代,将漪妃暂时打入冷宫。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们没有猜透天子之心,皇上根本不在意李才人的落胎之事,甚至不打算给李家和谢家留任何的情面,连过来探视都没有,就下了惩处的旨意,皇上没有来,漪妃也没有来,她们准备好的东西就没有用上,一切都成了空谈,李才人白白牺牲了一个骨肉,还让自己被贬谪打入冷宫。
今日本是一个转机,只要能让漪妃进去,李才人就可以抓住漪妃,把昨天准备好的东西用上,没想到,漪妃到了胭脂宫的门口还是不肯进去,她找了人进去通知李才人说漪妃到了,却被漪妃临时换成了翠儿!
有了,翠儿,眼前忽然一亮,漪妃没有进去又如何,谁都知道翠儿是漪妃的心腹,只要把翠儿扯进去,哪怕不是漪妃本人,即便是皇上,也难掩悠悠众口!
她怎忘了,宫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真是糊涂了!
白芷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从开始的萎靡颓丧重又变得气势惊人起来。她抬头,灼灼的看着漪房道:“娘娘,若是李才人有任何冒犯您的地方,奴婢愿意代才人偿命,只求娘娘能高抬贵手,放过李才人吧。”白芷说完,在地上爬了几步,额头上的血迹一直往地上滴滴答答流个不停,和着先前的眼泪,混成了一条血河。看在众人的眼里,触目惊心。
漪房冷冷的望着地上的白芷,目光锐利如同沙场的兵刃,带着凛凛寒意。
白芷被漪房看的心头一颤,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害怕,但又不甘放过这最后一次的机会,继续哭道:“娘娘,奴婢求您了,你看在以往和李才人的情分上,放过她吧,李才人已被打入冷宫,再也不能威胁到您的地位了。”似乎是觉得自己泄露了什么天大的机密一般,白芷把话说尽后,自己先行捂住了嘴,楚楚可怜的又在地上磕起头来,“奴婢多嘴,奴婢多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从头至尾,漪房只是冷冷的看着,对于白芷自顾自的表演,她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看见白芷已经磕的再也无力时,漪房才扬起笑容,缓缓道:“你方才还说本宫最关心挂念李才人,和她姐妹之情甚笃,此时为何又说让本宫饶过她的话,李才人做了什么,需要让本宫这个暂设六宫之人饶过她?”
漪房的话音很轻,不带任何情绪,神情也极为平静,但她说出来的话让白芷浑身颤抖不止,面如死灰。
漪房满意的看着白芷终于停下了磕头,朝四周又看了看,将众人的神情收在眼底,记在心中,才又笑道:“白芷,你今日说话,如此没头没脑的,倒真是叫本宫弄不明白。”
弄不明白吗,不,她心里清楚的很!
漪房心里满是嘲讽,她如何不知,白芷刚才的话,句句都是诛心之言,在李才人喊出了那样的话之后,白芷再说出这些意味不明的话,分明就是要配合李才人,让所有人都认定是她下手谋害了李才人腹中的龙种。
她们敢这样说,是他们自以为已经得计,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根本就没有中计,但是此处的人实在太多,她何必要白白担了一份污名,所以,她才会问白芷李才人犯了何罪!
没有犯罪,何来请罪呢,白芷,你以为你是宫中聪明而无人可比的女子,难道我这个漪妃,就是面糊做成的?
漪房冷笑过后,听到胭脂宫中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的笑容也越来越盛,她在等,等这一出戏落幕的时候,她是真想看看,当李才人发现自己空演了一场好戏,却认错了看戏的人时,是什么样的表情景象,也许,那时才是真正的好戏上演呢。
漪房的手,就在鬓边轻轻的抚了抚,状态悠闲,也不再去理会唇瓣不停抖动,似乎随便准备拼死一搏的白芷,在她眼中,此时的白芷,经过了今日这样一番不知进退,忘记身份的胡闹之后,大概,在夏桀心里,已是一个死人了,一个死人,她还是有份度量去暂时容忍的。
第53章
果然,漪房的等待没有多久,那些传出来的响声已经让她满意的微笑起来。
“你不是窦漪房,怎么会是你,你这贱人,你进来做什么?”
“李才人,一直是奴婢啊,是您认错人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手上戴着的明明是那个贱人的首饰,我刚才明明看见了。”
“才人,那是藏漪宫的翠儿姑娘,她是奉了漪妃娘娘的口谕,特意来瞧您的,可她一直站在门外,没有进来,殿中只有奴婢等几个,这个首饰也是翠儿姑娘刚送给奴婢的。”
“不,不会的,不会的,是那个贱人,你们把窦漪房那个贱人藏到哪里去了,你们是我胭脂宫的奴才,竟敢帮着那个贱人来对付我,我要杀了你们。”
听到李才人的声音越来越狂乱,隐隐还有宫女哭叫求饶之声传来,漪房目色一动,芙蓉春面藏着道不尽的哀愁,叹气道:“李才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漪房没有点了名字来问话,可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白芷的身上,当白芷听到认错人三个字时,心已经彻底跌落谷底,在听到翠儿姑娘站在门外的时候,她已然是绝望到了极点,仿佛已经看到了头顶那把高悬的屠刀,随时都会落下来,要了她的性命。
是以她明知道漪房是在问她的话,也抽不出半分力气来回答,只是徒劳的跪在那里,嘴里喃喃念叨,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漪房眼神一冷,面色沉沉道:“你们是怎么伺候李才人的,她弄成这个样子,疯言疯语,居然没有半个人知道缘由!”
目光流转一圈,人们尽皆回避,漪房就深深的叹气,万般无奈道:“罢了,既然李才人成了这样,本宫也非得亲自进去瞧瞧不可。哪怕是皇上怪罪,也只能本宫自己一力担待着。”
漪房说完话,莲步迤逦,看上去轻缓的步子实则极快,片刻之间,已带着众人走到了胭脂宫内殿之中。
到了内殿门口,映入所有人眼中的,就是一副杂乱不堪的场景,曾经也是雕梁画栋的胭脂宫内殿,此时空气里到处充斥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和浓重的药气。
满屋狼藉,无数古董玉器,摆件,都被摔成了碎片,两三个粗壮的宫女正在内殿之内和披头散发,形容狰狞的李才人纠缠,宫女们唯恐伤了李才人,处处受到掣肘,而李才人,却像是疯了一般,双手在空中凌乱的挥舞,眼神狂乱,尖利的手指甲里,还能看到血肉皮屑。
“奴婢参见娘娘。”
翠儿带着几个藏漪宫的宫女,一直站在殿外,不管内殿之中李才人和翠儿才缠斗的如何激烈,都没有踏入内殿一步。
漪房凝眉看着里面的场景,因为漪房等人来时脚步极轻,也无人敢擅自说话,所以此时缠斗的正厉害的李才人和几名宫女都尚未发现漪房的到来,兀自纠缠在一起。
“怎么回事?”
翠儿看了看殿中的情形,压下心头的一丝畅快之感,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奴婢刚一到了这门口,又怕打搅了李才人,只是和守门口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刚说到娘娘的名号,又在门口略望了一望,李才人就从床上起来,先摔了屋里的一匣子首饰,接着嘴里又开始大喊大叫,好几个人也制不住她。”
翠儿话说的万分委屈,但每一句都是实情。
她的确是只到了内殿门口,也只是在门口望了一望,不过她是故意和门口的小宫女交谈,也是故意提到漪妃二字并将说话之声放大,这些,都是来自于漪房的授意!
漪房听完翠儿的回禀,就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她早已看出翠儿机敏了很多,但没想到翠儿仅凭她刚才望着手镯的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她的意思。
今日之事,实在太过悬异,她想知道李才人到底有什么安排能够置她于死地,可她也不想冒险,宫中生活,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否则,前面就可能是万丈悬崖。
是以,她用手上的玉镯暗示翠儿,代她进去,可又不是真的进去,她手上的玉镯和翠儿的几乎一样,除了成色不同,花纹雕工都是一样,这是她对翠儿那日舍身护主的赏赐。
李才人就曾经在那日给她请安的时候,以她宽待宫婢,竟然愿意和宫婢佩戴一样的首饰讽刺于她。还道若是从背后看去,光线稍微黯淡一些。以翠儿身形和她的相像之处,再凭上这会发亮的玉镯,十有八九别人都会错认。当时翠儿也在她的身侧,是以今日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说起来,若不是李才人当时为了讽刺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也未必能灵机一动,就想到李才人如今正是小月,宫中规矩忌讳殿中太亮,加上如今的时节,只要翠儿站在殿外,以言语暗示,再刻意把这手镯一亮,李才人必然会误以为她已经到了内殿,正准备进去,等到李才人错认之后,再让翠儿把首饰送给进去探视李才人的小宫女,李才人必然会误以为是翠儿进去了,或者,其实是以为她窦漪房亲自进去了!说不定等不及翠儿进去,就会发难。因为李才人现在已是落于平阳之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心急的人,往往会出很大的差错。
果然,李才人中了计,先行发难,想把一切的罪名都往她身上扔,也没看清楚人,已然不管不顾的喊了出来!这一次,倒是她们自己算计了自己。
不过,原本不清楚她们到底想用什么样的法子,可现在看到了殿中那一地碎裂的钗环首饰,其中有两支都和她曾经用过的首饰相同,再闻到空气里一股麝香的气息从那碎裂的首饰之中传出来,又见那名小宫女头上的首饰都被抓的七零八落的掉在地上,漪房已然明白了一切。
她们是想把自己引进去,然后把事先仿造好和她一样的首饰摔碎,如此就分不出是谁的,再提早在仿造好的首饰中藏上麝香之毒,这样,就可以告她一个下毒之名。李才人刚从她藏漪宫请安当晚,就回宫小产,说不定,就是因为她佩戴了含有麝香的首饰,才会引致李才人失去龙种。
一个皇妃,身上为何会有含麝香之气的首饰,必然就是早有预谋,如此一环扣一环,密不透风,为了除掉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只是可惜了,没想到她歪打正着,原本只是想用那个玉镯引李才人错认,却拿到了她们诡计的根源!
第54章
弄清楚李夫人的一切算计之后,漪房再抬头时,心情已然平复如初,风过,水无痕,她的脸上,仍旧带着同情和怜悯之色,对着殿中还在和疯妇一般的李才人纠缠的几名宫女冷冷一哼后,又转向旁边的几个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别让才人伤到了自己。”
太监宫婢们亲耳听见李才人对漪房的谩骂,他们心中都不信漪房此时还会对李才人有半丝的怜悯,可宫中的皇妃,不论是谁,都会将面上的事情做的完美无缺!
是以,几个太监没有半分的犹疑,急忙上前想要帮着那几名宫女尽快将李才人制服。
有了小太监的帮忙,即使李才人再凶悍,很快也落了下风,她被人制住双手双脚,心头大怒,痛骂道:“该死的奴才,你们敢,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我!”
说话的时候,她两边散乱的发丝飘扬下来,配上她狰狞变样的五官,再无一丝宫妃的高贵优雅,连普通的民妇也不如,所有人都震惊于她这样的转变,唯有她自己,浑然不觉,在抬头时看到了门口站立的漪房,顿时双目充血。
日光之下,漪房一身一品皇妃的盛装,搭上明月铛环,碧玉流苏,发髻丝毫不乱,脸上藏娇带俏,玉人一样立在她的面前,那抹挂在红唇边上的轻笑若有似无,刺激的李才人几欲发狂。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中了计,设计的人反而中了别人的计,她心中万分不甘!
李家是异性藩王,她是李家嫡女,外祖是门阀士族,她出身高贵,迫于时势不得不在最初对一个低下的庶女低头也就罢了,到了最后牺牲了自己骨肉的一击,竟然还没有损伤到这个贱女人的皮毛,让原本定下的计谋满盘皆输!
只怕这一次,不仅仅是李家和谢家饶不过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连带着他都不会再原谅她!
想到自己进宫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最后却被这个女人毁了,她的双目顿时充满浓烈的恨意,喉咙里发出诡异的笑声,笑过之后,她开始拼命地挣扎,她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瞪着漪房,嘴里不停的痛骂起来。
“窦漪房,你不得好死,你害死我的骨肉,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窦漪房,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做四妃之一!”
漪房眸光一冷,她恨,恨别人总是用庶女两个字来贬低她,她不在乎自己是庶女的身份,她恨得是这个不公的世俗,是这个世俗的礼教传统造就了庶出之人,却偏偏对庶出之人处处苛刻!既然觉得庶出卑贱,不该容于世家大族高贵的血脉之中,那些人又何苦费尽心机纳娇妻美妾,开枝散叶,散出来的果实是自己看不起的,又何必要结果!
漪房眼底一冷,再不肯有半丝的退让,逼视着李才人的目光里,是满溢的凉意,她侧身,似是无奈至极道:“本宫也着实没有法子了,既然李才人对本宫心存误会,此事又兹事体大,不能轻纵,翠儿,你去龙阳宫,看看皇上下朝没有,若是得了空闲,你就将这事禀告皇上,请皇上定夺处置吧,本宫受着便是。”
漪房的话一出,除了翠儿面不改色的应了前去龙阳宫之外,其余人等,包括还在叫嚣,想要给漪房名声抹上一层污迹的李才人脸上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漪房环顾众人神情,她的唇,越来越显出一种自信迷离的笑容,仿佛对所有人的惊诧有一种极为骄傲的享受感。
她当然明白这些人都在想什么,他们所想的,无非是她竟然敢主动将此事禀报到了夏桀那里,一般的妃嫔,为了不让夏桀猜忌,遇到这样的事情,哪怕要主动禀告,以洗去嫌疑,也必然要先行处置妥当,至少,要先堵住一些人的嘴。
可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不仅要告诉夏桀,还要立时告诉夏桀,她敢如此做,一是自信于现在她在夏桀心中独一无二的分量,加上昨晚夏桀的暗示,已经保证了夏桀要保护她的心态,哪怕此时这样做算是违背了夏桀的意思,至多也就是被夏桀责骂几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她若不及时的告诉夏桀这件事情,一旦由别人口中告诉夏桀今日的事情,以夏桀的性子,必定会猜度她对他又生了隔阂,反倒不美。
何况,李才人现在手中完全没有她的把柄,计谋已然被她识穿,此时要夏桀过来,也不会为夏桀添任何烦忧,只是想要借助夏桀,还她一个彻底的清白罢了,否则,背着一个谋害皇室血脉的罪名,她将又会成为那些御史谏臣的眼中钉,对于她将来的谋划,是大大的不利之举。
于情于理,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夏桀,她今日都要让夏桀过来一趟,她相信,哪怕翠儿不说,也不敢请夏桀移驾,但是夏桀知道她在这里,就一定会立刻赶过来。
这样的自信,后宫之中,如今,只有她才有!
想到这里,漪房的脸上,就情不自禁的显出一抹娇羞的甜意,容色上,也渐渐染了绯红,她的眼神里,透出丝丝的妩媚和灵动,让整个人,更添了无数魅惑的风情。
李才人从怔愣过后,一直在盯着漪房,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方才能泄她心头之恨,当看到漪房神情的变化,再看到她脸上沁出的红晕分明是女子想念心上之人的征兆,她心头一痛,想到自己为了那个男人付出了一切,而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却能在这里肆意享受天子的宠爱,心头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她趁着众人都没有注意到她,而漪房也神魂游荡之际,忽然发力,嘴中恨恨骂道:“贱人,我要你不得好死!”随着骂声刚起,人已经用尽全力,朝着漪房扑了过去。
原本抓着她的太监和宫婢此时骤然回神,连忙伸手去抓,可碍于她的身份,都不敢太过使力,因此只来得及抓到一片裙角。
而李才人的冲劲太大,又被太监抓住裙角迟缓了脚步,一顿之间,整个人已经倾斜到底,顺势撞向了身旁一个一人左右的盆景架子,架子轰然倒地,上面的白瓷盆子化成碎片四散飞溅,宫人们纷纷扑上去挡在漪房的面前。
第55章
漪房也是刚从对夏桀的念想中抽身,就看到了几块碎片横空飞来,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住脸,却没功夫注意自己的脚下,忽而脚下传来一阵刺痛,她穿着高底宫鞋的脚受不住这股痛感朝左边一歪,人也随之失去了平衡,重重撞向了旁边的门扇,摔倒在了地上。
刚一摔倒,漪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腹中,传了来一阵紧缩的抽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下身不断地渗透出去,感觉就好像是生命在流逝一样。
她心头一跳,觉得又痛又难过,伸手去下手抹了一把,举到眼前一看,鲜红的血液在她手上蔓延出一条令人窒息的痕迹,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心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从容,拼命的狂跳。
“娘娘,娘娘,快,娘娘流血了,传太医,传太医!”
宫人们慌作一团,在经历这一场突变后,再看到漪房身下已被鲜血染红的裙角,一个个脸色骇然,几名小太监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直奔太医院而去。
李才人睁圆了眼睛,看这混乱的场面,许久之后,从她的喉咙里爆发出一阵阴冷的大笑之声,她目光阴狠,手指着漪房道:“哈,报应,窦漪房,没想到你也有了身孕,可你却保不住孩子,这是报应!”
“孩子!”
漪房浑浑噩噩的心,在听到李才人的话后,骤然一紧,她终于明白,自己这样难过心痛的情绪是为了什么,她有身孕了,有了夏桀的孩子,可因为她的不小心,因为她想要知道李才人的计谋,很可能她会失去这个孩子!
漪房又痛又觉得乱,她想要寻找一个依靠,她不要失去这个孩子,她知道,只有一个人能够帮她,只有一个人才能让她安定下来,救她的孩子。
下意识的,她捉住身边来扶她的宫婢的手,眼泪从大眼里面滚落出来,语不成句,只是凭着本心哭喊道:“快,找皇上,我要找他,把他叫来,我要见他。”
宫婢们听见漪房称呼天子为他,都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道:“娘娘放心,已经去请太医了,也有人去禀告皇上了,皇上立刻就来。”
宫婢们心中也着急不已,漪妃是皇上盛宠之人,当初漪妃在前往云山寺途中遇险,皇上飞马前去找漪妃之时恰好亲见漪妃落崖,心神剧痛之下,连斩三十六人,连寿国公府的风少爷都被断了一只手臂,此事朝中后宫无人不知。若是漪妃今日在他们这些人的看护之下小产,只怕她们的命也要送掉了!
可此时此刻,她们又不敢擅自挪动漪妃,只能等待太医过来再做打算。
所有人都忧心如焚,担忧天子之怒烧到自己的身上,唯有李才人,在旁边阴冷大笑,不断喊着报应二字,可此时,已经再也无人有半分心思去理会她,一个让漪妃差点小产的贬谪才人,近乎是一个死人了,还有谁会去多费心思。
“我要见他,快叫他来,叫他来。”
不管别人如何说,不管围着自己的人有多少,漪房就是觉得惶恐不安,她拽着宫女的手,像是一个固执的孩子,一定要见到那个印在骨血深处的男子。
宫婢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漪房,只能小心的控制着她的动作,以免她伤到了自己。
很快的,太医院三名太医就飞奔而来,知道是藏漪宫的漪妃娘娘出事,这些太医几乎是跑掉了半条性命,等到了漪房的身前,看到漪房身下血渍,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面色沉重的给漪房把起脉来。
看到太医的面色沉重,漪房又似乎神智不清了一般,宫人们都心急如焚,这可事关他们的身家性命,连带着家中亲人的性命!如何能不急,于是不等太医说话,一个个纷纷开口询问催促道:“太医,太医,娘娘如何了,娘娘如何了。”
三名太医被众人催的思绪紊乱,加上漪妃本身的盛宠已然让他们心存顾忌,面上就有些不耐,斥道:“闭嘴!”
宫人们没有官阶品级,不敢和太医顶嘴,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唯有漪房,看到太医,似乎清醒明白了一些,抱着肚子,用害怕而充盈着泪水的眸子望过去,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太医们把完脉,此时心中已然送了一口气,一名太医拿出药箱之中的银针,为漪房针灸之后,缓缓道:“娘娘勿忧,臣等为您行针之后,再煎上几幅汤药,必会保龙种无事。”
听到太医如此说法,宫人们都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抱住了性命,而李才人,却似是发狂一般,怒吼道:“她怎么可能没事,为什么她会没事。”
目呲欲裂间,李才人就想要冲过来,可受过了一次教训,那些太监早已眼明手快的捉住了她,这一次,手上没有半分的松懈,用尽了全力,几乎快要把李才人的手骨都给捏碎了。
李才人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贵女,从未吃过这样的苦痛,拼命挣扎怒骂,可那些太监丝毫不肯松手,对他们而言,若是再让李才人冲过去伤了漪房,才是他们的大罪,而如何对一个快死之人,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漪房对于李才人的癫狂怒骂丝毫不放在眼中,她此时眼中心中只有自己的孩子,她也听到了太医的话,可恐惧和骇然来的太快,对她的冲击太大,她依旧还处在满心的害怕之中,她抱着肚子,神情呆滞,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道:“孩子,我的孩子。”忽而,又抓住了身边一名宫女的袖口,任性哭喊道:“我要他,要他过来,你们为什么都不去叫他……”
宫人们猜度这个他必然是皇上,但皇上是天子,谁敢催促他,何况胭脂宫离龙阳宫太远,这么一会儿功夫要赶过来也有些困难。
万般无奈之下,宫婢只得道:“娘娘,奴婢等先送您回去歇息,皇上一会儿就过来了。”
“不,我要他,要他。”
漪房此时对于任何人都带有强烈的不信任感,在她的潜意识里,只要那一个对她温柔宠溺的男子夏桀才能带给她全部的安全和温暖,所以当有人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她就拼命往身后缩过去,不肯让任何人碰触。
宫人们都无奈之际,正踟蹰间,就听到了一个带着浓烈霸气的急切嗓音传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未待人们回神,那个一开始听着还在远处的话音就转到了面前,明紫色的袍泽绣着龙纹在风中一动,如闪电般卷到漪房身前。
当看到漪房身下的鲜血和她脸上惶恐的表情时,夏桀心脏猛然抽紧,控制不住的怒气化作凛冽寒意从周身散发出来,冻的周围人皆是一僵,反应过来后,才跪在地上齐声道:“参见皇上。”
“到底怎么回事!”
“夏桀……”
漂浮的独木终于找到了支点,漪房呆呆的看着夏桀,片刻后,哭着朝夏桀的怀里扑了过去。
宫人们唯恐漪房这个动作伤到了自己,都想要伸手去拉,但看到夏桀已然蹲下来接住了漪房,就把手都收了回去,只是在旁边低着头,不敢妄视。
“漪房,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没事了。”
夏桀来不及问明这里的混乱到底为何,漪房的泪水灼烫了他的心,看到漪房泪眼朦胧望着他的样子,脸上是前所未见的脆弱,好像是受伤的小兽,他痛得心口阵阵紧缩,只能用力抱着漪房。
周围的人,听见漪房开始的一声夏桀,尚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复又听到夏桀自称我,都禁不住压抑不已。
来的三名太医之中,有一名乃是世家阀门所出,最重礼仪规矩,听见漪房喊的一声夏桀时,已想站出来斥一声目无君王,后见到夏桀不以为意的态度,反而顺着漪房的话接下去,心中更是觉得此举悖理之极,可他还没有走出来,就被身边的同僚拉住衣襟,示意他看夏桀的神色。
当夏桀那张满布柔情的脸时,太医只得暗自摇了摇头,跪在地上,敛眸不语。
“孩子,我们的孩子,孩子。”
漪房处于极度的惊慌之中,这是她来这个时空里血脉的联系,是她和所爱之人的孩子,她的心,满是自责和无助,不管太医说了什么,她只相信一个人,她语无伦次的和夏桀说着话,嘴里不停的喃喃念着孩子两字。
夏桀凝眉,听到漪房的话,他先是一怔,在看到漪房身下鲜红的裙角时,眼底闪过一丝惊愕,迅即就被满脸的心痛取代。
双目暴射出幽冷酷寒,他抱紧了漪房,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回皇上的话,娘娘,娘娘是摔倒在地,以致动了胎气,不过臣等已经为娘娘针灸,稳住了娘娘腹中龙种,只要再喝几幅汤药,必不会有事,请皇上放心。”
“摔倒!”
夏桀的神情如霜降一般,周身的冷意和眼里掩藏不住的杀机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发寒。
看到夏桀欲要在此时发作,一名太医硬着头皮道:“启禀皇上,娘娘胎气虽稳,可不宜久坐于地,还请皇上先带着娘娘移驾回宫为好。”
事有轻重缓急,纵使夏桀此刻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一干没有照顾好漪房的奴才,也不得不暂时压住火气,将漪房稳稳抱起,同时冷冷下令道:“来人,摆驾藏漪……”
藏漪二字刚刚吐出,夏桀目色中一闪,低头看了看还怯怯抓着他衣襟的漪房,眼神有些复杂,片刻后,他沉声道:“摆驾龙阳宫。”
说完,抱着漪房,急急而去,夏桀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恶狠狠地诅咒之声传来,女子的声音撕心裂肺,喊出来的话阴狠之极,飘荡在胭脂宫的上空。
“皇上,皇上,臣妾腹中也是您的骨肉,为何您如何狠心。”
“皇上,那个女人是祸国妖姬,她生下的孩子,必然也不是皇家的血脉。”
“皇上,臣妾腹中骨肉就是被窦漪房这个贱人以麝香谋害,皇上,您明鉴啊。”
听见李才人声声话语传来,再看到夏桀顿住脚步时脸上冷酷的神情,所有人都不禁在心中擂鼓一跳。
夏桀背脊僵硬,他耳边飘荡的是不歇的诅咒之语,他低头,看见怀中的漪房美目盼兮,带着盈盈水雾满心信任的相信着他,看着他,那样依恋的神情,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痛在了一起。
即使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超出了他的预料,甚至可能……
可依旧是他的骨肉,他最爱的女子为他孕育的生命,决不能容得其他人来轻侮慢待!
李才人,李才人,他本是为了怀中的她匆匆而来,唯恐她有半点损伤,再遇到半分刁难,他用尽了方法把她隔离在一切危险之外,可李才人这个贱人,还是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李家和谢家已经是强掳之末,居然还敢如此放肆,即使不用问一个根源,就看现在的场景,他也知道漪房的受伤是从何而来!
李才人,李如月!
夏桀瞳孔一缩,杀机陡现,他忽侧过身,偏移出漪房的视线之中,对着身边的李福,面无表情的道:“传朕旨意,李才人以谣言中伤漪妃,于朕之前疯言乱语,目无天子,念其多年伴驾之功,着即赐青松子一壶,流放岭南!”
李福闻听夏桀之言,悚然一惊。
青松子,乃是哑药,岭南,是蛮夷居住之地。李才人这一去,是比死还要痛苦!
皇上不直接赐死,用了这种方式,显然,已是怒到极点了!
不止是李福,所有的人听见这一道圣旨,都忍不住骇然变色。
天子多冷清,可对于失宠的妃嫔,若不是谋逆大罪,为了声明,多打入冷宫,或者直接赐死,从不曾用这样冷酷绝情的方式。
李才人,恐怕是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个遭此处置的妃嫔。而且,还是世家出身的妃嫔!
“还不去办!”
夏桀不满的一瞥,李福身子一个激灵,就叫了人去堵住李才人的嘴,将人拖了下去,李才人还不知道夏桀下的那一道圣旨,拼命挣扎,可此时的太监们再也不会和她有半分的客气,下手狠辣用力,不过眨眼之间,就将李才人拖走了。
再也听不到李才人的声音,夏桀满意的勾起唇角,朝着怀中的漪房笑了笑,温柔宠溺道:“漪房别怕啊,我们去龙阳宫,好不好。”
第57章
漪房在李才人的凄厉骂声中,溃散的神智有微微清醒,她抬头,望着夏桀,看到那里面盛满的心疼,更觉得有些委屈,可她心里面,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的孩子!
她不信任何人,她只信夏桀,任何人都可能糊弄她,欺骗她,但夏桀一定不会!
“孩子,我们的孩子。”
夏桀眼里有浓浓的愧疚,他的漪房,心尖上的漪房,被吓成了这个样子,早知道,他就该把李如月那个贱人在昨晚处置掉,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夏桀扫过漪房仍旧平坦的腹部,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漪房这样紧张这个孩子,可他……也罢也罢,这个孩子选在这个时候到来,也是上天的注定,就留下来又何妨,一定会无事的,一定会无事的!只要今后好好注意,他和漪房的孩子,就一定能保下来!
眼眸里犹疑之色消散,夏桀勾起一抹安抚的笑容,弯腰,轻轻吻了吻漪房的额头,哄道:“无事,无事,漪房勿忧,我在这里呢,孩子没事的,嗯。”
听到夏桀做出这样的保证,漪房的心,渐渐安宁下来,她对于李才人的下场,如今早已不再关心,只是,慌乱过后,她有些愧疚和害怕。
夏桀昨晚早就告诉了她不要来管胭脂宫的事情,是她为了图一个好名声,又想知道背后的计谋,才贸然来了胭脂宫,又托大的认为自己已经算透了一切,可低估了一个绝望之人最后的反击,结果差点保不住她和夏桀的孩子。
想到这些,漪房紧紧抓住夏桀胸前的衣襟,将头埋进他胸膛里,不敢抬头看夏桀的脸色。
夏桀看到漪房这样的动作,隐约猜到漪房的想法,他心里就涌现出更多的心痛,脚下的步子不停,手里小心翼翼的抱着漪房往前面的轿撵走去,一边走,一边轻轻的跟怀里的漪房说着话。
“漪房,抬头看着我。”
漪房就怯怯的抬头看了夏桀一眼,很快的,又低下了头去,漪房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不是一个权掌后宫的妃嫔该做的事情,可她现在只是一个差点失去孩子的母亲,一个依赖着所爱之人的女子,那些规矩礼仪,那些名声闲言,都被她抛诸到了脑后,她只是凭着本心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怯怯的漪房,娇滴滴又颤巍巍的样子,几乎把夏桀的心都快要融化掉了,那颗在面对千万人时比千年寒冰还要冷硬的心,此时成了一汪收在袋子里的水,随着漪房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就轻轻的撞击心口一下,发出淡淡的痛感和阵阵甜蜜。
“漪房啊……”
夏桀从喉头里喟叹出声,已经不知道该拿怀中的女子如何是好,想把她揉到骨血里面,含在嘴里,从此再也不让人碰触,再不让人伤害,仿佛唯有和她合为一体,搁在心口上,他才能有一个完整的魂魄。
夏桀脚下不敢耽搁,一路抱着漪房到了李福叫人准备好的轿撵面前,直到坐进了宽敞的轿撵中,才将漪房放到自己的腿上,搁在怀里,宽厚的大掌,开始缓缓在漪房腹部上游移。
夏桀掌心的温暖从腹部传到心中,漪房慢慢的将头抬起来,望了望夏桀,眼神晶亮无比,她把自己的手叠在夏桀的手背上,嘴唇软软的嘟起来道:“你不怪我了,是不是?”
虽然早就从夏桀的言行动作中看出来夏桀对自己的心疼和不舍,更加毫无责怪之意,可此时的漪房,被这样温暖的情绪所感,就是想要夏桀说出些话来哄哄她。
夏桀摸了摸漪房的脸,眼神一片柔和之色,望着漪房慢慢恢复红润的脸,他放了心,露出轻松地笑容道:“不怪不怪,怎么舍得怪我的小漪房。”
他说话的时候,有翩飞如蝴蝶的轻吻落在漪房的额头眉间。
漪房被夏桀轻吻的浑身一片酥麻,可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件再重要不过的事情。她抓住夏桀的手,用很认真的神情望着他,“是不是不管我做了什么事情,你都不会怪我?”
夏桀一滞,看到漪房脸上有些紧张的神情,他打量漪房良久,忽而一笑,抓起漪房的手指,一根一根的轻吻,呢喃道:“漪房,你爱我吗?”
漪房瞪圆了眼,本来紧张于听到夏桀回答的心猛然一跳,不明白夏桀为何会忽然说出这句话,是不是他看出来了什么,或者,是在试探她?
漪房努力的想要让自己恢复以前一样的状态,好好的说出一个让夏桀即相信,又会欢喜的回答,可她努力了很久,再也不能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似乎是被夏桀怀疑而心痛难过的样子。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爱上了夏桀,就再也不能去欺骗,她已然骗不了自己的心了。可她是真的爱夏桀,只是,以前不爱而已。
看到夏桀凝望她的眼神,那样等待的期盼里,随着她回答的迟疑,有隐隐的落寞和痛楚浮现,漪房心里揪紧,抚摸上夏桀精致的五官,着迷不已,嘴里,不知不觉就吐出了那个字。
“爱。”
夏桀抱着漪房的手骤然收紧,他的眼里,写满了欢喜,他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抬起漪房的下巴,有些急切的道:“再说一次,再说一次,漪房,回答我。”
漪房逐渐湿润,原来,不仅仅是她在苦心等待着一份爱情,这个高高在上,永远用最高贵和自负的面容对待天下的男人,也一直在卑微的祈求着等待着她的爱。
她含笑,泪水慢慢的滚落到脸庞,落到夏桀的手背之上,“我爱夏桀,窦漪房爱夏桀,很爱很爱,爱了好久好久。”
夏桀先是一怔,接着眼角眉梢都染满了笑意,唇不受控制的弯起来,他抱着漪房,紧紧的,用力的,心头那一片干涸全被浇灌的盛开了大片大片鲜艳的花朵,有种不知名的情绪,胀痛着他的眼,他将头搭在漪房的肩上,使劲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回那股情绪,才重又抬头凝望着漪房的眼,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无比。
“夏桀也爱着他的小漪房,所以,不管漪房做了什么事情,夏桀都能原谅。”
第58章
漪房的心,被这句话冲击的软成一汪水,她眼角,一滴一滴,落下晶莹透明的液体,喃喃半晌,痴痴凝望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样一个男人,这样的爱着她,明明已经看出她这个问话后可能藏着什么,隐瞒了他什么,但是他只要她爱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都不追问了。
漪房心里,又酸又痛,她想要说出以前算计的一切,可还是有些害怕,这些害怕促使漪房对夏桀更加愧疚,若不是不信任他,为何又会害怕,为何不会有十足的把握。
漪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愧疚,只能靠在夏桀的怀里,嘤嘤哭泣,泪水沾湿了夏桀的衣襟,让他的胸口都冰凉一片。
夏桀望着怀中哭泣的漪房,他的眼神始终一片柔和,他不是一个傻子,他是征战天下,掌控乾坤的君王,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漪房刚才眼神里那些愧疚,他也早就察觉,漪房必然没有在他面前完全的展现自己。
可那又如何,即使有隐瞒,即使漪房曾经瞒着他做过什么,在这个深宫里,也不过是自保的手段罢了,若漪房不过就是一个蠢笨的女子,空有美色而无才智,那他也不会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更没有可能爱上她。何况,他隐瞒着漪房的,远比漪房瞒着他的要多得多,要更伤人。
现在的他,根本不会去计较漪房对自己的欺骗,他只是惟愿,漪房永远不会知道他曾经做过的事情,那些过往的事情,还未对漪房和他们的孩子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只要漪房愿意继续爱他,他已于愿足矣。何况,连一个宫婢的性命都看的如此之重的漪房,又能做出什么样伤人的大事呢,傻漪房啊……
温柔的看着怀中抽噎到疲惫而眠的女子,夏桀伸手,挑起她一缕发丝,放到鼻尖,阵阵独有的幽香传来,他轻轻一叹,小心翼翼的摸着漪房的脸,他的漪房,他的珍宝啊。
回到龙阳宫之后,夏桀把漪房小心的放在床上,没有叫醒她,只是诏了御医前来诊脉,听到御医确定漪房和腹中骨肉都无事之后,夏桀长长的舒出一口气,从在胭脂宫听到漪房有身孕就开始提起来的心,终于又慢慢的放了下去。
叫了御医在外面等候,夏桀看了看漪房沉沉的睡颜,小心的为她盖好薄被,才走了出去,看到等候在正殿之中的御医时,夏桀的神情隐隐藏着一丝阴郁。
御医的心,在看到夏桀开始变幻脸色的一刹那,已然高高悬挂在半空中,他不明白,皇上为何这么一会儿就变了颜色,明明,刚才给漪妃娘娘诊脉,是没有任何差池的。
御医拿不定夏桀的态度,不敢说话,只能等在原地,候着夏桀先行说话。
龙阳宫的正殿此时已经烧着了地龙,殿中不比外间的凉风瑟瑟,甚至有些暖热,御医看到夏桀的眼神,又在龙阳宫忐忑不安的站了许久,只觉得整个人冰里火里来来回回的走,冷汗将衣服全都湿透了。
夏桀眼神幽冷,看着御医,良久之后,薄唇里才淡淡吐出了一句话。
“娘娘腹中骨肉当真无事?”
御医不敢随意开口,又想了想诊脉时的脉象,才道:“请皇上放心,娘娘腹中龙种,已然稳住,不会有事。”
夏桀收回停驻在御医身上的视线,嗯了一声,端起旁边的热茶,抿了一口,就在御医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夏桀忽然又冷冷道:“这是朕的血脉。”
御医听到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只是他不敢答话,只能暗自想道,当然是皇上的血脉了,宫中早有生产过得妃嫔,哪一个,又不是皇上您的血脉。
“这是漪妃为朕孕育的血脉。”
夏桀后面加上的这一句话让御医从困惑中解脱出来,明白了天子的意思。
皇上这是在说,这个孩子,不同于以往的孩子,不同于那些无缘无故流产掉的孩子,这个孩子,比其他的龙种更加尊贵,因为,这个孩子,是漪妃孕育为皇上孕育的骨肉,是以,这个孩子,绝对不像李才人那个流产掉的孩子一样,如果出了事,他们太医院,就会触怒龙颜,而不是再轻轻放掉。
弄清了天子之意,御医就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宫中规矩,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相辅相成,可现在看来,在孩子未生下来之前,还是母以子贵啊。
漪妃得了盛宠,甚至被皇上安置在龙阳宫中养胎,所以这个孩子自然万分金贵,不能有半点差错,而李才人的那个孩子,只因母亲已然失宠,就算是没有了,也不能皇上皱一皱眉头。
御医暗自感慨了一番,急忙知情识趣的道:“请皇上放心,臣等必定尽心竭力,保漪妃娘娘平安将龙种产下。”
夏桀眼波一动,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的道:“以漪妃如今的身子,可宜挪动?”
御医本想回道并无大碍,可脑中灵光一闪,再感到那股投注在身上的酷寒之意,陡然间明白了天子这样问话,不过是想借着他的口名正言顺的将漪妃留下来,以此堵住那些大臣的嘴,急忙道:“漪妃娘娘动了胎气,最好这一月内还是不要挪动的好……”
看到夏桀似是对一月期限并不满意,御医暗暗叫苦,只能又道:“以微臣之见,天时渐寒,漪妃娘娘本就身体虚寒,为皇家血脉计,娘娘还是留在有地龙的宫中较好。”
皇宫之中,如今就只有龙阳宫和藏漪宫暖阁烧起了地龙,御医如此说法,分明就是暗示应该将漪房留在龙阳宫中,夏桀见他体察到自己的心意,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也不再挂着沉郁之色,只是,夏桀还有一句话,必然要交待。
“以漪妃现在的状况,可还能善尽照顾太子妃之责?”
这一次,御医张了张嘴,脸上已是青白之色交替。
第59章
漪妃奉旨照顾太子妃,天下皆知,当然也更明了这不是一个好差事,虽不明白皇上为何会下这样一道旨意,但太子在皇上下了旨意后就远去西北,太子一系的人马也不再在朝堂上攻歼漪妃为祸国妖姬,这么多年来,皇上和太子之间的角力,他们这些朝臣都看在眼中,他也一直实行明哲保身之策。可漪妃照顾太子妃事情的诡异,他又何尝不明白。
然则,此时皇上显然是不想再让漪妃参合到照顾太子妃的事情之后,有意要借漪妃有身孕之事名正言顺的将漪妃从这个漩涡之中摘出来,这本来合情合理,漪妃既然是孕妇,又身体虚弱,照顾自己尚且不足,何况照顾太子妃!
可太子远走西北换来漪妃照顾太子妃的圣旨,若是他今日助皇上完了这个心愿,只怕若太子妃生出了差池,太子回朝之后,他的命,也难保了,这可是太子盼了多年的嫡子,事关江山大计!
太医被夏桀的这一句话弄得进退两难,支支吾吾半晌,不能回答出一句完整的话。
夏桀不悦的拧紧了眉,这些太医的把戏,他岂会不知,眼里射出冷光,他望着御医,语气森冷道:“你身为御医,连这个问题都无法回答,朕还留你何用!”
感受到夏桀语气中透出来的杀意,御医腿脚一软,忖度时势之后,心一横道:“回皇上的话,漪妃娘娘身子虚弱,需静心养胎,太子妃,还是交由别人照顾较好。”
御医话说完,心里已是哀鸿一片,只怕今日之后,只能回族中告诉族人,必然要紧紧依附着皇上,再不能做壁上观了!
夏桀此时终于再也一丝不满,他淡淡一笑,神情极为和悦道:“如此,朕就另行安排,你先退下吧。”
御医心中一松,行了礼之后,快速的退了出去。
夏桀冷笑着看了看御医仓皇的动作,叫入李福,写下了今日的第一道明发圣谕。
一道圣旨激起千层浪花,最终所引起的波动,不亚于当初夏桀下旨将华云清交到漪妃手中的震颤。
所有人都在思量,宠冠后宫的漪妃有了身孕,一旦生下男胎,则皇长子地位不稳,若皇上有心要立漪妃之子为太子,只怕对于太子一党的清洗会加快脚步,今日太子远走西北,皇上已然将太子一系的人马除掉一半以上,只除了太子妃娘家和固有的一些旧臣,剩余新培养的势力,几乎都被皇上拔除的干干净净了。
如此太子一系人马忧心忡忡,本都看出天子对漪妃的在乎,太子用漪妃回宫和皇上换的太子妃入藏漪宫,不仅能够让太子妃平安降下皇嗣,不至于若以往,莫名掉了骨血,关键时刻,还能动用一些计谋,只要不让太子妃落胎,随便动一动胎气,就能架住负责照顾太子妃的漪妃,也能乱了皇上的心神!
可此刻,漪妃有孕,按御医说辞,搬入龙阳宫,皇上下旨以淑妃曾孕育皇长子之理由将太子妃交到了淑妃手中,淑妃身后是康王府,是他们极力拉拢的人,就不能再用这些计谋,何况,漪妃将来的势头,还需要淑妃来压制!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场算计,太子的远走,都因漪妃突然地身孕,画作了一场空。
太子一系的人马万般无奈之余,对漪房,也是恨入了骨髓之中,可传话到了西北,太子夏云深只回了四个大字,按兵不动!众人固然心中不服,但想到漪妃身居龙阳宫,守卫森严,保护严密,只得压下心头的怒火,暂时不提此事。
而后宫之中,无数妃嫔急红了眼,本就已经有独宠之兆,再生下皇子,岂能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至于先前讽刺蜀国公府以嫡女郡主联姻庶子的世家阀门,见了天子雷霆手段整治太子一系人马后,本已心有偏颇,现在乍闻漪妃有了身孕,一旦生下皇子,只要皇上一朝斗败太子,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无数人咬牙恨恨,悔恨没有及时下手,若漪妃之子得了大位,窦家曾经的那个庶子,便是尊贵的国舅,身份可就大为不同了!
和所有心思各异的人,衡量轻重的人不同,此时的窦家,是全然的欢喜,全族上下,都陷入了癫狂之中。
窦家是百年士族,多年来虽盛宠不衰,但只是得封爵位,在朝堂上的势力,却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家族中出了一个宠冠后宫的女儿,而这个女儿很可能又会生下大夏下一代的君王,这让所有窦家长老都无比振奋。早已开了宗祠,祭告天地祖宗,保佑宫中的漪妃能够平安生下皇室血脉之后,就开始了探讨一个重之又重的问题。
窦家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哪怕是年过八十的窦老太君,也被扶到了窦家正厅之中,等所有人都聚齐之后,窦氏族长才朝着窦威使了个眼色。窦威走到厅中,轻咳了一声,到了窦老太君的面前,深深一躬后才道:“老太君,今日请您出来,是为了一件窦氏家族的大事。”
窦老太君在世家大族中沉浮多年,早已看明白时局,加上自圣旨下后,窦威在她面前有意无意的提及,她早已心中有数,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窦王氏之后,她叹了口气,道:“说吧。”
窦威捋了捋胡须,没有半分的迟疑道:“老太君,如今宫中的漪妃娘娘有了身孕,族中长老多次商议之后,为了今后不会再有人轻看漪妃娘娘的身份和未来的皇子血统,决议将孙儿的平妻花氏自今日起立为我的嫡妻,窦王氏,坐平妻之位。”
窦王氏本来站在窦老太君的身边,从上一次她在窦家祠堂前大闹开始,她已被禁足,后来还是窦老太君开了口,将她从家庙中放回。她也一直安静谨守本分,不敢多做她想!
但今日窦威要扶花氏那个贱人做嫡妻,废了她的位子,反而要她去做一个平妻,这样的做法,与她是奇耻大辱,再不能忍,何况她膝下有三子二女,若是她成了平妻,她的儿子和女儿都将失去嫡子嫡女的地位,平妻的子女,也称嫡子嫡女,可地位相差,乃是天地之别,否则,这些人又何必处心积虑的要为花氏那个女人正名!
第60章
“不,我乃是王家的嫡女,你们不能让我做平妻!”窦王氏隐忍不住,从旁边跃出,厉声大吼。窦老太君,本想抓住她,再看在嫡亲侄孙女的份上为她转圜一二,可此时见了窦王氏的样子,摇了摇头,干脆闭目不言了。
窦家族长见到窦王氏竟敢在他们和窦老太君说话时横加阻拦,当即大怒道:“我们和老太君说话,你Сhā什么嘴!”
未等窦王氏说话,族长又大骂道:“你也是王家贵女出身,居然屡屡不懂规矩,先是冲撞家族祠堂,后不敬夫婿长辈,早已犯了七出之条,别说将你贬做平妻,就是休了你,王家也休想来我窦家闹事!”
一族之长说话的分量,重如泰山,就算是地位辈分尊崇如窦老太君,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悖其锋芒,否则就会被族中定罪。是以,窦王氏虽不满愤恨,面对族长的痛斥,她还是讷讷不敢再言语。
王家已经不同往日,她在窦家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心痛骄傲的女儿被嫁做小妾,窦王氏的锐气已经几乎被消磨殆尽,她此时有的,也不过是埋在肚子里的恨和怨罢了。
窦家族长满意于窦王氏的沉默和窦老太君的聪明,转过身,看着众人,一锤定音道:“此事就这样定了,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为花氏继任主母之位摆宴庆祝,至于祖年……”
老族长笑了一笑,道:“自然是要入到家谱嫡出的那一支里,今后咱们窦家的嫡子,就是祖年了。”
窦王氏面色苍白,听到周围人轰然叫好的声音,再看到曾经被她踩在脚底下的那个孩子正站在中间,承受着众人的奉承和赞扬,而自己名正言顺的嫡子,从此之后,却要被人用鄙弃的眼光等待,她的心里,盛满了恨意!
窦老太君在此时忽然睁开眼睛,轻轻的瞥了一眼窦王氏,看到她低下了头,躲开自己的目光,老太君的眼底,冷光一闪,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冷冷道:“你可别失了分寸,若是坏了窦家大事,我饶不得你!”
家族,家族,何为家族,那就是事关全族兴衰之事,绝不容许为了某一个人的利益损害到家族之事。
漪妃如今如日中天,只要皇上胜了太子,漪妃将来必是窦家的遮天大树,而窦祖年是漪妃同母亲兄,有他继任窦家爵位,也是最好的选择,若是连这一点都分不清楚,为了私怨就要动手坏了窦家百年大计,这个侄孙女,早日不要也罢!
窦老太君看上去垂垂老矣的脸上,此时呈现出了一种完全不用以往的凛冽之色。如同一柄放在剑鞘中多时的宝剑,虽长久未见天日,可宝剑,终究还是宝剑,完全不会损害到它的锋利!
窦祖年不是没有看到窦王氏充满恨意的眼神,可那又如何!
他现在,已然不稀罕区区一个窦家的嫡子名位,按照漪房的估计,按照他自己这段时日伴驾的了解,他不要这个嫡子名位,将来的仕途,反而更为有利。所以,此刻,是窦家求着他承了这个嫡子之位,他不要,窦家人会不安,会惶恐,但是他接受这个嫡子名分,更重要的,就是为了报复窦王氏!
昔日那个高高在上,心如蛇蝎,把他们呣子三人当做猪狗一样,用嫡妻嫡子嫡女身份压迫他们的窦王氏呣子,今后也将尝尝他们吃过的苦,受过的罪!
他们加诸给他的,他必然要让他们十倍百倍的体验,他要看看,剥离嫡妻嫡子嫡女的外衣,窦王氏和她的儿女们,到底还能有多不可一世!
畅快,真是畅快!
心中积压多年的愤怒一朝宣泄,窦祖年脸上,再无平日对窦家众人的疏离冷漠,多了几丝笑意。
窦家长老们看在眼中,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对于这个另立嫡妻的决定满意之极,果然,只要给了一个嫡子的身份,这个老七,就不会再对家族中人冷漠以待,不闻不问了。
窦祖年看到一众人自以为得计的神情,心里冷笑一声,只是挂着更加温和的笑意周旋在其中,他就是要笑,要让窦家更多的人信服他,支持他,不如此,怎能将窦王氏逼到绝境,不如此,怎能让漪妃在宫中有更强大的支撑!漪房,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了!何况,拉拢世家门阀的势力,为漪房撑起一片天地,和宫中的淑妃珍妃等人分庭抗礼,可是皇上的暗示,他做的不惧,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想到夏桀对自己的交代,窦祖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心中感慨万千。
漪房,你终是做到了,你得了天子的心,哥哥今后,也能为你放心不少。
这样柔软的情绪只是在窦祖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之后,就化作无形,他从满心的欢喜中抽身,继续和窦家众人应酬,他只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很长,他们兄妹,还得彼此搀扶着走下去。
只是,在窦祖年穿梭于众人之中的时候,一个身影闪到了他的身边,附耳一句,就让窦祖年脸上的笑意顿了一顿,继而随意找了个借口,和来人走到了外面无人的僻静之处。
“七哥,荣寿长公主带着瑞和郡主去宫中求见漪妃娘娘了。”
窦祖平刚才只来得及轻轻说了瑞和两字,现在四下无人,他终于把打探来的消息全部说出,说完,就开始打量窦祖年的脸色。
窦祖年闻言,撇了撇嘴角,想到天子对他的交待,又看了看窦祖平,淡淡道:“祖平,明日随我进宫一趟。”
“进宫!”
窦祖平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欣喜,又很快的掩藏起来,低下了头道:“我无官无爵,是不能进宫的。”
窦祖年深深的看了一眼窦祖平,意味深长的道:“既然让你进宫,自然是能让你光明正大的进去,只是最后要如何选择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
窦祖平隐隐明白了窦祖年的意思,心中升腾起一股欢喜。
都是庶出的儿子,七哥能走到这一步,在朝堂上叱诧风云,他为何就不行,他等着这一个机会已经等了太久,哪怕不能和七哥并肩,至少,他也可以拼一拼,为自己的娘亲争一个诰命封赏!
心里坚决之意明显,窦祖平就朝着窦祖年深深的鞠了一躬后到:“七哥放心,祖平必不辜负你今日栽培之恩。”
窦祖年朗朗一笑,这个弟弟,果然是个聪明人,漪房的,眼光,素来精准无比啊!
他在窦祖平的肩上拍了一拍,没有再多说什么,重新回了人流涌动的大厅之中,此时,窦家已然摆开了庆祝的宴席。
第61章
龙阳宫中,经过了数日的休息和夏桀的刻意温存呵护,漪房的精力恢复极快,在得知自己掌管六宫的权柄和照顾太子妃的重任都被夏桀一道旨意交到了淑妃手上之后,漪房的脸上,满是幸福之色。
夏桀什么都为她想到了,趁机将她挪到龙阳宫之中,趁机交了太子妃这个烫手山芋,为了避讳人言,把六宫的权柄一块交出去,可她此时人在龙阳宫,也不用担心近乎撕破脸的淑妃会借机为难。
所以,此刻的她,只有满心的安静恬然,再度在龙阳宫中居住,和夏桀如同一般夫妻一样的朝夕相处,那样的感觉,几乎要麻痹掉她全部的神经,然而,每一次触到还是平整的小腹,想到她差点失去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漪房,就再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也来的艰难,以她和夏桀的欢好频密,居然近一年才让她有了身孕,而且恰好在她坦然面对自己爱上夏桀这个事实之后,这样的巧合,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天意,是上天为了她和夏桀的爱情而降下来的祝福,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她一定要保住!哪怕是双手染血,今后身下阿鼻地狱,她也不会再有半分的心慈手软和退缩!
漪房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细细碎碎的冬日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她的脸上,洒下跳动的欢快,算算时日,这个孩子,该是在她回宫之前一个月,夏桀最后一次飞马去云山寺探望她的时候有的吧,就是到了现在,也不足两月,正是因为时日尚短,她才来不及察觉已有了身孕,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去胭脂宫冒险。
想到当日惊魂,漪房依然一阵后怕,可这几日,她的心中,亦有了些许困惑。
当日她在云山寺中,太医每日也要例行诊脉,为何竟然会无人察觉,若说胎儿尚小,为何她险些流产之后,太医就能立刻对症下药,这样的巧合,是无人,还是有意!
是否已经有人先一步察觉她有了身孕,但是拦下了太医,没有让太医禀报,准备伺机动手?
那她现在搬入龙阳宫,显然已经坏了那人的谋划,那人后面,又会有怎样的算计?
疑问不解,漪房心中难安,但看到夏桀最近因为要彻底清除李家和谢家的势力,每日回来,已是容色疲惫,她不想再为他添了烦忧,只能将心底的疑问压下去,自己静待时机,慢慢查探。
“娘娘。”
听到翠儿的声音,漪房心神一震,想到必然是自己让她去打探的事情有了回音,漪房眼波一动,道:“进来。”
翠儿掀了帘子进去,看到漪房斜靠在床榻之上,面色红润,心头略微放心,左右看了看后,贴到漪房的耳边道:“娘娘,您叫奴婢打探的事情,奴婢已经探清。”
“人到哪儿去了?”
“皇上将娘娘抱入龙阳宫那日的晚上,就下了旨,把碧如歌送到太子妃那里做了管事宫女,说是帮着淑妃照顾太子妃的。”
漪房听完话,面色一闪,抬头看着翠儿,美目中尽是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送走碧如歌,她可以明白,夏桀和她一直都知道碧如歌心怀叵测,进宫乃是另有目的,她也相信,夏桀留碧如歌在龙阳宫,本来就是另有谋算,而在她怀有身孕,搬到龙阳宫养胎之时,夏桀送走碧如歌,正符合她的心意,至于送去给华云清的目的,她不在乎,但,为何把人给了华云清,又要说是把人拨给了淑妃?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漪房的脑中灵光一闪,粉色的唇瓣轻轻舒展,笑意肆意流荡扩散,衬得明艳动人的脸更加散发出魅惑的光亮。
把人给了淑妃,一旦碧如歌动手,或者是华云清自己有些不妥当,想要算计什么,挂着碧如歌主子名头的淑妃都逃脱不了干系。
她甚至怀疑,夏桀这样明显的想要削弱淑妃的势力,努力的找了一个缘由,也许在送碧如歌过去华云清那里之前,他早就谋算好了一切,他不会让碧如歌直接动手,因为,人毕竟在他龙阳宫呆过,也是他赐过去的。
所以,他一定会将碧如歌在淑妃之间建立一个明显的联系,以致事情真的发生之时,人们只会记得碧如歌现在的主子淑妃,而忘记碧如歌曾经的主子是大夏天子!
算无遗策,漪房眼里涌出源源不断的笑意,有这样的男人护着,有这样的男人宠着,哪怕这个宫廷之中满是危机,她也一定能够好好生下他们的孩子,然后将他抚养成|人。
漪房唇角一展,打听了碧如歌的去处,她就放下一块心头大石,否则,一条随时可能跳出来咬你一口的毒蛇养在身边,对她,实在是太大的威胁和隐患了。
只是关于碧如歌的事,或者夏桀知道她清楚许多,她也的确了然许多,但她和夏桀,从未就碧如歌的事情谈过,只是彼此都装作不知,碧家的事情,涉及到当年宫中秘史。她不愿知道的太多,更不愿去逼迫夏桀对她说出实话,而夏桀,出于种种顾虑,哪怕是再爱她,再将她放在心上,终究会有所保留,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去问。
只要,她知道,碧如歌此刻威胁不了她,就好了。
漪房心中松快,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她看了看翠儿,想到当日胭脂宫的事情,随口问道:“那个白芷如何了?”
李才人的下场她早已知晓,只是白芷,今日突然想起来,就随口问问,她也知道必然不会好,不过这样一个聪明的奴才,她真的有些好奇,白芷会不会在最后的时刻又转危为安,反败为胜。
可翠儿的反应,明显有些出乎漪房的预料之中。
看到翠儿遮遮掩掩,支支吾吾的神情,漪房的心头,莫名一紧,立了身子,双目灼灼道:“出什么事了。”
翠儿看到漪房着急,知道她可能误会了什么,但此事,实难匪夷所思的让她难以开口,到最后,顶不住漪房的目光,才讷讷道:“白芷,白芷被慕容大人带走了。”
“慕容艺!”
第62章
漪房吃了一惊,从床上坐起,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翠儿这样难为的神色是因为白芷被夏桀用残忍的手法对待,可没想到,竟然是慕容艺带走了白芷,慕容艺和李才人,和李家,难道有什么瓜葛。
许久不曾出现在眼前的脸孔,因这一个回答再度跃入脑海之中。
想到夏桀的性子,漪房脱口问道:“皇上答应把人交给慕容艺?”
翠儿明显也被打探回来的消息弄得身处云雾之中,困惑的点点头道:“听刑罚司的人说,白芷本来已经被皇上下旨要送到教坊去,贬做官妓,可慕容大人不知道从何处听到消息,亲自去把人拦了下来,带回皇上赐给他的府邸之中,刑罚司总管怕遭皇上怪罪,就去禀告了皇上,可皇上,今后此等小事,随慕容大人做主就是,不用再去禀告了。”
“这怎么可能!”
漪房眼色一沉,她不敢相信以夏桀天生的多疑秉性会这样信任一个人,可翠儿既然在她面前这样说,这件事情,必然就是真的!
慕容艺,慕容艺!
从开始慕容艺的出现,就存着重重的迷雾,哥哥说慕容艺曾经跟她定亲,若不是后来慕容家的变故,她此时已是慕容艺的妻子,可哥哥又说,慕容家族当年之事,牵涉到宫廷秘辛,她最好不要知道。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夏桀和哥哥都这样讳莫如深,如果像她当初猜想的那样,慕容艺身上是因为有夏桀所需要的东西,所以夏桀不得不将慕容艺留在身边,甚至允许这个和她定过亲的男子留在宫中近身保护她,那夏桀就不该这样信任慕容艺!
处置一个低等的宫婢,不算什么大事,但在夏桀已经下了旨意,还能将人带走,并且夏桀没有怪罪,这就是太大的反常了,而且,夏桀还说今后这样的小事随慕容艺处置,就算是夏桀惜才,慕容艺出身江湖不拘小节,如此作为,也绝不寻常。
慕容艺到底是谁,他和夏桀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其他隐秘的关系不成。
夏桀,慕容艺……
两张面容,一张精致妖娆,一张清冷淡然,明明看上去那样不同,却渐渐在漪房的脑海之中交叠在一起,隐隐的漪房似乎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可眨眼之间,心头的那点灵光就迅速的消散不见了,让她心头的疑云始终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
不是她想要掌控什么宫廷秘辛,而是这件事实在太过怪异,困扰在她的心头。
何况哥哥一直说慕容艺绝对不会伤害她,隐瞒这个背后的秘密是在保护她,可慕容艺现在却带走了想要伤害她的白芷,而且意图不明,这叫她如何能不担忧!
心中乱作一团,漪房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咬咬唇,最终还是下了一个决定。
她相信哥哥,相信夏桀,甚至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告诉她相信那个青衫孤寂的男子,但为了腹中骨肉,有些事情,至少事情的一个角落,她一定要弄明白。
“去传慕容艺来龙阳宫。”
翠儿惊愕的看着漪房一脸坚定地神色,犹豫道:“娘娘,慕容大人可是男子。”
漪房淡然一笑,她知道翠儿的担忧,以她如今风头之盛,是不能有任何一步行差踏错的,否则落在夏桀的眼中,就是大罪,落在别人的手里,也是把柄,甚至,可能她腹中孩子的来历,都会被人质疑。毕竟,慕容艺,可是在云山寺一直保护了她半年之久。
但窦祖年在云山寺说过夏桀不会怀疑她和慕容艺的话,漪房不能告诉翠儿,只能道:“放心,慕容艺如今是宫中禁卫统领,是天子近臣,一直在宫中值守,本宫召见他,算不得违例。”
看到翠儿还想要再说什么,漪房只得又截断了她的话,道:“你找个敞亮的地方,或者先去向皇上请个旨意也可,本宫想,皇上定然不会拒绝的。”
既然夏桀表现的如此信任慕容艺,哥哥也要她借助慕容艺保护自己,那她就有十足的把握夏桀不会拒绝,何况,在白芷这件事上,夏桀既然放纵宫人将慕容艺带走白芷的消息传到她耳中,必然也算到她会要一个解释。故而,这件事,绝不会有差错。
翠儿见漪房主意已定,加之她自己心中也对此事极为好奇,就不再劝说,去了前殿,找轮班的守卫去传慕容艺了。
翠儿前去找人的时候,慕容艺正好巡视到前殿,听见漪房的传召,慕容艺似乎像是早有所觉一般,仅仅是淡淡的掸了掸袖口,就从容不迫的随着翠儿去了御花园。
选择在御花园召见,其中当然大有深意,御花园来往之人众多,周围侍卫宫婢太监环伺,又是开阔之地,任凭别人如何巧言,也不能将漪房和慕容艺搭上私通之名。
至于漪房要问的话,可否有避人之处,那则是漪房的另一处计较了。
御花园中,冰霜覆盖,料峭枝头染满了初融之霜,慕容艺踏着落叶缓缓行来,远远的看到那个坐在花园亭中的女子,心里,有淡淡的刺痛。
本只是一场交易,一时的好奇,为何到如今,看到她,总会有失落之感,当初,明明是他亲手选择放弃的。可当时的他不放弃又能如何,即使明知道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娇娇唤着艺哥哥的女娃今后是倾城之色,聪慧无比,他也不能给他半分的幸福,他身上背负的,是上天的诅咒。
也许,如今这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
察觉到远处一道视线流转而来,他迅速压下眼底的寂寥,带着平静的容颜,不疾不徐的走过去。
“微臣慕容艺参见娘娘。”
漪房从远处的时候,就已经看到慕容艺的身影,慕容艺,这个男人,想必在小小漪房的心中,有着无可取代的位置,也许,就是唯一的温暖,否则,不会到如今,仅仅是看见他,也会让她这颗心,不受控制的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觉,这是真正的漪房,对慕容艺的怀念吗?望着跪在身前的男子,漪房有些微的出神。
“娘娘……”
听到翠儿低声的提醒,漪房骤然回转过来,用笑意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她虚抬手,音色婉转道:“慕容大人请起。”
第63章
慕容艺起身,他没有抬头,仅仅是恭敬的站在漪房五步开外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近不远,能够让他清楚看见面前的女子每一丝鲜活的表情,但又永远无法真正的近在咫尺之间。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似乎他们之间,每一次的面对,都是一种错过。
“慕容大人。”
漪房轻凝眉,难道宫中近日的人都喜欢晃神,夏桀静默看着她腹部的时候会如此,可她能以为那是夏桀对他们骨肉的期盼,一个父亲该有的表现,她自己不也常常这样吗,可慕容艺,为何望着她的时候,竟然恍惚中会有和夏桀一样的神情。
担忧,还是其它,隐隐的,竟然还藏着一丝怜悯?
怜悯,慕容艺怜悯她,应该是自己感觉错了吧。漪房轻摇头,把这种莫名的情绪甩开,她本想让慕容艺坐在她身边,可想到两人的身份,还是做了罢。
“慕容大人可知道本宫今日要见你所为何事?”
对于慕容艺这样的人,漪房最终选择的,还是开诚布公。
慕容艺抬了抬眸,目光对上漪房眼底探视的情绪,那样倾城绝丽的脸,此刻夹杂着的锐利,绝不是普通的女子所能有的,他心头掠过淡淡的失落,又低了头,语气平静道:“娘娘若是想问胭脂宫那名宫女之事,恕微臣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漪房唇微张,脸上有惊愕一闪而逝,她想过慕容艺不会告诉她实话,会找借口搪塞,她甚至想到了慕容艺或者会以自己看上了白芷作为理由,可没想到,慕容艺居然会告诉她无可奉告四个字。
就算是慕容艺再得宠幸,这样明目张胆的得罪她,难道慕容艺心里从来就不会有半分担忧,还是他的身份真的重要到可以不把任何人都看在眼里的地步,但是哥哥不是说,慕容艺是来保护她的吗,那慕容艺不该这样对她啊!
漪房的心里并没有恼怒,无爱不生恨,无念不生怒。她对于慕容艺,从头至尾,是由那个潜藏在心里的幼年记忆而生出的特殊感觉,而不是出自她的本心。
所以不管慕容艺如何做,也不能让她有太多的心绪牵动,惊愕过后,漪房迅即恢复了隐含淡笑的神情,似乎慕容艺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什么冒犯,只是两个熟悉的人之间一句笑谈,她浅笑道:“慕容大人勿见怪,本宫不是想过问你的事情,只是白芷她,身份特殊,本宫在胭脂宫又出了些事情,所以难免对她的去向有些好奇。”
身为绝顶的高手,慕容艺对人的动向敏锐到了极致,当看到他说出那样的话后,漪房还能快速的对他露出一个笑脸,这样的疏远和淡漠,让慕容艺心里,不可压制的有怒气浮现。
他清楚记得在悬崖下,那个紧紧抱着他的女子,软玉温香,让他心旌动摇,那双宝石星辰一般明亮的眼,写满了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即使是在云山寺时,月夜之下,她坐在空旷天地间,听他吹箫抚琴,他也知道她眼中曾经有过恍惚和困惑。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仅仅只剩下了对待陌生人一样的疏远。
曾经的接近,终不过镜花水月,他的一生,难得有一个能够看在眼中,放在心中的女子,却始终隔着一步,老天对他,果然是足够慷慨,赋予了他最尊贵,尊贵到超过任何人的血统,可这个血统却是世间最致命的诅咒,让他一生飘零,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什么也得不到!
眼底骤然滑过一丝阴狠,慕容艺紧了紧衣袍下的拳头,心头气血翻滚,他强行压下体内真气的躁动,尽量舒缓语气道:“娘娘不用担心,伤害娘娘的人,不会再出现在娘娘的面前,微臣既然答应保护娘娘,就必定会竭尽全力。”
漪房能够听出来慕容艺话里的真挚,这样一个男人,是不屑说谎的,但她同时也更加好奇了,白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就算知道李才人和李家的一些事情,只怕也有限,现在看来,慕容艺和夏桀明显是站在一起的,至少暂时是如此。那么,他带走白芷,必然不会损害夏桀的利益,否则,夏桀也不会去默许。
可白芷到底有什么用?她能肯定白芷知道的不多,但夏桀放纵她来找慕容艺问一个缘由,不去阻止,慕容艺却又不肯说给她一个真正的理由,这样看起来,这两个人,是真的隐瞒了什么才对。
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秘密可能和自己有关的时候,漪房也不能例外,所以,看出了慕容艺有些松动,漪房心中一动,知道慕容艺或者是受窦祖年所托,或者是真的看在幼年的情分上,对她不能狠心,所以,她用了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盈盈剪瞳中,云雾深深,藏着深不见底的落寞和担忧,漪房望着慕容艺,语气凄凄道:“慕容大人,您真的不能告诉我真相吗?”
娇软中带着无助的语调,刹那间击中了慕容艺甚至比夏桀还要冷硬许多的心,慕容艺是天生的孤独者,而夏桀是在皇宫中磨砺出的狠辣,可即便是慕容艺这样厌弃世间一切的男子,也对这样无依无助的漪房无从拒绝。
他抬眸,无视宫廷中繁琐的礼节,直接看向那双眼,哪怕明知里面可能会有七分虚假,他也无能再维持先前的坚定。但是他要走白芷的原因,告诉她,只是让她徒增烦忧,备受伤害而已,所以,他是真的不能告诉她。
可不说,只怕她不会轻易放弃的吧。
慕容艺就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最终选择了透露一半的真实。
“娘娘,微臣出身慕容世家,家中不仅习武,而且擅于用毒,那名宫女,是至阴脉象,乃是绝好的药鼎。”
“药鼎?”
漪房今日连续被慕容艺说出的话震惊住,一如她没有想到开始慕容艺果断的拒绝那样,她同样没想到慕容艺要走白芷的原因,居然是要她当药鼎,那不就是要去做试毒之人!
第64章
漪房知道,自己恨白芷,恨李才人,只因她们让她差点失去了腹中的骨肉,可漪房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底线,在她的意识里,保留着最纯真的一个地方,那就是人命珍贵。如果非要到取人命的地步,也不过就是人死恨消。
像夏桀那样,为了让李才人得到惩处,送去做奴隶,她已然觉得是生不如死的惩治了,可那是夏桀对她的爱才衍生出的怒,她不能去阻止,以免伤了夏桀的心,但慕容艺说要将白芷做药鼎,就简直让她有些不忍耳闻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要去做药人,试遍世间毒药,那不是生不如死,那会让让恨不能从未在这个世间活过!
慕容艺为何要如此做,真的就仅仅是因为白芷的体质适合,可哪有那么取巧,刚出了胭脂宫的事情,慕容艺就发现白芷的体质适合做他的药人。
这样的巧合,让漪房不得不抬眸看着慕容艺那双淡定无波的眼,想从里面找出一点伪装的痕迹。
可漪房失望了,慕容艺至始至终只是无遮无掩的面对她的探究,相反,对视许久之后,反而是漪房为了自己的多心而感到惭愧。
是她多想了才对,早就认定了像慕容艺这样的男子,不可能对一个女子如此容易动情,是以,慕容艺要走白芷,或许真是因为白芷的体质,不是想为她报仇。
漪房这样想着,虽对于白芷的事情还有更多的疑问,但她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终究选择了放下,只是对于传说中的药人还是存在着一种天然的反感,是以漪房抿了抿唇,露出一丝笑容道:“慕容大人,本宫有一言,不知道慕容大人可能听听。”
漪房商量的口吻让慕容艺蹙了蹙眉,“娘娘请说。”
漪房在心中忖度了一下字句,才试探道:“本宫以为,以人试药终是有伤天和,慕容大人若是有心于毒药一道,不妨用一些其他的东西,例如猛兽一类,不过,若是能用死物,当然最好。”
看到慕容艺明显怔愣的神情,漪房怕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又在后面加了句话道:“本宫并无它意,只是慕容大人今后还要娶妻生子,若是您用药人的消息传出去,只怕……”
漪房的话未说完,慕容艺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冰冻的眼底,就慢慢涌现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她是在关心他,可这样的关心,就跟那把利剑在他心口上反反复复的戳没有区别!
娶妻生子,呵,若是能娶妻生子,他当年又何必……甚至于慕容家,也不会在揭开他身上背负的那个秘密之后,远遁塞外,至今仍不许族人轻易踏入大夏国土一步!
至于人言可畏,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人言可畏,他面上是慕容世家风流不羁的少主,其实不过就是个怪物而已!
她的祝福和关怀,他受不起,永远也受不起!
从十几年前开始就压在心头的恨意刹那间迸发出来,慕容艺的脸色瞬间冷如寒冰,他攥紧了拳头,几乎是讥讽的看着漪房,冷冷道:“多谢娘娘关心,微臣的事情,娘娘还是别过问了。”
这样生硬的口吻明显带着怨愤,让漪房一时之间不明所以,在她的意识里,慕容艺纵使从来不如表面上那般淡雅如风,但他也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更遑论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说话。
不知道是幼年的记忆在起作用,还是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拒绝,漪房持续了好几日的愉悦心情都被冰冻起来,她刚才,或者是有为白芷求情的意思,但她也是真的关心慕容艺。
慕容艺是幼年漪房心中最美丽的记忆,是将她从悬崖底下救上来的人,是现在依旧守护在她身边的男子,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好,她对他,都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她想要他得到幸福,难道这也是错!
好意被错待,漪房眼神也逐渐冰凉下去,唇角抿起,淡淡道:“既如此,本宫就不多言了。”
慕容艺此时已经察觉到自己那句话会伤人,但他不想在此时去解释,面前是他曾经以为不会放在心上却偏偏用了心的女子,哪怕他背负着一个最沉重的负担,只要他有一丝的可能,他也不会错过,但现在,注定是他越在乎她越不能拥有她,他的心,已然千疮百孔,实在无能为力再去解释根本不能解释的缘由。
凉风袭来,吹在两个人的心头,只是一个低着头,浑身恨意滔天,一个低着眸,心意冷淡,唯有呼吸可闻。
疲惫于这样毫无意义的对峙,终究还是漪房先开了口,淡淡道:“若是无事,慕容大人就先行退下吧,本宫也要回去休息了。”
慕容艺抬头,深深的凝望了漪房一眼,他的唇,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只是炙热又绝望,近乎贪婪的看了看漪房,然后行礼无声退下。
心头纵有千般情,终究不可言!
“娘娘,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
翠儿一直站在一旁,清楚地看到了漪房和慕容艺之间从开始互相和悦到最后不欢而散的过程,她心里忐忑,看着漪房萧索默然的坐在那里,愣了半晌,担心漪房被凉风吹的坏了身子,只能讷讷开口。
漪房一直看着慕容艺离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何,在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极端恼怒于慕容艺这样诡异的脾性,突然之间就变换了脸色,可当最后看到慕容艺用绝望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所有的怒气,都消散了。
慕容艺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秘密,经历过什么,才能有这样好像濒死的小兽一般的刻骨绝望。她是个女人,面对这样的男子,不可抑制的有些心疼,女人,很多时候,总是心软的。
可她也不能为慕容艺做什么,不管他背负着什么,恨着什么,若是以慕容艺的能力,以慕容世家的地位,都化解不了,她更不可能做到,也许,等有一天,她最终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能为这个曾经带给小漪房温暖的男子,一点微薄的回报。至于现在,还是保护自己最要紧。
漪房就轻轻的笑了笑,眉宇都舒展开,像是初开的花朵明丽生辉。
“咱们回去吧。”
翠儿看到漪房的神情,知道她已经平复下了心绪,也放了心,一主一仆,相携着,回了龙阳宫的寝殿,可还未等漪房坐定,就有人来禀告了漪房一个让她实在意外的消息。
“娘娘,窦大人来了,说是要请娘娘赐婚。”
第65章
龙阳宫是天子寝宫,窦祖年即使入宫参见漪房是有天子的旨意,可按照规矩,漪房住在龙阳宫已是破了例,是以漪房虽然乍闻窦祖年进宫请旨赐婚的事情极为吃惊,还是理智的拒绝了龙阳宫尚宫宫女的提议,没有在外殿召见窦祖年,而是将人安排去了东偏殿。
等到窦祖年被带上的时候,漪房看到窦祖年的身边还有一名年轻男子,心里略微有些奇怪,按照规矩,后宫妃嫔不见外臣,只可以在皇上和皇后特别恩准的时候,见一见娘家人。想来,这少年能被窦祖年带到她面前,也该是窦家人才对。
而如今,窦家的人,在这个年纪,能让窦祖年信任的人,似乎也只有一个了。
漪房就望着那略显羞涩拘束的少年笑了笑,温温道:“这可是祖安?”
窦祖安对于漪房这个只大了他三天的姐姐,一直心存畏忌,从庶女到皇妃,还能在后宫倾轧和家族的联手压制中走到今日这一步,倾城美貌让皇上看重宠幸是一个缘由,可若是这个姐姐没有手段,早已无声无息的消亡在皇宫里面,又何来今日的辉煌,和窦家在朝堂上的逐渐撅起,连带着窦家的庶子庶女们,凡有优秀者,都渐渐入了窦家宗族长老的法眼之中,不再像以往那般,默默无闻。
听到漪房叫他,还用了这样和悦的态度,窦祖安先前的紧张稍微缓解,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后道:“草民窦祖安见过娘娘。”
“草民?娘娘……”
漪房就冷冷的笑了笑,忽然沉下脸色,娇俏的眉目中,隐含锋利道:“你既然跟我这样见外,又何必今日随着进宫来。”
窦祖安一愣,不明白刚才还笑的如天人一般的漪房,为何忽然那就换了颜色,他是窦家庶子,因为周姨娘在窦威面前的得宠,他虽然不至于缺衣少食,可在窦家的处境,面对的风霜刀剑,不必窦祖年和漪房好到那里去。
他虽然不知道原因,可本能告诉他,此刻的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像漪房跪地请罪。
是以,他没有丝毫迟疑,就跪在了地上,语气恳切道:“草民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但语气里,原本有的亲近之意,已然消散无踪。
面对窦祖安的跪地忐忑,窦祖年只是笑着看了漪房一眼,继而端起一杯清茶,用茶盖刮着面上的茶末子,仿佛面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漪房的眼眸中,却在此时射出一股冷光,“你错在何处?”
窦祖安抓了抓旁边的衣袖,犹豫过后,道:“草民不知,请娘娘明示,草民必然即刻改了这疏漏。”
漪房凝望窦祖安良久,才幽幽一叹道:“祖安,你不记得十七姐姐了吗?”
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让窦祖迅即抬头,望着漪房,唇瓣抖动,良久后,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股符合年龄的依恋。
他的双目中升腾起袅袅的雾气,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十七姐姐。”
话未落,声已哽咽。
怎会不记得,从十岁在花园中遇到这个姐姐开始,每一年,这个姐姐都会为他准备一件生日礼物,荷包,香囊,扇坠,一针一线,细细缝制。虽然从十岁的偶遇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和这个姐姐见过面,但礼物从未断,只是在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起初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生气过,埋怨过,后来老太君的寿宴上,十七姐姐上台去献舞,之后平步青云,他终于明白,他这个十七姐姐有多大的野心。从此,渐渐远离,渐渐冷漠,一年以来,距离越来越远,曾经一起几乎是偷着的欢乐,仿佛都不存在了。
他用和其他窦家人一样的敬畏来面对这个姐姐,对她突然召姨娘进宫报以怀疑,他尽心竭力跟在七哥的身后帮着他打天下,帮着他处理窦家的事情,但他从来不会以七哥的兄弟自居,只怕自己一头栽进去,别人却对他不屑一顾。
可没想到,这个十七姐姐,还记着他!
“十七姐姐。”
这一声,心悦诚服,漪房心中一软,喉头满是酸涩。
无可否认,一开始,对于这个弟弟,哪怕是六年前在花园巧遇他被人欺侮,她在人群散去后,帮他治伤,也是看中了当时的周姨娘在窦家长袖善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她看顾娘亲,但如今见到了,总是血脉相连,何况这个孩子的命运,也是坎坷艰难,她的心肠,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原本想要说服他代替哥哥联姻的打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以哥哥如今的身份,如今的地位,她尚且担忧哥哥娶了瑞和会被瑞和压制,一生不得展颜,何况是祖安还顶着庶子的名头,只怕是更加艰辛,就算是蜀国公府肯屈从,瑞和肯嫁,一个在家里被妻子压制的男子,在这个时空里,无论做什么,都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既然厚此,又何苦薄彼!
夏桀说的话,固然有理,她需要更多的世家势力在她身后支撑,否则,将来想要登上后位艰难,想要孩子成为太子艰难,但总会有其他的办法,没必要再牺牲哥哥和弟弟的姻缘了。
主意打定,漪房开始想要试探窦祖安的心就淡了下去,她重又缓和了口吻,道:“快起来吧,只要你认我这个十七姐姐,今后就不必再这样多礼了,你看哥哥,他从来不会在我跟前拘束。”
窦祖安就羞涩的笑了笑,起身坐在了窦祖年的身边。
漪房看到他不再像开始那样,想起了今日要说的正题,现在她既不愿自己的哥哥联姻,也不愿用这个可怜的弟弟来顶替,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想办法让蜀国公府不加记恨的退了这门婚事,只是,上一次,她用夏桀拖住了,现在夏桀既然愿意支持,她就只能另想它途。
眼波一闪,漪房先看了看窦祖安,看着他,露出一个信任的笑容,才对着窦祖年道:“哥哥,你明知我不赞同这门婚事,为何还这样跑来让我赐婚,你要知道,你告诉了宫人,迟早就会传到蜀国公府耳中,让人知道哦你答应了这门婚事,若是荣寿长公主再来我这里,那可就不容易……”
漪房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泛起薄微怒气的脸使她的面色略有红润。
“哥哥,你是故意的!”
第66章
若不是打定了主意,以哥哥的性格,如何会一来就像龙阳宫的宫人透露他此来的目的,分明是知道她不赞成,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人尽皆知后,她也就再无理由拒绝了。说不定,夏桀还是同谋,若无夏桀的暗示,哥哥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夏桀未表明态度之前,就做这样的决定,蜀国公府,可不是一般的门阀世家!
纵使知道夏桀和窦祖年所做的决定是为了她照相,漪房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愤怒!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想要你这样做,你如今已在窦家站稳了脚,在朝堂上也有了一片天地,我在宫里,在龙阳宫,皇上会护着我,你……”
“你有身孕了,妹妹。”
窦祖年平静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望着漪房气愤的脸,温柔和缓的笑着,只是这么一句,就让漪房泪湿了眼眶。
“你在宫中的日子,我很清楚,你也很清楚,如果连皇上,都觉得你身后应该有一股自己的势力支撑,难道你还要我袖手旁观不成?”
窦祖年望着漪房泪痕斑斑的面容,轻轻一叹,像是昔年在窦府时宠溺怀里的小女娃一样,他浅笑道:“其实这桩联姻,既然是蜀国公府自己提出来的,想必对我,今后也不敢过分张狂,至于那个瑞和郡主,我也已经差人打听过,她虽是出身世家,但性情温婉,绝不像我们窦府如今那位平妻夫人一样,嚣张跋扈,她会是一个好妻子。”
漪房咬了咬唇,目光灼灼逼人道:“会是一个好妻子,可不是你爱的人!若你将来有了喜欢的人,难道你要让她做一个妾,走娘亲的路!”
这是漪房的心结,娘亲做妾,为爱错辜负终身,她做妾,迫于时势,终不能退,可窦祖年不一样,他是男子,如今也有了能力,能让他选择自己所爱的人,她费尽心机,她关心的人,总要有一个能得到全部的幸福才对!
可窦祖年显然不赞同漪房的看法,他听到漪房的话,只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出来的如同利剑,瞬间洞穿某个地方,一个漪房始终不愿意承认的地方。
“妹妹,你是女子,而我,是一个男人,爱或不爱,对一个男人而言,没有你想象中那般重要。”
漪房哑然,她望着窦祖年认真的神情,毫不作伪的神态,让她联想到了自己。
她在深宫中,步步惊心,走到这一步,最初的时候,哪怕是每一步都站在胜利的地方,可她的心里,始终没有真正的痛快快活,只因她想要的,是一个相知相守的爱人,而不是一份荣华富贵,若有半分选择,她都不会进入深宫。直至后来,她爱上了夏桀,心里,才渐渐泛起一丝一丝的鲜活,好像整个人又是热气腾腾的,而不是每一步,都伴随着彻骨的冰凉。
她一直知道爱,在夏桀心中,在天下男子心中,都不算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她想要做夏桀心里最重要的,可此刻,哥哥的话,打破了她的妄想!
如果连自己从小到大,见惯了娘亲因男人多情而流泪痛哭的哥哥都对爱的坚贞不屑一顾,那夏桀呢,这个拥有天下的男子,她还要走多远,还要走多久,才能让他真正的懂得爱她的唯一真谛。
夏桀现在守着她,伴着她,独宠她一个,是她在夏桀心肠最柔软的时候求来的,并不是夏桀以为这样的独宠独爱是理所应当,可有朝一日,若是她的独宠和存在威胁到了朝政,让夏桀都无法解决的时候,夏桀会选择什么!
这个想法,一窜入脑海之中,即使漪房用尽全力去摒除,也还是在她的心里激荡起了一股强烈的冰寒之意,漪房这些日子沉浸于幸福之中的心,开始了一点一点痛苦的清醒!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这段时日,太过依赖夏桀的怀抱和赋予她的温暖,忽略了现实之下的残酷!
哥哥说得对,夏桀也说得对,她要维护自己的地位,维护腹中骨肉的地位,甚至想要维护自己和夏桀的那份爱情,她都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
在那些人隐忍不住,要对她出手之时,她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为了不让被夏桀放弃成为现实,她只能更好的保护自己,让自己不要成为任人踩踏的弱者!
她要权利,为了保护自己和夏桀的爱情,当初,为了权利,她要夏桀的爱情,这个逻辑如此复杂,如此可笑,可却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
藏在流云水袖中的手紧了紧,眼中坚决乍现,漪房抬眸,望着窦祖年,缓缓道:“哥哥可是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窦祖年脸上的神情同样坚毅无比,“微臣不敢妄言。”
微臣二字,已表明了窦祖年此刻的态度。
漪房闭了闭眼,未待说话,已听到另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草民扣请娘娘,一并将草民和南皮侯府月容县主的婚事赐下。”
漪房望着地上跪着的窦祖年和窦祖安,心潮激荡,这个哥哥和弟弟都不是心急之人,敢这样请她赐婚,必然是经过了夏桀的授意,不会有背负笼络朝臣的罪名之嫌。
可他们一个要娶郡主,一个要娶县主,今后即使遇到心爱的女子,要想娶回来,给一个平妻的身份,无疑是困难重重,他们为了她更进一步,就要这样牺牲,让她情何以堪!
但此时时局至此,多少人环伺在她周围,连夏桀都不得不要她联姻来保护自己,她不屈服,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天意弄人,命该如此!
漪房只能在心中苦笑,她和窦家,都已在风口浪尖,不能退,只能进了。
无能为力的一笑,漪房疲惫至极的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们做了选择,本宫待会就下一道谕旨,给你们赐婚。”
窦祖年和窦祖安互相对视一眼,一头磕地,齐声道:“谢娘娘恩典。”
漪房眼中难掩丝丝落寞无奈,看了看窦祖安道:“祖安既然要娶县主,身份不能差别太大,本宫会向皇上讨个恩典,封你一个轻车都尉的职位,以后,你也不用自称草民了。”
第67章
轻车都尉是大夏朝用来荫封世家子弟的官职,不过表示的是一种恩宠,并无实权,这样的封赏不会引起朝臣世家们的反对,也能补偿一下窦祖安,让他不至于在将来面对妻族的时候,被打压太过,漪房认为,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窦祖安所做的事情了。
漪房当然也知道,为何他们二人一定要她来赐婚,而不是夏桀,只因,她赐婚,会让蜀国公府和南皮侯府对她心有感念,以为是她在夏桀面前一力促成的婚事,否则,世家联姻,从来经过重重筛选,以抑制世家势力增长,绝不会如此顺利,既然夏桀苦心为她铺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他的心意!因此,这个婚旨,万般艰难,她也得下!
窦祖安也明白漪房这样做的理由,哽咽的谢了恩之后,兄妹三人,忽觉得此时已然无话可说,不是真正的无话,只是现在的心情,已不适合一叙别离之情了。
漪房心潮激荡,见到气氛凝滞,不欲再多言,挥挥手,窦祖年和窦祖安就退下了,他们赐婚旨意即将赐下,她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准备,毕竟,他们要迎娶的,可不是普通的世家贵女!
夜晚凉意深深,经过白日和慕容艺的交斗,再又经历了窦祖年和窦祖安的婚事,漪房心中早已是疲惫至极,可她已然习惯了夏桀每晚的陪伴,将她抱在怀中细细呵护的柔情,没有等到夏桀,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何况,今日窦祖年的话,勾起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惶恐,江山美人,夏桀的选择,她太过清楚,也因为这份清楚,她急需见到夏桀,来定定她不安躁动的心。
可等到三更时分,漪房却只等来了一个传话的小太监。
“娘娘,皇上有旨,今晚要在上书房漏液批阅奏折,请娘娘先行歇息。”
漪房的敏锐,一眼就注意到小太监的眼神有些闪躲,本就是处于极度的敏感之中,再看到小太监隐瞒的姿态,漪房的心中,生出了浓重的不安。
明亮眼底隐现不安的黯淡,没有直接质疑,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欲打发小太监离开。
小太监看到漪房面色有些郁郁,似乎是另有它想,有心想要帮着夏桀解释几句,可想到来时夏桀的嘱咐,心中一跳,什么话也不敢说,急忙就退出去了。
这样的慌乱,落在漪房眼中,更增加了她的疑惑。若不是太过清楚夏桀不容旁人约束的性子,只怕她刚才真的就要开口询问了。
在心底庆幸了一声,幸好她还记得很清楚,什么事情,是夏桀的大忌,若是她今日敢追问夏桀的下落,只怕夏桀不会一下子舍弃她,但会慢慢的堆积不满,而不满,对于扼杀掉一段刚开始萌芽的感情,实在是太过锋锐的利器。
但纵使心有所悟,要她完全放下心中的疑惑,尤其是事关夏桀的,她还是不能做到,不爱不在乎,一旦爱了,若是她躺在寝殿,夏桀在侧殿中招幸妃嫔,要让她情何以堪。
漪房心头,满溢的都是苦笑,果然,爱上了就再也不能平静以对,哪怕明知道爱的那个人是天子,前路艰险,还是无法不去飞蛾扑火。
但她是窦漪房,一个心志坚定的女子,决不能轻易退缩,夏桀答应了她,也不会擅自改变,如今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无论如何,她要求一个真相,虽然,她真的想不出来,除了夏桀要另外招幸妃嫔,还有什么大事,前来传话的小太监为何还会有那样避忌她的神情。
虽然已夏桀的性情,若是要另外招幸妃嫔,不屑隐瞒,可当日夏桀亲口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或许夏桀觉得难以面对,也抑或是不愿解释,才选择隐瞒?
漪房难以控制心头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甚至连退路都已经想好,于是漪房就开始叫翠儿准备妥当。
她不会冒进,尤其她腹中夏桀的骨肉,更不敢张扬,她只是想知道夏桀所为何事,是否要宠幸别人,但绝不想重复胭脂宫的事端。
是以漪房小心的服了御医滋补的安胎药,又挑了几名身手伶俐的宫女后,才慢慢的往前头的御书房那边行进。
漪房知道,夏桀处理政务多在御书房,要另行招幸妃嫔,也就该在御书房旁边的暖阁间,一路行来,龙阳宫前殿的范围之内,极度的安静,安静到了诡异的地步。除了高挂在纜乳芟碌墓灯在凉风吹拂下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外,原本应该值夜的宫人和侍卫,都不见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漪房越靠近龙阳宫,越觉得,自己猜错了!
若是夏桀要招幸妃嫔,哪怕是想要避开她的耳目,可绝不至于连一个伺候的人都不留,要是到了这样费尽心机的地步,那夏桀就不是夏桀了。
漪房心里的酸涩感散去许多,好奇仍在,但和之前已是两种心境,她本不是那样多疑猜忌的女子,只是在宫廷日久,她的心,已被磨砺逼迫的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窦祖年今日的话,给她最沉重的一击,她不得不打点起千般的小心,来维护她得来不易的爱情。
等到快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漪房看到里面的灯火通明,和外间带着几个黑衣侍卫站在门口的李福,漪房心中一跳,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一枚玉佩,瞳孔都不自禁的紧缩起来。
她认识这些黑衣侍卫,当初她在云山寺的时候,夏桀调派了数十名这样的侍卫守在云山寺周围,并且将一枚玉佩给了她,用以调动这些黑衣侍卫,直至回宫她才知道,这些黑衣侍卫,是夏桀从太子时期,在先帝的打压之下,艰险培养起来的人马,是最忠诚也是最铁血的一支卫队。
云山寺的时候,因为她被打落悬崖,夏桀万般担忧,才调出数十人守护她,其余时候,这些黑衣侍卫都隐藏在黑暗里,是夏桀不会视人的力量,可现在,夏桀却将他们公然的布置在龙阳宫的周围,哪怕是调走了禁卫军,可这样的动作举止,只怕御书房里面的事情,小不了!
漪房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过来,明明看见龙阳宫禁卫撤走,有古怪,也不该为了好奇一路行来,要是她真的没头没脑闯了进去,只怕夏桀,就会想到其它的事情了。
漪房咬了咬唇,看了看身边神色凝重的翠儿,知道翠儿已然意识到她们可能会打扰一些极其重要的事情,也意识到了这背后隐藏的危险。漪房果然的凝眉道:“回去。”
趁着离御书房的路途还远,李福几个都还没发现她,或者是发现了但是视而不见,总之,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身后的这几条人命,她非回去不可。
可漪房心中慌乱不已,加上脚上踩着的宫鞋,在几个同样心慌意乱的宫女搀扶下,她脚上一歪,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翠儿眼明手快,扶住了她,但也就在这一个停顿之间,漪房听见了从御书房中传出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让人寒到了骨子里面。
“啊!”
惨叫声连续不断的响了许久,似乎那惨叫之人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就渐渐的低沉下去。
漪房浑身冷汗,抓紧了翠儿的手,即使是胭脂宫中,她浑浑噩噩中听见李才人的大喊,也比不过此时这叫声的渗人心魄。可这声音,她偏偏又是如此熟悉,居然,她人生中听见的凄厉惨叫,都是同一个人,都是李才人!
李才人,不是被赐了哑药,贬到蛮夷之地去了,为何还会在宫中,而且,是出现在龙阳宫,又是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能有这样的惨叫!
层层疑问涌上来,漪房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但她控制不住心头那不断涌现而出的疑问,所以她咬了咬唇,微一沉吟后,道:“翠儿,你带着她们先回去。”
“娘娘!”
几个宫女同时压抑着嗓子低喊出声。她们也害怕,宫廷秘辛,知道的越多,意味是活命的时间越不久,娘娘让她们回去,自然是一片好意,可娘娘,纵使皇宠深厚,难保昨日宠爱,就不会成日他日利器!
“娘娘,这里的事情,您还是别管了,你随奴婢回去吧。”
翠儿不顾尊卑规矩,拽着漪房的衣袖,试图阻止她这个冒险的决定。
漪房本已有些犹豫,可当她听到夏桀清冷中带着强烈痛楚怨恨的声音传来后,她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
“说,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夏桀,他在哭,他在难过!
这个念头在漪房的心中骤然闪现,漪房再也顾不得许多,沉下了脸色,对着翠儿道:“听本宫的话,你们快回去。”
翠儿见到漪房的神情,知道再也不能阻止,又看了看不远处依旧毫无所动的李福几人,眼神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福了福身道:“奴婢遵命,娘娘小心。”说完,干脆利落的带着几名宫女迅速退走。
第68章
周围空洞,宫灯在漪房头顶上方被风吹的歪歪斜斜,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前方凄厉叫声伴随着男子的痛骂声,声声不绝。
一阵凉风出来,漪房心里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强自压抑自己稳了稳心神,才振奋心神往前走,在到正殿前不过十步之遥的时候,漪房再度听到了夏桀的如野兽一样嘶鸣怒吼的声音。
“你以为他能逃得了!”
“皇上若是能找到他,又何必来逼问我!”
“哈,皇上,夏桀,我诅咒你们这个王朝,他会来找你,会为我报仇的!”
漪房心中再度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种冰凉的感觉从她的脚底慢慢窜到眉心,若不是夏桀的声音实在太过痛苦,她绝没有勇气再往前走一步。
她歪歪斜斜着步子向前走,手还要小心的扶着腹部,一个不留神,推倒了脚下一个小花盆子,咣当一声响,漪房心提到了半空,两眼紧张的注视着前方,她不是怕李福他们几个看见,反正,她要过去看夏桀,是注定要被人发现的。
她担心的,只是在此时让夏桀知道她过去了,而她半点事情都不了解,会不会让夏桀勃然大怒。所以她想要等到先过去向李福几个打听打听情况再做计较。
然而,在看到花盆碎裂后李福几人依然面无表情的望着其它地方,漪房眼底骤然一亮,唇就轻轻的勾了起来。
果然是装作没有看见她,从一开始,她们几个宫女过来,早就已经被发现了,修习上乘武术之人,连人的呼吸吐纳都可以发现,何况是她们开始还小说的说过话。
夏桀手下的心腹侍卫,怎么如此不济事,若真是如此,夏桀又怎敢放心让他们守在这里!
只是,他们故意视而不见,让她过去的缘由是什么,是想要害她,谋算她,还是其它!
漪房眼里的幽光泛起波痕,心里在飞快的计量,夏桀的侍卫与她素无瓜葛,是一群只知道执行夏桀旨意的人,不会害她,夏桀既然让小太监过来传旨,她要过来也是临时起意,所以,这不会是夏桀的试探!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李福!
可李福引她过来是为何,是被人收买,要让她撞破夏桀的秘密,然后让她失宠,不,李福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在龙阳宫屹立不倒,深获夏桀的宠幸,必然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李福深知,以她现在在夏桀心中的地位,又身怀龙种,不管如何,夏桀都不会即时将她打入深渊,而她若有一丝的机会复起,对李福就是一个最大的威胁,李福不会这样做!何况,李福曾经隐晦表示过对她的效忠,他绝不会在这个时侯选择另选她人!
看来,不管是为了什,李福都不会害她!
计较清楚得失之后,漪房的脸上,已然满是自信了然的笑意,她放缓了步子,先前的紧张都弃之不见。既然李福能让她过来,又绝无害她之心,她又有何可怕。
当漪房袅袅行到正殿之前的时候,李福和几个侍卫脸上,面对漪房,果然都毫无惊讶之色,这更加坐实了漪房的猜测。
“娘娘,您怎么会到这儿来。”
李福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惶恐和惊讶,身子,粗粗看去,还有些微微的颤抖,而其余几个侍卫,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退让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默然不语。
漪房看着李福的神情动作,心里暗自冷笑,狡猾的老东西,明明就是他引她来的,她现在甚至怀疑,那个派去送信的小太监,会不会也是李福故意做了手脚,以致她如此轻易地看出破绽,否则,以夏桀的仔细,怎会让这样一个慌手慌脚的小太监前去给她送信。
如果,真是李福一开始就在算计她,也在算计夏桀,那,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好,李福,也该敲打敲打了,此时就能算计主子,难保他日不会算计更多的东西!
冷意乍现,漪房看着李福,释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娇软的嗓音里含着蚀骨的冷意。
“李公公在这里等候本宫已久,若是本宫再不过来,岂不是辜负了李公公一番心意!”
漪房不带感情的语调让李福心中一跳,他脸色略微发白,赔笑道:“老奴不知娘娘是何意,皇上今晚有要事处置,娘娘还是请回去吧。”
面对李福依然的糊弄,漪房望着他,打量片刻后,忽而一笑,就冷冷的哼了一声,什么话也不说,但此时漪房身上爆射出的冷意和杀机竟然和夏桀相似无差,让李福腿脚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察觉到李福的呼吸逐渐粗重,漪房上扬的唇角渐渐加深弧度,眼里,流动着的是洞悉一切的光芒。
“怎么,李公公,还想跟本宫装糊涂不成!是否要本宫现在进去,问问皇上,那个传话的小太监是不是他派来的那个人!”
漪房的话彻底压垮了李福强作的伪装,可在这些黑衣侍卫面前,李福又不敢跪地请罪,否则,就是坐实了他做的手脚,一旦传到夏桀耳中,他就是大罪!
他心中担忧,但听到漪房可以压低音量跟他说话,又看到那些侍卫早已推开数丈之远,即使耳力再好,也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先是不明,后看到漪房腰间玉佩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提出让这位漪妃过来时,那些侍卫之所以不反对,不是看在他这个太监总管的脸面上,而是因为漪妃身有皇上的玉符!
这可是皇上用来调动最后一支力量的信物,皇上居然给了漪妃,这是什么样的宠幸!
李福心里骇然一惊,想到漪房的聪慧,刚才话中含义,他再不敢存着其他的心思,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小声道:“娘娘息怒,奴才这样做,乃是别有实情。”
“哦,是为了什么?”
漪房看到李福已然准备说实话,不禁缓下了几分容色,她本没有真凭实据李福换掉了夏桀派去通传的太监,没想到只是随口一个试探,李福居然真的被她吓住了。李福越这样不惜冒险将她引过来,证明这个秘密越大,漪房的心中,升腾起一股忐忑之感,她不知道,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到底是福是祸!
第69章
漪房强压住心头的紧张焦灼,直直看着李福。
李福似乎也察觉到漪房的神情不妥,唯恐漪房再度误会他生出了别的心思,急忙更近前一步道:“娘娘勿忧,老奴叫娘娘来,并非是生出它意,而是此时此事,唯有娘娘可让皇上缓和心绪,不致龙颜大怒之下损伤龙体。”
漪房鬓边青筋一跳,面上不露声色,可语气中已然难掩急切,事关夏桀,要她平静如死水,她真的办不到。
“到底怎么回事?”
李福犹豫了半晌,斟酌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才道:“真相事宜老奴不敢告诉娘娘,可娘娘今日只要能让皇上心气平顺,过了这道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就绝无人可以取代了!”
听到李福斩钉截铁的话语,虽然明显有逾越之嫌,但漪房的心中,还是充满了震惊。
李福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而且在宫中带了数十年之久,资历之长于王嬷嬷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他敢这样说话,表明他有十足的把握,那今日他让她来的目的,也呼之欲出了。
看来,李福确实是有意依附与她,想要为年老的自己找一条最好的退路,可他是个人精,又自己万一在宫中失了圣心,是以只是隐晦的让人暗示她来此,就算是这件事情有了差池,他也有个退路,但没想到,他的算计被自己看出来,他只能说实话。既然到了这一步,李福也就没有必要再瞒,他要自己来,就是故意要撞破夏桀的一个秘密,然后解开夏桀的一个心结。
可此事,危险甚大!
既然是心结,会难解,她进去,可能会引发夏桀内心最不堪面对的记忆,她由此失宠,也可能夏桀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跟她分享的人,从此会更将她放在心中,如李福所说的那样,放眼后宫,乃至天下,再也无人可跟她争锋,在夏桀心中,她的分量也会进一步加重!
赌,还是不赌,进,或是不进!
漪房心中杂乱如麻,这个后果太严重,两种不同的极端促使她心跳如鼓,直到再度听到了夏桀的怒吼声,带着斑斑怆痛,漪房再也隐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就是这情不自禁的一步,让她知道了自己所做的决定。
不为了权利富贵,不为青云直上,只为了夏桀这个人,她爱的人,前面那扇紧闭着的龙阳宫正殿大门,她非要亲手去推开不可!
漪房眼里明亮的惊人,她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只一瞥,就让李福胆战心惊。
“李公公,本宫今日进去,不为了你的算计,只为了本宫自己的心,你,可要记得本宫的话!”
敲打李福是必然的,否则,这个在宫中呆久了的老人只怕会以为自己能将天下人的心思都玩弄在鼓掌之中,她可不想要,这么一头狼,陪在夏桀的身边。
李福面色苍白,哆嗦了一阵,才道:“娘娘放心,老奴今后必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漪房微一点头,满意的轻笑道:“如此,本宫也会忘了一些事情。”
看着浑身冷颤的李福,漪房点了点头,是个聪明人,知道进退,看来也不会太过出格,否则,有他今日的把柄,要他的性命,实在太过容易了!
转身,漪房深深的望着前方一眼,那里面灯火通明,可却充斥着这个宫廷里的隐秘,这是杀人的利器,也是她自己愿意送进去的虎口。
深吸了一口气,漪房低头,笑的柔和无比,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声道:“孩子,咱们去见你的父皇。”
渐渐靠近那扇门,漪房的心,却未随着那声声已近低弱的呻吟惨叫更叫慌乱,她脸上,是盈盈的笑意,直至双手终于触到了那扇门,漪房回头看了看远处站立着的暗卫和李福,淡然一笑,再回头时,双手已配合着脑海中的思绪,果断的推开了那扇大门。“谁!”
入耳所及,就是夏桀冷然带着暴怒的斥骂之声,漪房骤然接触到殿中那股明亮,眼睛还有微微的不适应之感。听到夏桀的呼喊,只来得及凭着直觉朝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跪地请安。
“臣妾参见皇上。”
“是你!”
漪房心里咯噔一跳,此刻夏桀的口吻,实在算不上和善,和平日里温柔呵护她的模样更无法相比,哪怕是她及时的请安表明了身份,夏桀也没有让她免礼,看来,他此刻,真的是怒到了极点!
“皇上,臣妾擅闯龙阳宫,还请皇上息怒。”
漪房不敢抬头,只觉得夏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冰寒刺骨,她身子歪了歪,眼角余光就看到了一滩血迹汇流成河慢慢的延伸到脚边,隐约中,还有一个女子的低喘声细细碎碎的传到耳里。
强忍住心头的恐惧,漪房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夏桀,只是 一眼,漪房就被吓唬住了。
此刻的夏桀,明明目光冰冷,但双眼血红,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周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气,即使和她的眼光对上,也仅仅是移开了视线,但那种冷然和酷寒,丝毫未减!
漪房打量夏桀良久,看到夏桀从开始的怒气腾腾到虚张声势的掩饰,别开了眼,漪房的心里,慢慢涌上了浓重的心疼。她开始懊悔。
为何要害怕呢,此时此刻,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该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夏桀不过是几句冷言冷语,什么都没有对她做,她就开始退缩,考虑自己的得失,这样的爱,太过肤浅了。
眼里逐渐沁湿,不等夏桀说话,漪房已然自行起身,走向夏桀,她对脚边躺着的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子视而不见,只是唇角喊着春风细雨一般的笑容,缓缓的走向夏桀。
漪房逐渐靠近,夏桀的视线更加犹疑,到了最后,已然转过身去,带着明显的躲避意味,漪房心头一痛,差点滚下泪来,她好不容易压住那股泪潮,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流泪,否则以夏桀的心高气傲,必然会视作这是她的同情和怜悯,更会拒人与千里之外。
终于走到夏桀的身边,漪房看到他拳头攥的死紧,一只手已然渗出鲜血,漪房轻轻的捧起他的手,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后,试图一根一根去掰开他的手指。
温柔的力道让夏桀浑身一颤后,瞬间背脊僵硬,他带着些鼻音道:“漪妃,朕没让你入龙阳宫,你敢擅闯,没让你起身,你敢起来,还不快退出去。”
漪房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轻轻的想要松开夏桀的拳头。
“你放肆,真是朕……”
夏桀暴怒的话音骤然停住,他看着漪房,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带着一脸的泪痕,嘴角却柔和无比的绽放着,望着他,吐气如兰的轻轻呢喃。
“皇上,您松开,好不好,臣妾心痛呢。”
第70章
“你!”
夏桀有些怔怔的,片刻后,他抬起手,指腹擦过漪房的脸,上面沾染了晶莹透明的水珠,他下意识的舔了舔手指,尝到了一股咸涩的味道。
“别哭。”
夏桀的声音低低沉沉,还带着点干涩和哑然,漪房忍不住心痛,眼泪成串的掉下来,把夏桀那只攥的紧紧的手,无声的融化开了一个缝隙。
“别哭,漪房,别哭。”
夏桀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被人突然闯进来,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放在心上的女子,长久隐藏的秘密面临暴露于人前的危险,他觉得恼怒,更多的还是难堪和惶恐,他不知道,当漪房了解了那个皇家的真相时,会怎样看他!
可漪房的泪,让他骤然手足无措起来,“别哭,漪房,别哭,你哭的我心都痛了。”
透过沉沉雾眼看到夏桀的慌乱,漪房心里涌上甜甜的滋味,她忽而一笑,露出一个清水芙蓉的笑颜,握住了夏桀的手,捧到眼前,轻轻的吹着上面细细碎碎的伤口,然后抬头道:“你不许再赶我出去。”
夏桀此时,心智全失,只能傻呆呆的应了一声好。
漪房又笑,得寸进尺的道:“以后有什么事,也得让我一直陪着你。”
夏桀目中滑过感动之色,摸了摸漪房湿湿的脸蛋,低低道:“好。”
漪房这才彻底的破涕为笑,五官都舒展开,扑到夏桀的怀中,用脸蹭着他的胸膛,撒娇道:“你刚才好凶呢。”
夏桀抱着她,眼神落在远处瘫软的女子身上,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才轻轻的拍着漪房的背,笑着哄道:“以后再也不对你凶了,好不好。
夏桀的心情,已经完全受到了控制,他本来焦躁恼怒的心,在漪房的泪水中,彻底被安定下来,几近崩溃边缘的理智,也因为漪房的那一句心痛,刹那间回了笼。
抱着漪房,就好像抱着了整个天下,夏桀满足的深吸一口气,从前,他每一次只要想到那个人,触发到那些回忆,他总是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来舔舐伤口,抚平那些不堪,但现在,他只是抱着漪房,就觉得曾经的不堪全部远离了他,漪房啊漪房,这个女子,真是他救命的良药。
“皇上和漪妃娘娘真是琴瑟和鸣的很啊。”
说话的声音极之虚弱,但带着浓烈的讽刺意味,夏桀被打扰的拧了眉,向声音的来处看过去,才恍然记起殿中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见到李才人披头散发,面容狰狞,浑身浴血的样子,夏桀撇了撇唇,害怕吓到漪房,将她的头压在怀中,手圈住她的腰,不肯让她扭过头。
“皇上,臣妾……”
漪房安抚好了夏桀的情绪,自然想起来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一是为了好奇了解背后的真相,二是想要化解夏桀的心结,无论是为了哪一个目的,首先都要知道夏桀如此动怒的原因是什么,而这个原因,看起来和李才人有莫大的关系,漪房的身子捏了两下,她想要回身看看李才人,却被夏桀再度死死的扣住了。
“漪房,别动。”
夏桀的声音很严厉,不管开始的时候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让漪房见到了这幅场景的冰山一角,可既然他恢复了理智,就不能再让漪房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胆子小,心事堆积得多,要是再看见这场面,只怕会动了胎气。
想到这里,夏桀眉目一冷,一面圈紧了漪房,一面望着地上的李才人,淡淡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说了他的下落,朕让你死的痛快一些,否则额,不要怪朕不念你李家昔日的功绩。”
这是漪房今日第三次听到那个他字,从开始的夏桀口中问他在哪里,到后来李才人说他会回来报复,现在夏桀还是在问那个他的下落,到底是哪一个他,能让夏桀这样在乎,又能让李才人这样倾心相护!
漪房埋在夏桀诶的怀中,听着他说的话,脑子里试图慢慢的整理出一条思路,乍然见,她的眼前就浮现出了李才人流产时,夏桀那张淡漠的脸,似乎完全不在乎,仿佛那个失去的孩子,跟他毫无关系一般。
漪房眉心一跳,难道……
难道那个孩子不是夏桀的,是李才人跟别人私通所生,所以夏桀才会如此作为,而宫廷皇室之中,皇室骨血降生,都必然要经过御医验血,李才人是怕东窗事发,才会提前下手,自己打了孩子,再试图嫁祸到她的身上,只可惜夏桀事先洞悉了她的计谋,当晚没有过去,她计谋失败,才会在胭脂宫狂性大发,不惜做最后一搏!
真相渐渐链接起来,但漪房的心里仿佛正经历一场山崩海啸!
她想要怀疑自己的推测,但她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这个原因,这个可能,还有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人能让李才人罔顾家族,罔顾一切去隐瞒帮着那个所谓的他!女人,通常都只有爱上了之后,才会明知前面是火坑地府,也毫不犹豫的笑着跳下去。
漪房的嘴角边上,就浮现出一丝自嘲的笑意,她今晚,只是赌赢了而已,说来说去,她不也明知今晚进来,是生死两重天,还是进来了。她为的,难道真就是李福所说的在夏桀心中更进一步,不,她有更多稳妥的法子,完全不必冒险,她只是,不想让夏桀的话音,在那么受伤而已,如果一定要痛,她也想要陪着他。
不由自主的,漪房居然开始有些同情李才人,她只是爱错了人,而夏桀,并不爱她,夏桀的愤怒,或者来源于对那个他本身的恨,或者是源于自己的妃嫔胆敢与人私通,背叛了他!但无论是哪一种,夏桀对李才人,从来无爱。
漪房抓紧了夏桀胸前的衣襟,她不想做纵凶之人,即便有同病相怜之感,可李才人是敌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她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她绝不会对这样的人心慈手软。
第71章
夏桀感到漪房身子微微的颤抖,有些明白她的感受,他的漪房一向心思敏锐,只怕就是只言片语,她也能推断出事情的全貌,可这事背后的干系,实非她能想象,即使今日要告诉她一部分真相,也只能是一部分,决不能是全部。
夏桀眸色渐深,他望着地上喘气不及,尚不能有余力回答他的李才人,冷冷道:“你若不说,朕自然也有法子把他找出来,到时候,朕可以许你们地下做一对绝命鸳鸯。”
早已被夏桀手段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李才人,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夏桀的眼神,满是讽刺,她朝夏桀怀里的漪房看了一眼,才低下头去,任凭长发覆面,形如鬼魅,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就在夏桀等的不耐之时,李才人忽然开了口道:“皇上可知道,臣妾当初被逼进宫时,是何感受?”
漪房听到李才人说的这句话,登时在心里叹息一声,就算是明知死到临头,可既然在宫中伴驾多年,为何半点不知道夏桀的性子。
夏桀可以不爱,可以冷落宫中的妃嫔,但他决不能允许自己的妃嫔不将他放在眼中,公然的无视!这是对他尊严的挑战,对他皇位的蔑视!李才人这样说,只会让她最后的结局更加凄惨而已。
果然夏桀的声音就骤然冰冻下来,不复先前的淡然,厉声道:“被逼进宫,朕当日记得,选秀之后,你与朕在御花园数度巧遇,朕当时看你和李家都谋算艰难,有心赏你一个颜面,让你不用在如此折腾,才封了你一个夫人之位,否则,以你的资质,你以为,朕真能容忍你身居高位如此之久。”
夏桀的话音寡淡而带着强烈的讽刺之意,极近刻薄只能事,也许是被李夫人触动了他最不触碰的天子威严,他开始有心诱导李才人说话的想法烟消云散,再也不想多花费什么功夫在这个女人身上。
李才人被夏桀的话弄得面色苍白,良久才低了头苦笑一声后道:“是,是臣妾自愿入宫,为了他,放弃了一切,结果成了人人鄙弃的淫 荡汝子,也得不到他更多的怜惜和真心。”
她笑了笑后,又抬起头看着夏桀,望着被夏桀牢牢护在怀中的漪房,讽刺道:“皇上,您现在如此护着漪妃,可到底,您跟他也都是先皇的血脉,他开始也怜我惜我,最后还不是弃我于这个宫廷中而不顾,臣妾倒想在临死之前代漪妃问上一问,您这个做弟弟的,能比他这个做哥哥的长情多久?”
听到先皇血脉几个字,漪房已是心中大惊,直至那句哥哥弟弟,真正让漪房震惊起来,她原本心中猜度的那个人,必然是夏云深,只因夏云深乃是太子,居住在东宫之中,又和夏桀关系微妙,是最有可能蛊惑夏桀后宫妃嫔之人,没想到,居然会是先皇血脉,一位王爷。
可那些王爷,都已被夏桀分封出宫,去了偏远的封地,不得擅自回京,他们是如何瞒过夏桀的耳目,不仅能够偷偷入京,还能让李才人怀上他们的骨肉!
漪房脑海之中还未想出一个人选,耳边已然听到夏桀的暴怒之声。
“住口,他早已被除名于皇家玉牒,似他那般禽兽不如之人,你居然敢称他为朕之兄!”
禽兽不如,漪房心中一跳,被夏桀话中的愤怒和伤痛震惊,到底值一个什么样的王爷,能让夏桀这样恨之入骨,甚至用禽兽不如四个字来称谓。
“他禽兽不如,当初若不是你们要联手赶他出宫离开,他也不会一怒之下,冒犯太后娘娘,也不会被……”
李才人打抱不平的话未说完,已然被夏桀一道掌风扇来,生生将她打得在地上滚了几滚,撞在殿中的圆柱上,头破血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可她纵使说不出话,也依旧用那双饱含恨意的眼神望着夏桀,让夏桀更加怒从心头起。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心头最大的痛,偏偏被这个可恶的女人一再提起,他恨意滔天,怒火难抑,竟忘了漪房在他怀中,生生的疾走几步,想要活活打死李才人,直到漪房因承受不住夏桀那双越来越紧的手和他疾行的步子,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才略略唤醒了夏桀的神智。
“漪房,漪房……”
夏桀低头,看到漪房苍白的脸色,捂着腹部时的咬牙隐忍,他恼怒又悔恨,为何时隔多年,始终忘不掉心中的这个心魔,一旦有人揭开,他就忘了一切,居然连漪房怀有身孕,不能妄动都给忘记了。
感觉到夏桀抚摸自己脸庞时的紧张和担忧,漪房来不及思索那些太过震惊的消息,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夏桀道:“皇上放心,臣妾无事。”
“还说没事,你……”
看到漪房额头上满是冷汗,还在强撑着安慰他,夏桀痛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再也顾不得李才人的嘲讽冷笑,打横将漪房抱起,张口就喊道:“来人,来人,传太医。”
李福等人本来守在门外,听到夏桀的呼喊,都急忙推门闯了进来,看到殿中情景,都是一阵惊愕。
难道他们几人都估算错误,皇上竟然真的舍得对漪妃动手。可再看到夏桀的一脸紧张之时,这样的担心又都退散开去。
夏桀横了他们一眼,怒道:“还不去请御医过来。”说着,要将漪房抱到上书房旁边的暖阁里,可却被漪房阻止了。
“漪房。”
夏桀不解的低头看着她,这个时侯,还要倔强什么。
漪房偏着头,朝趴在地上眼神空洞,恍如魂魄出窍的李才人看了一眼,低低道:“皇上,臣妾无事,您把我抱到寝殿那边再请御医,可好。”
夏桀初初一愣,片刻后,就明白了漪房的意思,这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李才人,他已下了旨,将李才人驱逐出宫,喂下哑药,若是心急之下,传了御医到这里来,就算即时送走李才人,也难免宫人走动之间,不泄露出风声。
他乖巧体贴的漪房,在这个时候还在为他想,叫他如何不将她放到骨子里面疼爱。
夏桀眉目舒展,望着漪房,轻轻的笑了笑,带着纯然的宠溺道:“你可觉得很难受?”
漪房摇了摇头,咬唇道:“皇上抱着臣妾,走慢一些,臣妾就不疼了。”
夏桀眼里漾满了柔情,俯身吻了吻漪房的额头道:“好,咱们走慢一些,一定不颠着咱们的宝贝。”
第72章
看到夏桀望着她腹部的目光,充满疼惜,漪房轻轻一笑,眼神里万千依恋丝丝溢出,她抬手,搂住夏桀的脖子,将脸,紧紧的靠到了夏桀的胸膛。
夏桀翘起唇角,看着漪房全然的依赖,满意一笑,只是在离开正殿之时,他回头轻轻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李才人,朝那些侍卫,丢过去了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
那些侍卫就明了了夏桀的意思,就立刻肃穆着点了点头,天子之意,不肯开口说话的人,便是留之,也无用了。
夏桀抱着漪房,走的很快,但也很稳,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漪房的身上,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生怕再一个错过,又会让漪房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直到到了寝宫,御医也给漪房诊脉确认无事之后,夏桀的一只手,依旧牢牢的抓住漪房,好像眨眼之间,面前的人就会随风消逝一般。
翠儿几个本来是回到寝殿忐忑不安的等着,哪知道会看见夏桀抱着漪房回来,而且还一叠声的喊着叫御医,心中都大吃一惊,唯恐漪房出什么差错,及至御医说了无碍,她们站在旁边,不知道之事到底会如何,皇上是要惩治她们擅闯上书房之罪,还是就此搁置,一时间,几个人站在那里,都不敢出声。
但夏桀,面对所有人的惊慌焦急,只是呆呆的看着漪房,眼神飘渺,一直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察觉到这样的情景诡异安静,漪房先挪了挪身子,偏头朝翠儿道:“你们先下去吧。”
翠儿望了一眼李福,见到后者对她点点头,带着守在旁边的宫人们一起退了出去。李福走在最后,为漪房和夏桀,关上了那扇寝殿的大门。
见到所有人都已经走了,漪房才开口道:“皇上,臣妾没事呢。”
漪房被夏桀抱在怀里,抬眸看着他有些怔忡的神情,眼神痛楚愧疚,似乎隐隐还有些什么其他的事情缠绕在他的心里,不由得心头一痛,就想到了正殿上书房里面,被李才人提起往事时,夏桀惊痛交加的神情,他当时斥责李才人的怒吼声与其说是发怒,不如说是一种对往事不堪回首的悔恨。
太后,兄长,逐出皇家玉牒,皇家血脉!
这几个字加起来,足够她对那个所谓的他有一个简单的身份判断了。
太后是夏桀的母后,当初先皇最宠爱的赵贤妃,在夏桀登位后,追封为孝贤皇后。而先皇的元后,早在先皇在位时,就因为一个冒犯天子的缘由被废,是以这个太后不作他想!
李才人说当初他冒犯太后,那就是说这个夏桀的皇兄,一怒之下,对太后行了什么不轨之事,这就是夏桀无法容忍的根源吧,自己的母后被自己的兄长侵犯,现在那个兄长,又来沾染他的妃嫔,无论是谁,都不能忍下这个奇耻大辱,难怪,夏桀,会如此费尽心机的逼迫李才人说出那个他的下落。
可漪房的心里,还是有些疑云未解,按照夏桀的说辞,他似乎早就知道李才人和那个皇兄有染,为何又要一直容忍,隐而不发,直到李才人流产之后,才开始动手?
疑问缠在一起,漪房想开口问一问夏桀,但看到他此刻的状况,却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逼他去讲述那些往事,就一直咬着唇,靠在夏桀的胸前,静静的陪着他。
时间在流逝,就在漪房以为夏桀会这样抱着她坐一晚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夏桀低沉的嗓音。
“他是我大哥。”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先是让漪房愕然,继而明白过来,夏桀这是要告诉她一些往事,她心一揪,似乎感受到夏桀心中深处的伤痛,就抬起头,微微笑了笑,“咱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看到漪房关怀的眼神,闪烁着心疼,夏桀觉得自己的身心都浸泡在了一汪暖暖的春水里,曾经以为那么尖锐深刻的痛楚,此时也变得淡薄起来。
摸了摸漪房的脸蛋,他轻笑,目光中渐渐凝聚起了一种自嘲的洒脱之意,“这些事,在我心里放了很久,如今有了你,我终于不用再一个人背负这种痛楚了。”
漪房听到夏桀这样说,就不再阻止他,他想说,她便听,人的心里,背负了太多不能述说的秘密,那样的感觉,寂寥又沉重,他必然不会好受的。
“嗯,我听着,你说。”
夏桀看到如此乖巧的漪房,像个满心依恋他的孩子,需要他张开全部的羽翼去保护,先笑了笑,将下巴搁在漪房的头顶,蹭了蹭,才慢慢讲起了那段在他人生里面,甚至是整个大夏皇室里面,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父皇,经略天下,争霸四方,开辟了更加广阔的大夏疆土,本是万世称道的圣主,可我父皇,爱上了一个人,一个他绝不该去爱,绝不能去爱的女人,但偏偏我父皇如痴如狂的爱上了,所以,才会有后面的事情。”
夏桀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起来,从开始的充满敬仰之情变得恨意深深,漪房心一颤,夏桀,是在敬爱着先皇的同时,又在恨着先皇吗。
抱着漪房的手倏然一紧,“你可知道,我父皇爱上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让漪房不能回答,她先前听说过先皇对于赵贤妃的宠爱之情,甚至为了赵贤妃找了个缘由废了元后,又想要废了自己长子的太子之位!可现在看来,赵贤妃,明显不是先皇所爱的人,否则夏桀绝不会用这样愤恨的口吻来说这番话,也不会说先皇爱上的是决不能爱的人,什么样的人,皇上绝不能爱!
等等,长子,夏桀开始说那一句,他是我大哥,大哥不就是说这个让李才人舍身忘死的男人才是先皇的长子,那夏云深的父亲,景安皇上就不是先皇名正言顺的长子才对,否则,一个死去的人,怎能让李才人受孕,又怎会有驱逐出皇家玉牒的说法!
如果这个真正的皇长子是先皇和最爱的女人所生,他在先皇心中的地位就该远在景安帝和夏桀之上,后面又怎会有驱逐出皇家玉牒的说法!
先皇连最不能爱的女人都拼着去爱了,真的就会为了他冒犯太后的事情驱逐自己最爱的骨肉?
漪房心中疑问越来越深,未待她说话,夏桀的下一句话,彻底让她怔愣在夏桀怀中。
“我父皇,英明的景锐皇上,居然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漪房,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第73章
惊雷炸响,漪房猜了千万个人,千万种身份,甚至是君夺臣妻,但绝没有想到,居然会是……
先皇爱上的人,居然会是他的亲妹妹。
难怪,最不能的爱的人,偏偏又爱了的人,身为亲兄妹,哪怕是普通人家,相恋也是一件不容于世俗的事情,何况是在帝王之家!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足以毁灭整个皇室,可就是这样危机重重,先皇居然还让自己的妹妹生下了一个孩子,留下一份证据。这份爱,到底有多疯狂。
看着漪房震惊的眼神,夏桀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讥讽,他抬手,捂住漪房的眼,淡淡道:“很吃惊,是不是。”
漪房没有回答,她能明白夏桀遮住她眼睛的缘由,不过是怕从中看见对于这段禁忌之情的轻鄙罢了,她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也不说,静静的听夏桀说下去。
“先皇爱上的,是凤舞长公主,当初先皇和礼亲王争位,太宗皇上宠爱礼亲王,先皇一度处于下风,和太皇太后居于偏僻的明月宫中,只能韬光养晦。而凤舞长公主,是太宗皇上元后所生,元后生下凤舞长公主,就难产去世,先皇将凤舞长公主视作掌上明珠,宠爱非凡,当时曾有人言,若是凤舞长公主想要,太宗皇上,就算是江山,也能割一半下来给长公主赏玩。先皇就是因为凤舞长公主的这份宠爱,才刻意接近当时不过稚龄的凤舞长公主。”
夏桀就冷冷的低笑了一声,目中流露无限讽刺,才接着道:“凤舞长公主当时年龄尚小,柔善单纯,常常在太宗皇帝面前说一些话,让太宗皇帝知道先皇对这个妹妹有多宠爱,而礼亲王对这个妹妹,又有多不放在眼里,先皇担忧凤舞长公主五在他驾崩后被礼亲王慢待欺侮,加上先皇的资质实属上乘,是以在大行之前将礼亲王封去西南偏远之地,立先皇为太子,并将年方不过十岁的凤舞长公主托付给先皇,要先皇以江山皇位为誓,必保凤舞长公主一世安乐荣华。先皇对凤舞长公主有愧,加上多年兄妹之情,立下誓言,继任皇位后,就一直将凤舞长公主带在身边教养,直到凤舞长公主十五岁及笄,才搬离了先皇的寝宫,而那时,谁都不知道,先皇对凤舞长公主已然生出了男女之情,只除了一个人!”
夏桀的话音陡变,凛凛寒霜从他周身散发出来,他咬牙恨恨道:“朕那被天下人称颂的皇祖母,太皇太后,为了掌控先皇,为了碧家权势,居然利用设计让先皇和凤舞长公主有了夫妻之实,以此要挟先皇大力提拔碧氏族人,宠幸碧氏妃嫔。”
“哈。”夏桀骤然一声冷笑后道:“先皇深爱凤舞长公主,已然欲罢不能,更深知若太皇太后宣扬此事,就算是他抵死不认,世人不能治他之罪,但谣言一旦散出去,凤舞长公主也只能赴死一途,为了保住凤舞长公主,先皇开始慢慢称病不朝,太皇太后借此摄政朝事,从此碧家一族在朝野上大放异彩,而碧氏之女,在后宫也有了宠冠之名。世人皆道大夏皇室皆爱碧家女的名头由此而来,如此说法,不过是太皇太后为了让先皇和凤舞长公主更加亲近,无心理会朝政而故意放出的风声,既能让先皇领她这个母后的情,又能让碧家之女在后宫名声言顺的占有一席之地,管理后宫!而太皇太后,则因励精图治,又事事遵循先皇意见,被天下士子称颂。”
听到夏桀话语至此,漪房的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不断,居然,太皇太后,当初如日中天的太皇太后,如日中天的碧家,还有碧家女的盛宠之名,居然都是包裹在这样一个精心谋划的阴谋之下!
难怪,夏桀说到太皇太后时,总是愤恨,难怪,她随他拜祭太皇太后牌位时,听夏桀说起那些朝堂上的政事,不像是一般的祖孙之间的孺慕之情,更多的,像是夏桀在向太皇太后炫耀着什么。
太皇太后,好可怕的一个女人,为了满门荣华,为了自己的权欲之下,不惜这样设计自己的亲生骨肉,就算是先皇先对凤舞长公主动了情,可一直谨守分寸,苦苦压抑,而太皇太后,先皇的亲母,却成了推先皇和凤舞长公主入火坑之人。
漪房心里冰凉一片,对于皇家的骨肉之情,近乎绝望。在这样的皇家生长,夏桀,他又怎能不多疑,不狠辣!
“凤舞长公主,被太皇太后以体弱多病的缘由养在她的慈安宫中,就是为了控制先皇,后来凤舞长公主身怀有孕,先皇本不欲要这个孩子,可那是凤舞长公主为他孕育的骨肉,何况先皇那时后宫无人诞下子嗣,这是先皇的第一个骨肉,先皇最后还是让这个孩子生了下来,但这个孩子,生来体弱,血色异常,为了防止验血之时,被人看出端倪,先皇悄悄将孩子记名玉牒之中,送去了世外之人处调养身子,只在每年年节时,接回宫中,所以,知道这个皇长子存在的人,不过区区数人。三年后,凤舞长公主又产下了一女,这名女婴同样体弱,而那时,先皇和凤舞长公主之事,已有人察觉,先皇本欲将这女婴交给其他妃嫔抚养,后迫于无奈之下,交给了他手下亲信侍卫,”
夏桀说到这里之时,看了看怀中的漪房,眼神微微一闪,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漪房,就瞬间恢复了那股冷然的表情接着道:“后来,凤舞长公主思念爱子爱女成疾,宫中御医费劲心思,也不能让凤舞长公主继续活下去,凤舞长公主死后,先皇思念欲狂,但又不能随凤舞长公主而去,否则,当时的太皇太后和元后必然不会让凤舞长公主所生的一子一女再活下去。元后出身碧家,当时已生了外界皆知的皇长子,就是我那位大哥,一直提防着先皇为凤舞长公主之子找个名目,恢复他长子的名号。先皇心中了然,又忘不了凤舞长公主,就开始光选秀女,一年复一年,寻找和凤舞长公主长的相似之人,在凤舞长公主死后的第十三年,我母后,被采选入宫,因和凤舞长公主长的容颜相仿,被先皇盛宠,生下了我。”
第74章
夏桀脸上浮起自嘲的笑,他的母后,空背一个盛宠之名,可自始至终,他的父皇,一直是在从母后的脸上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即使父皇晚年要立他为太子,谁又不知,不是因为他这张继承了母后而和凤舞长公主一样长的相仿的脸!
“我母后,也是碧家表小姐,可和碧家并不亲近,当时的元后先失宠于先皇,又见我母后生下了我,一心想要除掉我和母后,可她不敢下手触怒父皇,因当时太皇太后垂垂老矣,已然不能处理朝政,父皇在一步步的收归皇权,她心有忌惮之下,把凤舞长公主之子接回宫中,告诉他父皇是为了我母后和我才会将他送出宫,不再接回,他心生恼怒,加上凤舞长公主死后,父皇为了保护他,也不想让他沾染宫廷污秽,确实再没有将他接回宫中,是以他信了这番言语,加之他天生有怪疾,心智非常人能够理解,就真的闯到了我母后宫中,欲要侮辱我母后,毁去我母后的盛宠。”夏桀的语气一转,双目中,满是寒冰,漪房在他的怀中,也感受到了蚀骨凉意。
“而当时,我十岁,这位所谓的皇长子,已是二十来岁。我亲眼看着他压在我母后的身上,我母后拼死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用,而我的父皇,在得知事情敢来之后,居然只是打了他这位爱子一巴掌,就再无他言。也许是心中有愧,亦或是对那位皇后娘娘设计的恼怒,先皇终于下定决心,废了皇后,想要将皇位传给我,可先皇已然垂垂老矣,我身后毫无根基势力,我的大哥,当时的东宫太子羽翼已成,是以先皇才会在努力布置了一年后,留下了那道遗诏,令太子继位,而我在太子驾崩之后,继任皇位。”
“至于凤舞长公主之子,那个畜生,先皇知道,不管是我,还是他的嫡长子,继位之后,都不会放过他,迫于无奈之下,先皇放弃了封他为王的念头,将他除名皇家玉牒,撵出京城,永远放逐,先皇想以此平息我们的恨意,放过他的爱子,但又心存隐忧,最好还是为那个禽兽在塞外留下了一股势力,用意给他自保。先皇如此殚精竭虑,可曾为我们这些儿子想过,我和我那位大哥虽然不睦,可要除去这个畜生的念头都是一样,历经两朝,我们遵先皇遗言,联手清除碧家势力,不许他们子孙再行入朝。但那个所谓的皇长子,我们始终找不到,直到他送李才人入宫,我才有了他的蛛丝马迹。”
听到这里,漪房的心,早已经渐渐平静,她痛心于夏桀所经历过得,自己的母后被人当做替身,自己也被当做掩护侮辱母后仇人的箭靶,在宫中挣扎多年,这样的怨恨,早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化解,而夏桀对于自己当年无能为力保护太后的愧疚自责,也统统转化为了对那位凤舞长公主之子的恨意。这才是他在上书房时,不惜一切,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拼劲凶狠,也要逼李才人说出那位皇长子下落的真实缘由吧。
她轻轻抚上夏桀的脸,想揉开他凝在一起的眉,丝丝暖意从漪房的指尖传到夏桀的眉目之上,再暖热他的心,他低头,吻上两片水润的唇,嘴里轻柔呢喃。
“漪房,我没事了,没事了。”
夏桀不停地说着没事二字,可漪房分明感受到他的手,在她腰上越收越紧,就好像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带着一腔的仇恨,却飘零在洪荒中,无依无靠,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释出那股胸口的滞闷。
睫毛轻颤,漪房的心,被刺痛的酸麻一片,眼角,缓缓的滑出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到两个人贴在一起的唇上。
夏桀尝到那股咸涩,心神一颤,更加用力的抱紧漪房,恍恍惚惚的喃喃道:“漪房,我的漪房,你是在为我哭吗?父皇,你驾崩之前,说我不懂情爱二字,是以不能原谅您,可儿臣现在懂了,也找到了愿意为我哭的女子,为何儿臣还是恨您。”
夏桀的脸上,慢慢的现出一种迷茫的神情,漪房知道他此时,还陷在对先皇又恨又敬的矛盾痛楚之中,只能紧紧的抱住他,任凭夏桀口中说着轻声慢语,唇在她身上不停地肆虐辗转。
“父皇,我不仅要除了碧家,我还要除了您最爱的孩子,最爱的血脉,你可知道,我忍了李如月那个贱人这么久,就是想找到那个人的下落,可您当初为何要给他安排那么多的退路,甚至宫中的密道,您也只肯告诉他一个人,让他来去如风,无论如何,我也抓不住他!”
“父皇,您为了凤舞长公主倾尽一生,为何就不能对我母后多一点怜悯,我会除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你不为母后报仇,我来!”
看着时而在她身上亲吻,时而又抬头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的夏桀,漪房心疼的不能自已,只能紧紧抓住夏桀的手,用力的抱着,像夏桀以往呵护她那般,轻轻拍着,渐渐的,夏桀的安静下来,在经过了极怒,极忧,极恨,这样情绪的大起大落之后,夏桀似乎终于寻到了一个安心的地方,趴在漪房的腿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室安然,似乎先前的泪水还回荡在这个寝殿之中,漪房望着腿上睡颜似孩子纯真的夏桀,轻轻拂开他脸上的一缕鬓发,眼神温柔,呼吸之间却泛着苦涩。
她从未想到,夏桀这样高高在上,自负自傲的男子,也会有这样沉重的过去,而且,是常人无法承受的过去。祖母设计父亲,父亲无视母亲之痛,为了另一个骨肉将他视作无物,这样的恨,这样的忍,到底有多少人能够经年累月的忍受,可夏桀不但忍了,而且走到了现在,他的心智坚韧之处,实非常人能够想象。
可正是因这份坚韧,才让她对他更加心痛。
她知道,夏桀没有告诉他全部的实情,这中间,还有太多的疑点,例如那股势力到底为何,为何历经景安帝和夏桀,都不能处置,还有凤舞长公主所生之女婴,为何夏桀闭口不提?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夏桀刻意隐瞒,一语带过,但她,实在不想再追问下去了,他不想说,她便不问,只要他能够忘记这些惨痛的记忆,她知道全部的真相与否,又有什么干系。
第75章
岁月静好,满室馨香,夏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倾国倾城的女子,靠在床头之上,她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脊背,保持着一个想要温暖他的姿势。
薄唇微微一展,他轻轻的起身,不想惊醒睡梦中的美人,在身子侧到一半的时候,他忽而眼中一动,就抬起了那只手,将臂上衣袖一点一点的卷起,一道淤青进入他视野之中,他先是一怒,继而想到昨晚之事,看着那个明显符合他手印的青色痕迹,眼中掠过愧疚,轻轻揉弄着软玉一般的手腕。
漪房本就睡得不沉,被夏桀一碰,就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到夏桀为她低头揉着淤青,先是怔了怔,后忙把手缩了回来,拉着袖子遮上,娇娇笑道:“我没事呢。”
夏桀不理她,复又拉出她的手,把袖子撩开,瞪着那淤青,扬声道:“来人。”
一名小宫女走进来,夏桀头也不抬,道:“把软玉膏拿进来。”
小宫女脸红的看了看夏桀捧着漪房的手温柔揉搓的样子,迅速低下了头,退出去,捧进了膏药,也顺便告诉了外间等候已久的李福,已然无事的消息。
碧绿的软膏被夏桀挖出一点,轻轻涂抹在漪房的手上,指腹缓缓揉搓,漪房手臂上的淤青随着膏药的渗入,变得浅淡了些。
可夏桀看着,还是不满,他凝眉,捧着漪房的手,自责道:“是我昨晚没有控制好力道,伤着你了。”
漪房就软软的一笑,眼珠转了转,扑到夏桀怀中,揪住他领口道:“那皇上好好补偿臣妾好不好。”
夏桀经过一夜休整,原本的颓废怨恨早已散去,他把漪房抱到腿上,掐了掐她的小下巴,狠狠亲了一口,才道:“不是说过,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不要以臣妾自称。”
漪房就低了头,装着知错的样子道:“我知道了。”
夏桀被她的小女儿娇态逗得哈哈大笑,仅存的滞闷气息都闲散无踪,望着漪房的眼中,写满柔情蜜意。
“可是委屈我的小漪房了,那你告诉我,要怎么补偿你?”
轻吻了吻漪房的眉心,夏桀将手伸到她胸前的丰盈处,粗造的掌心缓缓滑动,意有所指道:“不如让我伺候你沐浴更衣如何。”
漪房被夏桀磨弄的娇喘嘘嘘,好不容易按住了夏桀的手,漪房撇了撇粉嫩的唇道:“你就会欺负我。”
夏桀挑眉,在她如玉的脖子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红痕,又把自己的脖子伸过去,一只手扯了扯衣襟,露出前胸道:“那换你欺负回来,如何?”
漪房被这样一弄,羞红的低了头,无论夏桀怎样大笑哄慰,都不肯再抬头了。
夏桀心情愉悦,抱着漪房又温存了许久,恨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只是昨夜之事,朝政之事,李家谢家,还等着他去处置,逼不得已,只得在哄着漪房吃了半碗碧玉梗米粥之后,就去了前殿。
等到夏桀一走,漪房就把翠儿叫了进来,吩咐她去找两个宫中的老嬷嬷过来。她不是有心想瞒着夏桀什么事情,在这深宫之中,尤其是龙阳宫里,就算她想瞒下什么事,也是瞒不了的,她想知道,只是关于凤舞长公主的事情,凤舞长公主既然如此盛宠,宫中的老人就都该知道才对。
不知道为何,漪房的心中,在听到碧家和太皇太后当年所做的那些事情开始,就不由自主的把凤舞长公主和碧如歌以及王嬷嬷联系起来。
这个疑惑太大,对她干系牵扯也太多,她一定要弄清楚不可。就算不能知道全部,也要大概知道一些这位长公主的往事。
“娘娘,崔嬷嬷和邹嬷嬷带过来了。”
“老奴参见娘娘。”
崔嬷嬷和邹嬷嬷不知道宠冠后宫的漪妃找她们到底是为何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们也不是随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旧人,不能像王嬷嬷一样在宫中有着超然的身份地位,是以面对漪房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但这份心惊看在漪房的眼中,恰好如了她的愿。
她如今身在龙阳宫,而且这些嬷嬷又是宫中的老人,不能随意用刑,何况她也不喜欢用那些残酷的方法来对待宫中的下人,若是这两位嬷嬷找过来,跟她摆足架子,装糊涂,她顾忌重重,就会有些为难的,但现在分明是她们先怕了她,事情倒是好办了许多。
“起来吧。”
见到崔嬷嬷和邹嬷嬷战战兢兢的起身,漪房先是一笑,接着就摆弄起了床边上的一个铜铃,铜铃随着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可听在两个本就心中有惊惧的人耳中,无疑跟催命符一般。
看到两个嬷嬷的脸色越来越白,漪房心知火候一到,就笑道:“两位嬷嬷可是在宫中呆了三十来年了?”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不知道漪房此话为何意,崔嬷嬷就老实道:“回娘娘的话,老奴二人十一岁入宫,算起来,如今在宫中已是呆了四十八年了。”
四十八年!
漪房算了算时日,夏桀登基之前,做了十来年的皇太弟,如今登基十一年,就是二十一年,而先皇和凤舞长公主的事情,大约是在四十年之前,那时夏桀尚未出生,所以这两个嬷嬷在宫中呆了四十八年,必然是知道凤舞长公主的事情!
心中一喜,漪房面上不动声色,蹙眉缓缓道:“近日本宫查阅皇家典籍,想要在来日腹中骨肉出生祭祀皇家先祖陵寝时无一缺漏,可没想到这么随意一查,竟发现了些有趣的事情,所以特找来两位嬷嬷询问一二。”
崔嬷嬷和邹嬷嬷听的心中一跳,还是不动声色道:“不知道娘娘想问何事。”
漪房看出她二人面色有异,掩住眼底的精光,面上笑颜如花,声音和悦道:“本宫翻阅典籍之时,发现皇上的姑姑,凤舞长公主,一生未嫁,不知道这是为何,两位可知道?”
漪房本意只是想接着试探一二,没想到她刚说出凤舞二字,两人已然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慌乱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当年老奴二人虽侍奉长公主,可老奴二人只是公主宫中的粗使宫女,什么也不知道,娘娘就饶了老奴二人一条贱命吧。”
第76章
漪房心中一跳,接着就是大喜,她不过是让翠儿找两个在宫中上了年岁的老嬷嬷过来,没想到翠儿居然就在她们原来的藏漪宫里找到了这么两个人,两个伺候过凤舞长公主的人!
而且,看她们的样子,口中说着不知,但实情绝对不会是像她们所说的那样!
思及此,漪房迅速掩住眼底的一分异色,漫不经心道:“你们要本宫饶命,总要让本宫给你们一个饶命的理由。”
漪房本想接着试探出二人的话,可这一次,漪房失望了,这二人在听到了她这句话之后,只是有短暂的停顿,接着就不停的磕头。
漪房没有阻止她们,她想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能坚持多久,没想到漪房不阻止,这两个老嬷嬷,就真的在地上整整磕了一个时辰,直至昏倒在地,口中仍旧喃喃念着两个字,“不知!”
漪房开始觉得事情也许超出了她的想象,当年的事情,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样简单。也许,夏桀言语中的保留,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这段感情涉及到宫廷秘辛,皇家颜面,背后牵扯的,还是一个更大的秘密。
若非是受到了过大的惊吓,这两个嬷嬷也不会在她面前如此坚持!
疑云重重,雾海朦胧,漪房本想要翠儿想些手段,从二人口中逼问出她们所知道的,但看到两个人已是鸡皮鹤发,因年幼入宫,在宫外无家无子,到了如今,不过是为了一条苟延残喘的性命强自支撑而已,或者凤舞长公主宫中当年还发生了什么骇然听闻的事情,真要狠下心去逼迫她们,漪房实在于心不忍,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叫人扶了她们二人出去,敷些伤药,然后送回原处。
没有从两个老人口中问到只言片语,但漪房的心里,已然有了另一番描画。
当年凤舞长公主和先皇在一起,纵然隐秘的再好,可先皇和凤舞长公主常常偷会相守,甚至最后生下两个孩子,就算不为外界所知,但宫中有些奴才必然是会知道的。
然而,她来了宫中一年,居然无一人知道这个真相,可想而知的,当年宫中必然经过了一番血洗,以斩草除根。夏桀说过,凤舞长公主后来被太皇太后接入慈安宫中,用以掌控先皇,而翠儿也曾经查探到,慈安宫常有烛火闪动,而且,现在的冷宫,就在慈安宫的隔壁,冷宫人影闪烁,烛影摇晃,慈安宫也如此!
或者,凤舞长公主和先皇私会的时候,并不是在夏桀所说的慈安宫,而是在另一个地方!一个接近慈安宫,又不能让人轻易查探到的地方,或者,那个地方,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而王嬷嬷,作为当年太皇太后身边近身宫女,能从夏桀和景安帝的血洗中活下来,还能让夏桀依旧敬她三分,难保王嬷嬷手中,就没有掌控到什么秘密。何况以太皇太后的厉害,能够驾驭先皇那样雄才伟略的人十来年,又能掌控朝政半生,怎会不在自己临死之前,为碧家留下后退之路!既然现在确定了碧如歌和王嬷嬷之间的干系,那么这个秘密,也许就是夏桀留着王嬷嬷,留着碧如歌,甚至留着碧家,留着李才人最根本的缘由!
可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夏桀为何要迫切的想要得到它!
漪房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打探下去,这个秘密太危险,但夏桀是她爱的人,看他痛楚于往事之中,不能自拔,看他掣肘于王嬷嬷之人手中,举步维艰,她不能视而不见。何况,要是真如她所想,王嬷嬷和碧如歌以及碧家手中,留着最后的利器,若是碧如歌它日想要用这个条件来要挟夏桀,争得后宫之位,她岂非只能功败垂成!
无论如何,一定要解开这个谜,一定!
漪房暗暗下了决心,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温温一笑,面容无限柔和,“宝宝别怕,娘亲会保护你,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她有孩子,有爱的人,有家族亲人要支撑下去,不管前路如何艰难,她都要迎难而上!
漪房在心中思量计较的彼时,夏桀正端坐在龙阳宫的暗房之中,看着慕容艺对白芷用药,当看见白芷服食下一颗绿色药丸后,口中迅即喷出一口黑血,面容憔悴枯槁,夏桀的心,就被紧紧的揪了起来。
“还是不行!”
夏桀的眼底,几乎满是绝望之色,慕容艺不疾不徐的点上白芷几个大|茓,让她沉沉睡去之后,才扭过头嘲讽的的看了夏桀一眼,淡淡道:“你当初若不下手,何来今日之忧!”
夏桀眉头一皱,想要发作,可怒气很快退散,幽幽叹气,自嘲道:“是朕自讨苦吃,早知今日,确实何必当初。”
慕容艺站起身,用旁边的锦帕擦了擦手,看着夏桀毫不作伪的悔恨,挑眉道:“难得看见也能有后悔之时。”
夏桀知道,不管慕容艺今日如何为他所用,他们二人之间,始终不能算是朋友,只不过,他们都用共同想对付的那个人,而且彼此又都有需要对方的地方,才能勉强走在一起。
只是,纵使知道慕容艺心中有恨,夏桀心中的天子孤傲,还是难以容忍慕容艺屡屡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但又拿慕容艺丝毫无法,一个连死,都觉得是解脱的人,你完全没有任何方法使他妥协。
强行压制住了怒气,夏桀想到心中担忧之事,冷冷道:“你不要和朕说这些,朕只问你,什么时候能将药配出来!”
慕容艺望了望地上躺着的白芷,目中一动,掩盖下眼底那份隐隐绰绰的焦虑之色,面无表情道:“我会尽力,可若是还不能找到适合至阴体的药量,也许,就只能走最后的一步了!”
夏桀闻言,面色大变,身形晃了几次,才怒气腾腾的走到慕容艺面前,提着他的领口,痛斥道:“你不是说只要找到至阴女就行了,朕让你带走这个贱婢,你现在告诉朕,要走到最后一步,她怎么受得了!”
慕容艺挣开夏桀,冷笑一声,目如寒冰,“受得了如何,受不了又如何,万般皆是命,而且,是你亲手为她造的命!”
心头顿如五雷轰顶,夏桀听完慕容艺所说的话,踉跄倒退两步,呆呆的靠在墙壁之上,良久之后,苦笑出声,凄然道:“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我当初不用那个法子,来日,她就不用受那样的苦,可我现在后悔已是无用,纵然想以身替她,也是一场空话。”
第77章
慕容艺看到夏桀痛苦难言的神情,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片刻之后,才淡淡的说了一句。
“若真想救她,你得再找几个人给我,也许,还来得及。”
夏桀浑身一震,从墙上立直身子道:“好,只要你肯给救她,你要多少至阴之体,我都会给你找来!”
这一句话,心急之下,夏桀丢弃了那个朕字,说出来无比顺口,没有半点犹豫,但听在慕容艺的耳中,却让他凝眉一望,片刻之后,又收回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夏桀从绝望之中得到一丝希望后,又恢复了常态,脸上带着几分寒酷,看了看地上的白芷。
“朕已然将李家和谢家势力连根拔起,李家和谢家子孙五代以内,不得入朝为官,为官后,世代不能晋四品以上官职,李家及谢家儿女,永不得和皇室联姻,李如月也被朕送走了,你说,他知道消息之后,会不会在路上将李如月带走?”
夏桀说完话后,就一直将目光停留在慕容艺的脸上,当看到他一直平静无波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时,满意的弯起唇角,妖娆的脸上,重现了一种将人握在手中的满足之感。
慕容艺从初初的混乱中抽身,见到夏桀望着他时目色中隐现的笑意,他心头一动,撇过了头,无心去跟他多做争执。
反正,夏桀的态度,想要如何,都与他无关,他要的,不过是最后的那一个结果罢了。
夏桀见慕容艺沉默不语,讽笑道:“你真这么恨他,连提起他都不愿!朕也恨他,可朕时时刻刻都在想到他,想着怎么除掉他,为母后报仇。”
慕容艺不想再忍受夏桀的言语,那个人,只要没想到一次,他就恨不能啃其骨,喝其血!于是干脆的转身,打开暗房当中的一扇阁门,临出去之前,笑道:“皇上想要找他,真是一心为了替太后报仇,还是为了它事,皇上心知肚明,又何必和我这个草民说糊涂话。”
夏桀闻言,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却并不发怒,只是望着那扇已然合上的门,轻笑出声。琢磨不透的神情上,有着锐利的锋芒。
在深夜闯入龙阳宫上书房后的第三天,一直在寝殿中静心养胎,对于后宫诸事,不闻不问的漪房,见到了上门求见的瑞和郡主以及月容县主。
“瑞和郡主?”
漪房听完翠儿的禀告后,放下手中正翻阅的皇家典籍,面露惊愕之色。
对于窦祖年的赐婚之事,漪房一直心有避忌,这不是一桩为了爱而在一起的婚事,可夏桀有夏桀的考量,窦祖年有窦祖年的考量,窦家和蜀国公府南皮侯府都有他们各自的目的。是以,她衡量轻重,答应了婚事,但从心中,一直对瑞和郡主和月容县主这两个即将成为她嫂嫂与弟妹的贵女,有其他的想法。
漪房生怕见到了这两个人,但却不是她想象之中能够给予窦祖年和窦祖安幸福之人,那她心中的难受和愧疚,只会更加深重。何况,这两位贵女的家世门庭实在太过显赫,漪房也担心,自己和她们走的太近,会让夏桀心生疑窦。是以,即使按照宫中旧例,赐婚主位一般会召见被赐婚的贵女,但漪房一直没有这样做。结果,今日人竟会自己找来了,漪房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一般的世家贵女,拘于礼节,不会像出嫁的命妇一般,随意出府,更不能时常进宫,以让人冠之诱惑君王之名,瑞和郡主和月容县主,能够不召而相携来此,倒也有几分与众不同的胆色,只是不知,这份胆色,会不会过度,生出骄横!
漪房心中一动,就淡淡道:“告诉她们,本宫要午睡一个时辰,让她们现在偏殿等着。”
翠儿先是一怔,不明白为何漪房明明无事,已经午歇起床,还要故意让二人等待,不过片刻之后,她看到漪房已然重又拿起了书本,似乎混不在意的样子,就屈身行了礼,照着漪房的吩咐去办了。
漪房看着翠儿离去的背影,淡然一笑后,复又拿起了典籍,细细翻阅起来。
如今她没有丝毫的办法,去查探当年凤舞长公主的旧事,可漪房相信,史笔如刀,纵然当年先皇倾尽全力,又历经景安帝和夏桀的清洗,那些记录宫中旧事的典籍中,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尤其是先皇身为天子,有起居注行动举止哪怕再隐秘,也必然有迹可循,她多看一些,说不定就能帮着夏桀早日找到那个秘密的根源所在!
漪房看的认真,一个时辰就飞快的流逝了过去,等到翠儿回到寝殿之中时,漪房恰好看完了手中的书卷,就抬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如何了。”
翠儿离开寝殿之时,已然想明白漪房如此做,是要看看瑞和郡主和月容县主的性情,是以在偏殿中就一直叫人看着二人,现下听到漪房问话,便回道:“回娘娘的话,瑞和郡主听说娘娘要午歇一个时辰,就点了点头,坐在殿中,喝了几口清茶,随意于月容县主说了两句话,面上一直带着笑意。而月容县主,先是为了娘娘都是什么时辰午歇,当听得宫女回话一般是早两个时辰之后,只是愣了愣,就重回到了位上坐下面上,也是带着笑的。”
漪房听完翠儿的回话,蹙了蹙眉,嫣然一笑道:“这月容县主,聪敏倒是也有,不过太外露了,也许是南皮侯府宠的厉害,竟然忘了规矩,在旁人面前就敢打听宫中妃嫔之事,虽没有显出不满之色,可也是一个把柄。至于这个瑞和郡主,的确如哥哥所言,聪敏有余,分寸拿捏得极好,纵使心中怀疑,也不会开口,不过她太过聪明了一些,凡事都想要让别人去出头,若是今日她冷眼旁观别人犯错也就罢了,可月容县主,是将来要给她做妯娌之人,祖安和哥哥要在窦家互成臂膀,尤其是哥哥,将来要继承家主之位,瑞和郡主这样凡事自保的性情,绝不能纵容。”
漪房眼中就闪现出了灼灼光华,笑意如冰雪寒梅,渗着丝丝凉意,她扶着翠儿的手从床上坐起,整了整衣衫,边往外走,边道:“走吧,去见见这两位贵女,都要好好地敲打敲打才行啊。”
第78章
“臣女瑞和参见娘娘。”
“臣女月容参见娘娘。”
“起来吧。”
请安问礼过后,漪房端坐在上首,看着面前月容和瑞和,两个人被身边的侍婢搀扶着起身,坐在了自己的位上。
在这个过程里面,漪房一直在不着痕迹的看着两个人的举动,当看到瑞和脸上一径带笑,而月容在低头请安时,却不经意的抬头望了望她,漪房的心里,对二人的判断,更加分明气来。
果然如此,瑞和郡主心机甚深,的确适合当一个窦家的主母,可这样的女子,她再了解不过,只因她也是这样的人。若是瑞和爱上了哥哥还好,若是爱不上,或者爱上了,哥哥今后却有了别的爱上,只怕,就是一场灾祸。
至于月容,坦率自然,好在,她不是要去做窦家的主母,只要稍微注意一些,也就罢了,现在看来,倒是这位瑞和郡主,一定要好好调教调教。
心中的主意打定,漪房就忘了两人笑了笑道:“宫中事务繁忙,原本早该将你们两个召进来说说体己话,倒是耽搁了。”
听见漪房的话,瑞和就侧身道:“臣女家中也知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又有宫中的事情要打点,只是……”瑞和说着,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娇羞的神情,“只是臣女婚事还是娘娘成全的,若不进宫谢恩一趟,臣女家中都心中不安的很。”
成全!
漪房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好会说话的瑞和郡主!
她不说其他,但说两个字成全,无形中就表露了这桩婚事是蜀国公府汲汲求来的,而不是窦家高攀了他们国公府,高攀了她这个郡主。
真是难得的聪明人,就算明知她这句话时奉承,也是试探,她听了,也难免舒服的很,这样的一个女子,要想得到哥哥的心,应该很容易吧。不过,还是要得真心才行。
漪房起了点醒瑞和的心思,就恰似无意的抬手碰了碰耳边的一个珍珠坠子,淡淡道:“这只耳坠,是本宫进宫之前,哥哥送给我的,也是本宫最喜欢之物。”
瑞和纵然聪明绝顶,也不明白为何漪房就会突然转了话风,只不过既然漪房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转而直接提到了窦祖年的身上,作为和窦祖年定了婚事,交换了庚帖的她,还是只能做出更加羞怯的样子,红了脸庞,道:“臣女知道,窦大人,窦大人他,和娘娘兄妹情深。”
漪房看着瑞和的神情,心中一叹,终是没有见过的,为了家族利益结合在一起,就算是瑞和从小辛苦栽培调教,不爱就是不爱,爱就是爱。
现在想来,也许当初她能最开始骗过夏桀,又能在后面时时给夏桀营造一种欲爱不能的感觉,或者就是因为她的心,早在一开始就为那个站在权力巅峰的妖孽一般的男子沉沦,否则,爱或不爱的眼神,真是相差太多了。
“哥哥送我这对坠子,不全是为了兄妹情深,而是哥哥的细心。”
看着瑞和脸上终于露出了迷茫之色,漪房浅笑一声,眸光流转,意有所指的看着瑞和道:“哥哥心细如发,最是体贴,本宫当年在家中时曾戏言,若是哥哥有一日爱上了哪个女子,将她放在心中,那个女子,必然会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瑞和乍然一愣,对上漪房含笑双眼,迷茫之色退开后,眼中,有了了然。
原来如此,这位漪妃娘娘说爱上,而不是娶了,就是在告诉她要让自己未来的夫婿窦祖年爱上她,如此才会有幸福?
厉害的漪妃娘娘,先说了窦祖年在她心中的地位,再用话来点醒自己,想让自己用真心去对待窦祖年,这样慧黠的女子,难怪一开始自己请安时,她会用不咸不淡的神情来面对自己,想要是看透自己用月容试探她的意图了。
瑞和心中先是一惊,想到来时荣寿长公主的嘱咐,家族的重托,就生怕得罪了漪房,后想到漪房话中深意,竟都是希望她和窦祖年琴瑟和鸣的意思,心里,也就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依照现在的状况,这位漪妃娘娘,该是只想要调教提点她一二,非是其他的意图。至于窦祖年那里,若是真的有幸能的眷侣,自然更好,若不幸……
瑞和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娘亲日日垂泪的场景,捏紧了手中的绣帕,“若是不能,那就当做侍奉主子吧。”在心里默默的下定决心,瑞和的眸子里,映现出一丝无奈和了悟,朝着漪房那边,点了点头,恭敬道:“娘娘,臣女受教了。”
对于瑞和此时的坦然直承,漪房极为满意,微微一晒后,不再言语,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过通透,有些人,只要轻轻一点,就能茅塞顿开。但显然,月容并不是这样一个聪慧的女子。
月容在偏殿中等了许久,早已心中有郁结,此刻见到漪房只是和瑞和说话,似乎毫不把她放在眼中,想到自己家中的交代,忍了又忍,终于再也忍不住,撇嘴小声道:“这里比华表姐那里还憋闷。”
月容说话的声音虽小,可此时殿中安静,月容的声音,就被无限的放大到了众人耳中。
瑞和脸色大变,斥道:“月容不得胡说!”
骂过月容,瑞和又急忙起身,请罪道:“月容说话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漪房在听到月容说话之后,就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旁边的茶盏,一下下的用盖子刮着茶水上的碎末,见到瑞和请罪后,月容愣了愣,也随在瑞和后面跪下了,才浅笑一声,叫翠儿扶起了二人。
“你们何罪之有?”
瑞和一怔,她知道漪妃必然不会因月容无心之言怪罪月容,可漪妃方才既然是定了态度,暗示她要将窦家,窦祖年真正放在心上,此时她若再放任月容不管,落在漪妃眼中,岂非又是一桩大罪!
瑞和心中几番计较,想到和月容多年的姐妹之前,硬着头皮道:“月容言语无状,冲撞了娘娘。”
“言语无状。”
第79章
明艳而不可方物的脸上,是猜不透的笑意,哒哒哒,削葱指尖在桌边轻轻敲了几下,漪房才抬头,缓缓笑道:“本宫这里,和太子妃所居之处,想必,的确少了几分和悦。”
月容听见这个话,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就放松下来,扬起笑脸道:“瑞和姐姐,你看娘娘也是如此说呢。”
“月容,别说了。”
瑞和暗自恼怒,月容如此不知进退,不知分寸,今后做了妯娌,按照漪妃的意思,窦祖安和窦祖年是互为臂膀,只怕她今后不得不在月容身上多费心思了。
“本宫听说,月容县主和太子妃是昔日闺阁之中的好友?”
瑞和听到漪房的话,心中一颤,刚想要开口,结果就被漪房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住,只得讷讷闭了嘴,听着月容兴高采烈的回话。
“娘娘也知道,我和云清表姐从小一起长大,瑞和姐姐也经常和我们一起玩的,只是后来云清表姐进了宫,就不能像以往那样,常常说些体己话了。”
瑞和听着月容说话,在看到漪房的神情,那笑意越来越深,瑞和的心,也渐渐坠到了谷底。
她想要痛斥出声,让月容不要再说话,可终究屈从于此时的状况,在旁边不敢再开口。
“原来是这样啊。”
漪房眸色一动,朝着瑞和深深的望了一眼,看到瑞和早已是脸色苍白,手指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椅边的扶手,眼神一闪,低下了头,掩住眼里的几分冰冷笑意。
原来如此,蜀国公府和南皮侯府还真是打的好主意。南皮侯府和华家是远房的姻亲,朝野尽知,瑞和,月容,华云清,未出嫁之前,都是大夏世家的贵女,在一起玩耍,也没有什么了不得。
可在荣寿长公主提出赐婚一事之后,她也已经差人打听过,传闻华云清之父,华老将军,脾性暴烈,因此华家和南皮侯府,蜀国公府,业已起了隔阂。所以当初,她才会以为蜀国公府和南皮侯府是因为在夏云深那边眼见已经没有了退路,才会转而找上她这里,其实,也就是抛弃了太子一党,而选择了夏桀。
可现在看来,事情倒是完全不像外人所看的那样,也不是她所猜测的那样,抑或华老将军真是和南皮侯以及蜀国公各自都不和,但他们子女之间的感情倒是没有什么影响。
是想在两边都留下一条退路,不管到时候夏桀和夏云深谁胜出,都能有一个转圜?
真是打的好主意,只是可惜了,从她窦漪房进入宫门这一刻起,从她爱上夏桀的时候起,她身边,就绝不容许有这种左摇右摆的人!
漪房眉头一松,再抬头时,面上带着凛凛寒意,明明是在笑着,但看在瑞和的眼中,分明就是充满着风霜刀剑之意,就连一直有些大大咧咧的月容,也察觉了状况不对,停住了笑意。
茶盖在茶杯边缘刮出一阵刺耳的响声,瑞和提着心,忽然,砰的一声响,殿中之人都吓了一跳,看着那方才还捧在漪房手中的白玉杯底部裂出一个缝隙,上好的银针茶水随着缝隙缓缓的渗透出来,从桌面,又流到了地上,蜿蜒出一条小溪。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
瑞和心中一跳,听到漪房乍然而来的一句话,心中一颤,不敢抬头,她不是月容,她听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漪房看着瑞和的神情,冷冷一笑,接着道:“窦家是皇上的臣子,本宫是皇上的妃嫔,天下绝无二主,大夏绝无二君!”
瑞和脸色更加苍白,即使是月容,娇憨无比,也已经从漪房现在的神情和在家中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听明白了端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和瑞和一起低着头,再也不敢说话。
眸中射出幽幽冷光,漪房似乎没有看见瑞和急于躲避的神情,淡淡道:“瑞和郡主,你可明白本宫方才所说的话?”
瑞和喉头发紧,她在蜀国公府,辛苦栽培调教,从小就跟在祖母身边,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她不是因为嫡女身份而得宠,她得宠,被蜀国公府上下给予厚望,是因为她从小就遵循家中教导,一切以蜀国公府位置为重,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事情,该说些什么话。
她也曾自己以智计无双,可在这位漪妃面前,她所做的一切事情,不管她用了多少办法,拐了多少道弯,都能被漪妃轻易看穿,而且,漪妃就凭月容无意识的一句话就诱导分析出了她们蜀国公府和南皮侯所打的主意。这样一个厉害的女子,让她不得不胆寒。
瑞和开始在心中怀疑,这样聪明的漪妃,真的能如祖母他们所愿的那样,将来利用漪妃助蜀国公府更上一层,或是她生下窦祖年的子嗣,只要辛苦教导,就能将窦家一并捏在手中,拿住漪妃?如果,如果漪妃这样聪慧厉害,会不会最后蜀国公府反而成了窦家和漪妃的踏脚石!
不寒而栗,瑞和惊恐的抬头,看了一眼端坐上方的漪房,看到她眉目如画,早已恢复了淡淡的神情,唇角是春风化雨的笑意,心中一抖,恐惧感排山倒海而来。
不,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今日回府之后,一定要和家中长辈好好商议,漪妃暗示的如此明白,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蜀国公府和南皮侯府世代姻亲,一荣俱荣,她们都需要好好地合计一番,如今她们必须要彻底斩断和太子那边的联系,否则,来日就是满门倾覆的大祸!
灵光一闪,瑞和猛地站起身,未等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瑞和已然拉着还处于半懵懂之中的月容跪在地上,急切道:“娘娘放心,臣女已闻知娘娘之意,必会回家将娘娘今日训示转告族中长辈。”
“瑞和姐姐,你做什么。”
月容由待再说,看到瑞和从未有过的凌厉神色,在看到上面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顾着品味茶香的漪房,也低下了头去,道:“娘娘,臣女也懂了。”她不是真的傻,只是不想去想太多,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明显的地步,也由不得她再任性用自己的小性子来解决事情了。
二人保证声声入耳,漪房眸色一动,片刻后,银铃一样的嗓音从漪房唇中散出来,她噙笑道:“快起来吧,就快是本宫的娘家人了,还说着这些客套话做什么。”
瑞和和月容刚送了一口气,又听漪房道:“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处置干净的好。”
于是,刚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半空之中,这么一松一紧之下,瑞和和月容,今日在龙阳宫的一场主动探视,就了然无声的结束了。
只是离开的时候,瑞和和月容对视一眼,瑞和有心想要教训月容几句,可,终是无言,只是摇头苦笑。
这样厉害的漪妃娘娘,就算月容今日不说,难道就真不会真在日后察觉蜀国公府和南皮侯府暗地里和太子那边还有联系吗。只怕日后再知道,拖得时间越久,在漪妃的心里越不可信。
算了,到了如今这一步,还是早些回去提醒族中长辈要紧。
漪房在龙阳宫中对瑞和以及月容说的话,很快传到了夏桀耳中,彼时的夏桀正在看着夏云深从西北传回来的奏折,上面写着西北边塞如今甚为动荡,他短期不能回京,而太子一党为首的卓太师,也上奏乞请,因漪妃身怀有孕不能再妥善照顾太子妃,珍妃避居宫中,淑妃要照顾大皇子,都不是长久照顾太子妃的人选,而太子妃腹中乃是皇室继任嫡嗣,所以恳请能将太子妃之母接入宫中,陪伴女儿待产。
夏桀因漪房那番维护他的话而起的笑意,就一点点的消散下去。
皇室嫡嗣,嫡嗣,太子妃之母入宫待产!
好大的口气,这群该死的老臣,真以为他不敢动他们,居然敢一再的试探于他!
他的漪房,怀有身孕,就该自己照顾自己,他想要将花氏接入宫中,陪着漪房,都被那班御史老臣阻挡,说漪房不是正宫之主,也不是凤位之主,腹中骨肉也不是嫡嗣,将来只是一个贤王宗室,按照大夏律例,妃嫔之母,不得入宫伴妃嫔待产!
如今,他们却唯恐华云清有什么差池,居然堂而皇之的在奏折之上用嫡嗣二字,要华云清之母入宫!
好,好得很!
他当日退了一步,借助夏云深之手来平息漪房为祸国妖姬的谣言,用以交换华云清入藏漪宫,可不是真的想要放过他的骨肉,夏云深自己也知道,在宫中之内,只要他不想要东宫有婴孩降生,就绝不可能让那个孩子生下来,可夏云深枉在宫中多年,难道不知,就算是他这个皇叔不动手,也有千万双眼睛等待着他东宫无嗣!宫中的女人,可不比它处,何况,华云清已在藏漪宫住了这么久,他就不信,华云清还能生下一个活着的婴孩!
夏桀的唇角缀满凉意,眼神凝聚在眼前的那封奏折上,忽然寒意四散,他持起朱笔,点上朱砂,落笔如飞,准奏二字,耀目无比!
想要华家那位老谋深算的华夫人进宫来保住华云清的孩子,他就成全他们,一退再退,未尝不是更进一步,夏云深既然用自己继续延宕西北来换得华李氏的入宫,他就成全了他们!
夏桀圣旨一下,太子一党,尽皆欢喜。
漪妃有孕,他们已是满心不安,接着皇上又派孕有皇长子的淑妃去照顾太子妃,康王一党势大,他们急于拉拢,不敢轻易地动手脚,但更要唯恐淑妃动手脚。
若真是淑妃下了手,碍于现在太子一党的颓势,他们还不能奋起反击,可太子妃腹中骨肉如此重要,关系到将来江山承继,他们如何能够不小心翼翼。
思来想去,当年太子妃亲母乃是出了名的将门女,厉害非凡,若是太子妃能够有亲母在旁,一来可以缓和心情,二来,也能多一份帮手,无论如何,以华李氏一品诰命的身份,在宫中,还是无人能够小瞧的。
只是,没想到,皇上如此轻易地就准了这件事情,这让太子一党一些坚持嫡长子继位的旧臣们更加欣喜若狂。
当初先皇要幼子继位,他们已是不满,如今必要拨乱反正,嫡系就是嫡系,皇室传承,绝不容许再这样颠倒错乱下去!
至于康王府,则是心有不甘,他们此时不想弄掉华云清腹中之子,皇上迟迟不肯给皇长子一个封号,总是以太子继位来颓唐,可眼看漪妃身怀有孕,皇上立刻对太子一党的势力大肆清洗,谢家,李家,和太子纠葛并不深的家族,也被血洗。
按照皇上对漪妃的重视,和这段时日的表现,想尽法子帮漪妃推了太子妃的差事,扔到淑妃手中,这样的偏薄,一旦让漪妃生下皇子,只怕皇上收拾干净太子的势力之后,就是为漪妃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清除阻碍。
所以,此时康王府不仅想要华云清生下孩子,还要生一个皇子,这样,也许可以让皇上在压力之下,更加倚重康王府,也能为淑妃和皇长子,争取到更多。
可康王府想尽了法子保住华云清腹中骨肉,太子一党的老臣们,居然要将华李氏弄进宫,在康王府看来,这无疑是一种挑衅,是对淑妃的不信任,是康王府的大辱!
就此,康王府和太子一系的裂痕更加深重,渐渐到了一种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夏桀,凭着两个准奏二字,成功将原本的政局滑到一个新的局面,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而即将和窦侯府联姻的蜀国公府以及南皮侯府,在自瑞和郡主月容县主双双从龙阳宫面见漪妃回家后,就开始闭门谢客,尤其,谢绝于太子一党关系密切的客人!
大夏的朝廷,开始在各方有心人的推动下,渐渐从数月前面上的波涛汹涌,走到暗流底下的激荡,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一场从景安帝延续到如今的争战,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结果,结束……
第80章
光阴如梭,一晃数月而过,临近冬至,大夏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漪房坐在院中,看着满地皑皑白雪,唇角是淡淡的笑意。
她低头,一下下轻轻抚弄着微微鼓起的小腹,想到这三月来夏桀和她之间,就如同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日出而起,日落而息,每天同床共枕,哪怕,夏桀有时候实在隐忍不住,会将她狠狠的亲吻,直到她喘不过气来,也不曾招幸了其他的妃嫔,漪房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甜意。
她知道,夏桀或许此时还不能完全理解为何一定要他独守一人的,在夏桀心里,终究招幸谁,和心里爱着谁,想着谁,是不同的。夏桀此时的做法,只是因为当日答应了她,所以一直在遵守承诺。
但她已经很满足,要夏桀明白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简单的只爱一个,而是身心一起的忠诚这个道理不是一夕就能达到的,只能徐徐图之,不管是为了什么缘由,夏桀此刻能够做到这个地步,以他一届天子的身份,已是不易,至于其它的,她还有很多时间。
至于朝中那些御史的上书,说夏桀不该长久不踏足其它妃嫔宫殿,不召幸妃嫔的言论,她才不放在心上,夏桀不是一个能被人掌控的人。自古以来,以身不由己来述说自己不能独宠一人的君王,说到底,只是为自己的欲望找一个理由借口罢了。若真不想招幸其它妃嫔,若真想保护一个妃嫔,只要表明了自己真实的态度,朝野之中,有多少人敢逆君王之意,又有多少人敢一意孤行,强逼皇上去宠幸别人。在这一点上,夏桀做到了其他君王所不能做到的。他遵守承诺,绝不会为自己找任何的借口,他宁可保着她辗转反侧,纾解欲望,也绝不会用朝野政事作为理由,来要她谅解。
夏桀,夏桀,漪房心头涌起一股暖流,想到今早上的一番温柔缠绵,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绝美笑颜。
“娘娘,李国夫人来请安了。”
“李国夫人真不愧是世家出身的将门女子,对规矩倒是遵守的很。”
漪房轻轻一笑后,小心的站起身,翠儿怕漪房被脚下的积雪滑到,急忙过来搀扶,听到漪房的话,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国夫人的确是很厉害,不过,精明形于外,仅仅靠着一个太子妃之母的身份以及将门世家的烈性脾气就想要在宫中掌控一切,只可惜,每次都是被人利用,也不知道为何,最近总是来龙阳宫给娘娘请安,但每一次,都是夹枪带棒的说话,每一次,也都被娘娘不轻不重的顶了回去。
不过,为何不仅是太子妃,就连身为太子妃之母的华李氏都对娘娘如此厌恶,尤其是太子妃,这几日的少数见面看到娘娘,都总是带着一种近乎于幽怨愤恨的神情。
“李国夫人这次又是带了什么物件来给本宫赏玩?”
漪房稳稳的走在雪地之上,想到前日里,李国夫人居然带了一柄剑到龙阳宫, 还叫了身边的婢女给她跳了一场剑舞。漪房就觉得,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原以为,华云清性情骄纵,是被家中亲族宠坏了,现在看来,非是宠坏,而是教导使然。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华云清和华李氏如此嫉恨与她,但她如今身居龙阳宫,就算是要华云清要用腹中骨肉要挟于她,也毫无下手之处,只能用一些言语上的刺激,可惜,她们母女二人,都不是精于此争斗之人,每每在她面前,都处于下风。
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华李氏居然会在两日前给她准备一曲剑舞,剑舞之名还叫十步杀,真是好笑,夏桀放纵他们,难道她们母女二人就以为后宫是华家天下不成,胆敢带剑入宫已是重罪,还将剑带到龙阳宫,天子居所,甚至,让人以剑尖借着剑舞之名对着她的喉管!
华李氏是想威慑她吧,可惜了,没有威慑成,就已然让夏桀收到消息,致使夏桀龙颜大怒,虽在最后忍下了这口气,可依旧杖毙了华李氏带进宫的那名婢女,直斥其为不懂规矩的无礼之人,想到华李氏当时为这指桑骂槐之言而涨的脸面铁青,漪房就觉得好笑极了。
以华李氏的身份,难道不知如今夏云深和夏桀之间的争斗,已是到了最后的局面。竟然还在宫中如此张狂,那班旧臣却妄想用这样的嚣张态度来为华云清生产保驾护航,宫中诸人因华李氏的态度,的确不敢面上刁难,可私下,结怨无数,华李氏以外戚身份,在夏桀的后宫指手画脚的种种作为,早已透过一些有意无意的渠道传到宗室朝臣耳中,招致骂声一片,连带上次龙阳宫之事,处于中立的朝臣们也诸多上奏,夏桀一面压住奏折留中不发,一面更加纵容华李氏和华云清,这是明显的捧杀。捧得越高,将来跌的越痛啊!
漪房心里百转,在心里冷冷一笑,步履依旧缓慢,只是在她还走到华李氏所等待的暖阁间时,碧儿匆匆而来,寒冬之日里面,额头上满是冷汗。
“娘娘,太子妃,太子妃早产了。”
“什么!”
漪房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未去见到今日华李氏的新把戏,居然就先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华云清的产期,还有三个月,就算要早产,也不能在这个时侯,何况,太医昨日为她请脉之时,她还曾问过华云清的状况,华云清一切皆好,若是不出意外,必然会是顺产。为何今日就会突然早产,是谁下的手!
想到这里,漪房心神一凛,凌厉道:“出什么事了。”
碧儿也是有些慌乱,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就是庆幸自己的主子没有再在藏漪宫,否则太子妃早产,出了意外,只怕整个藏漪宫都会被拖累进去。
她喘了口粗气才道:“奴婢也不知,只是方才李国夫人到来,奴婢正在为她奉茶,太子妃身边的李嬷嬷忽然一路哭着过来了,说太子妃身下忽然下红不止,太医和接生嬷嬷看过之后,都说只能用催生之药,还有一线生机。”
第81章
“催生!”
漪房心里一沉,催生和早产不同,催生者,十有八九,会连母亲和孩子一起死掉。她不同情怜悯华云清,更不会同情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夏桀斗垮夏云深的阻力,也是她腹中孩子将来的阻力。她不希望这个孩子活下来,可华云清,此时此刻,不能死在宫中!
夏云深在华云清身怀有孕时,自请出京,巡视西北,对于不清场那场暗地里交换的清流士子们来说夏云深已是占尽大义之名。而夏桀为了保护她,利用她怀孕一事,将她迁到龙阳宫,隔开华云清,本身已然惹人非议,毕竟天下皆知,夏云深离京之前,将华云清和他腹中骨肉托付给了她。
若今日只是华云清的孩子保不住,这个时空里,孕妇,就算是宫中的孕妇,流产之人也多不胜数,加上夏桀准了华李氏在宫中照顾,夏桀可以想无数理由借口来将朝臣的质疑打消下去。亲母都破例准了入宫,谁还能怪到夏桀身上。
可要是华云清也出了事,事情就绝不会那么容易平息下去,华家家主华长空爱女如命,孩子可以再生,可华云清却是华家掌上明珠,华长空半生七子唯有一女,一旦华云清在宫中出了事,只怕在郾城驻军的华长空就会有异动,呣子俱亡,朝臣们也会多有怨愤,夏桀的处境会变得极为不利。
不,决不能让这种状况发生。
漪房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已然迅速有了计较,沉声道:“快,带本宫去见皇上。”
“娘娘,您慢着点,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虽不明白为何漪房会面色大变,可翠儿也知道,必然兹事体大,不敢耽误,就扶了漪房,急急的想朝前殿去。但漪房嫌步子太慢,又怕伤了自己,只能叫了轿撵来。
在龙阳宫中,本不能坐轿撵,轿撵乃是夏桀特赐给漪房的尊荣,漪房平日从来不用,不想太过招摇,可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是坐在轿撵之中,漪房心急如焚时,脑海之中,还是在飞快的思量着。
她能想到的事情,夏桀必然也会想到,何况夏桀何等心高气傲,他当日既然答应了不动手,不管是出于什么打算,都必然不会下手,他不屑违背诺言。
可除了夏桀,以华云清如今身边防守的严密,居然还有人能够下手,而且不仅下手,还要让华云清一尸两命,出手之狠,非寻常人可比。
这个人,将夏桀置于此种境地,分明不是想要帮忙夏桀,而是要挑起两方剧烈争斗。有这种嫌疑的人,难道是……
漪房的脑海里,就忽然想到了夏桀口中所说的那个真正的皇长子,大夏皇族的禁忌。
可他又是如何接近华云清?难道宫中他不止在李才人身边有接应之人,还有其它的暗线。
思及此,漪房不禁觉得不寒而栗,可片刻后,她眼前,也不知如何,又浮现出了另一张脸。
碧如歌!
太皇太后留下的退路,碧家的谋划,王嬷嬷,这些人,全都牵扯到了现在的碧如歌身上,若是当年那位凤舞长公主之子,还一心想要报复,那他和碧家呢,当年一手促成凤舞长公主和先皇悲苦恋情的太皇太后是出自碧家,碧家利用了他们呣子,飞黄腾达!
这样的深仇大恨,本不该联系在一起,可随着时间世事的改变,会不会,有可能,碧家一心想要复起,凤舞长公主之子却想要江山,这样的豺和狼,也许是能暂时抛开恩怨,彼此利用的。
漪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两个原本不该有关系的人的联系在一起,很久之后,当她回首往事时,对于自己敏锐精准的判断,也不知道是喜,或是悲。她只知,若非太过聪明,揣摩到了那些端倪,一步步接近那些真相,她的人生里,不会衍生出那么多的爱恨嗔痴,她和夏桀,也不会有那一场生死别离。
“奴婢参见皇上。”
一声喊打破漪房的沉思,知道未到前殿,已然正好在路上碰上了夏桀,心急如焚的漪房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掀开轿帘,未待人搀扶,就想要急急下轿。
夏桀本是收到宫中内侍通禀,说太子妃有早产之兆,他知道漪房心细如发,必然会想到此事牵连甚重,又担心漪房对于真相一知半解,会前来找他,害了自己的身子骨,才急急从正殿过来,果然碰到漪房的轿撵,又见到漪房心机的动作,心都提了起来,沉了脸色道:“你给朕在轿子上好好呆着。”
漪房一滞,已经迈出的步子就停顿在那里,半个身子还在轿撵之中,眼睁睁看着夏桀阴沉着脸,一双眼隐有怒火的走过来。
虽不明白夏桀为何发怒,而且心中焦急不已,漪房也不愿再众人面前和夏桀犯倔,她乖巧的顺着夏桀的话,就退回了宽敞的轿撵里面坐着,等着夏桀走近,待看到夏桀还离了轿撵三步开外时,停了脚步,一边拿眼看她,一面接过李福递上的手炉,先除了身上的寒意,再走到轿撵中,坐了进来,用自己已然温暖的身体紧紧抱着她,漪房担忧的心,因为夏桀的体贴仔细都情不自禁的舒缓下来。
“你如今有身孕,还敢这样行止匆忙!”
漪房带笑靠在夏桀胸膛上,听到他带着怒气的话音里透露的,是满满的关怀之意,就忍不住撇了撇唇道:“臣妾还不是担心您,才这样急匆匆的,您还埋怨臣妾。”
夏桀将漪房冰冷的小手塞在怀中,给她摩挲着回暖,耳边听到漪房的话,就漫不经心的低笑道:“喔,朕的小漪房是担心朕累得慌,还是饿得慌了,嗯?”
“皇上。”
漪房不依的在夏桀怀里蹭了蹭,小女儿的娇态引得夏桀哈哈大笑,直到身体传来一阵燥热,想到漪房此时的状况,夏桀才有些不情愿的拍了拍漪房,扬声朝外道:“李福,回后殿。”
感觉到轿撵复又被人抬来起来,又听到夏桀的嗓音,漪房才愕然从这样的暖意温馨中回神,担忧的抬眸道:“皇上,太子妃要催产之事,您可知道?”
第82章
夏桀微一挑眉,抱紧了漪房,唇瓣犹在漪房颈项之间游移,感受到指腹下细腻的肌肤,有些心猿意马的道:“那又如何,你就是为了此事着急。”
漪房挑眉,“难道皇上不着急,那可是……”
话及此处,漪房似乎想到了什么,就抬眸,望着夏桀那笑中带着混不在乎的脸,眼光一闪,微侧起身子,急切道:“皇上,那难道是……”
夏桀就捂住了漪房的唇,轻吻从她的额头,一点点的烙下去,直到吻上漪房的眼帘,看到她不甘心的神情,夏桀才轻轻的叹了口气,淡淡道:“太子妃催产之事,于朕无关。”顿了顿话,夏桀薄微的唇角就弯了起来,讽笑道:“她是在宫外早产的。
“就算是在宫外别人也会……”
漪房本来急切的话,骤然而停,她呆呆的看着夏桀,似乎不敢置信,夏桀觉得她这样的惊愕的神情,配着那双粉嫩的唇,诱惑无比,就俯身去啄吻几下,才含着漪房的唇瓣,模模糊糊的讲起了华云清的事情。
“半月前华长空上了折子,说明日是华云清的生辰,他戍守郾城多年,思念爱女,想要回城为华云清庆祝生辰,请朕的旨意,要将华云清接出宫去一叙父女之情。朕准了他的折子,今早华云清就急急忙忙出了宫,轿子刚抬到华家祖宅的内宅二门,华云清就见了红,华家请不了御医,就又给送回了宫中,好在华家离宫中本就不远,才能这么及时的送回来。”
出宫,生辰,漪房这才恍然大悟,夏桀为何如此悠闲,原来,华云清不是在宫中出了差错,而是在华家祖宅。
如此,不管是谁动的手,只怕华家和华云清自己,都只能将苦水自己咽下去。
可华长空也是老谋深算之人,怎会在这个时侯,让华云清出宫,庆贺生辰和华云清腹中骨肉比起来,难道不是重要许多。华长空再疼女儿,就没有想过一旦华云清在华家出了意外,华家将会背负怎样的骂名?
这中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才会让华云清迫不及待的出宫,也才会让华长空冒着不惜触怒夏桀的危险,也要上那道近乎骄横无礼的折子。而这个问题的发生,看夏桀的神情,必然与之脱不了干系!
“怎么了,嗯?”
夏桀翘着唇角,看到漪房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有些无奈,片刻之后,才低低道:“朕的小漪房,果真是太聪明了些。”
漪房微微一笑,蹭了蹭夏桀的下巴,像一只慵懒的猫一般,撒着娇,她的眼神妩媚含情,看的夏桀心神一荡,右手就沿着漪房的衣襟口伸了进去,握住了她胸前柔软的丰盈。
“皇上……”
漪房轻喘了一口气,不依的动了动身子,夏桀却低笑了一声,感觉到掌下的柔腻,满足的舒出一口气。
“好了,好了,朕这就告诉你。”
夏桀抱住了漪房,对着她的眼,缓缓笑道:“华长空要华云清出宫,是听到了有人要在华云清生辰之日谋害她的消息,华云清自己也信了,不过这消息,可不是朕让人放出去的,只是碧如歌和华云清不睦,就使了些手段,朕知道后,让人多转告了几个夏云深身边的旧臣,华云清自小在华家被当做珍宝一样养大,她对这个孩子,也看得极重,不敢冒任何风险,自己传了书信去郾城,要华长空想办法在那日接她出宫,躲了那场诡计,再来慢慢找要谋害下手之人。华长空爱女心切,才会从郾城飞马赶回。”
“碧如歌?”
这是漪房第一次直接从夏桀口中毫不避讳的听到碧如歌的名字,以往,两个人之间即使彼此心知肚明,也总会避开一些事情。
她从不问直接问夏桀的朝政之事,夏桀明知她私下会去掌控一些人或事,但也默契的选择不说。今日夏桀却一反常态,不仅在他面呈直承了他和夏云深之间底下的不睦,也坦白了碧如歌所做的手脚。
这是否代表夏桀对她的信任,又更进了一步,以前总以为彼此知晓,就是一种契合,现在看来,将彼此的担忧关心挂在脸上,说出口来,也许,才是另外一种温暖人心的方式。
漪房眼角眉梢都沁上甜意,却又转瞬即逝,嗔了夏桀一眼,让他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眼中藏着的一丝哀怨之意,才将脸深深的埋进夏桀的胸膛,含着丝丝醋意道:“只怕那碧如歌,也是为了讨好皇上,才这样做的,皇上难道真的就不懂美人之心。”
看到漪房春色绯溢的脸,夏桀哈哈大笑,直到笑够了,才将漪房紧紧抱住,双手捧起她的脸,狠命的亲了几口,道:“朕的小漪房啊,叫朕怎么疼你才好。”
见到漪房嘟起唇,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满目宠溺的哄道:“你该知道,对碧家女,朕是何样的看法,她,纵然是天姿国色,也比不上朕的漪房一根发丝。”
夏桀说着,就暧昧的用手指挑起了漪房的鬓边的一缕发丝,凑到鼻前,嗅了嗅后,抚摸着漪房的脸道:“瞧瞧朕的漪房,今日可是满身的酸意。”
漪房爱看夏桀这样朗笑的俊颜。如同霞光万千,映亮人眼,点亮人心,她知道夏桀最近朝事繁忙,有些要逗他开怀,就接着撅嘴道:“皇上还是没说,碧如歌是不是为了您才如此做的。”
夏桀停住笑,刮了刮漪房的鼻尖道:“放心,她做的事情,可不是为了朕,她自有她的目的,不过是想把朕当做那一箭双雕里面的第二只雕罢了,不过……”
夏桀脸上温柔的笑意倏然失却,眼中寒光大盛,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她打错了算盘,碧家,碧如歌,若不是……”
夏桀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低头看了看漪房的腹部,继而迅即掩饰住神情,回复平静道:“你不必把她放在心上,只要时候到了,朕自回让她和碧家永无翻身之日!”
第83章
话说到此处,漪房纵有更多的不明白,也深知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既然夏桀事事安排妥当,那她也只管等着一个结果就是,不过,华云清腹中的孩子,应该是保不住了吧。
不知道为何,漪房心中忽然心有戚戚焉起来,也许是同为人母,想到华云清那样的严密保护之下,依旧能够被人无声无息的下手,漪房心中,就觉得不寒而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一种不安的感觉缠绕着她,让她下意识的抓紧了夏桀的袖口。
夏桀就低了头,看到漪房正凝神看着自己的肚子,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之色,却温柔的笑道:“不要担心咱们的孩子,他会好好的。”
听到夏桀的保证,漪房展颜一笑,乖巧的点了点头,靠在夏桀的胸膛之上,闭目沉沉,殊不知,此时的夏桀,早已万千思绪,凝结在心头,只能化作一片悔恨,终入肺腑!
夏桀刚好将漪房送回寝殿,内侍已然传来宫外的消息,因夏桀派去了宫中顶尖的御医,是以,华云清的性命保住了,但华云清腹中的骨肉,一个成型的男胎,最终还是没有能活着来到这个世上。
“皇上。”
来送信的小太监,就算是初初入宫,可也知道当今局势,清楚皇上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如今太子妃小产,皇上这样只是坐在漪妃身边,哄着漪妃说话,却不下了旨意,到底该让他如何下去回话是好,华家那边,华老将军,可是举着剑,要打杀了前去看诊的几位御医。
“皇上……”
漪房不是看那小太监可怜,而是她靠在夏桀的身边,看的清楚,夏桀幽深瞳孔眼底掩藏着的怒火。当听到小太监禀告那句华老将军将所有御医关在院中,要亲自审问之时,漪房心中,就咯噔一跳。
她太过了解夏桀了,在夏桀的心中,御医是他派出去的人,不管在华云清催产丧子这件事情上,他做了多少的手脚,可御医就是御医,是专门给天子看诊之人,他将御医派出去,而华长空偏偏将人关了起来,那就是在天下人面前给他这个天子没脸。
华长空痛失外孙,爱女命在旦夕,加上本来就是出身行伍,又在军中威名甚广,一贯嚣张跋扈,做出此等事情,并非不可理解,漪房担心,夏桀本就强行压制的怒火会在此时冲出牢笼,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是以,当看见夏桀似乎还是沉默的在把玩她的手指,漪房终于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夏桀,唤了一声。
“嗯。”
夏桀将视线从那双雪玉暖手上转开,初初的怒火,慢慢的散开,恢复了平日望着漪房时的温柔神情。
“勿忧,勿忧,漪房。”
读懂漪房眼中全心为他着想的一片关怀,夏桀轻笑一声,再看着小太监时,就收起了开始高深莫测的神情,淡淡道:“既然华大将军想要亲自审问,那便让他审一审吧,省的……”
唇角轻弯,夏桀冷冷的哼了一声,吓得小太监一个哆嗦。
“省的有些人,在暗地里又给朕的淑妃编排些什么。”
小太监听见夏桀这话,初始不明所以,后来却想到自从太子妃有孕,一直是淑妃奉旨调理太子妃的起居,心里看,就释然许多。
他略抬头,看了看漪房,暗道,都说皇上宠爱漪妃,可看皇上,还是在乎淑妃的,毕竟是生了皇长子的人,否则,也不会再漪妃还在身边的情况下,还在为淑妃抱不平。
小太监如是想着,就讷讷的退了出去,心里想着,该当将今日皇上说的话,传出去,尤其是传到康王府那位总管那里才好,说不定,就能得了许多的赏钱。
这幅贪婪的表情,没有逃过漪房的眼,更没有逃过夏桀的眼。
听着夏桀刚才所说的话,又见到夏桀此时脸上的轻鄙和掩不住的算计精光,漪房在心里,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夏桀啊,她爱上的这个男子,爱恨如此分明!
他所在乎的,所爱的,就会竭尽全力,用尽心血去照顾好,保护好。可一旦失去了他的心意,成为弃子,就会被他随意的抛出来做挡剑之人。
夏桀应该是知道这个小太监是康王府收买了的人,所以才会选择特意在他面前加上一句淑妃。
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康王府必然会以为淑妃圣心未失,就算是夏桀长久没有踏足淑妃的宫殿,甚至在她有身孕之后,将淑妃推出去照顾太子妃,可康王府一系的人经过夏桀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之后,也会以为毕竟血浓于水,又是长子,夏桀还是看重大皇子的。
加上前一段时日,因淑妃看顾华云清的时候,康王府一系和太子一系早已生出罅隙,此时夏桀在这上面有意的再加上一刀,去分裂他们,想必最后的结果,定然会是让夏桀满意的。
不过,漪房能想明白夏桀的意图,却绝不会去同情淑妃,只因,在这个宫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住在龙阳宫养胎这段时日,也常常出些不大不小的纰漏。
进补的时候,常常会发现一些燥热之物,虽然每次都让御医及时查探而出,可漪房知道,这些人是在一步步试探她,也是在一步步试探夏桀的底线,看看夏桀对她的保护严密到了何种地步,才能寻机下手。
她不信,这些试探的人里面,会没有那位一心向佛的淑妃的身影!
随着夏桀对她越来越在乎,那些人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想要对她下手,既然夏桀想到这个方法,又能分化康王府和夏云深之间的关系,又能给淑妃找些事做,不至于将所有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为何不去接受这个男人的宠爱?
漪房就轻轻的弯了唇,内心一片安然的躺在了夏桀的怀里。
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和舒缓,夏桀低了头,看到漪房即使在睡梦之中,也笑意盈盈,心头一动,正想要俯身亲吻,可当眼角余光见到那只牢牢搁在腹部的柔荑时,夏桀的目光里,缓缓的,涌动出了丝丝不可言说的痛楚。
第84章
夏桀将漪房安置妥当之后,就径直去了龙阳宫的暗房,当看到地上躺着的数名女子,皆是口吐鲜血,面色青肿时,夏桀的心,被重重一撞,整个人近乎绝望起来。
他紧走几步,抓住皱眉擦手的慕容艺,眼神几近癫狂,“你又失败了,是不是!”
屡次配制解药无用,慕容艺心中也大为着急,可他不愿在夏桀面前示弱,轻轻推开他,敛眉淡淡道:“她中毒甚深,我也没有法子,何况这些女子,都是至阴之体,我对于药量,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只能一点一点的试。”
夏桀颓然倒在墙壁上,双手捂面,声音嘶哑道:“还有多久她会发现?”
慕容艺略一沉吟,答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日期,“还有半月,若是半月之内,还是掌控不了药量,只能动手了。”
问题慕容艺的话,夏桀登时面色涨红,大怒道:“不行,你不知道,她有多在乎这个孩子,要是没有了孩子,她受不了,受不了的。”
慕容艺倏然间变了脸色,事到如今,他又如何愿意,难道夏桀以为他没有尽力,正是竭尽了全力,他才知道碧家之毒无解,何况那藏漪宫!
他冷下脸,讽笑道:“当初你明知碧家会派人行刺,好让碧如歌趁机接近你的身边,可你为了那件事,隐忍不动,没想到最后却连累了她中了那一剑,你又在藏漪宫……”
慕容艺越说越怒,一气之下,击碎了面前的木桌,桌案碎屑分飞,慕容艺干脆逼近夏桀的身前,怒道:“她为了你挡剑,为你拼死一搏,可你却一早就想好了要利用她!你现在心痛你的骨肉,心痛她,又有什么用。”
夏桀心似乎被绞痛在一起,可他即便是早已经后悔的恨不能让一切从未发生,恨不能拿命去补,但要他在慕容艺的面前,直承自己的错误,他还是有几分不甘不愿。
只因他也知道,慕容艺如今的怒气,源自于对她的珍视,若非动了情,慕容艺如此冷漠的人,又如何会不分昼夜的配制解药。
夏桀又痛又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扶了墙站立之后,苦笑道:“是我的错,当初碧如歌在宫中隐藏,太皇太后在宫中留有势力,王嬷嬷苦心把她藏起来,我尽了全力,都没有办法。只好用皇室之人最爱碧家女的传言引动碧家的贪心,果然,就收到了碧家欲让碧如歌救驾晋升为妃嫔的消息,可我没想到,她会,她会……”
夏桀想到当时的情景,心头更加绞痛不堪。
他的傻漪房啊,他早有布置,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伤到他一丝一毫,他当时不出手,任凭刺客猖狂,不过就是在等待着碧如歌出现,也想给夏云深一个污名。可她却跑了出来,傻乎乎的挡了那一剑,那一剑,刺在她的身上,痛在她的心头。
她不是珍妃,他也不是当初的少年郎,珍妃当年之事,他或多或少早有察觉,不过一直不愿去承认,可那一剑刺在她身上那一刻,他才明白,也才真的相信,这世间上,居然真有一个女子愿意为了他去死,而那样随之而来的喜悦和感动,淹没了他的心。他是多想从此以后把她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一丝一毫都不受伤害,偏偏又出了后面许多事情。屡屡让她受尽磨难。
本以为一切已尽已然风平浪静,她却在这个时侯又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怎么能要,看着她满脸喜悦的样子,又怎么能不要!
夏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清醒的痛楚,他望着慕容艺,语气平静道:“碧家之毒,碧如歌可有解药。”
慕容艺眉梢一动,片刻后,才意味深长道:“碧如歌其人,你以为她会如此简单的就把解药给你!何况,就算解了那次刺杀之毒,藏漪宫那边的事情,你又要如何处置。”
夏桀就冷冷的哼了一哼,目中射出阴狠之光,十指捏响,“不过就是想要我的宠幸,我给就是,正好借此处置碧家之事。”
慕容艺面色一变,近前一步,难得情绪外露道:“你要知道,她已然对你动了情,你许下了诺言,你此刻宠幸碧如歌,你要如何告诉她,还是一直隐瞒真相?无论如何做,都绝不是一条好计。”
夏桀闻言,就皱了眉,想到那张脸,雾霭沉沉的样子,心都不自禁的抽痛起来。只得扶额一叹,莫可奈何,良久才惆怅叹道:“事到如今,你再想法子试试,若还是不行,就,就……”
夏桀脸上满是不舍之色,仿佛说了后面的话,心就会被撕裂成一片片般,踟蹰良久,才挤出几个字道:“若是不行,就想法子,不知不觉的除了孩子。”
话说完,夏桀已然满脸青灰之色,整个人似脱力一般,软绵无力的跌坐在了木椅上。
慕容艺见他这样,满腹忍在心中的话,都化作了无言,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想到那张总是带着淡然笑意的脸,以及那双回宫后,就总是燃着无限期盼的双眸,喉咙干涩,双手,不自禁在背后攥的死紧。
他的眼角余光扫到地上数名昏倒的女子身上,眼神乍变,她说以人试药有伤天和,他又何尝不知,可他这一生,本就从未被上苍眷顾过,如今夏桀用他最希望的事情来和他交换,又是为她炼药,即便是伤了天和又如何。
人间本无情,这个世上,太多可怜人,既然这些女子和她体质相仿,就怪不得他了。
心神一定,慕容艺眼神一冷,就决定明日必然还要再找些女子过来,无论如何,半月之内,一定要将药配制出来,即使不是解药,也要延缓她体内毒性,保她平安生子!
夏桀和慕容艺固然费尽心思,可世事如棋,偏偏这盘棋这一次,没有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掌控之中,到了最后,他们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被一个人为的意外搬到了漪房的面前。
第85章
华云清生辰回府以致腹中骨肉催产而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还在西北的夏云深耳中,夏云深当即写了一道奏折,言明要回京看望华云清,请夏桀立刻派人前去西北接替他的职位。
事到如今,夏桀已然处处占了上风,华云清在华家祖宅出事,不仅是中立的臣工,就算是夏云深一脉的人,也对华云清和华家多有抱怨,只不过,碍于现在太子一系还需要华家在军中的势力,才暂时隐忍不发罢了。
既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夏桀对于夏云深的要求自然慷慨应允。
而夏云深,在接到夏桀准奏的旨意之后,就立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可夏云深还在归途,在宫中因为痛失爱子,以致性情狂躁的华云清,就已然一步步走向了濒临绝望的边缘。
藏漪宫的暖阁间里,华云清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唇上泛着泛着干涩的皮屑,旁边的华李氏端着一碗鸡汤,劝了她许久,华云清的双手,仍旧是死死的攥着一套婴孩的小衣,既不说话,也不哭泣,但眼角边上,泪痕点点,慢慢的坠到床上。
“女儿,你好歹也要吃点,你这样,娘亲看着心疼。”华李氏望着华云清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拿着早为孩子准备好的小衣沉默哭泣的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好好的一个孩子,居然就会无缘无故的没有了,华李氏越想越难受,忽而摔了手中的汤碗,骂道:“必是这宫中不好,出了那个狐狸精,她有了身孕,搬走了,可怜我的女儿却要继续住在这里,若非是我女儿替她挡了灾,好好地孩子,怎么会掉!”
李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听到华李氏骂的不像样,急忙朝四周看了看,劝阻道:“夫人别乱说,这可是在宫里呢。”
华李氏就撇了撇唇,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心中清楚,如今时局,孩子是在华家祖宅掉的,只怕就算是太子回来,也要责怪华家。如今她这样说,不过就是为了平息心中怨气,听到李嬷嬷的提醒,华李氏心有不甘,也只能讷讷不言。
可华李氏不言,床上的华云清,却忽然眼神凶狠的抬起头,笑了几声后,从床上一跃而下,扑到李嬷嬷的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后,大骂道:“你帮那个贱人说话,你帮那个贱人说话,你们都帮着她!要不是她,夏云深怎么会把我送到藏漪宫来,夏云深信她,夏桀也信她,我的桀哥哥,是我的,是我的。”
听到桀哥哥三字,华李氏和李嬷嬷都骤然从震惊中回神,一个按住华云清的嘴,一人去束缚住她的手脚,试图让她不要在胡言乱语下去,手忙脚乱之时,华李氏还要朝着身边的宫婢怒吼,将她们全部赶退,唯恐那个尘封许久的秘密被人传出去,那华家,就果真是万劫不复了。
宫婢们听到华云清的胡言乱语时,都已然心中忐忑,见到华李氏让她们退下,一个个走的极快,片刻之间,房中已空无一人,华李氏和李嬷嬷刚要松一口气,华云清已然挣脱她们,双手在空中胡乱飞舞,双眼血红充满了恨意。
“先皇,先皇,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嫁给夏云深,我爱的人不是他,不是他,我不要做太子妃,我要做皇后!”
华李氏吓得浑身发抖,想到昔年华云清在知道自己被选为太子妃之时,在房中差点自尽,后来含泪入宫,却又多年无子,如今更是保不住好不容易得来的血脉,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扑过去抱住华云清哭道:“清儿啊,你认命吧,你如今是太子妃,是太子妃啊,不要再胡说了,太子对你也算不错,他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到时候,你就是皇后了。”
“谁要做他的皇后,我明明是桀哥哥的皇后!”
华云清将华李氏推倒在多宝树上,整张脸上,因常年的怨恨和求而不得,此时狰狞无比的冲刷出道道泪痕。
“我明明是和桀哥哥情投意合,要不是先帝的旨意,我就该是……”
“闭嘴!”
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到华云清脸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指印。
华李氏看着华云清震惊的眼神,心头一痛,脸上的神情却不见缓和,她怒视着华云清,语气沉沉道:“当初你胡闹,就差点害得华家为了你一个人陪葬,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已是太子妃,和皇上,就该是叔叔和侄媳的关系,什么哥哥,什么昔年誓言,都给我忘的一干二净!”
见到华云清还是有些懵懂,华李氏怒从心头起,她是贵女出身,她也有刁蛮任性的时候,可世家贵女,谁又不是如此,到了和家族利益相抗的时候,谁都只能牺牲自己,成全家族,即使是她的女儿,也不能违背!
“你要记住,如今我们华家,只能依靠太子,何况早年的时候,你就该想清楚,若是皇……”似是心有顾忌,华李氏转了话,隐晦道:“若是他真的在乎你,当年那桩婚事,也非是不能阻止,但既然选了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着我们华家走到了太子门下,你也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如今你爹为了你,中了别人的奸计,身处流言之中,说不定就是他下的手,华家岌岌可危,太子岌岌可危,你还要念着昔年旧情,你如何对得起华家上下,如何对得起为你昼夜兼程赶回来的太子!”
“夏云深不是为了我!”华云清冷眼听完华李氏一番话,喉头滚了几下,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
“他在床弟之间,都唤着那个贱人的名字,他如今做的一切,不够都是为了要华家为他效命!”
李嬷嬷是伺候华云清的老人,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听完华云清充满怨愤的话,就劝道:“娘娘,您不必担心,漪妃乃是皇上的妃嫔,就算是今后有什么格局改变,她也只能随着皇上一起,是不可能跟太子有何瓜葛的。”
可华云清在乎的,一直就是漪房跟夏桀之间的情深意重,当年情意当年知,在华云清心中,记着的永远是那个翩翩少年郎带着她在御花园中穿梭的身影,哪怕是今日,她成了别人的妻子,他不一直也是对她宠爱有加,纵容无比吗。
一切,都是从那个贱人入宫才开始变了的!
第86章
华云清心中怒火熊熊,忽而又想到了华李氏起初所言,自己是住在藏漪宫,才顶了她的灾祸,不由得热血冲头,她是将门之女,为彰显身份,房中多挂有长剑。
此时的她,早已失却理智,左右环顾之下,看到床边的一把利刃宝剑,顺手拿起,就趁着华李氏和李嬷嬷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冲了出去。
华李氏和李嬷嬷见到华云清沉默良久,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就着这么一个闪神之间,华云清已经提了剑越过她们出去了。
华李氏怔怔的看着华云清的背影,半晌才回神道:“她,她要去做什么。”
“夫人,快,快拦住太子妃,她可别找漪妃娘娘去了。”李嬷嬷跺了跺脚,抢先冲了出去,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若是真让太子妃提剑去了龙阳宫,伤了漪妃,只怕皇上龙颜大怒之下,她们这些做奴才,都得陪葬。
华李氏在原地怔愣许久,看到李嬷嬷已然抢先出去,才回神一叹,大喊了一声冤孽,跟着跑了出去。
华云清提着剑,发髻散乱,衣衫凌乱,在宫中行走,她一脸的戾气,眼神不正,看在宫中诸人眼中,都有些惊奇。
可夏桀一直刻意纵容华云清,加上华云清太子妃的身份以及她娇蛮的脾性,众人对于华云清一直是避之惟恐不及,此时见了华云清神情举止的奇异,又见她手中拿着剑,都纷纷退避三尺。但也无人想到,华云清这剑,是要拿到龙阳宫去刺杀天子宠妃的。
这样的退避下,华云清一路行来,居然畅通无阻,直直的就到了龙阳宫的寝殿门口。
守在寝殿门口等着今日御膳房送药膳来的碧儿,无意之间看到前面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她微眯了眼,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见到冬日光芒从天下散落下来,直觉以为那是雪地里反射出的日光,可当眼前出现一个女子身影时,碧儿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长久的住在龙阳宫,加上碧儿性情活泼,早已和龙阳宫一众侍卫熟识,她拉了拉身边一名侍卫的衣袖,随意道:“侍卫大哥,你看,那是不是太子妃啊。”
碧儿问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是弄错了,她知道皇上身边有女暗卫,是负责保护娘娘的,这个能在龙阳宫中提着剑,越走越近的女人,应该也是皇上派出的暗卫吧,太子妃,应该在藏漪宫休养安胎,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拿着剑出现在这里。
碧儿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两句,不等侍卫回话,已然先行判断了自己的瞎想,可侍卫打眼一看后,脸色立刻大变起来。
他是精挑细选负责保护漪妃的侍卫,目力比常人更好,他能清晰的看见,那个越走越近的女子身影的确是太子妃,她手中拿着的,也的确是一柄宝剑。
侍卫开始觉得不对!
龙阳宫守卫森严,尤其是漪妃入住之后,皇上挑了不少好手护卫龙阳宫,若是一般之人,未得传召通报,根本不能踏入龙阳宫半步,遑论带剑!
但此刻而来的是太子妃,大夏除了皇后,名分上最尊贵的女人,而如今宫中无后,皇上又纵容太子妃,竟然就让这位太子妃提剑一路行来,无人敢管,只怕明日若皇上知道,又会招致一通惩戒!
侍卫这样想着,苦笑一声,扭头道:“不知道太子妃这样来所为何事,你速去告诉娘娘,无论发生何事,娘娘都不能出来。”
侍卫转了转眼珠,又想到了这件事必须及时禀告夏桀,否则他们这些挑选过来的侍卫,就要代替太子妃顶了罪名!
“另外,再去找个人,去前头,禀告皇上,太子妃提剑入龙阳宫寝殿这边。”
碧儿听到果然是华云清来了,吓了一跳后,急急忙忙提着裙角就往里面钻去,在碧儿的心目中,太子妃,如今,无疑是最有可能谋害漪房的人物了,此时过来,还带着剑,用意不言自明。
只是,翠儿边跑,还是在想,太子妃到底是为何,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过来,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太子妃再尊贵,也还不是皇后,何况,就算是皇后,也不能无缘无故就来刺杀皇上的妃嫔!
碧儿想不明白其中关节理由,只因她不知道当年夏桀在得知景安帝有意将华云清指给夏云深做太子妃后,刻意引诱华云清的往事,但碧儿对漪房的忠心毋庸置疑,片刻之后,碧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寝殿内室里面。
“娘娘,娘娘,您快走,太子妃拿着剑要来杀您呢。”
华云清催产丧子之后,出于同是人母的思量,不管华云清在坐小月期间,传来多少难听的话出来,漪房都是不以为意。
何况,既然连夏桀都摆出了一副要做大度叔叔的面孔,她当然更需要配合,一时的争锋不重要,她和夏桀要的,都是最后成功的一个结局!
乍然间在早上的时候听到刺杀二字,而且还是说的华云清,坐在铜镜前梳头的漪房,就不悦的紧了紧眉。
她抬手抓住一根发钗的尾端,从镜中的反射里看到碧儿面色涨红,唇却发白的样子,原本准备责备的话,突然间咽了下去。
她脑中灵光一闪,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喧闹声已起,迅即转身,看着碧儿,眼神凌厉道:“太子妃果真带剑过来了!”
碧儿也听到了外面的阻拦声和大叫声,想到她在外面远远看到华云清的那一眼,披头散发,如同鬼魅,心里一寒,点点头道:“回娘娘的话,太子妃真是提着剑,气势汹汹的过来了,您还是赶紧走吧。”
啪!
漪房重重将手上的木梳放到状态上,神色不悦的怒斥碧儿方才所言。
“放肆,看来是本宫把你给宠坏了,先不提太子妃提剑入宫的事情,就凭着这里是龙阳宫,皇上还在前头,你让本宫走,走到哪里去!”
碧儿心性单纯,可是翠儿曾经有意调教过碧儿许久,加上碧儿在藏漪宫中,也看惯了你来我往的计量,听到漪房的话,立刻明白,自己方才,是逾矩了!
第87章
“娘娘息怒,奴婢知道错了。”
“起来吧,你要记住,今后在宫中,要谨言慎行!”漪房从未打算要将碧儿栽培成翠儿那样的人,她一直希望,能够保留下来碧儿这份纯良,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将碧儿放出宫去,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方法。
碧儿站起身,开始用眼神打量旁边的翠儿,暗示她快劝漪房离开。
翠儿张了张口,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也觉得大为不安,有心想要劝漪房几句,看到漪房只是拿着面前的钗环首饰,细细装扮,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从铜镜里面看到了两个人的神情,漪房抿唇一笑,神色中,满是自信和了然,淡淡道:“放心吧,这里是龙阳宫,难道还能让太子妃翻了天去?”
“可是娘娘……”
花容玉颜,装扮妥当,漪房满意的看了看,才站起身,阻止了翠儿继续说下去。
“本宫知道你们担忧什么,不过,她能闯到龙阳宫后殿来,是因侍卫对她的不经意,如今已然引起了侍卫们的注意,你以为,真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能进来伤了本宫。”
其实,漪房心中,是想说华云清能进到龙阳宫,不是因为侍卫的不在乎,而是因为夏桀平日的态度,可此事,事关夏桀对华家,对华云清的心机手段,太过隐晦,不能放到明面上讲,只好含糊其辞。
可漪房没有想到,她有心想要含糊其辞,别人却不愿意含糊。
漪房说通了翠儿和碧儿不要做无谓的担忧后,听到外面闹成一团,不自禁的凝眉。
她今日本要去御花园走一走,冬日雪深,难得今日天气晴朗,积雪都已化尽,谁知道华云清居然会闯过来,她不惧华云清,但她也绝不想冒险,这里的事情,夏桀应该立刻就会知道,还是等着夏桀过来处置妥当,再出去吧。
漪房如此想着,就叫翠儿去把她昨夜放在外面美人榻上的孤本拿过来,想要再看一会儿书。可谁知,翠儿脚下刚一动,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嗓音传了进来。
那声,凄厉不已,好像是从幽冥地府中传出,叫人听了,不自禁换身满是凉意。
“窦漪房,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你给我出来。”
“你们敢拦我,我是皇后,谁敢拦着本宫,谁敢!”
贱人二字让漪房只是露出一个轻鄙的笑容,可后面的皇后二字,则让漪房脸色大变起来!
皇后,夏桀一直未曾立后,皇后这两个字从何而来,就算是有遗诏在前,夏桀死后该夏云深继位,华云清那个时侯也该是皇后,可夏桀正当盛年,虽然这对叔侄在心里,都盼着对方天不假年,却从未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如今时局本就动荡,华云清如此不知所谓,将事情全部宣之于口,只怕不止是太子一系,夏云深要紧张,就是是夏桀,也会大为不满。
华云清这话,分明是十恶不赦的大不敬之罪,甚至可以是诅咒君王,其心不良,但此时夏桀又怎能处置她,华家,夏云深,都是夏桀的掣肘,可若不处置,华云清这话传出来,夏桀的颜面何存,围在夏桀身边效命的人,只怕也会心中大有微词!
华云清!
漪房眼中烈焰倏现,咬了咬唇,眉宇间满是厉色,道:“外面的侍卫是在干什么,太子妃丧子失心,难道他们也失心了不成,还不叫人去把太子妃拿下带回去!”
翠儿也知道事态严重,急忙应了话,急急出去。
“太子妃,您回去吧。”
“若是您再进一步,休怪卑职等以下犯上。”
“滚开!”
外面的争吵之声,不断传进来,让漪房眼神里,逐渐不满冰渣一样的冷意!
龙阳宫侍卫乃是天子近卫,代表的是天子的颜面,华云清不仅带剑闯宫,还这样目中无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漪房心中怒火陡燃,几乎要控制不住让外面的侍卫下杀手,可转念想到如今的政局,夏桀忍到现在的安排谋略,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强自平静下去。
她扶着肚子,缓缓的坐到殿中椅上,看着身边惶惶的碧儿,眼神一转,终是一叹,道:“去叫个人,看皇上什么时候能过来。”
碧儿先是张了张嘴,后来才明白过来漪房是在跟她说话,讷讷的应了话,转身就要走。
“窦漪房,他爱的人明明是我,明明是我,凭什么你现在可以留在他身边,桀哥哥,桀哥哥,你为什么让她跟你一起住在龙阳宫!”
“慢着,回来!”
漪房神情冷厉,听到华云清后面再喊出的这句话时,果断的叫住了碧儿。芙蓉春晓的脸上,早已是阴沉一片,如同天边的乌云,以刹那之势,就席卷了原本整个红润的脸孔。
桀哥哥!
龙阳宫!
若是她还不明白华云清喊得人是谁,她就妄叫窦漪房之名,也妄自在这宫中斗了这么一遭!
华云清这话,分明不是在说夏云深,而是在说夏桀!
漪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又惊又怒,她的心中,出自本能,在飞快的消化着华云清的话。
听华云清此言,她心中之人,分明是夏桀,难道她一直以来,都估量错误,华云清对她毫无来由的怨恨,每每看她时,那样哀怨又恨之入骨的神情,不是因为她猜测的,夏云深对她有了情思,而是因为,华云清受不了夏桀对她的宠爱!
当这个猜测在脑中出现,并且渐渐的掀开迷雾,变得越来越真实,真实到让她自己都不能否认的时候。漪房心里又酸又痛,还有些迷茫,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
夏桀不爱华云清,她知道。若是真爱,夏桀绝不会在看着华云清的时候,眼神那般冷静无波,虽每次华云清惹出什么事情,夏桀都是一副笑意盈盈,温和体贴的样子,但夏桀的态度,分明是一种疏离的关怀,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当然,此刻也可以说,也是在做给华云清看的!
第88章
夏桀不仅是在利用华云清贬低夏云深的地位,还是在夏云深身边埋下了一颗棋子,一颗即使夏云深明明知道也不能拔除的棋子,只要夏云深一日需要华家的势力,夏桀就能够在最重要的时候将华云清这步棋用上!
夏桀谋划了多久,五年,还是十年?
好可怕的心机,好厉害的谋算,漪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受,她爱夏桀,这一点,已然毋庸置疑,然而,即使明知夏桀不爱华云清,可另一个女人在大厅广州之下诉说她和夏桀的过往,还是让她心尖上,被狠狠的划了一刀。
漪房嘴角慢慢浸出苦笑,难怪华云清从来这样看着她,在华云清心中,她屈从于景安帝的圣旨,嫁给了夏云深,已是足够委屈,可还能常常看见夏桀,享受他的宠溺,然而,现在她却在夏桀心中分量逐渐加重,加上华云清刚受了丧子之痛,会跑来不顾一切的说出这些疯言疯语也就不奇怪了。
“娘娘,您……”
看着漪房的样子,碧儿觉得有些害怕,她没有挺清楚华云清喊得话可是她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娘娘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挣扎艰难的神情。
听到碧儿踟蹰的问话声,漪房迅速收拾了心情,抬眸,眼神锐利,随即掩下眼底的一切情绪,低低道:“你去,在外面找两个人,把太子妃弄进来,必要的时候,出手把太子妃打晕!”
漪房话说的坚决,不露一点迟疑的神色,可听在碧儿的耳中,大为震惊。
太子妃是什么样的身份,她们这些奴才,怎么敢碰!万一太子妃回过神来之后,她们岂不是……
看出碧儿的恐惧和担忧,漪房敛眉,轻声道:“照着本宫的话做,至于其他的事情,自有本宫担待!”
漪房几乎是咬牙将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滋味,即使夏桀和华云清只是在做戏,可那个戏做到哪一个地步,谁又知道!
只要一想到华云清口中的桀哥哥,再想到曾经该是怎样的柔肠万千才能让高傲的夏桀应承华云清桀哥哥那三个字,漪房就觉得心如刀割!
可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她甚至连难过都不能有太多的时间,谁让她进了宫,谁让她爱上的那个人,更加爱着天下!于是她也只能一心一意的护着天下,想着大局。
泪水从眼里流到被割裂的地方,一道伤口,开始轻微的化脓。
眼见漪房的手,都已然死死的扣在了桌上,碧儿骇极,急忙奔出去,随便找了两个侍卫,告诉了他们漪房的谕令。
两个侍卫初初的时候还有些犹豫,谁不知道华老将军爱女如命,谁又不知道皇上对这位太子妃多有宽纵,一旦他们下了手,说不定哪一天就是死路一条。
直到碧儿说出漪房的意思,一切都会有人担待的时候,侍卫们听到华云清越来越大的吵闹声,终于几个人对视一眼,上了前,用上了真功夫。
华云清是将门虎女,有几分胆色不假,但她的胆色是在人无微不至的保护下所纵容出来的娇蛮,而非是真有什么大本事。
她能一路提剑入龙阳宫,也只是因她的身份,而不是因她的剑术。所以,当龙阳宫这些百里挑一的侍卫们真的和华云清动手时,也不过就是片刻之间,华云清就被制服了。
第89章
当华云清没带到漪房面前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扑上去,把这个端坐在她面前,带着盈盈笑意,看上去满脸幸福的女人给撕裂!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就被身后的侍卫用力压住了肩膀,剧烈的疼痛促使她不得不坐上了早已被她准备好的软椅上。
她不甘心,死死的瞪着,凭什么这个女人还能这么悠闲,龙阳宫是什么地方,这个女人又是什么出身,不过就是卑贱的庶女,就算后来抬做了嫡女,也改变不了曾经卑贱的事实!但桀哥哥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就改变了朝廷的律例,让一个女人住进了龙阳宫,和他双宿双栖,那她呢,她算什么,一个笑话!
如果说漪房在没见到华云清之前,还有或多或少对夏桀的抱怨,那么,此刻见到了这个钗环凌乱,满脸狰狞,完全失去了美丽和尊荣,只能用双眼虚张声势的表现愤懑和嫉恨的华云清,她的心里,已然完全有了重心,心中,也逐步在恢复冷静。
很明显,此刻她和华云清,比较起来,谁才是更不幸的那个人,既然如此,她大可不必为了华云清几句话,为了一段带着阴谋和算计的陈年往事而闷闷不乐。
想通了这些,漪房望着华云清的眼神,就恢复了往日的明亮和柔和,但同时,也带着凛凛的威慑之意。
“太子妃心情苦闷,本宫也是知道的,但太子妃也要知道分寸,更要知道宫中规矩,您到龙阳宫来舞剑寄托情怀,恐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会衍生出祸端。”
“什么寄托情怀,什么有心人,本宫就是来杀你的!”
一看到漪房的笑,看到那张绝艳的脸上肌肤柔腻,满目光华,再想起自己因为小产而造成的形容枯槁,身体浮肿,华云清就恨得咬牙,愤怒冲破了她的理智,何况她来龙阳宫之前,就已然决定了毁天灭地,她才不会再和这个卑贱的庶女绕圈子!
“太子妃!”
漪房脸色一变,笑意顿失,眼中满是警告,她重重的拍上身边的桌案,怒气腾腾让一直压着华云清的两个侍卫都不自禁的在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华云清看见漪房动怒,心里更为高兴,弯了唇,阴阴冷笑道:“怎么,本宫告诉你实话,你听不得,还是听不清楚,若是听不懂,本宫就再告诉你一次,本宫是来杀你的!”
见到如此顽固又将所有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华云清,漪房心中,开始觉得大为头痛,没有想到,华云清已然癫狂到这样的地步,居然这样直来直去的说话。
她一直以为,华云清并非是真的蠢笨,至少在她火爆的性子下,其实有一种掩藏的心思,华云清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会不顾一切的发作,让任何人都觉得她刁蛮任性,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色,至少,华云清在东宫多年无子,还能让东宫一班姬妾对她噤若寒蝉,就不是一般的手段。
若是光要将其归咎于夏云深看在华家颜面上对华云清一味呵护忍让,似乎太不成体统,只要华云清一日是夏云深的妃子,华家就已然和夏云深紧紧的绑在了一起,换言之,只要夏云深不是对华云清动辄打骂,华家都不可能改投到夏桀的身边。
但就是这样一个和丈夫关系不睦的女子,在这个时空里,还能驾驭住一干家世才华并不低的侧室姬妾,这样的太子妃,光是蠢笨,又如何能办到。
可华云清做戏也好,身边另有高人也好,漪房从不想去探查,也不想去知道真相,她知道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多的她都快承受不住,没必要再多一个包袱。
但此时一直被她认定为半真半假,半灵秀,半蠢笨的华云清忽然在她面前毫不遮掩,漪房一时之间,真的拿她毫无办法。
处置,以华云清在外面喊得一番话,以她今日提剑入龙阳宫,绝对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可有时候,即使是夏桀,也不是有了理由,就能处置朝廷功臣的,若是因为逼的华家反戈一击,就不太妙了。
不处置,她也早已想过,绝对不行。本想将华云清弄进来,好好地安抚一下,再以华云清丧子得了癔症为借口只要华云清配合,这个事情,就能轻描淡写的擦过去。但此时华云清的态度,明显是不能了。
漪房眼中厉色顿涨,她看着华云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当看到华云清下意识的抓紧了撒开的裙摆时,漪房心中微微一动,就缓缓的笑了出来,神色,也开始变得气定神闲。
怕,原来华云清还是怕的,只要她怕了,就是一件好事!
“扣,扣,扣。”
如玉莹白的手指在桌上节奏轻快地敲着,华云清心里有些发紧,漪房的沉默,漪房望着她的微笑让她好像置身在一个狼窝里面,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狼群,可能在下一刻就随时一拥而上,将她撕碎了。
不过,此时她绝不能示弱!
华云清咽了口唾沫,尽量挺起胸口,用一种强作镇定的眼神和漪房对望。
漪房一直在注意华云清的举动,当看到她眼神里那丝不明确的光芒点亮时,漪房知道,是时候了!
“太子妃是来杀我?”
漪房的问话的口吻很平淡,平淡到让人完全不能感觉的出她是在和一个想要杀她的人说着如此直白的问题,此刻的感觉,更像是两个姐妹在闲话家常,而那个明显像是妹妹的女子,唇角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华云清心里的不确定在渐渐加重,她不明白,为何面前的这个女人还能用这样冷静的态度对待自己,这个窦漪房,难道不是应该勃然大怒吗!她先前刻意说了那么多的话,包括带剑过来,包括喊出她印在心里的那个名字,不过都是想要激怒窦漪房而已!
不错,她就是要气死这个女人,谁都认为她华云清鲁莽冲动,蠢笨不已,可谁又知道,她华云清最会的,不是撒娇野蛮,而是做戏。
她娇蛮,惹得夏云深对她厌恶不已,不过就是不想让夏云深碰触她的身子,但夏云深还是要碰她,因为她是华家的女儿,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顺从!
她也知道,她有时候不顾一切的娇蛮在夏云深眼中是大罪,她更知道,在她深深爱着的那个人用无限纵容的眼神望着她时,是希望她能够在朝臣面前更加娇蛮一些,最好娇蛮到能够毁了朝臣对她夫婿的评价。
可她不在乎,她一生,唯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嫁给自己所爱的人,但其它的,她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活!
她愿意被他利用,她心甘情愿,只要他永远记得他是她的桀哥哥就好!
可是,她的孩子没有了,他不该,哪怕千错万错,孩子没有错,她知道他没有直接下手,那又如何,从她知道他送来的那个女子名如歌,姓氏却是碧字之时,她就猜到了他将人派来的心思!
碧家,功勋世家,也是用毒世家!
碧家女,从生下来开始的使命就是服侍帝王,他将碧如歌送到她的身边,分明就是想要碧如歌为讨他的欢心而对她下手!
但她还是收下了,她要看看,他会不会真的见死不救!
可惜,他还是狠心,他杀了她的孩子,却又对另一个女人如珠如宝,生怕这个女人受到半点伤害!
他将她安置在藏漪宫就是包藏祸心,可他将这个女人接出藏漪宫,难道就能挽回一切!
可笑,太可笑了!
没有人知道,碧家女会用毒,她华云清也是用毒的高手,世家豪门里,总会养着几个奇门高人,不巧的是,她就是用毒高人的弟子,从她第一天进入藏漪宫,她就知道里面掺了不让女子有孕的香料!
所以那个时候,纵使他再宠着这个女人,将她捧得再高,她也无谓,这个女人不过是他拉拢窦家的一枚棋子,用来捧杀平衡后宫的一枚棋子,再怎么宠爱,连孩子都没有资格为他生下的窦家庶女,又会有什么分量!
可是没想到是,事情会慢慢的变到这个地步,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柔情蜜意,他为她做尽了一切所能做的事情!
她让人在淑妃珍妃身后跟着动手,在龙阳宫纵蛇之时,帮着压制兰汤阁的宫人,他就亲自去救她,她利用窦家和寿国公府的事情,在朝廷上大做文章,用寿国公府的御史来参奏窦家,想要挑起两家争斗,让窦家对这个庶女更加不满,他就不声不响的放过收拾寿国公府的机会,平稳处置此事,她跟着康王府鼓吹那个女人的祸国之名,他就送她出宫避祸!甚至她知道有人要在这个女人出宫路上刺杀,她提前在云山寺路上遍植蚬马草,也没有害死这个女人,反而差点暴露了自己!
幸好最后被查出来的人,是碧如歌!
最让她不甘的是,为什么他明明可以为了这个女人冲冠一怒,不顾人言斩了名乘风一条胳膊,当年却只是看着她嫁给夏云深!
甚至,她有了身孕,他也要用来作交换的条件,想要保住她的孩子,就必须要让那个女人回到他身边!
可最后,她的孩子,还是保不住!
第90章
这一切种种,叫她怎能不恨!
既然人人都当她没脑子,她就彻底的没脑子一回,他对她如此绝情,却把别的女人似是珍宝一般捧在手里,她就偏偏要他看着这颗珍宝被他早前的安排亲手打碎!
不过在这之前,她要是不发疯一次,不癫狂意会,正正经经的通报,只怕她也见不到这位心头宝,更何谈告诉这个女人藏漪宫中香料的真相!
窦漪房,我要看看,是不是知道了真相的你,还能这样平静,这样幸福!
恨意滔天,怨愤满心,华云清眯了眯眼,看着漪房还在微笑等待她话的神情,不疾不徐,恰到好处的完美,她冷笑,望了望漪房的肚子,身影冰冰凉凉。
“漪妃娘娘,不是我要杀你,是别人要杀你,不,是杀你的孩子。”
“哦?”
漪房心中咯噔一跳,不知道为何,她心里面,忽然升起一股浓重的不祥预感。
华云清的态度变化的太奇怪,就好像是夏日里的狂风暴雨一般,在来势汹汹之后,突然就绽放出一丝平和,让她无来由的感觉到无比难受,好像还滋生了一种恐惧的怀疑。
不过,不管心中如何想,她此时绝不会在华云清眼前示弱,她的孩子,在夏桀的保护下,一定不会出事的,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出事!
漪房这样安慰了自己一句,带着浅淡和漫不经心的笑意道:“不知道太子妃何出此言,本宫在这龙阳宫里,一直过的极好。”
漪房意有所指,华云清当然不会听不出来,她的心,被漪房这样带着明显甜蜜和炫耀的话刺激的鲜血淋漓!再也顾不上和漪房虚与委蛇,先前想了许多的讽刺之语也都废弃不用!
她抬眸,恶狠狠的盯着漪房略微鼓起的小腹,用怨毒的口吻道:“窦漪房,你以为你这个孩子,真能平安生下来,你妄想。”
华云清说话的时候,身子忽然半弓向前,漪房处于本能,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退,差点从椅上摔下来,幸好一名宫婢眼明手快,扶住了漪房。
惊魂未定,漪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思量华云清又遭了什么刺激,就听到了让她如五雷轰顶的一段话。
“窦漪房,你以为他真的在乎你,不,不是,他只是把你当做棋子,否则,你的藏漪宫宫墙中,为何会有避孕的绮罗香,就算是你在云山寺有了身孕,那又如何,你在藏漪宫住了那么久,加上你体内还有那次刺杀之毒,混在一起,你的孩子,生下来只能是个痴儿!痴儿!”
“你说什么!”
漪房震惊抬头,心头如遭巨创,她不敢相信的抬头,逼近华云清的神情,看着她狰狞又快意的笑,死死抓住她的领口,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娘娘,娘娘,您小心啊。”
虽然周围的侍卫宫婢听到这个秘密,心中都已是一片哀鸣,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但是他们还是需要尽职尽责的保护好漪房,否则,他们可能不是赴死,而是生不如死。
漪房甩开前来搀扶她的宫婢,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剧痛,她死死的抓住华云清,就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说,你说你骗我,说!”
漪房恨不能将面前这个犹自猖狂大笑的女子化作一团飞灰,可她不敢,她还没有从华云清口中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夏桀不会这样对她,不会这样对他们的孩子,不会的!
即使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在此时颠覆着这个强大的信念,可漪房只想相信她愿意相信的那个事实。
华云清看着漪房终于失却从容,心中的快意让她讽笑出生,尖锐的嗓音回荡在殿阁中,几乎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说什么,漪妃,窦漪房,你以为你有多聪明,又有多厉害,你为他救驾又如何,你还是庶女出身,从一开始,他就是看重了你出身窦家,却又不尊贵的身份,他要你,但却不想让你生下一个卑贱血统的子嗣,你身重剧毒,他不是一样送你出宫,你有了身孕,他不是一样什么也没告诉你!”
华云清看着她没说一句,漪房的脸色就跟着白上一分,摇摇欲坠,她的心,早已被报复的快意全部填满。
“哈,龙阳宫养胎,这个胎果真是养得好,只要你生下一个痴儿,你猜猜,尊贵宠冠天下的漪妃娘娘,还能在这个宫里,有什么立足之地!”
“不,不……”
漪房松开手,她的耳边满是华云清诅咒似的话,她不想相信,但想到夏桀偶尔无意时流露出的眼神,她的心,渐渐充斥了不可名说的痛楚。
她跌坐在椅上,以往总是忽略的一切,开始纷至沓来。
夏桀眼中的愧疚,将她挪出藏漪宫的迅速,还有慕容艺所说的解药!
是了,是了,一切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可她沉浸在夏桀一手为她构建的琉璃高塔里面,眼睛蒙尘,看不清楚真相!
相信了之后,就是绝望,漪房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仿佛被撕裂一般的痛楚,她捂住自己的腹部,绝望的低鸣,想要放声哭泣,但喉头里,只有压抑的呜咽声,像是只剩一口气的猎物,连喘息,都没有力气。
漪房越痛,越惨,华云清的心,就越满足,殿中之人,此时都早已无力管她,注意力全放在了漪房的身上。
眼见到总是带着轻柔笑意,吸引无数目光的漪房终于在她面前仓皇哭泣,华云清冷冷的笑着,走到漪房的面前,蹲下身子,看着漪房绝色的脸上,挂满心碎,她笑了,笑的畅快开怀。
“窦漪房,你知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你斗倒了珍妃,斗败了淑妃,斗死了李才人,可你却成了他眼中没用的那一个人,所以,他才会要你生下这个孩子,一个痴儿,你说,到底是谁更可怜!”
“不,他不会这样对我,不会的!”
漪房恍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她猛地推开面前的华云清,捂住自己的肚子,穿着宫鞋,拖着繁复华丽的长裙,跌跌撞撞的就想要往外面跑,她想要去找一个人,一个总是温柔的拥着她,吻着她,叫她小漪房的那个人。
第91章
砰!
脚步凌乱,泪颜模糊,漪房摔倒在冷硬的地上,所有人都大惊,当看到一名宫婢眼明手快的挡在了漪房的身下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管太子妃说的是不是实话,皇上对这个孩子的在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若是皇上真想要让漪妃生下一个痴儿再将漪妃贬谪,那些源源不断的奇珍药膳,人参雪莲,又何必都进了漪妃的肚子,那,可都是连皇宫中叶为数不多的宝物。
唯有华云清,当看到漪房即使摔倒,也安然无事,只是眼神迷茫的坐在了地上,抱着肚子发呆时,她双拳紧握,眼里,满是不甘和恨意。
为什么这样都没有摔掉那个孩子,她知道夏桀马上就要过来了,也知道夏桀在给这个女人配制解药,要是不能抢在他来之前,让这个女人气急流产,最好流产而亡,可这个女人偏偏无事!她的心思,岂不是白白浪费。
恨意完全摧毁了华云清的理智,她推开面前宫人的阻拦,径直走到漪房的面前,弯下身子,将唇贴在漪房的耳边,声音冷冽道:“窦漪房,你注定,只是一颗棋子,你的孩子,也只能是一个棋子,你听明白没有!”
“华云清!”
一声暴喝,带着冷酷寒意,夏桀大步走入,看到此中情景,早已是大怒,又听到了华云清在漪房耳边所说的,顿时气急,再也想不起任何时局谋算,一脚将华云清生生踹向了殿中桌角。
“你打我,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华云清摸着被撞的满是鲜血的额头,嘶鸣吼叫,可夏桀此时,已然无心管她!
他蹲下身,看着漪房,却只看到一张呆滞的脸,和一双死寂的仿佛脱离了魂魄精气的眼,他心猛的一缩,仿佛被巨石碾过一般,痛不可言,他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他竭尽全力隐瞒的事情,还是被摊开了。
“漪房,漪房……”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抱抱漪房,他的手刚一动,漪房就慢慢的转过身,呆呆的望了他许久,将手在他脸上抚摸了几下,才从唇瓣中抖出几个字,极不确定的道:“夏桀,你是夏桀。”
夏桀心脏又是一缩,他哽咽的点点头,小心的伸出手,想要去环住漪房,“是,我是夏桀,我是漪房的夏桀。”
手刚触到漪房的腰肢,漪房忽然就动了,她开始激烈的挣扎,拼命抓住夏桀的衣襟,泪水断线如珠串。
“夏桀,她骗我,她骗我,你没有对我下毒,是不是,咱们的孩子,会好好的,是不是。”
夏桀望着漪房的样子,惶惶又惊恐,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真相,只因,那个真相是如此残酷,即使如今他后悔欲死,恨不能用一切来换回那个错误,可终究,真相还是真相。
他可以隐瞒下真相,但无法在对着漪房那双盈满清澈信任的眸子时,开口吐出一个谎言,他只能艰难的别开眼,“漪房,你会没事的。”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承认,漪房的理智,在夏桀这个回答中,破碎的彻底,她的神智,在这个回答中,却统统回笼,促使她清醒无比的听着这个残忍的答案。
可她依旧不甘,所以她再度掰过夏桀的脸,眼神灼灼,带着决然,一字一顿。
“夏桀,你回答我,到底有没有对我下毒,有没有在藏漪宫用药!”
夏桀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话,可他的心,被一阵强烈的恐惧紧锁着,仿佛他一开说话面前的女子,就会乘风而去,再也不归。
“你发誓,若你今日骗我,则我窦漪房必将五雷轰顶,永坠阿鼻地狱!”
“不!”
漪房冰冷的话音落在夏桀的耳中,无异是将他挖心掏肺,怎么能,他怎能用她来发誓!
他颤抖着将漪房抱进怀中,不理会她的抗拒,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他只想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
一国之君的他在众人面前哆嗦着唇,急切的道:“漪房,漪房,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在一起,我们还会有孩子,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做哪些伤你的事,漪房,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被夏桀一厢情愿拥在怀中的漪房,此时却早已欲哭无泪,心比黄连!
多么可笑,她费尽心机,想要这个男人的心,她以为,自己在一步步前进,她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她让夏桀爱上了她,自己也爱上了夏桀,多么美妙的事情,权利,爱情,她都握在了手中,可,这只是一场美梦而已。不,不是美梦,是噩梦!
报应,报应,这是报应,她千机算尽,最后承受苦果的人却是她的孩子,她无辜的孩子,她想了千万次,要如何养育,如何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娶妻成家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
蓦地,一阵凄凉的笑声在殿中传开,漪房推开夏桀,笑的肆意,笑的痛快,她仿佛要将心头所有压抑的哀伤和痛楚都笑出来,直到泪眼模糊,她依旧在笑。
她的笑,就好像是致命的毒,在夏桀的伤口上,慢慢的侵蚀,痛的他浑身都有一种要抽搐的感觉。
“漪房,你不要吓我,你好好的,漪房……”
夏桀走过去,他想要抱住漪房,像以前一样好好的安慰她,保护她。
对,像以前那样,漪房会原谅他的,漪房是唯一一个将他当做男人来爱的女子,她爱他,一定会原谅他,漪房不会离开他,绝对不会。
努力的说服着自己,夏桀将手伸出去,想要重新抱住漪房,可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漪房毫不犹豫的拂开。
所有的宫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幕,漪妃居然拂开皇上的手,就算是皇上对她再宠爱,也会龙颜大怒!
但夏桀的反应超出所有人的预料,他只是呆呆的看了自己的手片刻,就再度将手伸了出去,只是,这一次,没有漪房的回答,他再也不敢将自己的手触碰上漪房的肌肤。
“漪房。”夏桀低低的唤着,声音里,竟有种祈求的味道。精致妖媚的男子,露出这样哀求的神情,让所有人动容,可看在漪房眼中,此时此刻,只剩下讽刺而已。
第92章
她看着夏桀,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些过往的片段,从她的脑海里面,一点一点的重现出来,从窦家那场舞,到后面所有的惊心动魄,无可否认,她在算计夏桀,可她也是真的爱夏桀。
但是当这份算计而来的爱,得到却是一个残酷的回报,她所有的坚持,都已然崩塌了。
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她在乎娘亲兄长,因为他们在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给予了她最大的温暖,她在乎身边之人的性命,因为她不想自己悲伤沉重的愧疚,她在乎夏桀,只因,她以为自己和夏桀,是彼此相爱!可她最无私的爱,最没有缘由的在乎,就是腹中的孩子!
那是她到这个时空后,真正能让她敞开心胸,全心全意去在乎,去关爱的一条生命,她对这个孩子,有多少的在乎,此刻,对于夏桀,就有多少的失望和怨恨!
她凝望夏桀良久,看到夏桀眼中的紧张担忧,五味杂陈,但恨意压倒了一切,她想要张口,宣泄她的愤怒,但心头一口血腥气涌上来,她想要用手压住,但终究失败。
“漪房,你……”
“噗……”
夏桀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股血色就弥漫了他的眼,他惊恐,听着周围宫人的尖叫声,直到看见那个他放在心窝上的女子跌倒在地上,曾经妩媚多情的大眼紧紧闭着,苍白的脸色,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他才忽然从九天之外抽回了魂魄。
他不顾一切,扑过去,抱起那具柔软的身躯,“漪房,漪房……”
怀中女子,仿佛是一具木雕,毫无反应,唯有手心传来的阵阵暖热,还能证明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传御医,传御医!”
夏桀血红双眼,疯狂的大吼,宫人,侍卫,见到夏桀的样子,都恨不能早早的离开这里,人群乱作一团,挤在一起,争先恐后的爬过门槛,纷纷去请御医。
殿中一时空空荡荡,夏桀惶惶不安的去摸摸漪房的脸,一时有拼命地去搓揉漪房的手心,似乎这样,漪房就绝对不会有事,会一直温暖下去。
华云清看到夏桀的样子,眼中,蓄满了绝望的泪水。她早就知道是不一样的,女子,尤其是心中生了爱的女子,对于爱或不爱,最是看的分明。
她一早就看出夏桀对这个女人的态度,可她心里不肯承认,无论多少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都不愿意承认,但到了如今,她不得不承认了。
云山寺夏桀癫狂杀人的一幕她没有看见,可现在夏桀的痛不欲生是在她眼前发生的,她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桀哥哥……”
她轻轻地开口,声音里,含着柔情无限。
夏桀身子一僵,他更加用力的抱紧漪房,慢慢的扭头看着华云清,这个毁了一切的女子。他想要将她碎尸万段,但此时,不是朝政拦住了他,而是他不能松开漪房。
“滚!”
面对华云清楚楚可怜的呼喊,夏桀面无表情的冷酷回应!
当最初的悲痛过后,夏桀清楚明白自己现在最该做些什么过后,就小心翼翼的将漪房抱了起来,他本想将漪房放在床上,可看到这一室的凌乱,看到华云清嘴角还渗着血迹倒在屋子中央,他果断的越过华云清,转身离开,他要到另一间屋子去,不要在这里,这里是漪房受到最沉重伤害的地方。
当他的一只脚跨过宫殿中那高高的门槛时,被侍卫拦住,又趁着混乱进来的华李氏和李嬷嬷正好和夏桀对面而来。
两个人,看到夏桀怀中抱着昏迷的漪房,心中一惊,浓烈的恐惧感窜上来,都急忙跪倒在地上请安,但夏桀仿佛没有看见她们,只是淡淡的一扫,接着,漠然的走了过去。
华李氏和李嬷嬷尚不知道发生何事,只是看到夏桀离开,两个人对视一眼后,就急忙进了寝殿,当看到华云清痴痴笑笑的呆坐在屋中,喃喃念着夏桀二字时,华李氏和李嬷嬷,都一起瘫倒在了地上。
“去,去吧慕容艺叫来!”
当所有御医都对昏睡的漪房束手无策后,走投无路的夏桀,终于在此时,想到了慕容艺的名字。
他期望着,哪怕是漪房因为伤心而昏迷,可也是身体中毒的原因,而慕容艺这个用毒高手,必然能将漪房救醒过来。
听到漪房昏迷的消息,慕容艺心中一惊,他在原地踉跄两步后,才在宫中侍卫的搀扶下稳住了自己。
强自恢复往日的淡漠,他冷冷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前来传旨的小太监心急如焚,虽然不知道皇上在漪妃情势危机的时候,要找这位慕容大人做什么,但此时的皇上,像是一头暴怒的野兽,他不敢有片刻耽搁,想要告诉慕容艺不管是什么事情,此时都应该放下,但被慕容艺冰冷的目光一扫,他就讷讷的闭上了嘴。
事态紧急,慕容艺不顾宫中规矩,在宫中轻功穿行,他拼尽全力,匆匆赶到试药的暗房,当他手忙脚乱的从桌上的药瓶中翻检出一个瓷白描绘青花的瓶子时,他的手,慢慢收紧。
这是一个巨大的赌,输了就是她的命,赢了,就是她的幸福!
第一次,慕容艺觉得手中如此无力又沉重,眼前出现那张脸,总是带着暖暖笑容的脸,那个小时候跟在自己身边喊着艺哥哥的小女娃。慕容艺的嘴角,牵出苦涩的笑,他蓦然收紧双手,将瓷瓶放在袖口之中,利落转身而出。
“人呢,怎么还没过来!”
夏桀在殿中大发雷霆,他的手,始终环在漪房的腰上,小心翼翼,珍视无比,就好像那个女子,一直在醒着跟他撒娇一般,连他的发怒,都带着故意压抑的味道。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慕容大人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一地的人磕头不止,他们也不明白为何皇上在此时这么急着找一个侍卫统领,但武林中人多奇人,也许慕容大人上一次能将漪妃从悬崖底下救上来,这次也可以。不管如何,只要能找到一个承担帝王怒火的人,他们,也就满足了。
第93章
“皇上……”
一名内侍满脸欢喜的爬进来,过于尖锐的嗓音让夏桀满心不悦,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漪房,似乎是害怕她被人吵醒,但脸上又有些期望,等看到漪房依旧是双目沉沉时,他板下脸,不悦的训斥。
“叫什么。”
“皇上,慕容大人来了,慕容大人来了。”内侍欢天喜地的禀告,他话还未说完,慕容艺已然大步走了进来。
即便是对于情形早已估计,但看到此时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张苍白面孔时,慕容艺的心,还是被狠狠的拧痛了。
“慕容艺,快过来!”
夏桀喜出望外,对他来说,此刻的慕容艺,就是最后的那一丝希望,宫中养的那帮庸医,连漪房中了毒都看不出来,他又还能指望他们什么!
慕容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翻江倒海的那股欲望,他走到床边,不顾众人的视线,将手,搭在了漪房的脉上。
“皇上,此乃于礼不和之举,慕容大人身为……”固执年脉的御医尚未将话说完,就被夏桀冷如冰刀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
夏桀怒瞪着御医,语气森喊,“于礼不和,依照你的意思,是要朕看着漪妃和她腹中骨肉出事,这就是你说的礼。”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说话的御医知道自己犯了夏桀的大忌,暗自懊悔不已。
夏桀此时不愿分半点心神给别人,他扭过头,再也不去看那御医一眼。
“拖出去。”
李福见惯夏桀的神色,知道夏桀这话的口吻,是绝不会给那御医留下半点活命的机会,叹了一口气,将年迈的御医拖走了。
“到底如何了!”
还了殿中安静,夏桀就急急的问着诊脉的慕容艺。
慕容艺心中有怒,有恨,他对于皇家,本就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恨意,偏偏他今生唯一心动的女子,不能相守,还被害成现在这副模样,即使明知那是夏桀在对漪房动心之前,即使明知若不是自己偶然进宫遇到了漪房,他绝不会在乎漪房的生死,可到底意难平!
只是,此时他也知道不是动怒的时候,就强行压住了心中之火,轻扫了周围伺候的人一眼,淡淡道:“请皇上将无关人等撤下。”
夏桀微一凛,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微末的动作,微末的事情,都可能碰断他濒临绝望的那根弦。
他看着慕容艺,片刻后,冷冷下令,“都退出去!”
“是,皇上。”
宫人们迅捷有素的退下,还将那扇大门严密的关起来,等到所有人都走开,夏桀的腹部,就被重重一击!
“慕容艺,你放肆!”
夏桀猝不及防,被打的胃部抽搐,拧了拧眉,看着慕容艺的脸,怒气腾腾,可他没有回击,因他手上,还抱着昏迷的漪房,因他还需要慕容艺帮忙救治漪房,所以向来高傲不容人轻侮的他,忍下了这口气,只是看着慕容艺的眼神,森冷不已。
“我放肆!”
随着慕容艺的冷笑,夏桀的腹部,再度承受了一击,这一次,夏桀差点隐忍不住,可当他试图起身时,却看到怀中紧闭着双眼的漪房,于是,夏桀再度回身做好,看到慕容艺近乎挑衅的讽刺眼神,他选择了沉默不言。
也许是看到高傲自负的夏桀第一次这样妥协,慕容艺终究没有再动手,他坐在床边,伸出手,想要摸摸漪房的脸,在看到夏桀防备警告的眼神时,他苦笑一声,收了回去。
“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你该知道,我和她,不管怎么殊无可能,我越爱她,越在乎她,越是注定不能够跟她在一起。”
慕容艺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近乎绝望。
夏桀没有回答,他早知道慕容艺的状况,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答应窦祖年,将慕容艺放在漪房的身边保护漪房,当然,不可否认,他也是为了要和慕容艺联手,找到那个人。可知道慕容艺和漪房能不能在一起是一回事,慕容艺爱不爱漪房,用不用那样爱恋缠绵的眼神来看着漪房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绝不容许,他的漪房,被任何人觊觎,哪怕是在心中,也不可以!
但夏桀此时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些,他语气急迫,“告诉朕,漪房到底怎么了?”
看见夏桀写满焦急的脸,再看到漪房此刻的样子,慕容艺瞬间愁苦退散,他的脸上,是对夏桀的不满和讽刺。
“你难道不知道她是如何了,毒发攻心而已!”
“什么而已,你马上救她!”
夏桀暴怒,若不是怀中还有漪房,他早就冲上去,自己去抢夺慕容艺的解药了。
面对夏桀的急迫,慕容艺冷笑着从袖口中掏出瓷瓶,捏在手心,他望了望昏迷中依旧美的如仙一般的漪房,犹豫不决,眼中满是浓重的的担忧。
“这是解药,快给朕!”
看到慕容艺掏出的瓷瓶,夏桀眼前一亮,可慕容艺却将他视作救命的良药握在手中,只是用指腹在瓶壁上面一遍又一遍的摩挲,却丝毫没有要给漪房喂药的迹象。
夏桀心中忧急不已,脱口道:“慕容艺吗,你有什么条件,朕都答应你!”
“条件!”
慕容艺赫然抬头,望着夏桀,眼中风霜利剑遍布,他讽笑,慢慢的将话从齿缝中迸出来。
“你以为我会在乎你的条件,你以为我不在乎她的命!”
“那你还不给她服下解药!”夏桀也是怒极,他抱着漪房,总觉得漪房随时会离他而去,他的漪房,哭的那么伤心,如果到最后真的不能保住孩子,要怎么办才好!
“这药药性霸道,真要吃下去,她若承受不住,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夹杂着浓烈担忧的话终于冲口而出,慕容艺似乎是吐出了压在心头的最大一块巨石,说完话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夏桀瞠目,抱着漪房的手一紧,骇然道:“你没有找人试药!”
虽然前日还问过慕容艺炼药的进程,可夏桀此时,依旧对慕容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希望这药是万无一失的,他的漪房,吃下药后,就一定会好好地醒过来,再对着他笑,对着他软软的说话,娇娇的撒娇。
第94章
不,不用这样,只要漪房能好好地醒过来,哪怕是骂他,怨他,他都甘之如饴。可唯一不变的是,醒过来的漪房,一定还是会跟他在一起,永远跟在他的身边。
可现在,慕容艺的话,让他重又濒临绝望,夏桀的目光聚集在那高举的瓷瓶之上,环着漪房腰肢的手,一寸寸收紧,他拥紧漪房,那样的绝望而心碎,从未有过的彷徨和踟蹰。
他低头,拼命汲取漪房身上淡雅的香气,想要从中寻找一些勇气,良久后,他抬头,看着那瓷瓶,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你……”
慕容艺有些吃惊,他的手,犹豫的往后缩了缩,但夏桀的手,就随着更进一步。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之时,慕容艺赫然看着夏桀。
“她不服这个解药,还能坚持三天,服了,却只有一半的机会!”
他时间不够,至阴女也不够,甚至连碧家当初刺杀时所用的剧毒,他都没能摸索出全部的配方!
若是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应该不顾一切,早早的将碧如歌捉来,刺杀的毒药,事实上是为了碧如歌安排的,那是半阴体质才能承受的剧毒,是为了让碧如歌中毒迹象更加可循,更加得宠,可漪房,偏偏阴差阳错,代替碧如歌中了那一剑,而漪房,却是一个至阴之女的体质!
棋差一步,他们以为有更多的时间,对碧如歌暗中不动,却没有算到漪房会突然毒发!
在夏桀指尖都已触到瓷瓶的时候,慕容艺忽然收回手,对上夏桀写满不悦的眼,他淡淡道:“再等等!”
夏桀心内早已乱作一团,看到慕容艺收回了瓷瓶,他其实亦是心中一松,他从未觉得,做一个决定,有如此的艰难,即使是在战场上和敌军生死相搏,错了一步就可能丢了性命,也比不上此时的心颤!既然慕容艺做了决定,再等三天,他也想要再看看老天爷是不是真的就半点不肯厚待他的漪房。
伸出手,缓缓抚摸着漪房的脸,感觉到微凉的呼吸打在手心上,夏桀觉得每一寸肌肤都在撕裂的痛。
是他的错,不该在一开始的时候想要利用她,是他的错,不该在最开始就告诉她真相,只因唯恐尝到了那种男女之间倾心相许的纯粹后,他就再也舍不得放手,才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他最不该的,是过于放纵华云清那个女人,以致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华云清闯入龙阳宫,却不敢阻拦。若是漪房能等到慕容艺将解药炼制出来,悄无声息的解了这个毒,或者即使走到最后一步,也由他想法子无声无息的将事情解决,哪怕是一个意外,也不会让漪房受到这样沉重的伤害!
他是错了,错的离谱,但华云清,这个故意处心积虑想要伤害漪房的女人,他也同样不能容!
瞳孔骤然一缩,夏桀用力抱住怀中的漪房,浑身,散发出了幽冷的气息。
“我会去慈和宫一趟,碧家如今只能找到碧如歌一个人,可她不会说出解药的配方,也许,当年慈和宫中,会留下什么线索。”
慕容艺平静的说完自己的决定,等待着夏桀的回答。虽然不管夏桀答应与否,他都已经决定前去慈和宫一趟,可那个地方,实在太过特殊,隐藏着太深的秘密,他还是需要告诉夏桀一声,他也想知道,面对漪房的性命和那个秘密的最终答案,夏桀,到底会选择什么。
“只要你能制出解药,无论你做什么,朕都绝不会干涉!”夏桀的语气里,充满了狠厉的味道,隐隐中,竟然有着壮士断腕的意味,曾经的他,为了江山天下,将那个秘密看的太重,以致一错再错,放纵了碧如歌,可这一次,两害相较取其轻中,那个秘密,早已成了轻的不能再清的一个存在。
别说慕容艺只是想要前去慈和宫,就算慕容艺想要抓了碧如歌和王嬷嬷这两条目前唯一能查到那个秘密的暗线,他也不会有任何话说。
漪房,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夏桀的回答,慕容艺不意外,他替漪房觉得安慰,可隐隐中,又有些落寞和感伤,他望着那个沉沉昏睡的女子,心中呢喃。
夏桀这样在乎她,她,就更没有可能跟自己在一起了吧。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后,慕容艺就自嘲的笑了起来,本来就是一个背负诅咒,背负命运捉弄,看不到明天,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人,她怎么会跟自己有什么可能!
越爱,就越不能在一起,这,就是老天给他慕容艺的命!
宠冠后宫的漪妃昏迷,持剑闯入龙阳宫的太子妃被一向纵容她的皇上下旨禁闭于藏漪宫暖阁之中,太子妃身边的李嬷嬷下狱,窦家如今的嫡妻花氏入宫陪伴漪妃,天子辍朝,御医院数十名御医软禁宫中,昼夜为漪妃诊治。
一切的一切,传出后宫,传入朝堂,又传到了还在快马加鞭的夏云深耳中。
官道驿站边上,正在换马休息的夏云深,看着京城送来的急报,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再也忍不住怒火,他揉碎了手中的纸卷,狠狠地扔到地上,脑海之中,却一遍遍想着那几个字。
漪妃性命垂危,上震怒!
性命垂危,性命垂危!
夏云深心口一痛,必须要将一只手撑在旁边的柱子上,才能立稳自己的身形。
这样的痛,让夏云深终于清醒的知道,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再也压制不住的动情了,而且,爱上的,还是一个他不能爱,不该爱的女子!
华云清!
夏云深心中恨恨咬牙,宫中的暗卫,将前因后果写的如此清楚,让他即使想要忽视这件事情发生的理由都难!然而,这骤变的根由,让他对于保不住他骨血的华云清,更加怨恨不已!
华云清,你没有保住我的孩子,已是大罪,可你居然还敢区伤她,我绝不容你,绝不!
拳头在旁边的柱子上狠狠一击,圆柱刹那间化作木屑,四散而飞,那张总是风雅温柔的脸上,此时的神情,如狼狠厉!
第95章
“太子殿下。”
身后跟着的都是东宫好手,也是夏云深一手栽培的心腹,他们从未见过夏云深这样形于外的神情,心中不禁一惊,不过,京中传来的消息他们也大略知道,互相对视几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太子妃性情骄纵,太子为了和华家的关系,一直忍让,就连东宫好几个妃嫔,太子妃不管不问导致吗,,莫名流产,让太子至今无嗣,被人诟病,太子也一直忍让。
可这一次太子妃自己有了身孕,太子费尽心机,用自己出京,消亡一部分势力的方式换来皇上的暗中承诺,保护太子妃生下嫡子,这样的牺牲,但太子妃住进藏漪宫,这个千挑万选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后,还是没有安分守己,先是让漪妃使计割断了和藏漪宫的距离,再是漪妃有身孕,被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进了龙阳宫,太子苦心为太子妃谋划的屏障彻底破碎。
在宫中,如果能有人让皇上顾忌,必然是这位漪妃莫属,太子看中皇上对漪妃的盛宠,才会让太子妃搬进藏漪宫,一旦太子妃有事,漪妃也会受到牵连,以此才能让皇上束缚手脚,可一切,都被太子妃自己破坏掉了。
太子在朝堂的势力,虽能勉强和皇上抗衡,可在宫中,却一直都是皇上牢牢掌控着全局。太子妃不肯听劝,和漪妃关系不睦,已是不智,又不顾太子的书信劝阻,将自己的亲娘弄入宫中,更听信人言,擅自出宫,以致太子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子小产而亡,更把整个华家都牵连入不利的局面!
可太子妃最不该的,是持剑闯入龙阳宫,这是谋逆大罪!又惊吓了漪妃,怀有身孕的漪妃,还有那些喊出来的话!
不管朝廷如何封锁了消息,可他们在宫中的暗线,是清楚地将太子妃癫狂之时喊出来的话传了出来,太子当时的神情,足以让他们浑身浴血的人都胆颤不已,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承受这样的耻辱。
他们不敢想象,此事之后,本就不睦的太子和太子妃之间,到底会走上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偏偏此时此刻,太子已然处处落于下风,这个太子妃,就更加不能舍弃,太子只能忍气吞声,要将太子妃救出,更要把华家救出,否则太子,就是断了一只臂膀!
“殿下,如今朝局剧变,您还是尽快赶回京城为好。”
为首的侍卫,是景安帝留下来的死忠之士,看到夏云深的样子,大抵能够猜到他此时心中的怒气,但事有轻重缓急,太子妃是该死,可那也得等到太子登上大宝,除掉华家势力之后才能死,决不能此时死在皇上的手中,更不能以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去死!哪怕此次非死不可,也要先去除了太子妃的名分再说!
夏云深听见属下的劝说,努力克制住心头躁动嗜血的欲望,眼眸一眯,看了看天上的朗朗乾坤,这是天下,将来必然属于他的天下。
十指捏响,夏云深翻身上马,扬鞭踏雪,“走!”
呼啸寒风里,马队继续前行,扬起一片晶莹白裹。
朝中格局瞬息万变,夏云深心有挂念,又担心放在心上的那个女子,昼夜兼程,终于在启程回京的第三日晚就赶回了京城,将原本的七日路程缩短了一半不止。
夏云深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往龙阳宫正殿前方的白玉石阶上跪下,没有通报夏桀请求处置,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撩起翻飞沾满脏污的暗紫色袍泽笔挺的跪在了满是积雪冻冰的台阶上,背脊挺直,沉默淡然,一身风尘。
“太子殿下,您这是……”
李福是最先出来的人,东寝殿那边,皇上正在和慕容大人商量重要的事情,谁也不能去打扰,谁也不敢去打扰,可太子这样跪着,又不能不管,他为难的上前,劝说了几句,但夏云深一言不发,眼神幽沉,李福不敢再说,只能瞅了空子,找到一个小太监,叫他好好看着,自己去了东寝殿那边,找到了此时和花飘零一起在寝殿外间带着的窦祖年。
“娘娘她,到底如何了,皇上为何都不肯说一句话,就算是有了身子,哪怕孩子是要保不住,也不该这样一直昏迷着。”花飘零心急如焚,她从窦家被接出来已是第二日上,但她的女儿,毫无反应,御医无策,天子神情难测,她只能坐在一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
“胡说什么,娘娘腹中乃是龙种,定然能保住,这是宫中,你别再哭了。”
窦威一甩袖,脸上隐隐有几分压抑的焦躁和不耐,他这段时日都和花飘零在一起,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涌上来,他对花飘零也并非完全人情,人就是如此,当在乎珍惜的时候,就开始后悔,窦威对于以往一双儿女的亏待,也已然心有戚戚。
何况如今漪房是窦家顶天的梁柱,她腹中的骨肉,更是窦家全部的希望所在。他如何能不急,今早随着窦祖年一道进宫后,面对御医的语焉不详,窦威就一直处于焦躁之中。
可这里是皇宫,再急,再慌,也得看着天子的脸色行事,皇上已然辍朝二日,这是皇上登基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表明了皇上对漪妃重视的同时,只怕也说明漪妃的情形不容乐观。
情绪交替之下,窦威面对花飘零不止的哭泣,也无法再像以往那样,温柔哄劝。但顾忌到窦祖年本就沉郁的神情,窦威还是将话音,放缓了许多。
花飘零也是世家出身,她当然明白窦威所言,更明白在宫中的禁忌。可她是当娘的人,孩子是她身上的血脉,她对不起自己的一双儿女,要他们为了她苦苦挣扎,已是愧疚,难道明明看出女儿不是像别人所说那般动了胎气,而是另有蹊跷,也是一句话不能问吗?
“娘,您放心,有慕容在,娘娘会无事的。”
窦祖年其实心中有数,他知道,这一关,自己的妹妹不一定能过,从开始慕容艺试药开始,就未曾瞒过他,不,该说在更早之前,他就知道了藏漪宫中另有蹊跷的事情。但他当时,却一直未告诉漪房,这也是他如今,饱受折磨的根由!
第96章
每次只要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在他去云山寺之前,对他所谓的坦言相告,以及后悔的情绪,窦祖年心中,就好像是被野兽尖锐的利爪撕过,鲜血淋漓。
早就知道,可面对漪房的时候,不说不提,他想着事情已然发生,说之无用,何况天子说出了今后会善待漪房的誓言,但漪房有喜的消息传出宫时,看着窦家上上下下欢喜雀跃的脸,唯有他自己知道,心,是多么的冰凉一片。
窦祖年站在逆光的阴影中,他的唇,下垂着抿起一个痛楚的弧度,言不由衷安慰别人的言语,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窦大人。”
李福站在门口,有些为难,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时候不适合进去,不过夏云深可是太子,还是身份特殊的太子,又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打搅皇上,唯有找这位国舅了。
李福从来没有将窦威考虑在内,但他这一生窦大人,窦威却听见了,转过身,看着李福,掠起一丝笑道:“李总管,您可是有什么事。”
李福看了看窦祖年,想到终究还是两父子,何况就在这里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道:“太子,太子跪在外面呢。”
窦威面色一滞,脸上白了白,窦祖年却冷冷的哼了一声。
太子,夏云深!
在今日之前,他窦祖年和夏云深之间,不过是利益的冲突,他和漪房选定了皇上,所以对夏云深要避之惟恐不及,可今日之后,他和夏云深就只能是死敌!
若不是夏云深和华云清,即使漪房先中了剧毒,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窦祖年脸色变了几次,目光幽深道:“李公公,皇上在内间。”
李福心中咯噔一跳,他如何不知道皇上在内间,他要找这位国舅,不就是因为皇上在内间,想让这位朝中新贵,又是漪妃亲兄的国舅进去通告吗?
窦祖年没有错过李福的沉默和那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想到漪房若是渡过难关,终究还是要在宫廷中生活下去,不管他如今怎样后悔,漪房是天子的女人,已然是不争的事实。
而李福,哪怕明知道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也不能不在给留下几分颜面。
窦祖年再心中计量一番后,看着李福的眼神,略有一丝彼此心知肚明的示意。
“本官正好有事要进去禀告皇上,若是李公公不介意,本官就代行这个通报一声如何。”
按照朝廷规矩,有事通报只能是宫中内侍的职责,但此时李福心有顾忌,就是为了让窦祖年出面才进来找了他,听到窦祖年的话,再看到窦祖年的幽冷眼神,李福心中清楚,这是窦祖年要他记住欠的情面。
宫中生活,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当你身居高位的时候,自然有人为你忙碌,当你已然败落,再多的人情,也换不回一个和颜悦色。可当你还是和原来一般时,那么,人情,很多时候,就是一柄杀人的利器。
李福心中明了,躬身道:“如此。多谢窦大人了。”
窦祖年将手交握在身后,淡然点头,转身朝寝殿之中走去。
花飘零看到窦祖年要进去看漪房,身子跟着一动,又被身边的窦威压住了,她只能默默地擦了泪,心中,说不尽的担忧。
“还是没有办法!”
夏桀的指尖一直流连在漪房沉沉睡着的脸上,今日已是最后一日,夏桀看着漪房在几日的昏睡中,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红润的色泽,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当他指腹擦过她的脸时,那样柔腻光滑的触感,让他觉得,此刻他面前怀中的女子,只是陷入了一个美梦之中,不用多久,就会醒来,娇娇的唤一声,夏桀。
可御医们的唯唯诺诺,慕容艺眼里的渐渐凉薄,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大眼,从不曾睁开,看看他此刻的后悔狼狈,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漪房尚未醒来,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再醒的事实。
此刻,这个事实,正在疯狂的撕裂着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让他连说话,都显得低哑无力。
慕容艺摇摇头,眼中满是血丝,看起来平静的脸上,内力压制的是翻天的巨浪。
“没有法子,她是至阴之体,我原本一直以为,她身体内只有那次刺杀时的碧家毒药,所以潜入了慈和宫,也找到了一些东西,但我没想到,她身体内,还有未清的蛇毒!”
这才是最困住他的地方,也是最让他无能为力沮丧的地方!
他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一生和毒药为伍,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判断,没想到,去了一趟慈和宫,也确实找到了碧家毒药的线索,他当时欣喜若狂,尽了全力在一晚就配制出解药,可最后的结果,那几个试药的女子都是安然无恙,但他拿到了漪房的面前时,却无端端的犹豫起来。
也正是这一份犹豫,才会让他试图放出漪房的血来和解药混在一起,当看到那血无声无息的变成浓浊的黑色,他才悚然一惊,心里升起阵阵绝望的后怕!
原来,那药不能解了漪房体内血液中的毒素,只会让那毒更加厉害,原来,漪房体内还有未清的蛇毒。
幸好,幸好,他没有擅自鲁莽的用药,可没有用药又如何,漪房还是拖不过今晚了。
夏桀听到慕容艺提到蛇毒之时,心中早已是翻来覆去的刀割一般,他当然知道,这幅看上去柔嫩的身躯,到底经受过了多少重创,每一次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每一次,都让他更爱她一点,然后,现在回想起了过去的每一次,他几乎是有意的对后宫中人的放纵,他的心,就会更痛他摩挲着两瓣鲜艳的唇,当绝望到极点的时候,他的语气,反而如镜湖平波一般安宁起来。
“我知道,我欠她甚多,是我一手将她带入宫中,也是我一手将她牵连进这些事情,可我不悔。”
夏桀淡然一笑,将漪房抱起来,小心的搂在怀中,像是在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孩,唯恐自己用力大上一分,就会让怀中的娇人儿出现什么差错。
“没有带她入宫,我和她就只能错过,但既然她已经入了宫,到了我的怀里,我就决不允许她先我离去!”
第97章
夏桀的话里,就陡然的蕴藏了几分凌厉之色,慕容艺太过熟悉这样的眼神,从本质上来说,他和夏桀都是一样的人,不择手段,为了一个所求的目标,可以连自己都牺牲掉!
慕容艺抬了头,看着夏桀蹭着漪房的脸,无限爱怜,淡淡问道:“你决定了。”
夏桀听到慕容艺的问话,轻声笑了笑,将自己的手停留在漪房的腹部上,缓缓抚摸,明明是笑着在说话,但那张精致妖媚的脸上,分明呈现出凛凛的杀机。
“不管是谁,都休想把她从朕身边带走!”
朕之一字,蕴含千万意义,带着强劲的坚决向慕容艺而来,慕容艺一怔,看了看夏桀,忽而一笑,走近漪房,他静静凝视漪房的睡眼,片刻后,蛊惑的道:“你可知道,世间上有一种药,能够保母体不死,若腹中胎儿有毒,母体更能吸尽其毒,待胎儿足月之后,大可以……”
慕容艺的手,就凌空从漪房的小腹缓缓游动,画出一个长长的口子,他眼如利剑,逼视住夏桀,讽笑道:“我当初就是如此出生,这方法,稳妥的很。”
夏桀脸上满布怒气,他紧紧地拥住漪房,看到慕容艺那张挑衅又露出悲凉的脸,却逐渐的怒气渐收,讽刺道:“你以为,朕会这样做!”语气里,带着毫不迟疑的坚决。
夏桀当然知道慕容艺的心结在哪里,更知道慕容艺的做法,说辞,都是为了试探他,可他纵使千般不对,他的自责,也仅仅是在漪房面前,对于慕容艺,他不会有半点的退让!
“你替朕暂时看着她,等朕去将药拿来,你就动手!”
说到动手两个字时,夏桀望着漪房的腹部,心中,隐痛阵阵,他俯下身,亲吻漪房的嘴角,刚站起来,就看到了内殿之外站着的窦祖年,看情形,似乎已是来了许久。
夏桀不悦的凝眉,他是爱漪房,也在如今重用窦祖年,可君臣有别,不管什么时候,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冒犯皇室威严!窦祖年身为外臣,进了寝殿暖阁之中,居然不声不响,他和慕容艺是担心漪房,所以尚未发觉,但若他一直不发觉,难道窦祖年就要这样一直听下去!
但看到窦祖年望着床上的漪房,神色间,满是愧疚惶惑时,夏桀却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窦祖年是漪房的长兄,虽说君君臣臣,可漪房是他爱着的女子,而也是他将自己爱着的女子弄成现在这样,面对窦祖年,此情此景,叫他还能说些什么。
压下怒火,夏桀淡淡道:“爱卿来了多久。”
窦祖年早已站在门口,他清楚地听到了夏桀和慕容艺的对话,原本还抱着的一丝微薄希望,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庆幸于夏桀的选择,不是为了腹中龙种就抛弃了漪房的性命,可他更心痛如绞。那是他的妹妹啊,从小到大,哪怕是在窦家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但在他面前,这个妹妹,永远都是他捧在手心照顾的,从出世的时候,那么小小嫩嫩的一团,逐渐变成这样倾国倾城的绝色。
他们相依为命,走到这一步,可他做了些什么,若是他早一些告诉漪房,哪怕只是比华云清早了一步,也许结果就会大为不同,漪房那样善良,那样理智,他们三人,都是漪房放在心中关怀的人,当他们主动告诉,绝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
一步错,步步错!
“皇上!”
窦祖年猛的跪在地上,他的双拳死死握紧,背脊伛偻。
“你这是做什么?”
夏桀心中有急事,早已不耐和窦祖年纠缠了,可他深知窦祖年的性格,杀伐果断,若无要事,绝不会这样拦着他的去路。
“请皇上再等等,漪妃她,很喜欢孩子。”
窦祖年说的浑身扯痛,艰难无比,但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夏桀没想到窦祖年说的话是这个,直觉想到外面的窦威和窦家,眼眸半咪,看着窦祖年的眼神,转变的凌厉无比。他们是想要漪房的孩子,一个孩子,跟一个妃子来说,也许每一个世家,都会选择一个可能继承皇位,又有自己血统的孩子!可漪房,是他的命,窦家的主意,是妄想!
“你该知道,她现在的情形不容乐观,若是再耽搁,朕……”夏桀侧身,心中有略微的惶恐,似乎连说出那话,就会让他一直担忧的噩梦成为现实,他最终转身道:“朕不能再等下去!”
夏桀走近窦祖年,又错身而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窦祖年的一声大喊。
“皇上,漪妃真的喜欢孩子,您若真的做了,微臣只怕……”窦祖年艰难的顿了顿话,才无比寥落的道:“微臣只怕,漪妃会生无可恋!”
窦祖年的话如同雷击,打在夏桀最脆弱的心尖上,让他身体晃了晃,脚下的步子就下意识的一顿,他回身,看着窦祖年,用好像要把窦祖年活活撕开的眼神望着他。
夏桀看着窦祖年,见他眼底一片坦荡,除了浓重的关怀之外,再无其它,夏桀就在一瞬间,犹如老了十岁,瘫软下来。
他虚扶了一把旁边的柱头,才能让自己坐在木椅之上,只是他的神情,已是一片灰败。
窦祖年的话,打在了他最不愿承认的地方,给了致命的一击。
他向来落子不悔,可现在,他的整个身心都浸入了后悔的苦液中。
他在窦家见到了漪房,看到了夏云深眼底的异光,那个时侯,无可否认,高台上如同凤舞一样倾城绝色的女子,能够牵动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绪。
温柔乡即是英雄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着夏云深眼底的波动越来越浓,他毫不犹豫的将漪房带回了宫,封到高位,让她成为全宫上下的箭靶,他是想看,看看漪房到底有多厉害,能不能在宫中游刃有余的生活,他需要这样一个能够挑动夏云深心弦的女子,但这个女子要足够聪明,能够忠于他,更能够帮着他利用夏云深的暗流涌动,他本想,用漪房乱了夏云深的心,乱心的人,是会出错的。如果,漪房能够帮着他对付夏云深,那就更好了。
第98章
他也是男人,他知道,夏云深,一生早已有太多求而不得,若是连一个女子,尤其是动心的女子,都得不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迟早,夏云深那副温和的面具都会被打破。
可没想到,先失了心的人,却是自己。
夏桀嘴角牵起苦笑,他后悔,但理智告诉他无用,他想要拿掉孩子,至少保全漪房的一条命,但窦祖年告诉他,若是孩子真的保不住,即使漪房醒过来,也会生无可恋。
他早有意识,若非看到漪房对这个孩子的在乎,以他的性情,不能容许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这样一直威胁着他的第一。
但他做下拿掉孩子的决定之时,他选择了遗忘漪房平时那张带着无限期盼的脸,他以为,自己能够赌赢,可此刻说这话的人,是窦祖年,漪房的哥哥,他还能赌下去吗?
夏桀望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害怕,下一刻,他拿回来的东西,就会真的扼杀掉他心底唯一的在乎。
慕容艺静静的望着夏桀那双颤抖的手,嘴角,浮起轻鄙的笑容。
原来,夏桀也尝到了和他一样的踟蹰滋味,这种痛快,快意极了。
“慕容,你我昔年年少相知,你答应我,再最后试一次。”
窦祖年看到夏桀不说话,他没起身,只是看着正微微笑着的慕容艺,郑重请求,即使他心中也知,若是有办法,慕容艺绝不会说出开始的那番话。
人到了绝望,总是就会期盼奇迹。
听到窦祖年的话,情绪低落,徘徊在无望边缘的夏桀,也猛然将头抬起来,充满希冀的看着慕容艺。
慕容艺就张了张口,唇翕动,又合上,他不是不想答应,实在是,毫无把握,他也不想,因为再莫名的给了希望,最后反而耽误了时日。
夏桀和窦祖年的心,就随着慕容艺的迟疑,一寸一寸的继续陷落,好像那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正僵持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李福怯怯的声音。
“皇上,丽和宫如尚宫求见。”
“如尚宫!”
三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先是惊奇,再是了悟,然后是深深的厌恶!
丽和宫,淑妃搬居之地,碧尚宫,是从龙阳宫调派过去的碧如歌!
这个时侯,她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夏桀冲天的怒气而起,若不是碧家,若不是碧如歌,就算是漪房在宫外有了身孕,他只要在漪房一回宫的时候,就将她迁离,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正是碧家的谋算,才会让漪房身中混合剧毒,如今,碧如歌,这个女人,还敢出现在他的面前!难道,真的以为,她碧家手中,握有那个秘密,他就永远会对碧家留有余地!
“她来做什么,撵出去!”
“等等!”
夏桀的前后不一让李福心中一颤,他本就是看见窦祖年进了后迟迟没有出去,而这位如尚宫的身份他也是隐隐能够猜到的,事关重大,才在门口通禀,没想到,天子心意竟然如此反复无常,叫他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夏桀皱眉,和慕容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猜度和了然。
“让她进来!”
既然都要向她要东西,此时自己送上了门,为何还要让她再走,碧家在宫中隐藏的势力极大,太皇太后当年的暗线历经两朝都未找出,何况还有宫中暗道,不管碧如歌此行所来为何,都要将她留下,否则她一旦查出端倪,离开了,漪房,就真的身处危机之中!
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地上的窦祖年和慕容艺只用夏桀一个眼神,就已经明白了夏桀的意思,无声无息的,转到了殿中一道暗门之后。
夏桀收拾起所有复杂的心绪,对于碧如歌,他有万千想法,可无论是分尸碎骨也好,还是将其凌迟处死也好,至少,都要先拿到救治漪房的药物再说。
“奴婢参见皇上。”
不过片刻之间,一个袅袅婷婷,眉目如画的女子,就跪在了夏桀的面前。
而此时的夏桀,早已坐到了漪房的身边,听到碧如歌柔媚的话音,夏桀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将她活活踹死,可看到闭目沉沉的漪房,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漪房的身上,只要一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缠绕在他心头的一抹诛杀,就散发出柔光,让他的心情,渐渐变得能够自如操控了。
夏桀开始思索,要如何,才能最快,最万无一失的从碧如歌手中拿到解药。
夏桀从没有想过碧如歌手中没有解药!碧家的女子,永远都会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这是当年权欲达到顶峰的太皇太后给碧家女子留下的忠告,否则,当年碧家也不会全身而退。
就在刚才,在看到碧如歌温柔抬眸的一瞬间,看到那双看似柔情万千,实则藏着深冷的眸子,一瞬之间夏桀将所有发生在漪房身上的事情联系起来,才赫然发现,居然,所有的事情,都能和面前这个女人,或者说,和这个女人背后的碧家联系起来!
珍妃在龙阳宫纵蛇,看似只有经营后宫多年的珍妃才能办到,但那些毒蛇,事后,御医查检过,都是分门别类的剧毒之蛇,有一些在京都,都是无从寻找,那么,谁给珍妃提供的这些蛇,又有谁,能让寿国公府进入这个圈套!
漪房在宫中的遇袭,排挤,必然有王嬷嬷的手脚,那漪房落崖呢,碧家毋庸置疑,也是出手的一方!不管这其中,有多少的角力,碧家都是最后推动的人!
夏桀眼底,慢慢涌上了阴沉,他当初放纵那些人,是想牵出更多,但绝不是想要碧家在数十年后卷土重来!也许,是他太大意了,碧家屡屡出手,看似隐晦,实则都是有迹可循,难道,这是对他的提醒,要告诉他,碧家,还是一颗不可拔出的参天大树,那这个女人现在过来,是想要如何,化明为暗,从隐藏身份,到光明正大!
笑话!
夏桀不动如山的坐在那里,对于碧如歌的来意,他已然有大半的分明和了然。既然了然,那他心中的焦急,就去了大半。
第99章
“如尚宫?”
夏桀冷着眉目,唇角,是凉薄的笑。
“皇上。”
娇滴滴的一声唤,仿佛是粘稠的蜜糖,闻着香甜,但真的吃到嘴里,却觉得腻口,此杀跌夏桀,对于碧如歌自以为最美的样子,就是这样一种厌弃的感觉。
看到夏桀眉梢都没有抬一下,碧如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尽量用自己练习了千百遍的眼神呢望着夏桀,那里面,盛满柔情,但柔情底下,遍布杀机!
夏桀静静的看着碧如歌,当见到碧如歌用柔情万千的眼神望着他时,夏桀眼尾一缩,该死的女人,竟然学漪房的眼神!
他忽然俯身,和碧如歌眼睛对着眼睛,额头抵着额头,看似亲昵的姿态里,隐藏着的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而在这场战争里,输的人,是碧如歌。
碧如歌受不了夏桀用这样暧昧的动作和她相近,但又用那般冰冷死寂的眼神望着她,碧家女儿在夏室皇族的男儿里面,看到的从来都该是一片柔情,绝不能输在这个地方!
她微挪开眼,神情中看上去有几分倦怠,眼角的余光却在扫到夏桀和漪房交握着的那手时,飞快的掠过狠厉。
“皇上,奴婢名叫碧如歌,出身漠南碧家。”
碧如歌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她暴露的并不是一个什么秘密,似乎她的身份,从来就不值一晒。
事实上,碧如歌此时,的确半点紧张的担忧都没有?她怕什么,她手上握着利器,握着窦漪房的命,即使她不愿意承认,至少在此时,她的确是输给了这个叫窦漪房的女人,可是没关系,只要今日她的目的达到,到了夏桀的身边,那么,今后,水滴石穿,窦漪房,就只能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夏桀这个男人,不能让人掌控,他只喜欢掌控男人,这是她在宫中观察分析了这么久以来,对于这个男人最重要的评价。所以,她开始得不到夏桀的心,不是差一个机会,即使她用计到了龙阳宫,也得不到夏桀的心,因夏桀一直都将她和王嬷嬷的算计看在眼里,她和王嬷嬷也从未天真的认为自己的身份能够长久的保密下去。只是她和王嬷嬷自以为聪明,以为自己拿捏到了那个秘密,就能让夏桀忍让她们,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碧家的女儿注定就能够赢得夏家男人的心。
她们在这一步上算错了,她们不该太过强势,让夏桀感觉到被压抑的耻辱,这是最致命的错误!
可既然现在她知道了错在哪里,她知错就会立刻改,但改,也是需要机会的,恰好,现在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皇上,太皇太后是奴婢的嫡亲姑祖母。”
“喔?”
夏桀仿佛是对地上跪着的碧如歌,终于有了一些兴趣,他扬眉,冷笑,手里,依旧握着漪房的手,缓缓摩挲,想要那双手保持一个合适的温度。
碧如歌俯身,眼角流下几行清泪,“皇上,奴婢有罪,明知道先帝有遗诏,碧家女儿不得入宫,哪怕为奴为婢都不可以,可奴婢,实在是控制不住心中所想。”
“心中所想,你们碧家想要什么?”
夏桀语调依旧平静,对于碧如歌的唱做俱佳,他保持了一种平和的心态。
既然明知别人是要用半遮半掩的揭开牌面来让他放低戒心,在得到漪房的解药之前,他一定会好好地配合。
“皇上,奴婢……”
碧如歌脸上一片凄凉,终于没有将那句话说完,只是嘤嘤哭泣了两声,才道:“皇上,奴婢此来,是想向皇上请罪。”
“喔,是请你擅自隐姓瞒名入宫的罪?”
碧如歌大惊失色,她以为,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个一直将一切看在眼中的男子必然会迫切的要解药,但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故作不知,不疾不徐,这样和缓的态度,他对于窦漪房,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一时之间,碧如歌开始在心里紧张起来,手心里,慢慢的浸满了汗渍。
她敢来,是算中了夏桀不敢伤她,更不敢要她的命,一则夏桀要当年太皇太后留下的东西,二则,窦漪房的毒,只有她手中有解药,她故意拖到这个时侯,拖到窦漪房不能再等,就是为了此时。
只要她诚心认罪,告诉夏桀,一切都是为了她对天子的仰慕,少女心事动情,才会步步设计那些事情。
当然,她绝不会坦诚百花宴上那场刺杀时碧家所谋,那是谋逆大罪,她只会告诉夏桀,她是无意中听到了那场刺杀的事情,却因为心中一片痴念,心中隐瞒下来,没有禀告,只等着最合适的机会救了驾,才能到天子身边。至于那毒药,谁也不能证明毒是碧家的,她大可以说自己在当时取了刀刃上的毒,回去研制出了解药,反正碧家善用毒,善解毒,天下皆知。
当然,明知有刺客却不报,依旧是大罪,冒名入宫,也是大罪,可她主动说了,夏桀要解药,就算明知她是说谎,也不会治她的罪!所以她要趁现在,让夏桀知道她也是可以被掌控的,她可以主动告诉夏桀她的错,她的一切,甚至她可以帮他除去华云清腹中骨肉,只要夏桀肯接纳她,她要告诉夏桀,要交换的,就只有这么一件事。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留在夏桀身边的身份。
至于先前的那些谋划,非要等到夏桀对她动心不可,再谋一个高位,显然已经不可行了。窦漪房,若不是先留在了夏桀的身边,又何来机会独占盛宠,后宫中,名分向来重要。
她和王嬷嬷都错了开始,不能再错今后了。
想到这些,碧如歌咬了咬唇,目中泪光盈动,泣啼不休,将自己做过得事情,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
说完后,殿中一片静默,夏桀脸上云淡风轻,只是在低眸望着漪房的一眼时,分明的闪过心痛和愤恨的强烈情绪。而暗房中躲藏的窦祖年和慕容艺,在听到碧如歌说自己只是为了防止漪房毒发,才会去采了刺客刀刃上的毒药炼制解药时,脸上,皆是讽笑。
第100章
“如此说来,你今日是为漪房送解药过来了?”
漪房!
这两个字重重砸在碧如歌的心头,她忽然对自己先前的谋算,都有了迟疑。
漪房,漪房,一个重视规矩的帝王,在一个需要防备的人面前,也会这样亲昵的称呼一个女子吗?
“碧如歌,朕问你,是否来给漪房送解药!”
沉甸甸的话音,不带分毫迟疑,更没有一丝温度,砸在碧如歌的心头,窒息之感铺面而来。
碧如歌错愕抬头,对上夏桀不耐的眼神,十指泛白,她咬唇,侧抬起头,望着夏桀的样子,几多无助,“皇上,奴婢手中有解药,可,不敢贸然给漪妃娘娘服用,而且,恕奴婢直言,娘娘腹中骨肉,断不能留。”
“你说什么!”
夏桀本想和碧如歌虚与委蛇,既然知道她的目的,只要有解药,他没什么不能等,不能忍得,纵然心中的那把怒火都快将他烧痛了,他也要忍!
但现在碧如歌却说,漪房腹中的骨肉不能要,他等了这么久,忍受这个令人作呕的女人这么久,难道就是要这么一个答案!
碧如歌!
夏桀额头青筋暴起,隐藏在漪房流云水袖下的手,早已呈现出一种恐怖的凸起。
可碧如歌明明看见夏桀的怒,却似浑然未觉。
她匍匐在地上,语气虔诚无比道:“皇上,奴婢知道皇上舍不得娘娘腹中骨肉,但娘娘中毒已深,若是勉强产下腹中龙种,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声音冰冷刺骨。
“只怕小皇子和小皇女必为痴儿,到时候娘娘将如何自处!况且娘娘此次腹中骨肉打掉之后,将来再有孕,娘娘体内血脉有毒,也会,也可能使娘娘腹中骨肉染上毒素,是以……”碧如歌说话看起来极为小心,竟似不忍再说下去一般。
“是以什么!”
锦被之下,夏桀的手,已是血红一片。
“是以奴婢以为,娘娘此次打下腹中龙种之后,若是今后想要再生皇子,还需好生将养,控制药量,慢慢拔出毒素,但为了不让娘娘身体有损,以致将来的皇子再有损伤,奴婢以为,还是找个低等的宫婢以同源血脉为娘娘试毒的好!”
“中毒已深,同源血脉。”夏桀低低的重复了几声碧如歌的话,他的唇角,已满是森冷笑意。
中毒已深,既然她手中有解药,为何现在才拿出来!碧如歌,果然够狠!
夏桀心中恨恨,还是低估了碧如歌,她一直隐而未出,她算准了他为了那个秘密,不会轻易去动她,就算真的找到她的身上,只要她抵死不拿解药,他也毫无办法。只因,他心有顾忌!
于是,碧如歌选在无可挽回的时候站出来,进献解药,但却要打掉漪房的孩子!甚至,在解药之上,留有后招。碧如歌不仅要打掉漪房的孩子,还要漪房今后的生子都操纵在她的手上!
什么同源血脉,什么以身试毒,漪房是他的妃,要和漪房腹中骨肉同源血脉,就非是他的骨血不可!碧如歌说要找低等宫婢为漪房试毒,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她要做他的妃,而且要在漪房之前产下皇子,否则,漪房下一个生出来的皇子,就还可能是个痴儿!但碧如歌要挟他,偏偏还要一个以身试毒之名,这样的名声传出去,满朝文武只怕都会怨责他对后宫妃嫔的不公,对碧如歌和她产下的皇子的残酷,对漪房的偏爱。那个时侯碧家女和碧家女所生皇子,就将天下传诵,只要斗倒夏云深,自然这样贤名的皇妃和皇子,就是皇后和太子的人选!
至于所谓的试毒痴儿,碧如歌如何又会让自己的孩子身中剧毒!
错!
错!
错!
原本以为碧如歌是来示弱,没想到,她的确是来示弱,可她交代的这些雾里看花,退了这一小步,就想要谋算了他的江山,他的一切,甚至他和漪房的孩子!
碧如歌!
夏桀从未像此刻这般发怒,这般想要杀了一个人!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隐忍,他不得不忍,投鼠忌器,就算此时他想要舍了碧家这条查出那个秘密的线,可漪房的命,又该如何是好!慕容艺根本没有把握,在拿掉孩子后,就能顺利结了漪房身上的毒。
和夏桀一样怒气腾腾的,是暗房之中的窦祖年于慕容艺,可窦祖年先迈出了一步,被慕容艺拉回,慕容艺后面隐忍不住,想要出去,又被窦祖年拦在身前,最后,只得相望苦笑。
是他们错了,他们低估了碧如歌,低估了这一招以退为进。他们一直以为,碧如歌和王嬷嬷,甚至碧家,就算在宫中还有太皇太后留下的势力,可已是垂死挣扎,笼中之鸟,否则,不会千方百计想要送碧如歌进来谋取皇宠,以图复起,所以他们才一叶障目,只看见了那个秘密后面巨大的利益,忘记了碧如歌的心如蛇蝎,精于谋算,碧家的女子啊,先有当年的太皇太后,再有如今的碧如歌,都不是易于之辈!
但要答应吗?
这是三个人此时心中共同的问题。
碧如歌想要的,分明不只是一个身份,她要的是和天子实质的干系,甚至要生下皇子,要皇后之位,要太子之位,这个所求,实在太大。若是真的答应,碧如歌,以这个献药和试毒的名义入宫为妃,只怕将来后患无穷,碧家,在朝堂上,还是残有旧党的,一旦给他们抓住机会造势,只怕将来要想清除,难上加难。
何况,若真让碧如歌生下了皇子,难道将来要杀了那个孩子,天子的亲生骨肉!若不生,碧如歌手中控有解药,难道要让漪房永远不生皇子,可不生皇子的宫妃,要在大夏后宫立足,甚至登上高位,又谈何容易!
死局,这是一个死局!
窦祖年和慕容艺互相对视一眼,明明担忧甚巨,却都选择了沉默,他们不能出去,况且,出去,亦无用,这个决定,只能让一个人来做!
第101章
夏桀心中巨浪翻滚,一时冰凉无比,一时又好像熔岩喷发,烧在心头,热辣辣的痛,他听完碧如歌的话,已经明白其意,可他不甘,不甘将自己的人生,漪房的人生,都掌控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碧如歌这个示弱,分明就是想要扼住他的咽喉,叫他动弹不得!可她这个咽喉,偏偏扼的如此之准!
漪房是他的命,他想要生则同衾死则同|茓的女子,要他置她于不顾,就是在剜他的心,但若答应了,今后碧如歌,就会得寸进尺,永无满足之日,直到当年太皇太后之事重现。
君王不可动情!难怪这会成为父皇当年的遗训。父皇为了和凤舞长公主的一段不得见天日的恋情,苦苦挣扎数十载,将雄心尽抛负,看着太皇太后把持朝政,重用碧家之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那他呢,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爱,却因当初自己的狠辣给这段爱上了一个锁,又将开锁的钥匙拱手交到了别人的手上。
夏桀心中苦笑,脑海里,却渐渐涌起了一个恐怖的想法,若是没有漪房,若是没有!
他会不会再受人要挟,弄到今日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这想法只存在了一瞬,夏桀就被浑身惊出了冷汗,若是没有漪房,难道还会有一个活生生,像人一样活着的夏桀,不,不会有了,只会有一个大夏的天子,却没有夏桀。
夏桀开始在脑海中思量着方法,事在人为,他这一生,走过多少困居,他不信,今日竟会被一个小小的碧如歌握在手中!
碧如歌望着夏桀,她心中忐忑,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漠视天下万物的男子,但她此时捏中了他的命脉,她看出了他的犹豫,却不知道心中是喜是悲。
是喜,喜自己计较可能成真,是悲,悲居然有人已经抢先在他心中占据了一个如此重要的地位,哪怕明知道是江山做赌,夏桀也依旧会犹豫,而不是毫不迟疑的拒绝。
几个人的心,都在翻滚计较,殿中,一时之间,满是沉寂。
忽而,一声喊,打破了这样古怪令人窒息的静
“不,不要答应她。”
微弱的声音,像是初生的猫咪,软软的,低低的,但落入夏桀的耳中,却是一片狂喜,就连暗房中的慕容艺和窦祖年,也因在乎而将这声音分辨的分外清楚。
“漪房,你醒了,你醒了!”
夏桀将漪房紧紧的拥住,手搁在她的腰肢上,半抬高她的身子,贴着她的脸,声音有些颤抖。
“不要答应,要孩子,孩子。”
漪房半眯着眼,因为昏迷太久,她有些脱力,可她的神智清醒无比,从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的身体沉入了黑暗之中,但她的心,却在夏桀的的伤害力,痛的处于极度的清楚之中。
这是一种名为撕裂的角力。将她的人,快要分割成两半,她躺在这里,清楚地听见夏桀的后悔,和慕容艺所说的话,甚至还有哥哥所说的话,她知道了一切,夏桀在藏漪宫藏香,因他还不曾爱上她,却又不想要一个太过聪明的庶出皇妃生下皇子,那时的她,对夏桀而言的意义,就是迟早都会变成一个弃子。
可后来,事情改变了,但夏桀依然还是让她住在藏漪宫,也就是说,即使夏桀后面爱上了她,但却依旧没有想过告诉她,没有想到早日让她生下他们的子嗣。直至后来去了云山寺,她有了身孕,夏桀开始彻底的想要去除她身上的剧毒!
然而,不管是她爱的夏桀,还是她由着莫名好感的慕容艺,甚至是她相依为命的哥哥,这三个在她生命中占据了不同地位的男子,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告诉她真相,没有一个人!
他们明知道碧如歌有解药,却不动手,只为了那个所谓的秘密,所以拿她去冒险,可拿她去冒险就好,为何还要连累她腹中的骨肉,为什么!
难道倾心的付出,换回来的就是全身的伤痕累累!
她沉浮的黑暗之中,锁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光明的地点,那里有夏桀的呼喊,有慕容艺的脸,有哥哥的期盼,可她真的好累,好累,不想醒来,他们后悔又如何,愧疚又如何,此时此刻,他们的后悔愧疚还能挽回什么!
但她更恨自己,明明夏桀都对她残忍到这一步,为何在听到碧如歌对他的要挟时,还是会忍不住为他担忧,还是挣脱了顾虑和怨恨的束缚拼了命想要醒过来,她告诉自己,是为了要保住她腹中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痴也好,傻也好,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的血肉,即使生下这个孩子,意味着被打入冷宫,从此孤星廖月,但她对哥哥失望,对夏桀失望,她还有什么顾虑。
可为何,努力的睁开眼,看到了夏桀的眸子里那片柔和的光,她的心,就抽搐的酸痛。
多么可笑,她居然对他不舍,想要抬起手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她窦漪房,对这样一个男人不舍!
漪房想要笑,但她努力了好几次,还是只说出了两个字,“不要。”
夏桀激动的抓住漪房抬起的指尖,他眼里含着泪,感情几乎就要战胜理智。
他看到了她的祈求,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他做了这么多伤她事情的时候,在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失去她的时候,她的祈求,他是多想答应!
心里在咆哮着,无论她要什么,做什么,他都答应,都支持,可理智的那一头,却在冰冷的提醒他,不能,不能,松了口,就是要了她的命,就是真的将她推开他的生命之中。
他不能丢下江山,那会是他的死路,可他要江山,要保住自己的命,就绝不能要一个生了痴儿的皇妃留在身边登上高位,若是他想要两者兼得,这个孩子,就非舍不可,否则,他今后的人生里,就只能孤寂的看着满目山河,日日惆怅瞭望冷宫。
不!
他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但他不能没有漪房!
理智还是压下了情感的冲动,夏桀颤抖的握住漪房的手,别开眼,声音轻缓,听在漪房的耳中,却是致命的伤。
“漪房,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第102章
“夏桀!”
漪房痛喊出声,她没有想到在她努力醒过来之后,的得到的还是这样一个结局,如果是如此,她为何还要醒来,让自己面对这样生不如死的惨痛。
“碧如歌,拿出你的解药,你救漪妃有功,朕会封你为碧妃。”
夏桀仿佛没有听到漪房的那一声喊,他向来是果断的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漪房更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碧如歌眼底精芒一闪,听到夏桀的碧妃两字,她笑意盈盈,娇羞无限,怯怯的弯腰跪在地上。
“奴婢多谢皇上恩典。”
此时此刻,她不必再谦逊,目的已然达到,她若在推辞,就是矫枉,只会让夏桀心烦而已,至于窦漪房……
哼,窦漪房啊,只要我到了他的身边,你还能如何,就算他依旧宠爱你,一个不能生下皇子的妃嫔,又算是什么?
碧如歌告诉自己,不去看那双手,那双紧紧搂在另一个女子腰上的手,她敛目,袖中一展,掏出早已准备的药瓶,打开,药香四溢,缓缓走近夏桀。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滚,滚!”
漪房疯了一般,拼命地挣扎,但夏桀的手,是她挣脱不了的囚笼,把她牢牢地束缚在原地,她什么也做不了。
“漪房,漪房,你冷静点,咱们还会有孩子的,还会有孩子的。”
夏桀心痛的不能自已,但他的脸上,是冷静的坚决,他压制住剧烈挣扎的漪房,另一只手,却接过了碧如歌呈上的药丸。
“夏桀,我求你,不要,不要,我去冷宫,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你让我把他生下来,好不好。”
漪房挣扎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药越来越近,被夏桀紧紧的捏在两指之间,凑近她的唇。
她紧闭着唇,不肯张开,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孩子逃离死亡的命运。
夏桀的心,一阵剧痛,他捏着那枚药丸,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肉球,滚在地上,粉粉嫩嫩的娃娃,笑着喊他,父皇,父皇。片刻之后,那个孩子,却哭得撕心裂肺,他在说,父皇要杀我,要杀我。
他用力排开一切的杂念,使劲的想要将药丸塞进漪房的唇中。
“不……”
漪房不敢再说话,她怕一说话,药丸就会随着张唇的动作化到她的咽喉里面,她的孩子,就会立刻失去。
她只能拼命地抖动着头,左闪右躲。
碧如歌看到漪房泪流满面的样子,再看到夏桀脸上无可掩饰的心痛,她的心,顿然一阵快意,又一阵嫉恨,猛然的,她从地上起身,上前压住漪房的手,“皇上,臣妾来帮你吧。”
听见臣妾二字,漪房忽然不动了,她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夏桀,任凭碧如歌固定住她的头,直直的和夏桀对视。
他有新的臣妾,他要杀掉她的孩子,他此时此刻是不愿意,可后面呢,为了那个秘密,他一直不动碧如歌,放任她受伤害,放任她的孩子受伤害,一旦碧如歌为他生下孩子,告诉了他那个秘密,立下大功的碧如歌,会不会就会成为他的心头好?
昨日之情昨日死,!
心如死灰,原来就是这样一个结局,漪房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不在乎碧如歌嘴角的狞笑,也不在乎夏桀的痛楚,她只想,好好地看着这个男人,她用尽力气去爱的男子,是如何喂她吃下这致命的药!
“滚!”
夏桀不敢对上这双眼,曾经的妩媚柔情,此时满是决绝恨意,夏桀的背脊,慢慢的攀爬上一阵寒意,看到碧如歌眼底无法掩饰的快意,暴烈促使他袖口一挥,已然将碧如歌摔了出去,不管碧如歌在地上如何娇娇呼喊,夏桀眼底,只剩下那双眼。
和这双眼对上,夏桀心痛如绞,但他不能有半步的退缩,看到漪房的手牢牢地压在腹部之上,夏桀眼角一阵紧缩,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一只手已然将漪房的两手交叠着攥在手中,另一只手,却捏住药丸,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漪房静默的看了他片刻,仿佛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她忽而一笑,笑容无比凄凉灰败。
“我会恨你。”
夏桀心头一颤,捏住药丸的手在空中抖了抖,却释然一笑,“那就恨吧。”只要你活着,活着留在我身边,恨我又何妨!
话音落,唇开启,药丸含在薄微的唇齿之间,夏桀重重的压住漪房的头,俯身,重重的亲吻上了那两片曾经带给他无限甜蜜温暖的唇。只是这一次,他尝到的,唯有满满的苦涩。
他闭上眼,疯了一般,在那温暖的口腔里横冲直撞,那药丸,随着唇舌缠绵苦涩的交缠,慢慢的滑落,当漪房感到一阵坠力逼近胸腔心肺时,眼角,开始冰冷麻木的浸湿。有什么东西,终于死去,有什么东西,终于失去。
她坐在那里,恍如一个木偶,感觉到夏桀的舌尖还在一点点舔舐她的口腔,又慢慢的抽出来,灼热的吻,带着绝望的气息,流连在她的脸上,可她没有闭眼,她只是睁着眼,睁得大大的,看到那张邪魅的脸,此时写满了让她轻鄙的不舍,辗转游移。
腹部,开始一点点的绞痛,身下慢慢的浸出一股热流,她的眼前,幻化出一片海。
海里面,有她的孩子,她可爱的孩子,睁着眼,死不瞑目。
“痛。”
不由自主的,她吟出一声喊,她不想像面前这个男人示弱,可她真的好痛,痛到只能发出一声野兽一样本能的低吟,就再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样身心都在分割的痛楚。
两片柔软的唇再度覆上她的唇,她迷迷茫茫,不知道是谁,眼前早已看不清人,唯有那个婴孩小小的身影,耳边是生生让她痛不欲生的哭喊。
夏桀紧紧的,用力的吻住漪房,他看到那身下绽放的鲜红,那是他的孩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那鲜红,正在慢慢坠上他的袍泽,告诉他,今日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他毁了他的漪房,杀了他们的孩子,他该死,可是上天不让他死,只让他面对这样的生死两难,他的漪房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他的心,在抽搐,他毫无办法,只能闭上眼,继续亲吻,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和怀中的女子,都带上一点暖意。
第103章
“夏桀,我恨你。”
寝殿之中,静默一片,夏桀拥抱着怀中的女子,听到她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一声呢喃,身子颤了颤,又很快的维持住平静,他不敢去看那片染血的衣裙,只能抬眸,看着已然从地上爬起,重又跪着的碧如歌。
只一眼,就让夏桀心生怒火,恨不能将她活生生撕裂,不过,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牺牲了腹中的骨肉,没理由在最后的时候,还要功败垂成,至于其他的,哼,碧如歌,一旦你交出了漪房的解药,就是你的死期!
“碧如歌,漪妃的解药呢。”
碧如歌刚才被夏桀打开,身体剧痛,心更加充满了恨意,她是碧家女儿,命中注定要接受大夏皇室宠爱的女子,为何竟然会面对这样的窘境。
可她现在只能忍,不管有多恨,有多痛,她也只能忍,好在夏桀的性格,她还是知道一二,这位天子,既然答应了立她为妃,就必然会做到!他绝不会言而无线,至于生下皇子,要窦漪房这个女人怀孕,要人试药,夏桀越重视窦漪房,就越会早早的要她生下皇子!
忍!
碧如歌紧了紧手中的拳头,又松开,眼中带着几许泪珠,但不敢有片刻耽搁,又从袖中拿出另一颗药丸,可在呈上药丸的时候,她仍旧有些不放心。
“皇上,这药只能暂时解了娘娘身上的毒素,若是想要娘娘今后平安产子,是必然要找同源血脉试药才行。”
夏桀捏住药丸的手一顿,眼神凛冽的看了碧如歌一眼,嘴角浮出一抹讽刺的笑。
“放心,在漪房平安生产之前,必然会有一个同源血脉的孩子为她试药!”
夏桀的话,森寒冷冽,碧如歌抬头,看到夏桀脸上的笑意,身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冰冻起来,仿佛有些东西,已然超出了她原本的预计。
将药含在唇中,夏桀将药强行喂入漪房的喉管,确定漪房将药吞下去之后,夏桀摸了摸漪房的脸,仰起身,淡漠的神情看不出丝毫痕迹。
“慕容艺,出来。”
暗房轰然打开,碧如歌对于慕容艺和窦祖年在殿中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她只是跪在那里,静静等待着慕容艺上前把脉,但她低眸的眼神中,隐隐有一些错愕浮现。
“如何了!”
待得慕容艺把脉完毕,窦祖年急忙问道,他浑身,都是不可压制的急切。
方才,他站在那里,听到漪房的声音,那么清楚,那么明白,他的心,都快碎了。
他有些明白,原来漪房不是不能醒,正是因为太过清醒,清醒的想清楚了一切,所以才迟迟不愿意睁开眼,面对他们。
他的妹妹,因他的贪婪和君臣之道,失去了最爱的骨肉,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她,若是漪房不能渡过这一关,生无可恋,他今后,又要怎么活在愧疚后悔的一生里。
窦祖年,紧绷着身体,等待着慕容艺的宣判。
慕容艺诊脉完毕,眼神在漪房那染血的衣裙上一掠而过,压住心里的刺痛,看着地上的碧如歌,冷笑道:“碧家解药,果然神效无双!”
碧如歌身子抖了抖,她不怕夏桀,不怕任何人,但对于慕容艺,碧家上下,无人不怕,那是宿命安排下的敌人!
可她此刻无人去明白为何慕容艺竟然会帮着窦漪房这个女人,她的耳边,回荡的是另一句话。
在听到慕容艺对碧如歌讽笑之后,夏桀就知道,碧如歌的解药,是真的。他悬在半空的石头,终于放下,但与之同时,怒火开始沸腾上来。
碧如歌,这个女人,逼着他亲手杀了他和漪房的孩子,逼着他杀了漪房爱他的心!
当看到漪房用凉薄绝望的眼神望着他时,他的心,也跟着一起坠落到了无底的深渊!
他轻敌,他该死,可碧如歌,这个女人,同样要受到这世间最残忍的处置!
夏桀微抬头,手抚过那衣裙,粘稠的血迹提醒着他刚才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
“碧如歌,你救治漪妃有功,朕明日上朝之后,就会昭告天下,将你赐为廉亲王正妃,并特赐封号为歌。”
“皇上!”
碧如歌先是一喜,继而一惊,到了最后,看见夏桀唇角冰寒冷酷的笑时,她才真的弄清,夏桀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
廉亲王正妃,歌妃,不,不,怎么会这样,明明就该是他的妃子,为何会变成廉亲王之妃。
碧如歌不敢置信,脱口道:“皇上,漪妃将来若要产子,还需……”
“朕知道。”
夏桀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回眸望着漪房,无限温柔,“朕知道,漪房当然要生下朕的骨肉,必须生下,不过朕早就答应过她,不会再和别的女人生下皇子皇女,既然需要同源之血,廉亲王为朕之亲兄,廉亲王之母赵太妃也是朕母后的亲姐,朕想,同源之血,廉亲王之子,是再适合不过了。”
五雷轰顶!
碧如歌瘫软在地,她看着夏桀脸上的笑,和慕容艺窦祖年脸上一样的快意,只觉得天塌地陷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自己算计了这个天子,岂料这位天子早已算好了一切。
同源之血,她竟然妄想以一个同源之血来逼迫这个男人宠幸她,生下皇子,可她忘了,天家兄弟何其多,以如今的时局,那些闲散亲王,若是能舍弃一个孩子为漪妃试毒,就能获得天子的重用,有多少人会前赴后继!
同源之血,不一样非要皇子不可,亲王之子,一样可用,尤其是廉亲王,和皇上,几乎是一般的血脉。可一样的血脉,不一样的人!
廉亲王庸碌无为,寻花问柳,是皇室最蠢笨的人,也是残暴之人,活生生打死了三位王妃,将她指给廉亲王,这分明就是惩治!
不,她走到这一步,绝不甘心就此失败!
“如何,难道你不愿意继续为漪妃出力?”
听到夏桀冷酷的话,碧如歌猛地抬眸,阴狠道:“皇上,您忘了廉亲王至今无子,奴婢纵使身负医术,想要有廉亲王的骨肉,也非短时之日能做到的事情,可漪妃娘娘,未必能等这么许久。”
“无妨,廉亲王无子,乃是因不愿生出庶长子,是以府中姬妾有孕,都会赐以汤药,你嫁过去,便是正妃,朕也会提前告知廉亲王此事,他定会为朕分忧解难。至于你的医术,若是不够,朕想,倒可把碧如风接入京中,你们姐弟联手,想要早日有孕,该是不难。”
碧如风三字,传入耳中,碧如歌的脸色,刹那间,惨白一片,她睁圆了眼,看着唇寒笑意的夏桀,妖媚精致的脸,带给她的,此时此刻,唯有刻骨的恐惧和恨意。
如风,如风,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她在这个世上最在乎的人,竟然也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手中。
碧如歌觉得自己已然全身脱力,斗志全无。
从碧家众多女儿中脱颖而出又如何,算无遗策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她刚刚自作聪明的将夏桀逼到退无可退,只能亲手扼杀了窦漪房腹中的骨肉,现在,夏桀立刻就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要将她许配给最丑陋不堪的男人,要让她生下那个男人的子嗣,还要让她的孩子成为试药之人。
她原来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试药,只因她知道若是夏桀之骨肉,不管如何,到了最后,她解了孩子的毒,孩子平安生下,夏桀终还是孩子的父亲,不能不认,可若是廉亲王之子呢,她生下来,解了毒又如何,一个亲王的孩子,夏桀有千万种方法让他消失,而且,廉亲王,朝廷大臣们最厌恶的廉亲王,这个孩子生下来,即使平安养大,也不可能在朝廷中谋得一官半职,更不能为碧家带来多少好处。一个不能为碧家谋得好处的孩子,碧家,如何会重视。难道她将来的人生,就注定要过丈夫厌弃,娘家抛弃,生不如死的日子。
但她还能不答应吗,如风在夏桀的手中啊!失去了这个弟弟,她也会生不如死。
退无可退,只不过此时形势已然逆转,此时无路可退的人,成了她自己。
碧如歌瘫软在地上,十指死死的抠着地面刚硬的石板,鲜血从指尖溢出,她的唇,咬出了一片潋滟。
“皇嫂,你还不谢恩。”
夏桀淡薄的话音在碧如歌耳边响起,如穿心之箭刺入她心头,她一痛,却只能直起身子,恭敬地磕了一个头,麻木道:“臣妇多谢皇上!”
“如此甚好,你好生下去准备,朕等着你和皇兄的好消息。”
碧如歌再也无话可说,局面变到如今,她早已没有了选择,只不过,在转身退出去的那一刹那,她看着夏桀凝望着床上之人的满目柔情,唇,开开合合,眼底,全是讽刺。
骗去她的解药又如何,一个人,若是生无可恋,再多的解药又怎能活的下去,夏桀你算计的了天下,我倒要看看,到最后,你是否真能把你的掌中之宝算计回到你的手中。
第104章
当夏云深在龙阳宫冰冷的石阶上跪到晕倒后,似乎是终于被人想了起来。夏桀以太子远在西北为由,赦免了他管教太子妃不力的罪过。至于夏云深请旨废除太子妃的名号,夏桀也驳回了,可华云清也依旧还是紧闭在藏漪宫的暖阁之中,不得有人去探视,但一应份例,都按照太子妃原来供给,华云清,也依旧交由淑妃照顾,似乎,除了华李氏被送出宫中,一切事情,都没有改变。
但夏云深坐在东宫的书房,看着眼前明灭的烛火之时,他知道,一切,变得太多太多了。
他这次回宫,先去龙阳宫请罪,就是想要弥补华云清为他造成种种不利,不管最后夏桀如何处置他,只要他虔诚请罪一事,传入朝堂,至少,会让御史清流改变一些看法。
可夏桀偏偏什么都不做,这样的大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这位叔父,和他之间,十年相处,早已练就驾轻就熟的彼此虚伪,谁都想要笼络更多的人心。
可是,对于华云清,他本有准备,夏桀会借机斩掉他的一只臂膀,华家,会就此淹没在朝堂。华家屹立朝堂百年不倒,掌管大夏兵权,但此次,华长空为了华云清之事赶回京中请罪,只要能够留下华长空,而且是名正言顺的留下华长空,华家就是一盘散沙,华家的兵权,就会收到夏桀的手中。但夏桀,同样什么也不做!
这叫他看不懂,他当初敢上折子,就已经抱定壮士断腕之心了,难道夏桀居然会放过这样的良机?
华云清留在宫中,不关不放,又是为何,夏桀,到底享用华云清做些什么,难道华云清伤了漪妃,夏桀还会想要放过她!
漪妃二字在脑海之中浮现,夏云深就感觉到了心脏处传来尖锐的痛感。
他想到了今早的那道圣旨,碧如歌,赐给廉亲王为妃,生子为漪妃试毒。朝野哗然,有御史上奏,碧家女不可再入皇室,但被驳回,也有朝臣劝诫,以亲王之子为皇子试毒,恐遭诟病,可都被驳回。
夏云深苦笑,他当然明白试毒之意,也终于清楚,当初他的那些怀疑,都已成真,夏桀,果然爱上了窦漪房。1
可为何他希望能够左右夏桀心绪之人终于出现,他的心,却没有半丝喜悦。
漪房,漪房,你我,终是错过。
眼前重又浮现那张绝色的脸,夏云深走到桌案之前,提笔,浓墨稠稠,运笔如飞之下,是一个女子的面孔隐隐浮现。
笔收,夏云深看到自己一挥而就的画卷,凝视半晌,指尖缓缓摩挲过画中女子的眉梢眼角,全身都宛如浸泡在苦水之中。
漪房,漪房,你对他失望了,是不是,你等着我,我会救你,我会帮你,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光明正大的留在我的身边,江山我要,你,我更不会错过。
微风吹来,画卷的一角,掀起波动,夏云深以手摁住,眼角一片温润。
夏云深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可却只有片刻的安静美好,就响起了敲门之声。
“太子殿下,宫中传来消息,漪妃娘娘,病危了。”来的侍卫,跪在地上,心里,对于这个消息的禀告,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丝忐忑。
“什么!”
手骤然收紧,画纸被捏成一团,刚点过朱砂的画纸,将夏云深的手,也染上了一丝鲜红。
面对夏云深明显的情绪大变,侍卫静默片刻,终于有些了然,重又道:“殿下,宫中传来消息,漪妃病危。”
轰然一声雷动,一拳重重挥下,从来被人看做温雅男子的夏云深,此时画作恶魔,神情狠厉无比,眼前的硬木长桌刹那间化为齑粉。
侍卫不敢抬头,却在心中暗叹一声。
早就看出太子对漪妃的不同寻常,可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为了保太子妃平安降下嫡子,他们已然损失太多明面上的势力,可偏偏太子妃还闯下此等祸事,将他们陷入困居,如今太子若是再为漪妃动了心思,只怕……
但这些,他都不能说,也说不得,太子看上去温和,可又岂是善于之辈。
“将青山居士送入龙阳宫中。”
“太子殿下,青山居士身份特殊,若是送入宫中,只怕……”侍卫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自己的主子,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竟然会要交出这样一步棋。
“立刻送他入龙阳宫!”
夏云深双眼通红,一声怒吼,强硬的将侍卫的话切断。他当然知道送青山入宫会有什么后果,可此时此刻,他管不了这么许多!
只因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已和夏桀一般,可以利用她,可以隐瞒她,可以不在乎她的恨,可以做尽一切事情,可惟独,不能看着她去死,只因她活着,就有得到她的可能,可她若死了,就是从此绝望。
所以,他要她活着,窦漪房,一定要活着!
“是,太子殿下。”
看出夏云深的坚决,侍卫再不敢阻止,情之一字,到底有多伤人!
侍卫退出去,依照夏云深的吩咐去寻找府中那名豢养的隐士神医,但当他走到青山居士所居住的青云阁时,听到奴仆的回禀,他的脸色,转瞬间,铁青起来,不敢有片刻的耽误,他就转身回了夏云深的书房。
“人送走了?”
面对夏云深的急切,侍卫更加忐忑,闷了片刻,才道:“太子殿下,消息传来之后,居士就先离开了东宫,说是,说是要出去游历数月。”
“你说什么!”
夏云深疾走两步,逼近侍卫身前,看到侍卫低垂着双眸不敢看他,这才不得不相信,整个人就差点摔到地上。
他当然明白,为何青山居士会在此时离开,就是不想被送到龙阳宫,青山是父皇为他留下的一步棋,是要誓死将他供上皇位的重臣,也是最敏锐的人。
他要救漪房,他要爱漪房。一手培养的亲信不能容,父皇留下的旧臣更不能容。他知道自己不该动心,不该方寸大乱,可他一声矜矜业业,难道真的连爱一个女子,也不能。
夏云深陡然站起身,往门边而去。侍卫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刷的一声,跪倒在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殿下,您是东宫太子,漪妃,是皇上爱妃!”
“滚!”
夏云深从齿缝中迸出这个字,他的耐性,在一点点的耗尽。
“殿下,恕卑职无礼,太子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前往龙阳宫。”
“放肆!”
夏云深微一俯身,就从侍卫腰间,拔出了他的佩剑,寒光凛冽的剑搁在侍卫的肩头,却未见任何惧色。
“殿下,大局为重啊。你辛苦谋划十来年,难道为了一个漪妃,就要置大业于不顾!”
侍卫一言为完,已见剑尖挥在头顶,他闭眼,等了许久,剑仍旧未落下,再睁开眼的时候,才看到夏云深双手垂在身边,无力之极。而自己的身边,早已跪满了一起征战的兄弟。
“你们退出去吧。”
当啷一声响,夏云深扔掉手中之剑,看着侍卫捡起,纷纷退出,他自己,踉跄两步,瘫倒在旁边的木椅上,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浑身禁不住的冷,嘴中,喃喃的,是模糊又清晰的两个字,漪房。
龙阳宫内殿中,空无一人,不管有多少内侍,不管有多少禁卫宫婢,此时,都全部候在外面。
夏桀坐在床边,殿中是热腾腾的地龙,可他怀中的女子,正在渐渐失却温度,他的心,也在慢慢的被掏空。
原本以为,一切已然尘埃落定,没想到,居然还是应了窦祖年的那句话,生无可恋。
御医,慕容艺,都在说,她不想活,不想活啊,所以,不管是什么药,都已无用。
因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所以漪房,就要用她的命来报复。
指尖擦过眉目,指下的细腻光滑如初,可却再看不到那些盛开璀璨的笑意,流转光滑的眸光。
每一滴血液都在冰凉,每一寸肌肤都在痛楚。
夏桀俯身,凑到漪房的眉间,声音萧索哽咽,带着乞求。
“漪房,我求你,你活下来,活下来。”
唇辗转吸吮,流连到颈项之间,夏桀埋在香雪肌肤里,忍着被啃噬心肺的痛,泪水点点滑落。
“漪房,我知道你恨我,你活下来,继续恨我。”
“漪房,我后悔了,你活下来,再给我生一个孩子,这一次,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是痴是傻,我都要他,都会好好的护着他,让他平安快乐的长大。漪房,你原谅我,原谅我。”
不断地说,不断地乞求,怀中的女子,依旧毫无反应,夏桀逐渐的陷入绝望的癫狂之中。他猛地咬出失去血色的唇,一点一点的恨恨道:“你如此恨我,为何不活下来,看我的报应!”
蓦地,那唇一松,又换上了无限的柔情。
“漪房,你活下来,看我的报应,可好?”
这话音一落,转瞬间,怀中女子,就有了轻微的动弹,夏桀先是一喜,继而一怔,他唇角喊着释然的苦笑,握住漪房的那只手,扬声叫了太医,凝望着女子的眼底,却满是凄楚。
若是要看到我的报应,你才能欢喜,才肯留下来,那,就让老天给我的报应来得更多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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