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徵言现在明白澜若的确是对她手下留情了,不过,他是打算让自己作守关人,不留情也不行
“你怎么想起和那老小子一样弄个石碑出来?”
很爽快地将那几个人扔到海水上半沉半浮着,澜若转过头来问
“我从凡俗而来,见证妖魔乱世,总得留下点什么”宁徵言坦然相告,她一开始的确没想到这点,但打自真正进入空明境界后,突然就有了感悟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玉明祁留下的石碑落款也是他的真名,而不是修士惯用的名号之类
“好啦,那混蛋的心法总算是给对了人”澜若长长地吐出口气,“嘿,在凡俗找不到正宗修行心法,又被妖魔追赶,没奈何,只好从心境下手,不假借外物,估摸着他来到中洲后憋屈得很,才会设下这样的禁地”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好在他很快就转了话题:“怎么样,你知道这禁地里除了石碑外还有什么不?”
宁徵言只能摇头
话又说回来,按照玉明祁的留言,他那个时候还真是岌岌可危,别说是丹药法器了,正常的天地都被毁坏不堪,尽数被妖魔占据,她就奇怪这心法未免太苛刻了点,别的宗派都讲究一边修行一边炼心,就怕弟子不能入门,唯独两仪氤氲诀将门槛设得老高,一付我是大爷的样子,害她修为没多深,苦头反而吃了不少
澜若神秘一笑,伸手往她后面指去,道:“你看,那是什么?”
不会吧,这种把戏也用出来了?宁徵言腹诽不已,猜测对方是有手段不愿意自己看见,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算是给人留点面子
这一下,却大大超出她的预料
就在宁徵言转身刹那,面前海水急剧降低,从中间分出道路来,亮闪闪的路径直通往水波浩淼间浮出来的绵延府郜先是灿烂若琉璃的顶瓦,继而是飞檐斗角,风铃珠帘,随后廊柱亦露出水面
四面八方,珠玉交击的琅琅声响阵阵回荡,同时传来风铃悦耳的旋律
她惊讶地转头四顾,只见珊瑚岛屿之外的所有海面几乎都浮现出不同的府郜绵连成片,少说有数千方圆大鞋难得的是座座精巧绝伦,哪怕是最细微的地方都有黄金象牙等雕刻出来的繁复花纹,而且内里无数房间均是灯烛明亮,沉积了千年的熏香悠然溢出,在恢弘得难以想象的府邸上空形成五色云烟,袅袅不散
81、宝物缭乱掩竹书
这时澜若又在她身后慢悠悠开口:“这家伙还挺讲排超不过,摆在外面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看你进去后能够走到哪一步”
宁徵言有些意外,转身问:“我?”
“不是你还有哪个?谁叫星落衡些东西不成器,好好地修炼心法也就是了,居然还修别的功法辅助,一天到晚好勇斗狠,枉自修行几百年,连个小娃娃都比不上,老子不揍死他们就算好的,想进去那是做梦!”这话惹来澜若一大通抱怨,他在禁地待了千年,就没等到个合格的人熏当然这和星落海的衰败有关,但他才懒得管这些
她默然,看来澜若说的合用当真是指自己了
“不知前辈有什么吩咐?”
宁徵言本以为他是打算让自己帮忙去那府邸取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事要自己做,没料到澜若道:“那是自然,你要做一件事——散功”
她是真的吃惊了
散功可不是那么简单,不但要散去体内经脉茓窍的内元,一身坚硬比金铁的骨肉都要松散下来,要是掌握不好,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修士间的争斗里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我废了你!”,也就是将敌手打回凡人的意思,狠辣点的,还意味着要取人性命宁徵言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上,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禁地里的这位翻脸
澜若又拿了个装丹药的玉瓶在手上,笑着说:“莫问原因,问了也没用,这是能够在临死时薄一丝元气的金鼎玉炉大药,用作你散功的防护应该足够了,你是接,还是不接?”
他没指望对方能够立刻答应下来,但宁徵言出乎意料地伸出手
“我接”
“好,既然你同意了,那就先去府邸看看吧,那里面是有好东西的”澜若心情大好,道,“散功的事不急于一时,等你出来再说”
换了从前,她若得了这样一句话,早就想出几十个法子要躲在府邸中,再不然也要拼命增强自己实力,不过现在宁徵言想明白了,澜若要谋害自己,犯不着那么麻烦,更用不着还拿出丹药,估计这散功一说另有蹊跷,她知道现在不是久留时机,点点头就朝海中府邸走去
绵延八方的府邸群落已经完全显露出来,光华灼灼,瑞气万千,周围海水环绕,波浪沉脯一看就是宝物的范儿
岛屿现在成了陆地上的珊瑚石峰,底下干干净净,一滴水珠子都没有宁徵言带着小蛇轻松跃下,脚步落在松软的白沙上,只觉得如踏云端
“你真要散功,”小蛇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那老怪物要是不怀好意怎么办?”
“还有别的对策吗?”宁徵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有图谋,和这府邸离不开关系,先看看再说”
小蛇对澜若极其不待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坏话,宁徵言一路安抚着它,自己心下已经有了成算
到近处看,那府邸越发金碧辉煌,铺设在外的珠宝光华交织,弥漫成斑斓的辉雾,她惦记着澜若说过的那句话,目不斜视,沿着府邸中的道路曲曲折折进了最里面的房间,见到一间朴素无华的白玉屋子,屋子里设了一几案,一蒲团,都是破破烂烂的涅,几案上却放着好几样光芒闪动的物件
“这些法器……总觉得怪怪的”小蛇伸长了脑袋张望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
宁徵言依次看过去,发现都是上好的法器,全然辨不清深浅,其中一样是张摊开的竹简,上面写有两仪心法几个字,光芒十分黯淡她以术法试探,却发现这功法竹书毫无动静,于是小心翼翼地收入储物镯,转而出府
远远望见宁徵言就这样出来了,澜若反而有点诧异
“怎么这么快,你不在府里多待一会儿?”
她走回来道:“既然已经选好,何必要耽搁时间”
“……你选了什么?”澜若噎了一下,只好换了话题,看到那竹书的时候又问,“怎么只选了一样?”
“府中宝物众多,晚辈怕力有不逮,就挑了最想要的”宁徵言答得爽快,没夹杂别的心思,她的确就是那样想的,那些法器一看就是难以驾驭,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好好研究玉明祁留下的完整心法
她的直觉很准,那几案上其他法器都是幻术,要是触动法术,唯一真实存在的竹书就会消失不见,让人空欢喜一场
明悟根源之后,杂念散去,元神显露,智慧生发,自然就会趋吉避凶,这件事就是宁徵言的运气到了
澜若没说话,她问:“可是晚辈做错了?还请前辈指点”
听到这声称呼里的真心实意,他叹道:“罢了,想不到你一朝得悟,能够改变得如此之快,反倒显得老子眼皮浅了,过来,这玩意儿拿去”
只见澜若手里多出一团似烟非烟,火红盈然的物件,道:“这是星落海七脉之一的云霞练镇脉法器,既然他们执首不肯来禁地,这东西就该你得”
宁徵言正要拜谢,就看到他手在虚空一拍,那法器径直飞到自己身上,轻飘飘溶入到外面衣裙之下,隔着浅黄粗麻布透出阵阵灿烂红光
“好了,这玩意儿也还你,不过上面魔气太浓厚,需做一番掩饰,借你的九天玄火一用”澜若总算是拿出了早先收起来的诸世万劫令,他伸手往宁徵言方向遥遥一抓,立刻握住令牌,再放开时,这魔器外形化作一枚圆环状的墨玉,漆黑无光,和普通的玉器差不多
“啧啧,好厉害的火,差点烧掉老子的手”他拼命吹着正在冒黑烟的洁白手指,那神情却满意得不得了,“不错,不错,若非是老子,谁能用九天玄火炼魔种”
宁徵言脸色变了变,又恢复正常
没什么好计较的,她被下了魔种是事实,对方看起来也没有不利的举动,反而是在帮她
只是,给予了诸多事物,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递过改变了涅的诸世万劫令后,澜若将她带到礁石高处,道:“你该走了,记赚这魔种和你神魂息息相关,需要用炼器手法慢慢将它魔气消弭,转为修士法器,以后就好选择许多,中洲上有些门派对炼器十分在行,你可以参考下他们的手法,若是魔种炼化完毕,你可以再回来”
宁徵言制成的珊瑚石碑安放在这里,和另一块石碑遥遥相对,两者之间亮起了一道薄如蝉翼的银白光幕,上面隐约倒映着散乱的景象
“原来前辈早已看出晚辈所隐瞒之事”宁徵言谢了罪,就要离开
“等等”
澜若又发话了,语气有些促狭,“你没有拿府邸里的黄金珠宝等物吧?要拿了就早点说,不然等会儿被禁制打回来,可是丢人的很”
她有点哭笑不得:“没有,请前辈放心”
踏入光幕的瞬间,宁徵言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在这感觉一会儿就过去了,面前是一座深邃昏暗的岩洞,空气很干净,没有古怪的腥臭味,到处都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而澜若随之传来的话语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去了之后,自己选个合适的时机散功”
宁徵言无声点头,算是应诺
离开了那个憋闷的珊瑚礁石岛屿,小蛇恢复了精神,刺溜一下就滑到地面上,活蹦乱跳的到处探看
“该死的烂石头,该死的老怪物,小爷我绝对不要再去那个鬼地方了!谢天谢地,比起来外面的风景真是好一万倍!”
风景?她看了下冷清得可怜的岩洞,没发现有什么风景
宁徵言发现自己是从岩洞墙壁走出来的,壁面上刻画着阵法痕迹,这里应该是直通星落海禁地的据点
洞口被厚重的藤蔓结结实实掩盖起来,小蛇早就迫不及待地钻出去了,她还在费劲地拨开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枝叶和根茎好不容易离开岩洞,宁徵言浑身都是狼狈的涅,好在云霞练一闪,那些泥污和被叶片染上的绿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发丝还颇为散乱
外面天光明亮,一轮烈日高挂头顶正中
“这些藤蔓未免也太坚硬了点”
口中惊叹了句,宁徵言很清楚自己手下有多大的劲道,比较起来,这藤蔓甚至胜过了许多金铁之类,她一时意动,将扯下的断裂枝干都塞进了储物镯里
“收集起来干嘛?又不能吃,光会占地方”小蛇盘在叶片上,很嫌弃地说
“接下来我要去学炼器,先收集点奇怪的材质无妨”宁徵言回头看看被自己扯出来的空隙,估算了下距离,提近砍下大块的岩石,将上面栽种的几株藤蔓连土带泥也扔了进去,“日后问问别人,或者能吃也不一定”
她这句话本是玩笑,小蛇却当真了,吵着要赶紧去有人烟的地方
岩洞口的藤蔓生长得十分茂盛,即使被砍了块,从外表也完全看不出里面别有洞天,宁徵言略微放了心,踏着满地的尖锐石头和繁密野草走出去,没过多久就看到远处一线白沙滩和碧蓝的海天
往开阔的地方走了一会儿,她发现沿途地面都有被水淹过的痕迹,甚至可以看到淤泥中有奇形怪状的海鱼不断弹跳
“……是亥过后的痕迹”
凭借泥土的堆积程度作出判断后,宁徵言运起遁法,往水退走的相反方向疾驰几十个呼吸的时间就看到了远方城池的影子,遂解了法术步行前去
那城池却是建在大江入海的河口附近,坐落于山峦起伏间,依稀有黑色的高墙环绕,高数十丈,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护城河远远望去,绵延不尽的河流与城墙并行蜿蜒,穿梭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全然看不到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宛然一座庞然大物,封锁了前方去处,教人找不到绕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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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东归燕从海上来
宁徵言没打算绕行,而是想要进城去打探下宁家所在的大旻国位置她正在半空中寻找城门入口,忽然感到四周山川气息交织,隐隐形成罗网拦在前方,自家元气一滞,法术好似那遇上了滚汤的冰雪,悉数消散,身体陡然沉重,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巨力牵扯到地面上
“咦,这城池有古怪!”
还没等她站稳,小蛇就抢先叫了起来,语气惊奇,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宁徵言抬头去看,只见硕大的城门端端正正储在面前,色泽青黑,材质非金非玉,在日光下泛着点点微弱的荧光,上面刻有沧浪城三个庄严肃穆的大字,内里通道长而笔直,尽头处依稀有整齐的屋舍和街道,传来鼎沸人声,城门内外却见不到一个人,空荡荡的颇为冷清两相比较,确有几分怪异
再说了,她这锦开千步的遁法是千年桃妖灼华的得意法术,以乙木元气做成引子,天下间只要有一草一木的地方都能够去,如今却在这城边上被硬生生拦截下来,拖到了城门口,可见来者不善
心里有了定论,宁徵言转身就走
“这位道友,还请留步”
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她顿了一下,望见城门旁边的城墙拐角处走来一名貌约二十年华的女修,身上披了件宽大的素色斗篷,将发髻一并笼罩在内,只露出张皓白的面孔来,眉目修长,于俊俏间透出几分英气
“何事?”
不清楚中洲风俗,宁徵言尽量简短地回话,以免出错,手底早已悄悄按在剑柄上,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莫误会,我名聂采采,是前些日子才来圣城的修士,因等待友人而未入城,暂时留驻附近”聂采采看出她谨慎,并不在意,率先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来历,“最近难得见到有人前来,刚刚看到道友被圣城阵法引到门口,这才忍不住多口了”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宁徵言却没有放松警惕,半真半假的回道:“我从衡而来,道友称呼一个燕字即可,因有要事需前往一个名为大旻国的地方,路过此地,却不知这沧浪城为何称作圣城,方才阵法又是什么来头”
“其实我也是入乡随俗”聂采采大大方方地说,“传说这沧浪城中有仙人驻守,城外方圆千里的修士往往前来找寻机缘,出了不少事迹,久而久之,演变为习俗,这里就有了圣城的名头”
“至于阵法,只知道那是沧浪城甫一建立便有的,是防止他人窥探所用,很少人知道有何来历”
在她说话的时候,宁徵言仔细看去,见聂采采对大旻国三字毫无反应,心里颇有些惋惜,她故意说出目的地,本是打算从这女修身上打探消息的,现在看来对方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就是故意装作平静的样子,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没必要再耽搁时间
“多谢告知,可惜我尚有事在身,不能与道友一探城中机缘,告辞了”
聂采采急道:“且慢!”
宁徵言不悦地停下脚步,却听她说:“我非歹意,只是道友有伤在身,若是不尽快调息,恐怕会越发严重,然而这圣城格局已将方圆百米内的元气都锁住了,在附近修炼可谓事倍功半,还不如进城的好”
有伤在身四字一出,宁徵言暗自心惊,不动声色地运转内元,果然感到体内气血一阵翻腾,气力疲乏,别说不能施展法术了,就是多走几步路都难,估计这是刚才半空中遁法被打断造成的隐患
若不是聂采采说破,她或许要到施展法术的时候才会发现
宁徵言再次谢过了她,转而往沧浪城走去,这时聂采采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却是山林间有道雪白的巨蛇身影如阵风般掠过,刮倒了数棵大树她急忙追了几步,却又迟疑停下,这时林中草木无风自动,往两边分出条小道,从中缓缓走出个人来
“那蛇怕是已经成妖了,可惜你我都不能擅自离开,否则打杀了来做丹药法器的材料,也是一桩美事”
来的人是个男修,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他相貌寻常,风姿气度却是极为出彩,穿了身青墨色的长袍,如同那滚滚江流旁的一线险峰,沉稳之外有几分冷峻肃杀
聂采采见了他,展颜一笑,好似冰封雪堆的寒梅霎时盛开,清丽不可方物
“终于来了艾顾子乔,你那天玑法术越发出神入化了,我竟没有发现你过来的迹象”
“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顾子乔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又问,“你方才为何要隐瞒关于沧浪城的事,还特意点出伤情,好让那修士进城?”
“我不过是没提,她进去后自然会知道,我们正好借此机会察看外界修士对沧浪城的看法,这段时间来的修士不止她一个,若是都心怀不满,那就可以顺水推舟”彼此交谈间,她慢慢走到沧浪城门下,若有所思地仰望那高高在上的三个字,“总是要煽风才好点火,子乔你说呢”
“变数太多”
聂采采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一针见血,点出她全盘思量的致命弱点,却又不服气地辩解道:“我看那些修士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刚才那个”
“倒是有几分煞气,可惜锋芒毕露过头,反倒失了格局,这般人物修为不高,境界不足,即使有所动作也伤不了沧浪城筋骨”顾子乔有些不以为然,想了想还是照拂聂采采的脸面,道,“且看他们后来如何……什么人?!”
突然感到周围有法力波动的痕迹,他当机立断地出手,一掌打向虚空
掌力所到之处,空中泛起阵阵青色涟漪,显然是有人潜藏!
以遁法藏身,远远跟缀两人的正是之前假装入城的宁徵言,她从聂采采话中听出要诓自己入城的意思,便暗中服下丹药压制伤势,又让小蛇在后面弄出动静来,打算悄悄离开,不管怎么说,这种法术中断造成的暗伤,单靠药物是无法根治的,必须要修士自己运功调理才行
宁徵言现下是用不了法术,身上却还有诸世万劫令和期华簪可以使唤,前者不好贸然进入,她便以后者施法,到山林里接应了小蛇
没想到半途又多出个顾子乔,问到了她想要知道的问题
宁徵言以前在凡俗的时候见惯了鬼蜮伎俩,压根就不相信聂采采会有多好心,就算能够轻易脱身,她也有计划要回头来弄明白这女修为何如此做,究竟这是无妄之灾,还是她在哪里行事不对,招惹了灾祸,免得日后重蹈覆辙
问题是弄清楚了,但顾子乔在评说她锋芒太过的时候,她蓦然惊觉到自己的这个毛铂本就受到了暗伤影响的心念越发波动,遁法自然维系不下去
“唔!”
被一掌拍散了乙木元气的余波,宁徵言强忍伤势,咽下喉间的血腥味,拿起期华簪在面前一划,再度施展锦开千步,然而对方亦有应对,左手托出一方图纹画得密密麻麻的圆盘,右手在上面轻拨,顿时她好不容易聚拢来的乙木元气就有愧的趋势
“这是……阵法?!”
认出那圆盘上面画的是无数排列整齐的阵法,她立刻明白自己是赢不了了
盘在她手腕上的小蛇见势不妙,跃到地面,化作巨蛇一尾巴抽过去,站得略远的聂采采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走!”
宁徵言招呼上小蛇,掉头就往沧浪城门奔去,路上将恢复了原来大小的小蛇捞起收在袖子里好在那两人大约是有所顾忌,没有追过来
一口气跑到通道尽头,她刚刚踏出城门口,脚下就起了迷雾
在雾中走了一会儿,天顶渐渐明亮起来,雾气随之散开,宁徵言这才看清楚周围景致
她脚下踏着一方修建得极其精美的青石板,石板是寻常的山石,然而质地柔腻,纹理密致,十尺见方没有一丝裂痕,上面雕刻的花草纹路细如发丝,栩栩如生,就连边缘都琢出花纹来,这些青石板一块连着一块铺成道路,两旁则是装点得格外整洁的店铺,紧闭的门板是用散发馨香的木料制成的,空气里浮着清淡的芬芳,过一会儿就隐了气息
这条街也就半丈宽,又被一些盖上布料的众多小摊占了些许地方,这时节,东方天边也就刚刚露点光出来,街面没几个行人,否则就越发显得拥挤了
不远处就是小桥河流,青苔点缀木栏,白墙衬着清澈见底的流水,栉比鳞次的沿街屋舍间隔栽种有繁茂的绿树,偶尔有鸟鸣几声
景致极好,若在凡间当是数一数二
宁徵言心里极其疑惑,眼前一切在修士看来实在算不了什么,如果说这就是沧浪城,那么这座所谓圣城真是名不符实,但城外的阵法又做不得假,至少她现在体内还有暗伤隐隐作痛,那两个算计沧浪城的修士也还在后面
“让让,让让,这位姑娘,你可挡着小老儿的摊位喽!”
她就这样站着楞了一会了,后面就传来急躁的叫声宁徵言转身去看,果然自己正挡在一处煎饼铺子前面,这铺子本来就只有个空荡荡的架子,搭在不知哪户人家墙头盖了层布,外面筑了个大灶台,现在有个老头推了四轮的小车,要将车上的铁锅等物安放过来
默不作声地让开了道,宁徵言忍不住问:“老人家,请问这里是沧浪城吗?”
卖煎饼的老头麻溜儿端下铁锅,不抬头地应道:“什么沧浪城?听都没听说过,这里是东阳江郡的建丰城”
“建丰城?”
这次连小蛇都忍不住探出脑袋反问了声,大约是听到有陌生的声音,煎饼老头抬眼想要说话,看到小蛇的时候脸色都变了,哆哆嗦嗦地说:“这……姑娘你怎么将毒物带身上……”
宁徵言有极其不妙的预感,她刚想阻止小蛇,小蛇就已经气愤地嚷嚷开了:“什么毒物,好没眼力见儿,竟将小爷与那种没开灵智的蠢货混为一谈!”
老头呆呆地看了她很久,突然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妖怪啊——”
小蛇被他吓了一跳,闪电般缩回去,宁徵言脑子炸了下,急忙趁着事态没闹大的时候运起遁法离开
离开前,她特意向来路望了眼,那方向却是间不知道荒废了多久的空院子,哪里有什么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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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神意光彻玄机显
本想在沧浪城好好打探中洲上的事,却不料遇上的都是凡人,宁徵言又在城内晃荡了阵子,这才终于死心,认定了这地方就是普通俗世,并没有半个修士存在
为今之计,只有先行疗伤,再往别的地方走走看
一阵风似地出了这莫名其妙的建丰城,宁徵言直往城外深山老林处走,没多久就望见足足有数百丈远的崇山峻岭,到处长满了松柏野藤,却不见半条路径通达云雾缭绕的岭头,山脚只有几户人家靠山泉水汇成的深潭打鱼维生,屋外还挂着湿漉漉的渔网
她估摸着山上应该人迹罕至,适合藏身,随即遁入林中
“如此洞府,看起来却不像个天然生成”
借助法术上下寻觅一圈,宁徵言已经将这山岭摸索个遍,同时也找到了一处山明水秀的所在,正是在山岭高处一截断崖后的山洞,洞前有岩石天然削成的平坦空地,遍栽奇花异草,旁边挂着亮晶晶的水瀑,最难得的是外面全然被深碧茂盛的树林封锁,若非桃妖遁法,绝计不能发现这片小天地
只是她还抱有几分疑惑,怎么看这山洞都像是有主之物
小蛇和她相处日久,听得出话中迟疑,忍不住出言嘲笑道:“天地之间千奇百怪,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再说了,即便这山洞曾经有人居住整修,如今也是空着的,你不去赚莫非还能够找到第二个好地方不成?修行之途岂能胆小怕事”
“我只感叹一句,倒引出你那么多话,若这山洞真是有主的,现在先打个底稿,好过日后猝不及防被寻上门来”
宁徵言进了山洞看见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一张石床外再无他物,心里知道小蛇是说对了,这里当真是个废弃的洞府,只是口头还不服输
她又反复探查了几次,统统一无所获,这才定下心来,坐在石床上调息许久,疗养伤势
再次入定内观,宁徵言“看到”自己体内多了不少阴影,交错在经脉骨骼血肉间,随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默运功法,指挥体内元气自行转动疗伤
一来沧浪城那座阵法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打断了她的遁法,二来锦开千步这一法术本就是由法器期华簪所驱动,大部分反噬都在法器上,宁徵言承担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因此调养了没多久,她体内暗伤便彻底痊愈
说是没多久,其实也过去了十多天,宁徵言完全收功后,不免想起沧浪城里的怪异景象来
“云泓,你说我二人身处的天地,到底是真实的,还是阵法虚拟而成?”
“以你我的修为眼力,哪里看得出来”小蛇难得的没有卖弄见识,沉思着说,“从那两个修士拦截的势头来看,沧浪城的城门应该是真的,但我们是否当真进了城,还需两说,听说大神通的修士有的是手段教你须臾是人,须臾成鬼,生死真假都在一线间,仙人镇守的地方就更让人摸不清楚”
说到这事,宁徵言忽然想起她之前一直困扰的境界划分问题,当初她在大旻国的时候,修士里什么真人仙人叫得乱纷纷的,后来到了南疆拜师,楚无忧铁了心让她修炼两仪氤氲诀,不肯提前说这些,免得她一门心思惦记自己实力高低
现在得了两仪心法,不如看看那上面有没有提示
“我身上伤势都痊愈了,先从这点入手推敲吧”自从真正悟了道之后,她心思越发灵敏,拿出竹书说,“再看看这功法传承可有线索”
小蛇显然和她想到一处去,连连点头赞同
竹书看起来不打眼,然而宁徵言刚翻开第一页,顿时熠熠光辉自她手中冲天而起,好似烈焰浇油,怒涛拍岸,隐约有悠扬动听的乐声回荡,将整座山洞都淹没尽了,视野里只有点点祥和的光芒,交织汇集成海,差一点将她神魂也给冲击得散开
好在这声势不久便散了,没有传到外面去,宁徵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定神去看竹页,不由吃了一惊
眼前哪里是什么粗糙的竹简,压根就是篇宛若天边云霞水中织锦般飘浮不定的天书!
那上面一个个文字她都不识得,却看起来熟悉得不得了,笔锋灵动,虬结蟠曲,单是看形象就知道应该是什么内容,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只觉得无数意蕴飞快掠过,只从前后左右联系起来,仅余下一点真意,宛若龙蛇游走一气呵成,须通读下来才能够解得
这一看,让宁徵言看了个如痴如醉
原来这两仪心法却是玉明祁成仙之后写就的,和他在凡间留下的星旋空传承不同,乃是真正揭晓玄妙,通达大道的功法,开篇就点破了万物的宗旨,阴阳的变化,如日月升落,生老病死都写得清清楚楚,然后从自家功法的境界着手,径直点明当中关隘和环节,偏偏又不能形诸于文字,只能这样一气阅览下来,才能够在脑海里形成大概的意识
她越是看,越是心头透亮
和自己的入道经历相印证,宁徵言觉得当初她没感悟错,那法器里环环相扣的都是道法衍生的法术,天地间变化不息的也是如此,只不过人法地,地法天,道法自然,天地就是大道形成,人从天地间习得各种神通,一举一动莫不如是,法术也就是道法的运用之一
所以有些法器可以自成天地,盖因为天地本就是法器出现的根源
人本身就是天地间的生物,五脏六腑三魂七魄无不有所对应,因此修炼本就是祭练自身的法门
法器和法器不同,天地和天地不同,譬如三千小世界,人和人之间的修炼方式也就有所不同,但起手的时候总有相似处,那就是筑基
人若要修仙,率先得像个人
非是七劳五伤浑浑噩噩的凡人,而是与天地相对应,五脏六腑三魂七魄什么的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人,一丝病根子都不能留,这个阶段,大伙儿一般称为筑基,时间花费越短,证明这个人根基越好两仪心法分了男女不同的功法,她那个阶段就是坤基境界,仗着从小的底子和三年历练,在入定成槁木枯石后用一年时间就过去了
随后就是各家功法不同而划出的境界,有的注重神魂多点,依照阳神出窍来划分,有的注重肉身多点,就按引气阶段划分
谁要是照自家功法去打量对手,奔死得很难看
饶是在看功法,宁徵言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可不就是落了这个窠臼里,还指望着看清敌手实力好应对,实际上修士们个个手段百出,斗法时真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阴死的
好在修炼有成的修士们也觉得这法子繁琐,格外用了其他手段来标注境界,免得自家弟子出门不看风向,莫名其妙的就陨落了
修士之上,第一个境界就是真人!
这个标注实在是……宁徵言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真人什么的难道不是凡俗间对修士的尊称之一吗?
看下去之后,她发现自己委实是冤枉了提出这个划分的人
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说到真意,宁徵言只是按照前世看过的典籍来作个注脚,这天书却让人看了就明白,再往上还有仙人神人圣人三种境界,都是按照对道法的掌握不同来划分的期间功法还提到,同一境界内可互有胜败,不同境界那就只有上对下的碾压了,举的几个例子让宁徵言看得眼都晕了也没看出什么来
算了,反正能够记住就好,她现在连真人的边都没摸到,谈不上对更高境界的揣摩,宁徵言就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不觉间就翻到了末尾,她双手合起书页,天书又恢复成黯淡无光的竹书
思量再三,宁徵言恭恭敬敬地将竹书放在合适的方位上,拜了三拜
这拜法和方位也有讲究,从礼法上讲是尊奉传法为师之意,但实际上还不止如此,功利点说,一来是为了不开罪那位行踪不明的仙人玉明祁,二来是为了对自己本心做个确认,若是稍有怠慢,当下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日子越过越久,这点怠慢在心里终究会滋长壮大,好点的化作心魔,差点的就直接成了修炼途中的劫难
宁徵言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修士发誓必须要言出必行,因为他们的话都是对自己说的,没应诺就是对不起自己,早晚都得栽在这个上面
其实这样也不错
想起上辈子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嘴角有一丝嘲讽笑意,许多利用别人谋求利益的人看似风光,其实早就对不起自己了,光是耗损的精神气就是现世报,下场如何端得看个人根基,若是下场好的,想想他凭借那根基原来可以取到的成就,两下比较起来也是得不偿失
可惜许多三千小世界都断了修炼的根源,俗世富贵就是巅峰,再继续下去只能沦为魔域,万魔丛生,弱肉强食,只为了争夺极其有限的生存资源
那就是道法衰败,天地即将崩溃的前兆
忽然脑中剧痛,宁徵言察觉自己神气衰弱到了极点,明白这是看完天书的损耗,急忙运转功法调息,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完毕她入定醒来后顾不上和小蛇说话,一个闪身进了许久未见的诸世万劫令
84、天罗地网锁孽狱
往日的诸世万劫小世界里,天幕如墨,漫山遍野都是繁复的雪白花木,别有一番静谧滋味,宁徵言现在见到的景致却是七零八落,破败的天地任凭无数银白锁链一层层纵横贯穿,交错成难以分辨的纹路,底下山脉宛若许多绯红的伤痕错落烙下,再无草木滋生,唯有打破了霜雪般的漫天花瓣到处飘荡
一旦落下,就再也不见踪影,于虚空中又生出新的花瓣来,生生不息,永无尽头,看久了,令人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夕
任由空寂弥漫,宁徵言踏上光秃秃的血色山头,走向魔主戡分神所在的地方
这件魔器与她神魂相连,内里局势自然在她脑海里一览无遗依据浮现在眼前的画面,宁徵言在天地中央的荒芜旷野之上见到了那道虚影
这分神还是老样子,黑衣,披发,傲然得像是全天下都不放在他眼里,哪怕是那些锁链尽数从他身躯上下左右穿透过去,面上依旧半点波动也没有,一双吊梢眼冷飕飕地望着她
“我来告知你一声,今后我就要学炼器了,待这魔器炼化,想必你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宁徵言心平气和地回望过去,“原本我还担忧你发现异状,会有什么动作,看来竟是不必”
魔主戡分神有些疲惫似地眯起了眼睛,点头道:“是他后手”
“不错”
澜若在禁地里炼制令牌,大约就是为了封住里面的魔气,镇压这魔头想到面前这个害得自己九死一生,历尽艰辛的罪魁祸首就要彻底消失,宁徵言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论实力也好,运气也好,你我之间胜败已定千年前的妖魔之主,不过如此”
昔日古仙陵中,她在这妖魔面前如同蝼蚁,到了凡俗更是被当做棋子,处处受他摆布而不自知,如今险胜一筹,两人的地位顿时反了过来,宁徵言心里却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欢喜
她运气于指,在合起的双眼上一抹,口中念动法诀
“华精茔明,流盼无穷,降以光辉,解滞豁怀,人间万事尽观知!”
随着唇间一声轻喝,宁徵言只觉得瞳孔一片清凉,透过无边无际的光华看过去,种种景致暴露无遗
那魔主戡分神当年散为黑色火焰,由其烟气化作的天空却是无尽阴狭恶毒的念头形成,千丝万缕尽是些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的苦恼缠绕成团,化作一个个巨大的漩涡,深不见底地似乎要将人吞噬进去!
陆地则是灰蒙蒙的死气堆积出来,泥泞般教人脱不来身,只想就此沉陷下去
她往下看去,只见绯红若桃花流纹的山脉却是数不尽的血肉残肢,湿答答,软绵绵,暗红得令人头晕目眩,到处有碎骨头白惨惨Сhā着,不时有个把人头冒在外面,张大了嘴巴,不断痛苦呻吟,哭诉自己凄惨死法
“好惨艾好惨艾我活生生病死在床上,生前没个儿女,死后还要被老鼠啃啊……”
“老天冤枉我,教我上了刑超领受那千刀万剐,留个脑袋活受罪,哎呀,莫踩那团肉酱,说不定就有我那可怜的身子哪!”
发现那人头是朝自己叫喊,宁徵言并没有挪动脚步——横竖来了无数次,谁知道她究竟踏过多少人的尸身
她又看天空中飘荡的花瓣
片片晶莹透亮,内里浮光掠影的都是许多记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都是尸山血河中生出的点点残魂,留着他们一世眷念迷惘悲欢,不好不坏,不上不下,化作飞雪霜花般盘旋徘徊,如泣如诉
青日悬在空中,乃是无数生灵的精气化作实质,流光溢彩,浑然炼成了一团,维系着这片天地
紫月落入地底,勾走了这些魂魄里的神气,清辉潺潺格外灵动,令天地亦生出几分自然而然的灵性
便如外面的世界般,日光赋予精气,也就是众生性命,月光代替五行赋予了生灵们的神气秉性,魔念无穷,哀苦无尽就成了元气,三气合一,自成躯壳灵智,再假以时日,此处一定会多出不少新生的妖魔
至于南方那片金色后,宁徵言至今都没能触碰到,包括天幕中的万千碎星也是如此,大约是妖魔诞生后才会有所变化
看到这一切,她才懂了往日小蛇为什么死也不肯进来,它说得实在太客气了,这里分明是吓杀人的十八层地狱!
要炼器就就要先了解器物的本质,宁徵言从两仪心法竹书里得到了炼器的法门,便想要进来看个真切,然而真相却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沉吟良久,道:“我给你一线生机”
耳边传来低低嗤笑声
“这诸世万劫令是你本身所化,你助我炼化了此物,我可留下你一点神识,能够重新修炼”宁徵言就当做听不见,平静异常说出匪夷所思的话语,“但你必须立下誓言,从今往后弃魔入道,一旦再度成魔,即刻灰飞烟灭,天地间再无痕迹”
整个诸世万劫小世界震荡片刻,又恢复了原状
血海肉山堆积成的旷野中,那些悬挂在空中的狰狞锁链却是无边流光化成玄奥的图纹,宛若清泉般散发出一尘不染的气息,灿烂若银,徐徐洗涤魔气
一清一浊,交界分明
被困锁在中央的只有一抹虚渺分神,周围黑雾缭绕,唯有一双深黯似灰烬的眼眸闪动点点光芒,如同里面埋着燃烧的火焰
“吾为何听从一介背信弃义的修士”
明白他这是要算当初在通天长路时候被出卖的老账,宁徵言懒得计较,她直视分神双眼,毫不犹豫地点破那隐藏极深的执念:“你还想见凤寰,对不对,我将你与她送作伴去”
言辞之间,溢出刀子般锋利伤人的杀意!
她要留下魔主戡分神,就是为了牵制云宗和不知道会不会苏醒过来的凤寰古仙,若那古仙果然想要夺舍她和雪烟的身躯,宁徵言不介意让这个纠缠千年的孽障去她身边,只是想拿捏这分神,必须让他脱离妖魔的身份,牢牢掌握在手心才好
虚影微微颔首
“吾应此誓言,汝亦不可违背许诺”
他答应得这样痛快,反而让宁徵言心怀疑惑,但她不会轻易将心思表露在面上,收了法术,又商谈了几句今后炼器的手法,便离开这魔气熏天的丑恶世界,回到山洞中
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宁徵言一时觉得光秃秃的石壁都可爱起来,然而外面夜色中却传来呼喝声,令她愕然
“我不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趴在洞口看热闹的小蛇急忙让她别吵:“快藏起来,那几个正闹得不可开交,要争我们这山洞哩”
它提醒得太晚,洞里多出个人来的异状已经被发现了
“妖孽!这洞府明明是我那未谋面的师父留给我兄弟二人,怎容你们去占!”
“飞禽走兽还想要成仙?笑死人了!”
山洞外的空地上,两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正指着对面你一句我一句乱骂,都穿着灰色直袍,发髻系了布带,面孔俊朗,很是整齐精神,大点的那个手里攥着一把符箓,小点的怀里吃力地抱着柄木剑,一付气势汹汹的涅
对面是三名女子,一水儿的粉面桃腮,婀娜动人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样子,穿桃红袄子,生得柔媚入骨,最大的约莫二十四五,神态温柔,相貌又格外秀美,唯眼波顾盼,有勾魂摄魄之意中间的涅就二十出头,颜色当真是灿若宝珠,一举一动无不风情万种,拉住了秀美女子的衣袖道:“轻羽姐姐,莫要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我们还是尽快收了洞府,可不能让人坐收渔翁之利呀”
她盈盈一笑,秋波流转,正落在山洞中刚从魔器出来的宁徵言身上
已经将整篇心法牢牢记在心头的宁徵言如今眼光毒辣,一眼看出那两个少年是刚入门的修士,体内神气充沛,带着三分稚气,若是论真实年龄,估计也就和外表差不多,而那三个女子看似风华正茂,实际上是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妖精鬼怪
凡是修炼而成人形的,只要功夫不深,总会有几处微妙的不协调,稍见过世面的凡人都看得出来修士则还要看对方流露出来的气息,人身有人身的气息,万物有万物的气息,若是修炼过,那气息无非是依照境界高低越发精纯,通达天地,除非是成为仙人,才可以任意改换过来
这三妖自然还未成仙,否则也不会来抢夺洞府了
“好大胆子,敢在我耳边呱噪”
她看出自己实力远胜于这些乱七八糟的来客,自然不会客气,立在黑黢黢的岩洞中拔出剑,清洌的金铁声传了老远
“你们几个都留下吧!”
洞外空地的数人压根就没能反应,只见到夜幕下一抹流光掠出,迅若闪电,气势澎湃若奔雷,直往自己面门袭来,眼中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浑然不知性命还在否,真个是惊得魂飞魄散饶那三妖闪躲得快,身上也多多少少挂了彩,直觉地就要出招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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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辨气寻迹三妖伏
“老天在上,这又是什么妖怪啊……看招!”
三妖还未出手,那旁边稍微年长些的少年眼见洞中剑出,一个哆嗦就将手里的大把符箓全数洒出去,这下可热闹了,半空中有闪电,有雷鸣,还有火焰冰锥都搅合到一起,旁边他弟弟惊叫道:“哥哥哎,这可是咱们费尽功夫才画出来的符,你倒是别一下子就用光了啊”zxSm
“啰嗦!”他哥哥面子挂不赚索性一把抢过他怀中桃木剑,举在手中比比划划,“保不住洞府,还要符箓干嘛,你哥这是物尽其用!”
两人吵闹的时候,剑风早已掠过平地,追击三妖而去
三妖中领头的轻羽现在可是恨死那哥俩了,她本是山中妖魅,一次无意间看到了这兄弟两个进山来,大的叫做张白弦,小的那个叫做张英风,一个劲地说遇到仙人,被赐予洞府的事,这才动了心思,想要先下手为强
都是因为半途中有事耽搁,她才和这两个撞到一起,又碰到山洞里这个二话不说痛下杀手的煞星,想要逃跑的时候,偏偏那张白弦心慌意乱下扔了大把符箓,扰乱了方圆十里的阴阳五行,教她使不出天生的法术神通,只得凭借化形出来的人身匆忙逃跑
“哪里逃!”
宁徵言早就想找几个修士问问此地的情况,岂容到手的活口就这样逃跑倾城剑掠出之际,她已纵身跟随其后,三两下就追上了还未跑远的轻羽
不等这妖讨饶,宁徵言一把擒下她,敲晕了扔回山洞前面
余下二妖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远远地穿梭在山林中,没在荆棘藤蔓中看不清身形宁徵言却不需要单纯用眼睛来看,她闭上双目,以神魂感应,清清楚楚发现了周围山势有两道鲜明异常的浓烈气息
这算是追踪妖气以降妖除魔的高人行径了吧?宁徵言心里忽然冒出个古怪念头
早先在宁家看话本打发时间的日子里,她看过不少对妖气的描述,但自己真遇到了,却发现没一个说对了,哪里有什么颜色都是黑的,气味都是臭的,生怕人认不出来的妖气,跟同一个作坊出产的般,就差在头顶写个名字等人去发现
拿她感应到的两道气息来说,和寻常人并没有差太多,而且各不相同,但都有十分强烈的特质,隐隐约约的难以言喻
这些想法不过是一闪念间,发现了两妖行踪,宁徵言仗剑直往东面,恰巧赶上了好戏——刚才说话那妖正慌慌张张跑路,却一个跟头跌进山坡的沟坎中
作妖怪笨成这样,她几乎都要不好意思下手了
宁徵言摇摇头,伸手提了这笨妖出来,掐了遁法回去,将她和山洞前头昏迷的轻羽扔作一堆,一块做梦去这时节,符箓的效力过去了,四方一片平静,五行各自归位,她便望见那红衣小妖在远处施法的波动
这时候施法,不是逃更远就是要反击报复,无论哪种情况宁徵言都不打算让它发生,她于是抬起剑来,往那小妖方面的虚空斩去
生死剑意!
不同于披径棘的金铁剑刃,亦不同于凝化劲气为光的剑芒,剑意更多的是斩却万物之意境
但见锋刃所向,草木尽皆飞快地从翠绿转为枯黄,枯黄又化作片片飞灰,岩石父窣窣崩裂成沙,散开之际显露出数不清的虫蚁干尸,更加可怕的是,这死寂的景致沿着一线,直直往红衣小妖袭去!
“啊——”远远传来惨叫声,随后有重物飞起坠地的声响
宁徵言意态从容地收了剑,踏步走了过去,一路看见剑意逐渐减弱,路上的草木从稀疏到浓密,到了地方后,满眼的树冠染成金黄,枯叶翩翩飞落,那红衣小妖正气息奄奄地躺在一从乱石间,头上身上都是污血,看上去煞是可怜
“这家伙倒是命大”小蛇赞了句,宁徵言也忍不住笑起来,同样将她拎回了山洞前
那张氏兄弟眼见山洞里出现的少女手段凶残,没几下就将三妖捉回来,更兼她显露的神通简直难以想象,早就不知所措看到她站定在地,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折腾人的法子,张英风鼓足了勇气,踏前一步喝道:“兀那妖怪,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却是宁徵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张英风只觉得入目的都是艳丽容光间那抹摄人煞气,话刚出半截就软了下来
张白弦急忙握着剑跳出来:“你别害我弟弟……这洞府让给你了好不好……”
“哟,被当成打家劫舍的强盗了,你可真不错,抓了妖怪就有人给你送住处来”小蛇缠在她手腕上,弯着身子笑得一抖一抖的,宁徵言不耐烦之余又有点哭笑不得,板了脸对那两兄弟说:“再胡说八道,教你们和这堆妖怪做伴去!”
想了想自己作为始终有些不妥,她简短地解释道:“我乃路过的修士,无意于洞府,只是在此暂且落脚,刚才被妖怪吵闹所扰,这才出手给她们点教训,且借你们这地方问些话,随后就走”
张氏兄弟还在半信半疑,宁徵言懒得管他们,一脚踢醒了那个轻羽
说起来,也是活该这妖倒霉,谁让只有她的名字被叫出来,让宁徵言给记住了呢逼供之下,轻羽不得已将洞府的事原原本本交代出来,让那两兄弟听得脸色难看之极,他们哪知道自己一进山就被盯上了
“呸,好个贼妖,竟敢在仙人洞府前作亏心事,这下招报应了吧”张白弦啐了一口
这是遇上她了,否则哪里来的报应?宁徵言暗自腹诽,却又想到,若不是仙人洞府,哪里会布置得这样幽静,也引不来自己,若说是洞府的关系,倒还真有几分道理,因果的事本来就很难说得清
逼问出轻羽实际上是山中柳树精,从来没有出过山,她便换了个妖来问,这次被点到的是让宁徵言记忆深刻的笨妖
“小女子名唤臻哥儿,本是建丰城中读书人家的一方画卷,因家中遭遇不幸,误被逐出府上,蒲柳弱质难寻生路,万幸遇见了洗月姐姐……”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眼神很是楚楚可怜地往那红衣小妖身上飘了飘,“蒙她青目,带我去寻轻羽姐姐,以谋求安身之处,因轻羽姐姐说此处有方仙人洞府,许有大机缘,我等才前来此处”
不愧是读书人家出来的,说话文绉绉得厉害,张氏兄弟听得牙帮子酸倒,宁徵言也好不到哪里去,皱了眉问:“你可是才成妖的?”
“前辈真是慧目,鄙陋小妖不敢诳言相欺,正是今年壬戌月成的妖”
张英风浑身难受,忍不住Сhā口道:“那你幻化成女子后,干嘛要用个男子的名,听起来就别扭,不如就叫阿臻算了”
“是是是,小妖见识浅爆不明人间风俗,万望小兄弟不弃教导……”
宁徵言看看这两个,心里暗叹,看来张氏兄弟果然没有开始修道,要知道名字不同于寻持句可比,张英风给了名字,就相当于给了对方一个身份,从此和这阿臻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未必会显露出来,但将来肯定对这一人一妖有所影响
她又单独问了洗月,见这红衣小妖性子倔强,便用了手段逼供,最后那妖还是熬不赚一五一十地说出根底,原来是山下河流的一头红鲤
“怪道这么倔,人家是跳龙门的货,想必平日里撞浪头都撞习惯了”宁徵言讲过鲤鱼跳龙门的事,小蛇看到红鲤就想了起来,忍不住带上几分取笑,说得那红鲤洗月一脸的不忿
问到这会儿,已经是月兔西坠,金乌东升
“这两妖留给你们处理,算是占用你们地界的酬劳,只是这阿臻我要带走,不枉刚才出手一趟”宁徵言看看天色,令那阿臻变回原形,拿了画卷在手中道,“话已问完,就此别过”
“哎,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张英风还是再问,却被张白弦一把拖赚眼睁睁看着那少女霎时不见
“别问了,她要是想说早就会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洞府”他心情复杂得一点都不亚于他弟弟,“她是修士,我们还是凡人,若是得了洞府,才能够像她那样神通广大,来去自如……是了,也不知道她带走那画妖作什么……”
宁徵言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张氏兄弟两人心头种了颗渴求修行的种子,还被认为是神通广大,她现在用遁法出了山林,正为阿臻头疼
“若是那轻羽就好了,要不然洗月也行,偏偏是这个阿臻……”
阿臻本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没想到那少女修士说,若是她能够将人带入建丰城就饶她一命,心里正高兴,化作画卷以神识传音,叽叽喳喳说了许多恭维话,几乎将古往今籍上能说的都说了,宁徵言只觉得手里这个画卷完全化成了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好不容易令她闭嘴,宁徵言加快脚步,总算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进了城记起上次在这里闹出的乱子,她用幻术遮掩了面目,依然是平平无奇的容貌
这一幻化却是歪打正着,省去许多麻烦
原来自从她出城之后,这建丰城就传开了谣言,越来越离谱,最后说是有蛇妖化作妖艳女子到处祸害好人家,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这不,前些天赵府就出事了,他家公子被蛇妖害死,那妖怪还化作公子的样子,幸亏被游历到这里来的老神仙识破,可惜蛇妖太狡猾了,居然逃了出去,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被害”
宁徵言如今坐在客栈二楼临街的桌子旁,以她耳力,自然将底下大堂发生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
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蛇妖和所谓“老神仙”的事
“这城里哪来的蛇妖,无非是欺世盗名之徒,骗得愚昧世人深信不疑而已”想到谣言主角是以自己和小蛇为原型,宁徵言心中分外不悦,她打探了消息,知道这建丰城是属于华严王朝十三个郡里的一座小城,外面除了华严王朝外,还有其余七个王朝,全然没有大旻国的半丝影子,本就有些焦躁,这下更是按捺不赚打算先戳破了那老神仙的骗子面目再说
她和藏在衣袖里的小蛇说话,旁边却有人接口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随着清脆的声音,邻桌的一名女孩瞪了过来,看衣着涅应当是中等人家出来的,语气却刻薄得很,“得罪了神仙,恐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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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魂兮归来泛沧浪
宁徵言没有搭理她,倒不是心怀宽广,而是看出那女孩双目无神,眼白浑浊暗黄,黑瞳仁里夹杂一丝暗红,分明是神智被迷的迹象
再看和她同坐一桌的人,有几个也是这样的神态似乎被这场争执吸引,他们慢慢扭过头来,口中喃喃着什么神仙降罪之类的诅咒,目中闪过凶光zee
二楼本就人少,如此一来,氛围陡然变得冰冷诡异
宁徵言稳坐不动,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没想到城中刚刚探查完毕,线索就自动送上门了假扮高人骗人只是凡俗手法,但能够迷惑那么多人信奉,却是修士的手段
她慢慢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付了茶钱,拉低了头上的斗笠走下楼去,背后还隐约听到一声轻哼,“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没有暴起伤人,看来被迷惑的程度还不深,她想
宁徵言这次入建丰城时听取了那画妖的提议,装扮成山上的采药人,一顶斗笠,一身补丁叠补丁的布衣遮掩了大半身形面容,再加上幻术稍稍改变了五官,除了修士,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她在山上随意找了几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采了药草,转手就卖了不少银钱,也因此在城内盘桓许久,打探得不少消息
“你就这样走了,怎么也不擒下那几个人问个清楚”一离开凡人的视线,小蛇就急匆匆地念叨起来
“我自有计较”
宁徵言摇摇头,和这些神志不清的人没什么好说,与其贸然出手,打草惊蛇,不如先解决了画妖的事,阿臻说话不清不楚,却透出许多疑点,她有种预感,或许,这些疑点和那位所谓的老神仙也有不少关联
根据一路上的逼供,她很快就找到了阿臻出身的赵府
赵府是建丰城内数一数二的富户,却不是做生意起家,而是传承数百年的书香世家,历代族人不是做官就是教书,很有清贵之名,然而到了这一代,主家却只生了一个儿子,名唤臻哥儿,他就是阿臻原先的主人
“既然是他购了你这卷古画,日日焚香供奉,你为何又要谋害他性命,化作他的形貌?”
这时,她已经遁入赵府的后院,将那画妖放了出来
“阿臻没有谋害公子!”小妖慌慌张张地辩解,“公子意外落水身亡,老爷夫人日日垂泪,赵府的供奉令阿臻凝出灵智,阿臻岂能看着赵府就此衰败,落入旁人之手,不得已化作公子,本想着供奉二老终年……”
“这招数不是你想得出来的”宁徵言眉头一皱,想到这小妖在山上稀里糊涂的样子,立刻判定了这事儿别有内情,“说吧,是谁教你”
小蛇不怀好意地龇了龇牙,也不管对方会不会被它吓到
阿臻瘪瘪嫣红的唇,声音低得蝇蚊一般:“是,是有位前辈教导阿臻……”
原来这阿臻本是一卷前朝的古画,后来被赵臻购入府中,他将画卷挂在书房中,日日焚香观望,竟然因此让画卷本身凝出一丝灵智,成了现在的小妖阿臻,那时她并没有太多杂念,只是按照本能修行忽然有一天,赵臻看了很久的画,大叫一声奔出书房跳入荷花池中,等到家里的仆役听到声响赶来救人,已经来不及了
阿臻早在赵臻跳水的时候就显出身形,想要将他拉上来,可她当时只有神识,没有实体,只能急得在池边团团转
这个时候,偏巧有人来了
“……赵臻之死是他命数使然,你是妖,他是人,何必牵挂在心?”
“为什么不该?”
“人与妖属于非类,他若知道你成了妖,必然焚毁画卷,你应该感谢他发狂而死才对”
“可是……若无公子,世上岂能有我?”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造就了你,你若是真有愧疚之情,那就担负起他的责任,照顾他的家人,也为自己谋取个人世间的落脚之地吧”
一番话下来,阿臻豁然开朗,又蒙那人的帮助以神识炼化原身,获得实体,用天赋神通化作赵臻涅进了赵府
问题是她来的时机不巧,那时赵臻的尸身还停在灵堂里,赵府二老乍看到个和自己儿子一模一样的人,当场就晕倒了阿臻又羞愧又害怕,连神通都忘记维系,直接用原貌逃出了城,又在山上遇到洗月轻羽二妖,这才栽到宁徵言这么个煞星的手上
“那人长得什么样子?”宁徵言听完了画妖由来,心里疑惑大作,赵臻莫名发狂,阿臻得人点拨,不管怎么看都有股子阴谋的味道
若不是这无知画妖初入人世,不明白人世里的规矩,恐怕这赵府今后的传承就要落到一只妖怪,乃至妖怪背后的那人手里
这种阴谋,是她前世所熟悉的,多半是为了谋夺什么东西
赵府有什么好谋夺的?
这个问题,阿臻答不上来,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沉吟不语,挥手让阿臻恢复成了画卷
这里是赵府修建的后院园林,在城内是难得的清幽之地,然而随着独子的丧命,到处都死气沉沉,尤其是而今暮色垂落,园子里寂静无声,唯独听到芭蕉叶飒飒,飞檐下六角风铃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忽然想到了什么,宁徵言微微仰着头看那些夕阳余晖中的风铃,一串串闪动铜光,清亮的声响此起彼伏,一时间热闹得很,然而落在空荡荡的房屋院落里,更添清冷
这一家子未免挂太多风铃了……
毕竟自古以来,风铃便有招鬼的说法
“赵府的灵堂还在吗?”她突兀地问了句,挂在腰间的画妖听到了,急忙用神识传音告知灵堂所在之地,城里的习俗是人死后烷七七四十九天,那灵堂必然还未撤除
宁徵言想了会儿,解除了幻术,抬步朝灵堂走去
楚无忧传授的幻术实际上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法术,只是他当时没有说出名称,任由她随意称呼这法术能够更改脸上肌肉骨骼的气息运转,从而造就另一付容貌,需要消耗不少精神
她估计着若自己推测无误,赵臻之死当真是阴谋,对方不可能在阿臻失败后就收手,一定还有后续的计划,只怕这计划已经在实行当中,那么,现在的赵府,很有可能危机四伏,即将迎来一场争斗
这种时刻,不能再浪费精神在无用的幻术上
如果估计错误,她也不介意让蛇妖现身的消息再传出去,从而引来那位声名赫赫的老神仙,正好探清对方的底数
“艾你是谁,为何在江府?!”
忽然有个端着水盆的丫鬟从走廊跑过来,乍看见院中多了个陌生的艳丽少女,惊叫了声盘在宁徵言手腕上的小蛇直起半条身子,冲她咧嘴一笑,那丫鬟白眼一翻就软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胆子真鞋小爷还有许多手段没使出来”小蛇怏怏地嘀咕了句
宁徵言恍若未闻,望向前方挂满了白幡的灵堂
赵府的灵堂设在最大的一处院子里,周围房屋尽皆雾气升腾,徐徐从门窗溢出来,火光都染成片片浅黄霞色,昏暗天幕下,只听到模模糊糊的苍老念诵声
“……魂兮归来,勿泛沧浪些”
“何桓徘徊,思罔四方些”
“东入皓门渡冥川些,冤魂白骨宆岐化归”
“命转幽司忘悲欢些”
“魂兮归来,勿泛沧浪些”
“何桓徘徊,思罔四方些”
“南往小渊观龙滩些,坟易市交魑魅混生”
“井错轮回厥定数些”
“魂兮归来,勿泛沧浪些”
“何桓徘徊,思罔四方些”
“西行壅阳炼赤狱些,刑量善恶阴戾闭封”
“神化齑粉堕永劫些”
听到词句里沧浪二字的时候,宁徵言顿时停下脚步,心中惊疑不定
大旻国同样有为死者或者受惊吓的人招魂的风俗,认为人的魂魄受惊后会脱离身躯,必须让亲人呼唤,回到身躯中,死后魂魄也需要专门的人指引上天,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然而沧浪两个字,正好落到她的心事上
建丰城是在她踏入沧浪城城门后出现的,如今的招魂曲为何又会出现毫无关系的沧浪两个字?
“……魂兮归来,勿泛沧浪些”
“北登天关些鸾凤飞翔,百步一楼些宫阁观榭,散仙扶舆些地祗传书……”
最后一段絮絮叨叨地描述了许多天上景象,劝游魂不要迷恋神灵们的奢华喜乐,早日归家,以免父母担忧,好容易等到曲调终结,余音袅袅,窗纸上忽然映出一道身影,似乎是刚刚从床上坐起,呜呜地吐出一口长气
只是一瞬间,宁徵言便感觉到房中多出道诡异的气息,绝非活物,亦不是人类
“不好,是妖魂附体!”
小蛇忽然大叫起来
附体的事在凡俗间时常有流传,有人死了没几天又活转来,却是性情大变,自称另一个人,这个被称作借尸还魂,大多是新死的鬼魂无意间附在这尚有热气的尸体上,获得新生,他们的下场各异,有的不多时又死了,有的则按照新的身份活了很长时间,然而妖魂附体却有所不同
人有三魂七魄,而妖精鬼魅则无魂魄,仅有一抹神识存在,但某些妖怪却可以将自己神识分化,伪成魂魄潜入人体
这是得不偿失的事
魂魄和识神元神不同,不过是主宰人这个躯壳之物识神退而元神出,修成神魂之后可以洞察万物,再进一步则是神识,宁徵言直到现在进入空明境界都还是神魂,妖类经历千百年磨难以灵智成神识,然后才能够掌控原身,慢慢炼化出相当于修炼过后的人体,根本无需经过神魂一途,要将神识打成三魂七魄,麻烦不小损耗更是不少,因此很少有妖类会这样做,除非……
“果然还是阴谋”宁徵言点头道,随即一手提剑,一手推开房门闯进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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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一步一劫计连环
“你是什么人,竟敢毁本仙长的大阵!”
灵堂中传来一声喝问,里面站着个手持白幡的灰袍老道,须发飘飘,通体的仙风道骨,满脸却是惊慌至极的神色,十分破坏形象他身边安放了一座八卦形状的法坛,上面点燃了许多灯烛,那些火焰一半是赤红色,一半是青白色,一红一青截然不同的火光交织,将整间灵堂照映得妖冶无比
紧闭的大门轰然掀开,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形自夜雾中浮现,随后就感觉到颈项一凉
“报上姓名来历,将你全盘计划一一说出,饶你不死”陌生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透出一股彻骨的冷冽
老道心中大骇,自己压根就没发现自己是怎么被人制住的,对方到底是妖是鬼,竟然有这样的手段,但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了
“饶命饶命啊贫道太清,一直居住在东阳江郡的平都道观,平时都给人算命为生,今日乃是被妖物胁迫,不得不助纣为虐”这太清老道却是个见风使舵惯了的,当即就跪下来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就连他从小偷鸡摸狗当混混的事都一股脑倒出来,反而是为何被妖物胁迫说得含含糊糊,宁徵言听得不耐烦,手中靳里紧了紧,喝道:“凭你也敢号作太清?快将如何谋害赵府一事说出!”
不料,这时候从灵堂后方传来一道略有些虚弱,却异常平静从容的话语
“姑娘既然有兴趣,不如来问在下这妖物……你破得了颠倒阴阳的通冥阵,可能够破这屋中的黄泉阵?”
宁徵言微微吃了一惊
灵堂后面被一扇白屏风隔开,放着同的棺材,里面说话的想必就是刚刚附体赵臻的妖魂了将神识分化成三魂七魄后,想要完全操纵人体殊为不易,它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恢复行动,这完全出乎她和小蛇的预料
“通冥……黄泉?”她念着这两个名字,半是推敲地问道,“看来这是个彼此关联的阵中阵了,阁下却不像是寻除物”
早在步入这院落的同时,宁徵言就知道自己落入阵法之中,这地方不知被何人布置,到处都是阴气滚滚,从而造成了灰白雾气四处流溢的奇景,寻常人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侥幸离开,也会大病一场
她不通阵法,只知道一点,世间阵法都是借用五行元气而成,只要破坏阵法运行时的平衡,陷入了天大的阵法也可以脱身
道理人人都懂,但普通的修士哪里有这般庞大元气,可以抵得过天地之力?唯独宁徵言身上有千年桃妖以一生修为灌注的法器期华簪,又有来自古仙凤寰,号称万火之源的九天玄火能够做到,好在这阵法并不是太厉害,她刚引出期华簪内大半元气,便令院落里的阵法分崩离析,想到这点,她并不是很在意对方说的黄泉阵
一力破百会,不过如此
“呵呵……多谢姑娘夸奖,在下惭愧,偶有涉猎阵法之道罢了”灵堂后方又传来父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从床上吃力坐起
此刻,院落外的阴气烟雾渐渐散去,在空中打着一个个旋儿,卷起了屋里挂着的素白纱幔,烛火也随之摇摆不定,青白光芒黯淡许多,反而是赤焰蓬然升腾,险些燎着了法坛上竖立的各式器皿
白屏风上映出一道人影,高高瘦瘦,身上披的衣衫又过于宽大,被风吹得猎猎飘荡,看起来简直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
宁徵言凝神望去,同时手腕一转,将长剑横在面前太清老道趁机连滚带爬奔到角落里,暗暗祈祷这两个打起来的时候不要伤及无辜
就在他心惊胆战的不断念诵神号时,“赵臻”终于走了出来
这位惨遭不幸的赵府公子却是年纪轻轻,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相貌过于秀气而显得有些柔弱,唯有一双眼瞳泠泠生光,目光扫来时如同秋日澄水微澜,说不出的清透灵动,分明就不是人类能有
“此人意外身亡,我散去一身神通,化魂魄而入体,已是凡人”那妖物道,“姑娘虽然是修士,却不能滥杀无辜”
以阵法威胁,又用凡人身份逼迫,这妖物的心智倒不错,宁徵言暗暗思忖,口中却问:“照这么说,你扰乱人间,我还杀不得你?”
“凡事皆有因果,赵臻自寻死路,在下这样作为,却是救了赵府一大家子”妖物慢慢说着,忽然抬手虚虚往下一按!
顿时屋子里旋风刮起,飞快灭了灯烛,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号声从地下响起,无数双惨白僵硬的肢体在黑暗里冒出来,胡乱挥动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宁徵言自从看过了诸世万劫令的真面目,哪里会被这场面吓到,她连眼皮也懒得动一下,心念一动,期华簪浮现在身前,通体发出盈盈青光,笼罩了整间屋子
这青光就是乙木元气所凝的精华,主宰生发之力,对人大有好处,但对鬼魂之类就近乎毒药了
何况她一口气全数驱使出来,令灵堂里的阵法吸纳不及,运转得越发迟缓,最终轰隆声连续响起,却是几处设阵的法器纷纷爆裂,炸起许多沙石,而屋中的异象也就一瞬间消散了,再看那“赵臻”已经跌倒在地面上,半幅头发披散下来,十足十地狼狈相
“我只问你两件事”宁徵言走了几步到他面前,俯视着说,“第一,你是如何设计的赵府,为什么要这样做,第二,这招魂的法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若是交代得让我满意,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赵臻”抬起头来,愣了下,随即苦笑道:“若说不信,想必姑娘有许多手段教在下零碎受苦,在下愿将一切告知,只求换个奴役之身,做碰马”
“随你”
宁徵言并不在意一介妖物的性命,她只想弄清楚沧浪二字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妖物自作聪明,她也不会好心提醒,免得又被怀疑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
“还请主人将那画妖原身展开一看”
那妖物倒也乖觉,嘴巴上认了主子,又将自家谋划说出来宁徵言将画卷铺在桌上,见那上面画着一位漫步花丛的美貌少女,形貌和阿臻一般无二,心里已经恍然了几分
物老成精,阿臻这画是名家手笔,又经历许多年,早已有了灵性,却将赵臻的一缕情丝惹动赵臻买下画卷后日日对着画中美人思念不已,却浑然不晓画卷因这思慕而开启灵智,成妖成怪
那妖物本是建丰城内久居的老妖,发现这赵府妖气冲天,一时好奇前来打探,察觉此事后就动了几分心思,偷偷潜伏在此推波助澜,他本想让那赵臻病死,不料对方困于情念,一时想不开就跳水自杀了,后来帮助阿臻是为了将这赵府掌握在手中,以便日后购买几个孩童,延续赵府的香火供奉他修行,至于后来的意外却是意料不到,只好迷惑了个凡人老道,造出威势让赵府请他为自家儿子招魂,此后得人身修行,比兽身快捷许多
“那你将来有何打算?”宁徵言问得漫不经心,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这番解释看上去天衣无缝,实际上破绽百出,她估计这妖物还有后手,如今不过是迷惑自家,索性将计就计
“身为凡人,当是肩负起凡人职责,供奉二老终年”妖物答得很是恭敬
“嗯,那招魂又是怎么回事?”
宁徵言顺势问起了她最关心的事
“这是那老道自家的门道,在下之前并未理会得,若是主人要知道,在下立刻唤他说来”看到那晕倒在角落人事不知的太清老道,“赵臻”知道自己逃不过这差遣,勉强站起来,去将那老道弄醒
一番鸡飞狗跳后,得到的答案让宁徵言很有几分无奈,原来那招魂词乃是到处通行的,至于那沧浪两个字嵌在其中,早就是约定俗成,谁都不知道原因的事了
“罢了,罢了,却是我想的不对”她暗自叹口气,忽然又振奋起来,“不过,如此看来,这里的凡俗果然和沧浪城有关系,今后打探也算有了方向”
这几句是对小蛇说的,小蛇点头道:“正是,依小爷看,先去将那什么破烂道观翻一翻,多半会有头绪”
宁徵言不答话,只是拿眼看着它
“你这是什么眼神,莫非嫌小爷说的不对?”小蛇被盯得毛骨悚然,气冲冲地顶了句
她摇头道:“没事,只是我刚刚才想到——云泓,你是不是不愿沾染因果?”
小蛇哑然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一直都不愿和其他人打交道,我本以为是你性子疏懒,后来才觉得不对”宁徵言这时早已运起了韶华流景,教屋里的两个人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最近我看到一句话,‘凡人乃至妖物修行,有悖天道,天常假因果惩处之,名曰天劫’,可对?”
小蛇扭过头,却是默认了
这句话是天书,不对,两仪心法上明写的,宁徵言一开始没明白,后来联系到小蛇的某些举动言语,也就懂了
哪怕是按照前世的观点来看,这句话也颇有道理,人本只有百岁的寿命,想求长生,势必和原先的处境格格不入,从周围的亲朋好友到广阔的天下大势,无不会因此发生变化,而这变化又常常不为修士自己知道,从而带来意想不到的劫难,说是天意使然,倒也当得
“修行之路,当真是一步一劫”她再次长长叹口气
反观自身,所遇的劫难无不和修行有关,也算是个佐证了
撤去法术之前,宁徵言对小蛇说:“你有你自己修行的方式,我亦如此,不过,迎难而上也罢,避而远之也罢,我们如今横竖是在一条船上,许多事务必要先沟通好,否则徒然造成误会”
说完,她不等回答,就对那“赵臻”开口了:“你当初是想怎么处置那个老道?”
一晚上被吓得死去活来好几次的太清老道哆哆嗦嗦地望向妖物,却得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回答
“以肉身凡胎设了通冥黄泉两阵的人,自然是活不长”
宁徵言哂笑道:“你还真是想得周到,只不过,他现在还有用——赵府里面有清静不被打扰的屋子没?”
88、佛前且顾心头念
赵府好歹出过几代官宦,家中宅院经过历代修缮,早已是楼重着楼,苑叠着苑,只是在城内不显山露水而已,再多找几个清静地方都没问题,那妖物好容易得了个人身,为了哄骗这不知道来历的修士当然要花费点心思,他想了想,还真找了个好地方,就在府邸南边朝阳的绝好方位,紧挨着宗祠的院落里有一座小院子空了出来
那里本来是赵家曾祖母从前拜佛的佛堂,老人去世后就一直无人涉足,后辈们又不好贸然拆除,日后府上人丁渐渐稀疏,更没人去打那点地盘的主意
宁徵言听了只是点点头,又问:“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管不赚不过在赵府二老的心里,这太清道士是不是应该算作他们儿子的救命恩人?”
“这……论理来说,是的”妖物有点茫然,但听不出破绽,只能顺着说
“为今夜之事,救命恩人寿命无多,赵府供奉终老是应该的,对吧”宁徵言再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道出真实目的,“那好,如今我可以救他性命,少说能够延长十几年寿算,老道,你说,仗着这份情面,你是否应该留我住在赵府?”
妖物楞了会儿,他本以为这少女修士只是想要锄强扶弱一把,没料到她弯弯绕了一大圈,竟然是这么个要求
太清老道不敢多嘴,唯唯诺诺地点头,眼里却有了几分希冀,无论对方究竟是什么图谋,那十几年寿算终归是个安慰,若不是怕那妖物到了骨子里,他当即就要扑上去痛哭跪求了
宁徵言好整以暇,慢慢转着手里的剑
刚才的提议并非一时冲动,她要炼化诸世万劫令,总得找个清静地方,在深山老林未尝不可,但之前三妖的事给敲了个警钟,她瞧得上的地方说不定就有什么好处引人争夺,没那好处的她又瞧不上,强住下来,一拨拨赶走来犯者实在是麻烦
若要收服妖物在外守护,眼下就正有一个
俗话说,赶早不如赶巧,赵府修建得整洁清幽,又有个身为人子的妖物坐镇,再没什么比这保险反过来说,那妖物究竟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可以就此看出,到时候是杀是埋,也就是刹那间的事
她眼眸低垂,映着和剑刃同样冷冷的光芒
不知道是否猜到什么,那妖物犹豫了会儿,一口答应下来,甚至还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主人屈尊入赚实在是令在下受宠若惊在下原名芷枝,自此以后,赵臻感念太清仙长恩德,拜在门下,改名赵芷枝,并将同门师兄弟接来,在家里修建道观,以报师恩”
听了这番话,太清老道的脸色很奇怪,像哭又像笑
他虽然游手好闲,骗吃骗吃,心里却着实记挂那平都道观从小收留自己的好处,平生大愿就是接济日益败落的师门,现在这个心愿却被一介妖物给实现了,教他怎能不五味陈杂
“嗯”
宁徵言认可了这番说辞,收了剑就往那处佛堂走去,她不想和这妖物牵扯不清,索性就搭上老道这条线,到时候给他弄点灵丹妙药延寿,并非难事
天劫即因果一说,给她带来不少压力
那白芷自以为做得妥妥当当,却全然不符合人间情理,到时候大约有得劫难受着,她只需要远远避开,趁早炼化了那魔种恢复自由身才好
当她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赵芷枝才回过神来,发落了太清老道,让他赶紧回去道观接人,随后对着法坛跪下去,伏在地面行了大礼
“上尊,属下办事不利,无端招惹了外人看破,还望降罪”
法坛上的烛火忽然又蓬大起来,变成了纯青色,当中隐隐约约浮现一张人脸,四周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和怪笑声
“我族行事逆天,自然会招惹灾祸,你不但无罪,反而处理得极好,将那修士留了下来”那人脸露出个扭曲的笑容,发出了连串难听得像是刀子刮地的声音,“先探来历,再测本事,看是否能够为我族所用,嗯,她手头上有那乙木宝物……却也算不得什么,你莫生贪念,坏了大事”
赵芷枝欣喜若狂,连连叩拜:“是,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不过这赵臻的身份却是要来何用?还请上尊明示”
这一次,烛光里的人脸沉默了很久
“此事你不必多问,依照老计划即可,既然在人世间行事,就须得依照他们的规矩,不可妄动了”
……
次日,赵府的仆役惊异地发现自家公子竟然清醒了过来,据说他死了几日,在地府飘飘荡荡,无处可去,好在那位收服了蛇妖的老神仙被赵府的清名感动,用一生修为换取他还阳的机会,才薄了府上唯一的香火
老神仙因此沦为凡人,再没有了神通,本想飘然远去,但那赵府公子实在是感恩图报,不惜拜在他门下,硬将老神仙挽留下来住在府上养老
真是感人肺腑的一段佳话
在这佳话的光环下,赵府附近起了座道观就不是稀奇事儿了,反倒有许多人家感慕仁德,早晚前来上香,平都道观在某种意义上兴盛了起来
赵臻自此改名赵芷枝,专心念书,打算去赶赴来年的科考,以光耀门楣
如今的朝代是刚刚开国百年的华严王朝,正处于休养生息中,朝野上下都很重视读书人,期待他们考试为官后支撑起颇有几分凋零的朝堂,当前的儒家学说讲究天人感应,对佛道等民间习俗十分宽大,东阳江郡的郡守听说了赵府此事,还特意赶来看望,赵府再次名声大噪
对这些杂事,宁徵言统统漠不关心
她进了那小院子,看到的是满目高墙野草,蜘蛛网虚飘飘挂在空中,房间堆积了厚厚尘埃,好在墙面修建得还算结实,并没有剥坏太多
“你今后便在此处住下,打理下屋子就行了”
将阿臻放了出来,宁徵言的第一句话就是吩咐她去做事
这画妖早先恢复了原身,却还能够用神识感应外界动静,听到阴谋揭露的时候早已失神,到现在都一付痴痴呆呆的样子
“怎么,你不愿意?”
宁徵言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有意问道
阿臻慌忙点头,一双眸子水波盈盈,却是差点滴下泪珠儿:“阿臻不敢……阿臻只是想起了公子……呜呜……”
“阴差阳错,世事从来不圆满”宁徵言语气平淡地说,“那妖物说得不错,你是妖,他是人,寿命悬殊,境遇不同,他爱上的不过是一付画,你却是个活生生的妖,如今局面对你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你可以专心修行”
“阿臻……宁可放弃修行……”死死咬着樱唇,阿臻艰难说出心里话
“放弃修行?好极,那你很快就会沦为寻常画卷,年月久了,或许会被虫子啃噬,或许一把火就烧了,再或许,还残有灵智的时候被卖来卖去,蛊惑许多人,害死许多人,这就是你想要的?”
望向那少女凛冽双目,阿臻不自觉地瑟缩了下,想到那可怕场景,小脸刷的就白了
“今后你遇上心爱的人,也无法开口,无法现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娶妻生子,连眼泪都掉不下来,一切都只是因为你放弃修行”
宁徵言转过身去,缓缓打量这院落的陈设
“但你若坚持修行,将来化出人身,更进一步成就仙人,日后天上地下哪里去不得,谁不会对你另眼相看,你喜欢哪个,哪个不是感激涕零,将来若是有缘,或许还会遇上你那公子的转世之身,是再续情缘,还是另外想办法报答,统统由你决定”
“如此,你还要放弃修行?”
不等画妖回答,她话锋一转道:“也无所谓了,我看那太清老道不错,有眼力又会办事,索性就让他去寻几个可靠的侍女,收拾起屋子来也方便利落,你便跟着那妖物,看他如何发落吧”
“不要艾”经此一吓,阿臻彻底哭了出来,咕咚一声扎扎实实跪倒在地,“阿臻愿意修行!”
因此,没过半个时辰,出现在宁徵言面前的就是座干干净净的院子
“你果然是悟了”
被揭穿心事后就一直没机会说话的小蛇在进屋后开口
“有什么好悟的”宁徵言没有和它计较之前的事,苦笑道,“说起来人人都懂,做起来人人都难,最多不过是为了私心杂念,咬牙否认罢了”
“我从前呢……不谈那些了,总归只做眼下事,且顾心头念而已”
说话间,她很快就走到佛堂
堂中素净,前方一座供台,帷幔后面雕像精美庄严,也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佛尊宁徵言对这里的信仰全然不了解,只是在心里记下一笔,要想办法弄清楚这里的佛道教派是不是和大旻国之前的小世界以及自己前世等地方相同,这当中又隐藏了什么秘密
宁徵言对那雕像精美的面孔望了良久
都说是神佛庇佑世人,若是真能够普渡三千世界,为何她始终颠簸流离
仙神不可期——
星落海禁地中,那块石碑上铭刻的文字再一次浮现心头
阿臻说放弃修行,但人生在世本就多灾多难,能够修行都是天大的幸运,一旦放弃,转眼就是生老病死,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求长生者不可为,又不得不为
她摇摇头,抛开杂念转身进入佛堂侧边的厢房,在那里运起韶华流景后就遁入了诸世万劫令,准备开始平生第一次炼器
未运法术观望,宁徵言眼前的小世界依然是飞花光影,美不胜收,掩去了血淋淋的残忍真相
她不再踏足此间地界,而是轻飘飘落到天地间悬挂的其中一条锁链上,沿着长长的银白锁链缓步而行
叮叮当当的声响中,被锁在原野中央的魔主戡分神忽然抬头
他看到那少女修士踏在空中的万千锁链间,腰间仗剑,衣袂猎猎,一步步居高临下的走了过来,在前方十米左右止了步伐,神态平静地望过来
十年了
当初在云山懵懵懂懂的女童,如今成长为神通广大的修士,尽管依然神魂孱弱,心性浅爆却堪破了许多修士都看不穿的迷障,连自己的生死都要仰仗于她
那张再熟悉不过,与古仙凤寰至少有八成相似的艳丽面孔,忽然变得陌生
“上次,你说我九天玄火关联神魂,妄动会魂飞魄散”伫足在半空锁链上的少女开口,“我想了许久,那九天玄火既然是万火之源,理应能够分出别的火焰,若在凡俗施术,恐怕会招来觊觎,我便在此处先试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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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业火焚烧罪躯燃
浅紫火焰在她指间燃起,盈盈一掬
两仪心法在序言里大致说了五行的运用,又在炼器一部讲解了如何选择天地间各色火焰,而真正讲解火焰的却是楚无忧传下的驭火道,录下了这部道法的正是宁徵言在南疆时得来的竹简2m
这竹简并没有什么特异处,只是比普通竹简更加坚固,有淡淡药香护赚不易被虫子蛀蚀,上面墨迹经年不变,鲜明烂灿宁徵言后来将竹简收在储物镯里,因遇上了天地异变,始终没有闲暇翻阅,这次为了炼器才想起来
开篇四句过后,就是驭火道法的起源了
火是五行之一,有形而无实质,在万物运行中属于生发向上到极点的那个阶段,也是五行中唯一分作阴阳的存在世间最基础的火焰有十二种,即天之火地之火和人之火
天之阳火是太阳火星辰火,阴火是虹霓火雷电火地之阳火是焚木之火钻石而迸之火和铜镜映日所得之火,地之阴火是石油火水中火人之阳火是来自于心念的离火,阴火是源于身躯性命的坎火,以及从元神修持而来的三昧纯阳之火其中阳火可以焚烧草木,以水扑灭,而阴火则专门焚烧金石,遇到水流越发炽烈,只能用灰扑灭,以阳火燃烧殆尽
部分说法倒是和她前世记忆相差不离,只不过前世里的学科将铜镜改成了凸透镜,同时对江流大海中产生的火焰始终没有统一的解释
至于坟地里的磷火等物,徒有光焰,不能焚物,因而不属于五行之火
“不知这九天玄火,究竟能够衍生出哪一种火焰”
宁徵言屈膝落坐在空中锁链上,指尖微动,将这一朵九天玄火弹往魔主戡分神,同时按照驭火道中的秘术,将自己神魂牵引在火中,静静感悟其中的变化
那分神外围的灰黑雾气刚接触到九天玄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哪怕是她神魂在内,也只来得及察觉到那些本源是戾气的黑雾一一粉碎,继而变得越发细微,如万千尘埃粉末融入火中,最后彻底消弭
浅紫火光不变,依旧往分神躯体落去
宁徵言神魂看到的已经是诸世万劫小世界的本质,也就是那个血腥肮脏的地狱,而状似虚渺的魔主戡分神在九天玄火的焚烧之下,终于显露端倪
无数的戾气宛若细线缠绕在这类人的形体上,凝成团团纯净的深黑气息,她试探着感触了一下那气息,刹那间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涌来,刀劈剑砍火烧水淹的苦楚同时降临心神,她也终于明白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被老鼠啃是什么滋味了——血肉一块块地被尖牙咬下去,那简直就是凌迟的酷刑!
那一缕神魂陡然愧,从九天玄火中退出,宁徵言满头大汗淋漓,脑中剧痛这个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体内九天玄火竟然不受控制地蠢动起来,即将带着她神魂直扑下去!恍恍惚惚间,宁徵言差点就飞身脱出躯壳,融入那朵玄火中
“定!”
来不及思考其他,她立刻用上了炼器的手法,双手连连掐诀,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火焰奔腾的势头
分化出来的那朵火焰终于消失在妖魔身中
这番惊吓比之前更厉害,宁徵言好不容易平定喘息,才明白为何先前在通天长路中,魔主戡会如此惧怕她使用九天玄火,以及不断提醒这火与她神魂息息相关,用得不好就是个魂飞魄散,永不轮回
遭受一次两次火焰,对这妖魔来说都无关紧要,但若是九天玄火悉数燃烧,那他就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得下来了
望向对方眼眶中的幽幽光芒,她想了片刻,问出个不相干的话题
“妖魔究竟是什么?”
“妖,是非人的异类,却不一定是魔魔,是众生因罪业堕落而成的非人非异类之存在”考虑到之前的约定,魔主戡分神第一次语态平和地解释道,“人妖兽等生灵都可以堕落成魔,而魔又可以衍生出新的魔物,如今中洲统称妖魔,只不过是因为千年前妖族与魔物联手,想要利用魔物占据这片洞天福地,名声败坏而已”
“是罪业啊……”宁徵言若有所悟
如果说修士的身躯主要由纯粹的元气,也就是天地间的生发之机炼化成的,那么反过来说,魔要修炼的应该是全然相反的力量,比如她自己修炼时必须摒弃的执念体内杂质等等,就如小蛇所说,是天地间的糟粕
为求这些糟粕,必定背负无尽生灵怨恨,那就是罪业
要驾驭这些痛苦罪业,使之为己所用,这需要何等的心性毅力!
难怪,两仪心法上面有一句话:入仙道易,入魔道难
真正要入魔道,必须以身化魔,维持本心不变,从此与天地间的罪业同在而不朽,其余的修炼方式不过是偏离了正途的旁门左道,总归求不得长生
她果然修不了魔道,无怪这分神当初只想将她炼制成傀儡,宁徵言彻底想通了当年的事,心里一下子轻快起来,甚至还暗中调侃了一下自己当初的惨状
悟通了魔的本质,又得这魔头分神配合,自此,她开始闭关炼器,一心按照驭火道法驱使九天玄火不提
每当精神耗尽之后,宁徵言便离开诸世万劫小世界打坐调息,这期间,她还招来了那太清老道,将阿臻吓得不轻,误以为她当真要买进侍女,将自己打发给那个狠辣诡诈的妖物
“那日我说过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
阿臻忧心忡忡地退出门口之后,宁徵言端坐在厅堂中开口,手中把玩着一个皎洁的白玉瓶
太清老道最近放开心怀,吃得脑满肠肥,红光满面,比作老神仙的时候还有派头点但他心里始终挂怀自己寿命的事,每每怀疑那少女修士是在骗人,又不敢去问,今次一听对方主动提起,差点喜极而泣
“记得,记得!仙子您慈悲为怀,要救小的一命,这恩德天高地厚,小的没齿难忘,下辈子一定作坯马报答啊”
老道盯住那白玉瓶的眼珠子都红了,当即就跪下咚咚磕头
宁徵言一个闪身避开,这太清老道年纪起码有五六十了,她可不想平白受礼,也懒得下力气纠正称呼,就站在椅子边皱眉道:“先起来再说!听闻道长当初到建丰城时,就斩杀了一头蛇妖,城里的人都夸赞说是神仙降临,救苦救难来了”
“这……”太清老道的老脸一红,扭扭捏捏说,“说与仙子听也无妨,这事纯属子虚乌有,是小的在进城时,为了混口饭吃,在山上设陷阱弄了条大蛇给人看,弄了这么一出的,这城里要真要蛇妖,小的还不敢来了”
“道长倒是玩的一手好把戏”宁徵言笑了笑,冷不防手中抓起一把刀子扔过来
太清老道只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怎么惹恼了这人,直到那刀子飞过肩头Сhā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才好悬翻着白眼回过气来
“小小……小的知罪!仙子大人有大量……啊”
“知什么罪”宁徵言纯粹是为了出那口气,没想真杀了这老道,看他吓得不清也就罢手了,继续波澜不惊地发问,“那妖物大约就是因为这点看上你的,还施展法术让满城的人都信奉你,对不对!”
“是是是,仙子明察秋毫!”太清老道一点都不敢含糊,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只说自己在山中弄了条蛇尸,忽然有人和他说话,接下来的经过和阿臻遭遇差不多,就是劝他扬名立万,招揽一城信众,从此不愁吃喝,又和他约好了赵府的事
宁徵言越听越疑惑
那赵白芷有这样的心机谋算,还能够学得阵法,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妖怪,费老大力气就为了个人身
能够有这份老谋深算的,多半都是化了形的老妖,在人世间不知道历练多久才成
她当下决定试探
“你因接触太多阴气,导致体内元气衰败,只要好吃好喝过着还能多活几年,不过我既然说了那话,就不会改口,这瓶子里一颗生生丹可令你长寿百岁,我可再予你一副轻身健体药方,不过那药材……”宁徵言意味深长地留了话头
太清老道是何等油滑人物,自然明白,面前喜怒无常的少女修士肯定不是让他自家做一贴药吃下去了事,这番作态,多半是她想瞒着那妖物动点手脚,立马又跪下去道:“小的哪里认识好坏,药材当然要先给仙子过目”
“起来吧还有,你那道观香火鼎盛,可帮我做一件事,事后少不了好处给你”对方识时务让她很满意,随即让老道去打探民间习俗乃至佛道两教正史野史里的沧浪二字,只要提及的,统统收集起来
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麻烦点儿,需要人手去翻阅典籍,四处打听,对现在官面上很吃得开的老道来说算举手之劳,他千恩万谢地走了这时候小蛇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钻出来,疑惑地问:“你怎么让他去打探这么重要的消息?”
“老道知晓的消息,那妖物想必也会知晓,这府里岂有瞒得过他的事”宁徵言道,“现在已经是敌暗我明,不如让他们动作起来,看能不能在哪里露出马脚,顺便我还省了打探的力气——对了,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自然是修炼,不比你天天躲在法器里悠闲”小蛇头一次主动和她说起了修行的事
它原身是条蛇,想要成为龙之后再化形,这难度比一般妖物修炼高许多好在小蛇修炼的是广晏仙君传下来的正法,只要按部就班,便可以唤醒血脉中一点龙息,借此脱胎换骨,唯独需要充沛的元气支撑,但它偏偏离了云山,进度迟缓许多,早先的瞌睡只不过是运用神识调养身心,如今随着修为日深,神识调养渐渐不管用了,小蛇现在也正犯愁呢
“建丰城虽然不是清修之地,我看这里的元气也不错,这都不够你修行?”宁徵言奇怪地反问了句,想想自己也不了解妖类修行,便说,“正好我多要了些药材,回头你且试试借助丹药之力”
“怕是不顶用”小蛇一个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地,“哪怕几百几千年的灵药,小爷都是当零嘴儿吃的”
宁徵言看出它有话想说,联系小蛇向来专注修行的态度,心里一动,道:“等炼器一事有了眉目,你我便一同出城,比你自己找地方潜修的好”
“确实如此”小蛇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心思被看穿,甩甩尾巴又游走了,回头还叮嘱了句,“你可要加紧修行了,炼器只是小道,你算算自己多少日子不曾练功”
她心里顿时了然,这家伙哪里是想潜修,压根就是拐弯抹角来提醒自己,只不过借助炼器和魔头结盟以便对付古仙的事还真不好说,何况那魔器还是神魂里的魔种,哪怕被禁地里那神秘人给封禁了,每天也提心吊胆的,不如早日炼化了妥当
“生生丹给了出去,真是亏本,但愿那老道能够多找点好药材,免得丹药不够用”她念叨两句,转身回到了诸世万劫小世界
这一日,宁徵言依然在那虚空锁链上打坐,以炼器法门调和那九天玄火,忽然捕捉到一丝微妙的契机,火中神魂只觉得那分神魔躯的罪业随时变化,又在变化里有了一点停滞,足以做下手脚她立即运起浑身解数将玄火打在那处——恰恰就是分神双目之中
霎时间,魔主戡分神剧烈颤抖起来
宁徵言还是初次见到这魔头变成这般狼狈涅,但见他双目死死闭紧,上面冒出一簇簇火芒,这火芒却是纯粹的黑色,若有若无,好似滚油着火一般飞快地流淌下来,遍布全身同时,诸世万劫小世界整个儿燃烧起来,飞花山脉上尽是这黑色火焰,将一切都淹没进去,虚空中的无数银白锁链叮当晃动,泛起一层莹莹的清光,在沸腾的火海中显眼之极
她细看黑色火海,惊异不定地自语了声:“这是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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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做了件蠢事,因为缩过头,错失了对这个文文来说非常好的机会~~~~(>_<~~~~,所以昨天纠结得没法码字,为了弥补,今天这个章节比较肥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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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将摄魔头寄寒佩
两仪心法提及过,这业火同样不属于五行之火,而是修行时候由因果引起的身内劫难宁徵言仔细看去,果然被业火焚烧的所在都一一化作虚无虚无中隐约泛起些微痕迹,她问魔主戡分神:“这些痕记什么?”
强行忍耐着莫大的痛苦,分神恨声道:“自然是吾当年炼器时所用的法术和材料……汝却是从哪里琢磨出这勾动业火的法门?”
“告诉你也无妨,这法门不是我弄出来的,而是九天玄火自然生成,大约是老天也看不过去,要借我的手让你吃点苦头”宁徵言难得在唇边泛起真心的笑意,那笑意一闪而过,消失无踪,“这样说来,你这法器竟然不是纯粹由魔气组成?“
“若果真如此,这诸世万劫令便是道器一类,哪里任由汝施为”分神面孔一阵波动,看起来像是在抽搐般,语气带上几分愤怒,“汝之前许诺薄吾神识不灭,如今还袖手旁观不成!”
“是我失策了,不过,要怎的保你神识?”
宁徵言承认自己没有预料到现在的局面,自然也来不及寻找手段,从这漫天业火中薄岌岌可危的分神
魔主戡分神差点没背过气去:“汝当初答应的时候,一点成算都没有?”
“是又如何”她略有点不耐烦了,“我本来打算分化出火焰,慢慢炼制的同时再寻方法,哪知道你运气这般差,唔,你先说说有什么方法可想”
分神静默了半天
他本来有天大的手段可以施展,只要再等些时日,搞清楚这些莫名出现的禁制是怎么回事,想不到这区区人类有了九天玄火,勾出自家业火大劫,以至于现在自顾不暇,全然没了算计的余地
“罢,吾教汝一套法门,可强行抽离神识,令其依附在法器上温养——那簪子就不错,虽然乙木元气过于繁盛,五行失衡,但也勉强可以一用”
“怕不止是勉强吧”宁徵言眯起眼睛,她被这魔头骗过许多次,哪里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为何要强行抽离?”
分神不情愿地说:“这身躯蒙受劫难,只有依靠外力才能够脱出”
“嗯?我倒忘记了,这诸世万劫令本就是你躯体化成的”宁徵言想起诸世万劫小世界初成之际,就是魔主戡分神脱去躯壳,化作无尽黑色魔气之时“法门呢?”
迟疑许久,分神才飞快地念了一道口诀,又指点了其中关键,亲眼看着她坐在锁链上运行内元,打出种种手势
这法门名为五念摄神术,需要勾动对方的五种心念,从中摄取元神这五念分别是随境而生之念寻因求觅之念分辨决定之念善恶是非之念,以及最后相续不断之念,按照魔主戡的手法,只需要一念之间就可以引动这些种种心境,引诱五念最后落入魔境中,再从魔境里取出那人的元神,此后是煎是煮就由不得对方了
但这次际遇离奇,他教给宁徵言的又有不同,只是从五念生灭之间寻找元神踪迹,然后再小心摄取出来,运用起来简便许多
“呼,这法门真是别开生面”良久,宁徵言才叹口气,睁开了眼睛
这魔主戡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她不由的起来,道:“你现在立个誓言,在我薄你神识之后,不得伤害我分毫你太过神通广大了,我实在是不放心”
分神虽然不悦,但还是立下了誓言——和随意指天赌咒不同,他口中道出誓言,字字句句都在半空凝为实体,又分出一缕神识系在誓言上,将这些字句都收了回去
“这是心誓”他有些疲惫地说,“凡俗间誓言一出,天地鬼神皆知,日后自然有因果报应,这法子却是将因果加诸己身,一旦违背,即刻生出效应”
“好极”
想到这东西的广泛用处,宁徵言毫不犹豫地讨要了这心誓的法门,又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截藤条
“那簪子我舍不得,反正你只要个法器就好,我姑且用九天玄火分化点火焰来试试手”
她也不管魔主戡分神到底是什么感想,自顾自地运起火焰,按照两仪心法上的炼器部开始煅烧藤条,藤条着火就化作灰灰,宁徵言实验了不知道几百次,才好容易分出一朵半透明的火苗
“竟然是寒火”
她再次出乎意料地发现,用藤条分化出的火焰并非是木属性,反而是驭火道中记录的一种异火
宁徵言看过的杂书上有几则关于寒火的传闻,据说这是天地自然而成的异火,常在水边出没,触之冰寒,却可以用来煅烧器物使之坚固
她还没说什么,反而是那分神叹道:“莫非真是天意使然?用这寒火炼化那乌金藤,吾神识可寄托在上面继续修行,不受外邪所侵……动手吧”
“乌金藤?这名字不错”宁徵言打量了下手里的藤条,藤条的纹路泛着淡淡的乌金色,兼之它本身的坚固,的确是名副其实她一手托住那寒火,一手取了些藤条出来,投入其中,又一次将心神寄托过去,感应到藤条渐渐分崩离析,带着缕缕寒气的杂质化作水滴落入寒火中,恰似泼了一桶滚油般,令火势更盛
宁徵言这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寒火而不是她预计中的木火,感情是因为这乌金藤里藏了不少寒气
她驱动神魂,小心翼翼地将乌金藤折成圆环状,空出来的左手结印在虚空划动法术,以内元打入藤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寒火里的圆环逐渐成型,再看不到原本藤条的影子,绿莹莹,光润润,时不时闪过暗金光泽,虽然造型极其简单,望之却有华贵气象,宛若一枚小巧玲珑的环佩,正好系在诸世万劫令上端做个吊坠
“这乌金玉扣却不委屈你”
第一次炼器就初见成效,宁徵言心情大好,将之前分化火焰的失败都扔在脑后
根据魔主戡分神的推测,那乌金藤理应生长在极冷的水边,本身是凡俗里数一数二的坚韧植物,又经过寒水淬炼,几乎自成灵物,可惜被人硬生生扯断,少了不少妙用而炼制出来的玉扣被寒火煅烧,天生的冰寒特性更上了一个台阶,内里环境正好适合培养魂魄一类的存在,反而不太适合修士的神识
好在分神本就是魔头,神识喜好阴寒戾气,反而是期华簪里的乙木元气对他有所妨害
“可莫要忘记了,你答应弃魔入道的”宁徵言提醒一句,收好了乌金藤环便开始运起五念摄神术,刚一提起内元,顿时觉得头痛欲裂,差点从锁链上栽倒下来
看着她脸色煞白的狼狈样子,魔主戡分神慢悠悠地说:“这是耗神过度看来,汝又要离开许久了”
宁徵言总觉得那分神说话时分外幸灾乐祸,毕竟耗神过度不是件轻松的事,就算调养得回来,也是得不偿失她有心嘲讽两句,可惜头痛得不行,只好离了诸世万劫令,回到房间在床上打坐运功
呼吸吐纳之后,宁徵言身上轻松许多,勉力睁了眼睛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这样说,是因为小蛇就趴在床沿上,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你还敢问什么时候?这都是一年半过去了!”
宁徵言大吃一惊,看看房间周围落满尘土,只有自己身上一尘不染,不禁疑问道:“不对呀,我记得我们在这个院子只待了半年”
“谁知道你搞什么鬼,在那魔器里面一待就是一年”小蛇愤愤不平地说,“可不一年半了嘛!”
她楞了一会儿,望向窗外,只见秋叶泛黄,蝉鸣阵阵,当真是秋日光景想想自己在里面煞费苦工,用九天玄火分化了业火寒火两种异火出来,又学了那魔头的两套法门,用上一年多的光阴似乎也很正常
宁徵言将玉扣留在诸世万劫令里面,却将寒火带了出来,就藏在左臂的窍茓里此刻她以心念提了寒火在手中,但见日光下这朵火焰若有若无,周围逐渐凝出冰凉的霜气,倒添上一抹雪白
“这是寒火?你还引动了那魔头的业火大劫?”小蛇听了解释,颇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它就忍着那魔气熏天,进热闹了
既然魔器已经有业火在不间断地炼化归无,宁徵言就打算着离开赵府,这地方的唯一好处是清静,并不适合潜修要知道,她已经一年半没有练功了,幸亏已经过了坤基这个阶段,身躯可以自行维持,不损元气,否则的话,现在早就是皮包骨头,精力衰竭的惨样
“先去找太清老道要药材和消息,再去问问阿臻有什么打算”
宁徵言作了决定,那小画妖虽然愚钝,但要把她扔在这妖物盘踞的赵府,她可不太放心,谁知道那妖物又会冒什么坏点子
用沧浪二字引出幕后指使者固然好,不能的话,也没什么可惜的,毕竟她只是过客
打定主意后,宁徵言又继续调息,十多天过后的某个傍晚,她终于恢复精神,带上小蛇走出了房间
院落里没有阿臻的踪影,赵府平静异常,宁徵言心里略有些警惕,提了剑在手上,慢慢往府外的平都道观走去
依照小蛇打探来的消息,赵芷枝去年考试中了头名,正在道观里潜心苦读,准备在后年的考试里再上一层,道观的名气因此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华严王朝京城的人,有些富商还出钱大大装修一番
夜色中,涂抹得金碧辉煌,处处都是神仙画像的楼观阁台绵延不粳看上去一派仙家气象
她越走近,越发现气氛不同寻常,那平都道观修建在赵府自家的园子旁边,相隔只有百米,平时入夜,这里都空无一人,今晚,道观前面却多出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偏偏这些人都一声不发,静得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再走一段路后,宁徵言退脚步
“怎么不继续走了?”小蛇急着离开赵府,一心消道观的事快点解决,全然没把心思放在这番诡异景象上,因此开口催促
“前无去路,我怎么走?”她紧了紧握剑的手
小蛇满脸惊讶地抬头
往斥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街面上赵府后门出来就可以直通另一端的道观,但在他们眼前,前面的街道拐进了个死胡同,本该在道观后面的另一条街道出现在胡同口旁边,尽管还看得见后面那平都道观的飞檐高墙,寻常人却怎么也越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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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忽闻陆上有仙城
宁徵言没有说错,本来那平都道观就在前方,然而她走近一步,顿时天旋地转,后面的街道反而挪到前面来
不提两个在那边疑惑,此刻的道观中,却不似他们所看到的那样静默
“常乘老儿,你摆出这阵法来,非但封住了外人对道观的来路,也封住了我等的去路,你是想要独吞那消息了?”
观前一方空地修葺得方方正正,原本是用来给观中众弟子切磋比试所用,足以容纳得下数百人,然而现在只站了数十个人,只看他们身边彩光飞旋,异象迭出,便几乎再也Сhā不进人来说话的正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身边环绕着几十燎子般的光点不断旋转,在空中拉扯出一丝丝的亮光
“此事事关重大,老朽只是想要谨慎些,要知道,谁也不能保证我们这些人中有没有妖族的奸细”被称作常乘的老头佝偻着背,一手轻轻捶打腰腿,但他每次捶打,总会激起地面晃动一下,似乎所有力道都转嫁到脚下土地
“焦粼兄,妖族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是奸细所为,我看,说不定是因为仙城即将出世,所以才显露了风声”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打着圆超他头顶隐隐凝出冲天白光,站立位置恰好和这两人形成犄角之势
“这话怎能胡乱说出!”
“收声!”
“岂有此理!”
等闹哄哄的声音略微小点,那头顶白光的男子才继续道:“我昌苡革就是说了又怎么样,仙城将临,天地间异动频频,妖魔出世的还少了吗?可笑你们几百年来一直锁住这个消息,现在还不是被个凡人发现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冒出争辩来:“平都观主虽然是凡人,但他所依附的主家却是妖物,如今妖物潜逃,定然是怕事情败露,有性命之忧”
“我等作为化虚修士,负有镇守那八大王朝和众多修行门派的职责,总得将此事收拾干净”
正说的热闹时候,冷不防有人Сhā话
“嘻嘻,别说得那么好听,那观主手里关于仙城的消息,可是惹人动心的很小女子自然也和大家一样,想要比试一超好决定谁拔得头筹呢”
极为娇媚的女声传来,场中众修士都纷纷狼狈地闭上嘴
要说起来,这平都道观不过是华严王朝无数普通道观之一,却引来了八个王朝所有修行门派的修士,而且他们的修为都是数一数二,原因就是那娇媚女声所言,想要得到关于仙城的消息
数百年前,沧浪仙城突然出现一处极其普通的小镇,后来世间多出了好几十个不属于任何道统传承的高明修士,或兴风作浪,或隐修深山,总之是惹来了不小的风波,这些门派费了老大功夫才稳定局面,如今仙城即将再出,他们大多动了心思,想要自己去探探仙缘,更进一步
“不错,我等修行,都是从筑基结丹练气化虚步步走来,然而化虚修士一旦突破,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吧,既然如此,我等想要一探仙人居住的仙城,打破这未解谜题,又有什么不对?”这是有人看到众人面上均有惭愧神色,急切喝叫出来的话语
这一番话,却被人尽收耳中
什么?!
沧浪仙城竟然是这样出没的,那聂采采送入的外来修士,居然都到了这里!
宁徵言心思激荡
她之前发现陷入阵法,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使用搅乱五行元气的方式强行破除,而是进入诸世万劫令中,凭借魔器的飞遁之能悄悄进入,却不料意外得知真相
然而她这一分心,手上隐匿气息的法诀不觉错了些微,这魔器本来就正在经由业火煅烧,越发破败,当下就在虚空荡出丝丝黑色痕迹,暴露了行迹
“何方贼子?!”
道观前这些化虚修士不是吃素的,不约而同发现了有人潜入,手上动作快的早就拿出武器,要将来人立毙当场
“糟糕,大意了!”
宁徵言暗道不好,立刻驱动诸世万劫令转向城外飞驰,但那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缀在后面紧跟不舍
这魔器一向飞遁得极快,但她从未测过速度,如今被人追赶,竟然有几分被拦截住的趋势
后方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那小贼用了遁法,还请安葡勺映鍪郑
随着娇媚笑声,宁徵言骇然发现自己的速度竟然缓慢下来,似乎是陷入了泥沼中她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在冥识后山的山洞口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懊恼不已
自从顺利进入赵府,又用九天玄火勾出魔主戡分神的业火大劫,成功分化出寒火,炼器更是一蹴而就之后,自己就有点轻率了,以为只要小心谨慎,此间不会遇到敌手殊不知世事难料,她到底还是落入了险境
要用九天玄火吗?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宁徵言给打消了,说到底,自己的修为太低了,当年就曾经被人避开玄火,这些人能够拦截诸世万劫令,对付她肯定不在话下
“啊”
“不好了,有人偷袭!”
正在百般为难之际,她突然发现后面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那些修士被人袭击,心里一喜,操纵那诸世万劫令往前方城池飞去
他们想要隐瞒沧浪城的事,这样的话,若是她躲在人烟稠密处,想来对方不会大张旗鼓地搜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眼前城池忽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空旷的郊外小路,连那种凝滞不前的迟缓感都完全消失
有人站在长满秋草的小径上,笑道:“还不解了遁法,是等我出手吗?”
宁徵言吃了一惊
面前这个人分明是年纪稍大了些的赵芷枝,没了原本的文弱气质,眉宇间神采飞扬,越发显得不可一世,再看他身上元气充盈,显然已经步上修行之途了
仅仅一年半的时间,这妖物的修为已经到了个她看不透的境界,甚至还可以在众多高明修士的手底下,将他们追杀之人半路劫走,真是不可思议
如今这情况,不现身是断不可能,不如以退为进,先搞清楚情况再说
为自己的运气叹了一声,她现身出来,半真半假地道:“赵芷枝,你好忘本,当初在赵府刚刚借尸还魂之际,你曾经说过什么来?”
赵芷枝有些意外,转眼就笑了,完全没有她料想中恼怒的涅:“原来是你,那就更好说了看来你也是听到消息后赶来的过去的事何必在意?你有你的目的,我亦有我的,如今看来,不乏合作的可能”
“果然是好不要脸的妖物,为求性命可以屈膝为奴,现在得了势便翻脸不认”宁徵言依然咄咄逼人,一心试探对方的耐性
赵芷枝又笑了笑,忽然道:“你是魔物之类吧?”
她哑然
“刚进府之际,我还不曾觉得,然而你刚刚的飞遁泄露了一丝魔气,偏偏又被我发现了”他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说,“亏我出手隐瞒,那些伪善之徒才没有当场斩妖除魔,还存了点活捉的心思”
居然是因为这个被错认了
宁徵言有些哭笑不得,数年前自己被强行种下魔种,没人把她当妖魔看待,如今好容易燃了业火准备炼器,反而被误认为是魔物她想了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道:“即便是魔物,也未必没有生擒逼供的可能”
“哦?”赵芷枝睁大了眼睛,“魔物向来都是宁死不屈的性子,你倒是个怪胎”
“既然有能够设阵法,习诗书,散去修为换人身的妖物,世间为什么不能有变通的魔物?”宁徵言继续不置可否,语意中却是在打探对方的来历
“说得好”
他撤去了完美得像是捏造出来的笑容,换成一付认真的表情
“妖物为何不能成为人,魔物又为何没有一线生机……数百年前的沧浪仙城已经让那些妄尊自大的修士们狠狠吃了个苦头,他们竟然还妄想从中捞取好处,如今该是妖魔携手,改换天地的时候了”
宁徵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番说辞,好生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只不过是因为千年前妖族与魔物联手,想要利用魔物占据这片洞天福地,名声败坏而已
忽然想起魔主戡分神之前说过的这句话,她竦然而惊
等缓过劲来,宁徵言不免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眼前妖物,怎么又是妖族想要勾结魔物祸害人间,难道经历了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它们还不曾死心?
“改换天地?”她喃喃念了声,满目狐疑地问,“你知道这片天地是什么?又有什么值得争瓤”
赵芷枝很显然误会了,自傲地说:“我当然知道——我虽然得了人身,但在族中地位不低,这片天地元气充足,却被人类把持,将一干异类纷纷赶尽杀绝,待我们妖族主宰天地时,当是妖魔在上,凡人尽为刀上肉,便如他们早先对我等,想要怎么对待他们都成”
92、错认前情结盟约
宁徵言只觉得这番说辞扎耳,别说妖族和修士之间,即使是寻常凡人乃至虎豹豺狼之间也会有许多生死厮杀,像赵芷枝这样拿自家族群作为借口,非要将另一方踩在脚下,还摆出付理所应当面目的作为却是惹人厌恶
不过,这倒是个混入阵营的好机会Hxe
她从星落海禁地出来,直接就到了沧浪城的城门口,不知何故来到这似中洲又不似中洲的地方,认识的无不是小妖怪之类,当真是两眼一抹黑宁徵言不止一次后悔,当初在山上应该先问问张氏兄弟两个,说不定还能够问出个名堂
赵芷枝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将她当成了对沧浪城有觊觎之心,冒充人类修士的魔物,一心想要拉她下水
要认下来吗?
她犹豫片刻,作出决定后问道:“的确,如果利益一致,合作不是没有可能,但你怎么就确信我是魔物而不是魔修?”
“这样纯正的魔气,世间还没哪个练气境界的魔修能够拥有”完成了拉拢助力的任务,赵芷枝心情大好,答得十分痛快
修为高深的魔修就不会逃遁得这样狼狈了——这话他很明智地没有说出来,免得激怒了对方
“哦?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分辨法子”宁徵言轻描淡写地说,她反正没有承认自己身份,只是任由对方误解而已
全然不知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赵芷枝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话,看出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心下又安定一分,道:“燕道友现在还没个落脚的地儿,殊为不便,若是不嫌弃,可随在下前往华严王朝的都城,在下必不会亏待道友”
宁徵言将之前搪塞聂采采的假名又拿出来,自然没什么好用意,也就不在乎亏待不亏待的,随即点头同意
两人所在之处是离东阳江郡足足有数百里远的光闻郡原来,赵芷枝自从高中之后渐渐流传出一些学说,惹来不少人的反对和攻击,后来却又入了贵人青眼他这次上京,正是为这贵人要提拔他作准备
名义上,赵芷枝是为两年后的考试提前赴京准备,因此他和所有的阔绰考生一般,在都城外面租了个清净房屋,一个人住得逍以在
不同的是,别人都是带的家中仆役,他这里的仆役都是妖物幻化
“若是别的妖修,在这大方城中早已被认了出来,只是我这里有隐匿气息的法门,足以蒙蔽天下修士之眼”
赵芷枝这样说,当然是消对方可以主动开口,索要功法,如此就可以让她欠个人情,但对方似乎没察觉到似地,随口应了声,就再也没有动静
这时的宁徵言正打量着这处院落,心中惊叹不已
据赵芷枝说,这里只是户普通百姓住的地方,然而屋里屋外都装点得极为清雅,入口处的木门半掩,石阶周围生满了点点青苔,墙头绕着花枝,进去就是一架紫藤垂落许多细碎花影过了影壁就是堂屋,堂屋的左右两侧走廊过去都连着屋舍,后院大多栽种了几竿竹子,一路流过去的泉水里养了活鱼,忽而泼剌一声,溅出点水花到彩石铺成的曲径上
她虽说不出这些景致有什么名堂,但也觉得心旷神怡
世俗之中常见学问,住处的布置也是有讲究的,按照修士的说法,这亦是道法中的一种,凡人称作风水,但要布置好风水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是让宁徵言这样的修士都瞧得上眼的,更是十分难得
她现在是空明境界,但按照赵芷枝的说法,应该是人类修士里的练气中阶,正处于结成了金丹,从此身躯坚固,水火不侵,百病不生,往后需要炼化金丹为先天之炁,灌注体内无处不在以温养元神的时候这时期,练气修士对气息变化十分敏感,需要找个元气充沛的地方修炼
——她哪里来的金丹?宁徵言想着要不要想办法结识一下本土的修士,好弄清楚他们这功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世间的灵地不多,多数由凡人居赚所以我等妖族常常混迹人间”这就是赵芷枝的原话了
宁徵言越听越觉得古怪,别提前世了,就是当初落入三千小世界的时候,从来也没有凡人居住灵地的说法,而且这房屋若是文人雅士居住还说得过去,但之前住这里的明明是屠夫一家,只为了杀猪宰羊时不吵到邻居才搬迁到这里,每天天不亮就要挑着肉进城贩卖,怎么想都和文雅二字扯不上关系
但是看看对方习以为常的样子,她保持了沉默,初次入世的魔物什么都不知道也罢了,若是问太多话,反而露出自己的根底
两个都在百般思虑,想的却不是同一件事,最后还是赵芷枝熬不住担忧,主动说了法门宁徵言还有点瞧不上妖族的法术,然而仔细一听口诀,心里却有几分惊讶
“只要是开了灵智,无论是草木鸟兽,金石器皿都可以修炼成妖,但天生的物性是改不了的,例如这厮”赵芷枝随手捉了杆靠在屋檐下的扫帚,“天性带几分枯涩草木气,混在修炼的天地元气里,仔细一辨别就知道了”
眼看着那扫帚在他手里挣扎了两下,一蹦一跳地逃走,宁徵言面色古怪地说:“果然,我只知道妖物气息特异,原来是有这样的讲究”
那口诀说的便是如何将自己天生气息以及修炼的元气收敛起来,只留下人类身躯应有的涅,听起来繁复,其实只要知道人类气息的根本就可以练成宁徵言上手得很快,完全不需要模拟出五脏六腑血肉骨骼的形态,只收了元气,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女
至于那魔气,她心里另有计较
赵芷枝讲完了口诀便离开,任由宁徵言留在客房里修炼初步练习了隐匿的法术后,她施放韶华流景作为防护,这才无声无息进了诸世万劫令,若是对方窥视,定会触动法术,教人警觉
“魔主真是神通广大,何时破开的禁制,我竟然一无所知”
宁徵言照旧踏在虚空的锁链上,俯瞰着深陷在无尽黑色业火的魔主戡分神,口中说道
“察觉得不晚”分神低着头,乌黑的发长长垂落在两侧,看不见面上神情,语气却是平淡如水,仿佛已经被痛苦折磨到麻木,一井死水无波
“你不想解释解释?”她一掠衣摆,屈膝落坐,双手摆出五心摄神术的起势
当然,谁也不会认为她是想实现当初的诺言
“早先定下誓约,一是吾任由汝之炼化,二是汝取吾神识温养,送去凤寰身边”他说到那古仙的时候稍稍抬起头来,露出古怪之极的神态,“并未提到禁制一事”
宁徵言反而笑了起来,眼中丝毫没有笑意,尽是冰冷,说出的话完全出乎分神意料:“立下心誓,我就取你神识入法器温养”
她已经想好了,再也不能放任这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管,古仙的威胁还很遥远,如果因为这魔头算计而死,自己将会含恨一生
宁徵言要求的心誓很简单,没有说不做什么,只说了什么可以做,魔主戡分神立下心誓,从此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那乌金藤环里
“今后我或许还会不时召你出来,你若不怕违誓就尽管施展手段好了”她算是想通了,对方是活了千年的魔物,心机眼界完全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与其定下一个又一个界限,不如从此将他拘束在手心里,免得不明不白吃了大亏
这次,连那禁地里神秘人用九天玄火炼化魔器后下的禁制都被悄然破解,如果不是魔气泄露又被赵芷枝无意发现,她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宁徵言想到这点,心里渐有所觉
修行之途,早已没了抽身而退的后路
处处是陨落的危险,步步是杀身的劫难,她做不到像小蛇那样避开因果,那就迎难而上,尽力不留下自己死前后悔的余地罢
分神立誓,空中的字句化作点点光芒融入他躯体之中
宁徵言早就准备好了,当下运作内元,神魂默念口诀,双手划出玄妙的轨迹,冥冥中感应着对方的心念变化
五念摄神术第一步就是感应心念,从心念变化的破绽中追溯元神根源,再打出手诀牵引元神出窍元神乃是万物众生修炼的根基之一,上应天地下应身心,若说有,开了灵智的就有,若说无,不曾修炼过的便无,两仪心法的根本就在于打熬元神,将之从识神里剥离出来,从而引导身躯吐纳虚空中的天地元气
因此,她施展这门法术时格外顺利,九分法诀的玄妙无穷加上一分修炼出来的直觉,十成把握不在话下
飘浮在面前的乌金藤环蓦然闪了闪,底下锁链中的虚影陡然消散大半,底下的尸山血海轰然崩溃开来,好似暴雨天里的滚滚长江决堤,四下里奔流汹涌,将平地淹没成海水茫茫
仿佛天地破裂,日月陨落,诸多星辰纷纷扬扬,飘得到处都是,雪白花瓣没入尘土中,南边那处金色后飞快干涸,万物重归混沌,唯独黑色的火焰始终燃烧,说不出的寂寥而又炽烈
宁徵言这时以神魂观看,看到的却是无数冤魂的残肢断臂纠缠到一起,赤条条血淋淋,无数记忆化作纷乱的片段混在一起,融入血肉之中,再也不能分辨哪块是谁的前世,哪块又是谁的今生
她忽然想起当年冥识山中,魔物尽出,那分神冷眼看自家主体阴谋一步步实现,毫不犹豫地散开身躯,借助那一块诸世符文和十多块万劫符文铸造成小世界,强行种在自家神魂里作了魔种
93、诸世万劫一夕散
“啧啧,你还真是刁钻,定下的誓言内容竟然是上百条的戒律,心里想着什么都要约束,换什么样的人都得养成傻子”小蛇道,“那魔头真是倒了血霉,在你手里渡劫不说,还断了前路,真不知道是因为造了什么孽,可怜,可怜”
“那厮造孽多着呢,你不是也见过?再说了,我可是一片好心,那些戒律都是我前世里正经修行人用的,只不过他们走的是不修肉身,只修来世的路子,号称律宗,守律便是修炼,他将来不走这条路便罢,一旦修行,少不了要感激我”2m
宁徵言轻描淡写地说着,心里不免想到若那魔头剃个大光头,披上袈裟念佛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起了一阵恶寒
这次她彻底炼化诸世万劫令,统共只用了一夜时间
魔主戡分神的一缕残破神识藏在乌金藤环内,那滕环又被她系在墨黑环佩涅的魔器上,做成一套玉扣挂在腰间,任由底下的法器里面天天燃着业火,烧灼那些不甘心的怨魂们
至于神识本身则必须遵守上百条戒律,宁徵言的他闲着没事会惹出祸来,索性让那魔头神识反反复复念前世的佛经经文,一刻都不许停,一旦无故停下就立刻遭受心誓的反噬
自从修炼过后,她将前世记忆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熟的不能再熟,想找几篇经文再容易不过,这样都不够,她还专门找些迂腐劝善的文章,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的那种,就不知道里面必须天天念诵的魔头心情如何了
不过,既然他应下了守戒律的心誓,想必还是有所觉悟的,自己大可不必替魔头担忧
宁徵言现在心情极好
她坐在客房外面的小院子里,在亭台摆了茶具,试着练习大方都城内最近流行的茶道功夫
冬日暖阳照人,茶香氤氲
“对了,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前些天你说要去城里转转,可听说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消息”一边往杯子里斟茶,宁徵言一边拉开了话题
小蛇想了一会,道:“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街头那家烙饼烙得不错,老板是边境来的”
“好吧,我就不该问你”她无可奈何地说
扯了一会儿闲话,小蛇忽然好奇地问:“好久没看到你这样悠闲过了,今天怎么有空煮茶吃?”
宁徵言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可惜你这一问,我就悠闲不了有件事要问你,我知道人出生有三魂七魄,妖物开灵智而炼神识,两者修行都需要打熬元神,那么妖物能够散神识为魂魄,人死后的魂魄能不能让妖物开启灵智?”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小蛇得意洋洋起来,它还惦记着自己之前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贵消息被嫌弃的事,吊了半天胃口才说,“自然是能的”
随后,小蛇还很有经验地讲解了起来:“俗话说物老成精,活得越久的东西,越能够知道自己是什么,一开始只是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后来渐渐就知晓了,等彻底明白过来的时候,就算是开了灵智,若是有机缘的话,修炼成妖也不是不可能而人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谁,身躯血肉无不藏聚神灵,一旦沾染到别的东西上,神灵散化后就很有可能令那东西开启灵智”
“若是魂魄,那更是效果显著,只是有一点不好,开了灵智的妖物会觉得自己是人,然而他们本身却又不是,两厢错乱下,最容易入魔”
“无所谓,反正他们本身也是从魔而来的”宁徵言听得入神,不自觉地说了一句
“他们?”小蛇有点莫名其妙
“云泓你对妖物的修行倒是挺了解的,总算没白活了几百年”她扯开话题,语气欣慰地夸了几句,小蛇顿时就高兴起来,顾不上追究更多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宁徵言看上了诸世万劫令里的那些魂魄
想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探消息,最好的办法是派遣耳目,她天天看着一个妖物顶着人身,早就有了利用怨魂造出妖物为自己所用的想法,只是还不确定这种想法的可行性有多大
虽然答应了赵芷枝合作,宁徵言从来没有完全依靠别人的想法她想好了,等到用怨魂弄出可以用来打探消息的妖物,便借助赵芷枝的能耐开一家茶楼,反正双方如今是合作关系,自己出力,对方出钱,若是好好分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拉人进坑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用不着多费唇舌,赵芷枝一听这个主意便点头了
华严王朝从开朝以来就是曜姓王室,最近老皇帝深感衰老,想要传位给他的七个儿子,那七个王爷私下有了想法,打算争上一争,各种小动作不断,一心想要让自己兄弟出丑,以便自己上位
要提携他的那位贵人便是其中一位王爷的身边近臣,他看重的不是赵芷枝的学说,而是这年轻学子借助学说扬名的那份心机
赵芷枝知道了那大臣的用意,心里自有打算,开办茶楼的事正好可以用上一用两方讨价还价起来,最终定下来规矩,赵芷枝不能Сhā手茶楼的事,只是做个出钱的钱袋,宁徵言却只管那茶楼就好,别的一概不用过问
“若是缺人,我这里还有许多同族想谋个出身地”
赵芷枝其实不信她能够将茶楼开办得起来,只是指望这练气修为的魔物可以坐镇茶楼,毕竟都城里卧虎藏龙,他要助王爷登上那个位置,无疑是虎口夺食的勾当因此他说的不是寻常茶楼里的掌柜小二等人,而是真正用得上的好手
宁徵言婉拒了他的好意,过了几个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只四脚雪白的三花猫,一只半岁大的土狗,还有一只张嘴就是吉祥话儿的八哥,却都是能够听懂人言的小妖,并非寻常家畜
“这是……附体的人魂?!”
认出来历后,赵芷枝吃了一惊
他对人的三魂七魄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这些修为浅薄到几近于无的小妖体内,依附的是人死后的残魂,个个戾气缠绕,隐约透出点魔气的影子来,可见是被强行塞进去的赵芷枝自认自己毕竟还是修士,做不到残害人魂这一步,这可是会遭天谴的事
因此,他对魔物的心狠手辣更加忌惮,认定了这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敢做的主
“他们这个样子可不行,放在人群中会闯祸的,若是练气阶的修士来了,那就更不可收拾……哎呀!”
赵芷枝想试试这些小妖的能耐,便拿了毛笔绑在猫爪子上,要它写几个字来看,大概是下手太重,被狠狠挠了一爪子在手背上
猫妖的爪子挠在别人手上,那就不止是几道血痕的问题,狠一点的能将骨头给掏摸出来好在赵芷枝如今算是修士,修为如何连宁徵言都看不出来,身躯更是坚固无比,那爪子差点被崩了回去
“没伤着吧?”他还有闲心握住猫爪慰问
“还活蹦乱跳的,应该没有”宁徵言站得远远的说着风凉话,完全不知道对方给自己的评语越来越差
事实上,她连这院子都没有出过,只是在那魔器里费了老大功夫,弄出几个相对完整的魂魄,为此,宁徵言还特意招了温养在乌金藤环的魔主戡神识来问,意外得知那五念摄神术还可以用在摄取活人的魂魄上面
诸世万劫令这个名头算是彻底废了,虽然还濒了小世界,但内里的种种妙用都随着业火的灼烧化作虚无,现在这件魔器还比不上她身上的储物手镯,若是扔活物进去,恐怕会因业火大劫的感应而引发自身劫难,从而化作飞灰若是扔死物,不消一时半刻就被魔气侵蚀得面目全非,还是逃不开飞灰的命运
宁徵言曾想过用来对敌,无奈她修为太低,想拖敌人进去身化飞灰,恐怕要到不知何种境界才行,里面业火乃是魔主戡自身劫难,也不是她能够驱使的
“我自会将那套隐匿气息的法门传下去,你既然已经看过了,便将它们交给我”
带走那三只脾气很差的小妖,宁徵言开始忙茶楼的事按照前世的经验设计完毕之后,她找了人吩咐下去,没几个月茶楼就建起来了,一来是前期打响了口碑,二来是内里装修得新奇,来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达官贵人,只是进项没看到有多少,毕竟开销太大
好在宁徵言并不在乎这些,她一枚丹药出手就可以买好几个茶楼回来,现在需要的只是个落脚点
那三只妖在茶楼里听了消息便送过来,因魂魄是人,比一般妖物多了几分机灵,很快就探到关于修士门派的消息
原来这华严王朝在内的八个王朝,背后分别都有一个修行门派支持,当初平都道观里的八个化虚修士便是从那几个门派里出来的,他们的存在只有朝堂中人知道,普通百姓只晓得一些神怪故事而已
沧浪城的消息依然毫无所得
然而,不等宁徵言理出个头绪,想办法从那几个门派里弄点内幕消息,华严王朝就彻底的乱了
附近几个王朝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联手前来攻打,边境的守军一触即溃,很快战火就蔓延到王朝腹地,甚至还波及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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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变幻风云只掌间
华严王朝的边境守军不堪一击,这不是他们本身的过错,实在是朝中有人克扣军饷克扣得太厉害
在赵芷枝的辅佐下,那位王爷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位,同时也尝到了争位的苦果——能够打仗的基本上都被他那一党给整死了,国库里的银子也被偷摸弄出来买兵马用掉了,如今的兵马已经消耗掉了大半,死的死残的残,想要再征召一批都不可能,这五年来的争位之战中,各位王爷穷搜天下,现存的国土几乎化作废墟zxSm
是的,如今已经是五年过去
“朕乃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精兵,为何居然连区区边境都守不住”新皇当着满朝的官员摔了报告军情的奏章
左右环顾一周,看到的都是仓惶低下的脑袋,他突然心生疲惫
满目都是最熟悉不过的党羽,是他们为自己出谋划策,努力对付妄图染指皇位的兄弟和贪恋权力的老父皇,现在自己如愿以偿,坐在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位置,他们也一个个披上蟒袍,升官加爵
然而,本该是功成之日的欢欣,为何始终有抹不去的凄凉
“陛下还请息怒”赵芷枝站了出来,所有的朝臣中,他站得离皇帝最近,地位最高,一开始提携他的那位贵人早就不知道埋在哪里了,现在只有他能在这时候说得上话,“三家王朝联盟发兵,来势惊人然而兵法有云,凡同盟者,必可攻其不足,解其意气……”
听到最倚重的心腹洋洋洒洒一大篇话,新皇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
他并不知道,自己听的话语中还夹杂了蛊惑人心的法术
朝堂上下,站的大半都是化作人形的妖
赵芷枝表面上口若悬河,心里却惦记着华严王朝背后的修行门派,自从他们派来的修士被收买之后,这个门派就被蒙蔽了五年之久,但如今也快到极限了,四家王朝一起发动战争,必定会惊动那些自命正统的门派
乱吧,越乱越好
只有这些凡俗中的王朝燃起战火,才能够断绝人类修士的根基,而修士们来到红尘之中,立刻要面对的就是妖族蓄谋已久的打击
至于察觉乱象,前来此地镇压的修士……就交给那个魔物处理
那个自称单名为燕的魔物如今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修士,要引诱那些门派的修士落入圈套,她是最好的人选
眸子里掠过一抹血色,赵芷枝见新皇点头,允许了自己的献策,笑了笑就退回原位,继续摆出一付忧国忧民的面孔
妖族的天下,即将来临
……
华严王朝边境,雪山屹立,日光下冰芒闪耀
这里是真正的绝地,千里之内别说人烟了,就连飞鸟都看不到影子
忽然,虚空中泛起涟漪,随着阵阵明灭不定的光芒,从中走出一名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她头上挽着高髻,簪上镶嵌了一硕大的明珠,珠光与晶莹的面容交相辉映,宛若神仙中人,尤其是周身气韵寒如冰雪,孤高得让人难以接近
女子足尖点在空中,裙摆曳着袅袅云雾,正要纵身飞起之时,却不料遥遥传来一声“道友请留步”
她转头望过去,只见那雪山附近的山峰半腰处有人独坐,身着素色麻衣,涅宛若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眼艳丽不可方物
那个人正是宁徵言
时隔五年,她终于完全炼化诸世万劫令,断掉了它于自家神魂的最后一丝联系,从此再没有魔种这个隐患,同时在赵芷枝所属势力范围内寻了个灵气充沛的地方静心潜修
就在昨天,赵芷枝找上门来
“人间战火绵延五年,早已是修罗地狱,想来是燕道友与我等所乐见的,可惜王朝背后的门派不会袖手旁观”
“说吧,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宁徵言没有问那门派是怎么发现的,有茶楼里的三妖传递消息,她对外面的局势了然于心,只是不打算掺和进去
看了太多身边发生的活生生的黑暗,她逐渐能够与前世的自己站在同样的高度审阅,区别只在于后者失去了所有消,整日醉生梦死,借由他人的痛苦体会自己的存在,而她一直都有着十分明确的目标,修炼本身也令阴暗的情绪无藏身之地
“明日至真门会派遣弟子到王朝视察,他们已经有所警觉,不会像以前那样被敷衍过去,所以,我们要将这个人引入陷阱”
“如此行事,不怕至真门的报复,你们已经做好和修士门派对决的打算?”宁徵言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至真门享用华严王朝的供奉,这个王朝的稳定对他们有很大的好处,无论挑选资质良好的弟子还是寻找矿藏宝物,只要有王朝的支持就会容易许多,比门内一群修士耗费光阴满天下搜罗省时省力
五年剧变,这些修士再怎么迟钝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妖族费尽心机掌控这些王朝,绝对不是想要尝尝呼风唤雨的滋味,而是——取而代之!
她心知,现在正是动手的时机
“燕道友果然与我等一付心肠”赵芷枝笑道,“八大门派表面光鲜,实则被那些仙城散修搅得焦头烂额,化虚境界的修士十不存一,据我等查探,如今只有十多万筑基修士数万练气修士,数百金丹修士而已,敌弱我强,无异于天赐良机”
想不到妖族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了
宁徵言皱了眉头,道:“你们和仙城散修有勾结?”
“正是我族一招妙棋”赵芷枝毫无否认,很有可能他就是有意泄露,想看看魔物是什么反应
或许只有那些散修和宁徵言知道,他们都是被聂采采有意放进城内的中州修士
她摸不透聂采采到底有什么计划,和那些修士又是怎么说的,那女修和她同伙似乎对沧浪城不怀好意,但眼下线索太少,还需摸索
“他们对仙城是怎么说的?”
赵芷枝很满意于魔物并不介意和人类联手,要知道,大部分纯正的魔物都十分厌恶鄙夷人类修士
“仙人坐镇,可获机缘”发现对方脸色很不耐烦,他赶紧补充道,“大致意思皆是如此,若要详细,回头我令人送来记录的文书”
“看到文书之后,我便会动身”宁徵言给出最后的允诺,同时闭门送客
这就是她出现在雪山附近的原因
见那女子转头往来,宁徵言又传音一声:“道友可是至真门中季一凌季仙子?燕某在此等候多时”
季一凌,号称至真门中金丹第一人
说到她就不得不提这里修士的修行功法,一般而言,普通人修行从筑基开始洗毛伐髓,脱去凡胎,然后炼精神为五行元气,融于身躯经脉之中,称作练气等经脉内的元气充盈满溢之时,修士就凝练元气为金丹,直到金丹九转,无法再吸纳元气了,才会炼化金丹和本身魂魄为一体,成就元婴
他们的功法只看重元气的琢磨,反而对神魂心境不作要求,就算有相关的功法也被斥为旁门左道
顺便一提,这里的元气被统一称作灵气,无论是五行里的哪一种都可以归入其中,如金灵气木灵气火灵气等,也有从而衍化出来的风雷冰暗等各式各样的灵气
天生适合某种灵气修炼的修士被视作资质上佳,但最要紧的还是五行齐全,否则就算是普通人,五行失衡还是很容易死亡的
宁徵言看出当中的缺陷,世间万事都是越简单越完备,越贴近大道,反而是那些繁复难记的东西时吃生冲突,看起来条条框框极多,实际上到处都是漏洞这里所有人都认为修单一灵气的修士比五行齐备的强,但光是五行生克侮就有无穷的法子对付单灵修士,哪怕后者仗着修为进展迅速,境界高超,先别说是否能够渡过每个关口,低一个境界的修士若是有了什手段也可以对付高境界的修士,光是这点就足够掀起腥风血雨了
至真门主修水行,季一凌在门内是罕见的雾灵修士,资质算不上最好,但心性最佳,百年来抛下了许多意志不坚坠入轮回的天才人物,一步步攀上顶峰,如今她才一百二十六岁便成就了金丹,广受赞誉
“仙子二字不敢当,贫道乃至真门下弟子,道号一凌,俗家姓季,燕道友客气了只是萍水相逢,承蒙问询,不知道友有何指教?”季一凌收起法术,转而向悬崖方向从容行了一礼,落落大方地答道
宁徵言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就明白了
年纪轻轻就被称作第一人,这季仙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无论她心里怎么想,总不会表露在面上
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啊
感叹一声,她已经想好了对策
“燕某不过是红尘里行走的俗人,不敢妄称,但问仙子一句,今朝入世,所为何来?”
“奉门中命令,四处游历而已”
季一凌答得很快至真门是修行门派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按理说就不该过问这些王朝变换的政事,因此,就算派遣弟子巡查也得有个游历的名目
妖族的情报还没灵通到这个地步,宁徵言事先并不知晓,但看她话语也猜出个八九分,忍不住好笑,心道这方的修士倒是一个个死要面子,犯了规矩也得扯块遮羞布
“仙子欲游历何处?”她一步也不停地逼问
这下季一凌略略迟疑了下,天下的修士都知道至真门弟子游历的目的,为何眼前此人一问再问,她到底心思灵巧,怀疑到了任务上面,只说:“久闻凡俗八大王朝当中,华严王朝乾坤清朗,国泰民安,甚至令一些修士亦不愿舍弃出世,一凌愿一睹为快”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宁徵言一笑,继而又收了笑容,扬声道:“仙子请回吧,今时不同往日,华严王朝已成妖魔乱舞之地,再无安稳可言”
听了这句话,季一凌还能够保持镇定,至真门正是因为有所怀疑才派她出来巡查的,但下一句就让她颇感意外
“我受妖族之托,前来请仙子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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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霜刃贯日飞云掠
话音未落,远方山峰陡然有一道剑气激射而来,天光下宛若白虹贯日,挟裹磅礴的寒意高高落下
杀机陡现!
季一凌不愧是至真门弟子中的翘楚,尽管之前毫无预兆,她还是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口中诵念法咒,周围立刻弥漫起浓重的白雾,将身形隐入了虚空之中Sg
转眼间剑光劈下,好似那月下海潮铺天盖地,季一凌所在的地面寸寸龟裂,岩石化作飞灰,继而卷入到狂暴旋风中,阵阵沙尘扬起,方圆百里内的天地均为之一暗,如果有人旁观,必定心神俱裂
然而,无尽的锋锐却是斩在虚空中
待到耀眼剑芒消散之后,雾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月白长裙的女子一手持着长鞭,一手掐诀抬在胸前,整个人笔挺站立着,突然口唇溢出血来,身子晃了晃,差点就要倒下
忽然,她的眼瞳里倒映出陌生的身影
那自称为燕的女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季一凌面前,手上倒提长剑,脸色平静,一点杀意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至真门中著名的八荒虚雾诀?不错!”宁徵言赞了一句,她看出那季一凌只是受了轻微的内伤,并没有当场死在剑气之下
她用五年时间将寒火炼入倾城剑中,剑刃杂质尽去,轻若鸿羽,薄如蝉翼,用来发挥生灭剑意更增凶悍刚才那一道剑气实际上暗含灭之剑意,所到之处万物衰败,却奈何雾中的季一凌不得
八荒虚雾诀乃是单灵功法中排行前十的上等功法,可见果然妙用无穷,而至真门中金丹第一更不是徒有虚名,她突然很期待妖族对上这门派会是什么结果
就在这大敌在前的生死关头,季一凌来不及调息,手腕一转,长鞭顿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空中跃起
“飞云掠!”
她喝出的这三个字既是鞭法的名称,也是操纵法器的法咒,半透明的鞭身忽然在空中丝丝散去,化作云雾缭绕,将宁徵言困在当中
看起来软绵绵的云雾实际上锋利无匹,尽往她手中的剑刃缠绕去,在空中割裂出呼啸的风声
“哦?看出这把剑的弱点了?”
宁徵言还有闲暇地问了一句,不过她也没期待回答倾城剑现在已经无法用来正面对敌,只能作为剑意的承载发出剑气,季一凌意图用长鞭抽断剑刃,这是非常明智的战略
可惜,她并不是只有剑气这一手段
“绛英伏藏——杀!”
她反手掐诀,遥遥指向季一凌,比五年前凌厉不少的花瓣随之纷纷飘舞,阴阳两种乙木元气彼此消长,令长鞭所化的云雾立刻就失去了原有的形态
季一凌眼神凝重,收了鞭子之后纵身后退,在空中急急喝问:“这锦和法术都不属于八大门派之中,你是仙城散修?!”
“你的话太多了!”
宁徵言脚踏遁术追了过去,同时答道
六年半前,期华簪破去通幽阵后消耗了不少元气,但后来在赵芷枝帮助下重新收纳了不少乙木元气,法器之体彻底复原,所施展的法术威力更上一层楼
两人在雪山边境一追一逃,期间季一凌用了不少法术,却都被宁徵言以强横的剑意破解,她摸清了雾灵修士的根底之后,不打算再消耗精神,径直投了一道九天玄火在剑意之中,熊熊紫焰过后,满目疮痍的山岭上已经空无一人
宁徵言撤去法术,缓缓走过去,确认了那女子当真再也没有踪迹,更不是用法术隐匿起来,不觉舒了口气
她看了一圈,向某个方向招呼道:“没事了,云泓,我们回去吧”
轰隆声过后,那方向所在的岩壁处游出一条数十丈长的雪白巨蛇,尾巴上还卷着一个拼命挣扎的人,嘴巴咧得像是个大笑的样子,道:“你那边打得热闹,小爷这里还逮了个奸细,正好审一审看”
“奸细?”
宁徵言让小蛇将那倒霉鬼放下,看了一遍,忽然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奸细,你不是赵芷枝的心腹,名叫宋良的么?宋先生,有闲情来观战也不事先说一声,当心被误伤啊”
宋良也是有修为的妖族了,尽管惊得亡魂俱冒,还是能够死撑下脸面,道:“是赵大人让我来的!你你为何杀了那女修?大人之令乃是让你诱她进入埋伏……啊”
却是宁徵言拿起剑来,在他脖子下比划了下,声音森冷地说:“我还没找赵芷枝算账,你倒是撞上门来了”
“我刚刚出关,对八大门派所知不详,为何非要我来做这种诱敌之事?再说了,你们设埋伏本就是为了杀她,我如今不劳你们动手,先解决了她,难道不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信不过我实力和来历罢了,如今我杀了季一凌,无论什么来历,总是和你们在同一条船上,你去回禀赵芷枝就是,滚!”
本来嘛,埋伏季一凌不止是为了杀她,更是为了擒拿她逼问情报,但宋良不敢辩解,作为心腹,他知道赵芷枝的确有这个顾虑,现在季一凌这个活口虽然没有了,但宁徵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立场更是实打实的
算了,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够Сhā手的,还是先禀告的好,宋良哀叹一声,在小蛇一路的监视下回到了大方都城
赵芷枝听了他的禀告,皱着眉头问:“她真是这样说的?”
宋良答了之后,想起自己被小蛇戏弄,怒从心中起,就想建议道:“那女修桀骜不驯,不如……”
“不必了”赵芷枝没有让他说下去,挥挥手道,“生擒季一凌不过是我族无数布局之一,季一凌死,却能够让我族确定一位实力强大的盟友,嗯……我须和她谈谈,你去通报一声,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吧”
满心郁闷的宋良带来了消息,那女修将时间定在今夜
那魔物竟然如此心急?
赵芷枝沉吟不语,盘算着这个征兆是好是坏
燕名义上是修士,实际上是魔物的消息,除了妖族有数的几位大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对外她是仙城散修的身份
但奇怪的是,妖族怎么也查不到她的来历,赵芷枝不由怀疑起燕的真实身份,她到底是魔物,还是八大门派派来的奸细,或者有其他未可知的来历,这些都是问题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要紧了
杀了季一凌,对方就只能和妖族绑在一起,八大门派能够查出弟子是死在什么人手中,绝对不会放过她
另外,季一凌乃是天才,又是至真门掌门的女儿,他们绝对舍不得让她成为计策里的牺牲品如此一来,燕身上的嫌疑就更轻了
作出判断之后,他依约来到了那魔物潜修的居处
“你来得早了”
宁徵言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旁边空旷的平地上只有一处亭台,衬托着郁郁葱葱的草木,不同季节的花朵争相开放,暖风熏人,令人忘却季节的变迁
赵芷枝心知这是她那乙木法器的功效,并不惊异,坐到石桌的另一边笑道:“还未恭喜燕道友修为大进”
她摇摇头,半含讥诮地说:“潜修五年,若是没有进步才奇怪现在我想问,你们妖族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事到如今,在下若是拿虚言掩饰,那就是失格的小人了”赵芷枝坦然道,“半年后,八大门派将在至真门进行聚会,商议仙城一事,我族会在聚会结束之时发动”
宁徵言道:“看来你们在这五年里做了不少手脚,不过,这些并非我所关心的,妖族打算如何安排我这魔物?”
“道友说笑了,谈何安排,我族乃是真心实意与道友交好”赵芷枝在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尴尬,毕竟对方说的是实情,妖族一开始就想要利用这魔物,尤其是她背后的势力,能够培养出如此强悍的魔物,那势力肯定不小
但是,他们万万料不到对方的来历远超出想象
“我亦准备去至真门”宁徵言道
赵芷枝并不惊讶,在他看来,妖族在八大门派聚会时发动的计划至关重要,这魔物既然提出了要求,那日后就更有结盟的余地
“道友愿意帮助我族,我族必将铭记在心”他越来越觉得这些话十分虚伪,妖族知道燕的也就是几个大妖,谈何铭记?不过要做的事还是得做赵芷枝将具体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两个商讨出章程后,分别立下了誓言,以保证绝不背弃
魔物也好,妖族也好,人类也好,只要是修行者,誓言对他们都是有约束力的,赵芷枝满意离去
宁徵言也回到了潜修的石室,这时,她手腕处盘着的小蛇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就同意立下那种誓言?要是日后违背,可是会有心魔的”
“这就不用的了,自然是有人帮忙避开誓言破绽,我才会这么做”她笑了笑,拿出腰间挂的玉扣放在桌面上,“你们彼此打个招呼吧”
“这是什么?”小蛇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东西,它当然知道那是经过祭练的诸世万劫令,但要说到打招呼,该不会……
“哼!”
墨黑环佩上凝出淡淡的虚影,发出了不屑的嗤声
小蛇楞了下,大叫起来:“这不是那个倒霉催的魔头吗?你怎么把他放出来了!别忘记,就是这家伙要害死你的!”
“我自然没忘,所以才要多多驱使,补偿回来”宁徵言微笑着对那虚影,也就是魔主戡分神道,“诸世万劫令我驱使不了,区区乌金藤环还是可以的,我只需一个念头,他便会随之灰飞烟灭,嗯,看你神情是不信咯?”
“怎么可能信!”小蛇一脸嫌弃地说,“魔物诡计多端,怎么会自己挖坑给自己跳,你莫被骗了才好”
魔主戡对凤寰古仙的执着,的确不是随便哪个都能够理解的,宁徵言哪怕在经历许多之后还是半信半疑
“罢了,我还有事要办,你自去修行吧”
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小蛇,她头疼地叹口气,径直进了诸世万劫令
这魔器被业火灼烧了五年,已经不是旧日景观,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气息和时不时闪动一下的黑色火焰,然而在业火最少的角落处,却有七枚蓝莹莹的蝴蝶盘桓飞舞,围出一处小小的圆形虚空
虚空之中,一名月白长裙的女子正闭目打坐
“季道友,先前多有得罪”宁徵言运转法力护持住自身,缓步向她走去,“如今你可信了我的话?”
96、颓然倾覆八门亡
赵芷枝存心利用来历不明的魔物为妖族卖命,却万万没有想到宁徵言会倒戈一击
她真身并不是魔物,而是急于寻找仙城的人类修士,自然不会帮着妖族坑害八大门派,更不会无端杀害至真门掌门之女,为自己结下大敌因此,在之前的打斗中,宁徵言秘密传音给季一凌,施放九天玄火的同时将她带入诸世万劫令内zee
那七枚翩翩起舞的蝴蝶正是她早先从樊衣手中得来的戮星蝶仿制品,有消除魔气的功效宁徵言试验了许多次,终于在魔主戡的指点下成功将重新制成的戮星蝶嵌入诸世万劫令中,隔绝出一方能够容纳万物的小天地
她现在彻底明白戮星蝶究竟是什么了
根据魔主戡的说法,这法器的材质应该是黑曜归月石,黑曜归月石在中洲十分难得,只有少数几个洞天出产,能够感应和消解魔气,此地竟然有这种材料的矿脉,实在是不可思议宁徵言托赵芷枝找人炼制的七枚蝴蝶实为一体,炼制者在炼器的时候还增添了许多法门,令戮星蝶有困敌和设阵的功效,消除魔气反而在其次
有了戮星蝶法阵的帮助,诸世万劫令里面的魔气消弭得更快,如果顺利的话,百年之后就可以重新炼制为具有小世界雏形的法器了
不过,目前这法阵还有个用处,就是成为外来者的容身之地
听到阵外传来的话语,季一凌缓缓睁开眼睛,道:“贫道已经被困在你的法器之中,信和不信,有什么差别?”
“事急从权道友并非不明理的人,应该知道我目前处境,妖族对我有所怀疑,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博取信任”
宁徵言在和赵芷枝约谈之前,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季一凌,当然,她用的依然是误入此地,急于寻找仙城回去的说辞,并没有把自己身份来历全盘托出
“妖族打算在八大门派聚会之日发动,他们的计划如果成功,对我来说绝非好事我的确是消道友能为八大门派通风报信,阻止妖族壮大,不过,无论道友答应不答应,我都会让道友离开”
“你不怕贫道回至真门后反咬一口?”季一凌疑惑地问
“我既然做下事情,便担得起所有后果,结局好坏还未可知,八大门面临妖族这个大敌,想必他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再说了,八大门的修士首重心性,相信季道友不是饶舌之人”宁徵言已经将前因后果想了个通彻,最坏的结果就是自己被八大门派和妖族双方所不容,就算如此,她还有仙城散修一处可去,正好恢复真正身份
宁徵言看过那些文书,知道谁都可以进入仙城,而仙城里面有仙人机缘,没有哪个修士会放弃这样大的诱惑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但不是没有,任何人只要起了心思,就能够随时散布消息出去,她就是这样打算的
也就是说,仙城降临之时,八大门派妖族仙城散修这三方必定分崩离析如此一来,风险就降到最低
“道友好算计,但望天随人愿”季一凌知道一个假扮魔物潜伏在妖族的炼气期修士对八大门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虽然不满,还是决定了回去如实禀告掌门,只是在口头上讽刺一句
宁徵言看出她的动椰暗自松了口气,事情在往好的一面发展,这已经远远超出她预料了
“多谢”
不管季一凌是怎么想的,至少此刻站在自己这边,道谢还是很有必要的,她的这句多谢因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借口闭关,悄悄放走了季一凌之后,宁徵言又恢复了打坐运功,静心潜修的枯燥日子
她现在稍稍有些焦躁,不知道该怎样修炼才能进入下一境界
按照两仪心法的区分,只有达到了指玄境界才能够成就真人,在此之前都是随时可能陨落重来的普通修士,觉迷坤基空明这三个阶段实际上是一体三面,分别意味着心性身躯神魂三者的境界
觉迷境界让宁徵言明悟了道法轨记阴阳变化而成,进而能够一眼看出任何法器和法术所依仗的根底,自然,看出多少就全凭经验了,单是这一条就非同凡响坤基境界就更不必提了,身躯坚固不漏不坏,这种境界是多少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她至今维持十五六岁少女涅,不必使用丹药保持生机,都是得益于功法
空明境界看起来玄之又玄,却是三者中最重要的环节,心性与躯体之间的枢纽正是神魂,要做到身心合一,神魂至关重要,其凝练程度直接决定了法力运用等种种方面,也就是决定了修为的高低
宁徵言猜想,或许指玄境界的关键就在于神魂化神识的这一步,而她正是因为天生神魂孱弱,才迟迟不能进入下一境界
入定内观的时候,她发现九天玄火占据了自家大半神魂,心中更添忧虑
就在宁徵言再怎么运功,修为都没法增长一丝一毫的时候,赵芷枝那边传来了消息,八门齐聚至真门内,妖族布局一触即发
她停止了徒劳的修炼,奔赴至真门
这一门派坐落在华严王朝边境雪山之间,宁徵言沿着赵芷枝留下的路线图前去,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寻找阵法入口,却在踏入雪山深处的同时发现了至真门的踪迹
“杀啊”
“干掉这些余孽,大家都有赏!”
许多头上长角,身后还拖着尾巴的化形小妖正围住一处破碎的缝隙,剿杀从里面陆续出来的修士雷声轰隆之处,五行元气乱成一团,不断有人施展出新的法术,然而周围的高山冰崖依然如故,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边上不时掠过彩光,显然是被法术防护起来
宁徵言撤去遁法,显出身形走了过去
“你是谁?!”有小妖发现了她,但转眼从呵斥变得恭敬,“原来是燕前辈……前辈这边请!芷枝尊者已经去了至真门,吩咐我们在此恭候前辈”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赵芷枝有这么个尊者的名头,想到即将发生的战局,宁徵言婉拒了小妖们带路的好意,径直踏上妖族铺设的阵法
阵法光芒散去之后,她已经身在至真门内
眼前到处都是青山绿水,修竹木屋,一派清雅的景象,然而烧焦的痕夹未融化的冰霜显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的争斗
自己似乎来迟一步了
宁徵言暗自心惊,急忙施展遁法,足踏虚幻的花瓣,穿梭无数山川,往元气波动最为剧烈的地方掠去
赵芷枝就在那个地方
他此刻足尖轻踏在高高扬起的一枝翠绿竹叶上枝叶随风微微上下颤动,内里却始终有一丝韧劲,这一丝劲力便成为了坚不可摧的磐石,牢牢承载着上面那位妖魂修士
竹叶之外是大片大片碧色的竹林,这些竹林长在高高的险峰上,峰下便是深深的山谷,十多米开外的谷底平地如今挤满了修士,外围分别有十来个修士站定方位,遥相呼应,隐约构成教人看不出深浅的阵法
与他们相对的,是谷外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
领头的是一名貌若青年,身披盔甲威风凛凛的大妖,他笑道:“至真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们作为来客,还是束手就擒吧!若是愿意加入我族,我族必定无任欢迎”
“休想!”
站在阵法里的其中一名修士怒道
“化虚境界果然硬气,不过,你们修士向来求的是长生,为了长生,为了强大,改换阵营又有何不可?”
另外一位大妖不屑地说
“若是以为修道意义尽在于此,你等羽鳞毛介,一辈子也就止步于妖!人有人的底线追求乃至意义,成仙不过是我辈道路上的一个目标,若是连做人的尊严也可以舍弃,即使活着,也好比行尸走肉,谈何修行!”
曾经在平都道观出现的头顶白光的男子淡然回应
“虚伪!”这一句激起了妖族的同仇敌忾之心,不少妖都在闹哄哄地嚷嚷,“人类就是口头上说得好听,若人真那么有尊严,为何事先还有不少人投靠了我族,这才让你们损失惨重!别狡辩了,你们人生来就是那么卑贱,说再多,也就是想卖个好价钱!”
“有人想逃!快拦住他!”
不等那谷中冲出来的修士施展法术,高高站在险峰竹林上的赵芷枝已经从袖中抽出一支毛笔,握在手中临空画出一字
“裂!”
字吉瞬即逝,却化作强横的力道俯冲下去,那名修士顿时四分五裂,血肉和衣服炸得漫天飞舞!
“哈哈哈哈哈……”阵法中的修士们大笑,“败类在哪里都有,反驳再多,掩饰不了你们的心虚不消说了,来来来,做过一超你们赢了,八大门所有人在此,甘愿粉身碎骨,你们输了,就等着来日的下场”
领头大妖收敛了笑意,寒声道:“想找死?成全你们——杀!”
赵芷枝收了笔
“你来了”
随着他这句话,空中浮现少女的身形,道:“可惜了,没赶上”
“无妨,此刻之战,才是八门败亡的最精彩瞬间”他口中对宁徵言说道,眼里却始终盯着山谷里的激斗,时刻准备横Сhā一手,防止修士们用出同归于尽的大招
宁徵言亦看着谷中战局,心情并不是很好
显而易见,她费心布下的后手现在已经没有用了,至真门惨败,季一凌不知生死,八大门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
忽然,她发现深谷里修士的方位有异,就在不经意的移动间,构成了一个十分眼熟的阵法
“当心!”
感应到阵法中陡然升起极其危险的元气波动,宁徵言下意识地喝了一声,拉住赵芷枝就往后退去——她这是为了避免那妖物前去打断阵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心不仁,以天地为牺牲,血屠神祭!”震荡整座山谷的和声传开,大妖们脸色惨变,站在外围阵法的众多修士同时打出法诀,掩住了背后阵法发出的光芒,就在八大门残余门人被传送出去的那一刻,时空改换的余波经由法诀阵阵叠加,最终宛若涟漪般荡漾,逐渐掀起惊天的浪涛!
天空,忽然裂开一丝漆黑的缝隙,隐约可以窥见里面的混沌莫名
宁徵言的惊骇远胜过任何人,她看到了那混沌中两道飘然而来的熟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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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此身在山不见山
深谷之内其实布置了两套阵法,里面那阵法将八大门的弟子们传送出去的同时,十多位化虚修士以毕生修为发动血屠神祭这一外围的阵法,借助空间之力撕裂大敌所在,甚至令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但就在妖族死伤无数的关头,那天顶裂痕中却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足下踏着朵朵祥云,分别在虚空两旁站定
那女子披着素色斗篷,眉目俊俏,正是宁徵言在沧浪城外见到的女修聂采采zee
她扫了眼底下众多修士妖物,宛若看着一群蝼蚁,平静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开口感叹道,“想不到我们传下的阵法这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这一次你的计策却有几分成效,那些外来的修士果然有用,造成今日局面,迫使他们自行破开城中的防护,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答话的正是顾子乔,他手中托着一块圆盘,上面的阵法闪烁些微荧光
退到远处的宁徵言立刻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那修士们列出的阵法眼熟了,原来那血屠神祭大阵便是这阵盘中的一方图纹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令她失望的是,两人没有做过多的交谈,随即就开始了施法
“璇玑转,定苍穹”
顾子乔口中念诵一声,手里阵盘转动,很快浮起层层重叠的虚影,那些虚影都是由无数的阵法构成,每个阵内范围内都有电闪雷鸣,烈焰冰霜交替轮转,忽而飞散开去,化入空中随后那圆盘又生出新的虚影,就这样无穷无尽衍生下去,几乎让人看得眼晕
“六合动,天枢开”
聂采采同时念道,随后屈膝坐在云端,面前忽然凭空出现一把古筝,筝上却只有五根琴弦,似古琴而非古琴她抬手抚琴,发出的不是清响乐声,而是点点灵动的波光
虚影波光交织,宛若天罗地网将整座山谷笼罩起来
赵芷枝宁徵言也陷入其中
“他们是什么人,你认得?”身处险境,赵芷枝却还能够保持冷静,发现旁边同伴的神情不对,开口询问
她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答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来历吗?”
“哈,被你发现了”
“待我说完,你还有心情这般悠闲,我才佩服”随后宁徵言将自己前往大旻国,途中被沧浪城阵法打落,继而遇上聂采采顾子乔并偷听到他们谈话的经过统统说了出来
赵芷枝脸色变了数变,最终疑惑道:“既然他们目的在于仙城,为何又要在此时现身?”
“这也是我不解之处”
宁徵言叹道聂采采两人出现,沧浪城一事就有了线索,但她势单力爆想要查明真相,必须借助更加强大的势力,妖族显然是最恰当的选择
但是,意料之外的变故再次发生了
轰鸣声断断续续从天际传来,就在虚影波光源源不断涌向外界之时,山谷上空出现了极端奇异的景致
“上面的是什么?”
“市集街道……莫非是盒蜃楼?”
“你们看,城门,是城门啊”
底下的修士妖物们早已忘却了彼此的恩怨,分别聚集在一起,对那天空奇景议论纷纷
原本是一望无际的清朗白昼,此刻天际却浮现影影绰绰的云雾,掩映着纵横上下的廊道和周围的亭台楼阁,依稀可见里面渺渺如沙的行人和摊贩,同时,东南西北四方各出现一道上不见顶,下不见底的高墙,中央门洞大开,却不知通往何方
“怎么回事?那那城门……”宁徵言惊呼一声赵芷枝急问:“怎么了?”
“那正是我来时的路径啊”
眼前一切实在太超出想象,饶是她心志坚定如铁,也不由得稍有动椰难道说……
云上虚影浮现的时候,聂采采开口了,语气感慨万千:“外界修士只知道圣城有仙人镇守,机缘无穷,然而城中的修士亦是有许多斗争,更不知道自己正是生活在苦苦寻觅的仙城中,两相比较起来,是谁更加愚昧呢?真是无法评判”
“沧浪仙城一日,外界已过一年,我们千年的谋划总算有了结果”顾子乔面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他握住阵盘再念一段法咒,顿时天空中的四方城墙传来清脆的撕裂丝帛般的响声
同一时间,所有声响都归于寂静
“何人如此大胆,擅自闯我沧浪城!”
渺渺茫茫之处,一声质问回荡在天地间,无论是人是妖都感觉到自己神魂都受到了震荡了,就连聂采采和顾子乔二人也不例外
云雾猛然间翻腾汹涌,所有盒蜃楼般的影像统统消失了,然而在云层破碎,日光倾注的金辉灿烂所在,出现一道人影
尽管距离遥远,地面上的所有人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人影涅
之前的质问声音稚嫩而清脆,带有撼动神魂的力量,原来说话的竟然是一名外表十二三岁左右的女童,她那乌黑的头发挽成低垂的双髫,容貌十分娇美,一袭紫衣紫履,怀中抱着一个白玉瓶,好似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然而,没有谁敢因为外表而看轻她
聂采采两人很清楚,这位看似幼童的女修至少已经存在了上万岁月,她正是传说中沧浪城的仙人
“通薇童子,你终于现身了”聂采采粲然一笑,起身说道,“看守了沧浪城无穷岁月,你还是第一次在城中出现”
“你们不是中洲的修士,是为了夺城而来?”通薇童子环视周围,微微皱起了眉头
“盛洲玄门弟子顾子乔聂采采,特来拜会,愿以本门法术与童子切磋一二”两人踏前一步,形成围困之势
“呵,这是要下战书了吗?”
这句话之后,陡然天色变得昏暗,白昼化作黄昏,云雾弥漫到地面,几乎像是潮水般要将整座山谷吞没,残余的几名修士早已不见踪影,而损失惨重的妖族大军发现如今局势无法Сhā手,也急急下令退去
但是,哪怕是山谷之外,同样是一幕幕天崩地裂的景象
“真想不到,原来我们一直都在仙城内,居然还为了寻找仙城费尽心机”赵芷枝并没有离开,依旧立在竹枝之上,任由云雾一潮一潮扑打过来
“盛洲玄门……中洲之外还有二十洲,原来彼此也不能和平共处啊”宁徵言所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你不走吗?”他问道
“你不是也没走”宁徵言挑起眉头,笑意微冷,说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现在又能够走到哪里去呢?”
赵芷枝轻轻舒了口气:“能够看到这一战的结局,也是此生乐事”
“乐事?不见得”她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眯起了眼睛,“有人设下诱饵,想让仙城从内部溃败,若他们如愿以偿,城中的生灵下场会是如何,相信你应该清楚”
“看,没有走的人,不止是我们”
云雾偶尔散开的刹那,可以看到山谷附近隐约的人影
“你是想……”赵芷枝察觉到她没有说完的话,忍不住有些惊讶
“拼命一搏而已”平静异常地说出誓死之词,宁徵言坐在茂盛的竹枝之上,取出了腰间的倾城剑,“还得请你为我护法”
他迟疑了片刻,点头应允
只见宁徵言左手向上虚托,掌心忽然多了一簇半透明的火焰,周围温度急剧下降,空气中凝结出点点冰霜,飘落在巾上
她这是要用两仪心法里的炼器法进行祭练
昔日冥识山门人来来去去都是踏飞剑而行,宁徵言那时没有见识,只以为和前世小说里描述的飞剑差不多,看了心法描述才知道,那些飞剑都是特意炼制的法器,与火云锦有几分相似,能够以修士法力驾驭飞腾,还能自发地抵御高空罡风寒气
这法门的特殊之处在于让凡俗器物能够承载修士法力要知道,每个修士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法器,好的法器不仅对材质有要求,甚至连祭练方法都要配合功法而来,只因为玉明祁当年处于妖魔横行的特殊境遇,一切修士的法器功法统统湮灭无踪,他才会转而打起提炼凡物的主意
如今,这法门刚好适合用来祭练倾城剑
倾城剑本是凡铁打造而成,好在打造技艺精妙,更兼白惊鲲长久练功温养,又带上了屠灭一城的煞气,隐隐有脱胎成法器的迹象
宁徵言之前以寒火融入长剑,是徐徐图之的长久之计
但她等不及了
她必须要在这战局中Сhā上一手,否则,要是让聂采采一方取胜,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自己这些被骗进来的修士
随着宁徵言的手诀,寒火猛然冲击在剑刃之上,一时间,倾城剑彻底化作一把冰霜凝结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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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剑碎簪折同归灭
受到寒火侵蚀,倾城剑从剑柄处开始飞快蒙上一层微蓝的冰霜,直到彻底冻结,原本的铁刃忽然寸寸断裂,叮叮当当地掉落下来,只余下虚渺的火焰和薄霜交汇成一缕笔直的虚影,不断逸出彻骨的寒意
宁徵言伸手拿起截然不同的长剑,弹了弹那虚幻的剑刃,感觉到里面所蕴含的力量后微微一笑zee
“原来这才是炼器的极致”
她感叹了声,又从发髻上取出期华簪握在手里
赵芷枝早已看得惊讶不已,越发坚信自己的判断,认定这魔物背后一定有深不可测的势力支撑,要么就是她本身得到宝物,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精妙的手法
“接下来,依然要请你继续护法,这次是关键中的关键,一旦失败,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波及到此处”宁徵言看出他的异状,暗自冷笑,不动声色地抛出圈套,“若是成功,大家便可以全身而退了”
说完,她不留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入定之后运转法力,渐渐唤起神魂中所有的九天玄火
轰!
魔物身上陡然升起冲天的紫色烈焰,赵芷枝忍不住后退一步
宁徵言轻抚长剑,顿时那剑刃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火焰如流水蔓延过去,与此同时,她手中的期华簪涌出一丝丝青色元气,周围竹叶瞬间抽枝发芽,不断变得茂密,然而在接触到浅紫火焰的时刻便化作虚无
如此一来,竹林出现奇景,重重修竹围绕着直冲云霄的火光,从远处看,宛若大块碧玉生出淡淡紫烟,中央火焰里坐着一道人影,身边复又环绕数不清的淡青风痕
她本人并不知晓外界情况,只是静心体悟长剑与自身的契合
剑,是千锤百炼而成
然而如今的倾城剑,只有寒火和冰霜凝结在那一缕屠城灭魔的锐气上,在她手中飘飘荡荡,不可捉摸
借助分化出来的寒火,九天玄火依附其上,却不能融会贯通
究竟在哪里?
能够让她随心驱使这把长剑,令其将九天玄火送入上空战局的契机在哪里?
宁徵言忽然想起当初澜若为她讲解九霄轮回剑法的真意,操纵战局,控制敌人的走向,以无以伦比的剑意破碎一切障碍
就是这个!
她心神一动,紧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抬起,一招一式在空中比划出来,如负重物,如临深渊,而生灭剑意就在最后一招落下之时,陡然爆发!
“生——灭!”
宁徵言同时驱动期华簪,狂暴的乙木元气仿佛洪水倾泻般,依照她法力的驱使环绕在剑刃上下,倾城窖手而出,如离弦之箭激射向波谲云诡的遥远苍穹!
她失去所有依仗,法力耗粳突然从轻飘飘的竹枝上摔了下去
赵芷枝足尖一点枝头,径直跃了下去在空中的时候,他的神情不断地变化,一会儿阴狠,一会儿复归平静,但脚下速度不减,很快就追上了对方下坠的高度
就在战况激烈的高空,聂采采顾子乔联手逼迫沧浪城仙人通薇童子,层层阵法虚影,铮无声波光,悉数被通薇童子手中的白玉瓶抵挡在外,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三方僵持之时,忽然从地面冲来一道势不可挡的锐利紫芒!
“啊”
率先受伤的是实力最弱的聂采采,她不清楚这紫芒是什么来头,大意之下就没有躲避,没想到其中蕴含生机死寂两种剑意,将自己神识锁赚继而又有浅紫色的火焰温柔缠绕过来,将碰到的一切都化作飞灰
顾子乔眼看着聂采采身躯瞬间消亡,唯独显出一个淡淡的人形虚影被困在紫炎中张皇不已,心中大骇,立刻转而用阵法进行防护,好在那锋锐无匹的紫芒虽然强悍,但到底没有人驱使,只消避开便无妨
但,彼此交战的时刻,哪里容得丝毫退让
通薇童子看清紫芒来路,稍一侧身就轻易避开,立在云端高举白玉瓶,口中喝道:“狂妄之徒,这就是觊觎沧浪城的下场”
随后,瓶口倒转的同时,天顶沸沸扬扬落下无数的雪花,打着旋儿,隐隐将顾子乔逼向紫炎所在!
宁徵言不清楚天上三人局势变化,九天玄火刚一离体,她便顿感昏沉,无力地跌落下去,还差一丈便要撞上地面,摔个粉身碎骨
赵芷枝就在此时作出决定
他舍得了辛苦打磨来的修为,化神识为三魂七魄侵占人身,秉性里有好赌冒险的一面,如今,是赌宁徵言身后有强大势力,还是赌她并无势力支撑,仅仅是奇遇得宝呢?
这妖物毅然选定了后者!
“若是她果然有奇遇,我若是生擒下来,逼问所在,实力将会更上一层楼,何况一介魔物,天地所忌讳,修士人人可诛,我杀了她又有何不可……哪怕先前有盟约在,也顾不得许多!”赵芷枝这样想着,毫不犹豫地拔出笔来,就要痛下杀手!
不料,双目紧闭的宁徵言忽然睁眼,双手飞快结蝇打出最后一击
“绛英伏藏·杀!”
凝结所有残余的法力,她作出了同归于尽的选择
越发深沉的绯红花瓣忽然飘来,裹成凛冽的旋风正正击中赵芷枝心口,他仰头痛呼一声,口中喷出殷红的鲜血,洒落在法术形成的幻象之中,这番景象被昏暗天色笼上一层迷蒙,艳丽到几近凄厉
期华簪咔嚓一声断裂开来
宁徵言费力地取出怀中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动用最后一丝力气咬碎封蜡
在看到聂采采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现在的局面
九天玄火是她最大底牌,如今到了掀开底牌的时候,势必要防范身边的人反咬一口,宁徵言让赵芷枝护法,是为了提防其余没走的修士前来捣乱,而对于赵芷枝,她也打定主意,哪怕是勉力运功也要使出绛英伏藏这一招
搏命一击,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可惜赵芷枝小看了她,被贪恋蒙蔽,赔上自家性命
这一招的后果是自废功体,不过她在禁地时得到了澜若给予的金鼎玉炉大药,还可以薄一丝元气
到时候,赵芷枝死,她潜藏在沧浪城内,一边重头修炼一边寻找小蛇
宁徵言苦中作乐的想到,小蛇没有跟来,而是一直在外修炼,不知是它的幸运,还是自己的不幸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事发生了
那丹药外壳上蒙了层灰扑扑的硬壳作为封蜡,看不出好坏,但硬壳裂开一丝之后,从中就溢出点点金沙,伴随清越动听的乐声向上冉冉浮起
这是怎么回事?
冥识山上结识戚心之后,她对丹药有所了解,世间丹药无不是草木金石而成,若是仙丹,则直接汲取天地元气进行调配,却没有听说什么丹药会破碎成沙
难道是澜若在骗她?
一念及此,宁徵言手足冰冷,她现在功力全废,和普通人无异,体内又有许多暗伤,如果要重新修炼,还不如等到下辈子投个好胎
她不该轻信吗?
不应该相信玉明祁的为人和眼光,贸然相信了那个不知来历和深浅的神秘人物
可是,他与她又有什么仇怨,非要用这种手段来折磨她?
就在她整个人如坠冰窟,思绪纷乱之际,忽然,东边天际再次出现异样的景致!
云雾缭绕的城门缓缓走来一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张狂的大笑声:“玄门的小贼,既然来了,那就永远留下吧!通薇,你守护仙城千年,如今也该到了换一个主人的时候!”
正要逼杀顾子乔的通薇童子面色一沉,却后退了几步,显然对来人十分忌惮,“澜若真人,你非是仙人,不继续镇守你那星落海残含却来搅合我这仙城作什么?”
踏空走来的人,竟然正是星落海禁地的澜若!
他依然是老样子,一头银白长发随风高高扬起,璀璨若琉璃的眼瞳教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毫不客气地说:“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不是仙人,你也不是,充其量就是这件仙器里的器灵,别人敬你这仙器的主人,称你一声仙童,老子可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他随手一挥,顾子乔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
“你!”通薇童子气得胸口起伏,怒道,“枉你修行许多年,依然口无遮拦,沧浪城乃是飞仙之物,凭你也敢妄想?!”
“老子敢不敢?哈哈哈哈哈,你这话问错人了,老子从来没有敢不敢,只有能不能,现在将你拿下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顾忌我俩多年邻居的情谊而已!”澜若脚步连踏,转眼就走到通薇童子面前,越发显得咄咄逼人,“如今照世灯燃,大劫来临,你这沧浪城日益衰败,已经无法为中洲抵御外界的侵蚀,而我那星落海刚好可以代替你的位置,时也,运也,大势所趋,你还不看清局势,莫非是年老体弱,被痰迷了心窍吗?!”
“艾照世灯真的燃了?”
通薇童子大惊失色
“连这样重大的消息都不知晓,你还有脸面守着沧浪城吗?”澜若嗤笑,“若非如此,老子也不会舍下脸面,利用一个小辈……咳咳,这些你就不必知道了”
她沉吟良久,最后长长叹息一声
“罢了,若真是照世灯燃,而我懵懂不知,却是无法守护中洲……如今看来,是该你星落核起了,我便是随你走又何妨?”
“真识时务,放心,老子不会拿你怎么样,只是请你继续履行器灵的职责”澜若点头道,伸手往通薇童子处握去,那童子身影闪了闪,化作一枚光芒万丈的宝珠悬浮在空中,任由他收取起来
继而,他走向宁徵言坠落之处
竹林险峰中,只有一具心口破碎的尸体,以及一名气息奄奄,血肉模糊的女修,正是被反击而死的赵芷枝和薄了心口一点元气的宁徵言
“心中常有一点执念,魂中缠绕一股戾气,可怜数十年修行,至今尽付流水你今日粉身碎骨,是为我之故,我自然还你一场生机和机缘,你也随我来吧!”见到这样的惨状,澜若轻轻叹了声,便将宁徵言一同带走,离开了沧浪城
99、指玄一点月翩跹
宁徵言全然不知后来的变故,当时丹药溢出点点金沙和乐声,最后却化作一滴甘露散开,如雨丝般落在她周身,薄了心脉一丝活气
功体全废之后,她在摔下来的一刻筋骨血肉悉数碎裂,如果不是那点活气,当即就要魂飞渺渺
然而,昏迷之中,宁徵言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又回来了
这是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她像是在平时那样入定的境界一般,无知觉,无意识的黑暗寂静之中,有光明诞生,祥和安宁到不可思议,所看到的不再是体内五脏六腑的光华,而是浮在虚空中一具透明的躯体,忽然间,视角从俯瞰变成了归入躯体之内,恢复了经脉窍茓有元气流贯,四肢百骸生机勃勃的感觉
宁徵言更不知道,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沧浪城,回到那星落海禁地之中
蔚蓝的海面与天空融为一体,清透如镜,彼此照映,当中那一座五彩缤纷的珊瑚礁岛屿平静如昔,中央却多出一方石台,上面躺着一具死活不知,唯有胸口还在起伏的破烂躯体站在石台前方的澜若神色凝重,立在他身边的通薇童子怀中抱着那个白玉瓶,小脸绷得紧紧的,也是一派严肃的涅
“你以逆天之法留下此人魂魄与身躯相连,但要重新恢复她原貌,却得耗费不少修为,值得么?”她疑惑地问
“你当老子是傻的?比起因果,这点修为算得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回答之后,澜若很快就恢复了嬉笑不羁的神情,摇头对不省人事的宁徵言道,“罢罢罢,不过是千年的修为加上区区六合返魂露,反正你都用过一滴了,横竖再多泼洒些,将你这条小命救回来便是,老子可不作亏本生意”
说完,他一挥袖子,从中飞出数十枚滴溜溜乱转的丹药,俄而这些丹药一起崩裂开来,化作纷纷扬扬的甘露滴落在那身躯上
转眼间,到处都是皮开肉绽,露出断裂白骨的伤口飞快地愈合,身躯内里传来吱吱嘎嘎的骨骼归还原位的声音,听着就令人牙酸不一会儿,破烂衣衫下的肌肤变得光洁如雪,再也看不出她刚刚还重伤濒死的痕迹
这就是宁徵言意识刚刚回到躯体的时间
随后,澜若一掌隔空拍在那躯体头顶,口中念道:“胎光开混沌,天魂镇泥丸!”
分明没有外力作用,石台上的身躯却猛然一弹!
通薇童子在一旁看着,知道他正在耗费自家元气,灌注到宁徵言的体内,以便唤醒她元神与肉身结合
天魂乃是三魂之主,同时也是元神的根基
第一步顺利完成,澜若连连运指,凝结元气击在她心脉之上,喝道:“后土生爽灵,地魂归心府!”
地魂,也就是早先让宁徵言饱受困扰的识神根源,如今重归体内,令她顿时清醒了,却还无法感觉到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阳杂幽精,人魂返本源!”最后,澜若遥遥一点在她丹田,念完整个法咒,“三魂齐聚,七魄速回!……嗯?不好!”
看似轻易的法术,实则耗费了他不少精神,然而,就在即将完成之际,澜若突然发现宁徵言神魂中一簇异种火光悄然萌生,飞快蔓延,眼看着就要到她身躯之上
生死一瞬,宁徵言睁开了眼睛
没有任何的惊讶和意外,她起身坐在石台之上,竟是开始运转两仪心法,一双眼瞳中不断闪过紫色的异彩,诡异而引人注目
良久,她头顶忽然浮现浅紫的火焰,继而又没入周身,消失不见
通薇童子手托一团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赤红光华,走上前道了声:“恭喜了,你如今应该已经迈入真人境界了吧?那位玉姓飞仙所留下的功法,当真是独树一帜”
宁徵言勉力笑了笑,十分吃力地下了石台——若是普通人在此,必然看不出她是怎么下来的
如今,她已经成就指玄境界了
三魂七魄一旦归位,她就彻底明白过来,心知这是被人救了,但接下来的九天玄火忽然发难,竟然有星火燎原之势,想要将她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若是让这玄火蔓延到肉身,她的下场估计就是灰飞烟灭,连个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唯一的办法……
就是立刻突破空明境界,令身心真正合一!
如此一来,潜藏在她神魂中的九天玄火,说不定就能够和她安然共处
宁徵言无法验证这个推断是否正确,但这已经是她现在能够想到的唯一生路:只有身躯不复存在,才能够让九天玄火失去毁灭的目标
但要怎么做才能够突破境界?
仿佛是冥冥中的指引,她依照两仪心法开始吐纳元气,就像是普通人第一次修炼般,入定内观,元神显露
但这一次,宁徵言看到的不再是混沌斑斓的道法轨迹,而是真真切切的天地
阴阳交互而成,万物生老病死
五行不复,三界消弭
体内的九天玄火万火之源,层层剖析在眼前,乃是无穷无尽的玄奥道法运转,构成自家身躯的亦是如此,只是两者相接触之时,前者往往对后者进行了分解和融合,被分解的,彻底崩坏化入天地间,被融合的,令九天玄火越发壮大,这才是火焰焚烧万物的真相
她心神所到之处,又是另一番道法,将九天玄火收纳在其中
忽而,身躯也被纳入心神之中,从此以后,心即是物,物即是心,外相归于虚幻,心相方是真谛
指玄境界,成
合初升之明月,今日终于大放光明,遍照世界,万物纤毫毕现
宁徵言走下石台之际,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已经和往日不同
“这是澜若真人交付与你的云霞练镇派之宝”通薇童子将手中赤红光团展开,顿时化作一件霞光烁烁的长裙
而在她眼里,这长裙无非是多出几道法术而成的形态,内里却是许多不认识的道法支撑起数百层的法阵
两仪心法灌注在脑海的文字亦多出新的解释
“多谢”宁徵言将那赤红的长裙接来,只是往身上一披,便穿戴得妥妥当当,腰间流苏无风而动,锦绣灿烂,艳若朝霞,裙摆处有云烟袅袅,然而她稍一动念,所有光华悉数隐晦,不过是件普普通通的女子衣物罢了
至于旧时的麻衣,早已在她换上这长裙之际脱落下来,焚烧成一团灰烬
早在她打坐的时候,澜若就已经远远避开,直到宁徵言穿戴整齐,他这才走过来仔细端详一番,叹道:“觉迷坤基空明相辅相成,进入指玄境界却是水到渠成之事,今日你才不枉为那玉明祁的传人”
“还未谢过前辈救命之恩”宁徵言拜了一拜
“不必了”知道她还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澜若满脸古怪,道,“救你是应该的,那宝物也是早就给了你的,只不过,你竟然用九天玄火算计了那玄门弟子,算来算去,老子居然还欠你一个人情”
“哦?”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澜若已经拿了那墨玉环形态的诸世万劫令在手,继续说:“你这魔器正在度业火劫,内里又有法器消解魔器,老子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省下你数百年苦工……不必看了,那魔头的神识还好端端的,只是那魔器彻底报废了而已,正好你拿剩下的材料慢慢炼化,另外,你那同伴太过聒噪,我已经让它在里面呆着,好好冷静冷静”
宁徵言如在梦中,下意识地接过诸世万劫令
“好了,你要去哪里,便让她为你带路吧,老子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啰嗦了,快去,快去,休得耽搁!”
看到澜若那付急着赶人的样子,她转头望向通薇童子,通薇童子板着脸说道:“不必理会他,我且带你离开”
等宁徵言辞别之后,通薇童子却是领着她径直走在海面上,没走几步就破出虚空,周围景致一变,虽然还是在茫茫的海面上,但宁徵言知道,已经大不相同
这的才是真正的中洲,之前的海天岛屿,不过是藏纳在洞天中的星落海一角罢了
她向通薇童子打听大旻国,对方的回答颇为出人意料
“你可知中洲洞天福地的由来?中洲本土乃是福地,修士辈出,藏蕴洞天甚多,因而有了这个名头论到本土,中洲方圆不过万万里之数,瞿朝正是统领东方领土的一方王朝,附属瞿朝的大旻国位居凤石原,乃是最接近崑峿的灵地,当中最出名的家族便是宁家,唔,你也姓宁,莫非是宁家族人”
宁徵言有些吃惊,记忆中,宁家只不过是个依靠族人练武以自保的家族,为何连通薇童子都听说过,她小心地说出了这一点
“那就是了”通薇童子点头道,“宁家乃是修行家族,却独独出了一个专修武艺的旁系,最为奇怪的是,那旁系还一直繁衍了下去,其族人备受关照,看来,你正是那宁家的族人了”
她心里慢慢发寒,一直寒到骨子里去
魔主戡的某句话忽然就闯入心底,他说,宁家要薄自己的荣华富贵……
摇摇头,宁徵言决定重新作出回到大旻国的计划,为了引开话题,她随口问起之前顾子乔说的仙城一日,外界一年的话“不过是小小的防护手段罢了,城外三尺时光飞逝,至于城内光阴,倒是和中洲地界相差无几”
两人问话之间,已经走到岸上
宁徵言完全没发现通薇童子是用什么方法令自己走在海面,而接下来,这位仙城器灵的手段更让她大开眼界,不管是崇山峻岭,还是深谷大河,对方只是桥她缓缓步行,如履平地,很快就过去了
途中,她查看那诸世万劫令,赫然发现里面的魔气业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混沌,中间盘着一条沉眠的巨蛇,壮观一如前世的神话描述
由于通薇童子判定小蛇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刻,宁徵言不好打扰,转而一心赶路,同时向她请教道法,不知不觉就走了大约一个月时间
自打进入指玄境界之后,宁徵言再也无需休息,随时在山清水秀的地方落脚运功,随时启程,除了避雨之外,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这一天又是冬日,寒风凛冽,两人走到一处高高的山岭,通薇童子忽然说:“此处便是大旻国了,我可再送你一程,便该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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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沧海桑田何为错
将近一个月来,宁徵言已经从通薇童子那里知道了沧浪城的真相
中洲历来有修仙的风气,哪怕是寻常百姓家都知道修仙这么一回事,人间修炼出来的真人仙人等有成就的不知凡几,只因为不能无端扰乱人间,他们各个都自行开辟洞府,等到修为境界够了就将洞府化作一方小天地,号称洞天千万年下来,这些洞天的数量反而是中洲本土的百倍千倍,又对本土有反哺滋养的作用,长此以往,中洲迟早会成为凡人们所憧憬的仙境2m
星落海沧浪城也是其中之一
星落海洞天并不是澜若创立的,它真正的主人是玉明祁,只是玉明祁当年为了镇压凡俗世界里的魔头分神算计到澜若头上,允了星落海给他,让他在水天倒悬处关了千年的禁闭,澜若被逼得没办法,琢磨出了分化念头的法子,让法力承载念头出去溜达,留个元神真身在禁地守着
凑巧的是,沧浪城的情况也与之相仿,创建了洞天的飞仙后来离开中洲,将自己居处交给这洞天中自行诞生的灵识掌管沧浪城的根基是一件仙人法器,因此通薇童子被澜若唤作器灵,这两个早百年前就认识了,只不过各自守着洞天,相互不搭理而已
这其实也是修仙的常态,自家看守一方天地,乐得逍遥,偶尔遇见同道相互招呼一声就够了,性情相投就来往一二,互相看不顺眼则是老死不相往来,天高地阔,何必与人死磕
不过,沧浪城洞天还肩负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那就是担任中洲东方边境守望之职,当初那飞仙临走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交托涤,只好将自己这重要的法器留了下来
多少年来,仙城洞天里的诸多修士走上歪路,开始忘却本心,寻求外物的帮助,以至于沧浪城无法自行吸纳元气来应付他们的消耗,渐渐衰竭,连累了通薇童子闭关不出,一心修炼来支撑天地,导致她错过了照世灯燃这么一个警讯
中洲并非世间唯一的福地,离得最近的还有一个盛洲
盛洲同样是修道福地,玄门在那里的地位就和崑峿云宗在中洲的地位一般,然而两洲彼此距离遥远,除了仙人之外,真人之类的修士压根就不可能远渡而去,宁徵言从小就看遍了大旻国宁家找来的大量杂书,即使如此,她都完全没听说过盛洲的传闻
玄门有人在算计中洲
这一点,却是澜若分出念头在外游历时得知的,他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但无法闯到沧浪城门里直接对通薇童子这样说,毕竟这位也是司掌洞天的人物,若误解了来意,两下打起来,一定会被其余洞天之主当做笑话传个千年万年
照世灯燃的条件,正是星落海禁地通道崩毁,魔主戡回归一事,澜若算好了等玄门弟子一出手,他就硬闯过去,就说和这些人有私仇,却没料到半途出来个宁徵言,他灵机一动,将这倒霉修士送到沧浪洞天的入口,也就是那城墙外方圆百里,让她遇上正在那里图谋不轨的聂采采二人
然后,他又一次失算了
宁徵言和聂采采顾子乔打了一场竟然还能够逃入洞天内,没有重伤到用上他那丹药的程度,导致他无法借丹药遁入沧浪城洞天结果到了最后,那丹药的用处也没那么大了,反正沧浪城已经被玄门弟子攻破,澜若有足够的理由打上门去
宁徵言从通薇童子口中陆陆续续套出这些情况,想通了之后不免腹诽,原来那澜若在禁地里什么都没说,匆匆忙忙将人赶走,委实是做贼心虚到了极点,半点都没有救人不求谢的高尚情操
“早知道,真该不听那半吊子算命的才对,弯弯绕一圈,全部都是白搭”她私下进入诸世万劫令,坐在蛇躯之上对偶尔会醒来一次的小蛇抱怨
小蛇却有不同的见解:“你也别得了便宜卖乖,人家那因果还得清清楚楚,看看艾你功体不纯,身怀隐患,他用了六合还魂露给你重塑身躯,令你一步踏入真人境界,为你暗算玄门那两个混蛋的事,又帮忙炼制魔器为法器胚胎,最后不是还送了件法器作赔礼?”
“他那是早就送了的,恐怕是算计好了做封口费吧”宁徵言心知它说的都对,澜若做事果然滴水不漏,但看到小蛇这样说,好似反而是自己惹是生非般,心里憋屈得厉害,忍不住胡乱揪起一块那巨大蛇躯上的软肉,“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他?也对哦,那位说过了你该用盐洗洗,不如我弄条腌肉蛇与他冬天里下酒,你看好不好”
“痛痛痛!你可是真人了,怎么比以前更手辣了些!”小蛇叫道,“他还了因果又怎么样,接了星落海,还不是一样到处都是烂摊子,可不就是你报复的好机会?小爷好心提醒你,你竟然反咬一口,真正是狗咬吕洞宾!”
宁徵言早就懒得理会它不时蹦出几个前世里的词儿,她一心回大旻国,可不是为了直接回崑峿云宗,而是另有目标,真要对星落忽什么也是将来的打算了
偌大一个计划,早已在她心里渐渐成形
“一路有劳仙童了,若非仙童,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故里”想到这里,宁徵言正色对通薇童子行了一礼,道,“不过,余下的路程既然不长,不如让我带仙童领略下凡间的风光,以表寸心”
“我向来不喜繁华,你之意我心领了”通薇童子微微回礼,却是拒绝
“仙童误会了,我听说仙童的修炼之法,乃是观世情悟人心,从而感天地道法而成仙神,如今大旻国近在咫尺,仙童若是前去游历一二,说不定会有所悟”对方的反应早在宁徵言预料当中,这位器灵出生,貌若女童的修士,性情真正像是未出世的婴儿般一尘不染,虽然她什么都知道,却万事都不挂在心上,否则也不会明明看出自己的探问之意,还要将那么多秘闻娓娓道来
自然,通薇童子很有分寸,只说了她能够知道的大致情况,细节一概不提
通薇童子摇了摇头,说出她事先不知道的一事:“沧浪城天地变化,沧海田,已是我修行所在”
宁徵言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勉强,只是在继续前行的时候说起了自己在城中六年来的所见所闻
“……我在开茶楼时听说了不少秘闻,据说,八大门的功法十分有趣,仙童你曾讲解过,真人的特征一是身躯坚固,容颜不变,寒暑不侵,水火不犯,他们能够借助丹药仙草的力量,源源不断补充自身的生气,以练成真人之躯,争夺外物缩短了他们的修行时间,争斗却又有利于他们磨砺心境,而我当年无意间踏入坤基境界,却不知道是天大的造化,往后一心炼化魔器,浪费了机缘”
她早先只问修炼问题,如今,却是拿自己经历去印证通薇童子传授的经验
“不单是修行,世间之事莫不如此,一啄一饮罢了”
通薇童子点头道
“不知那沧浪城洞天内,画妖阿臻如今怎么样了?”宁徵言像是无意般问起
“我离开的时候不曾特意看过”自己的真身仙器被澜若拿去炼化,通薇童子却丝毫不掩饰,平淡地像是那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应该未曾陨落,否则,我会有所感应”
“嗯,我最后见她,是她应赵芷枝之令,假扮成他涅前去上朝的时候,要说起来,赵芷枝最开始就想让这画妖顶了赵臻的身份,途中波澜连连,却又殊途同归,真不知道天意是什么”宁徵言若有所指地说
通薇童子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皱了皱眉头道:“天意不可妄加猜测,修行只是顺天而为”
有苗头了!
宁徵言不动声色地继续说:“还有那华严王朝,听说当年是佛教之传?”
察觉到两人之间升起的火药味,通薇童子谨慎回答:“正是”
在中洲,修炼的无论是佛道儒,还是琴棋书画,甚至是旁门左道都可以称作修仙,这里的佛教和宁徵言前世记得的佛教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她本就对光头门派不太感兴趣,也看不出到底有哪些不同
沧浪城洞天既然是个小天地,自然容纳中洲万物,其中,华严王朝正是佛教盛行时建立的朝代,主张朝野上下都要仁爱慈悲,无贪无欲
“可惜,洞天覆灭之际,满朝已经是妖邪遍地,殊为难料”
通薇童子停下脚步,女童面容上一双眼瞳幽黑莫测地望着她,问了句:“你这是在指责沧浪城洞天之变,是我这器灵的过错?”
“是仙童自己心里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并不是我想说的”宁徵言同样回望着她,眸光潋滟,清澈见底,“洞天何以有此变化,而不是走向另外的方向,仙童若想探知谜底,枯守在洞天内可不是好办法,我不过是想让仙童走出来看看外界,以作参考罢了”
两人静默了很久
宁徵言有点紧张,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说服一位飞仙法器中诞生出来的器灵,洞天破开之际,通薇童子丝毫不落下风,最后还是澜若说服了她,将她带回去的
听闻此事之后,宁徵言就有了对计划的初步想法
成或不成,就看对方的思考结果了
她早已想好了两种结果接下来的应对,但事到临头,还是期待对方能够点头
因此,宁徵言一听到回答就楞住了
“我不知你有什么打算,不过,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会看看这瞿朝大旻国,这中洲有什么不同”低头沉思片刻,通薇童子道,“我身为器灵,在人间行走有诸多不便,且需要一水行元气充沛之地以供修炼,你自己掂量了”
这真正是天上落下一个馅饼,虽然还没熟,至少有了三成影子,饶是宁徵言经历许多,不再喜怒形于色,脸上也有了笑意,又是一礼道:“多谢仙童谅解,我自当尽力”
要知道,飞仙虽然是仙人最末的等级,但也不是真人之流可以仰望的
真人不过是修士的顶峰,仙人却是脱离了修士的存在,就拿一点来说,仙人可以来去于过去未来,虽然无法改变因果,但已经是修士们望尘莫及的
与之相比,真人所谓能够邀游八方之极是何等的渺小卑微!
飞仙的法器妙用无穷,作为器灵的通薇童子,她的神通亦不可估量,能够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助力在自己身边,这对她是有极大好处的,再怎么尽力都是利大于弊
“我现在且去下山打探消息,待知道了方位,我们再往那些地方寻找”
宁徵言一刻也不想耽搁,在山岭上辨清了方向之后,告辞一句就穿过密林下山而去了
不能耽搁
因为,她的目标是——宁家!
不是自家从小长大的宁家,而是和古仙签订了契约的真正宁家,这个赫赫大名的修行家族,一定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她想找到证据,想知道,她和雪烟的存在到底是不是作为古仙要夺舍的躯体,一开始就毫无意义
魔主戡的话只是一面之词,但,回到崑峿之前,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找到古仙的弱点,或许,就算是最糟糕的结果,也有回转的余地!
不去查探,或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是她庸人自扰,但宁徵言不想将自己和雪烟的性命都交给虚无缥缈的命运
“等着我……”
下山的那一刻,她双眼望向渺渺的远方,不知是对谁低语
余音最终飘散在山风中
通薇童子默默站在原处,心中浮现出澜若在她走时交代的情景
“澜若虽然只是真人境界,但他的推算法术也是一绝,从玄门弟子来犯一事就可以看出来他说,这宁徵言是一个变数,两次都破开了他的算计,身上更有千年前凤寰古仙独有的九天玄火与霄远卿的九霄轮回之术,外界都不知道,这两者其实密不可分,她的来历,必然和崑峿云宗有关”
“他还说过,照世灯燃,代表中洲大劫,而崑峿至今袖手,有了宁徵言的存在,星落海和沧浪城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一丝破局的契机”
“变数吗?”
“我闭关无数年月,只为了让沧浪城能再持续得再长久一点,蝼蚁之力不可回天,如今这样的局面,是消,还是彻底的绝望即将到来……”
直到那少女修士的身影消失在神识感应范围之内,她这才幽幽一叹,收起了所有杂乱的思绪,依旧抱着那白玉瓶向山岭深处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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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封禁祠神惹是非
世间最纯粹的水,清寒甘甜看似剔透无物,实则沉重如山
——乃是至阴之气
因此,五行中的水又名润下,滋养万物,潜藏至深zxSm
一旦落入凡俗中,沾染了山石泥沙等物的气息,便化作寻常的溪流江河最终汇集成海,升腾云霞,飘落雨雪
然而,天下往往有极为奇特的地方,生出不同于普通泉水的异水,或洁白如玉,或红若朱砂,常年饮用便可以延年益寿,有时候,还有其他一些不可思议的妙用
中洲方圆数百万里,这样的异水虽然难得,但并不稀少,只是凡人无法找到而已,其东边的凤石原上就有数十处
抚琴山位于凤石原东南方向,后面有峰峦层叠,从来都没有人能够踏足,那峰峦间正好生有一口灵泉,当中有一缕水辗转流入前面抚琴山下的澄影小潭乡那数百个深潭,那些深潭都是相连的,因灵泉的缘故,无论什么天气,里面的潭水始终清澈见底,任凭再大的暴雨落进来都是一样,从来不见半点浑浊
有了这样上好水流的滋润,抚琴山生得格外草木茂盛,走兽繁多山下的百姓们乐得靠山吃山,不论是打猎捕鱼,或采摘野果和药草,总能够将小日子过得美满富足
山顶上建有一座灵泉祠,正是当地人为了感激上天厚赐而立
灵泉祠里没有专门的人看守,前方香火鼎盛,挨着山林的后门则是冷冷清清,一条小径早已生出厚实的青苔,除了偶尔有调皮的小孩子会跑来看看,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接近,唯恐触怒上天
这一天,小径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袭紫衣的女童,她手里抱着白玉瓶,面容娇美,神色淡漠异常,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致
如果有人注意到她的脚步,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像普通人那样在走路,而是路在随着她的动作往后退去
其中微妙之处,只有跟在她身后的宁徵言才看得出来
来到灵泉祠的紫衣女童正是通薇童子,她一路携带宁徵言前往大旻国,并没有动用法术,只是凭借自身境界御使天地万物,才有了这样的奇观
宁徵言借助外力,踏入了真人境界,但在运用境界这方面还是有点摸不着头绪,毕竟那两仪心法是死物,不能主动为她解惑,好在身边有通薇童子时时展示
如果说普通的修士是凭自己修为沟通天地,借助天地间的庞大力量,那么真人境界便是真正的天人合一,彼此浑然一体,无论是自己走在天地中,还是让天地走在自己身后,都是十分自然,毫无滞碍和疑问的事
有了仙器器灵的携带,宁徵言很有闲暇地一边琢磨境界运用,一边打量风景,这抚琴山虽然没有当年冥识那般清幽,却好在与凡俗相接,焚香袅袅祷告和喧嚣越发显出林石清泉的静谧,格外生机勃勃
“当初我以神魂只能模糊感应到他人的存在,没有什么大用,神识竟然可以代替眼耳口鼻等五感,甚至还更进一步,能够对方圆百里明察秋毫”
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行程,她忽然有所感悟
“借天地之力,始终是用了外物,好比持奖人,大半身家性命都压在较,然而真人以身合天地,体内元气呼应,就连行走间亦不再耗费气力,纯粹是用元气牵引,就如我那遁法般,只要是能够用神识感到的,便可以前往……果然,境界上的差距才是关键”
一念闪现,宁徵言停下脚步,就站在灵泉祠的后门门口
通薇童子也不Сhā话,抱着那瓶子静静等候,良久,见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才问:“有所得了么?”
“是啊”
她没有多说什么,刚才一时感悟,想到自己完全不必走进祠堂,自发运用神识探查,却无意间发现了灵泉的秘密
宁徵言又在心里考虑片刻,将那秘密道来:“找到了那灵泉的所在,算是个不小的收获,不过,那灵泉在数百年前已经被一个修行家族发现了,那家族定下十年取水的规矩,暗中使人建立灵泉祠,乃是别有用意”
“你还要去吗?”通薇童子淡淡地问
她需要水行充沛之地是为了修行,按理来说,不应该选择这口被人发现的灵泉才对,而宁徵言这些时日找的都是名声在外的异水所在,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我既然敢于告知仙童,自然是有理由的”宁徵言神态十分坦然,道,“仙童欲观人世,自然是要来到人世之中,否则的话,还有什么意义?自然,我还有别的想法,但这想法与仙童无害”
“再说了,想要算计仙童,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通薇童子没有说话,心里已经认同,于是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随着宁徵言往山下走去
这一次,宁徵言已经无需旁人携带了
她先前试过了神识探查,如今运用境界行走,却下意识地运起了遁法手诀一出,宁徵言就反应过来,暗道自己真是昏了头,法术需要消耗元气,自己这修为没比以前深厚多少,可不能这样浪费
深吸口气,她一步下去,人已经在数里开外
心里雀跃
第一次到冥识山的时候,宁徵言曾经很惊讶叶晖那转眼间挪移天地的法术,如今看来,不过是境界上的差别罢了,而那曾经让她爬了个半死不活的玉京峰,昔日的陡峭险峻,也仅仅是他人的念头转动间
可惜,能够和自己分享喜悦的人几乎都不在了
通薇童子不知何时已经在前面,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继而又继续前行,像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如此一来,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灵泉
暮色下,山林莽莽,几棵老树围住的一圈空地上,悄无声息的漾着一泓波光粼粼的泉水,四周有白石堆砌,底下的沙石一铃晰可见,只有偶尔的光纹闪过,暗影沉沉,才勉强能够看出当中有异水存在
宁徵言俯下身去,想要掬那异水看个究竟,没想到刚一触碰,指尖宛若陷入极重的金铁般,几乎要被碾压个粉碎,她心中大骇,急忙缩了回去,好在体内元气一转,手上就恢复了正常,不再是诡异的青紫色
“真是大意了”她自嘲地说了句,对通薇童子道,“仙童请安心在此修行,一切有我”
“也好”
通薇童子的目光中有探究意味,却是一闪而过,令她没有察觉说完之后,这位女童外表的器灵慢慢走入灵泉,在宁徵言钦服的视线中渐渐沉入水底,再也看不见痕迹
“这是……?何等可怕的修为,能够重创我身躯的异水,对她来说却是如空气一般”宁徵言眼力敏锐,看出通薇童子当真是将异水当做空气般呼吸,心里对仙人法器又加深了一层认识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她还有事要做
宁徵言随意地伸出手,隔空一扯,顿时老远的就有个身影从树上滚落下来,奇异的是,那身影并没有发出碰的一声,而是虚飘飘打了个旋儿,复又飘到半空,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叫嚷:“你你是哪一脉的修士?十年取水还未到期,怎敢擅自前来?”
她抬头望去,只见那半空的虚影渐渐凝实,却是个十六七岁的锦袍少年,生得唇红齿白,英气逼人,稍微眼神不好的人都有可能将他错认为女子
只不过,那少年一付上蹿下跳张牙舞爪的样子,半点都没有女子的温婉,倒也不怕被人误会
“你就是此地灵泉祠所供奉的泉神了吧?”宁徵言有些意外
“正是本尊神!哈哈哈,怕了吧,你要是认个错,赶紧离开此地,本尊神还可以放你一马,否则的话,当心小命不保”那锦袍少年摆出自认为很威风的姿态,双手叉着腰,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只是有点奇怪,为何这泉神竟然不是女子”她意味深长地说,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手中一掐法诀,道,“放过了我,那么,方才那位仙童呢?你又做什么打算?”
“你!”锦袍少年脸色很不好,“你有什么图谋!”
“有图谋的不是我,是你,来与我打过一场”宁徵言口中轻描淡写,手下却一点都不慢,运起法力就是杀招
“绛英伏藏!”
这次出现在空中的绯红花瓣,不再完全依赖施法者提供的乙木元气,而是与这片林中充沛的元气交相呼应,又得到不少新的变化,越发诡异莫测,将那锦袍少年团团围赚那少年身为泉神,竟然左右突围不出来
她举起手,掌心托着一团盈盈寒火,道:“此火一出,你必定不好受,要我下手吗?”
“哼,要杀就杀,说什么废话!”那锦袍少年倒是硬气,挺着脖子叫道
“你又不是真的泉神,何必作此姿态”宁徵言想了想在祠堂看到的,又套了几句话,证明心中所想,这才道,“那洛家让你袭了灵泉神位,这才是好大胆子,唔,若我把整件事捅出去,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异水至阴,生出的灵识多数都是女子之身,只有少数才是男子,但宁徵言疑心那发现了灵泉的洛家不会轻易让灵泉产生灵智,生出如同通薇童子的泉灵,毕竟,一旦这地方有了真正的主人,他们就很难随心所欲地取水了,而要控制那泉灵,他们更不是采用建立祠堂的方式,让泉灵自身强大起来
看到那锦袍少年哑口无言,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很好,现在告诉我,洛家下一次来取水是什么时候?”宁徵言转移了话题,不给对方考虑对策的时间,“即使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查出来”
“……我不会说的”闷了半响,锦袍少年无精打采地开口
“不说,你还有一线消,说了,你只能任我宰割,无人为你报仇,对吧,真是聪明的选择”她笑了笑
锦袍少年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眼前这人怎么突然称赞起自己,他哪里知道,这是在试探他的立超而他的反应更进一步证实她那句话说对了
若她胆敢灭杀泉神,洛家一定会立刻赶来,进行报复
宁徵言确定了自己所想,毫不客气地将他扔到诸世万劫令小世界中,自己随后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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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桑表示,想要一口气修完什么的,果然是太天真了,还是恢复继续更新比较好……以后如果有冷饭比较多的章节会更新得多一点,鞠躬(再次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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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冰霜百里炼凡铁
昏暗深远仿佛无穷无尽的混沌中央,一条巨蛇盘踞在虚空之间,长躯远近迂回,若隐若现,看上去庄严而壮观
“……你要扔垃圾就算了,居然扔到这里来,这地方虽然光秃秃的很无聊,好歹还可以睡上一会儿,弄这么个聒噪的东西,是诚心想让小爷睡不成么?”zxSm
“哇啊艾这是什么怪物?别过来!离我远点!”
像是在证明它的话,被扔进来的锦衣少年整个人浮在半空,正在大叫大闹,看起来简直快疯了
这一场景,将什么庄严感都给打破殆尽
宁徵言刚进来了就落了顿埋怨,她瞥了眼那少年,道:“没关系,我会立刻让他安静的”
锦袍少年一听,眼眶都快睁裂了,叫喊里带了哭腔
“你敢!洛家不会放过你的!”
“不过是区区一个窃据神祠的游魂,就算没了,他洛家再弄个出来就是,我有什么不敢的”宁徵言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呵斥道,暗地里十分仔细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除非……”
被这声呵斥吓到,他不由自主地反问:“除非什么?”
“天生适合水行的游魂虽然难找,但在中洲,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所以,除非你是洛家十分看重的人,不然,他们为什么会来救你?”
遇到这种关头,小蛇一向都是躲起来睡大觉的,不过宁徵言在进来的时候就悄悄打了招呼,让它配合着演一出好戏,看在不费什么力气的缘故,它也就答应了,于是反驳道:“不一定吧,这小子在神祠里待了几百年,好歹是有些修为,只不过他那点修为法术全部都在异水上,偏偏你让通薇童子去占了异水,他这才落败在你手中,说起来也是冤枉洛家未必舍得放弃这个栽培多年的祠神”
“你也说了,通薇童子在此”宁徵言看都不看那少年,负手说道,“洛家要是聪明,不会和我硬碰硬”
小蛇嘀咕了句,声音恰好让两人听见:“连仙人的……都算进去,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宁徵言似笑非笑
她心里却在嘀咕着,没想到小蛇的演技还挺好,当初在云山时,多淳朴的一只蛇妖艾连哄着小孩去吃果子的心思都能被看穿,没想到这才下山十几年,就成了如今这付懒洋洋又会诈唬人的德行
嗯,这一定不是她带坏的
锦袍少年听得真切,顿时就急了他在中洲长大,自然很清楚仙人无所不能的威力,而刚才那女童步入异水的时候,他也亲眼看到了,还为此惊吓得泄露了行迹,被人一举捉了出来乍听到自己靠山居然对上了这样可怕的存在,少年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惶恐来,语气软了几分:“这,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妖女……不,前辈,高人,大侠,洛家和你没冤没仇的,有什么话,大家都可以商量……”
“是么?”宁徵言看上去有些意动,自语道,“其实我不会在此汪太久,只是不知取用异水的方法,所以才耽搁了啊”
“前辈,我有方法可以取水!”像是看到了消的曙光,锦袍少年又叫了起来
“哦?可惜你的方法我信不过,还是我自己再研究一下比较好,毕竟么,不能事事都劳烦那一位嘛”
少年的消转眼就破灭了,宁徵言轻轻笑了声,离开了混沌虚空,就像她特意封禁了祠神又跟了过来,只是为了耀武扬威一般
果真是这样吗?
封禁祠神,只是为了试探洛家,从这个家族入手搅乱凤石原的格局,从而寻找对宁家下手的机会刚才故意不询问姓名,拒绝对方提出的取水之法,只是为了对那锦袍少年施加更大的压力,迫使他主动告知洛家的隐私
“……我将宁家当做大敌,是否错了呢?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暗叹一声,“罢了,我想要做的事,若是能够顺顺利利完成,当然最好,若是掀起了滔天的风波,我亦不惧”
这些思绪天翻地覆的,实际上也不过是刹那间闪现,下定决心之后,宁徵言很干脆地运用神识探入到腰间佩戴的乌金藤环中
“我要知道诸世万劫令的材质和铸造之法”
“十年之内,助我夺舍”
“只是助你得到人身,并不限定怎样的方式,你若是答应,便可”
“成交”
***
这边灵泉发生的事,山民们一概不知,两年过去,上香的照样上香,祷告的照样祷告,只是祠堂中神灵渺渺,不知去向
但,最近这两年,澄影小潭乡的变化让他们很是不安
明明是没有风的晴天,潭水却忽然动荡起来,甚至掀起大浪扑到岸上,有时候还会结冰,雪白的坚冰一直冻到潭底,哪怕刀劈斧砍,冰面上始终连个白印子都没有
而抚琴山后面的那些山峰不时传来呛啷的金铁响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果有人大胆地前去窥探,偶尔还会听到某种缥缈又清朗的长长啸声,凡是听过的人,都说不清那是风声水声抑或是其他的什么
这天夜里,满月倾注银辉,洒落在山峰间
晶莹的泉水几近与这辉光融为一体,波光潋滟间,忽然,水中窜出一条莹白的细长影子,伴着肆意的啸声,几滴水珠从那上面泼洒出来,在月光下折射出隐隐的虹光
“两年了!两年了!终于能够出来了!小爷还以为这辈子都不能真正化龙了,真没想到,这灵泉之水还有这样的妙用,不枉在里面被关押了两年啊”
那白影在空中急速转了一圈,继而落在泉水边的岩石上显出真身,却是一条浑身鳞片银光闪闪的小蛇,额上长出两把小巧的鹿角,色白如雪,剔透中显出精致
“不过是勉强脱去一身蛇皮,还好意思大言不惭,你这涅,离人家真龙岂止是天差地远,还不当心点,别影响了我这里的火候”
出言泼冷水的正是宁徵言,她此刻坐在地上,双手虚拢在胸前,掌心间是一团半透明的寒火,火中裹着一把无柄的三尺长剑,剑锋不断融成液体又重新凝在一起,转瞬之间变化千百次,看得人目疡迷
“小爷我这可是虬是虬!乃是真龙之属,早就和蛇没有关系了!”小蛇愤愤不平地叫道,“你那破铜烂铁有什么好练的,放在修士里,人家一口三味真火就给你融了”
举目张望了下,它“咦”了声:“这里怎么弄成这样?”
的确,整座山巅原本是林木莽莽,如今却是一片寸草不生,只有少数几棵枯死的老树卦立着,祼露出来的地面落了层厚厚的白霜,不断散发出缕缕冰冷的白气,远远看来,竟像是正在消融的冰川一般,到处银装素裹,散落着七零八落的各色剑刃,长的短的都有,有断裂的,也有完整的,一件件都冻结在冰层之中,越发显得荒凉古怪
这却是因为宁徵言在两年间不断用寒火煅烧凡俗的铁剑,炼废的酱染了寒气,扔在地上渐渐散发出来,自然而然地凝结成冰,于是才有这般奇异的景观
“你当初让通薇童子指点我,该不会就是为了支开我,好破坏这山巅吧?”小蛇早就习惯了她的出人意料,但还是十分想不通,“你和这山头有多大的仇翱”
“非是有仇”
她将寒火一收,随手将剑扔在身边不远处
转眼间,这把经过千百次煅烧的长剑飞快地蒙上冰霜,与周围的冰层慢慢融合
“那你是在做什么?”小蛇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等人”
随手从诸世万劫令里取出一把铁剑,宁徵言又开始运起寒火煅烧,她现在没了顺手的用剑,自然是要早作准备,为自己打造一把
水乃至阴,火乃至阳,五行中又名炎上,炽烈生发,腾举而上
而寒火属于阴火,性质特异,不受水行所克,专门能够冶炼金石,是以她才选了许多普通的铜铁之类试验炼器
采买刀剑在凡俗本是犯忌讳的事,亏得宁徵言很有耐心的走了不少地方,以山中珍稀的草药换取银钱,而且买的也不是什么上好货色,这才有足够的存货扔到诸世万劫小世界里至于那里面的祠神对不时飞来几把剑有什么想法,她却是懒得去管
如今,宁徵言对这寒火可以说是运用自如,炼出来的剑会是什么样子,早已了然于心,只是在静静等待真正炼器的时机
小蛇哪里知道她心里那些弯弯绕,卦追问:“等什么人?难道你还有认识的熟人不成?也不对艾就算是等人,又和你坏掉这山头有什么关系?”
宁徵言手上动作顿了一顿,往山外望了眼,道:“他们已经来了”
就像是在呼应这句话,从抚琴山方向飞快掠来一线遁光,不久便在这处山头落下光芒散开,显露出三男二女,都是十七八岁的涅,衣衫华美,容貌出众,遍体宝光熠熠,不似寻常的修士
当头涅生得最好的少女一眼看到山巅异状,冲着那泉边的背影喝道:“你是哪里来的野脚散修,竟然霸占我洛家的灵泉,不怕被打得魂飞魄散吗?!”
“七妹,何须与她多说,打杀了就是”站在她身边的少年恨声道,“这分明是不把我们洛家放在眼里!”
103、青玉灵泉淬虚空
“东珂师妹,东珏师弟,两位还请少安毋躁,待我问过对方究竟,再做打算不迟”站在众人之前,看上去较为年长沉稳的少年发话阻止了他们
“应飞敏,别以为你被伯父收为大弟子,就可以对我们管头管脚,小地方出来的人,哪里知道这青玉灵泉的重要,我洛家每年能够炼出几枚天品丹药即是依仗此水,事到临头,你还不动手,是想把泉水拱手送人吧”洛东珏不以为然地反驳
洛东珂则是低声讥笑:“区区一个外姓人,还真以为洛家多看重他”
跟在后面的两名年少修士则是面露尴尬,不知道应该听谁的才好应飞敏一开始脸上还有怒色,转眼就按捺了下来,转身拿出一块方形的金色牌子,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说:“真不好意思,出门之前,师父交代我要担起责任,不可令同门惹是生非,你们再这样胡作非为,休怪师兄不客气了”
远处听着这场闹剧,小蛇咝咝地笑出声来:“这就是你要等的人?有趣”
“嗯”
宁徵言收了寒火,反手拿出一个面具往脸上扣去,同时缓缓起身,平日隐藏在衣衫下的云霞练法器陡然发出光芒,赤霞升腾而起,将整个山巅映照得殷红如血,越发显得凄冷而又绚丽夺目,落在几人眼中,却是触目惊心的诡异
她并未回头,问道:“你们便是拘拿人魂,让它占据灵泉神祠之位的洛家族人?”
这句质问一出,别说是那两个本就无所适从的年少修士,就是飞扬跋扈的洛东珏洛东珂兄妹,以及颇有城府的应飞敏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要知道,修士对凡人魂魄下手是一件遭忌讳的事,更别说是让这魂魄冒充灵泉之神,若是传扬出去,洛家的名声就要受到沉重的打击洛东珂平时在家族中最受宠爱,自然对这些规矩了解得最多,但她可不清楚这件事,张口便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洛家堂堂正正,岂会做这种事?!”
“堂堂正正?”宁徵言终于转过身来,嗤笑道,“既然堂堂正正,你们可敢回去一问家族长辈?”
洛东珂早先看到的只是一团红光中裹着道人影,如今看清了对方面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只见那女修脸上覆盖着半张漆黑狰狞的面具,从额头一直遮到鼻梁,连眼睛都未曾显露出来,与底下皎洁晶莹的肌肤形成鲜明反差
不知怎的,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睛,洛东珂依稀感觉到了危险,仿佛是面对着一头嗜血的猛兽,正被它用冰冷的目光打量,考虑从哪里下口
不仅是她,其余四人也有同样的感觉
应飞敏到底要经历得多点,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外貌比自己等人还要幼小些,却能有如此惊人的煞气,占据灵泉,又一口道破家族秘闻,说不定是什么前辈高人,就算不是,背后想必也有依仗
他打了激灵,心想,洛家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阁下所言之事,我等委实不知,洛家向来以炼丹为修行要事,素来乐善好施,行医济世,对这等残害人魂的行径都是深恶痛绝,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一转念,应飞敏侃侃而谈,“如今我等奉命取水,还请阁下行个方便,如不介意,阁下不妨告知身份,与我等一同到洛家探查此事”
“若我不允你们取水呢?”宁徵言对他的种种辩解充耳不闻,只是冷声道
洛东珏心知灵泉对洛家十分重要,自认为家族庞大,哪怕有人装神弄鬼,对上家族也是不堪一击他想到自己刚才心生怯意,恼羞成怒之下,手上忽然多出一枚滴溜溜旋转的金丸,叫道:“那就是你找死!”
“我是铸溅,不是武士,若你们真的想要比试输赢,那就让我所铸造的剑来打这一场吧”
宁徵言一笑,当即接过话头,令其余人想拉住那少年都来不及
终于等到了
最恰当的炼器时机
这两年来,她一直琢磨着炼剑的各种关窍,无论是诸世万劫令的铸造手法,还是所需的材质,都已经设想得一清二楚
就连寒火的生发运转,都熟练得不能再熟练
就如同冰雪覆盖下的枝叶,终于到了破冰之日,花繁叶茂之时凤石原的风云变幻,就从这一刻开始
她抬起手来,轻轻一点地面
顿时,冰霜覆盖的山巅熊熊燃起半透明的火焰,洛家五人惊呼起来,应飞敏急忙打出手诀,将大家带到一叶扁舟形状的法器上,腾空飞离了山头,在高空中徘徊不已
深深冻结的无数铁讲那间飞灰湮灭,只余一点金性锐利之气融入寒火之中,那点白芒不断淌落水滴,最后凝成坚实无比的一块,再也煅烧不动
五行之中,金乃是阳消阴长之势,名曰从革,肃杀刚强,随心所化
“丹泉贯天,诸世万劫”宁徵言轻轻吟道,从腰间拿起那方炼成墨玉圆环状的诸世万劫令,“今日劫波散粳留你无用,不如新生”
言毕,她指尖一转,顿时从诸世万劫令里滚出一道虚影,随后又有三只蓝幽幽的蝴蝶翩然飞出,盈盈落在她的发髻上
浮空扁舟上的五人看到那道跌出来的虚影,忍不住又是一阵惊呼
早在寒火起来的时候,小蛇就窜到悬崖下面攀着,如今尾巴一甩将那锦袍少年裹了过去,免得证据湮灭它第一不想被火烤,第二不想挨雷劈,至于宁徵言的安全问题嘛,要知道,这些洛家的人都是普通修士,想要对付真人境界还早了点
这一边,诸世万劫令带着里面还未用完的许多铁剑,同时落到寒火中心宁徵言不再像先前那样轻松,她牢牢记住魔主戡所告知的铸造手法,运起周身法力,全神贯注打出手诀,调动那诸世万劫令不断容纳寒火
须臾间,山巅上的冰层火焰乃至那点金芒消失不见,唯有此墨玉圆环旋转不已
此刻宁徵言将神识完完全全投入到那方小世界中,混沌虚空化作无边火海,一点点将原本的材质剥离出来,重新铸造成型
“为何不用九天玄火?”魔主戡突然出声
“难得你有这样好心提点的时候,不过,别惦记了,九天玄火我是不会用的”宁徵言回道,她没有动用九天玄火,只是依然藏了点寒火在体内,慢慢抽取玄火分化,如此一来,虚空中的火海越发强盛
玄火一动消弭神魂,分化出来的寒火则不然
很快,她摸索到规律,顿时将金芒打入其中,化出长轿态,继而一层层将炼化好的材质按照原本次序加进去
这就相当于将诸世万劫令重新祭练一遍,不会耗费太大的苦工
每一层材质上去,都需要打入法诀,各种不同的法诀繁复有序,渐渐令法器显露雏形
而在外面的人看来,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那圆环就崩裂成一团黑色烟雾,当中有白芒渐渐扩散,形成酱,而那铸溅则是不断打出法诀,令那酱的虚影越来越凝实,各种不同的光芒闪动,更引起天地间隐约异变
“我们是不是上去……”洛东珏莫名烦躁,心里发恶,眼珠子微微泛红
“现在上去才是找死!”应飞敏对他很是恼怒,如果不是这个小子胡言乱语,自己一行人或许早就顺利解决此事,看那铸奖的威势,恐怕对方的实力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吓人他突然觉得不对,“慢着,你们这是怎么了?”
洛家其余人都茫然看着他,个个眉目间都有戾气,心里都想的是上前杀人,应飞敏打了个寒颤,叫道:“快走,快走,这是凶器出世引发的劫难,你我都不能抵御,再不快点,恐怕就成了祭剑的亡魂!”
他对炼剑大概知道一点,刀剑乃是凶物,炼成便是杀人利器,因此在出世时会引来煞气,若周围的生灵受不住煞气攻心,前去厮杀,则是剑的劫难,但若劫难一过,此剑便可以斩杀这些生灵,这一过程,被铸溅称作祭剑
这一次会被用来祭剑的,究竟是铸剑之人,还是受煞气操控之人,谁都没有答案
天上乌云滚滚,越来越昏暗阴沉,不断有雷声轰鸣
这却是山头上金火相生而自发聚集来的天地元气,如今的灵泉山头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与外界乾之下,顿时生出异状
平静的山巅上,没有人能够看见五行元气激烈动荡,尽数涌入那酱的虚影,天上的云层忽然落下一道闪电,引发火焰,却被宁徵言以驭火道的手诀收去,部分融于寒火之中,部分留在窍茓内
天上火之雷电火,同样是阴火
不出五行,不成劫难
同时,山头上寒火再起,焚烧冲天,当中的剑影笔直竖立,一道煞气拔地而起天上雷电阵阵,均被宁徵言化解开去,实在是来不及的,却是被那剑影吸纳了去毕竟它胚体是诸世万劫令,内里小世界依旧存在,容纳些许雷电之火,实在是区区小事
最后一步了
宁徵言面具下的额头渗出水珠,这是消耗心神太过的迹象
她伸出左手,从发髻取下一枚蝴蝶,拿着那轻薄如纸的锋利边缘在手腕处划了下去,随即在伤处运力,顿时一线鲜红的血泉喷薄而出,足足飚了好几十米高,继而宛若一阵雨丝般轻柔地洒落在剑影之上
寒火消散,空中一把无柄的剑锋显现出来,刃身光波涟涟,半点红痕都看不到,剔透得像是月下冰雪,水中浮光
然而,宁徵言知道,这还不够!
她的血,用得还不够,无法降服这把天火和异火相互煅烧出来的神兵若不是那诸世万劫令和她神魂相连,恐怕早就消散于无形,或者是飞得无影无踪
她毫不犹豫地再度划开手腕,再度迫出血泉
就在这一时刻,良久没有动静的灵泉突然翻滚起来,雪白的波浪高高抛上天空,混入那道血泉里,一同泼到剑锋之上
碎玉裂帛般一声响,剑锋彻底凝实,不再发出光芒,黯然,素净,就像是凡间随处可见的铁剑宁徵言心念一动,远远喝道:“此剑出世,未染血煞,可以说还没有炼成,暂且无名,你等若要赌斗,只需看个仔细!”
104、起意变化无定数
剑锋炼成之后,宁徵言站定不动,静心体会心神与之相连的感觉,那把还未炼成的剑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不需要任何手诀操纵
她挥手将巾招来,握在掌中,感觉不到半点锐利迹象,却能够知道其中蕴含了怎样的威力zee
随意挥舞了几下巾,宁徵言手上没动用一丝力气,举起剑就往大山深处斜劈过去
于是,那藏在刃中的天生金行之气,刹那间化作一匹无与伦比的雪白剑气,卷着高高的波涛往彼方倾注而出!
直至潮水退去,山,寂然无声
扁舟上的五人早已被那惊天动地的架势震得说不出话来,直到看到那平静的一劈才松口气,洛东珂颤着声音说:“也不怎么样嘛……”
“当心!”应飞敏飞快掉转扁舟,遁光而逃
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那剑气所过之处都缓缓分成平滑的两半,无论是山岩草木鸟兽,都这样在悄无声息中分开来,半点泥沙血迹都看不到,唯独留下一道细不可见的裂痕见证瞬间的生死
“虚空之剑,未成之剑,不知若是染上煞气,又是什么威势呢?”沉吟过后,宁徵言再度传出话语,“今日之事,传与洛家,这灵泉归我所有了”
小蛇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讶异地问:“你还真要抢人家山头翱万一人家倾巢而出,你又打不过,岂不是糟糕?”
宁徵言低头对它笑笑:“洛家来了才好”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洛家即使前来,未必会直接和她动手,否则,她这一场炼剑的好戏不就白费了?
***
不提急速逃遁的五人心中如何气急,那飞遁化光的扁舟掠过数千丈的高空时突然失去了平衡,东歪西倒一阵子,猛地坠落下去等舟上的人只吓得心肝俱裂的时候,那法器忽然又止住了掉落的势头,挣脱应飞敏的控制,一头闯入了茫茫云层之中,不知道飞了多久,风声呼呼吹过,云层散开,眼前出现的竟然是一方山林
如今正值秋季,林中却是姹紫嫣红,百花盛开
林深处,掩映着一方小院
落满了红色枫叶的小径弯弯曲曲,铺在竹篱围住的院落木门口,里面依稀可见几间青瓦白砖的房屋
屋前种着一丛丛牡丹花树,树上开满了碗口大小的花朵,风一吹,缤纷斑斓的大朵花就这样径直掉落在地,花瓣轰然跌散,溅起芳尘
流水潺潺,伴着一声接过一声的鸟鸣,又有断续的琴音传来
要说洛家五人也是修士了,面对这样的景致时,内心简直像是无意间闯入神仙居处的凡人,又是惊羡又是疑惑,彼此为了该不该走进去而争执起来,应飞敏想得还要深远些,他们刚刚才遇到那神秘的铸溅,立刻就落入此地,两者说不定有所联系
然而,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扁舟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名黑衣黑裙的年轻女子
就连见过世面的应飞敏都屏住了呼吸,只因为那女子容貌实在是绝色,神情又着实冰冷,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眸就像是死灰槁木一般,看不出半点感情她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别说其余人,就是身为女子的洛东珂都有些面红耳赤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作出邀请的手势
应飞敏这下认定了自己一行人的确是被故意引来的,对方既然敢拦下他们,那就是有备而来,这里就算是龙潭虎茓,说不得也要闯一闯了
他将这番想法低声说了一遍,收起法器,带领众人跟那女子走了进去
一旦走入院落,五人顿时觉得眼睛都不够用,原来这里的侍女侍从各个都是绝顶的颜色,几乎要将盛开到极致的无尽花海都比了下去然而洛东珂走着走着,却是越看越害怕,这些人神情都是冷冰冰的,就连眼神也是一致的冷漠无情,对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东珏哥哥……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好奇怪……”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压低声音央求
“噤声!”应飞敏回头瞪了她一眼,心道他们现在代表着洛家,不能输了阵仗,却碍于这里仆从众多,不能当面教训这些师弟师妹
黑衣女子将他们带进院落尽头一处极大的房间,随后就退了出去
这房间里什么都缺,但就是极其大,显得格外的空旷冷清,落地的整面竹窗挂上了白纱帷幔,不时随着风轻扬又落下,屋内的光影也随之而忽明忽暗
美得像是一个梦境,不真实,虚脯不知何时会突然破碎
“洛家家主之徒应飞敏携洛家后辈洛东珏洛东珂洛乃城洛庆碧四人前来拜访此地主人,不知尊驾相邀,是为何事?”应飞敏定了定神,开口询问,“如果和洛家为友,还请主人出来说话”
终于,竹窗外面传来了回话
“放心吧,我与洛家并非敌人,不过,早年我在离开家族的时候就发了誓,此生绝不叫任何一个洛家人见到我”
那声音温润而清朗,笑语间卦带着几分慵懒,令人如沐春风,几乎令人能够想象到说这话的人是何等神仙般的人物
但,五人心里都是一震
听到这句古怪的誓言后,他们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了
洛从遥,洛家家主那一辈最出名的天才人物
中洲一般修行家族都有这个规矩,那就是让族里的人从小就开始修行,修不成的,就安排结婚生子,领一份差事做到老,但要是修到真人境界,那便可以离开家族,自开洞府或者门派,毕竟修行是讲究心境的,能否成为真人纯粹看个人的资质,而真人离开家族后,虽然断绝亲情,但因为这一份修行因果在,不会轻易断绝往来
但洛从遥不同,他是在还未成就真人之前就立下那个誓言,和家族断了关系,一个人在外闯荡成就了真人境界,而且还把名字改成了离天风
“你们奉家族的命令前去青玉灵泉取水,却在那里遇上铸溅强占异水,在她那一剑之威下败退”竹窗外的那人娓娓道来,宛若亲眼所见,将他们的狼狈涅一一道来,五人虽然尴尬,奈何生不出半点怒气
他们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责难,孰料,离天风轻笑起来,转了话题
“难怪你们从灵泉那边垂头丧气地回来,那位铸溅的手段可谓高明,她这是在待价而沽,等着洛家的招揽,你们,可是遇到了一个好大的机缘啊”
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晕乎乎的,不懂为什么明明是晦气却变成了运气,洛东珂嘴快问了一句,其他人还在的会不会触怒这位洛家的长辈,对方已经温和地开口解释:“她若真是有心想要夺取灵泉,又何必当着你们的面摆出大阵仗来炼剑?这只不过是展示自己实力罢了,不过,真正妙招却是最后劈出的那一剑,当时引来了许多神念窥视,我亦是被此剑惊动,才会放下手中的要事前来此地”
若是宁徵言在场听到这番话,定会暗自赞叹,她的心思可以说是被分析得一点都没错
应飞敏恍然大悟
他作为洛家家主的弟子,对如今瞿朝修行界的局势大致了解一些,瞿朝位居中洲东部,子民成亿上万,属国无数,其中以凤石原大旻国的地位最为超然,光是扎根在这里的修行家族就有十六家,最大的约有数十万人,最小的也有数万,更不要说大大小小的门派和无数散修
洛家这一家族并不庞大,能够跻身其间,依靠的是祖上传下的炼丹法门,而炼丹尤为依赖异火异水等物,数十代人为此奔波打拼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不知道有多少家族对此虎视眈眈
今夜劈出的一剑,无疑是将青玉灵泉暴露在众多贪婪的虎狼之下,洛家不可能一直派人守着,迟早都会有人捣乱
那铸溅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毫无顾忌地出手的吧
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行礼问道:“不知晚辈们有什么可以效劳?”
竹窗外沉默了很久
“你们不必回洛家了告诉她,我要请她打造一把剑,剑名绝影,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就在洛家五人踏进那间林深处的院落之时,宁徵言正在山巅很有耐心地枯坐,双手间的寒火起起落落
小蛇等得无聊了,就去逗弄那锦袍少年,偏偏那少年又是个爆竹脾气,一点火就跳起老高,口不择言地什么都说出来,小蛇听那些家族里的八卦听得津津有味
“哦,原来你们洛家是找到上古遗迹才发家的艾除了炼丹你们还会什么,下厨会不会?……丹药分几个品级?小爷怎么知道,嗯,天地玄黄,还有吗?赵钱孙李有没有,没有艾那东南西北呢?……”
锦袍少年被这些夹七夹八的问题弄得那叫一个头晕,最让他愤怒的是,这两个居然没有过问自己的名字!他就有那么不受重视吗?
看到山外遁光飞来,宁徵言心里明白,肯定是自己最后那一剑的威力令此事节外生枝
剑成之际,她临时起意
如果说洛家是在她算计之中,却仍然有许多变数,那么,索性就把水彻底搅浑吧
不过,没想到这变数还是落在洛家
听完了应飞敏的转告后,宁徵言垂下眼眸道:“这把剑,我应下了告诉那个人,我必须看看,他的手能够握住怎么样的剑”
应飞敏急忙拿出对方在临走前交予的一块圆形玉符,将这个要求写在上面,没过一会儿,那上面字迹慢慢扭曲变化,化作另外一行
“三天后,朔月之夜”
这玉符想必也是一件法器了,修行家族的底蕴果然深厚,她心头激起些许想法,表面依然沉静无波,答应了对方的约时:“那么,我就在此山恭候了”
她要面对的,将是一场直接来自洛家的艰难谈判
提出了铸剑的要求,却只说了一个名字,这种无异于刁难的行径正是对方做出的凌厉反击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能否掀起滔天的波澜,达成她所要的目的,就看接下来的会谈有着怎样的结果
105、夜照琴声临绝影
中洲有铸溅,同属于修士的行列中,专门修习炼器中的炼剑一项由于日日夜夜沉浸在剑器锋芒之中,苦心琢磨如何令兵器更好地配合叫,这些修士中偶尔会出现几个剑法高绝之辈,但他们绝大多数一辈子都不会以剑法和人争胜
这是因为铸溅一旦有了争胜之心,就很难为他人打造出绝妙的剑
三天后的山巅笼罩在漆黑夜色下,明亮的星光和月光都隐没在厚厚天幕中,在这里的人伸手不见五指,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方容易让人恐慌的环境,却和入定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宁徵言坐在灵泉边上,没有像平常那样入定,因此感到了这份相似她想起自己刚刚学会入定的时候,正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中,感觉不到身体,只有一点意识坚守,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最终萦绕在心的杂念渐渐平息,清明似水中月的元神初次显露出来
如今她已经是神魂合一的真人,时时刻刻都能心如止水,冷静自若,五感更是敏锐入微,往往能看出别人看不出的迹象,从而推断事实
但在这一夜,她心头微微泛起涟漪,回想起很多往事
“你的心思乱了”小蛇懒洋洋地浮在水面上对她说
“或许吧”宁徵言对此更加清楚,不过,这也用不着掩饰,没有谁比真人境界的修士更善于对待自己的情绪变化,“云泓,你应该知道了,这就是那位求剑之人的下马威,以耳不能闻的琴声引动你我心绪的波动”
乖乖侍立在一旁,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是来做什么的锦袍少年偷偷撇嘴,心道这真是疑神疑鬼,世上哪里有什么不能听见的琴声,琴声不能听见,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只是你,不是我,小爷可没什么心思好被人挑拨”尾巴灵巧地挑起一溜儿水花,小蛇沉入了水中,模糊传来嘲笑,“就说你平常想太多,看,这不就倒霉了”
它的话音未落,幽暗的山巅上空忽然落下几朵开得繁盛之极的牡丹花
硕大的花朵中央点缀着明亮如火烛的花蕊,照亮了周围的夜空,不久,花朵飘落得越来越多,落地生根,枝叶飞快挺直抽条,继而又开出一丛丛的繁花,无数火树银花般将半边山巅映得纤毫毕现
宁徵言所在的那一边依然是暗影沉沉对面通明灿烂的花丛间,一名白衣女子跪坐在五弦古琴前,双手放在膝上,绝世的容颜毫无表情,却是不再弹奏
有人从花丛中缓缓走出来,道:“你就是铸溅?”
宁徵言抬头看去,只见来的人是一名外表二十左右的青年,如同凡间的贵公子般披了一袭华贵的白貂披风,底下稍微露出镶嵌金边的精致长袍,他的容貌俊美而优雅,举止端正到挑不出半点毛铂神态更是温文尔雅,宛若春风化雨,沁人心神
这样的风姿可谓举世无双,奇异的是,这人并不因此而显得引人注目,反而非常容易被忽视
“你就是要我铸剑的人?”将眼前人的特异之处尽收眼底,她反问了句
两人都没提琴声的事,毕竟对于凡人来说,只有能够听见的琴声才算得上存在,而对于他们这样的境界,“声”的存在早已超越了五感,神识所过,一切都了然于心
离天风站定在她面前三尺之处,伸出手来,动作轻柔得像是要拈花送给自己的情人,含笑道:“这是我的手”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随意,完全没有练习过武艺的痕迹宁徵言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摇头说道:“你不是拿剑的人”
“说对了,我从生下来就不喜接触刀剑之类的利器,人生尽有风花雪月,何必非要沾惹血腥”离天风露出极浅淡的笑容,就像是要求铸剑的人不是他,“那么,你想怎么做,拒绝这个请求吗?”
“不必,这把绝影剑将成为你的影子”她双手合拢显出寒火,准备炼剑
得到离天风的示意,白衣女子再一次拨动琴弦,隔断了投往山巅窥视的好几道神识,只见夜空恍惚动荡了几下,一切复归于平静
宁徵言向对方索求了好几十件材料,除了少许金石之类,都是无形无质的剧毒
随后她将诸多材料一一扔进寒火,某些至阴的毒物刹那间释放出足以将一整座山冻结的寒气,却都被更加强横的寒火吸纳了进去,不得已融作一堆,当中的金行白芒被火焰操纵着渐渐成形,却是一道虚影,任由那些毒物滴落进去
她控制神识炼化得很仔细,但没有上次炼剑那么费劲,而是如行云流水般,几刻钟过去,寒火里已经出现一把三寸长的细小短剑
“把你的手给我”宁徵言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径直吩咐道
离天风早就知道她这是要取血淬火,依言听从他的手刚伸过去,就见那铸溅取下发间的蝴蝶往那上面割下去,顿时现出条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运功逼血”对方说得毫不在乎,就像是没看到那么大的伤口
他暗自苦笑了声,老老实实地逼出一大股血泉,喷洒在那空中悬浮的短较,刺啦声过后,那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这,就更让人惊讶了
“剑名绝影,从此以后它就是你的影子,你的一部分,永远不可离弃,直到你死,或者它被毁去”说完这段话,宁徵言有些疲惫地站起来空中传来了无形的波动,这让离天风感到了心神里的联系,他突然有些好奇,问道:“我能握住它吗?”
“不能,谁都不能握住它”
“包括我?”
“你说的没错,剑本来就是凶物,不适宜握在手中”
“如果有一天它刺伤了我呢?”离天风神情变得严肃,切入正题问道他已经证明了对方铸溅的身份,虽然搭上了自己的血,不过,好歹收获了一把灵气逼人的剑,现在就是双方谈合作前提的时候
迷惑片刻之后,宁徵言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道:“如果有那一天,一定是你做得不对,剑,本身并无任何伤人的欲求,只有当你想要伤害自己时,它才会听从你的意思”
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不会完全听从于洛家,但也不会做出有损于洛家的事
“剑没有欲求,铸溅呢?”离天风一颔首,认可了她的表态,“铸溅想要的是异水异火,还是珍稀难得的材料?”
“是铸剑,只是铸剑”
宁徵言答得很快,她三样都需要,尤其需要的,是洛家的认同
“在这里铸剑吗?”对方同样迅捷地询问,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很好,青玉灵泉是你的了,今后洛家的祠神还请你多加指点”一旦确定了合作,离天风不再多加耽搁,交给宁徵言一只药瓶之后就退入花丛,一时间,山巅上的白衣女子和灿烂花树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东边的云层破开一线晨曦,照在空旷的岩石和寂静水面上,更令刚才发生的事像是一场梦
在洛家来人面前乖得像是小猫一样的锦袍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大叫了起来:“这灵泉归你?凭什么!我可是在这里待了好几百年!”
宁徵言不理会他,对灵泉方向道:“我要下山去找异火了,你去不去?”
“异火?”浮出水面的小蛇满肚子疑惑,她不是有了九天玄火这个万火之源吗?想要什么异火,自己分化出来就是了,还找什么找?
没等它开口,一道阔别了两年之久的声音响起:“我随你去”
谁都没看清灵泉边上的紫衣女童是怎么出来的,宁徵言也是同样,但她并不惊奇,只是对通薇童子的话语有些讶异:“我下山是为了继续炼制那把未成之剑,不知道需要多少时日,可能会遇不上水行之地”
“没关系”通薇童子仍然是那付淡漠的样子
看到她态度很坚决,宁徵言无奈同意了,她查看那药瓶,发现刻在瓶身上的是一幅洛家地图,刚一打开瓶塞,立刻就有异香扑鼻,里面装着一枚封得严严实实的丹药
这应该就是洛家的信物了,只是不清楚价值如何,她心里嘀咕着,说来那离天风也真是奇怪,当初从应飞敏等人口中得知他的来历后,她还以为对方会和洛家作对,没想到他竟然代表洛家招揽自己,而洛家的人也没有反对,真是一桩怪事
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立下那么古怪的誓言
挥去不相干的念头,宁徵言带上小蛇和通薇童子,照着地图朝洛家方向前行
占据了整座凤石原的大旻国方圆总共有数十万里,按地形分作六个行郡,洛家坐落在大旻国南方的菏郡,这里的深山险峰最多,能够入药的草木鸟兽极为丰富,他们便在凡间以开设药行医馆谋生,用来暗中供奉家族子弟炼丹修行,这也是修行家族在世间自处之道
因此,菏郡的采药人药师医师尤其众多,从山林到郡城沿途都能够看到这些人的身影
这菏郡的郡城名唤兰染城,以百里尽是芳兰而得名,城门口远远望见大片农田和错落屋舍,好几条河流自桥梁下穿入城中,行人走在路上,抬头便能够望见驿道边上那浩浩荡荡烟波渺茫的水面,波涛奔涌,映照着正午时白亮亮的日光闪烁,宛如碎银洒落,煞是好看
河道边上种了一排排的柳树,大多都有七八十年的树龄,枝干遒劲,翠生生的叶片偏又细如丝,软如棉,在风里微微荡着,好似两岸都弥漫苍翠的烟雨濛濛
洛家最大的一间医馆开设在城东江岸边上,占地约莫十多里的样子,后面有自家打理的药园和房舍院落很少人知道,如今洛家的家主洛秉荣就住在后面的一处院落里
这一天,平常都还在医馆里忙活的掌柜来到了院落,前去接待他的是回到了洛家的应飞敏
替离天风传话之后,他一行人又被赶回了洛家,并不知道此后发生的事因此,应飞敏对掌柜拿来的刻有洛家地图的药瓶十分迷惑不解,掂量了下时辰,匆匆赶到院子里报信:“师父,这就是掌柜拿来的别人转交之物,那人说是一件信物,指明要交给洛家主事之人”
洛秉荣早已修成真人境界,外表保持着须眉俱白的老爷子涅,面容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如今他打扮得像是一位老农,蹲在泥地里拨弄着刚刚长出新芽的药草,连裤子上都沾满了泥点,对应飞敏拿在手上的药瓶只瞥了一眼,随即叹道:“原来是从遥那孩子作弄出来的是非”
应飞敏一听,顿时猜到是灵泉的事有了后续,心中好奇得像是猫爪子挠一样,只是面上还老老实实的立在一旁
“知道你想听,不必摆出这付样子了”洛秉荣眯着眼睛笑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起身说道,“从遥艾虽然离开了洛家,这些年却在外面找了不少异水回来,托他的福,家族这些年炼丹却是容易了许多”
“这药瓶里便是他自己炼制的丹药,虽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手法却是独一无二,若是落到别家,定然被奉为至宝,这孩子原本就是天资高越之辈,只可惜……”话说到一半,洛家家主摇摇头,道,“陈年往事就不说了,你只需要知道,持有这药瓶的便是我洛家之友,去让掌柜将那人请过来吧,无论他有什么要求,洛家都应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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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九天玄火引丹会
药铺掌柜并没有把人带来,而是亲自拿着一封信到了院落,恭恭敬敬递给了应飞敏应飞敏顺手一捏,只觉得里面装的薄如纸片,心里不免狐疑,而洛秉荣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字条,看完之后,面色凝重
“飞敏,你下去吧”吩咐一句后,历经了无数风雨的洛老爷子眼中浮现出忧虑,喃喃自语,“洛家……恐怕是要变天了……”
应飞敏没有看清字条上写了什么,只是在踏出院门的时候隐约听到那句自言自语他莫名地惶恐起来,不由自主地想到山巅上那名戴着面具的铸溅,她站在半透明的火焰之中,身上衣裙赤红欲燃,仿佛是一头静静潜伏的洪荒怪兽,正打量着眼前的猎物,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噬人
这时,宁徵言正置身于在兰染城外的一处桥头
临近城郊,风光里多了几分乡野味道,远远的望得见大片农田和错落屋舍,城内的小河横穿过去,水波平缓,丝丝涟漪泛起宛如绉纱铺展,两岸长满竹林,底下开满野花,水深如碧,天光倾注,飘落着片片竹叶花瓣,全然是幽静气象
如今天色昏暗,城郊周边的农人们各自归家,偶尔有迷途的行人前来,看到城门紧闭后亦转到路上的客栈投宿,河畔附近越发冷清,凉风拂过,竹叶飒飒作响,添了几分迷离
平日热闹的桥头,此刻唯独她与一紫衣女童伫足
“不愧是洛家所居之地,就连这河水都藏有淡淡药香,若是年岁再长久些,此地又会成为另一处异水之源”宁徵言伸出手来虚虚抚过桥下水面,感应那水气蒸腾,赞叹一句
通薇童子道:“异水异火,均是感天地元气而有灵之物,世间万物,不脱离于阴阳变化”
“人,也是如此么?”她心有所悟
“凡人,应天地而成三魂七魄五脏六腑,身心无不对应于外,星辰大地风水术数,尽可以回归于人”很难得的,这位仙器之灵说了许多,“修士,乃是利用这般对应关系,取外界之力,逆天改命之辈”
“延长寿数,脱离原本的命运轨迹,的确算是逆天改命,不过,人若心怀修行念头,也算是顺应上天所赋予的意愿,是顺是逆,难以分辨”宁徵言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她此刻依然戴着那付面具,连双眼都掩盖起来,全然看不出表情神态,只有语气里的感慨表露心怀
通薇童子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修士若是到了真人境界,便能知晓天命变化,这却是因为他们已经脱离了俗人的藩篱,身躯完美坚固,寿命长达五百年之数,不再受魂魄所辖之情的困扰,也没有了生老病死的痛苦,五感化作神识,则能够洞悉世事,至于移山倒海之类,无非是术法的运用,真正想要比拼,需看两者境界高低”
“境界高低,可是道行的代名词?”宁徵言想起了前世里的说法
“能够讲究道行的是仙人,至于真人之类,只不过是刚刚踏入修道的门槛而已”通薇童子比平时多了几分耐心,解释道,“凡俗一切可称修行,修到高深,可称修仙修魔抑或其他,但修道一词,只有真人境界才有资格提及”
宁徵言问:“妖魔也在道中吗?”
“妖,是非人生灵的修士之称,因此也称为妖修魔则是叛道之途,灭道之辈,不拘人非人非非人,一旦降生,意味着此间世界的崩坏”
“就如仙童所在意的照世灯燃,世间大劫?”她忽然言辞犀利起来
“照世灯预示劫数,劫数是否和妖魔有关,我并不能预知,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测而已至于能够推算之人,他已经有了安排”通薇童子并不惊讶,她早就知道,宁徵言迟早会从她的话语中推敲出这一点
小蛇正听得入迷
它在云山得到功法而修行,自然知道通薇童子讲述的东西有多么难得,这已经算是整个世间的根本
身在世间,想要完全知晓这些根本是绝对不可能的,即使无意间得知,也未必会认为是真的
仙器之灵所讲述的内容它都知道,但从另一个角度再回头看顾,又有新的心得偏偏这个时候宁徵言眼看要带跑话题,小蛇不免发急了,咬着她耳朵说:“你问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推算之人就是澜若真人吧”宁徵言道,“仙童今天说了那么多,是否因为我的行为让你介怀?”
“是”通薇童子很干脆地回答
她掌管沧浪城,千年来见识世间变化无数,自然看出宁徵言行事暗藏玄机,对自己更是诸多算计,因此她才打算作出小小的警告
“我将信物交予洛家,只是为了获取他们进一步的信任,从而得到协助,寻找我想要的异火”宁徵言道,“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没什么不能说,又为何不说出来?”通薇童子皱起眉头
“只是不愿意让宵小之辈听入耳中罢了”宁徵言唇边扯出一线弧度,却丝毫没有笑意,只见冰冷,“我们一路走来,后面都有不速之客相随,恐怕就是想要探听消息之人不过,我也没有理由为洛家遮掩……听好了,那张字条上写的是:万火之源,九天玄火!”
忽然,竹林飞出数道快得看不清的暗影!
宁徵言反手扯下裹住背上剑锋的布,张手握住这把剑锋,喝道:“未成之剑,斩杀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足够了!”
她随手劈砍过去,剑芒暴涨,化作一轮弯月飞掠过去,顿时听到惨叫几声,竹林里滚落下好几个人,风中多了股浓浓的血腥味
远处探头探脑的两个年少修士见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发白
“快点走,回去禀告家主”
“没错,这次的事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唉,早知道,当初就不跟着应师兄去灵泉了……”
那两人正是当初随着应飞敏等人前去取水的洛乃诚洛庆碧,他们没有太高的修为,因此在家族里并不起眼,只是因为不小心卷入这次事件里,所以才被洛家派遣过来查探那铸溅的行迹
洛家因此又是一番动乱
九天玄火是传说中古仙凤寰的神通,世间一切火焰都来源于此,凡间没有记载,但这些修行家族都是知道的这件事关系太大,洛秉荣不得不召集有资格知晓的家族成员进行商讨,而分歧由此产生,一部分人主张逼问铸溅,让她说出从哪里得知九天玄火的下落,洛秉荣却有别的看法,他认为,那铸溅如果真正知晓九天玄火的下落,不会轻易放出消息,其中一定还有非常棘手的地方
有人私下搞小动作,想要抢先从铸溅口中得到确切消息,洛秉荣默许了,他也想看看对方的实力,还为此特意将见过那女修的两名家族小修士派过去
面对损兵折将的局面,洛秉荣表面上大为光火,处置了不少不听话的族人,内心却是对那铸溅的消息又相信了一层
当天,他就带着应飞敏悄然出门家族里没有一个发现他们的动作,他们只知道家主见过铸溅之后,宣布对方从此就由家族供奉,还派人在城外修建院落,恭请她入住其中随后,家主又称族中炼制出几枚难得的天级丹药,为此开办丹会,广邀修行同道前来兰染城一聚,时间就定在一年之后的今日洛家大部分族人对此没什么意见,毕竟请个铸溅对洛家不算什么,而且洛家举办丹会之类的聚会已经是惯例,用意在于联络修行家族之间的感情,只有少数人才感觉到其中的微小变故
这一点点小变故,正是针对瞿朝有名的几个修行家族之一,宁家
“你为何要说九天玄火落在宁家?”就在宁徵言接到丹会请柬的时候,通薇童子问道她现在还记得当初那破开争斗僵局的冲天紫炎,那九天玄火分明是宁徵言所有,但在和洛家家主会面时,宁徵言却告诉他,九天玄火在宁家,甚至当场立下重誓,这才让那洛秉荣彻底相信了她的话,并且定下开办丹会之计,盘算从宁家那里得到进一步的消息
“难道我不是宁家之人?某种程度上来说,九天玄火难道不是在宁家?”宁徵言早已有了打算,九天玄火对她来说是极其不稳定的因素,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抛弃这难缠的异火,重回云宗,因此,利用这玄火查探宁家正是最好的方式
待通薇童子离开后,她展开请柬,细细查看过去,疑惑地自言自语:“奇怪,这一切未免太过顺利了,洛家不应该如此平静,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深不可测的宁家……难道,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经意的,宁徵言脑海里浮现出那晚出现在山巅的离天风
她随后又摇摇头,挥去这个有些无稽的想法,自己对洛家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见过的人也就离天风一个,是否有阴谋者还是未知数,在这种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胡思乱想,自己乱了阵脚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目前的麻烦
这段时间,她遇到不少前来挑衅的炼丹师,只因为她本身不是洛家之人,又占据了青玉灵泉,享受洛家的供奉,铸剑和炼丹两门虽然同属于冶炼,却是背道而驰,种种原因加起来,造就了她如今成为众矢之的的情势
“前辈,不好了!又有人来下了赌斗的帖子!”这时,门外有一名少女修士扬声禀告,她双手捧着一封信件,双颊因奔跑而染上了红晕
宁徵言挥手击出一道气劲,将房门推开,问道:“又是洛家的那些供奉?上次已经赌斗过了,他们还没有死心吗?”
那少女修士也是熟人了,正是被卷入到灵泉取水一事脱不开身的洛庆碧,她素来谨慎,洛家正是看中她这一点才派她到了这里服侍那铸溅洛庆碧虽然无奈,但也无法可想,只能更加小心地遵守规矩,消不会招惹麻烦她低下头答道:“这一次不是家族中的供奉,是祁家的一位铸溅,听闻上次赌斗结果,要求一拼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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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相逢疑客何处来
祁家是大旻国中的十六个修行世家之一,擅长冶炼刀兵,占据有数条矿脉,远在凤石原东南方,和洛家相距不远
前些时候提出赌斗的炼丹师们几乎都是还未达到真人境界的洛家族人这些人从小修行炼丹法门,各个都有一两手压箱底的本事,因此自视甚高,见到宁徵言修为低微便想从她手中夺取那青玉灵泉,然而境界的差异非是普通修士可想象的,他们不但没拿回半点利息,反而将自己看家手段都赔了个精光2m
宁徵言本来不愿在兰染城多耽搁时间,一来,赌斗的约战来得太快,避之不及,二来是赌斗之后,她新到手了几种手诀,准备好生研究一下,结果又惹上了祁家那头
“告知那人,就说我这段时间闭关”她听说这次来的铸溅乃是真人境界,想着要推辞过去
洛庆碧一脸为难:“这……家主说了,消您能够答应下来”
洛家家主放任族中普通修士找她麻烦,又消她答应同一境界的铸溅挑战,所为的无非是家族利益宁徵言看得通透,自不会任凭别人利用她,而自己却一点好处都沾不到,当下就起身前去找那洛秉荣问个清楚,洛庆碧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过了半响才见她从那院落中走出来
“替我记住了,这次的事件不在当初的约定中,洛家欠我一个人情”铸溅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面具下的殷红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转告家主,我这便回青玉灵泉那里,恭候祁家那位铸溅的大驾”
不提洛庆碧在那里暗暗叫苦,自觉在此事中越发脱身不得,宁徵言径直回了抚琴山那边,见那祠神没有玩弄什么花样,知道他始终心向家族,便将祁家铸溅约战一事说了遍,道:“洛熹微,你本是洛家前几代家主之子,和当今家主同辈,生前以凡人之身夭折,死后借灵泉享受香火,若你今后诚心助我,我许你鬼修之法”
她这话并不是华魔主戡的空头话,当初蓝朵在楚无忧那里得了鬼修之法,因此薄魂魄不灭,来去自如,她年幼时好奇心起,曾将这法门讨了来看,那法门专一修炼魂魄,用在这祠神身上亦十分合适
洛家家主早就和她交了底当年洛熹微才生下来就夭折,作父亲的心疼孩子,又因为婴孩魂魄太弱,无法自行修炼,随即想了这么个办法,至今时过境迁,族里的人渐渐淡忘这一点,便将洛熹微修炼一事有意无意地忘却了,毕竟青玉灵泉需要有祠神守着,再找个祠神来未免太过麻烦
宁徵言要将这祠神收拾服帖,自然要给出好处,不能光靠着通薇童子来威胁人,何况她现在是洛家供奉的铸溅,当初的威胁已经起不了多少作用
洛熹微闷了一会儿,道:“好,我记得了,你要是不履行诺言,我将来必定与你不善罢甘休”
“那是当然”宁徵言应了声,放开小蛇让它自去之后,这才在山巅坐下来,研究那几门炼丹的手法
洛家先祖当年不知道从哪里得了炼丹的法门,世世代代修炼下来,那法门也被摸索得差不多了,目前共计有十万六千八百七十二种手法,分别对应不同的丹药,几乎将中洲大半丹药都囊括在内,宁徵言得来的不少,真正让她看上眼的只有三种,别的权作参考罢了
她现在的炼器手段是从两仪功法来的,控火法门则是楚无忧的驭火道一脉,前者是玉明祁在无可奈何之下炼化魔物的法器所用,后者更倾向于在自身种下异火借以修炼,对炼器来说,这两种手段略显粗糙,宁徵言在洛家的赌斗时以境界强行压人一头,胜得惊险,若现在和同等境界的祁家铸溅拼斗,无疑会败个彻底
那三道法诀得来的正是时候,一道名为北海五性制火法,一道名为无生飘木伏火诀,最后一道名为夜江燃炎咒
“五性?古怪,怎么又是佛家的名词”宁徵言拿着手里的功法书简念了几道,心里迟疑,“却不知道和我之前修炼的五念摄神术有没有什么妨碍”
原来那北旱际上指的是人之火当中的阴火所起,走的是元神操纵阴火这一路径,五性分别名为定性声闻定性缘觉定性有情无定性无果性,对应元神的五种变化,又用这变化来引火,所以是一套法门
“若是上古的法门,有佛家的名词倒也不稀罕”这时候,旁边有人Сhā话,“那时节,中洲除了修炼道家之外更有百家流派,不少修士都有借鉴别家,只是这些东西大多随着传承遗失渐渐衰败了而已”
“云泓?你怎么没随着通薇童子去灵泉里修炼”看到说话的是趴在身边岩石的小蛇,宁徵言有些吃惊问道
“你这里早晚有热闹看,小爷要是错过了,岂不是可惜”小蛇用鼻子喷着气,十分不屑地回答,它才不会说是因为的宁徵言在比试中落败,才想着来帮忙参考下那几个法诀“要说那五性法门也是源远流长了,如果有对应的修炼方式,拿出去立个宗门都成,可惜落在这炼丹法门里,只有只言片语而已你这样仓促修行,多半讨不到好处”
宁徵言本打算将那五种变化法诀死记硬背下来,小蛇这样一说,随即明白过来,道:“那我只取来作参考就是”随即看了一遍就放开,转而去研究那无生飘木伏火诀和夜江燃炎咒
这两道手法就简单许多,无生飘木乃是一种天生能够飘浮在水面的木行异物,她这里什么都没有,却从灼华那簪子里将乙木元气摆弄得熟练无比,于是从周围抽取木行元气来操控寒火,试验法诀
果然,那寒火里多出一丝生机勃勃的气息,宁徵言静心体验许久,道:“这手法用来炼制草木丹药倒是不错,能够保持草木的灵性,只是不知道用在铸剑之上又如何”
小蛇道:“反正你先练着,等熟悉了再实验就是,这还有一道法咒呢”
夜江燃炎咒要更简单些,乃是操纵地之火中的阴火法咒,全部只有十个音节,用在寒火上亦是十分合适宁徵言这次选取的都是操纵阴火的手法,除了那五性法门实在太繁复,暂时理不清头绪之外,别的都可以改用,令她很是满意
“若是飘木诀和夜江咒一同并用,不知是什么效果”宁徵言突发奇想,她这想法是有根据的,前者还需要乙木元气为引子,后者干脆只是音节控制,若是能够糅合,或许还有新的妙用
小蛇想了一通,没想到反对的理由,索性道:“也好,那洛家的手法肯定是被别的家族看够了的,你就算学了也未必会赢,反正那寒火来得容易,且试试无妨”
“比如这样?”说话间,她已经将两者同时并用在寒火之上,出乎意料的是,这实验一次就成功了,令小蛇看得目瞪口呆
宁徵言难得轻松地笑了起来:“有什么好惊讶的,火行变化莫测,若要为它的种种强弱取个名目,再以手诀对应名目,控制态势,便脱不了人之认知的限制,反过来讲,若是以心悟道,明了五行生化的先机,就能够随心所欲,这就是境界的差异所在”
她原本只是在说法咒的事,忽然触动往事,心头感慨之余又添了两句:“真人境界,无非是对踏入修道门槛的修士的称呼,入得门来,一切自在,不入门内,哪怕你打磨元神万年,吐纳混沌元气,也终将落得个重入轮回的结局”
山巅寂静,忽然响起陌生的赞叹声
“说得好,入得门来,一切自在,不入门内,终落轮回”那声音分明是男子声气,却柔润悦耳,如不染烟火般,“身为修士者,可养元气,炼元神,习术法,积攒修为,广博神通,尤其不可不知境界”
“谁人在此窥视!”宁徵言脸色一沉
这青玉灵泉山头有祠神在,已经是洛家的地盘,如今又转到她的手上,按照规矩来说,方圆百里内有修士出入,均需要知会一声,没有这般悄然潜入的道理
她扬起手来,未成之剑从背后呼啸而起,明亮的剑芒在尖端吞吐不已,冰凉的寒气顿时就浸透了整个山巅
“失礼了”随着一声道歉,黑暗夜色中浮出两道人影当前一位是身着墨蓝衣袍的男子,外表二十左右的样子,头上束了洁白的玉冠,举手投足皆是遵循古礼,令人赏心悦目另一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却是个披一袭松绿衣衫,裙摆如月华飘动的女子,她投来的目光带着融融暖意,充满好奇却不会让人反感
“我名宁江砚,这是舍弟斯宇,此番做了回不速之客,却是因为我十分好奇,洛家百般看重这青玉灵泉,却舍得拿来请一位铸溅”那自称宁江砚的女子笑吟吟地说道,“今日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宁徵言此刻却是盯着那两个人,心头一时狂乱,一时惘然,一时又激荡无穷,手中的未成之剑微微颤抖,剑芒越发张扬不定
他们两个的面目和她都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艳丽,多出几分温和可亲,但那五官却是熟悉的很
宁江砚,宁斯宇
她记得,一个是她离家时还在襁褓的堂妹,另一个大约就是后来才出生的小堂弟了
今日再会,却是相逢不相识
宁徵言默然无言,轻轻抚着脸上的面具,看着那两个风采各异的男女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姐姐执意要来看一眼,我阻拦不及,还请道友切莫见怪”宁斯宇误会了她的神态,含笑辩解道,“我二人虽然都是真人境界,却并无任何恶意,只是为了祁宥……哎,我知道了,姐姐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这样失礼”
宁江砚啐了他一口,转而笑道:“祁宥是我两人的好友,平日从来不与人来往,难得他与你相约赌斗,我等不过是想看他怎样出糗,咦,真是奇怪,我与道友可是见过面?总有股熟识之感”
“这大约就是缘分吧,你两人素来都不爱多话的”空中又有人接上了话茬
山巅外的虚空中,有明亮的花瓣纷飞铺叠而成道路,那人凌空走了过来,衣袂飞扬,风华无双,身边还跟着一名容貌绝色然而神情漠然的白衣女子,正是当初她在灵泉山巅见过一面的离天风
宁徵言心头一跳,抬眼看去,正遇上离天风投来的晦涩眼神
洛家家主让她接下祁家那位铸溅的挑战乃是一个局,暗藏丹会上的布置未必会成功,因此那老奸巨猾的洛秉荣想到了这个法子祁宥正是因为有这两个好友才会被设计来和她赌斗,为达到这个目的,洛家究竟花费了多少庞大的工夫,却是难以知晓
108、赌斗三局论胜负
“传闻宁家这一代出了两位天才修士,一位幼时得到仙人传承,擅长符箓之术,以二十一岁成就元神真人,号灵波,另一位则是在十七岁成就元神真人,擅长阵法,号灵犀,如今看来,应该便是两位了”宁徵言很快就定下心绪,看他们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戒备中带有试探地说道,“只是想不到两位真人均有擅入他人居处的爱好”
和修士们热爱划分境界阶层,以此区别实力强弱一般,真人境界亦有分别,在中洲这里,比较盛行的划分方式乃是归为还虚元神洞天三类zee
洞天者,可自成天地一境,距离仙人仅有半步之遥;元神者,魂化元神而能离体分化,神通万千;还虚者,却是意指魂化元神而衍生神识,体合元神而不坏不漏,只不过是真人境界最基本的特征而已
她目前只是还虚境界,若是以两仪心法的指玄境界来看,又兼有元神洞天两种境界的某些妙用,但在外人眼里仍然属于下乘
这次赌约,祁家那边有两位元神真人前来,难怪那离天风也会在超他的实力恐怕也是元神一流
宁徵言很快就想通了三人各自的来意
她那冷硬的质问让宁江砚颇为不舒服,因仙人传承之故,她向来一帆风顺,所到之处看见的无不是普通修士们对她的歆羡和逢迎,同是真人境界的修士亦看在宁家份上予以结交,纵然有嫉恨之声也传不到耳中
好在家中长辈对此多加约束,时时提醒,宁江砚自己也深知这个毛铂想到今日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客气地微笑道:“打扰了道友参悟功法,真是抱歉不过,我两人今次前来,乃是蒙祁家邀请,见证赌斗一事,消道友能够谅解”
“是么?”看出对方毫无诚意,宁徵言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开口道:“既然两位上门来了,赌斗就此开始吧,还请祁家铸溅现身一会!”
最后那句话被她运气喝出,声震山林,余音回荡久久不散,令意料不到的宁江砚宁斯宇脸色一变
离天风不知道从哪里寻摸了一把扇子出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笑吟吟的面孔上全然是看好戏的神色
满布寒霜的山巅忽然升起腾然的赤焰,火焰过处,滴答的流水汇成涓涓细流,从高高悬崖猛然坠落,在苍茫的暮色中划出一道道飞掠的银丝
就在火光升腾的中央,有人盘坐在空旷的地面上,低着头,墨黑长发从两侧垂落,其间夹杂着缕缕熔金般色泽的发丝,竟是异于常人的涅
“好时机”他吐出三个字,语调亦是异于常人的平板和缓慢,尾音略有拖曳,话语更是简短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敢当此夸奖,阁下的炎阳之火正好可以克制我那寒火,若不趁此夜色将至之时,这次比试更无公平可言”宁徵言却是听明白了,她刚才有意抓住宁家姐弟的过失,故意让赌斗立刻进行,正是为了防备对方的功法得到天时的帮助,“如今时间地点皆由我定夺了,你可定下比试的规则”
“三场比试,由双方轮流制定项目,最后一超由我来定”说完这句,那名铸溅终于抬起头
宁徵言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
他的脸颊两边各自印有盘曲的金色纹路,修长的墨眉斜飞入鬓,唯独一双眼眸十分平和,令原本英气得有些邪异的面孔透出几分纯粹而又干净的气息
“我明白了”她早就知道这位铸溅身怀奇异的血脉,虽然是还虚境界,但在铸较天赋惊人,只是,落入了洛家的算计,再惊人的天赋也不过是棋子而已,“这第一场便是你的先手”
祁宥毫不客气地道:“控火相斗输,交出青玉灵泉,赢,付出相应的代价”
“是怎样的代价?”宁徵言追问
回答她的是宁江砚,她抬起手来翻出一方托盘,上面摆放了好几样东西
“夜明安魂香,来自海域边国,入暗处则光明如灯火,燃时香过三年而不散,若有疾铂亦可以祛除病气,庇佑方圆千里内的生灵百病不侵”
“金缕刀,传自上古,以金丝缠绕而成刃,削铁如泥,切玉如脂,用在猛兽凶禽上,分筋解骨都能够游刃有余”
“念心归镜,可观千里外的景物,可观亡者之魂,可观他人心中妄念”
“大旻国境内耀和钱庄的令牌,可凭此提取财物,不设限”
“自六百年以来,祁家十一位还虚境界修士所独创的法术和心得,共计三十九条,现已汇集成册,尚未取名”
宁徵言一一扫过那托盘上三枚鸡蛋大小的漆黑香丸一把金灿灿的镂空缠丝刀一面只有巴掌大小的崭新圆铜镜,一枚造型典雅的令牌,以及一叠装订得厚厚的,封面并未题字,似乎还散发着新鲜墨香的书册,道:“换取青玉灵泉?”
“正是”宁江砚知道祁宥不会浪费时间进行解释,收起托盘,代为答道,“异水乃天地生成,寻找不易,能够被人所用的更加难得,洛家守护青玉灵泉数百年,地势已成,这些宝物换取此地,相应不差”
“世间铜臭之物也就罢了,一件天才地宝,两件法器勉强可以入眼,倒是那最后一项,莫非是祁家的意思?”一直没开口的离天风突然说话了
“呵,听说天风真人虽然早早离开家族,此后却一直全力帮助家族寻找异火异水等物,传言果然无错”宁江砚轻笑一声,语意微妙,很有挑拨洛家和宁徵言关系的嫌疑,“这次赌斗和祁家无关,并非针对洛家那些功法虽然珍贵,用来交换这处灵泉却是十分值得,若是用心,自然不难到手”
“哦?”转手收了扇子,离天风意味深长地沉吟了声
宁徵言没有在意他们那边的勾心斗角,道:“这些我都不需要,我只要一件东西,净幻莲石”
“什么?!”一直躲在旁边听双方争论的宁斯宇吃惊得脱口而出,净幻莲石乃是祁家密不外传的特产矿石,据说妙用无穷,甚至可以用在开辟洞天制作道器上不过,想想对方铸溅的身份,愿意用青玉灵泉换取如此珍稀的矿石也算合情合理
“雪净莲石,或者罹幻莲石”这次祁宥眉头紧锁地想了很久,才提出了两种次生矿石的名称,他的意思很明显,给出净幻莲石不可能,如果是两种伴生的矿石还有得商量
“可以”宁徵言认同了这个条件,其实那三种矿石都差不多,只是净幻莲石更加纯净,更受铸溅的欢迎,她身怀九天玄火,同样可以从另外两种矿石提炼出需要的特质赌局确定之后,她挥手招出寒火,微微躬身,道了句:“我无名号,单字一个名为燕,请教了”
“赤狱”
祁宥道出名号,神情无动于衷,然而身边的火焰越发强盛,朱红中挟带熔金光芒,化作翱翔龙影飞扑而来!
炎阳之火属于天之火中阳火异化而成,有太阳真火的特征,最能够克制阴邪,而龙乃至阳至刚的化身,神妙变化,威势凛天炎阳之火竟然能够凝出这样的现象,两者叠加,更胜过往,对方的操纵手法实在是精妙到了一定的境界
宁徵言神态凝重,清斥一声:“绛英伏藏·杀!”
顿时寒火纷飞,化作万千飘落的花瓣,宛若云层破碎后的飞雨在空中旋舞,围绕着炽烈的龙影片片削去这法术本是乙木元气为根本,但在宁徵言的巧妙手法下化作阴火彼此交汇,冷息如刀,锋锐无匹,包裹着浓烈的杀意要将火焰之龙扑灭!
“卷云空”祁宥吐出两字,只见那火焰中的龙尾横扫过来,好似风卷残云一般,将虚空中的异火花瓣一扫而空
宁徵言以神识操控寒火,自然知道他那是以阳炎之火反过来克化寒火的结果,心里一动,再度用上桃妖法术:“锦开千步·韶华流景!”
散作纷雨的寒火转眼就从旋风中消失了,再度出现,却是重新围住了那空中翱翔的龙影,以防护的姿态紧紧贴在近侧不放,避免再度陷入方才的窘境
宁家姐弟早已离开了山巅,远远避让在半空,身形光华明灭不定看到激烈处,宁斯宇又忍不住开口:“阳炎之火虽然来势汹汹,但那寒火却有天时之助,此消彼长,看来是危险了”
宁江砚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祁宥,神情异样柔和,道:“这你就错了,那女修虽然同为还虚境界,但她修为浅爆尤其是神识十分孱弱,只有方圆百里的距离,比斗时间一长,胜负难料祁宥应该也看出了这一点”
她语气十分自信,之后的结果也验证了她的猜测,双方斗到天色将明,最终那寒火不敌龙影,渐渐消弭
“第二超你我各自铸造一剑,由两个实力相近之人持剑拼斗,以拼斗结果来决定输赢”第一场败在修为上,宁徵言对此并不意外,她本来就不是依照通常的修炼过程晋升境界的,因此刚才将心思更多用在试探对方实力
“很特殊的比试方法”惜字如金的祁宥难得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如何铸造”
实际上,铸溅之间的比拼很少涉及到剑技,毕竟拼斗更多依赖于人而不是剑,若要比铸造技巧,多半是提供同样的材质来铸造相同的宝剑,以此来断定高下
宁徵言的提议,正是洛家布局的关键
“以凡铁铸造即可”她从容地从储物手镯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铁锭,“你有人选吗?”
宁江砚眸光闪动,举步时衣裙若月光飘荡,盈盈落到山巅:“灵波不才,愿一试宝剑锋芒,何人与我相斗?”
离天风又将那扇子打开,慢悠悠地摇着,道:“只怕胜之不武”
“你?莫非你……”宁江砚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很可惜,正是你想的那样,以洞天境界欺压区区元神,就如同境界内以二对一,吾辈不屑为之”他这句话让在场的人神情各异
宁家姐弟万万没有料到,离天风居然已经是洞天境界了,心里不免有几分压抑祁宥仿佛没听到一样,专注看着铁剑,沉静到了极点宁徵言则是暗自思虑,自己和祁家铸溅的赌斗,说到底也就是还虚境界这个层次而已,最多就是借此机会接触宁家,那么,洛家这一举动到底说明了什么?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背上一凉
虚空中突然走出一名黑衣女子,同样是容颜绝世,神情冷漠,稳稳站在离天风身边随即离天风温和地开口道:“如此,与灵波道友的一战,便由我家往生代劳了,请放心,往生乃是我亲手铸造的傀儡,我会将她实力压制在元神境界之内,这一战必定十分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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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鸣虹铮铮浇块垒
离天风的这句话说得很妙一般人会认为,既然压制了实力,那黑衣女子无疑又是一个洞天境界的高手,而他身边还有一个与之相似的白衣女子,看那涅多半也是洞天境界,别看洛家这边只有一个人,加上两具傀儡就完全形成了压倒性的局势
不过,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多,但能够修成真人的没一个是省油灯,宁江砚心里就濒了疑问zee
倘若真有这样的实力,为何离天风选择在这个时候掀开底牌?
她很好的掩饰了这点情绪,淡然说:“想不到道友隐藏如此之深也好,就让灵波见识一下世间罕见的傀儡术究竟有多神妙”
宁徵言却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这一提议:“不必了”
她现在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洛家这是在防备她,或者,更进一步的,他们是想试探出她的真实底细,尤其是要探明一件事
——那九天玄火是不是就藏在她身上!
无论之前的借口编造得有多么巧妙,只看行事,她的确值得怀疑,第一是来历不明,第二是对宁家存在某种意图若是利用洛家的情报去算计祁家提出的赌斗,那么她将自己铸溅的身份置于何地?
祁宥的炎阳火性质属于至阳至刚,足以冶炼大多数很难炼化的奇异矿石,但如果面对的是充满了杂质的脆弱凡铁,那就很有可能将其彻底炼化,一点渣滓都留不下来,如此一来,第二场比试自然就是她不战而胜
洛家告诉她这个消息,离天风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赌斗中,明面上是为了制约宁家两位元神真人,但又何尝不是在观测她的言行?
利用对方功法的弱点,又抬出洞天境界的高手相逼,这是玩弄权谋的阴谋家手段,她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洛家未必可以肯定她居心不良,但今后一定会有更多的试探
“出战之人将会是我,无需他人相助”宁徵言直视从刚才起就没有开口的祁宥,道,“不解剑意,如何能铸造出承载武者意志的宝剑,今次比试便以凡间铁剑为题,你,可敢亲自与我一试锋芒?”
“为何问我人芽”祁宥缓缓问道
不得不说,他这一问正中关键,当初宁徵言还没想到赌斗的深层含义,自然是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片刻的迟疑过后,她回答:“刚才是刚才,现在我改变了心意”
祁宥并没有问她为什么改了想法,点头道:“既然第二场由你决定,这一战,我接下”
对于这急转直下的变化,宁江砚宁斯宇都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离天风却像是一下子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再没有原先那份慵懒,而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宁徵言,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此刻已经是日出东方,空气越来越热,宁徵言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静静坐在旁边,看祁宥十分谨慎地以炎阳之火炼化凡铁,终于在正午之前将其铸造成一把通体赤红的宝剑
他没有动用近在咫尺的青玉灵泉,而是从腰间摘下一个水囊,倾倒出洁白如凝脂的馥郁水柱洒在那铁较
这一幕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在宁徵言神识感应中,那铁剑却因此而褪尽所有杂质,唯独留下一点天生的庚金气息,透出丝丝刺人的凶芒
幸好她没有按照洛家的算计进行
谁能够料到,几乎消弭殆尽的凡铁竟然在异水淬炼下有这样的结果
在场之人没一个不识货的,看到这样的神兵利器不由得眼睛一亮,宁江砚心下微微欣喜,她因祁宥的关系对铸锦颇有了解,认出这样的冶炼已经到达极致,再没有别的手法能更好地处理凡间铁器了
洛家那铸溅无论再怎么炼化得精妙都越不过去,她失去先机,已经是必败无疑
然而,宁徵言却没有理会别人异样的目光,开始动手炼器
神识笼罩凡铁,将其中的杂质一一辨认清楚,一部分是属于普通的木石,另一部分是其他金属,不同的物性夹杂在一起,令铁质不纯,一旦强行用火焰打造,出来的材质将会容易断裂,所以凡间有精钢百炼之法,正是为了在一次次锻造中提炼钢铁的纯度
“五行之金,意在从革”她轻声吟咏,已运起寒火笼罩铁块
寒火受神识控制,分出无数股缠绕在不同的杂质上,此刻的宁徵言心清如水,在她眼中,这些本该是废物的杂质却隐隐带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
千万年来屹立不变的山石,蕴藏其中的钢铁,自身便带有天地生成的元气
何谓杂质,何谓废物?须知金行锋芒之外,更有天地威势
听到她道出的那一句,祁宥心中震动,第一次全神贯注地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宁家姐弟不解其中含义,颇有点莫名其妙,而离天风眼神越来越深沉
他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帮洛家观察这名来历诡异的铸溅
宁徵言猜对了
洛家毕竟是几百年的大家族,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识过?在她刚刚出现的那一刻,洛秉荣就已经产生怀疑,毕竟九天玄火此物实在太过珍贵,而宁家的招牌又实在太过庞大,若他们洛家做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那才真正是笑话
这一场赌斗,不仅仅是针对祁家,更是为了探查那铸溅的底细
是真正为异火而来,还是了另有所图,一切都在她的所作所为当中如果真的另有所图,这次赌斗亦可以让洛家获取好处,附带而来的恶果就由那名铸溅自行承担
就在离天风思量之时,宁徵言已经铸疥毕
“此剑名曰块垒昔日旧山河,破碎无觅处,顽石蕴锋芒,尽在不平中!”她轻喝一声,手中散去寒火,握剑挥动,那本是由凡铁打造的长建体灰暗,剑脊布满一道道异色的流纹,正是铁中杂质,然而却又构成了奇异的图纹,带着浑然天成的沛然威势,好似一座大山压来,“我修剑意为生灭,小心了!”
“鸣虹”
道出所铸剑器的名字,祁宥立在山巅的另一端,抬起手来横握宝剑,日光下唯有一线精光闪动,光是看着就足以刺伤眼瞳
这一战,仅仅属于这两位铸溅,无人可以Сhā手!
“生·灭”
宁徵言举剑挥出生灭剑意,当年冥识山崩塌的那一刻在神识中浮现,无尽的悲哀憎恨尽数灌注进去,到达极限的那一刻陡然转化为萌生的消,长剑似有灵性,悲鸣一声,刃尖爆出数丈之长的璀璨光华,挟带山河倒转之势斩落!
金行元气流转,鸣虹身化一道白虹,以祁宥神识为引飞遁而来,周遭传来破空尖啸之声,恰恰撞上了那沉重的剑光
一者锋锐无匹,一者蕴尽不平之意,转瞬之间,双剑交错,快得让旁观者应接不暇
宁江砚心忧鸣虹,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弟弟的手,用力极大,甚至可以听见对方手骨发出凄惨的咯咯声宁斯宇却对那把块垒之剑怀有好感,下意识地运起法力护体,没有功夫与她计较,两人都急着要看清结果,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立场问题
剑光掠过之后,两名铸溅依然站在原处,手中各持长剑
祁宥唇边慢慢溢出一丝鲜血,开口道:“我输了”
“块垒剑的剑意被鸣虹破去,鸣虹的剑芒却被块垒消磨,以两剑拼斗结果而论,只是平手”宁徵言摇摇头,她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不满意,修为摆在这里,能够竭尽全力拼个平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第三局是什么?”
“输就是输,你铸造凡铁的手段远远胜过我,非是遵循常理,除尽杂质,而是将整块铁所带气息熔炼,这本身就超出了铸剑的藩篱块垒藏锋,尽在不平,好名字,好剑意”祁宥现在耐心解释的涅如果被祁家其他人看到,一定会深感惊奇,然而他在赞叹之后,神色变得晦暗,“可惜,今日是你与我的赌斗”
“那又如何?”宁徵言手抚块垒长剑,心中已然明了
她在等,等祁宥提出条件
洛家想要试探她,还有个办法,就是让祁宥也知道九天玄火这件事,他们能够想到的疑点,这位铸溅应该也可以想到,那么……
“第三局,你我各自用尽手段铸造一剑,别无限制,只有一点”祁宥紧紧盯着她,目光如烈日灼灼,“赌注改变,你若输了,不仅要交出青玉灵泉,更要赔上性命!”
果然是这样
对方用尽一切手段,要逼迫她掀开压箱底的绝活和阴谋比起来,性命显然更加重要,她如果不想断送自己,那就最好使用九天玄火,赢得这一局赌斗!
万火之源一旦出现在铸锦上,无人可以与她争锋
宁徵言慢慢解开了背后缚住了未成之剑的布带
“我平生最为得意的,不过是这一把剑而已……若你能够拿出更好的宝剑,我就算抛弃性命又何妨”
听到这句,祁宥眼瞳收缩
她这时已经将未成之介握在手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不过是一把没有剑柄没有开刃的剑锋,长达三尺,剑脊两侧一半纯黑,一半纯白,交接成诡异的美丽光华
以铸溅的目光来看,完全看不出任何的特异之处
祁宥正想发问,突然发现自己坠入一处混沌的空间,放眼望去,上下左右都空旷得看不到尽头,灰暗的气息宛若河川汹涌,处处埋藏暗流漩涡,稍不注意就要将人撕扯成碎片!饶是身为真人境界,他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就在惊骇恍惚之际,四周景色再变,重又回到了日光朗朗的山巅
“剑中自成天地!”回想刚才的经历,祁宥恍然大悟,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样,“你只不过是还虚境界,竟然有这种手段!”
宁家姐弟完全没想到第三局会变成这样,两人都懵了
离天风皱起了眉头,无论怎么看,那位女修都是还虚境界,而掌控一方小天地却是洞天境界的特征,难道她真正的实力和自己一样?
“谁说还虚境界就无法铸造出自成小世界的宝剑?”宁徵言没有解释,这把剑的胚胎正是诸世万劫小世界,她的底牌并非只有九天玄火,更有千年前纵横中洲的魔头,以及他那利用一方凡俗小世界炼制魔器的野心和能耐
祁宥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度看向她的目光不再含有轻视,而是遇到平生大敌的慎重:“第三局,你赢了”
“放心,我不会要你的性命,不过,既然你改变了赌注,那么我这边的筹码也要增加”宁徵言转头注视了离天风片刻,意味深长地说,“我要伴生莲石的矿脉”
“不行!”宁江砚脱口而出,“那些矿脉都在祁家手中,何况你一介还虚境界的铸溅,岂能守住一整个矿脉”
离天风又把扇子取出来椰笑意隐隐:“灵波真人不是说过了吗,有心即可”
“很抱歉,这是洛家和我的协议我需要莲石继续炼制未成之剑,其余的事情,由他们处理”宁徵言一句话就把洛家推到风头上
她何必要汲汲营营,苦心谋划?洛家非是易于之辈,从九天玄火能引动合盟一事就可以看出他们深藏野心,如此,她只需要做好自己铸溅的本份,顺势而为便行了
任由这些修行家族博弈,她独坐钓鱼台
一念通达,宁徵言静默不语
“我答应你”祁宥点了点头,不顾旁边宁江砚焦急的眼神,“你自行择一矿脉前去,我会向家族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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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取矿无端生变故
大旻国内约莫有成千上百的修行家族,绝大部分就是充个数目,真正拥有独特的修行法门,不断涌现修仙者的一共就十六家这些家族一般都有维持生计的营生,例如洛家擅长炼丹,经营的便是医馆和药行,祁家的炼器术堪称一绝,几乎垄断了整个大旻国范围内的刀兵炼制,同时他们还占据了许多矿脉,以至于其他修士想要获得矿物都只能向他们购买
别的家族亦各有手段,但只有宁家最为神秘,整个家族常年隐居幕后,他们家的修士虽然也出来,但每个人的修行法门很少有一样的,这简直比得上某些大中型门派的实力了Sg
大旻国自从建立以来都由璩氏王朝统治,他们对宁家非常敬重,这是因为从前有修行家族想要对付璩氏的,都被宁家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去
长久以来,余下十五个家族都对宁家有了积怨,不过他们平时都忙于彼此间的争斗,宁家又很少掺和这些事,倒是相安无事地处下来了
自称名为燕的铸溅抛出九天玄火这个消息后,各家开始了蠢蠢欲动
“她真的讨要了那条矿脉?”洛秉荣在听说了赌斗结果后有些惊讶,转而又成为狂喜,“好,很好,果然是言而有信,飞敏,这次你就陪同她去矿脉守着,我倒要看看,祁家对他们那位天才铸溅会是什么态度”
“是,徒儿知道了不过师父,您不是说……”乍听到这个命令,应飞敏还有点疑惑
“飞敏,从现在开始你要记得,一个真人境界的修士如果在赌斗中能够押上性命,那就证明两点”
“第一,就是她的确毫无其他心思,眼中只有对铸剑技艺极致的追求,这样的人,将来必成大师,一旦遇到,就必须与之交好,否则将来会有极大的损失”
“第二,她的野心和图谋远远超出想象,在没有遇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不会露出真面目,所以更要交好这两种交好各有所区别,你应该可以领悟”
洛秉荣不愧是家族的族长,一眼就看出了这场赌斗所暗藏的含义那燕姓女修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所谓,洛家有的是能够拿捏她的手段
然而,他没有想到,对方早已在半途决定更改方向
宁徵言已经想好了,这段时间就专心炼制那把未成之剑,同时还要摸索清楚自己的境界和实力,洛家想要怎么对付宁家都是他们的事,自己只需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推波助澜就可以
九天玄火只是引出古仙契约的幌子,这世间谁都不会猜出她的真实目的
宁徵言只的一件事,那就是推算之术
通薇童子无意间提到澜若掌握有推算的法术,更算出了中洲的劫难,这让她猛然警惕起来,如果被人洞察先机,再好的计谋也没有丝毫用处
“大部分修士很少有人会专门修习推算法术,因为这个法门实在有太多的限制,尤其是推算者无法干涉所推算之事,一旦干涉,推算就会发生变化,除非你身为仙人中的玄仙境界,不受因果干扰”她专门就这个事问了通薇童子,通薇童子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讲解了,“不过,推算大概的凶吉,或过去发生之事倒是无妨”
“可有破解的方法?”宁徵言听到过去之事可以被推算,心里一紧
“蒙蔽天机即可”通薇童子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引入变数,令天机处于混沌不定当中……你无需担忧太多,关于这件事,我言尽于此”
她突然转变话题,令宁徵言十分疑惑,她想了许久,总觉得通薇童子已有所指,但自己想的是不是正确的呢?
魔主戡都可以在千年前算计诸世万劫令的去向,那她流落凡尘,乃至回到中洲,这一切会不会都在云山那位的算计当中,如果不是,那她是否身为变数呢,这实在很难说清楚
思虑当中,宁徵言和洛家派出的六个人一同来到了祁家的矿脉据点
净幻莲石有清心安神破除世间一切虚妄的功效,更能够锁住天地任一种元气,只是数量太过稀少,好在有伴生莲石的存在略略弥补不足这些伴生莲石中最出名的就是雪净莲石和罹幻莲石,分别具有一半效力,她在赌斗中选择了伴生莲石的矿脉作为赌斗,并不完全是还洛家答应帮忙寻找九天玄火的人情,更是因为看上了这两种莲石
这座矿脉位于大旻国东南方的一处火山附近,地势险峻,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溶洞,溶洞底下才是出产莲石的矿脉,洞中有怪鱼奇石,还出产一种生在滚烫水流里的莲花,名唤火焰莲,可以用来配制丹药,洛家年年都要向祁家购买
应飞敏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他偶尔会带着洛家子弟前来商谈生意,和这里的人还是有那么几分交情的
当然,他没有直接说出在赌斗中矿脉易主的事,而是找了个借口,让自己一行人在附近住下来
“这个没问题,都包在我祁老够身上,应少想要的那种火焰莲虽然稀少,但半年时间应该可以找到十来株,诸位大可以安心在这里等待”管理这处矿脉的矿头是祁家旁支的人,虽然有练习家族心法,但心思却不在修炼上,贪财好色吃喝嫖赌都占齐全了,名义上是修士,实际上也就比凡人多点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法子,因此被家族里的人取了个“老够”的绰号,却是在取笑他老是不够,这祁老够也不以为是耻辱,反而沾沾自喜地自称了起来他现在正拍着胸口向应飞敏保证,洛家的人无论在这里住多久都不会有岔子
“那就麻烦老兄了”应飞敏矜持地笑着拱手,身边仆从极其乖巧地递过去一个装满了银钱珠宝的袋子
托这些珠宝的福,他们可以任意选择居住的地点
生在中洲福地,这火山矿脉虽然里面险恶,外面却是郁郁葱葱,方圆千里皆是莽林泉石,乃是凡俗通认的灵气充沛之地,以修士眼光看来,这里风水日光无不上佳,草木鸟兽生机勃勃,元气饱满,居住在此大有好处
宁徵言没有选最好的一处,而是住在最为僻静的溶洞之中
她所修习的两仪心法本就不依赖外物,单纯以潜藏的元神引动天地元气,无论身处何处都可以修行,如今到了指玄境界,这一好处越发明显别的功法到了真人境界都要寻找洞天福地以便洗涤身躯凝练元神,而她只需要继续按部就班,毕竟最难跨越的一步乃是入门那段,一旦静心感悟到元神的存在,天地元气可谓取之不尽
她有时会感叹,真不知道那玉明祁到底是怎么创造出这一功法的,实在是连天纵之才都无法形容
如今,宁徵言所居住的溶洞中充斥着淡淡的寒气,以至于壁上凝结了一层霜花,而地下的岩浆池里盛开的红色莲花甚至冒出了淡淡火光
“咦,这莲花倒是奇怪”
她现在正用寒火继续冶炼那把未成之剑,诸世万劫令这件魔器虽然经过重新炼化,但要彻底恢复原来的妙用,还需要不少手段就在短暂休息的时刻,宁徵言发现了洞中莲花的异状,这些花似乎有自发运行元气,引动岩浆里火行元气抵御严寒的能力,几乎接近妖修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稍有点灵性的草木都这样,再进一步就能成妖,只不过大多数没那么好的运气,早早被修士弄来入药”小蛇趴在其中一朵莲花里,晃晃悠悠的睡得正舒服,据它说,这莲花的香气能够帮助修士安定心神,没事多待在这里也会有好处,“你真不打算回云宗?那里的好东西可多了,比较起来,这边压根就是贫民窟啊”
之前是因为找不到路回去,后来回大旻国的路上有通薇童子解答修炼上的疑难,青玉灵泉那边对它的修炼更是大有好处,小蛇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她压根就不想回云宗直到现在,它心里泛起了嘀咕
“青玉灵泉虽然还不错,但在云宗那里可排不上号,你真要耽搁那么久?这里的元气那么差,住着可不划算”
“云宗是云宗,我不过区区一门下弟子罢了,纵然回去,哪里有机会谋划门内的东西”自从离开沧浪城后,宁徵言就在考虑怎么对小蛇说这件事,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不要将它擎进来,毕竟自己的家族秘密涉及到古仙凤寰和广晏仙君二人,小蛇若是知道得太多,说不定会招来危险,“何况我还修习了两仪心法……”
这段话虽然是借口,但也是她的真实想法,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不如在外提高了实力再说
哪知道小蛇对此嗤之以鼻:“还以为你在的什么,居然是这个,你可知道云宗的底细?”
宁徵言这才想起,她还真不清楚这云宗是怎么回事
在云山的时候,自己懵懵懂懂的,完全不知道修炼是怎么一回事,而回忆起前世的当晚却又遇上那魔头捣乱,落入三千小世界之一,此后不是忙着修炼就有别的麻烦,小蛇又见天的不知去向,哪里有功夫盘问云宗的事
“你说与我听听看?”难得小蛇自己开口,她问道
“嗯,这话说来就太长了,其实中洲会有那么多修仙的传说,都是因为千年前的妖魔之祸,早一些的修行界可是有戒律的,没事不得扰乱凡间,不过,自从崑峿建立,这个戒律也就破坏得差不多了,那些门派急需弟子传承,凡人也打破头的想要成仙,可惜修行最讲究心性和缘法,资质倒不那么看重,不然的话,凭借崑峿的实力,硬生生灌出一大批修士也不是不可能的”小蛇很有些郁闷地说,要是崑峿没那么多臭规矩,它吃光了云山上的灵草,现在恐怕早就成为真龙了
但它可没想到,如果灵草人人都吃得,哪里还轮得到一条妖蛇
“缘法艾这个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不过,你应该知道因果吧,因果就是缘法,仙人怕的是种因,凡人怕的是得果,总而言之,你修行了别家心法无所谓,炼制魔器也无所谓,云宗里光是犯了这两项的修士不下百数,只要不触犯宗门戒律,想怎么样都行”
“宗门戒律又是什么?”宁徵言暗中摇头,云宗再怎么宽容都没用,不过,倒是可以参考参考
“这戒律我不能说,得你自己拜师的时候才能够知道受戒可不是一般的事”小蛇脸色有些严肃,“受戒之后,你就必须遵守这个戒律,如有违反,当初授予你戒律的人得负起责任才行”
“既然如此,回云宗的事那就等待机缘到了再说”宁徵言鄙视地看了它一眼,说了一圈,还不是给绕回来了
小蛇郁闷了,它只是想回云宗炫耀下自己觉醒真龙血脉,怎么就那么困难呢
就在这时,溶洞外忽然传来了高声喝叫:“哪里来的野脚散修,竟敢借赌斗谋算我祁家矿脉!那祁宥已经受到了家族的惩处,你还不快点出来,若是好生认罪,说不定会放你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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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抽身而退远是非
这番话大约是十多人同时喊出来的,声音洪亮,很有几分气势,宁徵言在溶洞内听着十分不悦,她早知道这些修行家族瞧不起散修,野脚散修这四个字在青玉灵泉那边就听洛东珂骂过一次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见
宁徵言对修行家族的恶感又多了一层
只不过凭借几本法诀,仗着有修行真人的背景,族内随便哪个人都敢如此张扬跋扈,蔑视旁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不给点教训,恐怕自己会被当做好捏的软柿子,可以任由他们搓圆捏扁
她运转神识,感应到外面多出好几十道陌生的气息,随即冷笑着传出声音:“想让燕某现身,只怕你们消受不起!”
话音刚落,外面一名被诸多修士簇拥在中间,满脸都是骄横浮华之气的男修怒气冲冲地叫了几个人,要强行闯入溶洞内不料那几个人刚要上前,同时叫声不好,原来里面激射出一道淡淡的剑芒,带着无比狠辣的气势往这群人斩了过来
“嘿,不过是道较为锐利些的金行剑气,你们拿出土行的法器抵御就是”那男修乃是祁家嫡系子孙祁凯冬,在铸锦上极有天赋,一眼认出那是淬炼到极致的宝剑才能发出的庚金剑气,但这玩意儿还不足以放在他眼里,祁家摆弄金行之物几百年了,应对方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混蛋!为什么干站着不动?!”
发现带来的人不听使唤,他自觉丢了面子,气急败坏地大叫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剑芒宛若一道温柔的清风吹拂过来,祁凯冬顿时神魂一沉,被拖入到处都是虚无的混沌空间,等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这群人已经被捆翻了扔在地面上,笑嘻嘻站在面前的正是从附近赶回来的应飞敏
“凯冬兄,这两天正是出矿石的时候,你怎么可以趁着小弟不在,干这种打家劫舍的名堂?这实在是有损你们祁家的光辉名头啊”应飞敏把玩着身边几个木箱子里装的矿石,看着他的眼神可就没话语那么和善了,全然是恼怒和愤恨
他那个气艾洛家虽然以采买火焰莲的名义来矿脉,实际上却是为了莲石,这几天好不容易把祁老够给喂饱了,让他放手让出这一年的所有矿石,自己即将立下大功的时候,这就冒出个二五不着调的货来捣乱
“呸,什么打家劫舍,打劫的明明是你们洛家!”祁凯冬更觉着自己占理,两只眼睛死盯过去,“是你们在玩阴谋手段,勾结外来的铸溅拉着祁宥那个败家子赌斗,活生生要将这矿脉坑害了过去,我就是看不过眼!”
应飞敏到底没有洛秉荣那样的厚脸皮,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脸上微微一红,辩解道:“分明是那祁宥瞧上了青玉灵泉才逼着人和他赌斗你们祁家不是号称千百矿脉吗?从你们家出去的真人境界,哪个手头上没几条,这么条矿脉就让你们心疼了?而且这事儿可是有见证的,别想编个理由就混赖过去了”
祁凯冬愕然,他刚听说祁宥在家族闹了一场的消息,立刻就兴冲冲赶过来捡便宜,还真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见证,什么见证?”
“宁家”
不等应飞敏开口,旁边飘来一道凉悠悠的声音,却是刚才那溶洞里的铸溅说话她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就站在应飞敏身后,脸上戴着半张遮住了眼睛的黑色面具,身态犹如少女,披一袭红衣在风中猎猎飞舞,看着总有几分邪气
“当日赌斗,有宁家两位元神真人在超你们要找麻烦,大可找他们评判应飞敏,你收来的莲石何在?这里不关我事,我拿了莲石便要先走一步,觅地潜修”
不提祁凯冬更加惊愕,应飞敏满脸苦笑,不关她的事?这明明就是她名下的矿脉不过,真要说起来,她也是因为和洛家的协议才选了矿脉的,话是说的不错,可听着怎么就那么怪异呢?
“燕铸溅客气了,这半年来矿脉收成不少,但莲石只有五块,还请阁下验收”他挥手让仆役端来一个精致的匣子,拿在手上打开
匣子里放着五块形状宛若初绽莲花的剔透宝石,两块霜白,三块赤红,天然形成的岩石花瓣细腻晶莹,连里面的纹路都活灵活现,没有一丝断裂,似乎还能够看得见上面流动的露水,完全不像是矿石之类,说成真正的莲花都会有人相信
宁徵言以神识笼罩,感觉到霜白的两块触之清凉,有豁然开朗之感,就连元神运转都比之前要灵动许多,赤红的三块却一下子锁住神识,周遭元气更是凝滞不动
“不错,雪净莲石清心安神,罹幻莲石封锁元气,我只取这件,其余的由你们洛家自行分配”她看了眼祁凯冬,有意又将洛家拖出来吸引注意力
其余的矿石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这一块莲石,这话未免也太得了便宜卖乖了应飞敏不断腹诽着,尤其是那铸溅在走过身边时说了句:“你们要对付祁家,或是要把宁家拖下水,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请你们家主牢记承诺就行”
宁徵言这是准备抽身了
她刚才听应飞敏说已经过去半年,心里暗生警惕,差不多还有小半年就是丹会召开,洛家到时候必定有动作,自己要在那之前想好应对的办法,不然怎么被拖出去当炮灰的都不知道
另外,之前她用未成之剑以剑内小世界困住了祁家一行人的神魂,这才将他们轻而易举放倒,这种招式无异于偷袭,第二次人家未必就会中招,所以还要慢慢琢磨技法的运用才对修为的提高,境界的巩固都是当务之急,这祁家矿脉是不能待了,最好找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又能够潜修,又能够打探消息
再有,通薇童子不耐矿脉的炎热,早早分道离去,约好了在丹会上会和
念头急转,她一路飞遁,悄然回到了兰染城,没有去洛家安排的院落,而是取下面具,幻化了形貌藏身在四方赶来的修士中
“听说了吗?这次的丹会可不比寻常,洛家炼制了天级的丹药,这可是第一次拿出来公开拍卖艾往斥些好东西可都是私下交易出去的,这次可以大开眼界了”
“据说他们还要和同道切磋炼丹手法,哪怕看上一眼,能够学到点东西都值得了”
“还别说,丹会居然不需要请柬就可以去,这简直是大旻国破天荒的头一次艾老子只听说过瞿朝皇都有这样的盛会,没想到这凤石原也兴起了”
“呸,你在这里充什么老大,皇都又怎么了?咱凤石原也不比那边差嘛”
议论纷纷的修士们不时起了争执,在这样充满了期待消的热烈氛围中,宁徵言化作一名身着麻衣,容貌平平无奇的少女修士,收敛起身上所有气机,背着一个最普通的药筐慢慢走在人群里,感受着丹会消息引来的震动
和几个修行家族的勾心斗角比起来,这边简直是无忧无虑的乐园
谁又能够知道,这丹会底下暗藏杀机,而挑起这一切风波的人正走在他们的中间
“原来修行之路也可以这样平凡而快活,我之前遇到那么多事,实在是太倒霉了点,不过,如果没有那么多危机逼迫,恐怕我还在云山混沌度日,不知春秋,说不定将来也会进入那个陵墓里”
“我一向不够聪明,别说和那些布局千年的老妖怪比,就算是前世都没法与之相比不过,为寻找生机,我可以很努力,很拼命,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九天玄火,诸世万劫令两仪心法,一路走来,我也得到不少好东西,可惜损失了不少”
“这些都没有关系,既然只有不断修行才能够达成我的目标,无论这条路的尽头是生是死,都要走到底才行”
望着城里到处都熙熙攘攘的修士,宁徵言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双目陡然掠过润泽至极的精光,正是元神进一步坚固凝练的特征,她此刻坚定了心意,自然而然影响到与元神密切相合的躯体,本是平淡的脸孔陡然增添几分容光,令不少修士惊异地回头看来
她步伐一转,三两下甩开人群,走进城角僻静处的一家客栈,要了间独居的院落住着
兰染城只不过是洛家家主居住的地方,城里多数都是凡人,如今丹会将开,许多得到消息的修士都簇拥到这座离洛家最近的小城,客栈老板这些天见得多了,自然不敢怠慢,为她选了个十分安静的院子,别的一概不多打探
宁徵言不介意这里的元气淡爆甚至消元气越差越好,免得有人前来打扰
她有了个极其疯狂的念头
魔主戡能够弄出个诸世万劫令,在里面构造一方小世界,正好这东西又和她元神紧密相连,为何她就不能将新炼制好的剑器外壳和小世界分开,令这方混沌空间彻底藏于元神,逐渐成为真正的洞天,而那剑器便是寄托这空间入口的钥匙?
小蛇听了她的想法,歪着脑袋十分怀疑地问:“你不过是还虚真人境界,连神识都比同阶弱上三分,真能成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宁徵言心里还暗自抱怨了句,前世看到的都是主角们爆发运气白捡个空间,轮到她头上就得辛辛苦苦创建空间,还不知道能否成功,这实在是太悲催了
按下浮动的心思,她放出小蛇在外面防护,自己坐下入定,元神顿时进入未成之剑内的混沌空间
112、罹幻莲石摄混沌
宁徵言用十年内助魔主戡得到人身的条件换来了诸世万劫令的炼制手法,并将这件差一点便可以演化天地的魔器重新炼成一把未成之剑,能改变的仅仅是法器外形
如今她要彻底改变法器的本质,将里面的混沌空间剥离出来安放在元神之内,又要让这个空间继续和未成之剑保持联系,做到这一点的难度相当大Sg
好在那套手法确实是奇妙无比
魔主戡分神当初很明确地说过了,这手法出自千年前一个古老门派的核心传承,名唤万空八荒天演诀,被属下妖魔灭了这个门派之后搜刮得来因无法全部领悟其中奥妙,他截取了三道手法用于炼制诸世万劫令,三道手法分别是开辟虚空所用的混沌极,固定天地维度的阴阳定,还有就是衍生变化,繁殖生灵的天地律
这道分神在冥识山散去自身魔躯,用的就是天地律这一手法,结果被宁徵言用业火废掉了,现在的未成之剑里仅仅是混沌极和阴阳定两法造就的小虚空碎片
须知虚空本身乃是天地万物根基,任何洞天福地都建立在此物之上,只是五行构造有所不同想剥离这块虚空碎片,那就需要用上逆行的阴阳定
然而,三道手法实际上包含了数十万种法诀以及魔主戡的独门心法,若是用上其中一两种,改变下法器的外形也就罢了,真要彻底改造此物,非得花个上百年的苦工不可而宁徵言的想法却是借助九天玄火炼化那五块莲石,辅助阴阳定法诀令虚空碎片扎根元神,可以说是完全别开蹊径
“疯了,疯了,你刚踏入还虚境界,这还是借用外力的帮助才能重塑身躯,融合元神,修为和神识在同阶中算是垫底,这种程度也敢妄想在元神开辟虚空,做到仙人境界才有把握的事情,你一定是疯了,快点给我找一具人身,免得我给你陪葬”
听到她的这个想法,就连一向狂妄的魔主戡分神都忽然变得冷静又现实,半点都看不出他自己才是个利用一方凡俗世界来制造魔胎的疯子
“你以为我说要炼制未成之剑,只是炼出一把剑器不成?”宁徵言丝毫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九天玄火关系她元神的存亡,真到了反噬的那一天,这虚空碎片可以说是最后保命的手段,能够让元神躲避进去,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方式可以解决这个难题,她不会轻易放弃的,“洛家只要求矿脉,我却要了莲石,有这东西,成功的把握又多了一层”
“让我以元神形态在混沌空间施展阴阳定,你再用莲石辅助,这样一来却是有成功的可能,但我为何要帮你?”大约是在乌金环佩内念经文念久了,这分神话语中的古调去了不少
“我若身死,不会拉你陪葬在我死后,你我的一切条件作废”宁徵言很干脆地在虚空中放出了那道虚影
“这是恫吓么”魔主戡分神如今只有一道淡淡的影子,连语气都听不出起伏
“博取信任的手段而已”宁徵言态度坚决,“要选择就在此时此刻,过了这个时间,我永远不会再起这一念头”她必须防着魔主戡又利用这个时机玩出什么花样,所以立即逼他动手
分神心动了,这女修对自己恨之入骨,她若死了,自己肯定逃不掉,所以他才会一直安分,现在只要完成剥离虚空碎片一事就可以解除这个隐患,何乐而不为
他开口道:“很好,从今以后你要永远提防我了”
宁徵言心知自己受到这个限制后,魔主戡分神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乌金环佩,但也只有这个代价能够让他全力出手想到九天玄火和古仙的关系,她摈弃杂念,以元神将五块莲石摄入混沌空间
此后,魔主戡分神在虚空中央选定地方站立,口中念咒,双手飞快地打出法诀,元神之身迅速地暗淡下去,顿时令混沌空间掀起了狂暴的乱流,宁徵言则在定境中一手持雪净莲石,一手持罹幻莲石,运行心法以牢牢稳固心神,同时感悟这虚空碎片的每一丝变动
五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客栈的院落房间里已经落了层薄薄的灰,床榻上的女修身形笼罩在红光中,没有沾染半点尘土,之前用来遮掩涅的幻术早已解除,她那本该艳丽惊人的面孔上却尽是衰败灰暗之色,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精元神气
慢慢的,她睁开了眼睛
两只瞳孔闪过完全不同的色泽,一只透着淡淡紫光,瑰丽耀眼,另一只却是深沉黯淡到了极点,仿佛连光都照不进去
“那虚空碎片终于从法器外壳剥离出来,以罹幻莲石定在元神之中可惜这莲石实在太少了,多一颗,便能够多一份稳固”宁徵言心里暗道,“不知道祁家矿脉的事怎么样了,若是不顺利,我便去帮洛家一把”
至于外形的变化倒没有放在她心上,修士大多都是这样,容貌好坏全在于所修炼的一口元气宁徵言用全部元气去支持魔主戡分神施展法诀,无暇顾及形体,如今她只运转了几十个周天的心法便补充了体内元气,相貌自然也就恢复过来
这中洲福地上元气充沛,哪怕是相对稀薄的地方,也比冥识山那种门派潜修的深山好上数十倍,是以她根本就不需要依靠丹药,吐纳天地元气便足够了
魔主戡分神在施展完法诀后,仅仅来得及扔下一句“我若死,誓言将会反噬”便回到乌金环佩陷入沉寂
因此她又多汪了几天,往乌金环佩里注入元气以维持那魔头的元神
未成之仅然无光,在宁徵言元神未稳的情况下已经失去了战力
小蛇在门外死守着一步不离,早就闷得不行,一看到她出关就嚷嚷起来:“丹会已经在三天前开始了,就在兰染城外百里的洛家举办,你要去的话就快点!”
反而是耽搁了整整五个月修炼时间的难处,它却一句话都不提,只暴跳着催促她赶紧动身,宁徵言将这份情谊暗暗记在心里,即刻运起遁法,同时考虑如何寻找一法器代步
法器可遇不可求,哪怕在中洲亦是如此,最好的办法是自己炼制一份,她现在手头上有冥识山飞剑法器的炼制方法,只是缺乏时间去找适用的材料
不如,就趁这个丹会寻找交易的机会好了
这次丹会开设在洛家的家族聚居地附近,距离兰染城大约有数百里,周围尽是崇山峻岭,路途十分险峻,不过对修士来说却算不了什么宁徵言早就从洛秉荣那里得知了详细地点,很快就到达丹会入口
“洛家子弟在此恭迎贵客,敢问阁下应该如何称呼?”
入口处乃是一方峡谷,路径曲折,花木幽深,头顶唯有一线天光落下,十来名身着同样服饰的年少修士颇有点百无聊赖地守在一张桌子旁,桌上摆了本登记来客的册子
其中一名少女修士稍微细心些,一眼看到了远远的有人走来,立刻上前迎接
来人是一名年纪大约十五六岁,面目平凡无奇,神态间带着几分凶厉的少女修士,身着粗麻衣裙,头挽双髻却没有什么饰物,只是右腕带了个镯子,开口就是质问:“洛家的丹会不是说不需要请柬,任何人都可以来参加么?”
“正是如此,贵客只需通报称呼便可以入内,若是有什么需要询问的,我等洛家修士皆言无不尽”那少女好脾气地笑着,同时不露声色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半点修士气息都没有,心里有些轻视
恐怕这又是个刚刚踏入修行门槛,想来占占便宜却又心高气傲的散修
“音四”
果然,对方报了个极其古怪的名字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了
少女修士免不得向同伴说起两句,却引来了疑惑的埋怨:“身上没有半点修行过的气息?莫非是修炼了十分高明的敛息法诀这几天来丹会的修士太多了,族里就是怕会有人浑水摸鱼才派我们驻扎在入口的,你怎么也不会问问”
她这才想到了这个可能,慌里慌张地在音四这个名字上标注了可疑二字
这个人其实就是乔装改扮的宁徵言
燕铸溅这个身份太过招椰她还打算在丹会上逛逛,看能不能收点合适的东西,自然就用上了幻术和假名,幻术这个名称其实并不正确,这法诀更侧重于改变脸部的元气流动,说是高明的易容术也无不可,难怪会成为楚无忧的招牌法术只可惜他传授时没说清楚来历和名头,宁徵言还是对这个法术挺好奇的
另外,她虽然用了假名,却考虑到将来或许会和这个身份有牵扯,所以用了暗含自己名字意思的二字,又将气息收敛得半点不漏
这些疑点都是故意泄露的,要伪装成另一个人,滴水不漏反而不妥,不如让别人自发地看出破绽,推测身份更能够得到信任
一路将音四来历编造好之后,宁徵言已经走到峡谷尽头,遮蔽天空的枝叶疏朗了许多,日光照映在两块巨岩中间的石板道路上,行走至此,仿佛踏在流动的光芒间,暖意熏人
单是这一处布置,便可以看出洛家的用心
前方却是悬崖,有石阶凿通往下,望去宛若悬在高空一般,很是惊险,两旁葱郁的山崖上开满了缤纷野花,风吹过有花瓣洒落,石阶上云雾缭绕,飘飘然如神仙凌云
宁徵言踏上石阶往下看,只见底下约莫数十丈处是块翡翠般的山谷,错落着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宛若精致的盆景,许多修士在那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起来格外悠闲
更远些的地方便是群山环绕间的空地,高低错落,分别修建得景色雅致不落俗,同样有到处游览的修士们
宁徵言心中讶然,这地方外观好似普通的山林,却又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痕迹,背后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洛家底蕴如此,不知其他修行家族又是怎么样的气象
她刚走到谷底,就有几名修士迎了上来,十分客气地问:“请问道友怎么称呼,我们几个都是从瞿朝郑国来的修士,正要办个交易会,道友可有兴趣?”
113、借故寻隙探消息
无论什么出身来历,修士们都习惯于独来独往,就算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也不曾天天厮混在一处,免得影响到各自的修行,因此在偶尔有这种集会的时候,他们经常进行交易,既是交流彼此经历,开阔见识,有时说不得还能找到急需的器物
洛家丹会上出现这种交易会并不奇怪,但这些修士连姓名都来不及听她回答就要拉人入伙,这就不由得宁徵言不奇怪了Sg
“小姑娘可要当心了,他们那钱币在这里没什么用处,要真瞧上东西便照老规矩来,免得吃亏才好”就在她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旁边又有修士Сhā话了,语意满是调侃
“什么叫做没用!我那钱币可是用蓄元石制成,内里容纳的可是极为纯粹的五行元气,人人都知道,修炼上的东西都要用上这五行元气,用来折价换算岂不是方便,总比你以物换物总是换不成的好!”郑国修士中的一个当下就据理力争,手里还握着几枚红色的扁圆石头,看他那深恶痛绝涅,显然是吃过换不成东西的亏
宁徵言面色变得古怪起来,脑子里翻腾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自己本来是不愿意招惹是非的,可是,如今就有这么个好机会摆在面前,能够让她在洛家之外得来最真实的消息,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在看到周围的修士被这场争执吸引过来时,她那幻化出来的冷冰冰的面孔忽然露出一抹讥笑,扬声道:“换得成是机缘,换不成是无缘,你就因为自家没了机缘,硬是想让旁人随你的规矩,这可就有点意思了……再说,这蓄元石若要算成价钱却当不得”
“怎么当不得?!”对方被她点破私心,脸上忽青忽白却还要嘴硬
“只说一点,拿到手的人未必就能同样用上那元气,既然到手的价值不同,用来折价岂不是笑话”宁徵言轻飘飘地点出破绽,最后还添上一句,“这种破烂石头么,勉强能够容纳点微薄的元气也就算了,想要盛行于世,岂不是破落户硬要登大雅之堂,徒惹人笑话?”
“你说谁是破落户!”
她这话可就过分了,扯石头就扯石头吧,非要扯到人身上,郑国那几个修士全怒了,你一句“有眼无珠”我一句“蠢不可及”地骂着,就差挽着袖子上来打过一场
听他们骂得新鲜热闹,对手又是个形容古怪的女修,旁边来看热闹的修士渐渐多了好些
宁徵言不动声色地听了一阵子,慢吞吞地回道:“我是在说石头呢你们说,这蓄元石里的五行元气可是先天本源之类?如果是,那倒是人人抢着要,问题在于谁又会舍得拿来交易?如果不是么,说一句破烂又怎么样了?比得过凡间金铁,却又比得过那些天才地宝,嗯,比如说,祁家那最为著名的莲石吗?”
“哼,莲石……莲石又怎么样”郑国的修士并非没有见识之辈,既然来参加丹会,自然认得这珍贵至极的宝物,他想来想去,找不到那宝物的坏处,只好愤愤地说,“谁又能轻易看到一块?那种东西本就稀罕,听说那祁家的莲石矿脉还出了问题,以后说不准还更少些”
真不愧是能够想到用驳杂不纯的元气来折算价钱的脑子,居然真的顺着她那话说下去了,宁徵言简直想为他鼓掌,口头却故作严肃地引开话题:“你是说那矿脉被他们家赤狱真人赌斗输出去的事?不过换个人来看管,该开采的还是开采,哪里就会少了”
“赌斗?”对方反而一愣,显然是个不知道内情的
到了这时节,旁边看热闹的哪里还忍得赚早就有修士旁敲侧击打听起来,另有些消息灵通的也就不失时机地开始显摆
原来,宁江砚当初和祁宥一同去了祁家,让祁家不得不定下条件让出那矿脉
不过祁家也有条件,莲石乃是家族根源,本不该流传出去,祁宥必须要为祁家争夺几条矿脉回来才算是将功赎罪
青玉灵泉一战,从炼制凡铁就可以看出他在铸锦上堪称天才,然而争夺那几条矿脉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擎到好几个家族的切身利益就连同去的宁江砚宁斯宇都出手了好几次,直接用境界压过了对方派来的修士才算解决
他们出手的那几场争斗,在这些修士们口中却是无比的惊心动魄,一波三折
“……韩家那两位真人落败之后,灵波真人的雷动天符却是猛然爆裂,同为元神境界的静容真人韩宜墨当场现身!”
“……孙家争夺不过,小枫香山金玉矿最后归入祁家,但那位还虚境界的秀山真人孙卓说了,此战之败是因为天不予时十年后他将回来和灵犀真人一会,到时候再决高下”
“据说艾瞿朝皇室里唯一修炼成真人的平萱公主璩慧当时也在,她却是对那秀山真人好一通嘲弄,说他再修十个十年都赶不上人家灵犀真人,气得那秀山真人径直吐血而走,真不愧是璩家出来的人,果然和那宁家的人交情匪浅”
宁徵言一边混在人群里听着这些消息,一边暗自赞叹,低声道:“妙哉,这修士们果然还是凡人来做,顶多就是比凡人们少一点点生老病死的烦恼,多一点点洞彻天机的聪明,哪怕升入了真人境界,却也有这番恩怨情仇……云泓,你说这洛家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按理来说,祁家不该那么不讲道理,好歹都是修行家族,有什么不可以坐下来谈呢?”
小蛇藏在她手腕上见不得风,气闷地说:“他们打什么鬼主意,小爷怎么知道,倒是你,一到丹会就故意引起祁家的话题,这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我嘛,只是不乐意被蒙在鼓里,想听一听旁观者的看法,免得在丹会这个局里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宁徵言看到周围修士实在太多,不好掩饰声音,干脆用神识传音,很是幸灾乐祸地说道,“洛家这是和祁家这些家族勾搭上了罢,还有韩家孙家,嗯,说不定还有别的家族暗中Сhā手,看来宁家实在是树大招风艾不就是个九天玄火么,存不存在都还不一定,怎么就招惹了怎么多的麻烦呢?你说,若是参与丹会的修士都知道了这一年的动乱因宁家而起,又会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至于最早的罪魁祸首是谁,这个问题早就被她选择性遗忘了
小蛇不解地问:“那你也是从宁家出来的,他们倒霉了,你又有什么好处?莫非你还想让他们更倒霉点不成?”
宁徵言这回闭上了口,任它怎么问都不回答
“宁家倒霉了,我才能够趁机打探那古仙契约的秘密啊……他们要是一直风风光光的,我又拿什么办法去接近这种机密呢,就算潜伏个几百年都未必能成吧”她心里不断地嘀咕,“不然,我平白弄个铸溅的身份做什么?当是好玩的么”
“我又何尝不想返回云山,可是,那魔头都说了夺舍的事,我总得有所防备吧,若是他胡说八道,那当然最好不过,但要是真的……我虽然不觉得苦求长生有什么泼天的好处,但也不想将这条性命白白拱手让人”
哪怕心中再多念头,她依然面上波澜不惊地游走在丹会上,满地搜罗着炼器所需的天才地宝,同时将洛家祁家,尤其是宁家之间的风波暗暗传扬出去,令丹会的气氛渐渐变得十分古怪起来
就在宁徵言化名音四混入丹会,顺势为洛家的布局火上加油时,距离这丹会约莫百来里的地方,天空波谲云诡,正展开一场真人之间的龙争虎斗
“天风真人,您如今已经臻洞天,足以离中洲而邀游,何苦还要为难我们这些还虚境界的修士”说话的是一名宫装打扮的美貌女子,容貌正当十七八岁妙龄,头上珠翠环绕,霞帔灿烂,此刻立在虚空之中,雍容外更见脱俗,但她脸上却是无奈苦涩的神情,“宁家早已是众矢之的,我等修行家族造势许久,不可能就这样罢休”
她身后还有一干人等,都是平日里难得被人看见,更难得聚到一块的众多还虚境界的真人不过,他们可不是宁徵言那样借助外力得来的境界,而是经过了上百年的苦行修炼,踏踏实实修成真人的,无论是对境界的感悟还是对法力的运用都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宁徵言若是有他们一两分经验,这时也没必要在丹会那边浑水摸鱼了
如今这些还虚真人们却被困在半空之中,一步也前进不得困住他们的,正是前方那长身玉立,风度俊丽,宛如浊世佳公子般的洞天真人离天风
他身边不见了黑衣白衣女子,唯有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不断盘旋在云层间,缤纷而又灿烂
“你们还是回去吧,那宁家岂是那么好摆布的?”离天风平心静气地说,“你们以为这场连环局真的没有一个人发现吗?就连瞿朝皇室都被惊动了,公主的Сhā手正好说明宁家有所防范他们不会任由自己在丹会失去先机的”
“这场丹会本就该是修行界里的盛事,何必要让它变成惨事?修行家族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中洲乃是福地,奇珍异宝无数,何必要死死盯着宁家,反而将自己赔进去?”
“回去,别再掺和这场浑水,修士虽然逆天,却也不能随意掀起动乱,这等因果连仙人都会害怕,你们哪一个能承受上天的怒火”他的话如同春日最为和煦的暖风,最为沁人的泉水,滴滴答答地浸入每个人心间
话语当中那淡淡的悲悯同时动摇了他们作为真人,本该无坚不摧的心神
是艾天地如此广阔,长生之路如此漫长,为何要给自己有限的生命增添许多烦恼
不少人甚至隐隐有所感悟,就连停滞不前的修为都有了突破的征兆
“那宁家又凭什么独得许多好处!”就在大部分动摇的时候,宫装女子背后,有几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不约而同地怒喝道,“同是修行家族,他家有子孙后代要养活,我们家族同样也有!宁家的小辈可以在二十来岁就成就元神,为什么我们就得等个上百年,甚至是几百年才能够突破到还虚境界!”
“修行本就是和老天对着干了,若是顾虑重重,哪里还有修行的气魄!”一人这样说道,激起了其余好几个人的应和
“正是如此,正该如此!”
“没有天才地宝,没有各种福地,没有修行功法,那还求什么长生,就算资质再好都没有用,宁家如此强盛,不知道过去得到多少好处,今日是该让他们还回来了!”
“不错,所谓风水轮流转,也该到我们这些家族扬眉吐气的时候!”
听到这些人越来越呱噪,离天风的神情始终淡然,点头道:“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是我出手,好好教训你们一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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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乌云将来蝶飞舞
“凭一人之力定住一方天地,生生困住十多位还虚境界的修士,接下来的胜负毫无悬念,这位天风真人好惊人的手段,却不知我何时能够悟通洞天境界,做到这个地步”不远处的山巅上忽然显出一道纤细美丽的身影,她看着那群情激奋的修士们,神情颇有几分轻蔑,“逆天争斗岂有那么简单呢,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争,在斗,却不知道是在顺从天意,浑浑噩噩抛却光阴,而阻止他们的人才是真正的逆天行事”
“姐姐,天风真人拦下了他们不与我等为难,却是坏了族中大计,我们是不是要做点什么?”旁边又有一道身影浮现,开口询问道
“用不着,宁家在世俗大名鼎鼎,但在修行界还从来都没有显露过真实的实力,这一次有族长授意,那些小族就算留下了几个人手也无法翻身”她冷哼道
出现在丹会附近的女修正是宁江砚
正如离天风所言,宁家对洛家等修行家族的动作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了彻底打消他们那股不安分的心思,她奉了族长命令,接到请柬后应约前来
宁斯宇惋惜地说:“这些人若是拿到丹会上,当众揭发他们的阴谋,场面一定有趣得很”
“他们好歹也是几百年的修行家族,除了这些人之外,很有可能布下其余的棋子,不可如此轻视”宁江砚板起面孔训斥了几句,忽然展开了空山幽兰般洁净悠远的笑容,说出一番让宁斯宇完全意料不到的话,“盘踞在凤石原这么久,他们得到了不少好处吧,这里可是整个瞿朝最为丰饶的土地,只是,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地位就敢对我宁家动手,岂不是自找死路”
“小弟,我今天说了那么多话,你可要记住了,凤石原是宁家的凤石原,不是瞿朝的,也不是其他门派的这次家族只让我们两个人出手,这是要考验我们的实力,你,明白该怎么做了?”
宁斯宇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年纪只比这个姐姐小四五岁,但出生以来就因为资质优越,一直在家族里潜修,不同于宁江砚常年在外随父母驻守,对这些家族间的复杂勾当还不是很清楚
然而在家族中遭遇的同辈人的冷落长辈们的额外热情,早就让他看清了很多事
“斯宇记住了”他忽然抿着嘴轻轻地微笑起来,那笑容宛若江上的清风同样洁净悠远,却多了一丝无拘无束的意味,“既然这些家族不识时务,那么,就换一批吧,新上来的人能够看到前人下超起码会安分几百年”
两人的几句谈话,就此决定了凤石原这些修行家族的命运
洛家对此茫然不知,只顾着欣喜于丹会上的意外收获他们这次彻底撤除了参会的门槛,却是引来了天南地北数不清的散修,这些散修中,不乏有奇遇有天赋的人,只是苦于出身不好,无法静心修炼而已洛家招揽了他们,顿时又增添了强大的助力
“以前的修行家族实在是太墨守成规了,仗着身份看不起人,却平白放过这些现成的强援”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向来稳重的应飞敏在清点名册时发出了长长的感叹看看这些人得到的传承吧,中洲号称洞天福地,每隔几十年都有强横至极的传承悄然流落出来,又因为某些难以预测的机缘被那些注定平凡的俗人得到,此后,或是随着凡人身死而埋没,或是死死地藏在了某个散修身上,然而洛家丹会给了他们一个机会,一个继续攀登高峰的机会
“即便有人不怀好意,在洛家如许强势的镇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提起笔在名册上写下一行行标注,对那些心怀异志的散修充满了怜悯,这些人即使心比天高,也逃不脱被洛家榨出骨头里油水的命运
正当这个时候,好几名洛家子弟脚步飞快地跑了过来,报告人群里的某些异动
被指派来协助应飞敏的洛庆碧也在这些人当中等到报告完毕,她在最后留了下来,有些不安地说:“宁家的人还没有来,不过,事情却是布置好了,只要他们一露面,那些在争夺矿脉中被杀的死者家属就会出来当场指证”
“很好,那些家族可是花了大本钱了,派出去送死的都是族中举足轻重的人,他们死了不打紧,背后的亲朋好友可不会善罢甘休”应飞敏心里却是暗自翻腾,这些人恐怕是被族中的对头给坑害了吧,修行家族向来都是如此,对外凶狠,对内更是不择手段,口口声声说要和睦友爱,却又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他没意识到,自己身为外人却拜在洛家家主门下的这个身份,令他下意识地对修行家族有了几分深深的厌恶和忌惮
如果宁徵言能够得知这双方的谈话,一定会恍然大悟,明白宁家绝对和那位古仙存在某种协议
能够每隔几代就往云宗送去族人作为弟子,能够在世俗拥有滔天的权势,随意抹杀一批修行家族,不用受任何门派的辖制,这样的庞大世家能够存在千年而不遭忌恨,定然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最大可能就是魔主戡花费千年光阴慢慢打探出来的古仙凤寰所定契约了
很可惜,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不知道即将有狂暴的风波从这丹会掀起
宁徵言现在只不过是假扮成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仗着身边一条化虬妖物,一个魔头分化出来的元神,以他们的见识到处搜罗天才地宝罢了
“好东西艾这可是数万年才长个半寸的紫桐灵木芯,小爷在云宗见过不少,但在这崑峿之外却是闻所未闻,紫桐乃是凤凰最爱筑巢的灵木,就是因为木性刚强,可以耐得住火焰焚烧”小蛇不断絮絮叨叨地用神识传音,宁徵言手指一个哆嗦,死死捏住了那根足有三寸长,然而漆黑暗淡得像是土疙瘩捏成的树根状物品
她对面前提出交易的修士飞快地说:“算了吧,这压根就不是天雷击落而成,天生蕴含一点雷霆气息的雷击木,而是更次一点的阴沉木,只是普通树木在水底化成了石头一般的材质罢了这块东西唯一的好处就是被水流打熬了许多年,从一颗参天大树磨成这么一丁点儿,倒也算材质紧密,哪里值得三颗万年的丹参呢?”
“不说性质,这纹路这声音,还有这表皮底下的质地,哪一点像是雷击木了?若我不是要打造一件水行的法器,专门寻找类似的材质,这东西恐怕到最后都没人识得吧”流利到了极点的谎话连篇地涌了出来,宁徵言自己都有些诧异了
“诶,我离开云宗多久来着?十四年了吧,骗人的勾当倒是越来越熟练了,刚开始倒是那前世心魔引诱的,弄成这样,也不知道对修行来说是好是坏不过,我也没说错艾这东西明明就不是雷击木吧,至于说成阴沉木么……反正那修士也不是个好东西,随便一来历不明的货色就要抬成高价,给他个教训简直是天经地义啊”
心头大定之后,宁徵言趁胜追击,又将那阴沉木批判得一文不值,最后拿了一根从别处换来的数千年份的丹参,十分“豪爽”“大气”地向摊主换来了那罕见至极的紫桐灵木芯
数千年的丹参在凡俗里算天才地宝,但在中洲这个洞天福地只是一颗品质上佳的药草,完全无法和可遇不可求的真正宝物相比,那修士可以说是稀里糊涂地吃了大亏
没等她想好应该用这玩意儿做什么,小蛇突然又叫嚷起来:“哇,那边有个败家子艾他居然把上古的法器残片拿出来卖!光是那上面专门修炼神魂的纹路就可以让专门修炼阵法的修士抢破头,咦,你去做什么艾你又不是修阵法的,那符文对你可没有用处”
“闭嘴!”
这次却是宁徵言和那魔主戡分神同时喝出声来
为了在丹会捞到更多的好处,她暂时解除了禁令,让魔主戡就能够以神识查探外界,只是他一般都蛰伏不动,唯独碰见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才冒头
宁徵言更加直接,听说了那“败家子”修士要的是法术后,径直将洛家得来的几篇控火功法给了出去,旁边还有几个想要竞争的修士,却抵不过她眼睛都不眨地抛出了一篇又一篇,很无奈的满脸苦涩地退出了
全然不管周围人大多带着些异样的目光,她立刻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下参悟那残片
“慢!此物乃是专精阵法的修士方能参悟,你若……”有眼光的不止小蛇一个,刚才下手慢了一点点的修士眼见对方肆无忌惮地开始放出神识,心中大急,出声叫道
他可没想到,为什么这么多人里就他一个敢站出来
如今音四这个名头在丹会上算是凶名远扬,一来就拿蓄元石的事嘲弄得几个郑国修士垂头丧气地回去了,此后到处搜刮被人看走眼的天才地宝,和她交易过的许多修士无不后悔莫及,讨上门去的几乎都被打得灰头土脸地回来
有了这层背景,众多修士虽然对那法器残片眼热,还是很有默契地等着有人当出头鸟好探探风险
没等这倒霉鬼说完话,宁徵言就知道她现在必须立威了,冷哼一声,三道疾如闪电的蓝色光芒掠过发鬓,直直射往对方眉心胸口下腹三处!
这三处分别是神魂所寄的紫府汇聚元气的绛宫和生化精元的气海,统称上中下丹田,是修士性命交关所在正因为如此,大部分修士都十分注意防护,那精通阵法的修士自然是早就布下手段,见此场景,他急忙运转元气,预备调动身内阵法给那女修好看
然而真人境界的手段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宁徵言早就看穿了那三处各有阵法飘飘荡荡,布置得十分繁复
她认不得阵法具体作用,于是掷出那三枚戮星蝶去削掉组建阵法的真元
本是七枚一体的戮星蝶被融了五枚充作面具,遮蔽住了眼睛,余下的三枚却是以绝妙的法术将视野转移过去,这是从魔主戡分神问出来的妖魔法术,修仙之人绝难预料
这三枚戮星蝶相当于是一缕真人境界的神识,携带破魔之力长驱直入,当即就将那修士辛苦修炼来的元气搅得一塌糊涂!
蓝光一闪,方才出言的修士顿时口喷鲜血栽倒在地,体内元气一下子就散了,修为去了九成九,这让许多别有心思的修士很明智地选择了退缩,他们心里可是在抱怨个不停,这女修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大家参悟的时候几乎都要全神贯注,怎么可以分心伤人呢
“修士的神魂哪里能够有这般威力,一边入定参悟,一边还操控法器争斗……诶,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啊”
稍微有点脑子的一下子想明白了,普通的修士是不可能做到,但不代表真人境界或以上的修士做不到
于是,还在宁徵言身边逗留的修士就更少了……
远远望见这一幕的洛乃诚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还有那么一丝哭笑不得:“迎客的那些族人没有弄错,这个女修真的很可疑,问题是她怎么就不知道掩饰下这些疑点呢?那三道蓝光,看起来真是眼熟”
她有意放出戮星蝶,简直是在明明白白告诉洛家,自己就是那个燕铸溅
是的,掩饰身份来到丹会,唯一做的就是疯狂搜罗材料和毒打其他修士,这很符合她这个铸溅的身份和性格,以及不愿意掺和到家族争斗里的决心
“来历不明之人,说什么都没人相信,不如等他们自己推测出真相……何况,我的确是在铸剑,只不过这把未成之角分成虚空和剑器两部分而已,对付宁家也是为了打探家族机密,可没有丝毫的欺骗”
洛家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吐血
现在的宁徵言正忙于探查法器里的玄妙,她甚至将魔主戡分神又一次压制在乌金环佩里,不允许他看个一星半点
“这次真是捡到宝了,我现在正缺专门修炼神魂的法门,两仪心法虽然高明,却对我那神魂先天孱弱的毛病毫无对策,唉,真人境界,我现在可以说是最弱小的真人境界了吧,否则,怎么会去欺负这些小小的修士呢?”
“元神和真元都那么浅爆你在丹田设阵法又有什么用,遇上高一个境界的,不是很轻松就被破去了么敢从我手里抢这法门,你还真是伤得不冤啊”
就在她苦心琢磨那法器残片上纹路的时候,整个丹会宛若被巨石砸进去的深潭,天地元气就好像是被激起了几丈高的水花,围绕着两道身影聚集起来
宁家两位元神真人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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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满地棋局皆倾翻
兰染城外往东走个一两天路程便是绵延数百里的薜萝山山脉,密林参天,藤萝遍地,山中峡谷更是幽深曲折,其间最狭长的一座背后别有洞天,正是洛家丹会所在
这日照例是满山寂静,天光正好,忽然空中传来一道宏亮得惊人的声音
“挑拨诸多修行家族以夺矿为名相互争斗,意在激起众怒,陷我宁家于不义,洛家罪责滔滔,罄竹难书!今日当由我宁家族人出手诛灭,其余人等皆被谋算入局,还请速速离去,不可自误!”
这话语分明是在峡谷深处响起,然而脆亮如裂帛,穿透入云,惊起了不知道多少奔走乱飞的鸟兽,以及那潜伏在山林里的各路人手
丹会上,洛秉荣身着素色宽大衣袍站在最高的一处峰顶空地,拄着拐杖,手抚雪白长须,颇有几分威严的大族族长风范然而他眼中充满忧虑和隐隐惧怕,甚至没有注意到手上捋断了几根胡须
没想到,宁家居然那么直接的动手了
同样站在山巅边沿的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正是宁家姐弟二人
“洛家主,你若顾惜家族子弟性命,现在便束手就擒吧,宁家向来宽大为怀,不会轻易伤生害命”灵波真人宁江砚面色清淡地说了一句,语意却是讥讽这些修行家族谋害自家子弟,想要利用血侯仇来构陷他们二人,从而逼迫宁家陷入被动
宁斯宇说得更妙:“诸位道友愿意前来凤石原做客,凤石原蓬荜生辉,然此洛家居心叵测,丹会实为布局夺权的陷阱,拘束这等家族不严,宁家惭愧,特令我姐弟二人前来致歉”
底下许多修士都听过宁家的名头,胆小点的连连称呼不敢,当下就有小半做鸟雀散,各处山峰顿时就空了出来,余下的都是些和修行家族有乾的人,以及某些想要浑水摸鱼的修士
“真是一派胡言!凤石原乃瞿朝属国之地,何时成为宁家私产?分明是你们两人仗持修为,夺矿行凶,在听说了洛家家主愿意为我等出头讨公道的消息后上门威逼!”青玉灵泉赌斗引来的夺矿一事中,死者委实不少,这就有好几个苦主挺身而出,怒斥宁家姐弟的霸道行径,“别的不说,我等只问一句,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宁江砚神情依旧,道:“是我当时不小心误伤,但事出有因……”
“哈哈哈哈哈!”出言质问的那位修士悲愤大笑,“好一个误伤,好一个事出有因,你们将死去之人的性命当做什么?!”
洛秉荣不动声色地瞥了身边应飞敏一眼,应飞敏微微摇头,示意这一幕并不是他安排的
设局让各家族子弟惨死是他们的手笔,如今大势已成,一笔笔的血债已经记在该记的人心头,能够看破丹会实质又怎么样?宁家这次是在劫难逃
果然,这一声悲问激起群情汹涌,许多修士正是被洛家邀请来商议对付宁家的苦主,看见有普通修士竟然站出来斥责元神境界的真人,本来还畏缩不前的人顿时心生羞惭
“元神真人就能够草菅人命吗?那女人真是可恶,还敢在我洛家地盘大放厥词,我将来一定要给她个教训!”洛东珂早先混在丹会中玩儿,她不知晓前因后果,只觉得对方十分不占理,气鼓鼓的恨不得冲上去揍上一顿
洛东珏同样咬牙切齿地发狠他们被家族庇护惯了,一心认为是非黑白各自分明,哪里知道世事险恶,自家族长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见此情景,许多不明就里的修士渐渐和洛家有了同仇敌忾之心
宁徵言不属于这些修士当中,她没有参与到具体的计谋,却能够从前因后果推论出来
“时也,运也,大势所趋,洛家倒也算是苦心谋划了这场足以动摇凤石原根基的变故,宁家莫非就派出了两个人来应对么?”她眉头微蹙,心念飞转,竭力从中拨出蛛丝马迹,“口口声声代表整个凤石原……嗯?不好!”
会说这种话的,一个是疯子,还有一个就是真正拥有实力之人
元神真人会是疯子吗?当然不可能
若宁家当真有这样的势力,洛家绝对会败亡!而她置身其中,必定会被追查到底
不同于洛家自信满满,宁徵言十分了解宁家的底蕴,立刻就决定离开此地,心头暗自庆幸自己留了不少后手
出现在洛家的只是一个需要九天玄火而答应成为洛家供奉的铸溅,哪怕身上的疑点再多,没有证据就没人可以奈何得了她
但就在此时,天上的宁家姐弟动手了
“今日便先处理了这罪魁祸首的洛家,再与你等分说!”
宁江砚知道这些人都是被挑拨来的,但被许多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心头火气腾然而起,伸手就往洛家方向一指,口中喝道:“南煌丹鼎,你昔日被偃月仙人留在人间,被洛家先祖偶尔所得,谋求暴利,流落凡俗百多载,如今洛家遭劫,正是你脱身之日,还不快快归来!”
“你你怎么会用我洛家的秘传法诀!”待看清她五指翩然化出无数重影,洛秉荣惨呼一声,脸色煞白
地底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山峰微微颤抖,修士们各自惊疑,宁徵言手冒冷汗捏住小蛇,低声道:“洛家招惹了大麻烦,待会儿一有时机,我们便冲出去……奇怪了,通薇童子为什么还不现身?不过,反正她是仙器一类,又和此事毫无关系,事后脱身容易,倒也无妨”
“你你你还不放手!快捏死小爷我了!”小蛇翻着白眼,拼命甩着尾巴扑打她手腕
翛然天边云层破开,霞光倾泻,赤红的云彩一朵接着一朵飘荡出来,就连整座薜萝山脉周围的人都看得到不多时,一缕璀璨流光从那方向划空飞来,往空地中央一砸,正好落到宁家姐弟面前!
“那,那是我洛家家传的炼丹炉鼎,你们不可强夺去啊”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饶是洛秉荣奸猾如鬼,现在也没了半点办法,洛家能够炼制天级丹药,在修行家族占有一席之地都是因为先祖得来的这个宝物
原以为这个机密无人知晓,更是傲气十足要凭借此宝和宁家争锋,却将家族带入覆灭的地步
洛秉荣,他彻底地后悔了!
“罢了,罢了,既然这样都扳不倒你们宁家,老夫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人世”心底全然清明下来,他念头急转,竭尽全力喷出一口热血,高声道,“老夫虽然因私仇与宁家结怨,但你宁家并非毫无错处,飞扬跋扈,终招灭亡,我洛家一族皆是被老夫无辜卷入,可怜艾宁家若要杀光所有人,老夫却是无力挽救了!”
事到如今,他必须保全家族的其他人
唯有抗下所有的罪责,一个人站在宁家对立面,用名声逼迫他们不得不放过洛家,最后让还虚境界的自己以死谢罪,才能够平息宁家两位元神真人的怒火
但愿天意能够看到自己一片为家族谋利的苦心,原谅他年老昏庸,断绝洛家修行之路的罪愆!
散布各处的洛家子弟听清了他的话语,纷纷难以置信
看到对面那个老头儿一掌击在眉心紫府处,本已凝练的元神霎时散开,消失在天地间重入轮回,他身边少年阻拦不及,伏地大哭的这一幕,宁斯宇叹道:“竟然自断心脉,也算是有担当了,不过,他往我宁家身上泼污水,就不怕他家族被我们一怒之下全数诛灭吗?”
“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如此一说,我们为了保全脸面,自然不会出手殃及无辜以自己的死换取家族的生路,洛家家主算个人物”
做出简短的评价后,宁江砚连眼神都懒得瞥过去,只顾着打量眼前的南煌丹鼎,眼眸越来越亮
只见那鼎约莫半人高,七尺宽,金灿灿,浑圆圆,底下三个脚有药香凝成的云烟缭绕,头顶一个盖透着丝丝火光,却是不知道在炼制什么药物,扑鼻的芬芳就这样冲了过来,直透五脏六腑令人飘然有羽化登仙之感,一看就不是凡物
“好极,今日解决了洛家,这丹鼎就是我们的了”她点头道,“先安抚着与之勾结的家族,回头再慢慢收拾”
“正好姐姐你可以用这个丹鼎向明纪真人换取他那阵法拓片了,此物已经生出灵智,想来那位痴迷炼丹的真人一定乐于交换吧”宁斯宇虽然有所蹉叹,到底还是没把一个小家族族长的生死放在心上
忽如其来的一个声音从丹鼎背后响起:“你们不能将南煌带走”
宁家姐弟愕然,底下的众多修士亦是惊异无比
南煌丹鼎背后踏空走出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紫衣女童,她怀抱白玉瓶,娇美面容上尽是冷淡神色
“请问阁下是谁,为何阻拦我等,可是与那洛家有关系?”宁江砚看不出这女童的虚实,谨慎问道
“无关”她摇头道,“南煌早先与我失散,我须将他带回去”
宁江砚沉吟片刻,心道这女童不肯说出来历,十分可疑,不如再试探试探,于是说:“这丹鼎关系我修炼上的难题,不能让出,你我便以修士的规矩定个输赢怎样?”
那女童正是通薇童子,她来到丹会之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件丹鼎
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南煌丹鼎正是她昔年那位飞仙主人打造出来的丹炉,内里的器灵仅仅有了雏形便流落在外,两个一番交流,它便决定要离开这些修士自行修炼
是以,她怎可能同意宁江砚的这个提议
“我若要走,你们拦不住我”好在她和宁徵言混在一起时学了点和人打交道的法子,没有说走就走,“南煌不愿跟着你们,让开吧”
宁江砚忽然笑道:“既然阁下说什么都不肯听,那怪不得我了你走得了吗?斯宇,动手!”
“颠倒乾坤五行阵,还请指教”宁斯宇神色肃然,藏在袖中的手指捏动法诀,身边方圆十里闪动起微微光华,正好形成一个圆圈,将三人一鼎围在中央,“这是上古阵法,今日修行界中无破解之道流传,阁下留下那鼎,报出名号便可离去”
然而,阵法之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呼喝
“宁家果然对凤石原的修行家族有企图,他们逼死了洛家家族,夺取人家传宝物,此后定要杀人灭口,那灵犀真人布阵无声无息,说不定我们今日已经走不掉了!”
那声音飘飘荡荡,一忽儿在东,一忽儿在西,听不出个音调来,一口咬定了丹会变故乃是阴谋,宁家姐弟大怒,正要分辩,却不料一匹足足有十多丈宽的剑光从地下席卷而起,正冲那丹鼎击去!
宁斯宇眼疾手快地调动阵法反击,无尽光点闪动,五行元气交错将那剑光层层磨灭,他只觉得剑光中没有多少真元力道,心里不由起疑
混乱中,底下修士里忽然有人惨叫起来,声音那叫一个凄厉,听得在场众人心惊肉跳
“不好,果然是杀人灭口了!”
“逃不掉就拼命吧!”
“这两人构陷我洛家,诬陷族长,大家为族长报仇啊”
几道呼号过后,被逼到绝境的修士们纷纷拿出了看家本领,分别往天上的两位元神真人攻击过去他们可没指望杀死对方,只消这强大的攻势能拖延片刻,好让自己顺利逃走
继洛家家主图谋失败,宁江砚宁斯宇苦心营造出的局面,就此翻为画饼
四处飞散的修士之中,宁徵言伸手将小蛇提回来:“刚才那几声喊得不错,走吧!”
有了这些修士转移那两人的注意力,通薇童子就能带着丹鼎脱身了
她刚才本来想走,却因为看到通薇童子被困入阵中而迟疑,这器灵随她而来,若失陷在宁家姐弟手中,还说不定澜若要怎么找她算账,更何况一路相处讨教,宁徵言对心思纯净的通薇童子颇有几分好感,不愿见她受困
然而她刚刚带着小蛇掠出峡谷,山林中已经有人立在出入处,两旁分别有一黑衣白衣女子侍立,四处生出的牡丹花树悉数掩去了原来的茂林藤蔓
“灵波灵犀两位真人的做法容易使人误会,这是他们犯下的错误,却被你利用来挑动修士们作对这等煽风点火的手段,你做得还真是熟练艾燕铸溅”
一语道破她假名背后的身份,那人正是那洞天真人离天风!
116、世事纷扰渡苦海
宁徵言早已设想了很多次身份被揭穿的场景面对来势汹汹的逼问,她抬手解除幻术,与此同时,脸上黑色光华一闪,重新被面具覆盖
近处看来,那半张面具更显得制作精致,结构巧妙,就连细微处都一清二楚,然而上面的图纹却透出不祥狰狞之感,若是长久凝视,便会发现那不断做出细微改变的图纹呈现出滚滚黑雾和无尽痛苦挣扎的影子,让人心头生寒
能够消融魔气的黑曜归月石有吞吐气息之效,可以在上面释放幻术,因此被宁徵言选中,炼制成这样一件奇特的法器
只是当初戮星蝶在诸世万劫小世界待了许久,本身沾染了不少魔气,哪怕经过淬炼,物性中依然挟带业力残留的影像,这就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了,宁徵言在炼制完面具之后才发现这一点,却是无可奈何,好在这东西徒有业力影像,并无魔气实质,倒是不必担忧被人当做魔修
然而这面具实在太诡异了些,令她回答时亦显出几分阴森:“今日丹会之后,洛家必然陷入窘境,天风真人既然心系家族,何必浪费时间在这等细枝末节的问题上”
早年被迫离开洛家,此后一直为弥补自己的过失而奔波,家族正是他的心铂被人说中这点,离天风脸色一沉,旁边那黑衣女子立刻踏前一步,手按腰间刀柄
“你这是承认了?”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退避之意,再一次咄咄逼人地追问
“我要的不过是宁家的九天玄火,洛家会由此动了谋求宁家的心思却是意料之外,此事因我而起,于我无损,却和我无关”宁徵言悄悄运转法力,却骇然发现体内气息不畅,举手投足都慢了几拍,心知自己是被闻所未闻的神通手段困赚语气却越发平静,“真人莫非是宁可枉杀,不愿放过?如此,则洛家危矣”
“宁家不会赶尽杀绝,而洛家失去丹鼎,却还有数百年的修行积累传承,有危机,未必就有危难,你的挑拨没有用武之地老实交代吧,你是受何人指使而来!”
他平生第一次露出如此严肃的神色,往日奢华轻佻的态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初来凤石原,你便以先天五行本源引诱洛家,这是罪之一”
“接受青玉灵泉成为供奉,这是你铸溅的本分,无可指责,但你又和洛秉荣私下协议,以祁家矿脉为注进行赌斗,从而导致了众多家族有夺矿之谋,这是罪之二”
“丹会上,你伪装本来面目与人交易,这一点虽然可疑但并未出格,此后宁家二人了结洛家之事,言明只追究首恶,其余人一概不论,你却暗中令身边妖物扰乱人心,让宁洛两家再次对立,这是罪之三这些事一而再再而三,非是寻常铸溅所为”
宁徵言听得心惊,那离天风一条条列出她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早有戒备
“所见未必是真,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只是其中缘由颇多,难以一一分说”她断然答道,“我可就此立下心誓!”
心誓可以说是修士最为看重的手段,不属于法术,但可以制约此人今后的修行,如果用心誓证明她背后无人指使,没有人会不相信
这才是宁徵言一开始就步步留下退路的原因
说到底,她要的确实就是九天玄火,虽然乐于见到洛家对付宁家,但并没有帮助洛家取而代之的想法,更没有在凤石原搅动风波的意图,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
除了那魔头,世上再无一人知晓,她想得到的不过是一个谜底,一个答案
离天风深深凝视她,眼瞳中尽是冷然无情的杀意
“宁可杀错,不肯放过……你倒是看得清楚罢了,既然问不出答案,杀了你同样是灭绝隐患”
“往生,送她一程”
干脆利落的命令之下,那黑衣女子身形再动,一步踏出,双手同时拔刀
一轮弯月顿时浮现
看不清她的动作,更看不见那把刀的形态,视野中唯有明亮的月光带着丝丝寒意,圆满无缺,找不到任何一处破绽
这就是元神境界的能为
她虽是一介傀儡,却已经生出灵识,拥有独特的感情和意志,更在离天风驱使下拥有元神境界的修为,不能等闲视之
真人以下修士,在对上真人的时候皆是不堪一击,然而到了真人这一步,不同的境界之间更是天差地远,宁徵言以还虚境界看去,只见玄妙,无法得见破绽
电光石火之间,她从背后抽出长剑,纵身却是往离天风方向掠去!
就在他下令之际,宁徵言感到身上的凝滞刹那解除,当机立断要做搏命之争
她早先为了克制九天玄火,不惜斩断未成之剑和剑中虚空的联系,导致此浸力大减,然而,此刻凭借两者残余的一丝联系,宁徵言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一刀致命的击杀
柔和得令人叹息的月光翩然洒落,铸溅身影已经消失
两道身影在半空交错分开,黑衣女子的面上露出些微惊愕,可惜刀势已经斩落下去,一往无前,不得折回
出剑之时,宁徵言已经抛弃了对外界的感知,一心一意灌注在生灭剑意上
奇特的,久违了的韵律再一次从变幻不定的剑芒中浮现
失去虚空之后,未成之浸力大减,再也没有了将人心念摄入混沌的妙用,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削减,反而变得更加纯粹
仅仅是一把剑,别无其他
宁徵言甚至觉得握在自己手上的不再是肉眼可见的长剑,而是一缕淡淡的灵识,空灵,锋利,如呼啸的狂风般一往无前!
生之喜悦,死之哀伤,悄然随风起舞
就在剑芒距那离天风不到半寸的距离,她忽然停下,空中顿生一声炸响,周围的牡丹花树轰然四分五裂!飞散漫天的花朵半数都是枯萎了的,另外半数却在空中飞快地抽出新芽,绽放花蕾,短促几个呼吸的时间便经历了好几轮花开花落
黑衣女子见状,绝色而漠然的面容再次掠过一丝莫名波动,整个人化作一道看不见的黑影飞掠,手中横刀斩来!
刀风还未落下,那铸溅身上忽然升起一团似烟非烟,似霞非霞的灿烂赤光,朦朦胧胧将她罩在里面
黑衣女子只觉得这一刀仿佛斩在虚空中,说不出的难受,急急就要后退几步
还未等她动作,身后就有一股浩浩荡荡的水行元气传来,阴柔沉重到了极点,化作一线黑索死死束缚住她的手脚,几乎可以听到四肢内部传来的怪异摩挲声
“拦路杀人,就要有终被人杀的觉悟,这,便是你们修士的规矩吧”随着冷淡的声音,紫衣女童怀抱白玉瓶现身,身后却跟了一个圆溜溜的金黄丹鼎,那丹鼎却是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下子打破了所有的肃杀气息
黑衣女子不断地挣扎着,但随着咔咔声不断传来,她从头到脚都纷纷出现裂缝,终于一动不动了
离天风低头看了看那剑锋,问的却是面前持剑而立的宁徵言:“突然罢手,这是为了什么?”
“以洞天真人身份来为难我这么一个小人物,只不过是为了迫使有人现身救人”原本空茫茫的瞳子陡然掠过一丝明悟,宁徵言从生灭剑意之中收回心神,缓缓放下剑,道,“现在她已经现身了,我何必作困兽之斗,让人白看笑话”
她这几句半真半假
真的,是猜出了离天风目的在于通薇童子,毕竟她身边那个鼎可是洛家祖传的宝物,这位洞天真人再不出面才叫奇怪
假的,是她并非困兽犹斗,而是藏有杀手锏,一旦使出,哪怕洞天真人也逃不了
那就是九天玄火
九天玄火是一把双刃剑,但在这种生死关头,要么陨落,要么赌上一把输赢
心中有了决绝之意,她说话毫不客气
“正是如此”离天风淡然道,随即令身边白衣女子送出一物
白衣女子亦是傀儡见到黑衣女子损毁,她面上毫无波动,依言袅袅走来递出一枚玉简
那玉简却是好几块方形玉石穿到一起的,在通薇童子过目之后,宁徵言有些疑惑地拿到手上,用神识往里面一探,满眼都是被宁家两位元神真人所杀之人的姓名来历
“宁家此次动手毫无顾忌,凤石原的诸多修行家族均被乾进去,显然是对他们不满已久接下来,大约便是一场血腥清洗”离天风说得清淡,然而话语间透露出来的却是十分惊人,正正道破了宁家那两位的心思,“我不欲见,愿以南煌丹鼎换取二位的立场”
听到这句话,那丹鼎又鼓足了劲儿蹦跳两下,显然满心都是不高兴,通薇童子不悦道:“南煌非是你家之物”
“数百年相依,它与洛家早已结下因果”他一点也不意外地说,“灵波真人得来洛家不传之法诀,已经是这丹鼎的劫数,然而洛家代代炼丹,其积累非是外人能料,劫数的破解正在其中”
“洛家无需劳烦仙童出手相助,只求两不相帮”
宁徵言阻止不及,通薇童子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
别有深意地朝她笑了笑,离天风立在山林中,挥袖带走了黑衣女子的残躯,和那白衣女子一起就此渐渐隐去身形宁徵言叹道:“两不相帮,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麻烦”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出来
离天风看起来是全然为洛家打算,但他心思太过深沉,总是给她带来怪异的感觉
通薇童子以观世事为修行法门,对这些算计应该很清楚才对
“欲观世事纷扰,需历世事苦海,这是南煌之劫数,未必不是我之劫数,随缘而行,应心而往,修行本是如此麻烦,也就代表着突破的关口”紫衣女童语意清冷地说道,长久萦绕在她眉目间的困惑已经完全消失
宁徵言默然
当初是她劝说通薇童子入世修行,如今,这位仙器之灵是悟了,可是自己呢?
“看来,我还要继续在这一池浑水里继续搅合了,可怜,可叹,个个都是修性养命的世外人,却要在这洞天福地争斗不休不过,我又好得到哪里去?”宁徵言终于忍不住叹息起来,心中暗自惆怅
“他们的争斗至少还是有所收获,我为的,却是因猜测而生的疑问什么时候才能够放下一切,回到云山呢?那里,应该会有人在等着我吧”
这番话却是不能吐露半个字出来,想到此生的家族亲人,她低声吟道:“但愿乘风归云上,奈何此身在红尘”
人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最真实的自己唯有藏至最深
为避开因果而一直没露面的小蛇从她袖口探出半个脑袋,听得一脸茫然
数日过去,燕铸溅忽然来到祁家的莲石矿脉,将所有矿石席卷一空,继而回到青玉灵泉建立庐舍,就此闭关不出
此后,宁家两位元神真人不断遇到来寻仇报仇的修士争斗之下,难免死伤,他们和凤石原修行家族的仇怨越积越深,然而宁家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任由双方纷纷呼朋邀友,打了一场又一场
大旻国的土地上连续不断地发生一些异事,凡俗中开始流传各种各样的野史轶闻,在这平缓的变化中,各大家族的实力一再被削弱,反而是一些弱小的家族悄然崛起,渐渐取代了他们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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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各方汇集药王宫
无论修行界再怎么闹得天翻地覆,凡俗依然过着凡俗的悠哉日子
这一年又是初春来临,坐落在大旻国东方的怀德郡比其他诸郡都要早的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郡城新平笼在濛濛的细雨中,好似一块被洗得温润发亮的玉石,暖乎乎,柔腻腻,简直让人想咬一口,而城中满栽的梅花已经开到盛极,暗香浮动间还带着些微冷冽的残冬寒意,闻之醉人
城门口嗒嗒驶来一辆马车,车驾上坐的不是车夫,却是个面孔白嫩,一付娇生惯养涅的锦袍少年,这可引来了不少行人们好奇的善意目光
那少年一手胡乱拎住系在马头上的缰绳,一手握着赶车的马鞭,手舞足蹈地大叫:“好热闹的地方,本尊……公子在家的时候,从来没看过这么大的城池,喂,那个赶车的,新平城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
他却没注意到,现在赶车的可不是他自己么
被迫坐进了车厢,忐忑到极点的车夫死死盯着马匹,生怕鞭子落到不该落的地方惊了马,他哭丧着脸道:“新平城乃是郡中一等一的大城,去处可多了,不知公子爷是想游览风景呢,还是想观赏城中繁华?您这要说出来,小的才好推荐一二”
“不过是个郡城罢了,本公子的兄弟就住在郡城,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以为然地反驳了句,锦袍少年忽然面色变得很难看,心中暗暗发狠
“宁江砚,宁斯宇,你们居然敢仗势欺人,生生害死了我那老兄弟,虽然我和他没多大的情分,但他好歹是我这一房的人,怎么就死在你们手上?”
“本神必须坐镇青玉灵泉也就罢了,却从那铸溅手中得来了鬼修法门,好不容易修炼了五年多时间,终于可以离开祠堂你们,就等着瞧吧!”
这锦袍少年正是在山上被封作灵泉泉神的洛熹微,他从宁徵言那里得知了丹会发生的变故,早就将宁家这笔账记到心里
洛熹微这次放下修行出来,正是因为听说了宁家姐弟与元神真人定下生死赌斗,却偏偏不加紧修炼,而是来到这新平城附近要等待一枚上古丹药现世
这个消息也是铸溅告诉他的,对方唯一的要求便是从宁家姐弟身上得到明纪真人的踪迹
这位真人痴迷炼丹,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能够找到他,宁江砚当初打算用南煌向他换取一道阵法,身上必然有能够联系他的办法,宁徵言特意嘱咐了洛熹微,让他一定要在宁家姐弟联系对方之前弄到手
自从家主死亡后,各个修行家族都想要趁火打劫,洛家树倒猢狲散,早已不似原本威风,索性将青玉灵泉连带那祠神一起彻底交给了宁徵言,是以洛熹微才不得不听从她的分派
这笔账又被心高气傲的洛熹微记在宁家头上,当然,那铸溅也是少不了的,好在她还算是给了鬼修功法,平日也没有指手画脚,他决定偶尔怠慢一下就是,算是报复她之前封禁自己的行为
“公子?公子!”马夫没有等到回答,唤了两声,却是将洛熹微从沉思中唤醒
一下子想到宁家的可恶行径,洛熹微也不提什么游玩的事了,黑着脸道:“算了,本公子看这座城破破烂烂,料想没好去处,你只说这段时日城里来了多少人,他们住在哪,最爱往什么地方跑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关于仙丹的传说,没有仙丹的话,什么仙宫,仙城,仙山都可以”
这可真是在胡说八道了,车夫身为本地人,听得老大一腔火气,他摸摸怀中那好几颗拇指大小的明珠,拼命安慰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就这珠子都够他下半辈子过活了,做完了这一笔,今后再也不用赶着车找客人,至于那小子满嘴胡话,那也又算得了什么?生人行迹还好打听点,仙丹?还仙宫,仙城?老天在上,他要是知道哪里有仙丹,还会老老实实在城外面到处跑不成?
突然,外面马匹咴咴嘶鸣起来,车夫把脑袋往外面一探,吓得差点没从车厢里滚出来,原来那锦袍少年忽然从车驾跳了下去,跑到街边一处人群围绕的地方
被围住的是一家药铺门口,地上坐了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生的五官端正清秀,干干净净的衣襟上印着个脚蝇明显是被踹出来的他涨红着脸大叫:“我我虽然是洛家出来的,却不是他们族人,只是他家丹房里的烧火童子,平日看的药草不少,这把灵芝分明是难得的贵重药材,你们怎么能说是石头刻出来的?!”
药铺门口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连连呸了好几口,怒道:“你那什么灵芝,硬得跟石头差不多,洛家那地方出来的能有好人?快点滚,否则下次让你吃棍子了!”
他们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脸上劈劈啪啪挨了好几个耳光,直打得翻滚到一边去,落地时听到呵呵的笑声
“好杀才,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洛家不是好人?你们才不是好人!那云母石芝乃是一等一的灵药,放到修士里谁不是打破头的抢?居然还以为我洛家出来的人会诓你们……走走走,你这小童倒有几分运道,本公子正缺个有眼力的小厮,跟着本公子,却比你在这等蠢才前面受辱强多了!”
一阵风过去,那跌坐在地的男孩已经不见了,那几个捧着红肿面颊的伙计们面面相觑,惊恐万分,周围看热闹的免不了又是一番议论这些年大旻国出了许多类似的怪事,大多数人都幸灾乐祸地认为药铺伙计出言不逊,惹恼了神仙,要好好做些法事才能够消弭灾祸
不提洛熹微一进城就惹是生非,他要找的宁家姐弟如今却是扮成了凡人涅,正住在城外客栈里
“姐姐,这次来的元神真人非同小可,据说修入元神境界两百年,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晋升洞天,输掉的那几个真是好生赖皮,这等人物都请得出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心思却完全不在茶上的宁斯宇坐在桌边愤怒地说
宁江砚手中同样握着茶杯,里面的水陡然化作一股白气,就这样蒸发得没影儿了
拿茶水发泄了怒气后,她神色有些疲惫地回道:“大旻国内是没有这般人物的,现在,这场争斗已经牵扯到整个瞿朝了,之前却是不应该将身为瞿朝公主的璩慧也拖下水,导致对方有了口实……好在,我们背后还有宁家,那些家族不敢做的太过火”
“即将进入洞天境界又怎么样,现在争斗仅限于元神真人已经是我们的幸运了,家族正在和其他势力暗中角力,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地赢下去,赢到他们统统心服口服为止”
“元神境界第一人,斯宇,你有信心吗?”
宁斯宇被她说得胆气顿生,拍桌喝道:“不错,来一个败一个,来一双败一双,我们宁家人怕过谁来!”
“族中算到这次会有上古地宫出世,里面一枚丹药正好可以换取那明纪真人手中的阵道法门,等拿到那法门,姐姐你修为更进一层,任谁来都不怕了”
“本想用南煌丹鼎换痊我们才会主动请缨来对付洛家,谁知道那偃月仙人还有个器灵出来捣乱,那仙人是云宗出身,家族不好出手”宁江砚点头道,“好在有了这上古丹药倒也过得去,只要我控制住境界,洞天以下,再无敌手”
两人又静心等待了好几天,全然不知道有人已经打探到他们的行踪,搬到附近客栈正想办法下手
“那两人是缩头乌龟吗?怎么每天都在客栈不出来,害得本公子没地方可以去!”洛熹微守了几天,忍不住大发雷霆,“阿乐,你死到哪里去了,本公子的小吃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阿乐抱着一大堆郡城特产的小吃费力地走进来,他从小无父无母,被洛家收养作看火的杂役,心里知道这位和洛家家主一个辈分,越发诚惶诚恐,生怕自己一个不当心被赶走
他这几天也看出来了,那洛熹微虽然态度骄横,对人都是一样的高傲,心思却是十分单纯,并没有视凡人为草芥的想法
“这,公子若是想让那两人出来,小的倒是有个办法”他小小声地说,心中却消自己的建议入得了这位仙人的眼,能够传授自己一两手
洛熹微听着他的计策,眼睛越来越亮
不多时,新平城传出了惊人消息,城外将会有仙人地宫出世,里面有数不尽的仙丹,吃一颗就能够成仙
在这消息的驱使下,无数武林高手名门世家乃至修士们都往这座郡城涌来,城里的普通百姓也都疯狂了,打着向导的名头领着这些人将城外围了个水泄不通,消自己也能够沾染点仙气,不求成仙,就是一辈子平安福运也好啊
那个替洛熹微赶车的车夫也在其中,他用明珠买了房子和铺子,如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富户了,但心里还是懊丧得不得了:怎么就没看出当初那位是真神仙呢?若是得他提点一两句,自己岂不是可以荣华富贵么
宁家姐弟虽然不知道是谁有意妨碍,却也猜到肯定是他们对手的手笔,在客栈里坐不住了,同样赶到了城外
“好小子,这次你可立功了”洛熹微立刻指派阿乐跟了上去他自己是神位修成的鬼体,的出去后被其他修士发现生出枝节来,于是用神灵手法给阿乐下了法术,如今的阿乐算是侍神童子,不大不小也算是踏入半个修行门槛
他不急着找那明纪真人的联系办法,只想着让这宁家姐弟找不到丹药也就够了
半个月后,新平城外数十里地裂涌泉
一番厮杀过后,城外不知陨落了几多修士,宁江砚,宁斯宇抢在所有人前面进入地宫,阿乐在这混乱中失踪,随后地宫就关闭了洛熹微这才慌了手脚,他本没什么计谋,只跟着后来闻讯赶到的修士们蹲守在地宫外面,眼巴巴地盼着里面的人出来,自己好下手捞便宜
那地宫名唤金匮药王宫,乃是数百年前擅长炼丹的一仙人所留,如今开启过后又即刻封闭,不见踪影,唯有地面裂出的泉流能够彰显它的存在
这一日,泉流忽然如沸腾了般突突冒泡,在外的修士们均是精神一振,心想那地宫怕是再次开启了
过了许久底下都没有动静,终于有个修士忍不赚他纵身跃下,不多时传来狂喜的喊叫:“老天爷艾果然是好多的仙丹!”
一听这说法,修士们争先恐后地跟了下去,只有洛熹微十分不安地退到了隐蔽处,心里担忧不已
地宫有许多丹药的说法可是他传出来的,那修士遇见的恐怕另有玄机吧这位虽然不爱动脑子算计人,却也当久了祠神,知道这个时候上前阻拦没好果子吃
不久,泉水裂缝处冲出两道耀眼之际的光华,正是宁江砚宁斯宇两人
“大功告成!这丹药总算到手,外面的废物也都死光了斯宇,快放信物”宁江砚急促吩咐一声,转头看到洛熹微的藏身处,冷笑道,“我早知道有人搞鬼,可恶!今日我便拿你来祭奠那些无辜枉死的修士”
洛熹微感应到阿乐在地宫里的微弱气息,心中大急,道:“那些修士是你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说话间已经在暗暗准备
“鬼修小道,敢在我元神之辈面前放米粒光华?”宁江砚却不听他的解说,待宁斯宇放出信物,一道虹光冲出天际之后便要动手这时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影横扫过来,朝她拦腰撞击过去!
宁江砚下意识地施放阵法,避开了这一攻击,转眼就见扔出来布阵的诸多法器在那撞击下轰然炸裂,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天际那虹光伸入云层后,另一端却又垂落下来,缓缓凝成实体,宁斯宇大喜,却在下一刻见到不可思议的景象
空中骤然飞来长长的雪白蛇躯,绕在那桥口盘旋了好几圈,直围得密不透风,最后才抬起一个庞大的脑袋冲他们咧开嘴,看起来好似嘲笑一般
“这是虬龙之属!”宁江砚看到那蛇头上两只鹿角,一下子认出了这是什么,“小心!”
被虬龙的尾巴扫中,宁斯宇倒飞了好几十里才止住劲头,好在那白虬似乎没想伤人,他狼狈地站起来,却看见那桥上已经多了一个红衣猎猎的身影
仿佛是感到了他的目光,那人转过头来,脸上覆盖半张狰狞可怕的黑色面具
“姐姐,快拦住她!”宁斯宇顿时想起了那个令他印象深刻的燕铸溅,同时明白了前因后果,“她手上有南煌丹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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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收得古阵绝人路
派遣小蛇拦住宁家姐弟,自己抢先踏上虹桥的正是宁徵言,她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整个计划,悄然跟在后面,等到宁家姐弟联系明纪真人就现身,洛熹微不过是其中牵扯他人注意的棋子
刚一踏上光波粼粼的桥面,顿时就有柔韧而强横的力道要将她排斥出去,宁徵言急从袖中放出一枚圆溜溜的金丸,那金丸旋转落地,见风化作一座药香缭绕的丹鼎Sg
“南煌丹鼎在此,我可将之借出十年,只求换取那上古阵法十年在手”丹鼎一现,她立刻感觉到那力道猛地削弱,随即稳住身形,扬声道
桥上忽然传来飘忽不定的回话
“你可知我与那灵波真人灵犀真人乃是旧识,如此作为,不怕得罪于我?”
“以洞天真人的能为,自有两全其美之法”宁徵言答得镇定,要知道,仙人炼丹之鼎对任何沉迷丹道的修士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明纪真人语气极淡,听不出喜怒哀乐
“还请真人出手,将他们留在此地三年”她说完之后就闭上嘴,不再做任何解释
这一句,恐怕是将三位交情不浅的元神真人都得罪狠了
“三年?为何不干脆请求我杀了他们”
听出话语中的不悦,宁徵言却不慌不忙,转而道:“三年不行,那就三个月”
桥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冷哼,随即一股旋风平地升起,要将那南煌丹鼎卷过去,然而那丹鼎却是十分胆怯地躲在宁徵言脚边,盖子上的勾扣死死勾住了她的裙角
这衣裙真面目乃是星落海云霞练的镇脉法器,就连元神真人的一击都能轻易挡下来,如今南煌丹鼎这么一扯,那旋风却是卷不动它
宁徵言眉头一皱,正要叫它放手,桥上已经有人飘飘荡荡地步下了台阶,走到她面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明纪真人早已成名百载,却是一付不到二十的青年涅,面容精致贵气,满头黑亮亮的长发披覆到腰间,唯独后面挽个垂髻,算是勉强约束了下,然而他神态懵懂,好似不解世事的孩童,尤其是一双眼眸空蒙无光,简直是在梦中还未醒来
在他面前虹桥光华散去,原来是无数花叶藤蔓缠结而成,从地面盘曲生长上来的
“小小意外,还请真人谅解”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宁徵言很无奈地行了一礼致歉,低头又劝那南煌丹鼎道,“你在洛家百多年,不知被人下了多少禁制,那离天风虽然给出了解法,却不可尽信,若是随这位真人前去,这段时间内,你应该能够自己解开禁制,十年过后,你便得到自由,任随去哪里都可以”
“你不信天风真人,为何反而信我?”南煌还没作出回应,明纪真人开口说道
“真人的炼丹术乃是中洲首屈一指,对丹鼎的运用恐怕没人比得过这是其一,其二,南煌关系着灵波真人的阵法修为,我自然很放心”宁徵言正色道,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对离天风充满怀疑,好在通薇童子同意了这个决定,自己这才下定决定用南煌的十年换取那上古阵法
底下宁家两人听不清桥间对话,想要上去又被白虬拦路,且疑心对方还有后手,不敢贸然行动正在两人决定强行上前之时,空中忽然飞来两枚浅青色的丹药分别冲入他们体内!
宁江砚本来还想用阵法挡赚谁知那丹药一接触到她身边三寸,立刻化作一股淡淡香风弥漫开来,两三个呼吸间就融入进去,顿时,她面色一肃,闭目而坐,开始运功入定
宁斯宇亦是如此
“你的要求我已经做到,那两枚丹药能够增进修为,他们需炼化三个月才能离开这片记载了阵法的玉简归你了,十年之后,须得归还”
明纪真人并没有深究她的回答,收起了南煌丹鼎转身就走他脚下的花叶随之片片凋零,不多时,天空再无虹桥
这边,洛熹微见宁家两位元神真人不知何故,突然就地打坐,他有心要去偷袭,却又觉得太失身份,加上地面裂缝里的阿乐气息越来越微弱,索性抛下这边不管,一心催动法术要将阿乐召回
宁徵言前来之际,看到的就是阿乐被他从地缝硬生生召出来,在半空惨叫着一头栽下的场景
“诶,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你可是本公子,呸,本尊神身边的使者,算是半个神灵之体,怎么会随随便便摔一下就死了呢?”洛熹微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不由分手又是一通法术砸了下去
等到把阿乐救活,他才看到那铸溅就站在旁边,半张面具盖住脸孔,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你那神道修行法术十分有趣,可否予我观看”
她说得客气,洛熹微却是知道自己身家性命都交托在她手上,不得不垂头丧气地交出了给凡人下神念的法术,又问:“这就要回去了吗?”
“你还有什么话说”宁徵言察觉到他未尽之意
“宁家害我家族不浅,我要去找他们算账!”洛熹微本来还想找几个借口,但看到宁江砚两人时实在是忍不赚张口就说出真情,“你别拦着我,就算拦着,我在山上也不会安心”
宁徵言摇头道:“我为何要拦赚你虽然真身在外,但祠堂里依然有一缕真魂,若有什么事,召你回来就是了只是你却得小心谨慎,万一被宁家打散,至少要花费百年功夫才能重新凝聚成这样的形体”
听到自己可以去找宁家麻烦,洛熹微面露喜色,道:“自然不会,我刚刚收了个使者,他头脑十分好用,料来助力不少”
他为了加强可信度,将阿乐之前献策一事说出,宁徵言目光闪动,突然说道:“既然有功,你须得赏赐才行,不过,你却是在我手下,我不能不有所表示”
说完,她思考片刻,拿出了一把长剑直接交到阿乐手中
“这是我之前和人赌斗时的铸剑,材质不算好,只是凡铁,然而在打造时取了山中岩石藏铁锋的天然物性,看来十分适合你的性子此剑名曰块垒,你好好修炼,将来不比人差”很轻松的,宁徵言将得自宁家的九霄轮回剑法也给了出去,当然,她给的并不完整,但也足够这小子修行了
横竖他现在是洛熹微的神道使者,能够自保,剑法修为过得去就行
至于宁家看了这套剑法有什么感想,那就不可知了她倒是很期待这样的情况发生
阿乐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立刻就得了一把传说中的仙剑,还有一套仙人剑法,当即就欢喜得楞住了
捧着这把长剑,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己身世,眼睛鼻子顿为酸涩
这却是受到了剑中物性的感染,自然生发不平之意
“若是我在地宫中也能够找到几枚仙丹就好了,可惜那仙丹只有一枚,被两位仙人得去……奇怪,那地宫怎么还有动静?”
阿乐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地宫上方的裂缝急剧合拢,却从里面冒出一道白影来
“好险艾差点小爷就陷在里面回不来了,什么金匮药王宫,里面什么都没有,真是胡吹一气!”那白影在空中不停地抱怨着,掠入那红衣女子袖中
“云泓,我们走吧”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宁徵言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宁江砚宁斯宇二人,招出未成之剑与身合为遁光,须臾之间腾空不见
五年来,这把杰算是有了个雏形,从新平城到菏郡抚琴山的万里之遥不过花费了半日时光
宁徵言回到青玉灵泉时,山崖边日头已经西斜了,泛黄的夕晖下负手站着一人,黑发夹带缕缕金丝,好似整个寂寥黄昏都溶在身上
“赤狱真人?真是稀客”看到那奇异外貌,她总算是想起了对方身份,“却不知真人为何不告而入?”
看到他之时,宁徵言停步不前
青玉灵泉的阵法早先由洛熹微一力主持,自从通薇童子前来,宁徵言以铸溅之名夺取灵泉后,这里的阵法就相当于失效直到宁徵言成为了洛家供奉,洛家为防护此处,重新构建阵法并将主持法门交出
她离开之时开启了阵法,然而阵中无人主持,若是元神境界强行突破,恐怕也挡不了两三个回合
“祁家愿以你所要求的莲石换取那条矿脉,天风真人将我带来此处等候”祁宥转过身来,依然语气平板地说道
宁徵言恍然
各方修行家族争斗之下,祁家的地位也是摇摇欲坠,到了现在,竟然不得不收回那条莲石矿脉,甚至愿意交出多年积蓄的莲石
想必,洛家是动了不少手脚的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让这位还虚真人亲自前来呢?
她犹在猜测,祁宥忽然道:“你要对付宁家”
“为何这样说”宁徵言心头一跳,面上却看不出来,“我不过是一个铸溅”
“有铸剑之才,无铸剑之心”他摇了摇头,缓缓道,“你的目标是宁家,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若你要出手,我会阻拦”
是为了宁江砚吧?她这样猜测着,心知自己得罪的人又多一个,不禁有几分头疼对付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宁徵言索性出言逐客
“真人想得太多了,我还需修炼,恕不远送”
祁宥这次拿来的莲石不可谓不丰厚,足足有十七颗罹幻莲石十五颗雪净莲石,其中最为珍贵的还是六颗净幻莲石
看到这些东西,饶是修炼到还虚境界,心境不动如山,宁徵言也不由得一阵晕眩,当即就放出承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Сhā手那矿脉的事
赤狱真人离开之后,她飞快将阵法开启到最大威力,进入庐舍即刻打坐入定
紫府之中,那一片虚空如今已经有八颗罹幻莲石定住边际,当中只见四枚雪白的莲影载沉载浮
她这几年陆续从矿脉中收来莲石,又令魔主戡施展手法炼制,因此才成就了这般光景
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矿脉收取的莲石未必会比祁家拿来的少,然而旷日持久,太过费力,何况祁家也不会一口气倒出底细宁徵言将几十块莲石一并带了进来,打算彻底将这虚空炼化,且不再借助魔主戡的帮忙,自己施展阴阳定
阴阳定手法虽然繁复,然而这五年来她看了许多次,又暗自练习许久,加上真人境界特有的过目不忘之能,已经用得十分纯熟
谨慎护持心神沉浸在定境中,宁徵言喷出一口真元,双手交错变幻无尽虚影,将面前莲石摄起
首先是有净化之效的雪净莲石,外面坚硬的石质粉碎后,只余下一点的纯净到极致的虚影投入那片虚空之中,混沌气流顷刻沸腾片刻,转眼越发平静起来
十七颗罹幻莲石则投入到虚空边缘,却又另其变化,与那八颗莲石形成五五之数,恰好构成五个小型的法阵,宁徵言灵机一动,分别摄入五行元气投入其中
忽然之间,那五个莲石法阵剧烈地翻滚起来
119、六合既定天地分
罹幻莲石本来就有锁住元气和神识的妙用,这五行元气刚刚进入紫府,顿时就被吸纳一空
如此一来,虚空中就有五方莲石构成的阵法,阵中的五颗莲石形成金木水火土交错之势,是为小循环,五阵之间又分别侧重某一行,彼此又构成一个较大的循环
宁徵言从丹会上郑国修士的蓄元石里得来灵感,用莲石纳入纯净无比的五行元气,正好可以开辟世界,重建天地
“混沌显,阴阳定,五行生,天地开!”
随着元神发出的一声呵斥,整个虚空彻底地沸腾了,混沌未明的气息交缠着沉脯以五座五行阵法为界限,渐渐分出一青一黄的界限,乃是清扬上升,重浊下降的势头
然而这阴阳二气并不稳定,当中更有重合到一起复归混沌的地方
宁徵言看准了时机,毫不犹豫地投入那六颗净幻莲石
净幻莲石的外表更接近于一朵无色剔透的活生生的莲花,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生命力,然而本质却是最为灭绝生机的金石一类,它最有价值的地方也就在于这一点,能够在一无所有中衍化生机
魔主戡分神花费了自身魔气造成诸世万劫小世界,她便以净幻莲石替代来重演这一过程那六颗净幻莲石飞往东南西北上下这六个方位,正好凑齐了六合之势,澎湃的气机涌出,恰恰与那五个小型阵法构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生机勃勃的循环
是的,完美
转眼之间,两气彻底分开,一者高高飘荡在上,化作青白天空,浩浩荡荡,明朗清湛,一者重重堆积在下,铺展开无穷大地,四方皆定,亘古不变
那十九颗雪净莲石炼化出的白莲虚影受到两股气机的吸引,浮荡在天地之间,若隐若现
但这新开天地所依附的元神实在是太过渺鞋完全无力支撑起如此庞大的演化
早在驱使净幻莲石之际,宁徵言就有所察觉了她勉强稳定心神,控制身躯施展出了阴阳定,刚刚掐动法诀的时候,十指就变成沉重无比,好似裹上了厚厚一层泥浆,差点就动惮不得
“五年时间用来准备此阵,似乎还是过于急躁了”吞入舌底的一颗丹药,元气飞快涌入体内的同时,宁徵言开始认真地反省这次行为,“或许,应该等到元神境界再运用这个法诀吧,还虚境界的修为实在是太浅薄了”
她现在全身的真元都鼓荡起来,转换为法力投入那无穷无尽般的虚空里,同时运行两仪心法吸纳元气
还是不够
额头上微微冒出冷汗,宁徵言苦苦支撑,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散去这片天地,废掉所有辛苦找来的莲石,就当做是一次不成功的试验
就在虚空天地即将崩溃的时候,忽然她手腕处传来一股庞大的五行元气,这些元气驳杂不纯,显然是刚刚从外界吸纳而来,未经炼化,却正好弥补上她真元匮乏的缺憾
察觉到这一点后,宁徵言心中欣喜,越发一念沉静下去,紫府中的虚空天地就此随着元气的不断补充而逐渐成型
到了最后,那虚空天地浑如鸡子,天空在外,大地包裹在内,有几分像是古籍记载,又有几分像是前世的星球涅,她自身则是将元神藏在其中,任由莲石虚影在外盘旋萦绕,而那浅紫色的盈盈火焰却是又在莲石阵法之外
直至现在,宁徵言总算松了口气
终于将九天玄火从元神分隔出来,不再有随时燃烧神魂的危险
趁着虚空天地大成的势头,她以神识探入身上那件云霞练的镇脉法器,入目的就是成千上万的阵法,每个阵法都比她那莲石布阵复杂奥妙了数百倍,唯独内里的核心染了一丝她的元神气息,慢慢温养下来,日后自然可以随意地操纵运用
气息便是澜若的手段了,他要送法宝了结因果,怎么也不会送个不能用的,这样就不是了因果,反而是结下因果
有可能彻底炼化这法器,宁徵言自然不会放过,立刻就运转元神纳入法器核心
“原来随心而幻化才是法器妙用,当成单纯的衣物倒是可惜了,不过,如今我欠缺法衣,又不可能穿着凡间衣物与人斗法,只好暂且维持现状”不知过去多少时日,她好不容易收服了这件法器,明白了此物的妙处后叹道,“不知此前云霞练如何称呼,既然落在我手中,那便称作含光练霞衣罢”
含光有和光同尘的意思,指神光内蕴不外露,而练霞则意味着法器来源,宁徵言没费太大的心思在取名上,毕竟是来自于星落海的法器,有得有失,云霞练的人一天不出现,就有可能会招惹麻烦,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得做好准备才行
这次入定用了三个多月,时间没多久,收获却是很大,毕竟是厚积而薄发,宁徵言走出庐舍,却发现气氛不同以往
天色昏暗,云层里不时闪现电蛇,山巅以下尽是泥石滚滚,外界的天地元气简直是一塌糊涂
“你可算是出来了!”小蛇飞快地掠到面前,它现在身手极为敏捷,以宁徵言还虚境界的眼力都看不出端详,“宁家那两个三天前就来闹腾,幸好通薇童子及时赶到,他们现在正在斗法,通薇童子说,只要能够闯入山巅,那就算是他们赢了”
“通薇童子早先镇守沧浪城,本身又是仙器的器灵,那两位讨不了好处,既然我出关了,斗法下去毫无用处”她摇头一笑,传出声音道,“来者是客,还请上山一叙”
不一会儿,山脚飞起两道人影,正是宁江砚宁斯宇二人
但在他们到来之前,通薇童子就已经现身了,她手上多了个画卷,身后跟了两个身着道袍的男女,男修就是个面皮老成的小厮涅,嘴巴有点钩,看起来平添几分滑稽,而那女修却是身材丰腴,妖娆动人
“按你所说,我从沧浪城找到了这几个小妖,不过那画妖却是已经形神俱灭,只留下这画卷真身,另外那三妖亦有一个陨落,余下的都在这里”
说完之后,她留下画卷便离开了,临走时以神识将此行经历传了过去
“多谢仙童了”这次宁徵言是诚心诚意地道谢,“仙童慢走”
她不惜欠下人情,托通薇童子问澜若借来这几个小妖,正是因为手头上人手不够,而且算计好了通薇童子回来的时日,要借她的能耐拦住宁家姐弟两人
要求明纪真人阻拦他们三个月,只是为了预防通薇童子迟来一步,造成隐患
如今看来,通薇童子的行程果然延误了,那三个月的阻碍却是派上用场
看到那两个小妖都被下了浅显的禁制,气海里被一道气机封锁,宁徵言随手解开,道:“你们可还认得我?”
她曾在沧浪城借助赵芷枝之力开办茶楼,又从诸世万劫小世界里弄来人魂依附在动物身上,使其开窍成妖,分别是一猫一狗一八哥
在赵芷枝的帮助下,三妖后来分别化成人形
狗妖在妖族谋算八大仙门后卷入进去,不知怎么的丢了性命那猫妖却是机灵得很,私吞了茶楼的钱财到外地隐匿行迹,扮成了美貌有钱的寡妇,几年来勾搭了许多人,手下家产也就滚雪球似地越来越大,可称得上生财有道
八哥就要惨一点了,他原本就是被训来偷听消息用,茶楼倒闭之后,他找不到猫妖又无处可去,只得做起那老本行,到处贩卖消息,只是世上识货的人不多,混到今天也没什么家业
如今见到旧主,八哥还有几分欣喜,那猫妖就有点心虚了,两个都口称主上拜倒下去,心里所想却是迥异
正当这个时候,宁家姐弟刚好到了山巅
宁江砚出身世家,涵养还是有的,虽然对面前情景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话,客套之后直入主题:“燕道友真是好手段,不知我欲讨取那上古阵法需要什么条件?”
她也算聪明,前因后果一联系便看破了宁徵言在其中霜的手段,心里隐隐有股怒气又不好发作,语气难得的生硬起来
“你们就是这样对此间主人说话?”宁徵言有意考验那两妖,抓住了宁江砚的一丝疏漏怒道
“真是无礼!还不赶紧赔礼道歉”那猫妖何等玲珑心思,迎奉着旧主心思呵斥道,只是她到底做惯了自由自在的女主人,发话自有颐指气使的涅
八哥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只懊恼被猫妖抢走了风头,现在再发话却是显得自己这方盛气凌人了
宁徵言将两妖表现看在眼里,等到宁江砚勉强道歉后,道:“很简单,我早先就对洛家说了,我要的只是一物,那就是九天玄火”
宁斯宇本想说点什么,被宁江砚拉住了,以神识传音令他不要多话,自己道:“宁家并无此物,不知道友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一点无可奉告,宁家必然有九天玄火,再不济,也有关于此物的消息,你们若还想要那阵法,不妨回去问问”宁徵言背着手转过身去
她布局已久,不惜得罪一位洞天真人,又主动欠下澜若的人情,为了就是这一刻
洛家野心勃勃却又孱弱无能,一不能和宁家交易,光明正大提出九天玄火一事,二不能摧垮宁家,实在是不堪驱使好在如今局势已成,宁徵言选在这个时候摊牌,目的则是浑水摸鱼
找宁家麻烦的势力太多,他们不一定能及时翻到自己的底细
“三个月时间内,此条件有效”宁徵言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顺口说了个日期,“我此后要离开青玉灵泉,你们若是答应了,便来这里告知于他就是”
她指的却是那八哥妖
宁家姐弟离开之后,八哥还有几分糊涂,不知道为何自己被指派了任务
猫妖则是脸色惨变,宁徵言这时回头看她,语气平和,却内藏一丝森冷,道:“茶楼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不过,现在看来你心已经大了,放出去后,恐怕不会听我命令,我又懒得用手段辖制你,既然如此,那就还你本来面目吧”
说话间,她已经用五念摄神术摄出了猫妖的元神,那人身软绵绵地倒下来,落地便成了一只格外硕大的猫,眼睛溜圆的“喵呜”了几声,见场中没人搭理她,一纵身子就跳去抓盘在岩石上的小蛇
“呔,你这老猫真是可恨,小爷又没有招惹你,你来抓我作甚!”小蛇大怒,灵活无比地闪开了猫爪子,回头还不忘狠狠在她后颈咬上一口作为报复
不提满山乱转的老猫,宁徵言看着手上那道虚飘飘的元神,对那八哥道:“你们的过往,我尽皆知晓,你却来说如何处理”
“这猫妖目无尊长,当施以惩戒,不如就将她好好关起来反省”八哥妖有点提心吊胆地说
“也好,她虽然傲慢,却罪不至死,妖物修成人身不易,何况还有聚财的能耐”宁徵言翘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说,她一手拈住元神,一手展开了那画卷,查看片刻后道,“可惜了那阿臻,她原来为人间情爱不思修行,后来终于上进,却还是栽在这上面,张英风么……哼,这画卷倒是天然的法器,可以封住神魂”
阿臻和张英风的纠缠,她现在没空来管,只是这画卷倒是很有用
在八哥惊恐的目光之下,宁徵言将那猫妖元神按到画卷上,不多时,画上美人身后的花丛中多了一只猫
“可怜美人空逝去,世间从此多洞天”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八哥,“这画卷还能够封好些神魂,你可要小心了,别自己到里面去思过才好”
被迫发下心誓之后,八哥妖总算有了个姓氏,他本名被取作加令,乃是宁徵言前世里对八哥的别称,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人,如今叫做韩加令,好歹要正经那么一点
“听起来还是很奇怪,你就不能给人家取个好端端的名字吗?”哪怕自诩高贵,不是凡妖的小蛇都对这只妖怪产生了一丝丝的同情,宁徵言没有搭理它的偶尔发作,径直抓了它在袖中,离开了空无一人的青玉灵泉,准备化明为暗,以便避开宁家此后的探查
120、仙山阻断尘烟乱
离开青玉灵泉之后,两人来到了兰染城,沉思了一路的宁斯宇猜测着说:“她想要九天玄火,会不会也是冲着古仙凤寰而来?”
“十有八九”宁江砚暗中探查四周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他们特意前来兰染城,正是为了引蛇出洞,将那些洛家不满之人一网打粳“宁家和那位古仙的关系本是机密,然而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在数十年前就有可疑的人在打探这消息”Hxm
她说的可疑之人正是当时魔主戡派遣来的下属,他们用尽了各种手段,终于得来消息,最终这些消息迫使魔主戡前往云山助古仙凤寰夺舍宁家送往云山的后代
魔主戡其实没有把握古仙凤寰准备夺舍,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正是这个可能,让他没有对宁徵言和宁雪烟二人下死手
“不管怎么样,这次事件中洛家起了很大的作用,虽然他们失去至宝后已经隐匿行迹,任由族人散落各处,自谋生路,但那位天风真人可是一直藏在幕后和我们作对”宁江砚漫步在处处芳兰的街道上,她容貌出众,着一袭素净衣裙飘然而行,引来了不少爱慕目光,然而口中低语的却是算计人的话,“你说,让那位燕铸溅出面和他作对怎么样?”
“姐姐的意思是……她手头上有我们要的东西,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家族知道,不过,可以通过说服她对付天风真人,让家族透露消息,从而把东西拿回来?”宁斯宇一点就透,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不错,斯宇越来越懂事了”她笑吟吟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之前自己忙于修炼,忽略了家人,幸好这个小弟本质不差,稍微一点拨就立刻晓事
在兰染城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于是两人商议了细节之后就离开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城门口飞快闪出两道身影来,眼中都是仇恨的目光
“东珂,你看清楚了吗?真是逼死族长的那两个宁家元神真人?”说话的是一名少年,他原本稚气的面孔多了不少坚毅,早先的飞扬跋扈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是他们,我不会认错的”另一名少女的面容更是冷漠刚毅了许多,再也看不出她曾经是一个大家族最为得宠,地位堪比公主的大小姐
这两个人便是洛东珏洛东珂兄妹
自从洛家一蹶不振,两人就吃了不少苦头,先是父母都被仇家找上门来,不得不用家族机密换取孩子们的自由,从而被家族处决,之后,兄妹两个就到处流浪
他们虽然是修士,各自有一手炼丹的手段,但那付臭脾气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几乎是走到哪儿碰壁到哪儿
洛东珂终于明白了,自己容貌漂亮,天赋高,修炼进展快,这些在外面谋生根本就没有用处,甚至会招惹祸端
所以,他们回到了兰染城
至少这里是兄妹两个土生土长的地方,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而洛家在这里经营了许多年,乡亲间结下的情谊也不少,可以容得下两个失去父母家族庇护的孩子
“可是,我们又能够怎么办?”洛东珏忽然悲凉地笑了,对方是元神真人,自己只不过是小小炼丹修士,就算要报复,两者的差距也是天渊之别
洛东珂没有笑,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坚定:“只要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只要活着,活下去……”
宁家姐弟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对兄妹立下了复仇的誓言,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在乎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就算是修士也不例外
他们向家族提交了建议,而家族也很快同意了
此后,宁徵言接到了韩加令的传讯
韩加令用的玉符正是应飞敏曾经用过的那种,这东西在修行家族里并不罕见,而她手头上的则是从洛家那里来的
“天风真人?我一个区区还虚境界,如何对付得了洞天真人”她看到玉符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几分把握,不过,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并非正面相对,只是请你再打造一把剑,能够毁掉他的那把绝影”宁江砚能够借助家族拿回上古阵法,心情非常好,语气也变得轻松,“这是族中的附加条件”
宁徵言皱着眉头问:“那九天玄火……?”
“你想要的,真的是九天玄火吗?”宁江砚胜券在握,平静反问
两人相隔极远,只是依靠那玉符而进行对话
看着玉符上浮出的文字,宁徵言心知这是一场双方试探底线的战超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先开口道:“为什么不是?”
“例如,比九天玄火更有价值的东西,你会不动心吗?”玉符的另一端,两人对视而笑
家族已经决定了,对宁家这次遇到的危机作出绝妙的反扑
燕铸溅便是反扑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宁徵言心头跳动,她隐约觉得,因为自己掀起的这场风波,或许,宁家掀开的底牌会比自己想象中更大,也更接近真相
“动心,是为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她飞快回答
“真是爽快,燕铸溅不愧是铸溅中的翘楚”宁江砚毫不吝啬地给予赞扬,如果说在赌斗那一超对方展现了自己的才能,那么接下来的行为就展现了这位铸溅的智慧,“宁家有意公开一处秘境”
秘境是修行界的一种称呼,一般用来指代自成一界而又失去了主人的洞天
“什么秘境!”凭借直觉,宁徵言知道那和古仙有关,心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古仙墟”
宁江砚非炒快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古仙墟,听名字就可以猜到,是和古仙有关的秘境,与宁家关系密切的就那一位,那么……难道是古仙凤寰陨落后遗留下来的洞天秘境?!
“古仙墟是宁家独有的一处洞天秘境,如果你答应了家族的条件,这次进入秘境的名额将会空出一位”宁斯宇微笑着加上筹码,“如果不答应,那只有遗憾了,秘境中,说不定就有九天玄火”
宁徵言深深吸口气,反推道:“你们并没有完全掌握秘境”
“正是,否则也不需要派人进去冒险了,近日来族中深感探索秘境之宝全赖机缘,特意邀请各修行家族共襄盛举”这个借口实在太让人汗颜了,宁斯宇还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宁江砚则没这个顾忌,在她看来,这是十分必要的门面功夫,否则,有些事情做得太明显,那就没意思了
“我明白了”
宁徵言的确明白了
别说条件只是打造一把剑,宁家肯定会把她推到风头浪尖,甚至直接对上天风真人,不然,岂不是太辜负那上古阵法和秘境名额的价值?
但她现在有实力对付这一切
首先,是她的真实身份,这一点绝对是最大的王牌,其次就是玉明祁的两仪心法,最后则是眉心紫府刚刚形成天地的虚空
那片虚空已经能够藏匿元神了,这是洞天境界的能力,只要她现在的修为仍然是还虚境界,这虚空就能够给对手带来惊喜
“时间,地点?”她索性更加大方点,让宁家有充分的余地来设计这场对阵
“燕铸溅真是解人”宁江砚轻轻笑起来,说出了家族安排好的两项内容
时间在两个月后,地点正是青玉灵泉,以方便那位天风真人获取消息,及时布局
不管双方胜负怎么样,最后的得利者都是宁家
铸溅开出的材料很快就收集齐全了,并且在规定时间内送到了青玉灵泉山巅,送东西的人是宁江砚和宁斯宇,家族认为,毕竟提议的人是他们,让他们来帮忙护法是很应该的
深夜子时前一刻,宁徵言正好查看完他们送来的草药,并按照两仪心法中的丹道法门挑出了其中某些
“绝影,乃是天下至阴至毒汇集而成,因此若要克制它,必须采用相克的药物炼制”她对宁家姐弟二人解释
宁江砚不动声色地问:“燕铸溅对药物颇有研究啊”
“只是侥幸得到了一份剑方,此剑方能够铸造药毒双剑”宁徵言看出她的用意,淡淡回道,“毒剑绝影在天风真人手上,此药剑未遇到有缘人,本来不该出世,只是你宁家开出的条件令我无法拒绝”
“药剑,不伤生,不害命”
“未逢明主而出,我名之为弃形”
两人的又一次暗中交锋,宁江砚落败,她本来想弄清楚宁徵言是否和洛家暗中勾结,却被她的说辞糊弄过去
夜色中,朱红火光一闪,已经将那些药草卷入其中
这火光非是寒火,而是宁徵言在三个月内用九天玄火分化出来的阳火,名曰灼炎,正好和寒火性质相对
如今宁徵言用来驱使灼炎的正是无生飘木伏火诀,能够最大限度地保存药草生机她手托火焰,默运神识,渐渐将火中药草分别凝练出来,提取药性,一一加以配合,好比是炼丹一般,要炼制出蕴含在剑内的药效
过程说来繁琐,实际十分枯燥,不识货的人只会看到那位铸溅托住火焰就不动了,在旁观看的宁家姐弟认出了其中精妙,心底不由暗赞,同时不忘提高了警惕,预备那天风真人忽然出现
他们虽然是元神境界,但宁家早已埋伏了暗手,只要他一出现,陷阱立刻成形,就算是洞天真人也逃不了
子时阴极阳生,午时阳极阴生,数日过后,那火焰里只有一团柔润得快要滴落下来的药液,集合了数百种不同药性,却能维持十分微妙的平衡,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纯净无害,想要亲近的感觉
药液一旦稳定下来,宁徵言立刻投入数十颗珍贵矿石,猛然催动灼炎,转眼就凝结出一缕淡淡白气,却是将金行炼化到极致
宁家姐弟看她手诀看得是眼花缭乱,终于,那白气逐渐成型,却是一把直柄小剑,三寸长短,细如一线
空中弥漫起沁人心脾的芳香,宁斯宇试探着吸入一口,顿时感觉精神百倍
“药剑,好一把药剑,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宁江砚神色惋惜地自语,哪怕心硬如她都不由自主地动了爱惜之情
“不错,确是好剑”
空中传来一个他们等待已久的声音,随即黑白两道身影浮现,簇拥着貌如华服公子的离天风到来
他身边盘旋着丝丝阴风,乃是绝影
“弃形绝影,若是两者对抗,岂不可惜?药毒双剑,尽归我手如何”离天风看向宁徵言,言辞诚恳地说
她还没回答,宁江砚已经发出信号,顿时,山巅附近充斥着强横的气息,显然有洞天境界的真人到来
“弃形非是凶兵,无有血煞,却有人劫,这,是你们洛家和宁家的争斗,恕我不参与其中了”宁徵言将灼炎一收,任由那弃形剑浮在空中,却是撒手不管
“宁家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神与人争斗,你们不知道,通往崑峿的道路已经断绝了吗?崑峿,已经下达了封山的命令啊”离天风曼声说
不顾宁家姐弟脸色急变,随后他径直一伸手,那弃形剑便自动飞了过去,宁家埋伏下来的高手竟然没有一个场面阻拦
“你们请来的又不是宁家之人,他们,已经用不着拦下我了……哈哈哈哈,弃形绝影,邀游人间,仙山阻断,我自去来,多谢燕铸溅一番盛情铸剑,洛家离天风将来必有回报!”
宁徵言收了灼炎,看着宁家姐弟那怀疑的打量神色,开始考虑用什么理由来收拾那离天风最后那句话造成的影响了
121、风雪夜归人
初冬时节,天上飘起了小雪,越到傍晚,雪下得越急,很快就淹没了无数绵延起伏的大山,山里的一座小小村落,村口的道路,路尽头的小屋,乃至屋顶上的厚厚茅草……到处都是白花花一片
“阿娘,我们明天当真要去长京投亲?那可是瞿朝的国都,我在书上看过,离我们这里还有好远好远我们当真有亲戚在那边?不过,住得好好的,怎么就要离乡背井呢?”铺了一层雪花的屋子里面亮着油灯,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偎依在年逾四十的妇人身边,小小声地说着话Hxm
妇人手里正绣着花,针起针落,又快捷又稳当,转眼一方罗帕上的芙蓉花就要成形,口中还有闲暇说话:“去国都还不好吗?傻孩子,等你去了,就知道这个小山村算不得什么”
“诶,又不是说不好,秀秀就是很想知道嘛”秀秀抿了抿嘴,有点哀怨地嘀咕了句
“说给你听也没什么,就怕你这猴儿半夜睡不着觉”妇人微笑着叹口气,放下了手里活计,轻轻抚摸她的脑袋,“你父亲姓宁,却从来不提宁家的事,难怪你不知道了……”
烛光微微中,她将当年事娓娓道来
原来这少女名叫宁秀秀,她父亲叫做宁斯行,乃是修行大家族的子弟,只因为在修行时误杀了同胞兄弟,自认无颜面对家人,从此悄然离开宁家,来到了这个瞿朝下面的小国隐居起来,依靠贩卖书画为生,后来他和邻家老秀才的女儿许芳娘结成连理,生了好几个儿子都没有养活,最终得了个女儿
或许是连续失去亲生骨肉的打击,或许,是他这些年长期酗酒,不顾忌身体的缘故,宁秀秀长到三岁的时候,宁斯行就在醉后跌落山崖,尸身还是依靠乡亲们收敛起来的
幸好这世道人心淳朴,许芳娘家里还有几个兄弟时常接济,母女两个这才相依为命活了下来,许芳娘从悲痛中恢复过后,害怕自己再嫁后女儿过得不好,索性贩卖绣品养活自家,这十来年却也是一晃而过
“你爹爹常说你资质出众,若在宁家,又是个修行的好苗子,但修行太过艰苦,他宁可看你在凡间幸福平安过一生……可是,他哪里知道生为女人的苦”想到黯然处,许芳娘有些哽咽地问,“秀秀艾你可知道,女子生来就是要受苦的,年轻的时候就要约束在家里,长大了,就要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若是不幸丧夫,又没个孩子,后半生就再也没了依靠……”
宁秀秀早就听得眼圈泛红,只是强忍着眼泪而已,听到母亲这样一说,忍不住也哭出声来:“阿娘,我不要嫁人!”
“又犯傻了,世上哪有不嫁人的话”许芳娘却摇头道:“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容易,若是遇到个知冷知热又可心意的,那就嫁了吧,娘想让你修行,只不过是为了将来过得好一些”
“可是,修行不就是修仙吗?仙人也能够嫁人?”到底还是少女,宁秀秀说话的时候双颊都有些晕红
“你爹说过,修行并非修仙,嫁人的事,大约是能够的吧”许芳娘拿出一块玉佩,放在宁秀秀手上,“这是前几日想给你佩戴的时候发现的,正因为这个,娘才打算带你去长京”
宁秀秀定睛看去,只见那玉佩青莹莹,明闪闪,接触到自己手的刹那,竟然闪现出一行小字
“家族有召,各地族人需在元月元日前赶往长京,若有违背,轻则禁闭,重则逐出族外!”
“天啊”她惊呼一声,好悬没有将玉佩扔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娘也不知道,但这玉佩只有接触你的时候才有这番变化,兴许是你与它有缘,天生就该去修行呢”
母女两个谈了半夜,到后来,宁秀秀果然睡不着了,她干脆披了衣服到后门那里呆呆站着,看满天的雪片在夜幕下飘落,心里也就像这雪天似地乱纷纷理不清楚
修行到底是什么?
宁家又是怎么样的地方?
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呢?像娘一样找个人嫁了吗?万一遇人不淑又怎么办?
忽然间,屋外刮起了一阵大风!
好大的风,只见平地里旋起了三尺高的雪柱,卷得满地沙石显,树林子飒飒作响,屋顶压着茅草的石头都骨碌滚动起来,她正惊得要回屋喊娘起来,却不由自主地身躯一软,瘫倒在地
她眼前一道黑影晃过,滴溜溜转了几圈落地,却是个面孔干瘪的老者,肩头站了只乌鸦
“找到!天生百窍贯通,修行的上好资质,她进了宁家,肯定会受到重用”先开口的居然是那乌鸦
“你已经浪费了好几个这般优良的资质了,前面那些宁家的娃儿都惨死在你那法术下,若再死几个,宁家定会动疑心,主人是让你我打探消息,不是让你打草惊蛇!”老者怒斥道
“呸,宁家守卫森严,不事先趁着他们召**人的功夫,在这些娃儿身上种下禁制,我们怎么打探消息,不能立功,怎么在主人前面露脸?!”乌鸦呜哇地扇动翅膀,四周风势越发大,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整座村子却是寂静无声
宁秀秀身躯不能动,心里却惊骇无比,这些话她听了个半懂,越发惧怕起来
“别废话了,这是最后一个,快动手!已经有人跟上我们了,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若是宁家的人就糟糕了,我们身死无所谓,主人的事却绝不能暴露”老者声音急促地说,乌鸦闻言飞起来,落在宁秀秀的额头上,长长的鸟喙径直往她眉心处啄下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宁秀秀眼中看见一点赤红飞掠而来,伴随着冷清清的话语
“总算是逮着你们两个了,敢对无辜之人下手,该杀!”
近在咫尺的鸟喙带起一抹诡异的幽光,无声无息刺入血肉骨骼脑海……宁秀秀就此愧了意识,她最后的一眼,却是看到那老者头颅冲天而起,血光四溅,喷洒在洁白雪地之上
“原来,这修行之路,果然危险无比”这位在村中自幼长大的少女掠过一丝念头,彻底断了气息
然而,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渐渐清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了?”
她现在感觉自己飘浮在空中,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唯独不远处慢慢走来的一道赤红身影却是无比鲜明
那是位红衣的少女
看涅,她仿佛与自己同龄,面容艳丽到几乎刺伤眼眸,娇嫩如初生的幼芽,神情却带着经历风霜后的独有凛冽这种神态,宁秀秀只在偶尔清醒的父亲身上看到过
那少女不知怎么的拿住了那乌鸦,正在问着什么说了半响,她忽然冷笑一声,手中银光闪过,乌鸦顿时就四分五裂
宁秀秀心头大骇
老者死的时候她没有看清楚,可是见到那少女下手如此果断,如此轻描淡写,联想到对方刚刚杀了个人,这让她有说不出的难受
“你已经是鬼了,现在有什么打算?”那红衣少女忽然看着宁秀秀说道
宁秀秀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切地问:“我娘呢?”
“她没事,他们的目标是在你魂魄里种下禁制,让你对他们从此言听计从,但那法术过于霸道,直接将你头颅震碎,导致你身亡”那少女说话一板一眼,十分冷峻,和外貌的艳丽半点都不符合,“你有两个选择,一是随我修行,二是拒绝”
“拒绝了会怎么样?”宁秀秀有点忐忑地问
“不怎么样,依然是个鬼,我不清楚你这样死去的鬼最后会如何,大约,是消散在天地间吧”
说着骇人听闻的话时,她的神态依然那么平静,似乎是天经地义般
“我死了,我娘怎么办呢……”宁秀秀喃喃地说,她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小女子宁秀秀,愿随仙子修行!”
“不用叫仙子,你可称呼我单字一个燕”少女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卷古画,画中是一位颜色灿若宝珠的美人,置身花丛中,脚边卧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猫,黑猫反而比美人多几分灵动,那双眼睛简直就跟活了似地,让宁秀秀有种被盯着看的不舒服感觉
“我可以帮你修行鬼修之法,大成之后宛若生人,还可以回来照顾你母亲,作为交换,我要借用你的身份,从此以后,我便是宁秀秀,等你什么时候修炼有成了,我再把这个身份还给你”
少女说完之后,宁秀秀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转眼就被封入画中,画卷里顿时多了一名少女,侧立在那美人身边,好像是侍女一般
自然,这位前来斩杀老者和乌鸦,又将宁秀秀魂魄封入画卷的正是宁徵言
数个月前,她在青玉灵泉那里铸造了和毒剑绝影同出一脉的药剑弃形,弃形剑却被离天风所夺,更因此见疑于宁江砚宁斯宇姐弟二人,宁徵言当时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接过了秘境开启时的信物就宣称闭关
她知道自己以一介外人身份,终究不能被宁家所容,不如就这样保持疏离,等进入秘境再说
崑峿封闭一事,宁徵言通过灵泉祠神洛熹微了解得差不多,原来是云山下令,封闭了崑峿和凡间唯一的交界处,也就是当年她和宁雪烟去过的云梦泽
云梦泽,云山一梦,化入红尘
如今仙路断绝,背后隐隐有云宗影子的宁家顿时失去依仗,不得已同意各方修士进入秘境,但也提出了要求
这些修士不可对同样进入秘境的宁家子弟出手!
此后,宁家更是发出了召集令,让所有族人同时赶回瞿朝国都长京,宁徵言就在这个时候想到冒名顶替一招的,然而在她找到合适人选时,老者和乌鸦却忽然出现,将那人灭杀了去
宁徵言为此追踪千里,好不容易才在宁秀秀这里逮住了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可惜收获不大,只知道老者的师门是中洲无数个修行小门派之一,功法却属于邪门外道一类,不是名门正宗,门派的祖师曾经传下令牌,让传人奉令牌主人为主
他在三个月前就见到了令牌主人,那乌鸦更是被那令牌主人派遣前来
可惜,一个死太快,另一个嘴太硬,她又不会搜魂的魔功,索性统统杀光了账
这两个,死不足惜
“要是那令牌主人报复你怎么办?”盘在她手腕的小蛇开口了,一句话就说出最大隐患
“当以九天玄火焚之,还世间清净”
宁徵言收好了画卷,从储物镯里找出纸笔写下留言,声称自己是宁家来人,提前将宁秀秀带**中,并在旁边附上金银玉石以及珍贵的药草等物,放在宁秀秀的枕头边
自此,她悄然改换了面容,前往瞿朝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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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长京,暗流汹涌
长京,始建立于千年前当时瞿朝在众多妖魔环伺之间艰难立国,聚集一方的都是些名动天下的人物,或是各修行门派的真传弟子,或是凡俗间有天大机缘的豪杰,他们花费了将尽百年的时间,凝结无数人的心血,终于造就了这座号称万世基业的都城,背山临海,地势险峻,外有十二郭拱卫,内有碉塔堡垒防御,层层守备森严,处处暗藏杀机就是这样的一座城池,好几次就要被妖魔攻打成焦土废墟,最终却在那场尸山血海的大战中留存了下来
昔日的英雄豪杰,泼天的名气和功勋,惊世骇俗的筑城法门都渐渐湮灭,时光流逝中,唯有这处都城经历一次次的翻新修建,至今屹立在中洲之东
在如今的人看来,这座城池丝毫不见往日烽火气息,完全和别的王朝都城一般,沾染了几许繁华,几许人间烟火
这一天清晨,随着驿道上商队逐渐驶来的马蹄声,古老的长京沐浴在冬季淡漠的天光中,渐渐展露出不可思议的景象
足足有二十四丈高,十二丈厚的城墙好似一片忽然飘来的青黛色雾气,朝两旁绵延山脉无边无际地延伸过去,隔绝了天地,看不到尽头
城墙上面的塔楼闪动着干干净净的光泽,日头一照,更显得纯净而又明亮,就连巡逻卫兵身上的盔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头顶那鲜亮的冠缨飘动,好似一簇簇火焰在风中燃烧底下共计有十六道的恢宏城门大开,络绎不绝的车队长驱直入,提着涤的小贩背着行囊的行人以及其他熙熙攘攘的人群都从旁边蜂拥进去,在城门两边卫兵的大声吆喝和驱赶下,本该繁乱的场景却显得极为井然有序
明朗干净鲜亮,这一切都是那么协调,当中甚至透出隐隐的空灵
仰望着那雄浑而空灵的都城,那一抹洁净得让人心碎的黛色,宁徵言坐在远道而来的商队马车上,不自觉地紧紧绞住双手
临走的时候,老者乌鸦乃至宁秀秀那头颅破碎的尸身已经被一把火焚烧了,大雪覆盖之下,再无痕迹
在此之前,她安排韩加令潜入长京,换了个身份定居下来,而洛熹微依然带着阿乐到处给宁家捣乱,阿乐的剑法似乎引起了宁家某些人注意,两个正狼狈不堪地躲避着追捕,不过他们那边的消息依然是源源不断传来,似乎还没什么危险
假扮宁秀秀是临时起意,不过,既有多方布局,又有自己货真价实的身份打底,应该是万无一失
但,她还是很紧张,很忐忑,很……不安
宁家,自己出身的这个家族,父母早逝后便将两个孩子放逐到别院的家族,不断向云山送入族女,让她们后来都躺在古仙陵墓中的家族,隐身瞿朝背后,几乎可算是一手遮天,如今却被搅得风雨不宁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子?
宁徵言从未见识过家族的全貌,年幼时那一点点记忆全部都在父亲和母亲身边,能够遇到的都是些小孩子,打打闹闹的,也没什么可说
后来,她和宁雪烟迁移到了别处,自然就更不能接触家族的事了
紊乱的心绪不断被静静运行的内元平定下来,宁徵言很慢很慢地吐出一口气,遇到冰冷空气凝结成白雾的气息不绝于缕,在车厢里飘然盘旋,继而被窗外的寒风呼地吹散
“近乡情怯么?想不到,我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天”她自嘲地笑笑,惹得小蛇从袖子里探出头来问:“什么近乡情怯?既然回来了,你还在怕什么,那小丫头不都被你收服了吗?喂,你可要收拾好了,别被人看出真人境界的修为来,到时候被打出宁家,你不嫌丢人,小爷还嫌呢!”
难得的伤感气氛被破坏个一干二净,宁徵言一指头将它捅了回去,咬牙切齿地道:“你还是先把自己藏妥当再说,宁家的人可是见过铸溅身边带了条蛇的,要是露了马脚,我第一个拿你下汤锅!”
“什么叫蛇?!是虬虬!”小蛇那个火大艾一口啃在她指头上,死都不松开,“居然还惦记着拿神龙之属下汤锅,实在是太过分了!”
宁徵言扯了扯嘴角,指头上忽然冒出一簇幽幽火光,慌得小蛇赶紧躲开老远,嘴里嘀咕着:“龙肝凤髓艾有什么吃不得的真人境界要想隐藏修为倒是简单,不过,要模仿百窍贯通的凡人体质就有点困难了,咦,我为什么要模仿,就拿如今的体质去宁家,那也是差不了多少”
两仪心法里别的没有,隐蔽气息改变身形容貌的法门倒是很多,想当年那玉明祁要在妖魔的地头混日子,这点手段应该是必不可少,而昔日那小世界一切法门皆出自星旋空,换而言之,楚无忧的幻术大应该也是从这心法传承而来,只是不得名称罢了她这段时间尽在钻研这个,好不容易找到一段简简单单的口诀,名唤幻息移形诀
但凡天地万物生灵,只要是血肉铸成的身躯,灵智开启的魂魄,有窍茓接天地之气而运转,身心由此鼓荡而生出律动,能够被外界所感知,则称作气息
幻息移形的意思,正是要变幻自身的气息,从而得到改移形貌的效果
楚无忧所传幻术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所用范畴局限在面孔上,身形却是改不了,宁徵言早先用过几次,都没有想到掩饰修为上面去,这回她要冒名顶替进入宁家,那就必须藏好了自家境界
这幻息移形诀的奇妙之处,正是在于能够将修士气息变得和凡人一般,任谁也看不出是修炼过的人
只是她现在还练不到家,虽然能够掩住真人修为,却始终要泄露出一丝丝元气运作
“看来,这是你神魂弱小的缘故了”小蛇总结道,“人家真人境界的,练这个法诀肯定不会像你这样,顾头不顾尾的,留点把柄给人拿”
眼看着商队进了城,宁徵言低声说:“既然遮掩不了,那就顺势而为洛熹微,他现在应该在城里吧?”最后一句,却是她在自言自语了
进城的不止是她半途搭乘的这支商队时近年关,各地官员入京禀告的,商行里分行掌柜要回来结账的,大多铺排成了长龙似地车队,风风光光地依次驶入擦肩而过时,宁徵言分明感到了那些车队中有着修为高深的修士,只可惜他们还未达成真人境界,逃不过她的感知
同时,城门旁侧有人窃窃私语
“几百年来,宁家头一次承认了有秘境出现,广邀同道前往探索,这瞿朝长京可就热闹了”
“你也别光看热闹,现在不知道多少魑魅魍魉都想混进来,可得警醒着点”
如今的宁徵言早已不是刚落下云山时的小孩子了,她虽然没听到那两个人的交谈,却也转眼就猜到了事实的真相,心念转动间,立刻就有了计策
洛熹微现在还真的就在长京内
宁家公然开启秘境,这是多大的事,他一心想要祸害了宁家为自家报仇的,怎么可以不在长京?
“阿乐,上次你用那剑法招呼他们时,那几个老家伙的脸色可真精彩,喋喋不休地追问这剑法从哪儿来”被追杀了十多天,他只得偷偷摸摸藏在一处偏远桥面下的小庙里,借助微薄的香火来恢复修为,然而还是改不了幸灾乐祸的本性,“回头咱们再去,让他们看着干着急,哈哈哈!”
比起无形无质的洛熹微,阿乐就辛苦多了,他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侧身挤在那破庙里,身上挂着破烂衣衫,看起来简直像是小乞丐似的,哪里有身为神明侍者的威风
不过,他心里却也不觉得苦,能够仗剑御风,跟随神灵与修士争斗,那是凡人时做梦都想不到的奇缘
听到这番话,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下一刻,他和洛熹微一同听到脑海中有声音传开
“是那家伙艾不知道又有什么麻烦了”
洛熹微不耐烦地嘟囔着,他所修神道的根基在青玉灵泉山下的泉神祠内,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掌握了神祠内的神牌,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直接对他和他的侍者说话这位祠神对此颇有微词,总觉得自己被当作猪头肉一样卖出去了,好在那铸溅平常不管事,任由他东游西荡,总算让他有点安慰
然而,听着听着,他脸色变得眉飞色舞,就差跳起来了,兴致勃勃地叫道:“阿乐,你前些日子不是认识了些修士么,他们也对宁家不满,正好,赶紧的将他们都找过来!”
“要他们跟我们一起去找宁家的麻烦么?这个,恐怕不太好吧,那位前辈只是让我们去惊扰一下宁家……”阿乐小心翼翼地问,他总算是多长两个心眼,猜到了自家尊神想做什么
“让你去就去,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洛熹微满脑子都是搞鬼的念头,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宁家一地废墟,所有人欲哭无泪的场景了
要说神明侍者做事就是有效率呢,阿乐只用了几个小法术就将那些修士纠集起来,这些修士和洛熹微也是物以类聚,既有天下老子第一的脾气,又是个吃不得亏的性情,顿时就大声叫好,按照洛熹微提供的地址去找宁家麻烦了
转眼间,长京城内风云暗涌,不少人悄然赶去了城南的一处老宅子
就在这段时间内,宁徵言结算了银钱后离开商队,又在车马站雇了辆马车,乘着车慢悠悠地朝着城南过去
隐在云层倾泻的日光里,天空不时有流光掠过,同时传来连续不断的轻微破空声,随着这些凡人难以得知的异象,她总算是赶到了那座藏在两旁园林间寂寂无名的老宅子这宅子看上去不大,普普通通的青瓦白墙黑漆门,门前一块匾额都没有,偏偏挨着两座修得精雅绝伦的名园,越发不起眼
“这要是打起来,伤了宅子无妨,若是伤了那园林倒是有些可惜不过,洛熹微好歹也是神明了,应该不会作出这种事吧?”宁徵言远在大旻国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两座园林了,唯独没有想到宁家会在这里安了一处宅子她掀开帘子,正打量着那园子墙头微微露出的风光时,忽然就听到周围万籁俱静
街道上的喧闹声一概消失,就连那园林里的潺潺流水,沥沥莺声也不见了,只听得天顶一道炸雷般的喝叫,震得那车夫连同马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兀那宁家的老贼,赶紧出来,你家祖宗找你算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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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谢谢“惫懒的某鱼”打赏~
嗯,如果要说我没看到推书帖子的话,那就真的是太虚伪了,总之,非常感谢喜欢这本书的人,无论如何,我会尽量写好这个故事,消大家能够看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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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南离十方
轰然爆炸的声浪中,马车整个被掀翻,宁徵言刚想让意识沉入定境,伪装成自己昏迷过去的样子,忽然想到,自己哪怕是陷入了入定境界,体外亦自有气息运转,能够自发抵御外界的攻击
如此一来,必然被宁家的人发觉,对自己的计划不利
“云泓,赶紧击晕我!”她一咬牙,对小蛇飞快地说道然而在看到那两只陡然明亮得像是小灯笼的眼睛后,宁徵言立刻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她说话,看起来细细小小的蛇尾挟带千钧之力“碰”地砸在她后颈上,如果不是修士之躯,这一击就连山林中力气最大最凶残的熊瞎子都能砸成肉酱!跃到半空的小蛇咧开嘴,不断嘀咕着:“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不关小爷的事艾诶,你要小爷打晕你,这要是不下手,小爷真觉得对不起自己啊”
头颅剧痛,就连五脏六腑都被震荡出无数细小的伤口,宁徵言气急攻心,狠狠喷出一口鲜血
这条该死的长虫,她早晚要拿来抽筋扒皮涮火锅!
就在晕过去的前一刻,宁徵言还没忘记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宁家玉佩一把扯出来,落到了胸口衣襟前,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充满了愤怒地彻底昏迷过去
紫府中,宁徵言的一点元神黯淡凝滞,静静飘浮在被莲石锁住的虚空天地之中
元神本与三魂七魄不同,乃是先天至性所显,经过修炼之后又与魂魄相合,能够时时刻刻感应天地,掌控身心,生发智慧,运转神识,更是明澈圆融灵动到了极点,却在这次身躯受到重击后差点就陷入沉寂一时间,宁徵言整个身体都散发出淡淡的死寂,比任何伪装都更像是重伤垂死的凡人
早先的幻息移形诀隔绝了她体内绝大部分的元气波动,在元神比往日更迟缓的主持下,这一法诀还勉强维持着效用
不得不说,小蛇对这一击的力道掌控得非常好,堪堪卡住了分寸
约莫两三刻后,宁徵言身体受到药物滋养,却尽数被那虚空收纳进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被这样一打扰,她总算是睁开眼睛
宁徵言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坐在床边的两名陌生妇人见状,关心地询问起来因她们也是修士,宁徵言将宁秀秀的身世又说了一遍,只将自己来长京的过程改了下,声称自己被人伏杀,多亏一位和宁家有旧的前辈相救
“那位前辈本打算带我上长京来,半途却临时有事,找了商队让我自行前来,她还说,此后会来宁家拜访”
看到两人脸上的震惊神色,宁徵言心知火候差不多了,眼睛一闭又假装昏迷,却是用神识笼罩在房内
那两名妇人修为十分浅爆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大娘,我们不过是主家安排在长京,接应族中子弟的远亲外族,这种大事,一定要禀告上去才好啊”
“我亦知道,但这小姑娘来历不明,若是出个什么疵漏……”
“唉,总归是宁家的血脉,那玉佩便可以作为证据,若是当真出事,却也怪不到我们姐妹二人的头上但要这样放着,万一死了,我们可就难逃重责”
她这样一说,被称作大娘的妇人心烦意乱地作出决定:“要不是那洛家的混蛋来捣乱,哪里会有这等事呢?现在问也不好问,查也不好查,一个病人躺在这里,就连最贵的灵药都起不了作用,也只能让主家接手了”
以神识听到这番对话,宁徵言有点意外,她本来想趁乱进府,以便探明宁家虚实,布置今后的行动,不料这里仅仅是个旁支的据点,自己昏迷期间那虚空又自发地吸收药力,反而让她得以提前进入宁家的真正所在
虽然结果出乎意料的好,但她还是太低估这个家族了,这一点非常不妙
宁徵言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现在她唯一的依仗就是幻息移形诀,当年玉明祁曾经凭借此法躲过了无数妖魔的耳目,她只要好好把握住宁秀秀这个身份,一旦进入宁家,那就用不着再施展什么手段
许是忧心宁秀秀伤势不见好转,落下个折损族人的罪名,那两名妇人手脚很快,当天就安排好了车队护送,不提那些个个都是好手的护卫,单说车厢内铺了足足三尺厚的鹅绒毯子,具有清心安神功效的熏香,以及那各式各样的器具,就已经奢侈到让人舒舒服服在里面住上半年
宁徵言却一点都不觉得舒服
这半天的功夫,她就想好了如何解释自己伤势始终不见改善,为了这个解释,她不得不将服用的灵药全数转到那虚空化成的天地中,任由那片小天地越来越充满了生机灵气
为了让伤势不至于恶化得太严重,她还要悄悄运转功法,以元气维持住身躯的重伤状态
幸好,宁徵言早已经历过许多次生死,磨砺出无与伦比的耐心,否则决计不可能完成这样水磨工夫又不见成效的苦活
车队很快就到了宁家
她老老实实地收敛了神识,停止了功法,闭着眼睛被仆妇背到一座充满了刺鼻药味儿的院落父窣窣一阵响动后,宁徵言感觉到自己被放在软榻上
“这就是那个小丫头?就连五行七味固元丹都对她的伤势不起作用?而且,她的父亲还是那个早就离开家族,不知所终的宁斯行?奚家那两个婆娘简直不知所谓,这丫头明明是修士,居然还当做凡人,也罢,正好她赶上了”
一个铜钟般洪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一把细小的药丸强行塞到她口中,紧跟着就是气味刺鼻的烈酒灌进来
听到五行七味固元丹这个名字,宁徵言心情很不好,这丹药名字吓人,实际上没什么灵效,和从前戚心炼制给自己辟谷的丹药,以及灼华所制的生生丹桃花散差不多,或许,对凡俗之人来说算是很不错,但对修士还真没什么效力
只不过是用雄黄白龙骨安息香柏子仁菟丝子五味子肉苁蓉对应日月和五行精华炼制而成
而且,雄黄……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真人境界,对丹药材质已经没什么偏见,但想到自己吃下的药里面有雄黄,还是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她当初选择伪装成铸溅而不是炼丹师的缘由吧
随后,宁徵言满口都是苦涩到极点的烈酒,好悬没呛得吐出来,然而那些药丸子转眼就和着酒融成暖融融滑嫩嫩的药液,宛若一团火焰顺流燃烧而下,令她元神陡然振奋,那虚空天地散发出巨大的吸力,几近贪婪地将药力融入进去
得到这样的滋养,原本还受伤势拖累的元神明亮了许多,宁徵言只觉得对幻息移形诀的控制又强了几分,其中变化无不了然于心
不过,她还是很谨慎地控制着原本的运转,任由那一丝丝元气波动泄露
“不会吧,这可是飞丹紫笔华流精!”随着一声惊呼,那声音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叫道,“老夫就不信了,这小丫头能够吃多少灵药,给我继续灌!”
宁徵言暗地里一惊
固元丹也就罢了,这飞丹紫笔华流精在修士里也是上好的丹药,若是按照洛家的分法,应该是排在天地玄黄中的玄字级,并非那些不入流的药物可比
此药出自七十四方灵丸,取空青石兑黛青丘霜等二十四药对应人身二十四神,又取每年九月十二月和冬至日的日月星精华作北结阴菁流华结炁凝精素华丹和神华阴菁流珠,以对应三元之数,据说服食此药可身生七十四色流光,三魂七魄凝实成形
“唔,刚才那丹药的药性不足,这次换正品,再把那没来得及炼制的玉胎琼液膏一起加上!”一声令下,她再度尝到了火焰燃烧的滋味,这次来的几乎是整整一座火山的岩浆虚空天地吸取药性的短短时间内,宁徵言差点以为自己要被蒸发了
好么,原来之前那个是废品,她就说怎么宁家会如此慷慨
如果不是药力无效引起了对方的好胜心,这炼制好的成药恐怕就和她无缘了
紫府内的虚空天地不断汲取药力,渐渐的,清渺渺的虚空忽然闪现一道道斑斓的流光,恍惚有云霞之势,厚重的大地上浮出五彩缤纷的脉络,隐约显出矿脉的雏形
悬在中央的元神不断接受天地二气反哺而来的滋养,越来越明湛坚实,宁徵言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物在心纤毫毕现,哪怕她如今死死闭住眼,收敛了神识,身边的一切亦如水中倒影般浮现在心头,声色清晰无比
“感觉”到房间里的五个人满脸诧异,像是看到了怪物的神情后,她后心一凛,决定停止这大占便宜的行为
元神顿时将药力发散到身躯,血肉骨骼经脉瞬间愈合一新
“小女子宁秀秀,多谢仙师救命之恩!”模仿那少女语气道谢的同时,宁徵言起身下榻,对房间里的人拜了三拜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双手捧着药盘的女子,盘中药丸散逸出绚丽夺目的光华,却掩不住她满脸的惊讶好奇
女子旁边是一名头发胡子都是半黑半百,看上去颇为奇特的老者,说是老者,其实他的面孔上并没有皱纹,反而红光满面得像是年轻人一样,然而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看到了岁月的积淀和沧桑
“一整份的七十四方灵丸啊”她还没来得及看其他人,老者就已经作势要冲了上来,却被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抱赚看这些人的动作如此熟练,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丫头,快点说清楚,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点小伤,怎么就费了老夫一整份七十四方灵丸!”
宁徵言飞快抬手,在指间召出一点晶亮的火焰,这点火光宛若最纯净无暇的钻石一般,通体透着变幻莫测的彩光,剔透得没有一丝杂质,简直可以毫无阻碍地看到对面景象
“秀秀曾受一位前辈传法,得此火焰,名曰飞星刚才,却是这火焰在吸纳药性,为何如此,秀秀却是全然不知”
老者女子房间中其他三人的脸色一起变了,那火光溢出来的显然是飞丹紫笔华流精的七十四色流光
一阵乱哄哄的喧闹过后,宁徵言被带到了宁家如今的家主面前,再一次复述自己离家前往长京的奇遇
“……那位前辈称我适合她修行门中功法,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正式传法,只给了我这飞星火便离开了”
那飞星火却是她临时取来虚空天地中那点尚未融合完毕的药力,又用九天玄火炼化得来,在元神中炼出这一火焰只是转瞬,因内里有丝丝星斗精华特性,便取名为飞星
“你可知那位前辈来历?”大堂之上,有人质疑
宁徵言早有准备,微微躬身道:“姓名不知,前辈只说了门派名字”
“是何门派?”
明耀的火光闪动间,她平静答道:“南离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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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年节
大堂中的人尽皆变了脸色,有的人是惊喜,有的人是不悦,另外一些人的脸色就要精彩多了,各种情绪都混杂在一起,糅合出某种患得患失的涅
“好了好了,别吓烩孩子,有了传承是好事艾秀秀,过来你大祖母这里,快和祖母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坐在堂前右边椅子上,年纪最多不过三十多岁的美妇人微笑着朝她招手
她正是宁家如今的族长夫人曹莹,旁边的族长宁源易咳了一声,威严地喝止众人:“老一辈的事别牵扯到小辈头上,斯行是我侄子,哪怕他当年离家出走,只要族谱上没有除名,他就还是我侄子,秀秀就是我侄女儿,也是你们的晚辈,一个个的对着晚辈凶神恶煞,还有脸皮吗?”
宁徵言有点苦恼地抿了抿唇,她忽然发现,自己冒充宁秀秀不是个好主意
从名字来看,宁斯行和宁斯宇是一个辈分的,都是自己的同辈那么,堂上那自称大祖母的女人其实和自己母亲是一个辈分,这样算下来,秀秀岂不是应该称自己……
真是失策啊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人想到她的真实身份了宁徵言低下头,幻化出来的面孔浮现出一丝极浅的,如同冬日薄雾般带点微寒的笑意
真正的宁家自有修行功法代代相传,被判定为有资质的族人很小就开始修炼宁秀秀身世特殊,虽然资质上佳,至今还是普通人一个,但她要是进入宁家,必然会被长辈们赐下功法,予以修行
现在宁徵言要冒名顶替,却不可能放弃两仪心法,因而让这个身份拥有功法传承是最好的安排,自己的真实功法不能泄露,那么唯一可以拿出来作挡箭牌的就是有完整功法和传承的驭火道
南离十方,驭火道
当初楚无忧说过,自己并没有什么门派,宁徵言后来却在幻境中发现他曾建立过南离十方一教,经历几番动乱,此教却被荒鹤殿吞并为其中一坛
她如今正是要借用宁秀秀的身份,以驭火道传人的名目进入宁家,重立南离十方宗派之名!
这本来是掩饰身份的权宜之计,现在看来,家族里似乎有人对此很不满
将宁秀秀这些年的际遇都问了个清楚,曹莹连带堂下两旁站着的六个嫡亲的儿媳侄儿媳,以及旁支族人里十来个媳妇纷纷为宁斯行的早逝哭了一回,又为许芳娘辛苦拉扯女儿长大叹息一回,末了,她侧身对宁源易说:“既然秀秀已经回来了,斯行那孩子也该迁回来才对,何况他不在的这些年,芳娘吃了不少苦头,理应由我宁家照顾她日后起居”
这事,很快就定下来了
曹莹心头惦记着宁秀秀头一次回到家族里,便让她和亲戚们见礼,认个面熟宁家是个大族,单是宁源易这一辈就有十来支,到孙儿辈为止,嫡亲血脉约莫七八十人,若论上最近的亲戚那就是两三百人数这段时间就快要过年了,回到本家的族人不少,一一拜见之后,饶是宁徵言身为还虚真人都有些晕头转向
记下这些人的名字身份,与他们来往了几天后,她逐渐对宁家的事有了大概的了解
当年宁斯行失手错杀兄弟,仓惶离家,却让他父母都以为两个孩子均不在人世,悲痛之下,两人心力交瘁而死,到如今这件事已是无人提及,这一旁系的财产都充公到族中,并不是交到族长一系的手上,而是由修品摄生内丹外丹四部长老共同掌管
和洛家等修行家族不同,宁家祖训:族长一旦修成真人境界,即刻辞去族中职务,不可一丝一毫拖延
族长,不过是掌管家族子弟生死嫁娶经商做官等杂务的一个虚名
真正掌握了一族财产,来往于众散修门派之间的,却是被各位修成真人境界的长老们所辖宁家四部宁徵言因自身踏入修行之门,才能够得知其中奥秘
“……你被送过来的时候,正好我爹爹在外丹部,不然,也没有人敢动用那七十四灵丸的丹药,所以说艾秀秀你的运气真好,有前辈高人送飞星火,还能够服食灵药,说起来,真像是传奇故事里的情节呢”面前二十开外涅的女子完全不顾及身上飘逸的长裙,背着手,倒退着一步步走下去,柔美的眼眸中不时闪出顽皮的光彩
跟着她前行的宁徵言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女子只能算是宁家的远亲,名唤边鸾,她父亲是外丹部长老,两人彼此以族姐妹相称,现在边鸾正是要带她到外丹部的医馆去,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是否还有不妥
“真是的,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小姑娘就该多笑笑嘛”边鸾突然退下来,伸出两只手就要捏她的脸,宁徵言哪里会让她碰到,非翅松地避开边鸾自己收力不赚差点就要扑倒在雪地上
不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嬉笑声他们看到两人打闹,在那边拍着手大笑,却被羞恼的边鸾直接从地上捏了个雪球砸过去
这几天的雪越来越大了
如同是在迎接新年的到来,这些洁白的寒冷的坚实而又脆弱的雪片在半空中凝成一朵朵精巧到不可思议的花,轻盈飘落地面宁家这座占地数百里的老宅子里,那些花草树木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面目了,除却被人打扫过的,大多裹上了光华闪烁的银装,好似冰雕一般,在浅淡的天光下越发通体剔透,美不胜收
琉璃瓦铺成的屋顶上下都被扫得干干净净,檐下挂了红彤彤的风灯,平添几分喜庆,沉香木镂空镶嵌水晶的窗户半新不旧的,贴了花倒还显得崭亮些,墙壁走廊无处不是纤尘不染,到处都有仆妇小厮们辛劳的身影
难得回老家一趟的小孩子们在空地上撒欢儿,雪仗打累了,他们便眼巴巴地盯着那假山池塘上的冰面,想要上去玩,然后就被负责看守的老妈子们哄走,要知道,那冰下面依然是水,若是落几个下去,可是一件大麻烦
就在边鸾童心大作,和小孩子们混战成一团的时候,就在这过年过节的热闹气氛中,宁徵言有些萧瑟地负手立在走廊边上,静静观看这喧闹又嘈杂的一幕
她算过自己的年岁,从十岁那年离家,到冥识山风云急变的一年,南疆三年双手染血,离开通天长路时十五及笄,后来,沧浪城里七年光阴,青玉灵泉六年谋划,如今的自己,理应是而立之年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
然而修行之人,容颜不变,她以少女之姿回到了宁家,看着自己认识的人全都变了个样子
若是父母都还在,他们又会是什么样?鬓边多了白发,脸上多了皱纹,渐渐的衰老下去,渐渐的,渐渐的远离
年月,何其无情
更加无情的,却是修行这条道路,它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周围一切流逝,唯独自己仿佛从未改变
可还记得年幼时满天的星光
记得院子里的大树,树下蚂蚁忙忙碌碌,夏天毒辣的日头从树荫透过来,碎了一地的光斑
最亲近不过的家人,倾盖如故的知交
剥去了凡俗的尘埃,褪下修行路上的云霞缭绕,回顾本心,究竟是什么支持着自己走下来
“我,不过是为了找寻一个答案……”宁徵言低声对自己说,“也许,这个答案其实和云山无关”
前世里某些黑暗残酷的记忆飘来,她心绪微微泛起涟漪
“若是那答案让你绝望,你会怎么办?”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疑问投入心中,宁徵言反手握住了腰上佩戴的乌金环佩,悄然以神识探入,与被困在里面的一缕残识对话
“无非事实,何来绝望?无论是修行路上,还是凡人生涯,要面对的东西很多,你,永远不会懂得要怎么坚持下去,只知道跟随失败一同沉沦”
以从来没有过的沉静和精准,她提出环绕在虚空之外的九天玄火,将之封在乌金藤法器内
“不可能!九天玄火无物不可摧毁,你只是还虚境界,怎么会有这样控火的神通!”那残识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惊骇之意
紫府虚空天地之中,元神周围弥漫了一丝丝的氤氲,宁徵言指间拈了一点浅紫如雾的火焰,按在乌金环佩上,恰恰将这件法器材质上的所有空隙封赚以阵法形成完美无缺的禁制
“有什么不可能?两仪心法本来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这些妖魔而创,我找到一个以火焰为阵法的禁制,很稀奇么?”她怀着几分恶劣的看戏心态,对那残识传音,“不过,或许,你说的是我这手法术?如果是的话,那我真抱歉,没什么好解释的,可能呢,仅仅是个可能,我刚才一不小心顿悟了”
九天玄火沿着那阵法轨迹化作一丝丝浅紫痕迹,最终织成张细密的罗网,覆盖在魔主戡分神与法器之间,半点灼热气息都不外泄地将两者死死锁住
“你曾在我炼制虚空时传来五行元气,这一点,我应该感谢你,可是呢,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那残识保持了沉默
“妖魔从来不会好心,而你竟然能够调动外界元气,这就怪不得我要想办法禁制你了,之前是做不到,现在既然可以做到了,你又出言挑衅,接下来的事,就真的怪不得我了”宁徵言长长出了口气
“十年之诺,尚有四年”他突然这样说
“我知晓”
此后,魔主戡分神再也无法和外界相连,彻底失去了玩弄阴谋的可能
元神刹那空明,令她从记忆中悟出那套禁制手法,不过一瞬
以九天玄火封禁乌金环佩,也是一瞬
“艾还好没耽搁太多时间,那群小鬼头实在是气人!秀秀,我们快点走吧”边鸾满头雪粒地跑了回来,拉着宁徵言的手就往医馆跑
数天后,许芳娘被接回了宁家
她没有见到自己魂系梦萦的女儿,宁秀秀那时已经闭关了
***
谢谢“深度潜水鸟”和“惫懒的某鱼”的打赏
腊月二十三的小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立春时节,新年快乐!
125、异火种魂,谋篇布局
依照修行家族的惯例,宁家坐落在瞿朝长京附近的城池之外,藏匿深山大泽之中,但见远山起伏,云雾缭绕,青砖白瓦错落林间,较洛家又多了几分清寂幽雅,宏伟气势更远远超出了大旻国一应修行家族上有数以万计的房舍院落连缀成片,供族中子弟居赚山下则有数不清的村落和小镇,农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有工匠百艺官衙商行,宛然国中之国
就在东边群山的众多院落,其中最偏远最安静因而从来就没有人入住过的一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主人2m
每天夜里,院中弥漫着淡淡的银光,闪闪烁烁,仿佛和天上繁星遥相呼应但在修士眼中,这看似柔和静谧的光辉却蕴含着磅礴的灼热气息,一旦触及,哪怕是最为强横的玄铁都会灰飞烟灭
“那南离十方驭火道的《焚天心法》真的那么霸道?宁秀秀她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吧,竟然能够驾驭这样的异火”
这一晚,离那小院不远处的院落中,两名涅颇为相似的少年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银光
边鸾翘起了嘴角,她特意带了这两个人偷偷来看秀秀闭关的异象,正是为了炫耀,当下说:“那自然,秀秀可是连长老们都赞不绝口的天才,有奇遇也是很正常的,邹阳邹源,你们那一支的江砚姑姑他们,不也是在二十一岁那年得到了仙人传承么?”
“就这点小事,你非要逼迫我们大过年的前来偷看族中姐妹闭关,难道就不怕被长老处罚?”邹阳邹源同时苦笑
宁江砚和宁斯宇是整个宁家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为此,他们那一支的族人很是趾高气昂,瞧不起其他房的人,这已经影响到了更小的一辈,邹家兄弟和边鸾以前就常常为此发生口角纷争数天前,这俩兄弟兴冲冲地回老家拜年,生受了边鸾一顿嘲讽,结果被激将来偷看这小族妹的闭关异象
“我怕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让爹爹求情,倒是你们哦,族长可是明确说了的,不许任何人干扰秀秀的闭关修行,连远远看一眼都不可以,你们家里又没有人做长老,就算被人发现,也是你们自己受苦,嘻嘻,有本事便去告状啊”边鸾眉开眼笑的说,但在下一秒,她飞快扭头看着那片猛然跃动的银光,紧张地自语,“不会那么邪门,看一眼就出事吧?”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边鸾邹阳邹源,你们触犯族规,明日卯时前去修品部领罚”
半空中忽然传来冷淡严肃的话语,三人好似晴天霹雳打下来,呆愣愣望着那足踏虚空的深蓝长袍男子,皱巴巴的脸可以拧得出苦瓜汁来
“殳潇师叔……”边鸾垮着肩膀,非常不甘心地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
“求情无用,你三人速速离去,此地如今由我镇守,等闲不可擅入”那殳潇看似年轻,实际上乃是四部中的长老,他相貌极是雅致,眉宇却带了点点凌厉,向来雷厉风行,对人不留情面,有这样深重的积威在前,三人不敢多废话,立刻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了那院落一眼,他一掠衣袍,就地盘坐下去,以守护那院中闭关的少女不被打扰
长老们研究过那驭火道的心法,认为宁秀秀的修行法门过于霸道,容易引来外劫,不但不能轻易打扰,更需要时时守护,以免发生意外因此,外丹部专门安排了他这个长老前来为族中子弟护法
外丹部之所以如此费心费力,无非是为了飞星火,这异火一旦大成,对炼制丹药可是很有好处
然而,在那院落中的人并没有如族中想象的那样闭关苦修
自从顿悟之后,宁徵言已然整理好了自家的功法和法器,同时改变了下一步的布置
她现在的境界依然汪在指玄这一阶,虽然是还虚真人,元神修为已经不输于大部分的元神真人,更有神识可笼罩方圆五百里,异火炼器之术炉火纯青,同时对运用禁制等手法有所感悟
紫府虚空天地正在成形中,一旦炼制完毕,便是一方小世界
诸世万劫令炼制成的未成之剑更有无穷潜力,虽然被剥离小世界,本质却更为纯粹,凌厉,潜力无穷
千年桃妖的诸多乙木法术以九天玄火为根基的驭火道,以及宁家秘传的九霄轮回剑法,让宁徵言隐隐约约有所感悟,以这三道法门分别对应五行中的木火金,似乎可以更进一步
术法道,本是一体
三魂合而为元神,元神合七魄而衍生神识,她以元神静静感悟自身的存在,体会那繁多法术里透出的一缕缕大道意味,又以神识笼罩外界天地,感应那万千奔流而过的各色元气,依稀的,触碰到了天人合一的边际
心中偶尔有喜怒哀乐爱恨贪嗔翻滚如潮汐,纤尘飘洒,不染元神
“原来,这就是道心,这就是修行境界”宁徵言徐徐睁眼,眸中紫光一闪,顿时视线所及处的墙壁摆设皆灰飞烟灭
九天玄火,至此彻底收归她所用
她从纳物镯内拿出那画卷,轻轻一拍,顿时那画上少女宛若一缕青烟飘落在地,满脸都是惊慌神色,向她投以祈求的目光
“宁秀秀,你今日将成为南离十方外门弟子,以鬼修之身修行驭火道,现在听我口诀行事”宁徵言早已恢复了真面目,将洛熹微修行的功法一字不漏口述出来
这功法如今又加上了神道修炼的法门,一改再改,她索性定了名头,称作《坐忘服霄行气法》
鬼修无躯体,只有在三魂七魄这方面下功夫,最普遍,最常见的便是凝气之法
蓝朵当年无意中凝阴气炼元神而成鬼身,楚无忧因见她阴气强盛,恐对宁徵言不利,改其凝阴气法为行五行元气,取中正调和之意,这才让蓝朵真正掌握许多法术神通,容貌返还为少女后来宁徵言将此法传给洛熹微,洛熹微早先修神道,乃是借神像之体修炼,摄空中日月星三光之气成形,只是缺少化出人身,转虚为实的手段,得到行气法作为补充,有百多年修为打底,很快就炼出了与生人无异的形体
蓝朵生前是南疆大巫医,洛熹微更是修行家族出身,唯独宁秀秀一介凡人,故而宁徵言传法时给法诀加上坐忘二字,以期她能够领悟鬼修玄妙之处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这句话出自她前世,如今被宁徵言给信手拈来,用作鬼物修行的起始口诀,倒是非常合适
宁秀秀双目紧闭,原本淡薄透明的魂魄却渐渐凝实起来,见她行功没有偏差,宁徵言又翻掌托举一缕纯白火焰,道:“此乃寒火,种在魂魄之中,可借助《焚天心法》驱使,不过你刚刚开始修炼,不宜妄动,应借此火辅佐修行”
说完,她便一掌将寒火拍到少女魂魄眉心处
宁秀秀只觉得额头上好似一块冰砸进来,又冷又痛,意识都快要模糊了
晕过去了,会死吗?
阿娘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死,一定要重新修行成人,回去接阿娘才行……
“不错,你能够坚持清醒,对今后掌控此火大有好处焚天心法你应该记住了,我这里还有好几种异火,足够你慢慢修行,提升境界”直到寒火顺利融入宁秀秀魂魄当中,宁徵言才略微放下心来,她拥有九天玄火,随时可以分化异火提供给宁秀秀修行,既是这少女的机缘,也是控制她的一种手段
如果没有意外,那飞星火将来也会传给宁秀秀
毕竟,她只是暂时借用这个身份,一旦办成了大事,让宁秀秀顶替这段时间的自己,正好因果相还
转眼间,那寒火化作淡淡银色纹路印在宁秀秀眉心处,从此与她魂魄相连,不可分割清醒过来的宁秀秀发现自己依然立在房中,脑海中多出了许多玄妙法诀,想到那驭火道能够借异火修炼,她心里充满了消
待她拜谢之后,宁徵言沉吟片刻,说:“画中封锁神魂,不利于修行,今后你便在这院落中闭关修炼,飞星火熄灭之日,你再自行入画此外,你母亲许芳娘已到宁家住下,你可在夜中探望她,不必说鬼修一事,只说这是识神出游便可”
宁秀秀正喜不自胜,忽然见那少女面容转为冰冷,厉声道:“倘若你有一言不从,胆敢泄露我事,我必将你及家人毙于剑下!”
“秀秀不敢!燕师于我有救命传法之恩,秀秀岂能忘恩负义,若不是燕师,今日秀秀早已魂归冥冥,与家人永别了,怎会有这样天大的福缘”猛然回忆起那一夜的冲天血泉,宁秀秀脸色发白,急忙跪了下去,遵从那少女的意思立下了永不泄密的誓言
也不知道为什么,宁秀秀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地答应跟随修行了
“那就好”
话虽然是这样说,宁徵言却并没有轻易相信那女孩的说辞,好在她手中有挟制之法,又让对方立下了心誓
世人口中言,又有几分能信,无非是此一时彼一时,截取此时之可信,断绝彼时之不可信,亦是修行手段的一种
简单交代了几句,她运起幻息移形诀,悄然离开了这个被飞星火笼罩的院落
无生飘木伏火诀夜江燃炎咒结合驭火道本身法诀而成的控火手法,能够令这飞星火在外界凝滞十天时间,换而言之,宁家顾忌她的修行,在这十天时间不会发现院落里已经换了个人,宁徵言正好可以在外面自由行事
离开山峰的同时,她发现自家院落不远处有人静静打坐看护,却辨认不出起修为境界,好在对方并有察觉到这套连千年妖魔都可以哄骗过去的法诀
夜幕中的浅浅雪色,掩去了年节的喜庆
离宁家山脉最近的河道因冬日削减了几成水流,露出东一处西一处的嶙嶙石堆,最大的石堆后面藏了个鬼鬼祟祟的人,长脸颊,鼻子有点钩,习惯性地驼着背,一付当惯了奴仆的做派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名身着麻衣的少女时,他急忙鞠拜下去
这人正是奉命潜入宁家的韩加令
“闲事休提,计划安排得如何了?”撤去幻息移形诀的宁徵言径直发问
“小的混进长京三个月,打探到好几个关于宁家的消息”韩加令不敢怠慢,将情况一一道出宁家如今有好几个旁系家族坐落在瞿朝,其中世代为官,声名赫赫,族中只有武学秘籍流传的一支如今正鸿运当头,他花费一个月光景进去当了门客,安Сhā不少眼线,却打探不出更多的秘闻,顶多就是些家宅朝堂宫廷的争斗,和古仙二字更是沾不上边
其余旁支都是普普通通,错非顶了个宁的姓氏,差不多已经泯然于众
此外,洛熹微曾经悄悄回到洛家召集族人,前几天到了长京,大闹那一场后便传话过来,想要为洛家争取几个秘境的名额
“看来洛家还未死心,不过,他们敌视宁家,对我却有好处,回头你去问他用什么好处交换”就在假扮秀秀的那一刻,宁徵言心里有了全盘计划,只是隐而不发,如今正好用得上,“就说,燕铸溅已得到了秘境邀请”
“是”韩加令恭恭敬敬地应了声,面上有些为难地说,“小的来此之前,通薇童子现身一瞬,请主子前去会晤”
“以我境界和法术,十天内回转不难,但毕竟是个麻烦,她有说过自己为何不亲自前来么?”对这个沧浪城洞天器灵,宁徵言颇有几分头疼,这段时间她也看出来了,通薇童子怀有某种目的在人间历练,并不是完全被自己当初那番话说动,好在她到底是遵守了协议,平日都跟随在后,只是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
韩加令苦着脸回道:“仙童未交待,小的实在不知”
从明纪真人得来的上古阵法已经交给了宁江砚两人,根据交易条件,他们会在十年后用此物换回南煌,那么,余下五成就是秘境之事,但通薇童子想要进去秘境做什么?
宁徵言思考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
通薇童子已被澜若真人收服,加入到星落海一脉中,而如今宁家宣称公开秘境,瞿朝内外各个势力都蠢蠢欲动,想要进去分一杯羹,不知道乾了中洲多少人,莫非星落海也有这个打算?
古仙凤寰和宁家的关系未必没有人知道,一旦泄露出去,有心人恐怕会和自己一样,将秘境和古仙联系起来
她现在了解的情况太少了,要想确定真相,只有在会面中打探消息
“你依然回去那个旁系,好好打探消息,如有必要,我会召你前来”心思翻转了好几百回,宁徵言身形一动,就此悄然离开了宁家,前往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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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人情,变故
宁家北去三百里便是荒芜冻地,因其中央藏有一处地茓,内蕴阴寒气息,周遭罕有人迹,放眼望去尽是白山黑水,冰封长河就在这天冬日风雪正盛的午时,一名怀抱白玉瓶的紫衣女童飘然出现在雪色闪耀的荒野上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她静默片刻,对无人的雪地开口问道
空中狂乱的旋风一滞,虚空中逐渐浮现一道红衣猎猎的身影,形貌宛若少女,双手结成奇妙的手印握在胸前
“劳累仙童等候,真是失礼了”宁徵言眼神逐渐从茫然转为清明,撤去手蝇躬身行礼道,“不知有何事相召?”
通薇童子打量了她几眼,语气有些讶异地问:“你正在领悟神通术法?”
“领悟谈不上,只是对从前修行过的功法有些感想罢了”她摇了摇头,自行领悟术法岂有那么容易,自己也是刚刚才从两仪心法留在脑海的影像里学到许多法术的
功法二字,一传功,二传法,早先两仪心法只不过讲解了心法和诸多关窍,以及某些简单的手法,直到宁徵言回归家族,明心见性,这才陡然展现出内里无穷无尽的法术,从此真正成为了传承两仪氤氲诀的功法
所谓法术说穿了也没什么复杂的,无非就是一些运用自身元气的手法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地使用法术,必定会对自身修为造成伤害,只有在明悟了法术由来之后,才能够如臂使指,运转随心宁徵言猜测,这就是两仪心法唯一的限制,法术神通本来就在那里,只有你明白了,才能够去使用它
这功法不比当初灼华给予的期华簪,能够以自身蕴藏施法所需的乙木元气,可以反复使用,然而元气枯竭之日,亦是簪折器毁之时
“道友能够重上一层楼,再观天下景,修为更进一步,真是可喜可贺”即使是在道喜,通薇童子面上神情也没有太多变化,继而道,“你进入宁家,应是为了古仙墟,星落海澜若真人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宁徵言立刻就提高了警惕,不是没有胆量,实在是那位澜若真人行事太过出乎意料,看似粗豪的举止底下藏着细腻如丝的心机算计,又兼有专门推算天机的功法,往往一不小心就落入他的圈套,到最后还要承他人情
“镜花水月,世事渺渺,影落无声,唯独一心”
通薇童子吟完良久,宁徵言反复思量,仍然猜想不透,莫非那秘境中存在诡秘的幻术,需要坚定心念才能够打破?
“除此之外,我这几天因南煌之故欠下洛家一个人情,你若进入古仙墟,可带入洛家三人,以偿还早先青玉灵泉那边的所作所为”就在她深思的时候,通薇童子又说,脸上依然丝毫波澜不起
宁徵言自然不会嫌弃这仙人器灵斤斤计较,自从澜若一事后,她就对因果感悟更深
做了什么,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总归是要还的
“也好,他们人在哪里?我需策划一二”她应了下来,毕竟自己还占了个燕铸溅的名头,到时候无论是以宁秀秀的身份,还是燕铸溅的身份,都可以带人进去
当初设计此事,本来就有个目的是想多带人手,宁徵言原本就打上了通薇童子和自己那个妖怪手下以及洛熹微主仆的主意,现在只是稍作调整而已
听到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通薇童子面色稍和,略一颔首,忽然消失不见
转瞬之间,背后有劲风袭来!
宁徵言早已成就真人境界,对方圆百里皆有感应,早就知道后面藏了两个修士今次袭击一出,她背身不动,伸手就接了下来——落到掌心里的,乃是一枚滴溜溜乱转个不停的丸子,约有黄豆大鞋通体精光四射,光芒锋利如刀刃,却被她用自身元气包裹,一丝丝都泄露不出来
“还有什么招数,通通使出来吧”看着那丸子,辨认出内里蕴含的微微药香,她平静地说
“洛家长房嫡子洛东珏(嫡女洛东珂)斗胆冒犯前辈,还请前辈见谅!”后方响起了两道的少年声音
宁徵言转过身去,看到的,正是当年在青玉灵泉处叫嚣的两个少年修士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们自报家门
洛家兄妹两个跪倒在地,神态沉稳,衣衫灰暗,早已不复从前的骄狂洛东珏乖巧地解释道:“我和东珂修炼的是外丹法,以丹药寄托一缕性命元神,本命丹出,已经是搏命之举,一击不能功成,足见前辈修为高深,境界莫测,是救我洛家的高人!”
“前辈信手接此一击,如此轻描淡写,可见轻而易举,东珂连本命丹都没有修成,岂敢在大家门前献丑?”旁边的洛东珂更是伶俐,三言两句就能够说到人的心坎去
宁徵言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两个
曾是天之骄子,意气风发,依仗家族宠爱不知天高地厚,然而大旻国风波乍起,洛家倾覆,这两个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白眼,才换得今日的识时务,那亡命下赌的气魄,该是心中仇恨酿出的苦果吧
只不过,他们好歹还是修士,由老天留了一线生机和消,比起大多数人来都算是幸运了
“这本命丹让我想起一个故人”长久的沉默过去,她终于开口道,“既然是仙童的要求,带你们进古仙墟一事已定你们两人就在宁家附近住下,待到宁家开启秘境之日,我会通知你们”
洛家兄妹一喜,正要抬头,忽然听到前面人走过来的簌簌雪碎声:“洛东珂,此物交付与你,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做”
洛东珂跪拜在地,恭恭敬敬地高举双手接过了那东西
拿到手上的触感冰凉,似是金属
等她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差点一哆嗦将那东西扔出去,那竟是半张漆黑的面具,看不出花样纹饰,只因上面蒙了层翻腾不休的黑雾,让人莫名的背后发寒,只觉得狰狞可怕
——这狰狞的面具,仿佛在哪里见过?
偷偷瞥过来的洛东珏也被吓到了,两人心有灵犀地抬头,只看见前方皓白一片的雪地上,一抹身着赤红衣裳的少女背影渐渐远去,三枚幽蓝的蝴蝶围绕在她身边飞舞个不停
“是她!”洛东珂惊呼出声,突然握紧了那面具,她握得如此用力,以至于面具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刺得皮肉生疼
洛东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叫道:“怎么会是她!”
两人呆愣愣地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不久,膝盖底下的冰雪融化成水,浸湿了粗布衣裳的下摆,看上去格外狼狈
这时的宁徵言已经回到宁家,从山峰下远望,那笼罩在院落上空的星光依然明亮闪烁此后,她再度施展了幻息移形诀,重新以宁秀秀的面貌见到了那位被自己冒名顶替的少女鬼修
“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一对我说来”宁徵言吩咐道
宁秀秀刚刚从许芳娘处归来,正要开始每晚的修炼,听闻此言,她不敢怠慢,抛下了日常的功课就讲述起来
这八九天来,宁徵言在荒野等待通薇童子耽搁了许多时间,宁家倒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晚上,宁秀秀头一次去见许芳娘时,差点没将这妇人吓坏大半夜的看到女儿身影飘飘渺渺地前来,许芳娘又惊又怕,当场就哭出了声,叫道:“儿艾自从你留书那天晚上,娘就一直心惊肉跳的,好容易听得宁家报信,说你归了宗族,又拜了仙人为师,闭门苦修,哪知道你今日当真是死了做鬼,好孩儿,你有什么委屈,快对娘说来!”
听了阿娘的话,宁秀秀只觉得心头发酸,自己岂不真的是那天晚上就一命呜呼了么?
奈何如今身为鬼魂,再也流不出眼泪了,想到那燕师声色俱厉的警告,她只得好生安抚娘亲,声称这是识神出窍的仙家妙法,并不是死后魂魄
许芳娘半信半疑,她终究是个凡人,半是安慰自己的接受了女儿的解释
自那以后,宁秀秀常常在修行的空暇时探望娘亲,许芳娘见她行动不受阻碍,心里的石头放下大半,哪知道平地又生出是非来
原来那晚边鸾和邹家兄弟受罚,引得宁江砚那一支的族人不满,认为修品部处理太重,是偏袒了宁斯行的女儿宁秀秀
修品部本是家族搜罗天下修行功法的地方,只因后来对这些功法进行评判归类,成立了道品司长德司虚静司戒律司,其中戒律司主张人的一生中共有三十六个世间劫难关,必须谨守戒律,不犯关口才能够直指大道,后来转变为专门惩处族中犯错子弟的地方,向来铁面无情,如今边鸾这事一闹,戒律司又抓了不少人进去,这些人的亲友无可奈何,便将矛头转嫁到许芳娘身上
宁家是修行家族,然而真正修行到一定境界的都离家远游,留下的,无非也就是不修行的俗人和还未修成的俗人宁斯行早年无意间害死亲兄弟,仓惶下离家出走,弄出一堆烂摊子,当年的事擎极大,不少人都对此心存怨气,怨上加怨,许芳娘日子变得很不好过
“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你只吃亏在不好光明正大出面无妨,此事因我而起,我既然回来了,那就应该管上一管,免得以后修行时还要应付许多呱噪”宁徵言听完了整件事,随手将宁秀秀收回画卷,撤去了飞星火
她下山只是为了和韩加令联系,没有想到会因通薇童子耽误那么长时间,宁秀秀生前在村落长大,处理不来也是情有可原,但宁家竟然会放任族人为难许芳娘,此事就透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但凡是大家族,对这般族中内讧的事一定是特别注重的,平日教养自家孩子的时候都是尽量教导谦让友爱,小辈们私下吵闹得再厉害,回过头来还是要作出一团和气的样子尤其宁家对修行一事了解颇深,不会轻易让子孙陷入魔障宁徵言隐约直觉此事还是和那秘境有关,但也捉摸不准,她早就将洛家兄妹过去得罪她的事放下,打算借此机会再探听几分,以便今后秘境开启之时能够让他们借着燕铸溅这个身份混进去
127、山中炼药
宁秀秀并不知道,边鸾受罚引发旁支不满一事只是表相区区三个小辈岂能激起这样的风波?整件事当然是别有内情
当年宁斯行弃家逃走,本该他成年后掌管的诸多商铺田地庄园就分派给了各家的子孙,这些产业都是宁家为修行的族人准备的,因而显得格外丰厚,落在那些无需修行的凡俗族人手上,不说财源滚滚,至少也足以保证他们这辈子衣食无忧
如今她和许芳娘这孤儿寡母一回来,那些享用惯了的族人通通傻眼了,其中几个不安分的人就拿着旧事挑拨,直称宁斯行害死兄弟,抛弃父母,实在是不孝不义到了极点,想要逼着许芳娘自己无法开口才好
宁四麻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是宁家正经亲戚,而是宁家外嫁女儿带回来的夫家孙辈,为攀附大族认了干亲改了姓氏,这位干亲来头惊人,他家里不但出了两位修士,那两位修士还都是修为惊人的真人境界,也因此,在他为宁秀秀回来一事去磕头求人的时候,干亲十分爽快地放手让他施为,总之一句话,在宁家,他们是可以横着走的,无需看任何人眼色
那什么许芳娘吧,你所嫁的人乃是族中叛徒,容你带着个女儿回来,给个收留的地方已经是天大的宽容,还想伸手要钱粮?那是做梦!
这天清晨,他正在自家书房里美滋滋地翻看账本,查收进账,不料门口一股旋风卷入,抬头便看到一道虚渺的少年公子身影
还没来得及张口喊人,那小公子已经拉长了一张脸,满心不乐意地伸手往他天灵一盖,宁四麻子顿时就知道了面前这人的身份——他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口称:“不知尊神大驾,小的有失远迎”
对方却不搭理他,扭了脸对门外走来的人抱怨道:“这收取神明侍者的法术简单,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非要我冒险潜入宁家,就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他身份低微,处境尴尬,正适合你我所用,若非如此,定会被宁家发现”走进来的人正是宁徵言,她依然化作宁秀秀涅,瞥了下那狼狈跪地的中年汉子,目光微冷,“让他好好交代”
被她暗中弄来宁家的就是洛熹微了,他点头道:“那是自然,宁家偌大一个家族,背后阴私不少,这人落在我手里,算他倒霉”
“你小心些,我们还要想办法借助宁家进入秘境,不要打草惊蛇了”
宁徵言交代完毕,闪身就走,免得被人发现了说不清楚,这可是在前往外丹部的半途悄悄溜出来的
她并不的洛熹微被人发现,要知道,这位修的是神道,本身神魂又有一丝在她掌控中,只要做得小心点,别招惹了旁人疑心查看,料那些凡俗族人也猜不出端倪
内外勾结,果然是祸害家族的头一等好手段
没半天功夫,洛熹微很快查出那宁四麻子依仗的后台是宁家某个最近风光无限的旁支宁家从族长那一辈算起就有六支,其中一支在瞿朝世代为官,也就是宁徵言姐妹两人的出身地,余下四支都差不了多少,唯独在宁徵言这一辈出了两个年纪轻轻的元神真人,致使那个旁支的族人大多飞扬跋扈,惹人厌烦
“两个元神真人,莫非是灵波灵犀姐弟?”宁徵言若有所思的说,她自然不知道,此前边鸾就用她的闭关异象教训过那旁支的邹家兄弟
藏在她袖中的神位牌传来一道细细声音,直入神识,这是神道里的法术,能够在仙人以下的修士中瞒天过海,不愁被人发现:“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想不到那姐弟两个看似通透,对自己亲族却是如此放任,在宁家简直人见人憎,嘿,我洛家比起来倒是平和多了”
你洛家也就一个元神真人的族长撑面子,其余修士都不成器,平和是应该的,哪有什么好值得炫耀宁徵言心里默道,只是懒得开口泼他冷水
赌斗矿脉南煌丹鼎,药毒双解些屡次被坑的往事,估计那两个洞天真人大约还没有忘记如今他们世俗亲族又犯到了她手里,这应该说是缘分呢,还是缘分呢
反过来说,若非有这样的后台,那些族人未必会胆子大到作出这些行径,想来这就是他们自家修行的劫难了,不是遇到她,也会遇到别人
“是他人之劫,亦是我之劫,以此事入手调查家族和古仙的关系,可谓火中取栗,险之又险”
宁徵言心中飞快掠过一丝明悟
险之又险,就必须慎之又慎,不能出一点差错,尤其不能耽误了秘境之行
“可有找到什么消息?”
神位牌很快就有了回应:“我已经拿到了全部的账本,听那劣货说,里头猫腻不少,若是全部翻出来,就算是宁家族长也要发几个晕”
“好极,你尽管做,能闹得多大,就闹得多大”宁徵言心里定计,她倒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是想浑水摸鱼,现在鱼还没有影子,但总归是个可下手的地方而且让整个宁家焦头烂额,大约就没时间来看顾他们这些小辈了,“等有了结果,再与我联系”
至于对宁家是否有害……那些藏着猫腻的账本就不是好东西,提前翻出来,说不准族长夫妇还得为此谢天谢地
她现在要做的事还很多,头一件就该着手炼丹了
从宁四麻子那里出来之后,宁徵言就在外丹部待着学炼丹,她那飞星火吸取了七十四灵方的药性,早就被那些炼丹成痴的长老们惦记着,想要看看用在炼丹上究竟会有什么好处
“这本药书你都背下来了吗?”时间掐得刚刚好,她才中断了和洛熹微的联系,房门就被人推开,问话声随之传来
“禀长老,有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背得差不多了”宁徵言站起来回道
说起来这位也算是熟人,从头开始教她炼丹的恰好是当初惩罚边鸾三人,又守在外面帮她护法的殳潇正因为他有护法的经历,对飞星火较为熟悉,炼丹部才一致同意让他前来教授
殳潇考兴她几个问题,点头道:“身为修士,能够记下是应该的,你随我来”
宁徵言随他出门,走了几步,顿觉眼前一亮
她之前待在外丹部的学斋里背书,从山下到学斋只有一条道路,两边绿树依依,白石铺径,屋舍都是普普通通的青瓦灰墙,然而这殳潇带着她从侧门走出去,出了竹篱就是高陡的山坡,没了林木遮掩,大片清清朗朗的山景一览无遗
残冬消融,正是初春景致
山坡下,几道溪水盘折弯曲,将这边山头划开嫩绿鹅黄的重叠层次,大块小块的空地上草叶茸茸,满眼翠色如织,又有不少女子三三两两结伴在一起谈笑,轻快的笑语携着温软和风扑面而来
“看清楚她们在做什么了吗?”殳潇负手在前缓步而行,忽然问了一句
宁徵言细细看去,只见那些女子并不是在闲游玩耍,而是分别忙碌着什么那水边的女子们大多拿着木槌,轻轻敲打着水流,波光粼粼下有什么随之闪烁晶莹岸上的则是二人四人一组隔着木盆对面相坐,用木杵在盆中研磨,旁边则有人持着光泽如流水的素白丝绸,细细将盆中之物筛出,日光下只见落下的宛若尘沙薄雾一般,再辨认不出那是何物
想到刚才所背药书的内容,她很快就明白了
“水浸槌破,磨粉绢筛,这是洗炼云母以制药”宁徵言问道,“莫非她们都是外丹部药堂的前辈?”
属于玉石一类的云母,平常人囫囵服食下去无异于服毒,但在炼丹术里却是上好的药物,书上将其分为五类颜色以黄白为主,整体以青色最多的是云英,底色青黄而近乎赤红的是云珠,冰露般剔透晶莹,黄白二色变幻不等的是云沙,同是黄白色却又光芒明耀的是云液,青白色而以黑为主的是云母,此外还有一种纯白通明的是磷石,这六种入药都可以强身健体,令人增寿
唯独是暗黑斑驳厚重如铁的,名为云胆地碌,哪怕修士吃下去都等同于毒药,不能炼入丹方,用来炼毒或是炼器还有几分可行
回头再看那些女子,她们在水中槌洗的无疑是未经炼制的云母,木盆里筛出来的应该就是已经制好的云母粉,随时可以入药服用
“大致说来都是宁家族人,你认得就是了,不必记挂”殳潇道,“你今日的课业便是炼制云母”
宁徵言领了题目,径直去了丹室
外丹部是专门研习炼丹之术的地方,对丹室可谓十分看重,不但引了地火作为火源之一,更有各种异火异水作为备用,又安放了质地精良的丹炉,力求每间丹室都随时能堪大用
若是哪间丹室火源孱弱,丹炉老旧,那是绝对会被修品部记上一笔的
宁徵言进去的这间丹室由整块岩石削成,质地坚硬,内里宽敞,四壁空荡荡全无摆设,中央挖了个地洞,上面安置着一人高的炉子,炉身精光烁烁,敲打起来有清脆的声音,却难以分辨材质,旁边立着分了好几架板的几案,林林总总摆了许多槌杵盒盘等工具
交给她的任务不比那些女子水浸盆磨那般简单这次要炼制的是膏方,提供的药材只有两种,一种是掰成薄片的云母,看那亮晶晶的涅,应该是五类中品质最次的云液,另一种名为北帝玄珠,散布在玉盘中如沙石堆叠,每粒细小如针管,通体皎洁,透着丝丝凉意,稍微接近点就能闻到辛辣的气味
“外丹部真是高看我了”宁徵言有些自嘲地笑笑
打出南离十方的名号,自然会让外丹部想要一探究竟,今天这制药课业正是对她的考验和评估
奈何她自身对炼丹一窍不通,只得按照书本上的方式照本宣科
“怎么说,我也是真人境界吧,虽然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炼丹,好歹也有炼器的经验,这两者,应该是差不离的?”宁徵言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手法精确地将两种药物盛入生绢制成的袋子里,放进炉中,又加入丹室里早就备好的酒水,随即她反掌往炉下打出一道飞星火,但见那明耀如钻的火光裹住了整个炉子,里面水声呼呼如风声
等到开炉的时候,绢囊已经烧焦了大半,只留了些黑乎乎的粉末在里面,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很差
128、水龙吟,掷下金钩
好在丹室里准备的药物共有十来份,大约是让新进子弟练手用的,炼废了一份也无妨
平复心情之后,宁徵言思量一二,又取了药物来,准备再行炼制
这一次她就地打坐,运火之时投入神识稳稳掌控,又细心体察炉中水势变化,趁着那绢囊将熟未熟之际取出,淬入寒水,然后又投在炉中烧煮,这样煮了十次,药物终于彻底消融在水中
调整火焰徐徐蒸干汁水,熬制出来的膏药质地柔腻,色泽清澄,捻之成团而不沾炉底,内里药性完整饱满,可称为上好的佳品
收好了膏药之后,宁徵言突觉头晕目眩,差点连幻息移形诀都维持不下来,自知是消耗太多精神的缘故,急忙取了手镯里的丹药服下
这可好,炼制出来的只不过是寻常膏方,浪费掉的却是她一直没舍得吃的灵药
“看来,需找个办法蒙混过去才行”
宁徵言总算是知道了自己没有炼丹的天赋,先前好几次药物的细微变化都被她错过了,如果不是依仗神识强横,修为深厚,恐怕这一炉药还得报废
她收起了剩余的几份药物,出门将炼制好的膏药交给殳潇,忽然躬身拜了下去,告了一声罪,道:“这次制药,晚辈直到最后一次方能成功,只因心里始终有疑惑难解,分心旁顾,不能专注,敢请长老指教”
“你直说无妨”殳潇向来面冷手辣,很少人敢当面向他请教提问,他略有些惊异于这小辈的胆量,却不知对面乃是真人境界的修士伪装而成,岂有胆怯的理由
“晚辈初入宁家遇袭,这才得以和外丹部结缘,至今尚不知前因后果,长老可知道其中的缘由?”她早就有所准备,面不改色地问起了洛熹微的事
世上若问有谁知道洛熹微率众袭击宁家的真相,她绝对是其中最清楚的一个
殳潇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事,想想也对,任谁莫名其妙地受了重伤,心里肯定怨恨难平,不说是找人报仇吧,至少也要了解一下原因宁秀秀能忍到今天才发问,已经是很有克制力了
但洛熹微这件事,还真的很不好说啊
毕竟是宁家那两位元神真人小辈夺走了洛家丹鼎,这才引来了洛家的报复因此他犹豫了下,模棱两可地说了个答案
“那日外敌来袭,你只是受到了乾,此事与你无关,无需忧心”
“晚辈知晓了,多谢长老解惑”宁徵言有些遗憾,看这情况,不能进一步追问实情了
本来是打算从外丹部这里打探秘境的事,无奈边鸾那小丫头正在被关禁闭,自己身上又存在太多疑点,无法与人结交,只能从宁四麻子那边下手了
她思虑良久,将宁家布置交给了洛熹微,让他通过刚收的神明侍者传到外面的修行世家耳中
“你打算让那些世家派人潜入宁家窃密?他们若当真有所收获,又怎么会遵从约定,与人共享?”洛熹微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这种机密当然是自己独享最好,多个人就要多分一份出去
“秘境到底是什么涅,谁都不知道宁家口风严实,单凭已经衰败的洛家,单凭你这么一个借助灵泉修行百多年的伪神,莫非还想从中打探到机密?”宁徵言扬了扬手中绘有宁家各处看守的地图,“再说了,韩孙两家不忿祁家和宁家联手夺取矿脉,早就暗中和你们结盟,这点分享秘密的小事,料来无妨”
洛熹微猛然瞪大了眼睛,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自有我的手段,你又何必生疑?你洛家还有一个洞天真人,以此作为威慑,韩孙何足惧”
修行世家间弯弯绕绕的关系,宁徵言在那荒原等通薇童子的时候就让韩加令查清楚了,回宁家之时正好一并收过来看有了这些把握,她才能够将洛熹微牵扯进来,从容布局
提起离天风,是因为那位洞天真人得到药毒双剑后一直蛰伏不出,多半是在等待机会,一举发动
而洛熹微身为洛家家主的同辈,必然要和族中修为最高者进行商议
就算因为种种原因,两者不曾联系,彼此定然有所顾忌
“修行世家有修行世家的规定,族中子弟一旦成就真人,就和家族没有直接关联了,更没有出手的理由你别把主意打在他头上”洛熹微警惕地说
宁徵言嘴角微翘,看他这反应,多半是有联系了,不然那么急着撇清做什么
规矩,不外乎人情
离天风如果真的不在乎家族,他何必要夺走药剑弃形,最后又对宁家出言挑衅她轻描淡写地说:“若是普通子弟就得脱离家族,若是当上族长,岂不成了例外?说来你们洛家也挺聪明的,有个元神真人的族长在明面上坐镇一方我很好奇,别的世家就不会有样学样?……闲话不多提了,这里有些药方想请你们洛家炼制成丹,只是不知道,失去丹鼎之后,洛家还有炼丹师的风范没有”
洛熹微听得憋屈,这还叫做不多提?明明是连嘲带讽一顿说完了他几乎是抢过了对方递过来的方子,怒道:“丹鼎只是外物,洛家依仗的是族人的修炼,丹道不灭,家族不绝”
“如此,我就拭目以待,等你的好消息了”宁徵言目送洛熹微离去,轻轻松了口气,这位伪泉神应该是被彻底激怒了,错失了探查她真实目标的时机
窃取宁家机密哪有那么容易,宁徵言根本就不消有外人窃密,只是想要让来人走漏消息,逼迫宁家对族中子弟披露秘境的存在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宁家族人,到时候自然可以争一争名额,就算争不成,还有燕铸溅这个后手
请洛家炼制补充元气的灵药,则是为宁秀秀这个身份做的准备
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外丹部的弟子,万一哪天炼药时精痞竭,维持不住术法,平白露了行迹,传出去简直是要笑死人
想到这事,宁徵言回到小院,放出飞星火掩人耳目,招了宁秀秀出来,问她:“你可会炼丹?”
宁秀秀一脸茫然地摇头
“也罢从现在开始,我口述一句,你记一句,记牢了之后,用寒火炼制这两份药物,明白了吗?”想想自己也是心急了,她当下就把今天所背的药书转述出来,只讲了前面基础和炼制云母一项,并不提及后面的丹方宁秀秀听了两遍,竟然就能够倒背如流
宁徵言暗暗诧异,取出丹室里的药物,将就着院子里的锅碗炉灶,从旁指点她运火炼制
她是打算等宁秀秀学会了炼丹的手法,以后就带她去丹室代自己炼制,毕竟这小姑娘如今是鬼修,哪怕耗尽了内元,只需要封入画卷就是
哪知道宁秀秀头一次运火炼药,对药物变化却是敏锐异常,炼制出来的成药虽然质地一般,到底是完完整整的出炉了
“你从前可曾炼制过药物之类?”就算道心稳固,看到如此惊人的成果,宁徵言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秀秀从来不曾接触过炼药这事,本以为会很艰难,想不到以寒火炼制,竟然如此轻易,真是多谢燕师的指点”看着自己亲手炼制的膏药,宁秀秀半虚半实的面容露出喜悦笑容,感激不尽地对她拜了一拜
指点?
还多谢?
宁徵言面色古怪,低头去检查那膏药,只觉得触手冰寒,阴气森森,不能直接服用于人,于是又问:“你现在进境如何?”
“禀燕师,十天以来,秀秀修炼的焚天心法只到第一重‘燃窍’,坐忘服霄行气法则是在‘凝形’”宁秀秀恭敬答道自己身份实际可以算是对方弟子,但是这位前辈偏偏又不肯认,她只好暂且这样称呼着
以外界异火引动体内真火,转元气周天于遍体窍茓中,从而锻炼躯体,凝实魂魄,为修行打下基船这就是驭火道第一重境界
宁秀秀身为阴鬼,早就没有血肉之躯,这燃窍已经是名不副实,魂体里的寒火相当于是法术神通之类,也有坚固魂魄的功用,宁徵言一时只觉得棘手,反复推敲很久,终于道:“如今有你更进一步的机会,却也有魂飞魄散的可能,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宁秀秀犹豫了
她修行本来就是被迫而为之,并没有亡命赌注的劲头
“你能够谨慎面对,这很好,不必再考虑了,是我一时兴起而已”她这边没有答应,反而是宁徵言一下子惊觉到自己的急躁,安抚了几句之后,将宁秀秀收入画卷
“面对更进一步的机会,想要给她种下飞星火,用别人性命冒险的是我,为顺利潜入宁家而心生骄狂的人也是我,看来论到心性,我不如人多矣”
静心感悟许久,一瞬间,宁徵言面容上浮现出难得轻快的笑容
紫府虚空中,元神光芒闪动,越发澄澈
直面本心的欠缺,也是一种明悟和洗练,涤除杂念,更近于道
她翻掌托出一缕炽热火焰,再度炼制起充满阴气的膏药,耗损大半之后,得到了不输给先前品质的上品好药
没有为自己不如别人的心性天赋而沮丧,炼完膏药后,宁徵言又招出宁秀秀吩咐了一句:“明晚你去见你娘的时候,请她对厨房说,我这里需要炖一锅蛇羹”
“咦……是,秀秀知道了”宁秀秀迷惑不解,但还是答应下来了
宁徵言唇角隐隐有笑意莫测:“此外,你们不用的闲言碎语,这段时间不会太长,料想不久之后,暗中掀起风波的人就会倒霉了”
129、惊蛰
洛熹微拿到宁家地图之后,心里一把小算盘拨拉得哗哗直响,他下山之后就去洛家看了一圈,自觉大失所望,家里非但没出个真人境界的修士,就连被寄予厚望的子弟一个个都不成器,要么饱受打击心灰意冷,要么痴迷于炼丹拘泥不化,隐隐的,诺大个洛家当真有了隐世不出的气象
好在有个离天风
得到药毒双剑,他在闭关炼化前曾经找洛熹微长谈过一次
“中洲自古以来就有规矩,真人境界以上不得直接Сhā手家族事务,天下修士可共监督,然而家族日渐凋零,若放任之,日后必然为炼丹术而招惹祸殃,灭门大劫近在眼前,前辈可有对策?”
洛熹微长年在山上,听到的无非是东家长李家短,这家丢了鸡那家走失了小孩,哪里有什么计较,当下就偷偷用神识问身边阿乐:“你有什么主意?”
阿乐也是个客栈伙计出身,抓瞎了半天,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回道:“这……不如搬家到谁也不知晓的地方,做好防备,守好地方,任谁来都走不了!”
他答得铿锵有力,洛熹微非常鄙夷地呸了一声,转头问离天风:“本尊神自有定计,你先说,应该怎么办?”
离天风看出这位家族长辈的虚张声势,微微一笑,摇着扇子说:“参照老族长旧例即可”
“你要当族长?”洛熹微只是没阅历,人还是挺聪明的,一下子就听懂了,“可是,从来就没有洞天真人当家族族长的说法”
“我非是恋栈权势,只为了让家族度过这次难关,有洞天照拂,足以撑到人才辈出,重整声望的那一天,就算有人想找麻烦,也要好生掂量掂量,有实力的名门正道,不会对退隐的修行家族过于逼迫邪道魔道之流,若有那瞧得上洛家炼丹术的,正好用来试我新得双剑”
他将局势一一分析清楚,洛熹微当即就接受了这个提议,反正自己对族长的位置本来就没什么兴趣,不如让这位后辈放手整治一番
也因此,当宁徵言说出关于族长那番话时,他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拼命地撇清关系
这就是心虚啊
“哼哼,宁家,很了不起么?”洛熹微有点虚幻的身影在夜风里打了个旋儿,悄然遁走,“本尊神这就去找静容那白活了一把年纪的老鬼,正好他在韩家很是不得志,对了,还有秀山小辈,他去闭什么关呢,让他对付宁家,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半个月后,好几个有着韩孙两家背景,但轻易不会被人查出来的年轻修士用各种借口混进了宁家
静容真人韩宜墨说得很明白:“没个让真人境界亲自去做贼的道理,洛道友,我可把家族里的良才都派出去了,你还不撤掉围困我韩家法术作甚,哪怕是神明,也没这个道理!”
秀山真人孙卓更是一点都不客气,就差将他赶出去了:“我只是还虚境界,你一个前辈来和我为难,不怕失了脸皮?好好好,我将家族中长辈的地址给你,劳烦前辈去和他们商讨,千万莫再来了”
一个也就罢了,能够让两位真人境界的修士如此气急败坏,撕破脸皮地撵人,可见洛熹微那气人的本事大有长进
于是,在经历了他这般死缠烂打之后,韩孙两家无奈达成一致意见,让族中子弟前去窃密
宁家,龙潭虎茓,岂是那么好闯的?
洛熹微才不理会他们的顾虑,自觉得分薄了利益,一甩手就让这些年轻修士自己去做,转头躲得远远的,过着自己专心修炼,闷了就去招惹宁家的悠闲日子
就在某个韩家修士终于打探到秘境消息的时候,整件事彻底暴露出来宁家族长夫妇紧急召集四部长老,要对此事作出对策
直接翻脸?
韩孙两家派人潜入自然理亏,但宁家秘境早就招人虎视眈眈,如果不是说好了公然开放,恐怕整个家族早就麻烦不断,如今消息一出去,说不定还惹来多少蠢物效仿,赶不粳杀不得,是个很难缠的麻烦
余下的,就只有秘密协商这条路
好处是要拿的,道理也是要说清楚的,族长夫人曹莹动怒,拍得茶几震天响:“他们是凤石原的老修行家族了,和宁家多少有几分交情,如今竟然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真是可耻!想我宁家守护那秘境花费多少代人心血,以求对得起当年古仙所托,他们想要白白的进去捞好处,做梦!”
“噤声!你怎就这样说出来了?”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向来老持稳重的族长宁源易急忙阻止
“有什么说不得的,他们还敢派人来这里打探不成?那秘境可是好进去的么?历代以来,宁家折损多少真人境界的良才美质,每次都依仗云宗出手这些人既然贪心不足,就让他们好好试试,仙山封闭,可是有趣的事?”说到激动处,曹莹咬紧银牙,眼中有泪光闪闪
她的亲生子女,就有好几个折在秘境
宁源易满脸黯然,道:“罢了,但进入秘境的都是真人境界,这些人不能折损太多,今次我亲自向云山那位祷告,终于得到消息,他们会依照惯例派人来的”
族长夫妇一唱一和地定了基调,四部长老随后开始商讨,如何对付这些贪心不足的修行家族了
殊不知,这只是出自于洛熹微为家族的报复
两名小辈夺走南煌丹鼎一事,在今日演化成宁家面对各家虎狼环伺的局面
宁家还是没有向族中子弟公布秘境的存在,这是宁徵言算错了的,然而族长和长老们为了对付各个家族,准备让家族中某些未达真人境界的子弟一并进入秘境,这又是她所不知道的意外收获
宁徵言此时正在煮茶
院落中,星火飞扬,银光流转,红泥炉上煮着一茶壶,沁人心脾的清香伴随白烟袅袅,弥漫在夜幕中
撤去了幻息移形诀,她如今正是本来面目,眉目间难得柔和几分,就这样静静坐在炉边,未施展异火,未动用神识,很专心地看着炉子下的炭火烧得通红,茶壶里传来轻微的沸腾声,细碎如雪花破裂
石桌边,趴着一条浑身纯白皎洁,最多不过三寸长的蛇,头上还长着一对小巧的鹿角,给人一种极其精致的惊艳感,就是耷拉着脑袋,似乎很没精打采的样子,明澈如黑曜石的长瞳里,不时掠过丝丝古怪的……哀怨?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它张口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是”宁徵言轻快地应了声,拎起茶壶往杯中斟茶,一线浓绿如玉髓的茶水顿时倾注而下,激起越发浓烈的芬芳
楚无忧喜欢饮茶,当年在南疆的时候,她常常看到灼华煮茶
清冽,幽香,一杯涤尘埃,两杯除烦恼
后来她开始自己泡茶喝,只是常年忙于修炼和应付各路事务,难得悠闲
宁家家大业大,自然少不了好茶叶,好泉水,在外丹部修炼的这些日子,宁徵言毫不客气地讨来许多,今次煮下去的是一种生在云雾山岩上的异种茶叶,叶片细长如针,背面有浅浅白绒,刚入水的时候苦涩无比,但只要稍微一滚开,立刻化为满口甜香
她抿了点点茶水,只觉得唇齿生香,不禁呼了口长气,随后道:“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小蛇张大嘴一口将它那杯茶水吞了下去,愁眉苦脸的说:“味道还不错,有点像小爷从前在云山上吃过的某根草叶子……哎,我说,你就非得让小爷在这个院子里守着那小女鬼?”
“秀秀是我南离十方外门弟子,炼丹天赋尤佳,当然要好生保护”宁徵言道,“等秘境开了,就没你的事了”
尾巴在后面甩得几乎要纠成一团,小蛇看了看那茶壶,又张嘴一吸,那里面的茶水化作一线激射出来,正好落入它口中
宁徵言八风不动地拎起脚边水桶,又往茶壶里掺满了水,重新拨弄下炭火,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托付给你,还能托付给谁?你当初下手的时候,可真是很有分寸,把握得很准,想必修为一定十分深厚,真奇怪,我怎么就一直觉得你修为不怎么样呢?真是看走了眼啊”
“那可是你自己让小爷下手的!”小蛇很不服气的叫了一声,伸着脑袋等茶水煮开
“我又没有说什么,你何必激动”宁徵言轻描淡写的说,手里不停地转着茶杯,“要找你,可真难艾若不是连续煮了好几天的蛇羹,又让厨房漫山遍野的找白色蛇类,恐怕你还舍不得从土里出来吧?”
提起那蛇羹,小蛇的脸就垮下来:“小爷是堂堂神龙之属,你干嘛老是和蛇过不去”
“哦?这蛇羹和你有关吗?你不是被打扰了修行才肯出来找我吗?”她干脆和小蛇大眼瞪小眼,“怎么,心虚了?”
小蛇有点恼怒地扭动了下身子,接下来一句话不吭,就拼命地喝茶水,这茶叶里蕴含的元气十分充沛,正好合它修行,只见得它那鳞片越发光润,不时闪动的银泽简直像是少女的眼泪,如许温柔,如许剔透
宁徵言则是不断地煮着茶水,心情越来越好,反正这茶叶是宁家的,浪费了就浪费了
韩孙两家果然派人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以方便她趁机观测宁家,再做好下一步打算,另外,宁秀秀的炼丹术越来越熟练,这些天带着她去外丹部,省下了不少精神,她用灼炎去除阴气后炼出来的丹药更是得到所有人的赞许
所有事情,都在朝她所消的一面发展
数天后,轰隆一声惊雷,雨丝飘飘洒洒如烟罗,笼罩在山川平原上,地上原本还稀稀拉拉的草叶飞快抽枝发芽,转眼就绿成一片泥沙下父窣窣,那些蛰伏了一整个冬季的蛇虫鼠蚁陆续活跃起来
枯寂而冷冽的寒冬,终于结束
繁花烂漫的时节即将来临
“这场雨来得可真巧,想不到这一次出游时间会那么久,久到错过了家里过年”宁家不远处的山路上,一名墨蓝衣袍的年轻修士挥袖拂去身边雨水,带着几分莫名感叹地说
“修行无年月,错过这些凡人间的琐事,是理所当然的,你要习惯才行”站在他旁边的女子面容淡漠,道,“明纪真人给出的古阵法残片是好东西,可惜,我们这次没找对地方,没什么收获”
“没办法艾家里非要我们立刻赶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等这次事情解决之后,我再陪姐姐你去找就是了”
说话的正是宁江砚姐弟两个
几句话间,两人就从百里之遥的地方来到了宁家入口,而这时的宁斯宇正好说完最后一个字,
宁江砚没有答话,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这个小弟还是欠缺了些经验,家族现在唯一的大事就是秘境开启,哪里是他们可以解决的?
回来之前,她联系了不少旧识,正要为此事做好准备
依稀的,宁江砚凭借深厚的境界有了感应,她和弟弟将要进入的那个秘境,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所在,秘境开启所引起的风波,究竟将为整个中洲带来什么,又有何人说得清楚
130、一梦南柯
召回宁江砚宁斯宇二人,是宁家族长的意思
“秘境开启在即,族中决议,让部分真人境界族人进入秘境,你两人都符合条件,江砚斯宇,你们商量一下,谁愿意去,谁留下来”宁源易看着姐弟二人,心情十分复杂,本来这事应该是族中老一辈人去做,留下年轻的,有着无穷潜力的子弟zxSm
然而,他们太过出色了
前去秘境,宁家族人担负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在他看来,最合适的人选非宁江砚宁斯宇莫属
“伯父,江砚想好了,这次就由我去,弟弟太过年轻,需多磨砺几年才行”宁江砚察觉到宁斯宇想要开口,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许说话
她虽然不知道秘境是什么,但这次中洲风起云涌,众多门派修行家族都派人争夺进入秘境的名额,想要瓜分宁家赖以成就这般庞大气象的根基,可想而知,族中安排的任务会有多艰难
从小在外拜师修行,后来更得到了仙人传承,宁江砚很早就知道,家族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
修行到元神真人境界,她本该按照中洲的规矩脱离家族,但宁家不同,族人们无论修行到哪种地步,最终还是要回归家族
这对修士来说,无异于樊笼
修仙路途,不得为红尘凡俗之情动椰更遑论家族血脉亲情,宁江砚对家族没有太深的眷念,有的只是责任唯一能够牵动她内心的,只有未能修行而搬离本家,在瞿朝长京居住的父母,以及这个亲生小弟
迎着她坚定清澈的目光,宁源易回忆起自己亲生儿女前往秘境的场景,他咳了声,挥去心头的酸楚,开始交代事情:“也好,今次不同以往,你可在族中挑选几个修士,作为秘境中的帮手”
“我可以作姐姐的帮手”宁斯宇急切抢话
他不是没眼色的人,看得出姐姐对自己的爱护之意,但是,他怎么能就这样缩在家族的羽翼下,放任亲人涉险?
“只能选真人境界以下的修士”宁源易看透他的心思,直接打消了这年轻小辈不切实际的想法
还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家族限制派出真人境界修士的数量,这是对他们的重视,至于真人以下的修士,却不能这样照拂了
宁江砚迟疑了一下,她对本家不熟,不认识太多人好在宁家四部长老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一早就在族中查看了许多人熏定下名册,任由这些真人境界的修士挑选
回去之后,她翻开从族长那里拿来的名册,纸页上,掠过宁秀秀三个字
宁徵言赫然名列其中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内定为进去秘境的人熏依然在外丹部苦熬殳潇长老立下了考核题目,今天,他会亲自来到丹室检测她炼丹术的成效
很凑巧的,题目正好就是七十四灵方
这个丹方用到的药材十分繁复,光是前期的准备,就花费了这十来天的所有时间,宁徵言现在对其中药性变化可谓是倒背如流,余下的就是烧制成药这一过程
用米糠火烧制,短则二十七天,长则五十四天
换成异火,理应不比凡火更慢
宁徵言坐在炉前,运转内元,指尖一点光耀耀的火焰飞射进去,涂了六合泥的土釜即刻被飞星火裹赚里面的药物渐渐有了变化
她舌底含了洛家炼出来的丹药,神识投入火中,一边体察药性流动,一边调整火势大小
这样全神贯注地操控火焰,宁徵言几乎忘记了外界时间流逝,只是下意识地吞咽丹药,补充损耗的精神
成药之际,已经是傍晚了
她将土釜取出,放在异水中淬了一阵,期间时时以神识看护,直到揭开上釜,这才松了口气
依附在上釜壁间,点点露珠般晶莹剔透的药液泛着缤纷绚烂的光彩,好似万千虹霓,无边云霞,照映得整间丹室瑰丽绝伦釜底凝结的膏汁好似那最上等的羊脂白玉,温润柔糯,含光盈盈,两种成药共同散发出来的馥郁甜香缭绕扑鼻,无疑是炼制成功的标志
宁徵言急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紫金药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分别装了进去
“总算是应付过去了,炼丹果然十分费神,若不是找洛熹微炼制丹药,今次怕是蒙混不过去”她收好了药,沉思片刻,“不知洛东珏洛东珂他们准备得如何,秘境开启,我也没有必要恢复燕铸溅的身份,不如让她顶名代替,将我带进去更能掩人耳目”
“古仙墟,那里面到底会有什么?我身怀来自凤寰古仙的九天玄火,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她没注意到,丹室以外,正在看她炼药的不仅是殳潇,更有预备进入秘境的宁江砚
“能够在一天之内炼制七十四灵方,那小姑娘的潜力确实不错”透过机关看到药物的整个炼制过程,宁江砚点头赞许
殳潇面无表情:“人无半点天赋,火有十分功劳”
他早就看出宁徵言手法生疏,在炼丹上没什么把握,次次都炼成了药物,只能归功于她那受高人赐予的异火——他还不知道有宁秀秀代替炼丹一事,若是知道了,这评价还得往下降
“足够勤勉也就是了”宁江砚摇摇头,她这是找帮手,若真选了那有天赋的,将来在秘境里还不好使唤
但,在看到那女孩沉思之时,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种冰冷的目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没有寻迟女的纯真和坦率,更没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冰冷到接近于死物,唯独透露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执着,就像是灰堆下的火焰正在森冷燃烧,令人不自觉地畏惧厌恶
“……外丹部所荐之人,除了她以外,还有谁?”宁江砚问道
“只有这五人,她是最后一个”殳潇道
宁江砚想了想之前见过的人,道:“我已经选好了,劳烦长老这一日的陪伴”
“谁?”
“边鸾”
就在边鸾被解除了禁足处罚,跟随宁江砚闭关修行的那一天,宁徵言被殳潇带到了内丹部
“这位是奚长老,你以后就跟着她了”
奚长老是个外貌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修,细眉秀目,容色端丽,身着一领深紫边襕的白色布袍,头挽高髻束紫竹板,周身气韵清淡如风中竹叶她看往宁秀秀之时,投来的目光平静而温和
殳潇向来寡言少语,将人带到之后就告辞了宁徵言早知四部长老都是真人境界,小心地收敛起神识,拜下行礼道:“秀秀见过奚长老”
“起来吧”见她举止有礼,奚长老面色和缓,简单地询问了几句,便道,“我所修习的乃是内丹大道,和外丹不同,你既有师承,又在外丹部修习多日,可愿意转入内丹部?”
“秀秀身在家族,愿意听从安排”她低头答道,心里却是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能够离开外丹部,实在是意外之喜
“嗯,我不久后要到一处所在,你须随之前往,这段时间内,你就在此修炼法术,好生准备,不可懈惮如有丝毫延误错处,我只将你交予修品部发落”奚长老说话时很和气,语意却十分严厉,宁徵言当即又应了下来
她着实有些犯愁,自己毕竟是实打实的真人境界,若要修炼法术,不知是否会被看出破绽
若是离开宁家,那就很难及时赶到秘境开启
想来想去,宁徵言做下决定,真要有个万一,她就借口修炼出了岔子而脱身,免得露了马脚
奚长老不知她暗藏心思,交予了三项法术
一项是凡人脱胎换骨,踏入修行门径所用的筑基功法,名唤五行内用金丹道,一项是为凡俗里的金石药物消磨毒性的法术,名为守仙丸术,最后一项更是古怪,竟然是将前两项铭刻在神魂中的一段口诀
宁徵言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要到凡俗去办事,哪知道后来打探消息得知,自己将要随同这位名唤奚子铃的长老前去秘境
告诉她这件事的是边鸾,边鸾修炼的法术比她多些,但也是只在凡俗间有用的类型,对自身修为并没有太大帮助
“难道那秘境中也有俗世不成?”宁徵言推测出这个结果,私下对小蛇说了小蛇想了下就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古仙和世间修成的仙人不同,留下来的东西,再多玄虚都不奇怪”
“古仙,自然所化,先天成就仙体,不是我们能够揣度的”宁徵言叹道
秘境开启之日,越发临近
宁徵言找到机会外出和通薇童子见面,问起了洛东珏兄妹的事,通薇童子的回答出人意表:“他们如今在南煌身边闭关修炼,一旦秘境开启,我会带他们前去宁家”
“洛家三人,还有一个是谁?”想起之前的交谈,她问道
“我亦不知”
商量好诸多事宜之后,宁徵言没有立刻返回宁家,而是在韩加令的带路下来到瞿朝长京
北郊,宁家祖墓
一座干干净净的坟头前面,立着石碑,碑上刻有两个人的名字,无比的熟悉,无比的陌生,宁徵言无声注视,手中拈香,默默地跪拜下去
这就是她父母的墓
“多年不曾拜祭爹娘,但愿他们能够原谅我这样的不孝儿女……一入仙道,断绝凡情,都说修行不可执迷,都说我心怀执念,何为执迷,何为执念?一心重回云山,我修到真人境界,身不食五谷,体不染尘埃,紫府藏虚空,元神炼剑意,经历凡俗魔劫,封印千年魔识,是对,是错?是坦途,是歧路?”
“这些疑惑又是从何而来,是因我心境动摇而生,还是一直存在,于此时而现?”
三支香点燃在墓碑前,青烟袅袅,飘向云天,消散于暮春时节的轻风
十天后,秘境开启
依然扮演着宁秀秀身份的宁徵言随奚子铃悄然来到宁家禁地
五座高高的山峰储在天日下,云雾缭绕,青峰似莲瓣盛开,就在中间那渺渺虚空中,无数繁复的纹路凭空悬脯时不时泛出七彩光芒,形成一扇巨大的竖立门户
“这扇门的开启会持续十五天,今天是第五天,族中已经有不少人前去了,你不必担忧,进入之后,我自会来接引你”
奚子铃率先步入虚空光影,脚下云雾盘旋,烟气托举
“宁家果然早有安排,余下十天才是让其他人进去的时间,就是不知道这门背后又是何种境地”宁徵言一念及此,隔着袖子轻轻按了按小蛇,让它老实不要乱动,随即就跟了上去
记忆就此断裂
无数黑暗中的光掠过,流星闪电一般,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巨大的尖锐声响穿透意识
梦境就此破碎
影影绰绰的图像不断在眼前浮现又消失,细微的嗡鸣声贯穿始终,她心跳得很快,模糊意识到自己快要清醒过来了,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比,手脚像是灌了铅般难以移动
怀着难以名状的惧怕,她好容易睁开了眼睛
“秀秀,怎么了,看你出了一身的汗,是做噩梦了?”耳边絮絮的声音响起,她看到阿娘就在床边,点了火烛,犹带着困意的脸上挂满关切
想起梦境中漫长模糊的经历,又想起前些天刚刚满十五岁,乍听说阿娘要为自己张罗亲事时的不安,她陷入了迷惘
自己是宁徵言,还是宁秀秀?
131、筑基,百日功成
“是做梦了……”她低声答道
夜风吹得油灯摇摇欲坠,微弱光芒映出小屋依然是入睡前的光景,属于宁秀秀的十五年记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三岁失去阿爹,和娘相依为命,依靠阿娘贩卖绣品为生,一直住在城镇外的小村落里,村中玩伴们的笑语犹在耳边
许芳娘,宁秀秀,正是阿娘和自己,为何在梦境中自己却是一个陌生人?
想起梦中惨死的遭遇,她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心境不同于以往,多了几分冷静,没有丝毫哀伤
这和自己以前的性子并不符合
“人会因为一场梦境改变性情吗?”她抬起头,十分认真地问道
许芳娘的地摸摸她的额头,哄着说:“白天看了什么神怪故事?看得胡思乱想,快别多想了,赶紧睡觉,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家去长京,你若是总睡不着,到时候起不了身,当心被抛下”
长京,又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她问:“可是瞿朝的长京?“
“难道还有第二个长京不成?”许芳娘楞了下,只听得女儿轻轻说道:“我记得的,阿娘为了我的亲事,打算投奔本家”
“原来你是在想这件事”恍然大悟的许芳娘松口气,“阿娘还以为你着梦魇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总把亲事挂在心上,会被人家取笑的”
冷不丁的,又听到一句问话
“最近天气很热,绣品的卖价降了,好些城里的人都乘着车队经过村子……这些迹象,莫非是附近发生了动乱,波及到我们这里,阿娘你想要上长京避祸?”
黑夜中,女儿的一双眼睛亮晶晶,那目光似乎可以看穿一切,让人心慌
莫名的寒意袭来,许芳娘匆匆斥责了她几句,离开房间
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户边
“无论此身如何,心总归不会变,血缘亲情,逃不过生老病死,盛世繁华,离不开天灾人祸,能够脱去藩篱的,唯有修道长生”
外面几声嘹亮的鸡啼响起,划破长夜寂静
“我不是宁秀秀,我是宁徵言”
她推开木窗,跃入眼帘的是沉浸在墨蓝夜幕下的屋舍篱笆,菜园小河,原本无比亲切的景致历历在目,这一刻,却无法再牵动她的心绪
宁徵言抬起右手,看到那属于十五岁少女的手腕苍白纤细,没有戴手镯的痕迹,微微皱起眉头
很多事,她都记不得了,但对梦境中的手镯还是有点印象的
“应该是彻底变成凡人了,这里是幻境,还是另一个世界?看来,只有等到了长京宁家才知分晓”
接下来的时日,她表现得很安静,照样练习女工打理家务,有十五年的记忆作参考,让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许芳娘虽然奇怪那天晚上她的话,但忙于搬家的事,很快就没有放在心上,偶尔也会觉得女儿说对了,她们这次前往宁家,可不就是投亲避难嘛
此后几天,关于动乱的消息越来越多
今年的年景不太好,瞿朝西南一直大旱,连续好几个秋天都没有收成,山贼土匪越来越多,逐渐跑到周围郡县打劫,这边也受到了波及,据说过几天会有一窝厉害的贼匪来劫掠,粮食价钱涨得飞快,往日一幅绣品可以换的米,现在已经减了一大半
单是如此,她可能还不太愿意走,毕竟是背井离乡,娘家兄弟都在这里,孤儿寡母的投奔远亲,别说名声不好听,去了也是举步维艰
但女儿今年满了十五岁,该是议亲的时候,许芳娘托媒人找了又找,总是不太满意,小地方的人少,大多都去了都城,若是选那些种地的人家,女儿嫁过去又要吃苦,她私心想为秀秀找个像自己家里那样读书的门户,有点薄田,不愁吃喝就够了
贫家女子,哪里能够嫁到这样的人家去
若是投奔了远亲,哪怕就在附近住着,多多少少也要沾点光,旁人高看一眼,不说让女儿找个高门大户,至少也能嫁的稍微好些,不会落到蓬头乱发挑水烧柴的境地
怀着这样的消,许芳娘花费许多银钱时间,总算是定下了马车,要和另外几户前往长京的城镇人家一同出行
宁徵言登上马车的时候,深深看了许芳娘一眼
秀秀娘亲这些日子的辛劳,她都看在眼里,尽管没有多说一句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自己本不是宁秀秀,却不得不担起这个身份,或许是上天的捉弄吧
这份深厚心意,她记下了
行途期间,宁徵言专心修炼那五行内用金丹道,每晚依照口诀打坐吐纳,存想周天,数十天来比原先精神不少,只是越发沉默寡言,不与人交谈许芳娘只以为女儿是旅途劳累,怕见生人,说过几次后也就由得她去
由此,宁徵言更加肯定了此地绝对不是幻境
奚子铃传下的法诀无一不契合此世的存在,如果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过凑巧,因此,她只能暂时接受自己成为宁秀秀这个事实
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好,最大的问题是失去全部修为,依然是一付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别说长生,就连多吹了点风都要咳嗽两声——这宁秀秀的身体还挺柔弱的
“我这是在此世生活了十五年,直到前些日子才梦回从前,还是夺了她人的躯壳?”宁徵言免不了要犯嘀咕
好在修炼得越久,身躯就越是轻便,本来时时有苦恼侵扰的心境也平和了下来
一路颠簸,车队总算是平安到了瞿朝长京
旭元十一年的瞿朝,正是盛世繁华之际,整座长京在春风吹拂下早已是花红柳绿,镇日里宝马香车穿梭,酒楼市肆喧闹足丈宽的护城河环绕,四十八座外城门拱卫,百来处坊市井然对望,上千间商铺鳞次栉比,寻常百姓家尘土飞扬,巨贾权臣居处紫烟缭绕,在中央皇城上空凝结成终日不散的云彩,掩映着数不尽的悲欢聚合
每天都有无数人涌入这座生机勃勃的都城,又有无数的人涌向四面八方,将这里的宏伟气象传遍了南北天下,随后,奇珍异宝宛若流水一般淌进了长京城,沉甸甸的黄金白银被毫不在意地泼洒出去,浇灌于这屹立三百年的王朝
许芳娘所乘的车队无疑是其中最为渺小的一员
“来投亲的,住在朝阳坊最合适了,地方又大又清静,屋子又干净,价格还便宜,来住的人都是有几分体面,不会争吵,许家娘子你若是放心不下,还可以找中人帮忙监看,人家都是在衙门挂了名字的,将来也找得到地方讲评”就在找房屋租住的时候,许芳娘结识了一名同样是来长京投亲的妇人,名叫车娥的,正极力劝说她和自己住在一处,将来好方便照拂
宁徵言照着长京女子涅带上纱帽,跟在许芳娘后面,目光不离车娥左右——修炼之后,她看出这妇人言谈举止间,总有一丝丝的怪异
“如何呢,许家娘子,这间房不错吧?你要是搬过来,我们就可以做个邻居了”朝阳坊内,车娥指了处房子给她们看
许芳娘看了遍也觉得满意,就要找人定下契约的时候,却被女儿阻止了:“这房子有些不妥”
车娥转过身来,好似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头戴纱帽的少女:“怎么了,小娘子有什么不满意么?”
“不敢,只是这房屋太过阴冷,恐怕夜里受寒”宁徵言一眼看出屋子里阴气浮动,不是好居住的地方,于是找了个借口要拦住
被她一说,许芳娘也有了些异样感觉,只是不好意思拒绝车娥反而笑着拉过了宁徵言的手,道:“小娘子真是细心,将来不知道便宜哪户人家好好好,那就再找一处向阳的房屋,包你们住得满意”
猝不及防被拉赚宁徵言有些诧异,她修行那五行内用金丹道,反应比一般人快上三分,那看似普通妇人的车娥竟然动作如此敏捷,实在是有点奇怪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车娥笑得意味深长
许芳娘最终还是在朝阳坊住下来了,安顿好了之后,这才带着女儿去拜访本家
宁家在瞿朝可谓是大名鼎鼎,历代出了不少名臣名将,住的地方乃是国公府,两旁都有名家园林,气象非同凡响,反而是宁徵言越看越眼熟,这摆明了就是梦境中长京宁家的格局
一一见过本家的亲戚,她借口长途跋涉,染上风寒,就此闭门谢客,不再和那些京里的千金们交际
这样的举动正合了许芳娘心意,很快,她找的媒人就有了回报,称有好几家都愿意提亲
“洛家?”宁徵言听到她想要定下来的人家姓氏时,心里说不出有多古怪
“正是骆家,虽然门户不高,却也是书香门第,略有些余财,人品也打探过了,听说很是端正,一心读书的料子”许芳娘乐得合不蚂,这些情况都是千真万确,她托车娥去问过了的,比自己原来设想的还要好上万倍
宁徵言沉思片刻,请她将定亲的事往后延三个月
她一开始就想要重新修回两仪心法,以免实力过于弱小但失去了修为法器和功法之后,宁徵言现在已经记不得该怎样修炼了除非,她能够再次修到一定程度,回溯梦境,从中得到两仪心法的入门口诀
修炼五行内用金丹道,想要达到这一境界至少也要三个月,称作百日筑基
身为凡人,又处于这极其关键的时刻,诸多事务缠身,若是百日不成,想要再有这样的机会就很难了
“若是不成,当寻找退路,或是称铂或是假死,但都对往后的修炼有些阻碍,何况那奚长老曾经说过,会有人来接引,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宁徵言一念及此,忽而哑然失笑,“没开始就想着退路,这样的心境还能够修炼成功吗?不管了,任它凡尘扰扰,我只一心修行就是”
自此,她继续每夜的修炼
三个月转瞬即逝,就在最后一天清晨,宁徵言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已经筑基成功
***
不会有男主的,也不会有感情戏,这段只是在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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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提剑入杀局
五行内用金丹道名字挺长,功法更是繁复,需配合五行时日调和五脏六腑,疏通经脉,调理病灶,若是体弱多病的人修炼这一功法,成效还没有看到,大病小病就得先翻出来,好在宁徵言心志极为坚定,即使身受病痛,也没有停下每日的功课,苦苦坚持三个月,这才算是熬出头
筑基只是金丹道这一功法的入门阶段,体内窍茓经脉尽通,神气饱满,百病不生,比起常人来力气更大,五感更加敏锐,能够对天地自然有所感应,此后才能够真正修行Hxe
先前宁秀秀身躯病弱,魂魄昏昧,因而难以记住太多事,如今她筑基成功,想起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只是还没有恢复到元神凝结的真人境界,总觉得像是隔了一层,心中更为挂怀的不再是过往,而是现今
因此,宁徵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芳娘
为百日筑基而准备好各种药粮清水,她这三个月足不出户,对外界的变化一概不闻不问,直到推开房门时吃了一惊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栏杆走道上蒙了浅浅尘埃,原先还清澈见底的一方小池塘如今浑浊发黑,几条鱼儿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奇怪了,这光景怎么跟我当初在赵府闭关出来一样”
宁徵言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出院落,瞥到有个身影正匆忙奔出去,急忙赶上去,一把揪住了人喝问:“你是谁,为何无端闯入民宅?”
那人是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作小厮打扮,挣扎几下发现挣脱不了之后,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饶命啊小的只是被人喊过来看守院门的,不关小人的事!”
“那你见了我跑什么?”
宁徵言哪里会信他的话,手下稍稍用力,突然见那汉子拔出一把匕首刺来,动作之娴熟,机变之迅速,绝不是看门小厮这等普通人能做到的
只不过她早就有所警惕,当即就扭下匕首
那汉子却一拍左臂,随即袖中窜出一道黑烟,转眼就射得远远的,他叫道:“杀了我,你也不要想活,很快会有人来杀你的!”随即头一歪,七窍流出黑血,当即就毙命了
“不好!”宁徵言无暇理会这人的离奇死法,凭直觉感到不妙,朝那黑烟去处飞掠,还没踏出脚步,迎面见到一个神色慌张的妇人正从房间里跑出来,正是早先极力交好许芳娘的车娥
“休想逃跑!快说,我阿娘在哪里!”她纵身拿住那妇人,厉声问道
车娥颤声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不得胡说八道,老实给我交代了,否则就砍下你人头”为免惊动其他人,宁徵言押着她走进屋内,被里面冰冷沁人的空气一扑,顿时打了几个寒颤
这屋子里的阴气更重,她疑心起来,一手按住那妇人,一手拎起旁边的木椅砸向阴气最重的墙壁
哗啦啦一阵乱响,泥沙砖块落下来,显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旋风刮过,屋内又森冷几分
“你果然不是好人,当初引我们入住那屋子,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宁徵言反而冷静下来了,握着从那汉子夺来的匕首比在她脖子上,“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我阿娘在什么地方?”
看到白骨暴露,车娥眼神发直,说话声都虚了半截:“我我也不想的,是有人逼我这样做”她还待狡辩,却不料左边手腕一凉,整个手掌已经被生生剁了下来
“敢叫一声,再剁另一只手,零碎着剁完了四肢,就取你的性命”宁徵言捂住她的口车娥痛得浑身都在打摆子,眼神充满了惊恐绝望,过了好一阵才呜咽着答话
她当初交好许芳娘确实是不安好心,想要将两人诓骗到朝阳坊住下,趁机谋财害命,这妇人之所以如此胆大,全是因为背后有人指使,不但给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有毁尸灭迹,应对官府的种种手段
这一次,背后那人却是让她促成宁秀秀嫁入骆家的亲事,今天正好是成婚当天,许芳娘如今正在宁家
“我在这里,阿娘怎么会去宁家,又怎么办理婚事?”宁徵言越听越不对,“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车娥实在是不知道了,眼泪滚滚地拼命摇头,只求放过自己一条命
沉吟片刻,她问了骆家方位,放开那妇人就要走出房门
在她背后,车娥满脸痛楚和恨意,余下的完好右手悄悄摸出一根长针,针尖泛着蓝幽幽的光芒
冷不防,宁徵言转身一步,拿起匕首就刺进她心口,静静看着这女人剧烈颤抖着,最终满怀不甘地瞪着眼睛死去
“身为修士而为虎作伥,留你不得”
长针是法器,这妇人显然也是修士,就是不知道她为何非要装扮成普通人,一直没有反抗,就连手被砍下都坚持不泄露身份
此后,她拔出匕首割下车娥的衣襟,裹紧了长针放在腰间,又进去搜了一阵,没翻到任何线索,只在卧室床头找到不少金银珠宝
宁家,骆家,到底是谁策划一切
许芳娘和宁秀秀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是谁非要置她们于死地?
外面传来乱纷纷的脚步声,许芳娘住的地方偏僻,车娥住处更加清冷,但经过这么一番打斗,朝阳坊内的其他居民也被惊动了,宁徵言不欲多事,随手拿匕首往房柱狠狠劈砍过去,合抱粗的柱子好似豆腐般被轻易切断,顶上的屋瓦倾落下来,灰尘扑腾,外面响起惊呼声
趁乱从后面的窗户掠出,她混在人群中,埋着头慢慢走出去不久,那房屋彻底倒塌了,露出的无数白骨惹来更多的惊呼
“那黑烟显然是通知人前来杀人灭口,既然无法遮掩,不如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想必,很快就有人来处理这事了”
宁徵言走在大街上,摸摸刚从店铺买来的挂在腰间的长剑,忽然苦笑起来
“我这到底是在古仙秘境,还是进了修罗道,怎么一来就要杀人?”
好在,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想到许芳娘现在性命堪忧,她心头似有火烧,越是焦灼,脚步却越是放得轻缓,按在剑柄上的手微不可见地起伏,这双深闺少女的手,从来没有接触过兵器的手,正在慢慢恢复原本的记忆
从小练习,没有一天中断过的叫在星落海屡次尝到死亡滋味而觉悟的剑意
快要走到宁家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周围巷道空无一人午时,夏日的太阳挂在顶上,两侧名园寂寂,掩映着不远处的朱门大户
“藏头露尾的鼠辈,滚出来!”
一声厉喝,宁徵言拔近向身后东南三尺,凌厉劲风扫荡,逼出一条人影,好似没有骨头般在半空中扭动着,非翅巧地落了下来
“能在半途察觉到咱,你本事不鞋咱向来对有本事的对手十分礼遇,容你知道咱的名字,许全”那人咯咯的笑着,“与那芳娘大妹子同姓,真是万分幸运,乖侄女,快喊一声叔叔”
宁徵言神色凝重
这还是她筑基以来,头一次和真正的修士交手
至于对方说的那些话,无非是为了扰乱她的心境,无视就行了
许全双手一张,袖中陡然飞出黑烟,和先前莫名死在院中的汉子所飞出的一模一样,却更加浓厚,好似凝为了实质般心知那不是好路数,宁徵言急速后退几步,手中剑挥得密不透风
随着黑烟越来越多,她只觉得身边忽然变冷,乃至刻骨冰寒,耳中似乎听到凄厉的哭喊声
“万千冤魂在此讨债,任你怎样强横,终究是逃脱不了”许全笑得越来越开心,黑烟在他好几尺外不断盘旋,一付极力想要逼近的涅,然而始终都近不了,忽而一回旋往宁徵言扑过去
这人,和车娥是一伙的
车娥谋财害命,此人以阴魂为法器,那屋子里的白骨想必更有其他用途,好一群伤天害理的畜生!
宁徵言不退反进,冲入黑烟之中
精钢炼制的剑锋发出划破钵般刺耳的声响,然而那叫却几乎化作虚幻,透出异样的韵律
无尽阴魂,尽数被那韵律挡在外面
许全依然在笑,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宁徵言就已经冲到了他身前几尺以内,剑刃宛若行云流水一般,轻柔地掠过了他的脖子
一颗头颅掉了下来,陡然,那些黑烟好似嗅到血腥味的虎狼,猛地涌向那残躯
就在她飞快脱身,要往宁家奔去的时候,那被黑烟牢牢裹住的地方却忽然传来一个呆板的声音
“许芳娘不在宁家,在骆家”
那不是许全的声音
幕后之人料想到许全有可能被自己杀死,不知用什么手段令他死后传话,要将自己引入陷阱
转念推断出最有可能的情况,宁徵言打了个激灵,莫非她筑基成功也在对方的算计当中
“不去骆家,就能规避风险”
“修行长生之路,若是耽于凡俗之情,只会误了自家性命”
她收起剑,离开了宁家门前道路,很快就融入长京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再也没有人察觉得了任何杀意存在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要是袖手旁观,和这些害人的畜生有什么不同,杀人是为救人,不救人,我的剑就失去了意义!”
为了避免惊世骇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宁徵言随手扔下几枚铜钱,在小摊上拿了纱帽戴在头上
就这样,她无声无息的,往正在举办婚宴的骆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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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染血,人傀,仙箓
“听说这次骆财夫妇家是和宁家结亲,真是好运气,靠贩卖布匹起家的商户也能够攀上这样的高枝”
“娶的只不过是一个远亲,算什么高枝,也就名头好听一些”m
“话不能这样讲,远亲也是亲,就这等乡下暴发户的品性,随时都可以找个由头贴上去,你就等着看吧,骆财那老货又要发财了,真是应了他的名字”
今日,长京西边这片平民百姓所居的坊市内,最为豪富的骆家摆上了足足有一里的流水席,大红帷幔垂挂,珍珠琉璃做帘,席面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好些街头闲汉尽混在人群里吃酒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拿主人家的喜事磕牙做消遣
随着傍晚临近,街面传来吹吹打打的热闹乐声,这是新娘从娘家来了,前来观礼的宾客们纷纷向主人家道贺
奇怪的是,新郎父母都不在,代替他们来迎客的都是熟识的亲戚朋友
直到一袭红衣,披着盖头的新娘被搀扶进了大堂,等了半响,两位老人家才出来入座高堂,前来牵过新娘的却不是结亲的骆家长子,而是次子
“劣子突发重铂不得已让他兄弟阿豪代为迎亲,让诸位街坊邻居见笑了”身为家主的骆财干巴巴地对众人解释
宾客们虽然感觉稀奇,明面上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敷衍些“人总有个生病时候”的废话
就在新人即将对拜之际,大堂中突然从门外泼来大股大股的白色粉尘,气味辛辣无比,在场人等顿时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呛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了,争先恐后地往大门挤,好几个不小心被挤到在地,哭喊着叫人停下脚步,却仍然是被无数的脚踩了过去
“门已经够窄了,何必还要垫高了门槛,窄上加窄”宁徵言一手拎着空了半截,簌簌抖落粉尘的布袋,一手提近砍在门框上,只听轰隆声响,大门倒塌下来,里面的人没几下就跑散干净了,总算让地面上的人还留了口气,唉哟唉哟地呻吟着
她目光扫过大堂,看到的只有惊慌失措的两个新人,以及高堂上狼狈不堪咳嗽的两名中年男女
“抱歉了,这场亲事,不能继续下去”就在四人咳得晕头转脑的时候,宁徵言已经掠到新郎弟弟的身边,一手抓过新娘子,“既然冒名顶替,想必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受何人指使而来!”
被人传话引来骆家,看到的却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亲事,就在那时,她就决定要搅了这婚宴
不愿伤害无辜,宁徵言抛入大堂里的只是混了姜末辣椒等辛辣之物的面粉,本意是制造混乱,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倒是方便了她捉人问话
那女子连续不断地咳着,忽然捂住胸口,一掀盖头,好似是痛苦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却朝她所在方向倒去,张口就喷出股粉红甜香的烟气
“嗯?”有了车娥的前车之鉴,宁徵言长剑猛地一挑,将挂在梁柱间的红色帷幔卷过来,挡下了那口烟气,继而更将那冒名的女子从头到脚盖了下去,但听里面传来愤怒呼喝,新娘子整个人已经被严严实实裹成了茧子摔到地上
从她闯入到现在,那新郎的弟弟骆豪才反应过来,掩住口鼻惊叫:“住手!竟敢闯入民宅强抢良家妇女,还有王法吗?!”
“区区一个冒牌货,哪里称得上是良家”宁徵言正要揭开纱帽,表明身份,问清这场亲事的究竟,忽然听到堂上传来两声闷哼
她一抬头,顿时看见那两名骆家长辈心口各冒出泊泊鲜血,嘴角亦流出血丝,已经是危在旦夕
骆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忽而变成苍白,嘶声喊道:“我和你拼了——!”
这就是栽赃嫁祸了
不理会势若疯虎的骆豪,宁徵言面色沉静如水,脚尖一点,扬靳高堂劈了下去剑气到处,骆财夫妇身躯一下子瘫软下去,从后面窜出了两道身影
“果然是你们”从那诡异身法认出对方是车娥许全一伙,她扭身后退,拦在其中一人面前,抬起剑道,“我阿娘在哪里?!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针对我母女两人?”
这两人又和先前的人不同,三寸丁的矮胖身材,面孔上疤痕和肉结成了盘曲蚯蚓样,看着让人作呕,作态却又十分滑稽,让人发笑
“阴阳极道,炼尸门下”其中一个说道
“活着进门,死了才出”另一个接口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你老母就在这里,正好拿了你,做一对呣子同心尸”
房梁上猛然有重物坠下
她瞳孔猛然收缩,那赫然是被绳索五花大绑的许芳娘!被捆住手脚的许芳娘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显是活人
“很好,既然你们自报家门,这个女人就没有用处了”心头怒火更炽,宁徵言眼底黯沉,反手一剑刺入地面上红布包裹的人体,咕噜噜的血泡涌出,冒名新娘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渐渐沉寂,“受死吧!”
她正要提较前,却不料房梁上再度坠下重物,这次的三人都是作劲装打扮,一人衣黑,一人衣红,一人衣黄,身高足有八尺,皮肤泛着淡淡的青色,圆睁的眼睛里只有白,没有黑,鼻子底下一点气息都没有
“炼尸有三,五行缺二”三寸丁之一又说余下那个又接道:“擒了你后,正好成五”
“可笑!”宁徵言冷笑了声,决定不再问他们的目的了,很明显的,这两个人没法用正常人的方法沟通
红衣尸率先扑了上来,双掌催出疾风,刺痛人面黑衣尸弯爪成钩状,从侧面抓瞎,黄衣尸在地上打了个滚,从后面用头撞来,裂开的嘴中尽是参差不齐的白亮尖牙
三尸联手,不留任何破绽退路
电光石火刹那间,宁徵言急速后退,正好踏在红衣尸和黄衣尸相隔的一寸距离间,手中剑发,呛啷一声砍在黑衣尸颈项上,激起了点点火星
沉重的力道激荡回来,她看准了对方对抗使力的方向,手腕轻转,顺势就将黑衣尸推到红衣尸面前
口中嘶吼一声,红衣尸掌风印在黑衣尸胸口,硬生生将他掀翻出去好几圈
近在咫尺的黄衣尸张牙一咬,恰好咬住了她飘起的衣袖上臂处
宁徵言不退反进,一肘击向那黄衣尸头部,却好似打在铁疙瘩上,整条手臂顿时就麻了,好在那黄衣尸受足了力道,脑袋往后面仰去,刺啦一下撕开了衣袖,正好让她摆脱出去
眼见从街上店铺买来的寻常钢剑微微颤抖,遍体划痕,已经耐不住再一次用出剑意,宁徵言纵身跃起,举剑割断了系在房梁上的绳索,将许芳娘稳稳背在背上,就要冲出大堂
“阿火阿土阿水,拦住她!拿她练成金行尸,一定十分厉害!”那两个三寸丁一同尖叫起来
红衣尸离她最近,又是两掌击来
宁徵言见状只是冷笑,三尸合攻都能够让她找到破绽,何况是这一尸?她再度出剑,原本刚硬的锋刃好似灵蛇般游动盘绕,连续击打在红衣尸身上,活生生将它力道引偏一边
兵器不利,修为不足,她就凭梦境过往数十年的叫应对有余
就在她飞快掠出大堂,冲出骆家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乱糟糟的街道,无数的卫兵在驱赶街上行人远处有一骑队策马奔来,喝声传扬:“休要放走了阴阳极道和欲乐宫的妖人!”
“应该是惊动了长京的人”宁徵言背着许芳娘正要上前,不料又从骆家窜出数道人影,手中抛洒出无数长针,周围卫兵惨叫着倒在地面,拼命抓挠自己,不多时就全身渗出黄水,腐烂得不成样子
“杀了他们!”
骑队奔驰而来,看到救援不及,气急败坏地指着宁徵言大叫
不得已,她掉转方向,极力脱开那几个人的合围,朝骑队反面逃跑
“真是无妄之灾,我从做了那个梦之后,到底招惹了谁来,就算梦境中是真的,好吧,确实是真的,那也是刚刚进入秘境,谁会这样和我过不去!”激战过后又要逃亡,精神消耗大半,宁徵言眼前微微发黑,气恼地想着
好在骆家距离在长京城门不远,她勉力逃出了城,往数里外的郊外群山跑去——那里林木茂盛,容易摆脱追兵,等事后再作解释也不迟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当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枝叶间,宁徵言已经艰难跋涉在山间了,那些卫兵到底还是没有追得上来,饶是刚刚筑基,她此刻也已经筋痞粳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是否疼痛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茂盛的野草上,暴露在外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宁徵言放缓了脚步,退下来,准备将许芳娘放下查看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尖锐的笑声
“就是你,杀了我欲乐宫的人!”黑影幢幢的树林间,多了不少杂乱的人影晃来晃去
“要报仇就尽管来”宁徵言再度提起内元,握紧了剑柄
然而,背上传来剧痛!
原本一直闭着眼睛,不知死活的许芳娘,在此刻睁开了无神的双眼,狠狠咬在她的背上
血,浸染了衣衫,顺着她嘴角蜿蜒淌下
一点幽幽的荧光闪烁在伤口处
冷不防受到重创,宁徵言只觉得筋骨酥软,猛然支撑不赚单膝跪在地下,长剑Сhā入泥地
“你背后女人已经是人傀了,哈哈哈,亏你还一直背着不放……”那些人影的话忽远忽近,令她心中阵阵发冷
“为什么……”
几次想要运转功法,然而毒性猛烈,阻碍元气流转,宁徵言勉强抬头,想要在死前看清敌人面孔
“谁让你是宁家仙箓上记载了名字的人?瞿朝秘史,每逢天下动乱,魔道大兴,总会有你们这些仙箓有名之人出来搅局,不杀你,杀谁?”
在她越发模糊的视野中,依稀见到有人走了过来,低头俯视,语气平和地说道:“本座丁昭华,到了黄泉路上,不要忘记是谁设局,将你和骆家算计在掌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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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镜花水月
宁徵言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握住剑柄支撑,无力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其实,那仙箓……那仙箓……”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丁昭华迟疑片刻,走上前去,想要听清楚些
就在此时,她已从怀中摸出长针,暗暗扣在手心
父窣窣的脚步声在三尺开外消失,丁昭华十分小心,没有因为对手陷入绝境而大意欺近
“你若是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就将仙箓上其他名字告诉你”视野一片模糊,宁徵言只能凭借声音分辨来者的方位,转头勉强提气说道
“何事?”
“将我身后之人好生安葬”
说话间,她背上的许芳娘渐渐有了动静,本是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抓在底下人的身上,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撕裂的伤口处又是数道血泉涌出,浸透衣物,滴滴淌落在泥泞的草地
丁昭华静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嘲道:“安葬一个人傀,有意义吗?”
“有没有意义,是在于我,不是在于你”她双手渐渐失去力气,忽然一滑,整个人朝前俯去,却还是没有倒下去,“我还有说一句话的余力”
想到面前人为许芳娘毅然闯入骆府,丁昭华反复思量之后,做出决定他没有让手下人前去,而是亲自走了过去,绕到宁徵言背后的同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盯住对方所握住的剑,谨防她暴起一击
不知他做了什么,许芳娘停止了动作,像是一个真正死人般被放到了地上,宁徵言将目光转了过去
就在丁昭华稍稍松懈的刹那,一道蓝影激射而来!
从车娥手中夺来的长针,带着夺命的剧毒刺向对方心口,丁昭华脸色大变,却来不及闪避,臂上被划出一道浅浅血痕
“该死!”手忙脚乱地摸出药瓶,丁昭华飞快后退,盛怒之下就连连呵斥手下人取她性命
借助飞针之力,宁徵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哪怕是死,她都不愿意这样窝囊的跪着死
眉心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在搅动不休
很古怪的,她身上恢复了一丝力气
惊见局势剧变,林中数道人影纷纷飞扑过来同一时间,林中忽然落下了无数纷纷扬扬的光点,宛若千万只萤火虫腾空而起,盘旋往来,然而那光点中却是旋转着繁复的纹路,勾勒成一个个微小的符箓,不断激荡元气,将这方寸之地牢牢封锁
“不好,这……这是点星律的手段!”
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嘶声叫道,然而他已经来不及逃脱了,这些光点落在身上,顿时人从半空坠下,抽搐着吐出一口口血,先是殷红,而后变得暗黑,夹杂着依稀的血肉碎片
“太平府,丁昭华,你一个不谙武力,只会霜阴谋诡计的魔修也敢出来走动,正该是命绝之时”无穷光点之中,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欺负我宁家一个小辈,都变得这样狼狈,你还有什么脸面作太平府的副府主,不如早点像女人那样,拿裤腰带上吊算了”
好刻薄的话语,好恶毒的言辞
纵然刚遭遇大变,又被人救下一命,宁徵言还是忍不住的想笑,是苦笑,也是嘲笑她抬头去看,来人正好显露身形,却是一名外表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身着镶有深蓝边襕的灰麻长袍,披着头发,面容端穆异常
“点星律!果然是你,只有你会这种卑鄙无耻的招数,奚南英,你不与你那些同伙去镇守地心火脉,跑回长京做什么!”丁昭华吞下了药物,满脸怨毒,咬牙切齿地说
“自然不是贪生怕死”奚南英大步走过那些陆续吐血而亡的人,道,“你们魔修八脉这次下了大本钱,引动火脉爆发,居然就是为了对付几个小辈,就这还没能得手,魔修的脸皮都让你们丢光了”
“小辈?!哼,仙箓上的人,岂是无足轻重”丁昭华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处,只留下不甘的话语,“等着吧,天道不可逆,魔道必然大兴,你们宁家会付出代价的!”
奚南英冷笑数声,向宁徵言递来一只玉盒:“服下此药”
“你是谁?”斜倚在树干上,宁徵言有气无力地问,“可与奚长老有关?”
“奚子铃是我义父之女,本该来接引你的是她,可惜她现在分身乏术,只能由我代劳”奚南英皱着眉头看了看地上的许芳娘,又打量了她几眼,冷不丁道,“你竟然能够从如此布局杀出一条路来,让太平府的丁昭华都吃了亏,真是让人意料不到未到真人境界的修士,想要有如此成就,难矣”
他话中有话
宁徵言服下丹药后精神振作不少,只觉得体内毒药不断被削弱,想到自己动用叫,不免会惹来怀疑,只装作不知,问道:“他刚才所说的仙箓是什么?”
“说来话长,先随我回宁家”奚南英漠然道,他心存怀疑,当然不会回答
宁徵言坐下运功,调息片刻之后,恢复了些许力气,她起身收了剑,又将许芳娘抱起,点头道:“那就走吧”
奚南英眉头皱得更紧:“你要带一个被魔修炼制过的人傀回去?”
“她不去,我也不去”心境有了微妙的转变,宁徵言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称呼许芳娘作什么了,只能含糊地代称
僵持片刻,奚南英一甩袖子,走在前面带路
宁徵言吃力地抱着毫无动静和气息的许芳娘走出山林,一路上,两人异乎寻常的涅引来不少路人眼光
她回到宁家数天后,才见到了奚长老
那时,宁徵言只守着许芳娘的尸身,苦思解救之法——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只是徒劳无功,但一看到那张褪去所有血色,明明是三十多岁年纪却显苍老的面孔,就不自觉地祈求奇迹发生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许芳娘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魔物,能够暂时留存几天,没有被立刻销毁,已经是奚南英最大的宽容
魔修,同样修行各家功法,却是以掠夺天地万物供养自身,最终步上的不是仙道,而是魔道的修士
阴阳极道,乃是魔修八脉之一,以符箓阵法炼尸等功法为主
人傀,正是炼尸法门中的一件法器,此法从妖魔传出,本是完全控制活人神智的功法,却被这些魔修加上了取人性命,淬炼尸身的法术
哪怕是想将尸身还原旧貌,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你大可不必这个样子,许芳娘还好端端的在中洲,你见到的,不过是从自身心念幻化出来,落在此界的一个影子”一见面,奚子铃就说出令她惊异而又消的话语
“长老的意思是……”宁徵言听得云里雾里
影子?
“正是,本来这些话不该现在说出,但你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我也有责任,理应告诉你事实”秀眉微蹙,奚子铃心中存有一线愧疚,如果不是她没有及时接引宁秀秀回家族中修炼,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此地非是中洲,而是宁家秘境”
“秘境?我知道”宁徵言楞了下,问道,“可是,为什么这里也有瞿朝和宁家?”
“这就涉及到宁家的一个天大秘密了”奚子铃看着眼前少女数天不眠不休后苍白的面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将家族秘闻透漏些许,“这个秘境,乃是由我宁家代代守护,秘境里的宁家乃是家族血脉分支,瞿朝只是代为治理天下,然而天地不宁,常有大劫发生,除了妖魔之外,更有许多看不到成仙消的修士堕入魔道,成为了劫数的一部分”
“我等进入秘境,正是为了匡扶天地,消弭劫数”
“受限于秘境本身特性,我等到来之时,将会失落一切法器,从心念幻化出人物山川和种种事迹在此界,误以为此身是凡俗之身,修为神通皆被幻念封锁,正如镜花水月一般,若是摆脱不得,将会陨落在此”
说到这里,她满脸黯然,低声道:“家族中不乏良才美质,却有许多都为此而死,中洲宁家风光无限,是托了秘境的福,但付出的代价,又有谁看得到呢?”
一番话说下来,宁徵言心头巨涛翻天
古仙墟,梦境中自己苦苦寻觅的所在,竟然是这样一个天地!
许芳娘,宁秀秀的十五年,难道全是虚幻?
到底哪一方是真,哪一方是假,梦境中的生死执着,如今的生离死别,到现在却彻底反转了过来
“那么,仙箓又是什么?”她极力稳住心神,提了问题
“那正是两处宁家互通消息的仙家法宝,我也未曾见过,只知道由族长掌管,每逢中洲宁家开启禁地,都会向其通报进入之人的姓名”奚子铃被转移了注意力,愤慨地说,“长年这样下来,那些魔修倒也见机得快,猜到了部分机密,又从宁家窃取了今次的名录,妄想分而击之,从我等口中得到成仙的秘密!”
这已经是她两次提到成仙一说了,宁徵言疑惑地问:“为何他们会是这个目的?”
奚子铃叹道:“既然和你说了那么多,也不怕这一说,想来,你今后也会明白的——在此秘境,永无成仙的可能,真人境界就是修士的顶峰”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此后,宁徵言对着许芳娘的尸身恭恭敬敬磕了头,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立下了诛尽阴阳极道的誓言
死者已矣,活人就做自己该做的事
哪怕是一个幻影,记忆中的十五年历历在目,即使在外人看来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但对她来说,这无疑是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当然,必要的说辞还是要编造出来,宁徵言为了解释自己叫的来历,又凭空造出一名所谓的前辈,称对方曾经教导过自己三个月的剑法,此后就远游而去,不知所终
不同于奚南英的慎重,奚子铃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这样也好,你失落了飞星火,大约是因为受人赐予,还未彻底炼化的缘故,回头我会带你去拜见家族中的一位长老,由他为你推算失落之物何在”
135、问心,圆光窥机。
随奚子铃离开宁家之际,宁徵言感到家族中不少人对她抱有敌意
当日许芳娘为她结下和骆家的亲事,一是因为车娥背后魔修势力的授意,二是家族中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他们多半出自自身利益,想要搭上骆家这一富户,如今事情败露,不但族中和魔修勾结,泄露仙箓名单的子弟被诛灭,就连这些人也统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Hxe
“他们自己做错了事情,却迁怒于你,你会有所不满吗?”奚子铃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问道
宁徵言摇头:“迁怒,是人固有之情,如尘埃蒙身,浮云蔽日,不能照见本性,我虽然修行日浅,却也知道需时时拂尘洁心,不受七情六欲所染,若有不满,即是走了偏路,终难成就”
“哦?若是他们得寸进尺,见你无所应,诽谤你,欺辱你,甚至伤害你和你的亲友,你还能保持这种心境吗?”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地心火脉附近的海岸,不远处海浪阵阵,鸥鸟在沙滩上空鸣叫盘旋,碧蓝水色和天光浮于一线,白衣紫冠的女修转身又问
“不动心,不代表任人欺凌,世事往往多变,我自行我路途而已”宁徵言答得很快,也很平静
看遍梦境中生生死死,经历年幼丧母的悲痛,又乍然听闻身处虚幻之中,她已经能够想明白很多事情
云山,古仙,夺舍一说,既然还没找到真相,大可坦然面对
是否被家族抛弃,只在于心中是否对家族有所期望,人的血缘纠缠,本就在于不可测的天意
养育的恩情,心存感激即可,又何必产生无来由的怨怼
对世上唯一亲近的亲人挂心,乃是出自本能天性,有之,任其自然,生出喜怒爱恨哀惧,则是出自于私心
梦境中的她想要回到云山,找出真相,苦心布局数年,借助宁秀秀身份潜入宁家,那么也就这样做了,不过如此,无非如此,体悟执着深重的心境,更是修行的一部分
秘境衍生的幻念,何尝不是另一种真实
万千灾祸,根植于天道循环,萌生于本心,以心斩去,她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人,一步一行
路,就在脚下
没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没有急欲达成的结果,所遇到的一切,都只是路过的风景,观看过,感怀过,应对过,已经足够了
听到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奚子铃沉吟片刻
离开宁家前,奚南英曾经与她说过宁秀秀身上的疑点,尤其是关于她莫名习得剑法的解释,更是破绽处处,劝说她将此女留在家族看管,不可带在身边为此,两人有过一番争执
“虽然剑法来历不明,但哪个修士没有自己的奇遇,宁秀秀以十五岁稚龄,能够在没有家族庇护的情况下自行从幻念清醒,修炼金丹道筑基成功,又为其母一怒连杀魔修,心性何等坚毅,正是家族所需之人”
“但看她的回答,对修行本质理解透彻,不输给我们这些真人境界的修士,更对家族无怨恨之意,难道真的是族中不世出的修行天才?”
自来修行之路讲究资质,其中品行心性肉身根器以及气运福缘,相互辅助,相互成就,缺一不可
三者皆备,正是上等资质
“但是……魔修一向诡谲,焉知不是他们的计谋?兄长的顾虑,十分有道理”她望向地心火脉所在,作出决定,“也罢,就让那位长老一观究竟,然后再做打算”
再度飞出袖中匹练法器,卷起随从的少女,奚子铃朝海中掠去
凌空虚渡数十里,宁徵言遥饮见与海面平齐的一处巨大漩涡,漩涡中央竟然是一座小小山头,好似一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在暴烈的风浪中央,却卦屹立不动越到近处,越能感受到掀起数十丈高的浪头险恶,飞溅的咸腥水花间,奚子铃几度提起内元,踏在浪头上借力而行,避开了数十次空隙,稳稳落在山头
“还以为是谁来看望我这个孤老头子,原来是小铃儿你艾果然,家族中还是你最有良心,这次前来,带了好酒没有?”
宁徵言刚刚站定,就听到山上传来一阵苍老的朗笑声
“终衡长老说笑了,您自愿镇守此处,以平生修为推算地火爆发的时机,家族无人不感念您的辛劳,何止子铃一人记挂,只是众人各自事务缠身,不得闲暇前来”奚子铃躬身行礼,“子铃这次还带了一名家族晚辈,还请长老为她推算失落在秘境中的一件事物”
“让小铃儿你带来的人,老夫倒是好奇了,上来吧!”
奚子铃举步登上山头,宁徵言也跟了上去,这山在海中看起来极为渺鞋实际上还是挺大的,只是外面水流急速旋转,风声浪声震耳欲聋,偏偏不能撼动山岩半分,看起来无比惊心动魄
她望了那高悬于头顶的漩涡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随即不再去看,一步步走上山峰
山头上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不同于修士的鹤发童颜,面孔满是皱纹,身躯亦佝偻矮鞋唯独一双眼睛明亮通透,好似水晶,神情尤为安详
两人依次拜见之后,奚子铃说了飞星火消失一事和自己的推断,请求这位终衡长老帮忙推断
宁徵言其实早已猜到飞星火消失的缘由,多半是因为她现在修为被秘境所封,只是,现在并不是开口的时机
“嗯,喝了小铃儿你的酒,老夫也得出力才行,不能让你平白来跑一趟”
拎着刚被他一口气痛饮完的酒坛子,终衡长老站起来,面容变得严肃,低喝一声,一手在空中虚划,看起来好似胡乱比划般
转眼间,在空中划出的轨剂起微微光芒,光芒汇集在上,凝成一道浑圆的光轮,当中显出影影绰绰的景象,有山川,有城市,有飞速掠过的人群
就在终衡长老凝重施术之时,奚子铃给宁徵言讲解了这座山头的由来
“当初魔修八脉引爆了海边高山的地心火脉,想要让海水倒灌,进入内陆造成洪灾,让我们这些宁家的修士疲于奔命,灵波灵犀两位真人不惜耗尽法力,抢先疏散海边百姓,引海水环绕此山,布下阵法让族中修士镇守,最终得成平衡,令地火困于此山之中”
“终衡长老是此界宁家的修士,修行推算之术,他自愿来此,推算地火喷发时机,及时召族中修士处理化解,因此被困于此地,不得离开半步”
说话时,奚子铃掩不住语意中的敬佩
“两位真人的作为固然惊人,终衡长老的牺牲更加令人感佩”宁徵言叹息一声,多少人为求长生而牺牲他人,鲜少有人牺牲自己,不过,仔细想来,她遇见的这种人还真不少,真不知道这种际遇要如何称呼,“秀秀有一事不明,进入秘境的时间可有奥妙?”
“你看出来了?”奚子铃点头道,“进入的十五日期限内,一日之差,在秘境中就是一年之差”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终衡长老已经收回了法术,面色怪异地问:“小铃儿,你说她失落了一件事物?”
“正是”不明白问话是什么意思,她点头道
“为何老夫的圆光开镜中,显出和她有关的乃是七件事物,其中一件居然还是活物”
听到活物两个字,宁徵言心头一动
如果所料不差,那应该就是在秘境中和她失散的小蛇了
之前奚子铃说过,这圆光开镜推算是根据修士本人而来,能够算出大部分相关之物——不过,小蛇也能被算出来,这就有点出乎意料了,莫非是因为它如今也被封蝇只是一条普通蛇类?
一想到平日里傲气得不行的小蛇被打回原形,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郁闷,宁徵言勾起一点唇角
奚子铃和终衡长老没注意到她的小小动作,在旁边商议片刻后,对她说:“飞星火性质奇特,很有可能是依附在这七件事物上,你可有信心将之一一找回?”
“秀秀愿去找回”她从容答道
就算不知道自己进来的缘由,宁徵言也能够猜到,那飞星火正是自己被带入秘境的关键,奚子铃传授的守仙丸方,亦是配合炼丹所用,恐怕自己的定位本是炼丹师,如今使用剑法,这才大大出乎他们意料
“你有信心就好,此物落入秘境的时间尚短,应该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我如今身负要事,不便和你一道,待会儿会将你送到其中一处,你可想好,先去哪里?”奚子铃本来以为只需要去一个地方,哪知道事情又有变化,只能让宁秀秀独自前去,“宁家在此秘境实力雄厚,在各处都有族人居赚你若是遇到困难,大可凭借此物要求帮助”
她从袖中拿出一片刻有名号的碧叶,递给了宁徵言
“秀秀想好了,先去寻找活物,以防有变”道谢之后,宁徵言说出想法,她的确是打算先去找小蛇,毕竟不知这秘境封印对它的修为是好是坏,今次知道下落,当然要去提醒一二
嗯,提醒的同时,顺便也可以看看它醒悟之后的心情如何
“看来你还真的挺忙,老头儿就不留你了,小铃儿,下次有事相求,酒要多带一些,不然喝两口就没有了,勾起酒虫不解渴,真是可怜”终衡长老笑呵呵的和她们道别
由奚子铃施法携带,仅仅用了两三天时间,宁徵言就来到了小蛇所在的地方,瞿朝东南方临海的一处小镇,黑岩镇
136、乘虬跨海去
黑岩镇坐落在海边山岩,民居都是附近山上一种黑色树木搭建成,底下搭着高架,将房屋高高举在半空,和内陆砖瓦房屋不同,别有一番风致这里的居民大多都是捕鱼为生,除了海中鱼虾之外,山中深潭里的一种银白小鱼亦有人贩卖出售,称作小白鱼,因肉质鲜美,售价很高
半年前,这种鱼突然断绝了踪影m
经当地官府派人查探,却是水潭中突然多了一条恶龙,不但将小白鱼吞食殆粳更时乘风作浪,搅得整座山都微微震动,周围百姓恐慌,但又舍不得离开老家,于是重金悬赏勇士前去杀龙
镇口贴的告示简明扼要说明了情况,底下则是悬赏的金额
宁徵言站在告示牌前,细细看下来,心里始终不信那条恶龙就是小蛇,但又的它在幻念影响下迷失本性,决定到那水潭一探究竟,
她刚刚转身,迎头就看到四道耀眼的光芒从东面天空飞掠下来,落在不远的空地上显出了身形
“小妹妹,请问这里可是黑岩镇?”那四人中唯一的女子走上前来问道
单看外表,她和那三人的年纪都没比宁秀秀大多少,尽皆是十八九岁涅那女子头顶梳了个规规矩矩的单髻,身上穿着是整齐的水绿衣裳,唯独鬓边垂下些许青丝在旁侧,衬着小巧瓷白的脸孔,平添几许妩媚
这四个人都是修士,从精气神看来,修为境界都不怎么样,只比她这刚筑基的好一些作出判定之后,宁徵言不想多事,点了点头,抬步就走
“哎,等一等”落在女子后面的一名修士快步拦在前面,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然笑道,“道友何必要隐匿身份呢?大家都是冲着那恶龙来的,恶龙只有一条,相争输赢之前,交个朋友也无妨吧?”
这人天生一付笑眯眯的娃娃脸,举止斯文,眉目俊秀,看着十分讨喜,这番拦路本是无礼之事,放在他身上,却不会惹来厌恶
“结交是假,趁机打探实力是真,让开,你挡住我路了”宁徵言眼皮不抬,更不理会他先前的言语挑衅,就要冲着那男修背后的道路走过去
两人即将撞上之际,她右手往腰间一挑剑柄,寒光暴涨,直往那修士脖子抹了过去
对方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等醒悟之际,急忙拿手往额头一拍,口中呼道:“元先赤子帝君,速持神虎符来救……”
宁徵言这一剑来得何其突然,何其迅猛,他还没念叨完,凛凛寒光早已临身,只是微顿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斩落
清冽的金铁相交之声激起,却是一把丈长大刀稳稳架在剑下,抵住了来势
“符如波,你鲁莽了,三元真一经还未修炼完毕,就想要试探睫锋锐吗?”长刀握在另一名面色枯冷的修士手中,他半垂着眼帘,不悦地说道
宁徵言立刻较感到沉重压力,手腕一转,巧妙力道传递至剑刃,只见那剑如灵蛇跃动,铿锵数声将那长刀弹开
“是我等失礼,道友”早先问路的女修踏前一步,满脸歉意地说道,“在下孙雅菁,这三位分别是符如波厉聪柴昕三位道友,乃是路上偶遇认识,符道友并无恶意,还请道友谅解”
宁徵言持剑在手,扫过四人,问道:“刚才说过,你们是为那恶龙而来?”
“我们四个都是分别为恶龙来这个小镇,只不过嘛,路上闲得无聊,不如相互切磋验证各自修行,符某真的是一片好意啊”剑拔弩张之势淡去,符如波立刻又笑嘻嘻的跳出来说话了,完全没有自己差点激发事态的觉悟
“很好,你们四个来与我打一超若是输了,立刻离开黑岩镇,发誓永远不打那恶龙的主意”
宁徵言一句话,立刻让局面又紧张起来
得知他们的目的之后,她就有了这个打算,若那恶龙真是小蛇,那就必须先赶走这些对它虎视眈眈的修士不可,如果不是,走了这四个人,终究还有其他修士会来,横竖都和她没有大碍
厉聪眼中光芒一闪,按住长刀的手掌微屈
“这么快就要动手,真是无趣”符如波唏嘘不已,“还以为能够清闲片刻,在对付那恶龙之前养养精神”
一直都没开口的柴昕突然说:“你输了又如何?”
“同样的条件,我输,离开黑岩镇”宁徵言道,“为了让比斗更公平点,这把剑,你们看好了”
她再度抽出剑,往旁边的树干上轻描淡写地抹去
转眼间,那树干出现一道细细的裂痕,然而并没有折断,就在四人迷惑的时候,顶上的树叶忽然凝了一层雪白的霜,啪啦几声,稍微细一些的树枝尽数折落下来,断口全是冰渣
“一羽飘霜,这是剑的名字,还请各位道友指教”
这把一羽飘霜角奚子铃在临别前交给她的,来源于奚南英偶尔所得,不是人间兵戈,而是修士使用的法器,因本身材质和剑内铭刻符文,能够在杀敌同时自发运转五行中的水行元气,从而凝结坎水,化作缕缕冰寒沉重之气,散发在外,具有克敌制胜的妙用
法器难寻,适合修士自身的法器更加难得,宁徵言若是当真修炼驭火道,必然驾驭不了这把剑,好在她一开始用五行内用金丹道筑基,此后又修行了两仪心法,因此才能掌控此剑
孙雅菁脸色有点不好看:“道友这是何意?”
这倒是个聪明人,看出她的用意,宁徵言心头赞了一句,又道:“无他,为求公平而已,我乃是宁家之人,总不能做那倚强凌弱之事”
符如波笑脸一僵,暗自腹诽,都已经将家门报上,这确实不算倚强凌弱,算是仗势欺人,精妙犀利的法器,大名鼎鼎的瞿朝宁家,拥有许多真人境界修士的宁家,两项加起来,他们不走都不行
“他们三人并无法器,这超你与我打”厉聪缓缓抽出长刀
“你们四人一同上来就行”宁徵言拒绝了他的提议厉聪却毫不动液“刀名九断,有分化无穷的妙用,欲与你那一羽飘霜一试高下,敢否?”
故意说让四人一同攻击,就是看中他们实力差别过大,正好用以挟制唯一有法器的这个男修,这只是为了省点力气,如今对方出言挑衅,她也不惧迎战
“另择一地吧”宁徵言点头道
这里是黑岩镇的入口,虽然镇子里的百姓早在那四道光芒到来的时候就躲进了屋内,但还是要以防万一,她本意是来找某条蛇,不是大动干戈殃及无辜
“不必”
厉聪决然说道,一步踏前,挥舞长刀猎猎生风,划出了无数的残影冷风袭人,宁徵言察觉到那些残影中蕴含刀气,即刻连连后退避开,手中一羽飘霜剑疾如闪电,一一挡下了袭来的残影
“好沉重的刀气!”一念闪过,她想到自己修为尚且浅爆估计厉聪正是看出这一点刻意压制,于是断然将介划一招,揉身欺近,决意要速战速决
万千残影,就当是万千刀锋又如何!
隐隐的,剑法中玄妙的韵律再次出现
九霄轮回剑法本身就不可小看,即使她现在的神魂无法支撑生灭剑意,但要对付真人境界以下的修士依然是绰绰有余刹那间,九断刀被一点锋芒击中刃身,朝一旁倾去半寸,就在这半寸之间,宁徵言一剑抵住了厉聪颈项
“你输了”
孙雅菁四人倒也干脆,见不能力敌,认输之后就离开,在他们走之前,柴昕道:“身怀如此法器,道友还请小心了,如今镇上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莫要恶龙未除,自身先陨落了”
换了一般人,这非得打起来不可
“多谢提醒”宁徵言听出话语中没有那种阴暗恶意,不回头地应了一声她径直往山上走去,那告示上绘制了通往深潭的路线,地方很好找,不到半日,宁徵言就在密林看到了那一方断崖下足有数丈大小的潭水
一路上感到有人窥视,她不理不睬,走到潭边,静静坐了数刻
越到近处,越能够确认那熟悉的气息
轰!
通体冰寒,挂满白霜的一羽飘霜剑猛然Сhā入水中,水面顿时结起薄薄冰层宁徵言犹嫌不够,双手握住了长剑,运转内元,催动剑内符文转换,五行化坎水,坎水又生玄阴之气,只听得底下咯吱作响,却是连水深处都冻上了
身后数十里外传来或大或鞋或远或近的细微响动,显然的,那些从旁窥视的修士都被她这一疯狂的举动给惊到
脚下土地隆隆鸣动,水花激荡声模糊可闻,终于,深潭冰面飞快裂开缝隙
裂缝越来越多,宁徵言后退数步,只听泼剌剌一声巨响,成千上百的冰块崩裂飞溅,极细的水雾迸射而出,在昏暗天光下为山林笼罩一层轻纱,轻盈的,柔润的,夹杂在山崩地裂般的景象当中
银光猛然从这水雾碎冰中绽放,一道庞大的白柱冲天盘旋而起,乃是被卷起的激流
同一时间,宁徵言早已冲入水柱中,运剑护住自身,一步踏上那熟悉的巨大蛇躯
“大胆!”
水柱内回声激荡,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
“这把剑就抵在你的七寸之上,你现在虽然是虬龙,原身却是蛇类,想来滋味不好受吧”跪坐在拼命晃荡的蛇躯之上,宁徵言一把揪住鳞片,稳定身形,另一手高举长剑,对准那短得不可见的七寸轻轻抵住
“卑鄙无耻的修士!平白无故的,你来惊扰我修行做什么?!”
还是这付老脾气啊
她轻轻笑起来:“来问你一件事,都说妖类不会做梦,你有没有做过一个非冲晰,非虫实,但又非常古怪的梦?”
激烈的动荡突然汀了,底下传来疑惑的问话:“你怎么知道?”
“我来特意告诉你梦境是怎样一回事,不过,你要先将我带离这个地方,如何呢?”宁徵言很小心的稳住长剑,免得一个手滑,当真刺下去,那就大事不妙了,“云泓”
与此同时,水柱终于散去,化作一阵阵瓢泼的暴雨
里面的小蛇显露身形,只见它足足有数十丈长,数丈粗,通体银白晶润,额上长了两只威风凛凛的角,乃是一条十个人也合抱不来的的庞大虬龙这时它已经飞腾到高空之中,宁徵言侧身俯瞰,先前那山林不过巴掌大鞋藏身其中的诸多修士们想必也是如蝼蚁一般,小到看不见了
“云泓,那是我梦境中的名字!你想要说什么,又想要让我送你到什么地方去?”轰鸣的声音中,带了一丝丝的紧张
宁徵言略微想了想,余下那六件事物中,唯有乌金环扣必须立刻收回,那里面可是封印了一个魔头
这东西落在秘境之内,但愿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先渡过这片海面,在最近的岸上落地,我们要去瞿朝的北方边境,虽然路途有点远,不过,你可是答应了的,不可反悔了”
137、风起边关
还未走远的孙雅菁等四名修士远远看到从山林暴起,飞往海面上空逐渐消失的那一抹白影,尽皆是目瞪口呆,就连一心痴迷于刀的厉聪和向来冷静的柴昕都不例外
“那个……是什么?”符如波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我没有看错吧?那条白影,是蛇?还是一头蛟?该不会就是我们想要杀的那条恶龙”m
“白影上隐隐有人站立”
柴昕观察得更细致点,说出自己的推断
“或许,真的是有人在对付那条恶龙”
会是谁呢?
四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一个很有可能做出这样胆大妄为之事的人
亲眼目睹了整件事的山林里那些修士们更是懊丧不已他们原本都抱着让那女修去试探风险的心态,哪知道她如此莽撞,竟然真的和那条恶龙对上了如今恶龙载人冲天而起,不知所终,千般谋算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宁徵言已经乘坐在虬龙背上,越过了茫茫海面,须臾间落到北方海岸空旷无人处
从天空看去,四面环海的中洲只有百万里左右,东边城郭稠密,越往西方北方,地面越是开阔
“曾听梦境中那通薇童子说过,中洲本土百万里,瞿朝占据东方,看来秘境里也是如此,不知边境之外,又是什么景象”宁徵言默默将沿途所看到的地形记在心中,转头拍了拍小蛇巨大的脑袋,“收敛起身形吧,莫要吓坏了普通人”
小蛇没来得及躲开她的手,不高兴地嚷嚷:“别以为和我很熟,再说,这个地方连鸟兽都看不到,哪里来的凡人?”
话是这样说,它一晃庞大的身躯,转眼又变成了小小一条,依然很警惕地看着宁徵言
“你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吧”
“那是当然”看出它一付不信任的涅,好似随时准备掉头飞走,重回那片山林,宁徵言暗自好笑,转而正色道,“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先由我说出,以便与你对证,可好?”
小蛇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很合理,于是满脸严肃地点点脑袋
“事情还要从崑峿云宗说起……”
整理了一下思绪,她从云山开始,一直讲述到他们落到冥识山境内,见证妖魔出世,进入通天长路而回到中洲,结识星落海沧浪城中那两位,乃至自己谋算宁家,改换身份来到秘境
这些事看起来十分繁复,实则简单,三言两语也就说完了
“若梦境是真,那我可真够倒霉”小蛇听得眼神发直,半响才回过神来,抱怨了句
“好歹有我垫底,你应该感到欣慰了”宁徵言道,“事情就是如此,你有什么打算”
小蛇整个儿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还能有什么打算,你不就是想要诓我和你同行,继续当你的帮凶和苦力?”
“怎说得这样难听,你不知道离开秘境的方法,我倒是可以跟着宁家的人回去中洲,如今云宗封闭,秘境中诸事纷扰,我看你先前也是被人堵在家门口的样子,若非我来,恐怕不久之后就要被人当做恶龙围攻”看到小蛇这个样子,她心情很好地明知故问,“你究竟做了什么,让黑岩镇的百姓如此惧怕?”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过”小蛇想来想去都没有答案,很烦恼地甩着尾巴拍打沙滩,没一会儿就拍出个小水坑来
“想不起就算了,走吧,我还要去找那失落的法器”宁徵言又火上加油了一句,伸出左手
小蛇犹豫了半天,估算了下是自己游走方便,还是被人带着方便,最终还是照梦境里的老样子跃上她的手腕,盘在上面
“要不是梦境中的事被你全部说对,我才不会跟你走……嗯,若是梦境为假,那就咬你一口,回我老家潭水里去”它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冷不防问道,“慢着,回中洲之后,我不是应该直接找回云宗吗?怎么还跟着你到处乱窜?”
“我们一起从云山出来的,自然要一起回云山去”宁徵言走向陆地,不紧不慢地回答,“你也这样说过”
当初在冥识山上,天地倾覆,妖魔尽出,一片血色当中,她就是这样说的
拼尽全力回到了中洲,却又为了探究古仙真相而耽搁许久,最终局势变成如此,宁徵言没有后悔的余地,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在小蛇有可能受到乾的情况下,怎能一无所知地前往云山
所以,这个谎言她说得心安理得,十分顺口
小蛇晃着脑袋,苦苦思索自己在梦境里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瞿朝北方边境地域大部分都是荒漠绿洲,临海的一侧多有岩石堆叠成山丘,走起来弯弯绕绕,还要时刻提防沙石里出没的毒虫没走多长的时间,宁徵言就看到了边关城池,蜿蜒的巨大城墙由东至西贯穿过去,横在昏黄的天地之间,隔出荒凉天空和荒芜大地的界限
时至盛夏,这里已经提前进入深秋气候,寒凉浸人
她现在只不过刚刚筑基,身躯魂魄都和凡人无异,若用梦境中得来的遁术口诀穿行,修为实在是支撑不起,若强行使用,必然会损伤性命
“云泓,你当恶龙那么久,应该会一些神通法术吧?”
宁徵言不怀好意地望向小蛇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是被骗来当苦力的!”小蛇愤怒地叫起来
两下商议了一阵,不多时,边关刮起一阵狂风好大风!只见两旁精钢城门直晃悠,墙头旗帜猎猎欲飞,地面石块虫蝎乱滚,空中卷来枯树枝,抛洒厚土进军营,操练场上趴倒一片人,旋风过处惊散天上云,号角急催,却催不动被沙迷了眼的官兵,呼呼狂风声早已淹没一切异动
“就是此时,走!”
早已做好了准备,宁徵言一把拎过精痞竭的小蛇,纵身冲进了城门当下正是飞沙走石,昏天黑地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城内的军营都自顾不暇,哪里能够看到有人强行闯进了边关
就在她急速掠向对面城门出口之时,背后传来一声大喝:“好个妖人,敢以妖术闯关,定然要过去投敌,吃本将一枪!”
宁徵言拔出剑来,足尖一点,回身格挡住来势汹汹的长枪,顿时火星飞溅,继而冰霜飞快蔓延过去,直将那长枪连同拿枪的将士都覆盖上一层薄冰不料对方身上忽然冒出一股火光,将冰层悉数融化
“休走,再来!”
那将士又是一枪刺来眼尖瞥到他腰上玉佩,宁徵言百忙中喝问:“你是何人?我乃宁家族人,有事急需过此关卡”
“可有凭证?”
一羽飘霜剑再度击上长枪,薄薄剑刃弯到极限,却如暴风雨中一叶扁舟般,卦巍然不动,她趁机一手抓出那片碧叶,在对方眼前晃过
“奚长老的信物?是宁平鲁莽了”宁平急忙收了长枪,再定睛细看时,疑惑问道,“敢问阁下是……”
“我名宁秀秀”既然拿出了信物,宁徵言也就不再隐藏身份,她之前不知这边关城池里也有宁家族人,否则的话,一早就设法用信物过关,比起这样硬冲更加稳妥
“艾您也是世外之人”宁平低声惊道,眼见狂风渐渐散去,急忙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还请到僻静处说话,平有要事需禀告家族”
城中嘈杂的人声再起,宁徵言随他走到一方曲折的巷道尽头
原来那宁平正是秘境宁家中的嫡系子孙,成年后从军镇守边境,本该是月前就换班回京城的,只因边境发生蹊跷怪事,他特意装铂多留了几个月想要打探情况,却不料在这时遇到宁徵言
“你是说,附近绿洲好几个村落都覆灭了,怀疑是魔修所为,而魔修背后,更有皇室中人的身影?”
宁徵言心中微微一凛,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封印着魔主戡分神的那件法器
“正是,平如今装病也到了极限,不能再装下去了,余下的事,还请仙长施以援手”
她本能的起了疑心,没有说出自己修为不足,只道:“我非仙长,且另有要事在身,你在此盘桓许久,为何不向家族通报?”
“这个……”宁平面有难色,走近了些说,“我曾经向家族禀报,但家族置之不理,这才不得已而……”
话说到一半,猛然间,长枪一跃而起,直取宁徵言胸腹要害!
宁徵言面色转冷,脚步往左侧一踏,一羽飘霜剑看似毫不受力的往长枪落下,然而内里符文全力发动,转眼间,又是冰霜凝结,四周空气飘起了细细的冰晶,令长枪来势一缓
“你既然是叛徒,料来边关确有魔修”经历连番打斗,宁徵言已琢磨到些微剑意运用,当下变化招式,劈向宁平肩膀
刺啦声响,剑锋锐不可当,从肩膀拉下一道红痕,连续斩断血肉筋骨一直到底,硬生生将人劈成了两半
“你……你……”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自己被劈开的胸腔,那里面还有心脏在热气腾腾的跳动,宁平张口说了两字,又迎来一剑贯脑,随着噗噗几声血浆脑浆喷出,彻底没了气息
“喂,你杀人就杀人,场面不要弄得这么难看,很恶心的”小蛇爬在她手腕上很嫌弃地说,“这个样子,还算是修士吗?”
“你说的没错,杀人放火,才是毁尸灭迹好办法,我还欠缺了火这一项,正要去找回来”宁徵言抖动剑刃,将尸身抛在地下,翻起了他的随身物品,也不顾血即染到手上
军营出入令牌,无用
银两等物,无用
搜到最后才找到一只锦囊,她打开来看,正好是与魔修联系的方法,那宁平正是宁家特意安置在边境的人,早先就得到告知,称家族有人会前来边关,只是时间未定
他担忧自己的所作所为败露,当即就下了决定,要杀掉那家族来人回头报个魔修暗杀的消息,再想办法回到京城,这里的事情就和他无关了
哪知道宁徵言没有按照常理而行,却是趁乱闯进边关,宁平不得已要冒着败露身份的风险拦下她,仓促刺杀,终于失败
“太平府,又是你们,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过了锦囊中记载的出入密道和魔修来历,宁徵言冷笑一声
寻找乌金环扣之余,被丁昭华算计的仇恨,就拿这些不开眼的魔修出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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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荒漠、藤木、绿洲
“你要找那些魔修,但你现在只是刚刚踏入可以修行的门槛,凭什么去找?我看,你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先去找失落的法器修行之人,哪来的那么大气性,魔修逆天行事,自有天谴报应,与你何干”小蛇不以为然的说
宁徵言又在那惨死的半截尸身上寻摸了一阵,拿出一个圆筒,这才有空答道:“想要对付他们的,不止是我一个人,找对了方向,自然有人帮忙”
“什么意思?”
这时的小蛇更像是未出云山之前,歪着脑袋满眼的疑惑神色
“何况,我要在这个地方寻找法器,若是能够掌控此地情况,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嗯,不和你多说了,这里随时会有人来”
小蛇刚以为她要设法离开,不料宁徵言拔开那圆筒上的塞子,顿时一道火光冲上云霄,伴随尖锐的气流呼啸,鲜红色的烟花在朗朗晴空蓬然散开,覆盖了整座边境城池,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发给城内之人的信号
片刻间,巷子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奔跑声,立刻就有驻守卫兵发现了这里的尸体,以及尸体边上的陌生少女
“替我转告此城主将,宁家长老随从到此,发现有人勾结魔修,此人已被诛杀,余下之事还请其早作决断”面对越来越多的卫兵,宁徵言沉声喝道,随手一近开了身边围墙,霎时间,墙体四分五裂,无数深深的缝隙一直延伸到对面街道,四处砖石哗哗滚落,街边房屋微微晃动,里面的居民差不多同时惊叫起来
这一剑,去势沉重无比,着力处偏又巧妙无比,斩断周围地势相接处,正是她结合梦境中的技巧所为
但听哗啦啦一阵兵器拔出的响动,众多卫兵被这威势所惊,急忙严阵以待
“你是何人,快快住手!”
随即,卫兵中领头的看出对方本事,赶紧约束住手下,高声喝问,
“论打斗,你们擒不住我,我若想逃走,早已无影无踪论交代真相,你们不够资格”宁徵言手腕轻转,挽了个银亮灿烂的剑花,惊人寒意竟逼得那些卫兵纷纷后退一步,“还不快请示你们的主将”
就在此时,卫兵们纷纷如潮水退后,从中间让出一条道路,当头走来的一位身披沉甸甸的繁复盔甲,手拿漆黑长枪,身形雄浑,方脸宽膛,是个年约三四十的魁梧大汉,他那灼灼如闪电的双目盯住了宁徵言,沉声道:“不必为难他们,本将已经来了,是你在城中杀人?”
“此人诱我进城,施以杀手,我反击之时未能留下他的性命”轻轻将真相带过,宁徵言收了剑,打量了几眼,问道,“阁下便是此城主将?”
“诶,既然是同道中人,想必能够看出这位将军气概不凡,威武过人之处,乃是当今圣上亲自赐下封号的靖北大将军,城中岂能有第二人?”
那主将旁边闪出个人来,身着浅蓝色的文人长衫,一手摇着羽扇,笑吟吟地开口了
“贫道山玮,还未请问道友姓名”
他看出两人间的敌对气氛,一番Сhā科打诨,倒减轻了不少火药味
“宁家,宁秀秀,奉家族长老之命前来此地处理要事”她从容说出了自己身份
“宁秀秀?真是陌生的名字,不能说一句久仰,贫道失礼了啊”那山玮啪地收了扇子,挑了眉道,他相貌本来就有些斯文过头,一双眼睛又是个时时含笑的涅,越发显得轻佻,“好在那宁家大名如雷贯耳,出来的人想必也是青年才楷久仰,久仰”
“借用家族名号,非我所愿,然而此事牵扯甚广,不得不请将军一谈,是我失礼在先,道友若是有意,还请事后指点”宁徵言眼瞳微微收缩,语气委婉,内里意思却是毫不客气
这一轮两人交锋,正是为了宁家之人的来意
山玮意在警告她这里不是宁家,而是瞿朝治下的王土,宁徵言则是搬出了魔修勾结士兵杀人这个名头,不由得两人坐视不理
她之所以要发动信号,惊动全城的卫兵,正是要在众目睽睽下提出这一点
谁又知道,这座城的主将到底有没有和魔修勾结
“本将余羿,宁家之名亦有耳闻,既然这事是因为城中卫兵而起,还请这位姑娘前往府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听到宁家的名字,余羿脸色就有点难看,态度越发强硬
宁徵言看了眼山玮,又看了眼余羿
“也好,我亦要请家族来人处理族内叛徒,这就劳烦将军了这里是我从叛徒身上找到的重要之物,还请过目”
她拿出了那记有密道的锦囊,由山玮转交过去,余羿大致扫了一眼,立刻深深皱起眉头,一连串命令发布出去,身边的士兵们好似流水般有条不紊的散开,很快就将整座城池封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宁徵言心里暗暗讶异
能够练兵练到这个地步,这位余将军果然有几分真材实料,就是不知道他对魔修态度如何
不过,无论是敌是友,恐怕都受不了自家城池被人开出几个秘密通道来吧
这么快的下令封锁全城,是出自于人之抽,还是为了掩盖什么?心思转了几圈,宁徵言很快就跟着两人来到了府衙
这处边境府衙没有丝毫的奢华气象,高墙大门,防护森严,两旁的卫兵立得笔直,好似钢铁浇铸一般,唯独精光四射的眼中流露出十足的悍勇狠辣
“委屈道友暂住这边的客房,期间不离府衙半步,待事情查清,自然可以随意走动”
山玮扇子一指,正好指向那满是灰尘的客房
“如此肮脏的地方,就是你们将军待客之道?”宁徵言心里明了这又是一场试探,冷笑道
“哎呀,失误了,贫道指的应该是这一间,眼花,眼花”山玮打着哈哈掩盖过去,给她重新安排了间客房,又指派了两个服侍的健壮仆妇看到那两妇人跟前跟后,不离对方半步,他这才满意地摇着扇子回到了府衙大堂,和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将军轻声交谈起来
“身上修为浅爆可以是法术掩盖而成,不过,她对那住处是真心恼怒,倒有几分大家族子弟的样子,照贫道看来,或许先前城中那场来历不明的大风另有他人所为”
“宁家这边,还请山先生多费心,本将会派人调查魔修一事,哼,胆敢在本城放肆,那些所谓的修士不想活了”余羿面色铁青,“还有那宁家,简直是不知所谓,弄个黄毛丫头在这里颐指气使,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贫道已经让她修书一封,送到附近的宁家族人那边”山玮假装没听见他的话,心底,却蓦然浮现出曾经萦绕于夜晚的梦境
梦境中,自己乃是中洲一修行门派的弟子,为秘境之事来到宁家
在瞿朝根深蒂固一手遮天的宁家,掌握一境而在凤石原呼风唤雨,威风八面的宁家,这两个不同又相似的家族,就用他们来试一试这梦境到底是真,是幻,是实,是虚
此后数日,宁平勾结魔修一事彻底水落石出,余羿大发雷霆,暗中追究相关责任的将士,又上书请朝廷剿灭魔修,将消息掩盖得密不透风,发誓要给那些鬼鬼祟祟的魔修好看
山玮不但派人监视宁秀秀,更不时用法术去试探,然而那宁家女修始终规规矩矩在房中修炼,闭门不出,
他哪里知道,宁徵言这几天已经将此地的情况掌握了个一清二楚
“又要我去偷窥地图,又要我打听外面的消息,你别仗着个不知真假的梦境,就这样使唤人”
深夜,那两个仆妇都睡着了,客房内的宁徵言没有点上灯烛,只是在夜色中耐心听着小蛇连连抱怨
“你是人吗?最多就是虬龙而已”
“虬龙又怎么样?早晚有一天,我修成神龙再炼人身……这里画错了,是这样斜的,不是偏着的”
根据它的口述和指点,宁徵言以手指在地上绘制出北方边境地图最后一角,注视良久,猛地一挥袖,将那些痕迹全部抹去
地图本身,已经刻画在她记忆之中
北方边境几乎全是荒漠,只有一百六十七个绿洲,当地居民习惯称住地为舟,起因已经不可考
地图上大片大片的空白,若是化为实景,都是些日光浩渺的荒芜土地,黄沙飞扬,沙丘蜿蜒,时不时袭来的风沙天灾,的确有几分和茫茫海面相似,孤岛也好,绿洲也好,如同载着人不至于灭顶的船只,能够让人艰难跋涉,度过那漫长的一生
“当初奚长老对我说过,落入秘境的法器往往会回到最接近其特性的地方,小蛇你是在海边上,那么,那乌金藤制成的法器,理应在绿洲中才对”她闭目冥思那地图,每一条线都清晰映出图像,“藤木喜水,先从水源最多,最大的绿洲开始找”
“也真是奇怪了,若是按照这个条件,那法器应该在南边才对,多山,多莽林,难道……是因为里面有魔修神识的缘故”
北方荒漠,到底有什么吸引着这乌金藤木制成的法器?
139、战鼓鸣
做好所有的准备之后,宁徵言不再过问其他事,只是专心修炼,等待时机,小蛇一看没事就溜出城去,它早就将那些绿洲的方位记得一清二楚,这是去找有水的地方了,免得在城内受风沙之苦
她这边就没小蛇那么轻松
五行内用金丹道分为二十一重,入门第一重是百日筑基,此后则是易气易血易脉易肉易髓易筋易骨易发易形九重境界,历经十年而结丹,成就真人,从此巩固形体,延寿千载,再无衰老病死的烦恼zxSm
奚子铃没有给予她真人之后的功法,只因操之过急则会适得其反
她可以理解,毕竟普通修士和真人境界的差距太大,若是贸然知晓功法,反而会生出疑惑,影响当下的修行
“两仪心法一旦入门,则进展迅速,在坤基阶段淬炼身躯,此后以等同于真人境界的大成之身进行修炼,自然是事半功倍,但这个阶段却要闭关很长一段时间,我眼下事务繁杂,不要说没入门了,入门了也没时间去修炼而且……”宁徵言沉吟着,“进入秘境而成为宁秀秀,幻念之身再修炼旧日功法,究竟会有何等景象,我并不清楚”
不能贸然修行两仪心法,为今之计,先继续修炼金丹道,此后在秘境寻找异火,以免失去炼丹师这个身份,错过了宁家的安排
“正好,可以用这个借口去寻找九天玄火,但要怎么才能合理的提出来?真是头疼”
就在她一心修炼金丹道功法,日夜吐纳天地元气之时,山玮忽然一大清早的前来登门拜访
来客踏上青苔点点的台阶之际,天边朝阳绽放出夺目的红光,满城尽染赤色,他侧头望向那流转在空中的光华,忽然笑了
今天,正好是计划全盘完成的时日
更是借刀杀人的好日子
无论那名叫做宁秀秀的女修是否无辜,在计划定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日死亡的命运
有这样的美景送行,也算是不冤了
带着些微对无辜者的惋惜,山玮蹉叹一声,坚定了心念,无论做了什么,即将发生怎样的惨剧,都是为了自己的修行之路乃至整个瞿朝的天下
客房中
用以待客的厅间,两人相对而坐,桌上一壶茶,杯中清香袅袅
宁徵言率先端了茶杯,沾唇即放
北方边疆的茶水犹如这里的荒漠一般粗劣,无论是如何名贵的茶叶,到最后依然化作满杯的苦涩
她不无遗憾的想到,如果这边也有端茶送客的风俗,自己岂不是省了很多精神
“近日将军忙于事务,深恐忽略了贵客,特意令贫道前来问候一声,道友可还安好否?”
这人说话倒是客客气气,就是每句话都带点刺,他还没什么敌意,总是让人心头不舒服一阵又没法说出来
“将军太过客气,此地安静,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宁徵言平和地说,只不过话语里的嘲讽,那就只有有心人才能听出来
安排了仆妇监视的山玮立刻将话题带过去:“那就好,另外还有一事,相信道友听了一定十分欢喜”
“哦?莫非是我家族派来的人到了”宁徵言问道
“道友真是神机妙算,一语中的”山玮带点漫不经心地胡乱恭维着,目光里藏有几分探究,“本该请他与道友见面一谈,可惜,那位道友急于铲除魔修,如今已经随余将军率领的大军去了九曲舟滩”
宁徵言低下头,借以掩盖神色
就这段经历看来,这城的主将和这个古怪的修士对自己抱有疑心,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怀疑他们,如今宁家族人到来,第一件事不是来见自己这个通风报信的同族,而是莫名其妙去跟着大军打魔修,这其中多半就是他们从中搞鬼
要直接质问吗?
她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毕竟自己只是打着家族名号的刚刚筑基的小修士,实力不足,一切都是空谈
而且,这很有可能是对方的陷阱,一旦自己顺着这个方向走,结果将不在自己的掌控中
“原来如此,想不到让人抢先了一步”宁徵言猛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对山玮说,“道友可否指点方向,我也要出城,襄助将军大军一臂之力!”
“多谢道友这番心意,不过,出城就不必了,余将军早已谋划多时,又有宁家的高人相助,相信那些魔修一个都逃不出去”见对方没有踏入陷阱,反而无意透露出重要的讯息,山玮心思急转,立刻想出了应对之策,
之前那个人出城助战,乃是余将军与他二人共同定下的计策,借口重要文书被魔修盗走,必须在今天日落之前找回,从而在战斗时作下手脚,坐实宁家勾结魔修意欲谋反的罪名
他本以为得计,没想到宁秀秀完全没有在意对方不曾前来看望自己,而是一心想着出城
由此估计,那番计策犹有未曾考虑周到的地方
莫非是城外有宁家急需寻找之物?
再结合这个女修先前说过她来北疆有事要办,山玮越发肯定这个判断,现在他打算从她口中撬出这个秘密
“既然道友这样说了,那就罢了,还请道友回去吧,我要闭关修炼了”宁徵言面色一沉,下了逐客令
“闭关修炼自然不应打扰,临走之前,我还要好意告知一句,此番大军出城,城内戒备非同一般,若是有人想要未经允许而离开,甚至,是强行闯出城外,必定会遭到无情的攻击,这后果可是非同凡响的严重啊”山玮略有点调侃地说了句,起身作势欲走
在他看来,所谓闭关只是宁秀秀想要私自出城的借口,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子弟往往飞扬跋扈,尤其是面前这人,入城斩杀将士,毁坏城体,定做不出循规蹈矩的事情
“宁秀秀”果然犹豫了片刻,故作惊讶地问道:“出城只是小事一件,为何这样防备?”
“道友对军务不熟悉,所以有此问题”自认已经试探得够了,山玮微笑道,“其实,若道友确实身有要事,不妨说说看,果真事关重大的话,以贫道手中权力,倒也不是不能放行”
“这……”
眼见对方还在迟疑,他火上加油:“宁道友大可不必焦急,大军出城已有半个时辰,顺利的话,今晚就可以回来”
宁徵言缓缓坐下,问:“与你说了,你真能让我出城?”
“贫道忝为城中主簿,放行一人的能耐还是有的”山玮拿出了证明其身份的官府腰牌
在秘境里的这个瞿朝,修士是可以入朝为官的,最典型的代表就是宁家,因此宁徵言并没有怀疑他的话仔细看了看那块牌子,她开口道:“我相信道友的保证,但有两个条件,第一,不得对任何人泄露此事,第二,告诉我为何魔修会在此地”
“第一个条件,理所应当,不过,第二个嘛……”这次换成他犹豫了
“魔修八大脉的根基都不在北疆,为何他们会在这里出没,而我到来之前竟然从未听说过此事,想来真是太过巧合了,说不定,你要我说的那件事,其实和这个问题是一回事即便两者无关,我也需要了解如今的形势”
“主簿大人,这点小小的要求不算是不合理吧”
抢在他回过味儿之前,宁徵言作出解释,意图将水搅得更浑
两个人都各怀鬼胎,言辞几度交锋,再再要将对方引入自己的布局中,最终山玮还是同意了那两个条件,告知魔修聚集一事的内情
北疆确实有一重要的存在,从半年前开始,那个存在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当即引来许多势力关注,魔修八脉亦是其中之一,余羿将军因此被派来镇守这处荒凉的边境小城
“我是来寻找一件法器,半年前,这件法器意外流落此地,我奉了家族之令要将其找回”
宁徵言这回说的全是实话
实话,要看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她这句一出,山玮立刻有了许多猜想,不但允诺放行出城,还要亲自陪同宁秀秀前往九曲舟滩
出城前,他想过在宁秀秀身上做手脚,但顾虑到此后还要借她找那件法器,最终还是罢休
两人乘着备用的军马一路奔驰,没用多久就赶到了百多里外的九曲舟滩
这时节还是上午,挂在东边的太阳逐渐散发热气,晒得这片荒漠一片白亮,马蹄踏过的尘土高高飞扬,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沙丘石堆,偶尔闪现的绿色紧紧依附在阴影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然而,越是接近九曲舟滩,越是能感觉到清凉,干涸的大地远处浮现一片葱茏景象
坐落在东一处西一处的石堆沙丘间,两侧高大的绿树相互垂下树冠,交接为阴凉的穹顶,底下种满了奇花异草,一丛丛,一簇簇,繁花争艳,碧草覆地,仿佛一行绿茵铺成的曲折长廊向远方延伸而去
跋涉过漫长的荒漠旅途再看到这样充满生机的美景,令人精神一振
“好奇特的景象,不愧是北方边境最大的绿洲”草叶特有的清香吹拂而来,满怀沉郁好似被一扫而空,宁徵言忍不住开口赞道
“绿径盘折成九曲,九曲舟滩的名字正是由此得来,能够知晓此处,道友的见识真是广博”山玮解答的同时还不忘记习惯性试探一句
宁徵言不动声色地挡回去:“话已经明说了,何必还要猜疑,我来此办事,自然要打探好当地的情况”
山玮打着哈哈笑了一声,抹过此事
两人刚刚策马掠入九曲绿径,忽然,远处的彼端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密集如骤雨,宏亮如惊雷,绵密不断地打破了沙地的寂静无声,令听到的人热血沸腾,
一阵紧迫似一阵,三声擂鼓之后,正是出兵的命令
140、斩去桎梏,脱身而出
九曲舟滩自古就是北疆最大的绿洲,即使不算那条约有百里的林荫道路,方圆占地亦有将近千里,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部族被称作九曲族,就在这一天,九曲族的老族长手持长杖,站在外面一处数丈高的沙丘上,遥饮着包围了整个舟滩的黑压压大军,被皱纹压出凄苦神态的面孔越发死气沉沉
“余将军,老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撤出族人,做好布置,还请将军记住自己的保证”他抬起头,对身披重甲的余羿说道
“老族长大可放心,本将乃瞿朝之人,历来一言九鼎,这次剿灭魔修期间定会保你一族平安”余羿说完之后,示意等待击鼓的士兵退下,亲自走到足足有一人高的巨鼓前方,拿起了入手沉重似铁伤痕累累的木棰
上书请援后,朝廷派来数名修为高深的国师供奉及其数百名弟子,早先已经深入北疆舟滩与各处魔修对战,如今决战地点定于九曲,九曲部族迁出,大军围堵舟滩,只等着国师那边传来胜利消息,便可以下令士兵追击惨败的魔修乃至追随其的弟子杂役等人
片刻后,数百里外的九曲舟滩上空冲出一道纯白烟气
余羿见状大喜,这烟气只有他经由秘术洗涤过后的眼睛才能够看到,正是约定的信号,他不再迟疑,举起鼓棰击在战鼓面上
三道鼓声响过,大军迸发齐声呐喊,潮水般分作数路向舟滩涌去
宁徵言山玮赶到之际,看到的正是这样大江潮涌,万马奔腾的宏伟场面,他们迟来一步,隔了几里远远观望
“这几天承蒙将军招待了,只可惜,秀秀本为修士,受不得仆妇监视的拘束,由主簿大人带领来此,见到魔修下超也该是告辞时候”
忽然听到前面女子转头说出这番话,山玮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他想好有什么不妥,就见那宁秀秀拔出长剑,轻喝一声,锋刃霎时凝结薄薄的冰霜,就连周围的炎热都削弱不少
“你敢动手!”不远处就是成千上万的无辜士兵,他们可没有修习法术,无法抵挡这样的法器攻击,情急之下,山玮喝问
“主簿何出此言,秀秀见大军和魔修纠缠,欲助一臂之力”宁徵言朗声回答,手中叫顷刻发出
当下一匹光练携带无尽冰寒冲向正往敌人方向疾行的军中,山玮叫了声不好,顾不上宁秀秀这头,飞快从马背跳下来,运足了内元奔去,他身法比起乘马时何止快了十倍,几乎即刻赶到了剑光落处
眼见大队人马即将惨遭杀戮,山玮心差点提到了嗓子口,宁秀秀是被他带来的,若是军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无法在将军面前交代
“日月恒行,四时飞沉,八道命籍,改故易新”见局势千钧一发,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在空中,急急念咒:“三素飞云应我祝,咤!”
天际忽现云团,与那一口裹有元气的精血交相感应,转眼间,空中一线血痕化作左右黄赤两色,一边是极阴之力,一边是极阳之力,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道交错缠绕,腾升阵阵云烟,直往那剑光接去
就在此时,剑光忽然消散
拼尽全力施展的法术扑了个空,山玮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被她算计了,这可恶的宁家女!”
云烟散去,天象消失,朗朗晴空下,他颓然跌坐在地,心胸不断涌起烦闷之感
“我平时并非不智之人,为何今日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山玮呆呆望着天际变幻莫测的薄云,充耳不闻身边军士的厮杀呐喊,“是了,我贪图功劳,想要得知宁家寻找的法器下落,竟然将她带来这里,更失算于她的实力和狠辣,利令智昏,利令智昏啊”
“修行之人,名利皆是天边浮云,哪怕梦境一事为真,我为何要帮着余将军对付宁家?入道以来,这段日子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了,全部都错了!”
回想起自幼生在北疆,家中贫穷得连条裤子都穿不上,一朝梦中感应得到法诀,为求修道富贵,投入玉将军麾下的种种经历,他勉力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边咳边笑,再度运起内元传声到整个战场上
“代贫道山玮传言余将军,今日在北疆的缘分尽了,即将出游远行,若有重逢的一天,再来与他相会!”
正在激烈打斗的不少人都听到了这句话,茫然之后,余音袅袅
“看此春光飘零过,二月分明,北望三元云舆起,我愿学仙修长生”
“功名利禄弹指间,光阴戚戚,乞财乞官乞平安,不如存想自施为”
“大梦一场须醒来,跌倒尘埃,今日冲天入世间,变化凶吉与善恶”
就在这血腥战场的角落,山玮的身影伴随高歌声就此消失在舟滩之外,无人看见,他脸上已经隐有神光湛然
嗒嗒嗒……
另一边,趁机脱逃出去的宁徵言策马飞奔,马蹄敲击在乱石当中,她伏在马背上,撕下袖口擦去从口鼻眼睛溢出的血丝
在城内苦修多日,终于可以发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剑气,但刚才过于勉强,依然对自己的五脏六腑造成了伤害
还好,总算是摆脱了监视,可以自行寻找法器
宁徵言虽然修为不足,却有数年真人境界的记忆,山玮前来拜访时的杀意岂会察觉不到,虽然用谎言骗得他暂缓了片刻,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她不想知道为什么无端招来杀身之祸,世事祸福变化无穷,眼下紧要的,还是得快点找到那件法器,再想办法和小蛇取上联系
离开宁家的时候,奚子铃教她寻找法器的术法,这是宁家世代传下来的,无论施法人是什么修为境界,都可以找到与其人密切相关的物件
“看这周围的地势,应该是北疆中间地带,正是适合施法的方位”奔驰良久,宁徵言看到一处山崖倾斜,阴影笼罩的平地,于是缓缓收勒缰绳,让早就跑得精痞竭的马匹退下来
正当午时,烈日高照,沙地翻起一波波的热浪,放眼望去全是虚幻不实的景致,宁徵言将马匹系在阴凉处,自己登上山崖,撮土成堆,从怀中取出三支香Сhā在上面以火石点燃
“朱阳九霄,郁霭元明,愿此丹恳,随烟迅升,香之燃以降真,天之示以征兆”
顷刻间,六股细细青烟笔直向上,俄而倾泻如流云,宁徵言定睛看去,那烟气却是朝着自己来时方向
“嗯?莫非小蛇在九曲舟滩,这可不妙”
再看那空中烟气翻腾不已,仔细辨别之后,她略略松了口气,从推测出来的距离看,小蛇应该离九曲舟滩还有一段距离
想想也对,以它那个疏懒性子,怎么会去凑那种热闹
那三支香本是寻物施法所用,可从烟气变化中推出物件在短时间内的方位变化,片刻燃烧完毕,只余下些微灰痕,宁徵言朝指明的地点寻去,果然在一处较小的舟滩泉水那边找到了小蛇
“如今这边正打仗打得热闹,你倒是在这里悠闲”
“朝廷打魔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且别说悠闲了,你一来,我肯定悠闲不了”正在水里闹腾得欢的小蛇抱怨两句,一跃上了她的手腕,“对了,说起热闹,刚才倒真正有一件古怪事,我方看到有个人满衣襟的血走过去,口中还唱着歌,不是疯了,就是癫了”
“确实古怪,不过如你所说,是疯是癫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走吧”
宁徵言刚好点香占卜完毕,匆匆饮了几口上游的泉水,带上小蛇就乘马朝北边方向前行
连续动用内元运僵法占卜,身上卦带着伤,再加上这样酷烈的天气,她现在已经是又累又渴,疲惫不堪,乘坐的马匹更是被鞭打出条条血痕,口鼻喷出白沫,但为了尽快追踪那乌金环扣,宁徵言强忍着种种不适,又打起精神避开路上偶尔几个彼此追逃的小队军士和魔修
从法术结果看来,那乌金环扣不断改换方位,而大方向始终是朝着北边,莫非在溃逃的魔修身上?
想到这点,她更是心急如焚
魔主戡狡猾诡诈,若是在秘境中破开九天玄火封蝇那就麻烦了但愿这东西只是被哪个不开眼的普通士兵不小心捡到,还没发生不可挽回的变化
这样一个年轻少女骑马疾行,路上的人自然看得清楚,只是无法追赶,而宁徵言也不去管他们的诧异眼光,一心追那乌金环扣,只是越往北边,周围魔修就越多,而追击的小股军队就更多了
“快走,快走,到了九环山,他们就没法追上来了!”不少身负重伤的魔修纷纷叫嚷
后面的军队气急败坏:“有本事别逃,停下吃你爷爷一枪!”
宁徵言侧耳听去,心里又多几分疑惑,九环山,听名字和九曲舟滩有些相像,难道是类似于天然迷宫的地方?
“兀那女子,你是何人,竟敢擅入九环山,不知道此乃禁地吗?!”
迎面一支军队厉声喝问,宁徵言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甩开大部分的人,远远的奔到前面
这时的沙地景致又有不同,土丘山崖林立,到处都是陡坡谷底,身下的平缓坡地越往前面越是陡峭,再往前数十里,就有一抹高高屹立在地面的深影,印在光亮的天边
想必那就是九环山
“奉命追杀魔修,禁地对我无用,让开!”宁徵言随意找了个理由,对准前方那几个魔修的身影拔出长剑
冰霜之气凝结的同时,她已经鞭打马匹掠过了那支队伍
嗤啦一声,银光闪过
宁徵言追上了那几个魔修,手中一羽飘霜浆番转动,极其轻快地割下了他们的人头
然而她身躯上的困顿也快到了极限,眼前不断发黑
感觉到滚烫的血溅到脸上,宁徵言暗掐手上茓位,这才清醒了些许,乌金环扣已经近在咫尺,不能功亏一篑!
听到身后士兵们的欢呼声,她振作精神,提剑又是数下斩去只见四处魔修鲜血遍地,人头滚落,被急于争功的士兵们争先恐后地抢在手里——这些可都是军功,朝廷派来的修士自有奖赏,看不上这些功劳,这些可都是大便宜
一路斩杀冲到九环山下,宁徵言再也看不到一个魔修,而她要找的东西,正好就在下一个山崖拐角后面
“什么人?!”
就在掠过拐角之时,她猛然勒住缰绳,紧紧盯着数十步开外的一人
“你就是宁秀秀?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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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欲乐宫之谋
眼前正是一处狭窄谷口,怪石倾然欲颓,遍地黄沙簌簌流动,拦路之人逆光背对而立,身上裹着的一袭墨黑披风猎猎飘动
“知道我的姓名,还请阁下言明身份,说清敌友,以免误起争端”宁徵言缓缓抬剑横在胸前
“我名骆阳,相信这个名字你不陌生”
那人转过身来,面貌不过二十许,俊眉修目,头上束有玉冠,无瑕白玉与容光交相辉映,神态温润从容如贵公子,本该和这满天风沙荒漠格格不入的气度,他站在这里,却像是浑然天成,无丝毫突兀之处
的确,这是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名字
想起骆家迎亲当日,许芳娘惨死之景,宁徵言眼瞳收缩如针尖,手持一羽飘霜剑锋刃直指前方,厉声问道:“定亲之事,乃是魔修八脉阴谋你找上这里所欲何为?若是对我当日的行事有异议,可问过我手中之剑”
“当初在外修行,不曾过问家中情况,导致有这般惨事发生,我亦深感歉意,只限于当时许多事宜急需处理,不得脱身致歉”骆阳直视她较锋芒,目光明澈如山间泉水,平静说道,“定亲乃是一场误会,若是你愿意,过往之事不必再提,我今日来,却是为了做个收尾”
“哦?既然你也有这样的打算,那倒免去我的口舌”她握紧了剑柄,冷声问,“什么收尾?”
骆阳侧身让出一步,现出委顿在地面上的一名女子,道:“正是要此欲乐宫之人解答谜团”
那女子抬起头来,满脸都是尘沙血污,显然之前经历一番苦战,她声音微弱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欲乐宫的图谋,但你定要做到你的诺言,为我师姐妹报仇雪恨”
“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向欲乐宫讨回公道”骆阳轻声安抚她,“强迫你等女子作为炉鼎采补,本就是倒行逆施,天理不容”
“好好好,但愿如此天理?这世上哪里来的天理,无非是强者为尊你比我强,我做不到的只有求你,这笔交易很划算”女子惨笑,转而对宁徵言说,“你杀了我师姐,我不怨恨你,这是天经地义,但你要知道,我师姐也是不得已而为”
“走这条路,总归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但罪魁祸首始终是欲乐宫,我迟早要会上一会”她回道
“……欲乐宫,呵,他们想要借机渗透宁家和骆家,内外呼应,谋夺仙箓,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奈何害了我师姐妹性命”那女子提起那三个字的时候,满脸怨恨之情
经过那女子的一番解说,宁徵言这才明白,原来她和许芳娘一到长京就被惦记上了,起因却是在骆阳身上
骆家世代都是商贾,家中藏有好些珍品作为传家宝,这是不足为奇的,但在骆财这一辈,骆家长子骆阳在外求学时意外得到机缘,入道修行,更识破传家宝中的机关,令骆家一举跃为富豪,搬到长京过起了富家翁的日子
那宝物名唤金蟾吞鸿,天生有聚财之能,被一散修看上,打起了杀人夺宝的算盘,偏巧那散修又和欲乐宫的女修有勾结,两厢密议不成,顿时翻脸,那女修又将此事报给了欲乐宫,宫中主事者对那金蟾吞鸿深感兴趣,更欲借骆家图谋宁家
他们让车娥极力促成许芳娘和骆家结亲,本意正是要宁秀秀杀入骆家,再让太平府杀人灭口,令骆阳和宁家结仇,然后派欲乐宫女修接近骆阳,趁复仇这个借口,引诱拉拢他为魔修所用
欲乐宫为何如此看重骆阳,布局不成又有什么后手,这就不是那女子能知道的范畴了
若非宁家奚南英及时赶到救助,单是阴阳极道陷害宁秀秀被城中守卫追杀,许芳娘尸身傀儡这两笔,就足以令宁秀秀粉身碎骨,死不瞑目,更何况最后还有太平府的副府主丁昭华亲往监看
这番计策可谓滴水不漏,不惜牺牲,他们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宁家还有接引这一说,惹来真人境界的高手,最终让宁秀秀逃了出去
“这番布局乾广大,你又是从何得知?”宁徵言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女子乍然接触到她的目光,心里一颤,原本的愤恨不甘统统化成了冰凉一片,低声下气地回答:“金蟾吞鸿一事是我禀告上去的,我本名麻珍,自幼被欲乐宫的人捉来做弟子,名义上是弟子,实际就是他们练功用的炉鼎和奴婢,一向都被呼来喝去,讨论大事时也不曾避开,因此知道内情”
宁徵言闭上眼睛,半天后才说:“我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她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怨,是恨,是无奈,是自责就当初的局面,她已经竭尽全力做到了最好的地步,饶是如此,依然逃不过居心险恶的算计,步步都在别人的谋划当中,此刻再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复述,涌上心头的是刻骨铭心的痛楚
就理智而言,回顾应该到此为止了
灭之而后快的名单上,又添上了欲乐宫和太平府这两个名字
从一羽飘霜剑此时凝结的纷飞冰霜看出了她的心情,骆阳一直等到她开口说话之后,才对麻珍说:“你走吧”
“你让我走?”麻珍被他抓来,自认已经毫无生路,万万没想到能够逃得一条性命,当即难以置信地问
“留你有什么用”骆阳低头与她对视,语气里有微微叹息,“魔修八脉自以为振兴之日就在眼前,却没想到他们这是自取灭亡,欲乐宫倾覆在即,你好好想想,今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麻珍浑身都瑟瑟颤抖,宁徵言看得出来,这不是害怕也不是兴奋
“你放了我走,今后可不要后悔,瞿朝修士如今已对你俯首贴耳,万一他们知道……”她眼角忽然滚落两行珠泪,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笑意别样凄婉,“你不在乎的,我知道,我这就走”
挣扎着站了起来,麻珍一瘸一拐地朝远方走去,走了数十步之后,宁徵言忽然一挥长剑,雪亮的剑光霎时间飞掠出去,伴随“啊”的惨叫声,那道满身血污的身影扑倒在地
“你做什么?!”
骆阳原本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麻珍离开时分了心,这才没有及时阻拦得了
“破去她丹田气海,毁她修行根基,留她一条性命”宁徵言再度挥剑指向他,脸上全是冷酷肃杀之色,“她本是欲乐宫的人,一身修为都从彼处得来,就这样放了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纵然参与作恶,她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现在更是迷途知返”骆阳面对锋刃毫无畏惧,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你对悔悟之人下手行凶,这和恶徒有什么区别”
“她在欲乐宫多年,若不想同流合污早该一死了之,如今身为凡人,修行过的境界还在,重新拜师修行仍来得及”宁徵言手腕转剑,锋尖抖出数朵银亮的剑花,“让开”
她现在急着打发了此人,重新燃香占卜乌金环扣的下落,否则也不会说那么多废话
“苛求于人,宽容于己,乃是人的通铂罢了,此事我不再多言”骆阳平平伸出一只握着的手,“你在找这个?”
掌心摊开,那上面是一枚通体墨黑闪动乌金光泽的圆环
宁徵言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寒声问:“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你手上?”
“自然是有人告知,现在换我来问”骆阳声音更冷,“你到底是什么人,真正的宁秀秀在哪里?”
“是宁家的人告诉你的?能够知晓这件法器的下落,唯一一人就是奚长老,但她不会无端对我起疑心,是奚南英,他让你来找我,目的不是为了欲乐宫,而是为了逼问我”
她边说边紧盯着他的表情,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真正的宁秀秀不会这样高明的剑法,更何况还有诸多法器傍身,三年前她的经历已被彻查,并无任何学剑的机会,你说出宁秀秀的下落,这件法器自当奉还”骆阳没有说是或者不是,只提出了交换的条件
“是吗?我得到法器的下一刻,应该就是被宁家追杀的下场真可惜,我就是宁秀秀,并没有冒名者的存在”
宁徵言在那一瞬间很想笑,这算什么,自己还在为十五年的记忆困扰,为许芳娘之死而悔恨,宁家早已看破了她在梦境中的身份,连她困扰和悔恨的资格都要剥除
“看来你是拒绝了”骆阳慢慢收轮掌,眼看就要捏碎那环扣
飒飒风声起
一羽飘霜落
就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之时,漫天猛然落下无尽霜华,寒冷彻骨的冰刺如飞雨般劈头盖脑激射而去
趁此时机,宁徵言纵身从马背上跃起,凌空仗近下,较之先前更加庞大的剑芒化作丈宽的白练席卷天地,溶入了炽烈的正午日光,一时间四方八野尽是耀眼至极的锋利色泽
142、锻龙脉,焚机枢
“强弩之末,犹作困兽之斗”
面对四面八方来袭的剑光,骆阳神态沉稳,早已看出其中破绽,不同于先前山玮心忧兵士而被蒙蔽,他缓缓抬手,步伐向前踏出一步,举掌之间带起天地元气的波动Hxm
这招亦不同于先前的虚晃诈招,而是宁徵言拼尽全力发出的最强一击!
半是生机,半是死寂
疾驰的剑光尖端甚至有了微微扭曲的痕迹,时而越发银亮刺目,时而陡然黯沉,变化莫测的生灭剑意呼啸而起,以急剧变化的元气形成天然的囚笼,牢牢将骆阳锁死在原地
两厢对撞,轰然激起数十丈高的风沙尘埃!
急急连运双掌,想要以力引力将锋锐无匹的剑意消磨在空中,骆阳面色肃穆,脚下连走方位,转圜数十步,却还是脱不得剑意侵袭就在剑光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刻,终于有一丝冷冽锋芒趁着空隙直刺腑脏,他闷哼了声,好险没有喷出一口心头血
剑快,他的掌法更快,整个过程也就十来个呼吸
同一时间,猛然从那女修袖口窜出一道白影,没几下功夫就在空中暴涨成巨大的雪白虬龙,尾巴一摆横扫过去,激烈的飓风剥离层层地面岩石,轰隆声中,沙石彼此撞击粉碎,在后面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笼罩天地,几乎将他身影衬托成渺小不可见的蝼蚁
“冲气以为和,神明不失气意胜不散,抱命而行无外之外至大,无内之内至贵,持以适,清且净,七守归心,为我终始”
骆阳眼目半闭,掌势又是一变,越发舒展平缓,足下步伐却是转得飞快,残影起落间,已经避开了最初的飓风扫荡
一字一句,飘落在暴风激荡中,相应共鸣,撕扯元气走向,令虬龙来势稍稍一顿
“天之道,损有余,奉不足,强梁不久,守盈夺之”
即将被虬龙巨尾碾个正着,他口中法诀不停,身形巧妙侧过,紧接着又是一掌拍出
小蛇本来见他不过是个修士,连真人境界都没有达成,心里难免轻视,连法术神通都没有动用,仅仅以强横的身躯直接冲击,哪知道这一掌看似虚飘飘不受力,却有千斤沉重的感觉,当即就退了半寸
就这半寸距离,所有力道反扑回来,饶是它皮糙肉厚也不免吃痛
“万物玄同,无是无非,以死生为一化,以万异为一方,化者复归于无形,不化者与天地俱生,不变万变,出入无间!”
乍然占据上风,骆阳趁胜追击,沉声急念最后的法诀,脚步连连腾挪跳跃,掌影更是雨点般落下,竟然将偌大一条虬龙逼迫得不能转身,锁定在方寸掌风范围之内
不妙,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连小蛇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修士,为何能在极端的弱势下连连挡住自己的生灭剑意,乃至虬龙之躯的打击?
发出一击后彻底脱力的宁徵言依靠在石壁上,见状不好,拔剑撑地,勉强站了起来,她趁着小蛇与那骆阳缠斗之际运功恢复片刻,哪怕身上还是带着伤势,却也能勉强运转元气
不能放着乌金环扣不管,更不能抛开小蛇,让它对上这样的强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
“走!”
宁徵言爆喝一声,飞快朝九环山方向掠去
九环山,魔修视为脱逃之处,军中称为禁地,骆阳在此山入口拦阻,可见那个地方必定有什么会让人忌讳
骆阳一看见她的脱逃,即刻无心恋战,手下一转将小蛇掷出数十里外,转身追了上来
扭头看到小蛇脱离险境,宁徵言微微松口气之余,急速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自己猜对了吗?
九环山究竟是什么所在,怎样才能摆脱逃亡的困境
出乎她意料的是,答案很快就出现了
一座孤零零的大山储在平缓的沙坡,山脚岩石都是夹杂着灰褐的紫红色,越往上,色泽越纯粹,越浅淡,到了山顶几乎就是不带丝毫杂质的浅紫,如烟似雾的一抹,凝结在亮灼灼的日头下,透出一种诡异而突兀的美
“来人艾敌袭,敌袭!”
山下排列有好几个兵营,安排在外围的哨兵立刻鸣响了警号,不到半息,从营地里流水般列出了好几个方阵,兵戈杂陈,严阵以待
宁徵言在惊异之余更有几分好笑,这就是对禁地的防备?未免太过轻忽了,这些士兵身上分明毫无修为,想要抵挡修士简直是开玩笑
既然对方是普通人,她也不愿多开杀戒
简单判断了一下对方兵阵的实力,宁徵言加快速度,冲入大军当中,手持一羽飘霜剑藏而不发,身影飘忽,如鬼魅般从士兵们的间隙闪过去,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已经突破了阵势,来到兵营重地唯一的道路上
她心中隐隐有所感应
这座山被列为禁地,又有士兵看守看,应该有至关重要的事物不能进去就罢了,若是进去了,说不定可以找到谈判的资本
为此,宁徵言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道路——这条路的尽头处,正是开凿在山脚的深邃洞口
就在她身影刚刚消失的时候,骆阳终于追上来了,看到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兵阵,他停下脚步,招来主将问话
“这块令牌……敢问阁下怎么称呼?”那主将年约三旬,然而满面风霜,倒是比五六十岁的人还看着老相些,他一见到那牌子上的纹路,立刻震惊地行了大礼问道
“都是一些虚衔,将军不必这样客气,还请将刚才发生的事与我说一遍,千万勿有任何遗漏”骆阳心里焦急,但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礼
主将不敢怠慢,立刻细说了一遍
“你是说她冲击兵阵之时,没有任何迟疑,身法敏捷不似普通人?”他眉头微皱,继而安抚道,“此事来得突然,和你们无关,我会托人上书一封给朝廷告知情况,各位镇守禁地,已是辛苦,朝廷必然不会无故惩罚功臣”
“我等都是罪将,为保全家人看守龙脉,朝廷惩罚也好,不惩罚也好,这片北疆荒漠都将是我们的葬身之处”那主将淡淡地说
骆阳叹息一声,没有多说什么,抬步朝那洞口走去
在九环山待久了的普通人,无一例外都会很快老去,死后尸体无端**,来到这里的修士更会失去所有修为,沦为凡人,只是老化的速度会稍稍慢一些
除非迅速离开,否则,他们将轮到同样的下场
那些魔修和宁徵言都想错了,九环山之所以是禁地,固然是因为龙脉至关重要,但这里的特殊之处更不可轻视
不需要任何的阵法禁制修士看守,此地天然就是一个绝境
来得,去不得!
骆阳正是唯一的例外,九环山的限制对他没有任何作用,这个消息原本只有瞿朝皇室和宁家的寥寥数人知道,但欲乐宫等魔修八脉从宁家叛徒那边也知晓了,故而对他设计下手
现在除了他之外,又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修能够从容进入九环山,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进入查探
“她说自己是宁秀秀,到底是使用的诡计,还是别有内情?”怀着这样的疑问,骆阳身影没入山腹中的黑暗
这时的宁徵言也是满腹疑团,进入洞口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能够看到的依然是漆黑狭窄的秘道,而且这秘道似乎不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四周墙壁边沿各自有不同的弧度,粗劣而浑然天成
再次踏出一步,脚下却是悬空
“咦?”
察觉到秘道忽然往下方折去,几乎快成了直立的阶梯,宁徵言不得不浪费宝贵的时间,坐下运功调息片刻,待得内元恢复大半后再继续前行
她这样做实在是冒险,毕竟处境不明,后面又有人追击,但这也是没有办法,敌方势力太强,若不想被人生擒送回宁家,那就只有一往无前,继续走下去,如果运气好,那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一条死路吗?
宁徵言将纷乱的心绪平息下来,运起内元倾身一跃,足尖飞快地点在原本的秘道地面上,将下沉的速度控制在还算稳当的范围
无边无际的黑暗寂静中,不知道这样飞纵了多久,在她前面突然闪现出明亮的光芒
秘道再度朝下弯折,宁徵言随之踏去,顿时看到一幕奇景
向上望不见顶,向下看不见底,四面八方,里里外外,无尽的光波如水流动,皎洁灿烂,如明月当空,清辉遥遥
其间,不断有涟漪泛起,映照得那斑斓的彩光仿佛一颗颗琉璃抛洒,引得人的目光看向那不可捉摸的虚无,若是看得仔细,隐约能够见到许多影子从中流逝过去,有山川楼阁,人物市集,一幕幕一幅幅,如同许多图画的碎片在水中荡漾,既平静,又热闹
这就是九环山的秘密?
被那些影像吸引,她稍一分心,立刻就立足不稳,跌落下去,好在宁徵言飞快收敛心神,注意到那光波中有晦暗的阴影
那些都是岩石
陡峭而奇形怪状的众多岩石都是细细长长的,勉强容得下一人站立,她好不容易在掉落之际找到了几块显露在光波之外的岩石,在那上面看去,景象又有不同
光芒底下,居然是大片大片的足足有丈长的鳞片
曾经在小蛇背上待过,宁徵言立刻认出那是鳞片,然而形态却和普通的鱼鳞不同,每一片都层次分明,质地温润,色泽纯净,泛着不同的缤纷光彩,赤橙苍青,灿金亮银,照得满眼灼灼生辉
龙鳞!
能够知道那是龙鳞,是因为她再往前看,光波中隐约有蜿蜒的长躯起伏盘旋,巍巍然,滔滔然,气概磅礴得惊人
九环山下竟是藏了一条龙!
听到周围轰隆隆的回音之后,宁徵言才明白自己原来已经惊讶得脱口而出了,但更令她惊讶的是,居然有人开口回答了
“不错,此地正是瞿朝龙脉的源头,半年前,龙脉有所异动,魔修八脉悄然潜入,瞒下了此事,我奉命来查,途中接下了宁家的托付,现在看来两事可并为一事”骆阳的声音在秘道上方响起,“宁秀秀,姑且还是称呼你这个名字,你来到北疆究竟有什么目的”
143、玄火破封
被敌人追上,在宁徵言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转圜余地,她平定心情,从容答道:“来到北疆之前,我是宁秀秀,来到北疆之后,我依然是宁秀秀,所为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取回七件法器之一,除此之外发生何事,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你进入此山,不是为了躲避追杀,而是想要依仗禁地之物得到谈判的筹码,换回一线生机”骆阳道,“龙脉,天下气运所系,你想要以同归于尽之法胁迫”
“言重了”
她微微抬起剑尖,寒芒直指光波下的宏伟龙躯
“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想要走上绝路,是两败俱伤还是和平解决,就看阁下的诚意”
“开出条件吧”骆阳踏足在秘道的弯折处,略一俯身,平静无波地望过去
“第一,你退开百步之外,待我上来之后,将那件法器交给我”宁徵言扫了眼四处耸立的岩石,判断好了落足点之后,毫不客气地说,“第二,不得继续追杀于我,否则,我会将此地的秘密传播出去第三,你以法术立下心誓,若有违背,即刻身死”
“第一个条件,我答应”骆阳摇了摇头,“但,第二个条件恕难允诺,我早先接受了奚南道友的请托,务必查明此事,何况在该知道的人心中,九环山龙脉早已不是秘密,不该知道的人,即便知晓了也无能为力,虽然我会尽力阻止秘密流传,你之目的还是无法达成”
“你还真坦率”宁徵言冷声道,“既然如此,心誓也就不必了,还不退开!”
听到上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纵身跃起,脚下连续点落在十来处岩石之上,翻身踏上了秘道地面,同时拔禁去,只见那道黑色身影果然已经在百步开外
这个距离,已经脱出他掌风攻击的范围
“很好,你很守信”宁徵言道,“现在将法器扔过来”
骆阳二话不说,抬手将那枚闪耀着点点乌金光芒的环扣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忽然间,那乌金环扣飞落的轨迹一改,笔直朝宁徵言飞来
“不好!”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乌金环扣并非朝她飞去,而是直直落往光波覆盖的龙脉深渊,宁徵言反应极快,当下出剑格挡,然而剑舞光芒之间,传来金铁交击的巨响,她手腕一痛,剑锋稍稍偏斜半寸,竟是抵不住那枚环扣冲击的巨大力道
就在这格挡的数息功夫,骆阳展开身法掠来,一掌拍往乌金环扣,意图将之毁于手下
“住手!”宁徵言瞥见这一幕,顾不上身上伤痛,再度全力劈下一剑
“十三虚无,生机从之,恬然若无,谓之虚”口中又念出另一段法诀,骆阳沿长剑来势挥掌,将锐利伤人的锋芒反手引到一边,随即脚步踏出,伸手就要取那空中疾飞的乌金环扣,“遁盈逃满,谓之损!”
后半句语气陡然凌厉,出掌劲风更是猛烈,却是将那环扣硬生生拦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毁掉法器
危急时刻,宁徵言心如止水,看准了乌金环扣与那道掌风的微末距离,运元凝结一道细如发丝的冰霜剑气刺入!
偏巧在这个时候,秘道下的光波深渊传来沉闷的声音,乌金环扣仿佛受到吸力,飞快往下一沉,正好撞到掌风和剑气的中央,只听“咔嚓”一声细微脆响,本就是藤木炼制而成的质地不堪重负,裂出一道缝隙
猛然出现异变,两人的攻势不约而同退片刻,转眼间,整座山洞光芒大盛,岩石地面窜出缕缕赤红火光,空气急剧变得灼热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宁徵言一咬牙,虚晃一剑引开骆阳,径直往乌金环扣跃过去,冒着强悍的冲击力道,将它一把抓在手里
被掌风和法器本身力道所伤,当她落回地面时,整个左臂都渗出了缕缕血丝,染透衣袖
“唔!”宁徵言踉跄两步,掉头就往洞口奔去
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舍弃剑法不用,直接去拿那法器,骆阳晚了片刻没能拦截下来,见洞中火光越来越盛,他脸色凝重,以更快的速度地离开了秘道尽头
宁徵言本就伤势沉重,很快落在后面,无意间一回头,却看到了令人极其难忘的奇景
潮汐般浩浩荡荡的赤红火焰从秘道奔涌而出,当中夹杂着些微淡紫色泽,那点点淡紫是如此美丽轻盈更是——
让她眼熟
“九天玄火!龙脉之下是九天玄火!”宁徵言终于恍然大悟,乌金环扣为何会落在北疆,而找到乌金环扣的骆阳又为何会在九环山等待,原来这件被九天玄火封禁的法器正是受到了古仙墟中的玄火吸引,回归本源之地!
龙脉异动,想来也有这乌金环扣的一份功劳,从而引来魔修,更衍生出边城宁家叛逆种种变故
乌金环扣在袖中发出寸寸碎裂之声,更有阴森的诡笑渐渐飘荡耳边
快要到洞口之际,她心头猛然一沉,先前自己落后了几步,那骆阳早就守在山洞之外,面上半边夜色弥漫,半边火光阴影交织,看不出他的表情和想法
“让开!”
宁徵言想要提剑,然而气力早已消耗干净,脚下一绊差点没有跌倒
万万没有料到,骆阳伸手拉住了她,止住跌落之势
眼看就要平安退出洞口,宁徵言袖口却忽然冒出了一点淡紫火焰,霎时间,秘道中还有数十尺距离的汹涌火海仿佛雷霆一闪,刹那间已经围堵到她背后,无尽绯红簇拥着淡薄的浅紫光华,即将灭顶
骆阳当机立断,放手退后一步,双手在空中划出符箓形制
“负阴抱阳,舍死得生,赦!”
一道清气在空中环绕出繁复的图纹,骆阳一指点在自己心口,喷出鲜血,令那图纹迅速凝结成实质,宛若水银流泻般覆在洞口,恰恰挡住了飞扬肆虐的火焰
透过莹莹光亮的图纹,宁徵言看到他在施法时已经被火焰所伤,如今更是连连退后,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唯独眼神依然明湛平静
“我之修行,以虚静为要,以无伤为旨,今日不得已封印此处,来日必定前来赎罪宁秀秀一事,我会继续追查,将来若有结果,也会给你,给宁家一个交代”
面对那焰光纷飞的山洞,骆阳勉强支撑着说完,随后头也不回地负伤离开
交代?
还有什么好交代
周身半寸距离之外就是难以再进的火海,宁徵言眼神冷厉,又一次运起了南离十方的焚天心法,力图将狂暴的火焰驯服,引入体内,而那诡异的笑声始终萦绕
“呵呵呵……不必枉费功夫了,九天玄火,凤寰本源之火,在此地被龙脉镇压,岂是你能够收服的?”
“我若死,你也逃不过去”感觉到体内经脉被寸寸烧焦,她镇定回话,“以五形元气阻拦九天玄火,看来你这些年在封禁中没有虚度岁月虽然,你失去了元神之力,也失去了修为,你如今不过是一抹残识,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魔主戡,还在两说之间”
无形无迹,只有一抹淡淡虚影的残识沉默半响,道:“名号,身份,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生存,死亡,看不透又如何能够超脱”
“唯有属于我的意志,才是世间永恒不变之物”
宁徵言若有所思
意志吗?
“镜花水月,幻念之身”她喃喃自语,“世事渺渺,梦境为真,影落无声,是真实的投影,无声无息将人侵蚀”
曾经以诸天万劫小世界创造的紫府虚空之地,是如今对抗九天玄火的唯一消
哪怕身躯毁去,只要元神还在,就还有消
“镜花水月,世事渺渺,影落无声,唯持一心”
当年澜若真人托通薇童子带来的话语,终于在此刻展露真意宁徵言站起来,回头注视被魔主戡残识运法挡在一寸之外的滔滔火海
“有气而无质,造化两间,用其之至矣,生杀万物,两仪开天,紫府藏用,摄!”
想明白了很多事,她此刻心无旁骛,一念入定,就如忘却了自己仅仅是筑基境界,将梦境中的两仪心法施展开来,结合焚天心法,要将那狂暴的火焰收纳到眉心茓窍中
“你做什么?!”察觉到火海的异常动向,残识厉声喝叫
“既然我是宁徵言,宁秀秀不过是虚妄一梦,九天玄火对我来说不成威胁”她眼神晦暗,注视着泼天的火焰破开五行元气,一往无前地往自己涌来
身躯忽然一轻,再也感觉不到血肉的存在
死寂无声的黑暗中,宁徵言止住了所有的心绪和记忆,几乎是本能般不断运转两仪心法和驭火之法,以心念引火焰洗练周身经脉茓窍,似乎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眉心处忽然一胀
清凌凌圆融融,无任何杂质的光明再现!
就在内里之人运功修炼之际,整座九环山摇摇欲坠,洞口的符箓图纹掠过一道又一道的光芒,兵营早已被骆阳强行命令撤退,荒芜的沙地上,只残余了点点魔修尸身死后的灰烬
宁徵言进入九环山后,那些魔修没了煞星挡路,终于顺利逃到了禁地,然而失去了所有修为的他们完全不是装备精良的士兵对手,毫无招架之力地惨死当超化作一股青烟
这一战,瞿朝边城大获全胜,魔修八脉惨亏!
终于平静下来的战场却在现在迎来了又一次的危机,短暂的地震过后,沙地下飞快游来一道细细的痕迹
似有天生的警觉,那痕迹在进入禁地的边沿退下来
“呸呸呸!好险没吃了满嘴的沙”沙堆上猛地冒出一只雪白的长角蛇头,本该显得冷酷的狭长双眼露出极为像人的为难神色,“应该就是这里了,嗯,那小子说了,她就在那山洞里面,可是,感觉又不像是死了,真奇怪我是应该走,还是应该留下来再看看,那云山真的有她说的那么神奇吗?”
144、大彻大悟,方是真人
就在小蛇来到九环山外之时,宁徵言正强行运转两仪心法,并以驭火道法收九天玄火入紫府,浑然不顾身躯落入火海中,奇异的是,火焰仿佛被一层薄薄的无形屏障挡赚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人火炼天火,名曰焚天”纷飞的赤红光焰间,她若有所悟的一指点向从地底不断涌来的炽烈洪流2m
霎时间,虚幻的浅紫火焰自指尖萦绕飘飞
充斥了整个山洞的地火就在这一刻被彻底炼化,融入到九天玄火中,宁徵言能感觉到自己完全掌握了这号称万火之源的异火,对它的每一丝变化都了若指掌
火,万物阳极之态,外观是一团光焰,内里却更像是无时无刻不在激荡流动的水中尘埃,然而无形无质,看似一片空空荡荡,一旦与外界事物接触,即刻产生激烈的变化,不断将其抽取化作自身,其变化的路径自成循环,以她现在的神识观看九天玄火,则是比其余异火更加完美,更加繁复而精致的循环轮转
丝丝缕缕,飘飘荡荡,宛若道的本质浮现眼前
凝实的元神得到自成天地的虚空之助,恰能容纳这样强横得不容分说的存在,并且可以用神识将之引出紫府之外
经过元气淬炼的经脉茓窍,则是引导的路径,能够不被神识挟裹的九天玄火所伤害
元神显现,虚空再开,紫府中一点九天玄火依旧盘旋,和神识紧密相连,不再是难以约束的狂暴
也就在这个时候,属于宁秀秀的形貌分崩离析,取而代之的是原本面目以及真人境界的修为
一旦元神通明,幻念之身,就此破碎
转瞬间理清了来到古仙墟中十五年的历程,宁徵言轻轻叹息一声,为曾经执迷的自己
一个源于古仙墟中的幻念投影,就让自己沉浸在宁秀秀的假相当中,回忆中的温馨是真的,许芳娘死时的痛不欲生也是真的,那么,她因过去的遭遇而难以释怀,是否可以看作另一种虚幻中诞生的执念
当年楚无忧在南疆设下幻境,是否就有想让自己领悟到这一点的意思?
镜花水月,到头都是一场空
反而是最为难以捉摸的玄火特性在眼前显得真实和永恒,想到自己落入秘境的遭遇,宁徵言心头有了明悟,修行一途,道路漫漫,自己只不过是刚刚起步,从最初在冥识山见到的飞剑,后来只知道用法的火云锦,再到如今的九天玄火,想要接触到真正的道,恐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至于那些修行的功法,无非是锻炼身躯和元神,以便于更好的掌握真正大道,长生不死移山倒衡些神通,只不过是修行途中必然经过的风景
就如她早前的领悟,这些风景稍加观赏就够了,但不必为此而汪
“生死,名相,脱去这些枷锁,才是修道的根本”她低声自语,“眼前的种种困境亦是修行,剥去种种痴妄,方能得见真实”
“事,不随心境转,心,不随世事移,修行即是修行”残识道
宁徵言从引九天玄火入紫府,再到恢复原貌,只不过用去了两三息的时间,然而此间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岂是两三息就能说得尽的,那魔主戡分神的残识亲眼见证这一切,收敛了诡异的笑语,虚影面上也看不出悲喜,语气却是越发的古怪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洞口处,忽然开口道:“修行是修行,但不止是修行,世事是世事,但不能仅仅是世事,心不可轻易变更,却是两者的枢纽,无源之水不能长久,无本之木有死无生,三者互为根本,道之生机,正在于此”
残识慢慢地说:“有生机,就有死之机,逆生转死,乃是大道真意,何分彼此”
“二者合一为一体,一体者是道,不是修士,以你我的立超还没有资格这样大言不惭”宁徵言掂了掂手中的一羽飘霜剑,神识一扫而过,将此剑的材质和特性在心里做了个估量,随即用上三成力道朝身边石壁劈去
几道铿锵声之后,火星飞溅得到处都是
“果然有几分门道,否则也挡不住那地火”她赞了一声,并没有沮丧之情,毕竟刚才那一下仅仅是试探
说完又是一剑下去,这次有宁徵言运足了内元,剑锋凝结细如一线的冰霜落在壁上,利刃连连吞吐变化,反复着力切割,终究是削了足有三寸宽,五寸厚的一块岩壁下来
就在沙石崩落的同时,这把长剑咔嚓一声迸出无数裂痕,片刻后,碎片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凝望满地亮晶晶的碎剑,宁徵言若有所思
这把奚长老所赠予的法器长剑,伴随自己走过如此短暂的路程,最后破碎于九环山下,自己彻底摆脱了宁秀秀这个身份之际,是巧合,还是天意?
转眼挥去杂念,她将这块红彤彤的石头拿在手里,以神识感应物性,不久就明白了,原来这石头不是寻沉石,被含有九天玄火的地火多次煅烧,早就融成非金非铁的奇异质地,硬说起来,算是不太纯粹的晶石,质地紧致细密,更难得的是别有一股韧性,遇冷则冷,遇热则热,若是运转元气进去更畅通无阻
宁徵言早就猜测那九环山别有玄机,否则也不可能用来镇压龙脉和九天玄火,因此才有了取用石头的举动,简单回想了下用过的手法,她再度运起紫府中的玄火炼化此石
没用多少时间,一枚通红明亮的环扣出现在火焰中
“九天玄火何以被镇压在此,与凤寰又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想知道?”残识冷眼旁观,等环扣成型才开口问道
“这算是讨饶还是求情?有意等我炼制完毕后才出声,这种故意让人等待的恶劣品性还真是一点没变”宁徵言平静以待,如果不是对方还有利用价值,云山古仙之谜还没有找到答案,她随时都可以用九天玄火炼化这点孱弱不堪的神识,“不过,就算你主动说出,我还是会封禁你的”
“哈……”那残识又低低笑了起来,“凤寰陨落于中洲本土,这个秘境正是她一手创造的洞天,此处龙脉系九天玄火蕴化而成”
“为什么会突然告诉我?”她问
先前在宁家的时候,宁徵言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乌金环扣中的分神还是一道完整的元神神识,并不像现在这样已经流失许多元气,残缺了许多,无论怎么问,他都予以嘲笑,拒不回答
“作出此举,要么是我看错,看么是我看对,等你知道了原因,也就是印证我猜测之时”残识反而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就让时间给出答案,我会拭目以待”说完,宁徵言以五念摄神术将魔主戡残识摄入环扣,再度以九天玄火封禁
等出去之后,找个快死的人身让他附上片刻,解决了心誓一事再重新将那残识拿出来封蝇此后在古仙墟查清当年古仙真相,这段因果也就彻底了结,不必再挂怀了
很快推敲出处置对方的方法,她伸手触及流水般光波粼粼的图纹
“力道不断流逝,应该是被这法术分化,反过来成为其运转元气的一部分,真是巧妙的设计,想要不破坏这道法术脱身而出,很难”
宁徵言沉吟片刻,指尖按下去,九天玄火飘落在图纹上,法术运行的元气顿时剧烈地扭曲起来,最终归于湮灭
破去法术,有可能会惊动施术之人,但如果长久留在九环山更不是办法,她现在身怀九天玄火,想要再回来也是很容易的事,既然如此,当下去寻找另外几件法器就更为重要
失去一羽飘霜剑虽然遗憾,但掌握了九天玄火便可以分化其他异火,既可以掩饰身份,也能用以防身,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宁秀秀所托身的那幅画卷,其次才是寻找未成之剑,含光练霞衣储物镯和交给洛东珂让她冒充燕铸溅的那张戮星蝶面具
离开山洞时,宁徵言已用幻息移形诀改变了面貌,整个人都显得平平无奇,以至于小蛇都差点认不出来
“你居然是真人境界了?莫非那九环山里有仙药不成,这是怎么来的!”勉强看惯了她现在的涅,小蛇突然又跳了起来,身为虬龙,它对修士的气息十分敏感,一开始是没注意,现在察觉到对方翻天覆地的改变,怎么可能不惊讶
“仙药没有,真龙倒是有一条,与你比起来就是云泥之别”宁徵言将龙脉之事道出,只隐去了后来的九天玄火,“你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骆阳才找到那山洞的,你就这样过来了?”
“少摆出那付不怀好意的表情,欺负个重伤的修士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自己动手啊”小蛇哼哼地说,绝口不提它是忌惮对方还有什么绝招,所以才没有动手
万一再弄出个以弱胜强,对方还是重伤状态,怎么想都很别扭
宁徵言一笑置之
她看出小蛇如今的状态有些隐隐异样,和它在外界时的样子不太相同,说不定也是秘境中的幻念投影造成,但现下并没有破除幻念的方法,只能尽快解决这里的事,借助宁秀秀回到中洲
“又要我变回原身,这次是去哪里?”小蛇怏怏不乐地问
“瞿朝,长京”宁徵言答道,当初在边城时,她曾经听闻过魔修背后是皇室势力,长京应是适合查探的地点,而且根据刚才的燃香推断,画卷和未成之剑都在长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一并找寻
此事太过巧合,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人为的成分,小蛇说过她在九环山里只待了一天,那就更要争分夺秒,不能留有让人做手脚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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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下最后一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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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枯杖婆
远离瞿朝国都的北疆刚刚经历了一场朝廷大军与魔修的厮杀,在那之前,众多部落听从调派迁出了绿洲,如今陆续回归,这一天,九曲绿洲的老族长率领族人长途跋涉,终于又回到了家园
“爹,娘,快看天上那是什么?好漂亮啊”2m
乱哄哄的队伍中,突然有小孩指着天空大声叫嚷
七月晴空,炎炎烈日,一道雪白的龙影迎着阳光破开云层,盘旋片刻,转往南方飞去
“这难道是……这是上天降下的吉兆艾保佑我族平平安安,不再遭受厄运!”老族长曾经听闻过九环山下藏有龙脉的传说,如今亲眼见到那破空飞去的天际云龙,当下又惊又喜,急忙招呼族人跪下来不断地磕头拜祭
就这样,庞大的白龙身影掠过整个北疆,惊动了无数的绿洲部落,沿途不断有人下拜
“九环山下,九天玄火蕴龙脉,如今龙影现世,瞿朝,宁家,你们将会怎样应对呢?有魔修这样的敌人,又有居心叵测的皇室势力,想来今天过后,朝野将会传出无数的流言吧”立在那所谓龙躯的颈项上,宁徵言俯瞰下方不断后退的荒漠,轻声自语
淡薄的云气飞快从身边掠过,足下风声猎猎,仿佛随时都会飘然升上天去
无五色之缭乱,无五音之喧嚣,无五味之缠绵,一身空空荡荡,轻灵浮动于天地红尘之间,唯有一心深深沉入凡俗纠葛,厮杀争斗之中,仿佛看到了将来的血腥景象
静静体会着这样极端的矛盾,她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寥廓的沙丘大地,静如止水的心境又反过来映照出自己的一举一动
清楚,明确,无所动摇
底下的小蛇耳尖,听了这番话,满心不高兴地抱怨起来:“又拿我作幌子,又拿我当苦力,先说好,这种事仅此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托着人在天上这样飞,你当飞那么久很轻松么?”
“事急从权,你姑且忍耐片刻,待我找到合适的地点落下云头,就不会这样辛苦了”宁徵言挑了挑唇角,有意避开话题,转头去看四周
要想利用似是而非的龙影将整个瞿朝的注意力引向别处,引发动乱,令他们腾不出手理会长京发生的事,那就得选个麻烦的地方,不能太近,近了会波及长京,也不能太偏僻,否则地广人犀很快就会被查个彻底,达不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找到了,就是那里!”
就在离了北疆,小蛇在天上绕圈子绕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宁徵言眼前一亮,指着东南方向的莽莽山脉道
从上空看去,这片山脉刚好在北疆边境东南方五六里外,盘踞足有千余里地,蟠曲弯折成一个右大左小的“之”字形,遍地密林森森,平缓处是一块块开垦出来的田地和住家,山脉右侧向阳的地方建有城池,屋舍井然,道路纵横,隐隐可见人烟稠密,令城池上空升腾起一片凝而不散的祥和之气
这气息非是肉眼可见,而是由城中居民每日的休养生息地貌风物的变迁凝聚而成,随四季轮转有所不同
万物行于天地之间,如鱼在水中游,无可避免的荡起波痕阵阵,这波痕便是所谓的气机,再进一步,以水势论断波痕方向凶吉,可称之为气运
龙脉,正是整个瞿朝的气机所显,只因太过强盛,才能够凝聚为真龙形态
宁徵言虽然不清楚气机的真相,却在九环山下见过龙脉,乍见这座城池的气机隐约和龙脉波动一致,元神自有感应
“倒是个不错的地方”小蛇在意的却是那罕有人际的苍林山脉和它从前住处有几分相似,满意地夸了句,一摆尾就从云中游曳而下,好似雨过天晴后虹霓入水般,往青翠的峰林深处翩然落下
满城内外的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在这天却看到从北方来的一道雪白龙影落到城外,惊讶赞叹之余,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
要知道,那城池乃是瞿朝当今皇帝第九子定王府所在,城墙大门铭刻“靖和城”三字,城外驻守了百万雄兵,是取镇守北方和东南方边疆以求天下太平的意思,寄托了朝廷的殷殷苦心,这都是因为如今四糊平,皇帝年富力强,太子和十来个封王的兄弟间不曾起过龌龊,才能够将这样的重兵放心安置在一介皇亲的封地上
天子以龙为象征,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这年头太平得很,怎么会忽然在北疆显出条龙影来?
定王更是为此发愁,生怕被人怀疑有谋逆之心,一边连夜上书朝廷,一边加派人手下令封锁消息,但龙影降临那一幕何等恢弘壮观,没过几天,靖和城外已经陆陆续续有好些来历不明的人前来打探消息了
边地民风彪悍,虽然有城主严令禁止,依然有许多人贪图报酬说出那天的所见所闻,其中最活跃的就是几家猎户,他们当时就在不远的山上,看得真真切切,绸秘失踪一阵子又带着财物回来,据说这是对消息的答谢,对方还让他们继续观察那山峰动静,家人邻居都快习惯了然而过了两天,那几个猎户纷纷失踪,这次再也没有回来,在当地引起一阵恐慌
“哼,真是些不经用的东西!胆敢用假情报来骗取报酬,害本宫白白跑了一趟!”
深夜,城郊外一座小山头上,一名容貌妖冶的彩衣女子厌烦地将几具干枯的尸体踢下悬崖
“呵呵呵,你一天三顿的逼着他们打探消息,没打探出个结果就威胁灭人满门,可怪不得被吓破了胆子的凡人哄骗,堂堂欲乐宫的幽宫主一怒之下拿凡人来采补,说出去可真是好听”山道尽头闪现出一名形貌更为妖娆的男子,半掩着唇,笑吟吟地说,“人也杀了,消息也没了,这要是宫中催促,宫主可该怎么办才好呢?”
“哼,不要以为你抱上了玥宫主的大腿,就能在我面前装镊样拿乔,那老头子可是出了名的翻脸无情”幽宫主咬牙道,要不是麻珍那孽徒被人捉了去,吐露宫中机密,她岂会落到这种地方,给那个该死的瞿朝皇子打探龙脉一事
男子脸色变了变,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的脾气以及谁也看不透的修为,顿时换上了笑容:“幽宫主误会了,整个欲乐宫唯您和另外九名宫主马首是瞻,我也只是为宫主担忧”
放在从前,这种以色侍人的蠢货她一手就捏死了,幽宫主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心中的怒气更盛,欲乐宫近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和阴阳极道太平府结盟就算了,听从他们支配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聊的话就不必说了,那山峰毫无动静,更找不到龙脉的丝毫痕迹,十有八九是有心人弄出来的把戏,你直接回报宫中就是”经过这几天的查探,幽宫主已经确信自己弄清楚了事情真相,“一定要赶在那两家之前,他们可没少派人到这里来”
“不必的了,他们已经早一步上路,再也传不出任何消息”
夜空忽然传出人声,就在两人紧张戒备之时,山巅落下一名衣裙宛若月华流动的清灵女子
身后跟随的女子与她年纪差不多却意态恭敬,主从之势界限分明,手中提着一串沉甸甸的物件,幽宫主一看之下,冷汗直冒,勉强提声问道:“这是阴阳极道太平府的独门法器,你是谁,把他们派来的人怎么样了?”
“托你好徒儿的福,自然是收拾干净了,不费半点力气”那女子轻描淡写地说,“本真人名号灵波,不过,你也用不着记住了,我的名号,无需让你这等肮脏魔修记挂”
说话间,她手中捏了一道符箓,稍稍运起内元,符箓顿时化作一道锋锐光芒绕着那幽宫主和男子颈项转了三圈,不出片刻,两人直挺挺朝后面倒去,彻底的没命了
“旁门左道,不堪一击”宁江砚看也不看他们的尸体,转身就要走
“师父,我们这就离开了吗?”边鸾有些吃力地捧着那些法器,不敢将心里的嫌恶表现在脸上,“是回城中,还是直接回长京呢?”
“当然是先回城中,安抚了定王再说”对她的称呼不置可否,宁江砚摇摇头,道,“回去之后,我会为你向家族求取明心还魂丹,免得你一直想不起前事,受如今幻念困扰,可惜那丹药由金石制成,内含丹毒,真人境界服用倒是没什么,换成你的话,就必须用守仙丸术消除毒性才行”
“宁秀秀不知所踪,会此术的人少了一个,终是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行”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气,家族最近内忧外患,真人境界的修士大都去牵制秘境中各个门派魔修的高手去了,一时显得捉襟见肘
现在又有龙脉变动的谣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而放出谣言的人手脚做得很干净,完全追查不到是谁下手
宁家背负维持秘境中洲清平的职责,面对这样的境地,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家能够体会了
好在修行可因事而炼心,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反而让她心境稳定了不少,对家族的怨尤也没那么深重了,自家的修为大有进步,眼看着就要触摸到洞天境界的边际
“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找到宁秀秀,查清那北疆之人究竟是不是她”宁江砚暗自下了决心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那北疆之人可以说是宁秀秀,也可以说不是,而真正的宁秀秀却是以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如此画技,真是神乎其神,举世罕见啊”
长京城外,用于王家公侯避暑的湖光山色间,一场湖边盛宴正在召开,众多附庸风雅的文人纷纷对一幅画击掌叫好
停靠在湖畔的一辆马车中,有人传出笑语:“确实是一幅上佳的画品,婆婆可以肯定这就是修士的法器?”
“老身虽然只擅长炼毒,却曾经见过修士使用这幅画,此画的确是法器”马车车厢外的一名身裹黑色披风,连头带脸盖得严严实实的佝偻老婆子嘶哑着声音说,皮包骨头的手稳稳握住一把干枯的木杖
146、邀约银台寺
瞿朝泰明十二年夏,永安长公主举办琼江瑶宴,取出宫中珍藏的名画十幅供人评鉴,放言称谁能拿出与之媲美的画作,就将名画拱手送出,更增添黄金千两,土地百亩为彩头,一时间天下士子趋之若鹜,争相展示他们那些收得严严实实,唯恐别人看了一眼去的藏画,其中不无上品,但最终夺得头筹的却是一幅来历不明,既没有题跋也没有名称的古画
画上繁花盛开,当中立着一名容光璀璨的美人,美人栩栩如生,看久了竟像是真人般,一颦一笑宛若宝珠流光,她脚下的黑猫更是眼眸灵动,好似随时都会跳下来,旁边半侧身的少女低头垂眸,亦是颜色鲜活
是画,又不像是一幅画,人物风景皆生机勃勃,绝非凡间笔墨
看过的人无不称奇,画卷主人则得到了永安公主所承诺的奖赏,这位是个聪明人,转手将古画献给了公主,自己拿着钱和田地过上了富裕的日子
就在众多士子眼红不已,又为古画从此不见天日而惋惜之时,长公主府中却陷入了混乱中
“守仙丸术,果然是守仙丸术!”宁江砚此刻就在公主府中,细细查看了那枯杖婆留下来的方子,脸色凝重道,“此人必定和宁秀秀一事有关,平萱,你可知道那枯杖婆的底细?”
“当日我受你所托开办盛会,意在搜罗那件法器,从中找出冒名之人的来历,当时有人夜闯府中盗取十幅画,拷问得知他是受人指使,指使之人正是枯杖婆,我派去的人敌不过她的毒术,垂死之际,她以众人性命要挟与我谈判,我见她毒术高明,以金石之毒询问,她的回答见解独到,我便答应了以一幅名画换取她的毒方”
永安长公主斜坐榻上,哪怕是在自己府中,依然头戴帏帽,长长的白纱披覆下来遮住容貌,不露出半分真面目,只有那华贵的牡丹花纹衣裙下的纤秀身姿方显出少女涅
她正是三年多前进入秘境的瞿朝平萱公主璩慧,自从恢复了真人境界的修为后,越发没人敢去招惹,向来位高权重,顺风顺水,没料到会在今日吃了个大亏,
想到自己被人哄得团团转,饶是璩慧心境通明,也不由得带上几分怨气:“那枯杖婆却说,她要的是十幅画,如果一个毒方不够交换,她还知晓宴会上有一件蒙尘的法器,足以抵价”
“这句话就足以让你怀疑她了,为何还让她拿了画去?”宁江砚了解自己这位密友,不由奇怪的问
“正是因为怀疑,我才打算留她在府上好生观察,本以为这枯杖婆没有多少修为,却不料就在我拿到那古画的当天夜里,府中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更被抢走了法器”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璩慧语气越发平静,心里越发恼怒,“你可知那枯杖婆的真实修为?”
“既然一开始隐瞒成凡人,恐怕她的实力出乎我们意料”宁江砚沉吟道
璩慧点了点头,白纱随之而飘动,“以我之见,她已经触碰到真人境界的边沿了,否则不可能从我府中夺走那画”
“这样的高手,又是专门为了那法器而来,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我们这次来到秘境的人中没有类似的存在,如此看来,很有可能是魔修那边的人”宁江砚微微蹙眉,道,“百年前,魔修八脉惨败于我宁家前辈,其中五脉遁世不出,只有欲乐宫太平府阴阳极道三脉仍在暗中活动”
“这三脉很早就设下地火之局,只待你我等人进入秘境,不得不前去镇压地火,以免生灵涂炭,此后又有北疆异动一事,如此看来,他们谋划环环相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的意思是枯杖婆也是其中一个环节?”根据早先种种事迹,璩慧试着推断
“这只是一个可能,具体情况,就要等那边的消息了”宁江砚语气难得地轻松了下来,“族中已有宆目长老前去追捕,无论她是什么修为,都逃不过去”
“宆目真人?竟然惹动他出手了,看来,我只需要敬候佳音即可”
璩慧所说的宆目真人名为曹冷,亦是宁家这次进入秘境的人之一,他并非家族之人,早年却是从宁家得到功法传承才踏上修行之路,可以说存在师徒般的关系,双方来往十分密切
曹冷早在古画失窃之日就动身,一路追击,现在已经到了瞿朝南方,离长京几近千里之遥
“你已神衰力竭,只能依靠手中法器作困兽之斗,事到临头,还不肯说出宁秀秀的下落吗?”
莽林中的一处山坳,残阳如血,曹冷负手站在林中空地,夕晖倾注如熔金,为他披覆了层朦胧的光晕
对面的枯杖婆拄杖支撑在地,显出颤巍巍的衰弱之态,手里死死抓住那画卷,干巴巴地说:“就算说了,永安公主也不会放过老身,横竖都一大把年纪,临死拖几个垫背的也不错”
“就你那半死不活的森罗剑法,还不放在老身眼里,有此法器,任何叫都是徒劳,你能奈我何?”
她说的没错,纵然追击千里,但只要那画卷一展,曹冷赖以成名的叫就没了用武之地
若不是屡屡停下调息,那枯杖婆早就逃走了
“依仗外物,终会被外物所累,既然你一再放弃我给你的机会,那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曹冷面上没有一丝波动地说,“崔衡容,出来吧”
“是,长老!”
林外闪身显出一名少年,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显得器宇轩昂,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的剑
毫无神兵利器的光泽,没有剑柄的一截锋刃黯沉平板,好似随处可见的铁剑,然而枯杖婆看到那剑,身躯急剧颤了几颤,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你们竟然将这东西找到了!”
“你曾说过,与这画卷同时出世之剑才能克制它的功用”曹冷转身的同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背上负姜然发出,在空中交织成天罗地网,将枯杖婆方圆十丈笼罩得密不透风
“当时的你,可想到会有今天罪责难逃的一刻!”
“原来你一直在隐藏实力,这才是你真正的功底!”枯杖婆的声音越发抖动得不成调子,动作却是迅速无比,眼看就要展开画卷
名唤崔衡容的少年牢牢盯住她的举动,清斥一声,手腕一甩裹住衣袖,握住那剑刃尾端直抽出来,跃身扑往画卷
剑光罗网即将落下,锋刃已经划到还未来得及铺展的画卷上,枯杖婆忽然冷笑连连,反手将画卷往身后一藏,对准那锋芒毕露的巾就踏步上前
一步
抬手
夺剑刃
不要说是崔衡容,就连曹冷都没有反映过来,那把外观奇特的无柄剑就已经落到了枯杖婆手上,转眼间,好似铁质打造的剑刃闪出粼粼光芒,好似一抹水波横空荡漾,万千冰霜凌空披拂,明亮而凛冽,更迎着那一丝初临的暮色留下点点惨淡,哪里还有半点原本晦暗沉闷的涅
锵!
清凌凌的一声,好似冰棱折断,曹冷惊骇地发现自己背上之剑已经断成了两截而崔衡容早已连退十几步,面如死灰,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剑意之名灭,意在死亡,感到恐惧了吗?”
手中剑在一击过后消失,枯杖婆又慢慢佝偻着身子,拄着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背对着他们走出树林
“连偷袭的意志都失去了,呵呵呵,下一次,换个聪明点的人来吧,想要知道宁秀秀的下落,就用另外一件法器来交换”
“和画卷剑刃同时出世的法器,宁家其实早就在收集了,对不对?老身只要一件,用来换一个消息,你们不吃亏要说起来,老身是一个很讲究公平的人,既然公主以为用别的名画可以代替那十幅,那么,老身自己拿取她想要的法器作为报酬,也是两厢便宜”
两人眼睁睁看着那衰老的身影蹒跚远去,同时吐出一口血,崔衡容满脸羞惭,自认为是没有尽到职责,才让对方夺了剑去
“这不是你的错,那老妖婆同样隐瞒了实力,她竟然也是真人境界,平萱公主猜错了,我也料错了,本以为可以凭借真正的森罗剑法压制,却没有料到,堂堂真人会硬生生舍出脸皮,来算计宁家”猝不及防之下被同样境界的人偷袭,曹冷伤势更加沉重,好在他到底修为深厚,吐了口淤血后就好多了,满脸无奈地说,“回去吧”
崔衡容默默点头,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忽然间,一缕幽香袭来,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只见林间一道银白的锋锐光芒掠来,挟带赫赫威势,猛然将两人镇压在原地曹冷本就有伤在身,还没来得及发出剑气,眉心已经多出一点鲜红的血痕
血痕迅速变得乌黑,他的身躯摇晃许久,终于轰然倒地,连元神都没能脱壳逃出
渐渐的,失去所有生机的尸体化作一滩污血
“宆目长老!”崔衡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他想要上前查看,却不知该从何下手,想要拔腿去追刚才那枯杖婆,双腿又似生了根一般沉重
“啊——”满腔悲愤地嘶喊出声,崔衡容咬牙切齿,对天指誓,“老妖婆,你不杀我,你一定会后悔,一定会后悔的!”
此刻的枯杖婆早已走远,不知道林中发生的一切
她正是乘龙出北疆,落到靖和城之后直上长京,布局盗画,伪装成用毒高人的宁徵言
“戏都演完了,你还在假装什么?”一直待在枯杖里,到现在才露了个脑袋出来的小蛇问道
“要演就要演全套,宁家手头一定还有别的法器,他们对我早就起疑心了,否则,怎么会那么快就搜罗到未成之剑我有意在破解叫时以画卷为借口,正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宁徵言说得很慢,走得也很慢
她这次没有使用幻息移形诀,而是真正收敛元气,让自己身躯呈现出衰老的状态,以免被人识破
毕竟幻息移形诀依然属于法术范畴,一旦被看穿真容,和陵中古仙酷似的容貌说不定会让宁家猜出她的底细
何况,知道她可以伪装他人的,还有洛熹微,之前通薇童子说过她会让洛家兄妹进入秘境,难保洛熹微不会告诉他们这个秘密
尽管目前还不知道洛家兄妹落脚何处,是否恢复了真身,宁徵言还是决定稳妥为主
容貌美丑,青春年少,在大道面前无非是浮云蔽日,一场虚幻
刚刚经历了长达千里的追击,好容易脱身出来,她正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调息元气,前面山道却突然凭空多出个人来
“公平两个字,说得真好,瞿朝皇室之人自恃身份,却连区区一幅名画都舍不得交出,宁家甘愿出卖身家,给权贵做犬马,就要有被算计和击败的觉悟,前辈好高的手段,晚辈佩服”
那人轻轻拍了两下手,嘴角含笑,过于细秀而显得阴柔的墨眉斜飞,眼瞳流动着隐隐的青光,头束高冠,肩披宽大而沉重的灰氅,底下露出瞿朝文士特有的月白长衫,一派文质彬彬的风范
“观前辈的手段,应是我道中人,如今魔道复兴在即,八脉齐聚银台寺一会,共商大计,晚辈忝为太平府副府主,特来邀请前辈参与”
宁徵言嘴角抽动了下,目光变得阴冷
前方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每一天都记得那个声音,那句话语
太平府,丁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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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完
147、引路者
“你们魔修的事情,与老身有什么关系,让路”
面对枯杖婆阴测测的回答,丁昭华胸有成竹地说:“就算以前没有关系,从现在起也有了,宁家宆目真人在半刻前被魔修所杀,其随从崔衡容已经回返报信,相信不久之后,宁家将有新的应对之策”
“是你们下的手!”宁徵言语气一凛,她并不想无端杀人,和宁家结怨,这样只会招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话无凭据不能乱说,前辈处处针对宁家,有同道中人相助,何不顺水推舟,要知道一人之势弱,合众人之力方可成大势”丁昭华向前走了两步,面上神色诚恳,道,“瞿朝宁家看似两家,实则密不可分,两者把持中洲已经年深日久,别的修士想要出头不易,再说……”
他有意卖了个关子,却见枯杖婆不耐烦地拄杖敲了几下地面,道:“别的修士?明明只有你们魔修八脉处境艰难,这也是你们自作自受,功法邪门,无怪人人喊打,却来这里叫什么委屈”
“前辈真是解人,事实确实如此,晚辈所说的只不过是陈述”被当场扫了脸面,丁昭华丝毫不显得尴尬,依然笑道,“魔修八脉底蕴深厚,前辈如果有什么条件,大可提出”
宁徵言冷笑:“口气真大,你先告诉我,那银台寺究竟在哪里”
“很抱歉,前辈,银台寺位置至关重要,向来聚会都需要人引路前行,当然,若是前辈答应加入,晚辈自然负担起领路的职责”丁昭华口风很紧,除了表达招揽之意外,一点消息都不外漏
“那好吧”
他看到枯杖婆点了点头,慢慢地走了过来
就在一刹那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抹明亮到刺痛眼瞳的光芒,丁昭华反应极快,却只来得及升起一个念头
恐惧
俄而,光芒中闪过丝缕淡紫的云烟,袅袅拂过,极轻微,极动人,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危险,转眼就将人吞噬进去,化作虚无
魂飞魄散,彻底湮灭
曾经布局算尽心机的丁昭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荒郊野岭中,死前,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为何无端下杀手,事前众多谋划,就此化作泡影,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既然你什么都不肯说,那就只有死了”宁徵言步伐稳稳地走过了他死前所站立的地方,这才将话说完,“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意外吗?憋屈吗?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永远猜不到自己为何而死,这才是最适合你的下场”
回首看去,山道上空空如也
一切了无痕迹
“因果如梦似幻,一觉醒来全无”她轻声吟道,小蛇早被这番动静惊醒,看完全程,两条细细的眼睛睁得老大
“云泓,替我护法一段时间,不久之后,这里应该会有人前来”宁徵言转身进了树林,径直找了块生满青苔的岩石,在上面坐下运功
小蛇很不高兴地撇撇嘴,但还是从枯杖游了下来,不忘问一句:“你又想做什么?”
“银台寺之会,我很感兴趣,既然引路人死了,那就重新找一个,只消他们来得不要太慢了”
答非所问般的说了一句,宁徵言闭目入定
刚刚到长京的时候,她使出手段,控制了一个身怀武功的江洋大盗,让他上公主府窃画,随后又面对公主府上众多死士攻击,等到交易达成,还没能休息多久,就要亲身潜入府中盗走宁秀秀所在的那件古画法器,更被宆目真人追击千里之久,耗费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能够破解对方的森罗剑法,她还是选择拿古画当借口,好让对方投鼠忌器,同时也可以隐藏修为,诱出未成之剑
意外还是有的,比如未成之剑果真出现了,但宆目真人也亮出了真正的实力,如果不是她能够夺回此剑,施展生灭剑意,更出其不意地偷袭,最后的胜负还很难说
就算身怀九天玄火这等利器,也不能疏忽大意,当年大煜王朝修士白惊鲲图谋沧浪城的顾子乔都可以避开此火,可见修为高低才是关键,这招只能当成最后的底牌,不可轻易翻出
推敲自己计划中的破绽,加以改进,宁徵言自觉大有收获,随后才平心静气运功调息,元神自天地阴阳感应而滋生的元气流转全身,滋养经络肺腑,身躯的变化又反哺元神,如是一二,近日来的疲累一扫而空,同时也恢复了真实年纪的容貌
老化衰败的虽然只是一付皮囊,与人争斗时总归有些不便
只要避开了宁家,就算被人看穿自己用法术遮掩面目也没有关系
就在此时,她察觉到小蛇的示警
神识外放,见数十步外有好几个身上气息和丁昭华类似的修士登上山道,宁徵言也不多废话,发出剑气,将那几个魔修屠戮一遍,只留下两个人,遥遥隔空传音喝道
“说出来意和身份,稍差一些的那个人,死!”
两人惊慌地对视一眼,立刻就争先恐后地开口,一个比一个说得快,唯恐比不上对方讲得详尽
他们是太平府的普通魔修,自七天前丁昭华死后,被府主派出来搜查这片山脉,哪知道会遇上个一言不发,抬手就杀的煞星,在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剑气威胁下,甚至将府中所有情况都倒了出来
“很好,你的性命暂且留下,带我去你来处”宁徵言顺手斩杀了一人,对另一个说,“别想耍花招,我留在这里,迟早会有人寻来,能用的人多得是,杀你不过是一念之间”
那魔修暗叹好运,十分乖巧地听吩咐走在前面,别说是被严令禁止的回头,就连转动一下脖子都不敢,姿态颇为僵硬滑稽
宁徵言远远缀在后面,收敛了自身气息,只是依然佝偻着身子,垂着头,乍一看还是那个凡人老太婆,任谁也想不到她和前头的魔修有什么关系不多时,那魔修七绕八绕下了山,走进一处山头上的庄园内
太平府深谙狡兔三茓的真意,布置了众多据点,混杂在凡人居处里,这座庄园就是其中之一,外表上是朝廷官员隐退后的养老之地,实际上却是供奉魔修的所在,内里种种情况都被那魔修出卖得一干二净
快到门口的时候,宁徵言看到那魔修果然不曾回头,微微一笑,动用了遁法遮掩自身
“乙木合,东灵降,锦开千步,遁!”
真人境界之后,她可随心所欲驱使五行元气,施展遁法不过是小菜一碟,转眼就潜入了守卫严密的庄园
避开了众多凡人,跟在那魔修身后的宁徵言走入后花园,一眼望去,正好有数个魔修看守花园长廊,她现身而出,几道剑气挥出,顿时人头满地乱滚,无头的尸身在原地喷出老高的鲜血,碰的一声倒地,大好夏日风光,染上了厚厚一层可怖的血腥
“有来敌入侵,杀人了啊”
那带路的魔修终于崩浪,大叫大喊着跑了进去,她置若罔闻,稍稍加快了脚步,手上叫一刻也不停息,转眼就将整个后花园的魔修屠杀一空
“大胆贼子,欺我太平府无人乎!”
伴随一声厉啸,从中央屋舍群里冲出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亦作文士打扮,然而浑身肌骨虬结,一看就知力道惊人他见到园中惨状,更是怒发冲冠,双手握住足足有一人臂长的粗大铁笔,在空中急促虚划了几下,喝道,“天理昭彰,灭尽魍魉,平!”
看这架势,应该是儒修的门道
宁徵言顿感周围压力沉重,然而这点力道还不足以放在眼里,她变换步伐,踏前两步,手中明晃晃的剑尖已经点在老者喉间
“去杀了那屋里的三个人,然后带路银台寺”
老者惊骇地望着她
两个时辰后,庄园中的魔修就剩下一个人,那名老者失败身亡,最终幸存者也屈服在宁徵言的威胁下,替她带路
这名幸存者是太平府这处据点修为最高的人,也是唯一知晓银台寺所在地方的人,只是还未达到真人境界而已那老者只听说过银台寺这个名字,不知他真正实力,本想从对方口中逼问出,却反被一刀杀之
银台寺,魔修八脉这一次选定的聚会地点,位于瞿朝西边平原的一处深山老林中,距离聚会召开约莫有一个月时间
名义上是寺,这座寺庙平时却没有僧人,也没有香客,只有两个老得快走不动路的杂役看大门,山林深深,门前道路荒草漫漫,一吹风,半扇木门破洞呜呜咽咽,一落雨,几块寺顶砖瓦淅淅沥沥,大梁上蛛网垂成帷幔,墙角处老鼠狐狸横行,神台上早就没了雕像,厨房里只有一口冷锅
若不是每天都有人从村子里给那两个老杂役送饭,恐怕这仅剩的二人都要饿死成一具尸骨
这一天傍晚,两个杂役絮絮叨叨的说完了话,各自回房,还没等睡下,只闻到鼻端一股熏人的香风,蒙头就倒了下去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银铃声,一辆装点得无比奢华的高大车舆出现在银台寺门口,长宽足有数丈,几乎占尽了整片空地
车舆上架着粉红轻纱飞扬的重重宫帐,青玉为钩,明珠为灯,照得四周暮色褪粳通明如白昼,甜腻的香气随袅袅烟雾从帐中飘散开,跪坐在车舆四角的少年少女们无不容光明媚,双颊酡红,眼波流转含情
“欲乐宫玥宫主应约赴会,客人已经到了门外,主人还不现身吗?”
帐中传来嬉闹般的笑语,柔嫩得像是小猫儿的叫声,让人心里痒痒得直想抓挠
破败的寺庙原本寂无人声,被这样一问,忽然传出苍老疲惫的话语:“欲乐宫玥宫主大驾光临,本该邀请入内,奈何每年的规矩都是人齐了才能会面,还请稍安勿躁”
隐约听见帐中有人轻轻“呸”了一声,继而又有一阵欢笑喧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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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夜妖,天上月
就在两方交谈的同时,山林刮起了阴惨惨的冷风,凄寒入骨,夹杂一缕腥臭,被明珠照亮的山顶复又变得昏暗,甚至可以看到几个透明的鬼影飘来荡去,
“阴阳极道,幽冥路开……”2m
风中传来似哭似笑的长声吟诵,不算难听也不算好听,却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粉红纱帐车舆对面的山崖上,忽然多出了数十条隐没在夜色中的影子
“慈悲林这次又是只派出了你一个人?”
吟诵声中,空中传来平板毫无感情的一句问话
寺庙中的苍老声音答道:“魔修八脉中的五脉被镇压在万丈地渊,每次最多只能有一个人逃出来,隗炳静,你对此有什么异议?”
代表阴阳极道赴会却一直藏身不出,被唤作隗炳静的魔修再度传来话语:“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是令人失望,与其留一干废物混吃等死,不如交予我门下,炼制成尸兵妖鬼,以增对抗瞿朝的实力”
极其嘲讽的话,被他说得平平淡淡,理所当然
轰!
一声巨响自众人头顶炸开,转眼天空乌云密布,闷雷滚滚而过,无数电光划破了昏黑的天地
“哇呀呀呀,你小子有种,再敢说一遍,你们这些只会玩尸体的才是废物!回头把你按在地火里烤一圈,你才知道什么是长进!”上百道长蛇般的电光从云层中汇集而下,聚成一道高大雄壮的大汉大步走来,每一步都震得山头抖落不少沙石那人听到了隗炳静的话,气得哇哇大叫
“雷界寂火绝渊两脉应约赴会”
就在那魁梧大汉后面,悄然立着一道瘦削的女子身影,她周围布满了赤红的火焰,看不清相貌和神情
最先到达的玥宫主车驾内复又响起清脆的银铃声,反复回环,萦绕在所有人的耳边
“真是聒噪,每年都要看你们吵架,实在是浪费本宫的时间那么大的火气,不如等聚会之后找个地方打一架”
这次不再是让人传话,玥宫主亲自开口,声音极其优雅如冰泉碎玉,辨不出男女,直令人心驰神往
小小的荒芜山头乍然被雷电火焰环绕,映得半边天空通红
银台寺方圆数里都设有禁制,这禁制类同于幻术,颠倒阴阳运转五行,让人看到的依然是废弃寺庙一座
但在这座山头之外,不远处的另一座山林中,有人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华精茔明,流盼无穷,降以光辉,解滞豁怀,人间万事尽观知!”
早先宁徵言曾用两仪心法中的这段法诀破开虚妄,看到了诸天万劫小世界的真实面目,如今拿来对付魔修禁制,亦是轻而易举
“欲乐宫之人到来时所用的法术很特别,我从来都没见过类似的运用,看来,应该要想办法找个人了解一下”
“阴阳极道,嗯,看那路数,却是御使鬼物之流,幽冥为至阴,若是只用普通的五行法术,对付起来十分麻烦,应以至阳的九天玄火克制,然而对敌之时,阴阳相克相侮,还需要先行做好铺垫,一击制胜就是不知道这一脉魔修是否还有专门修炼至阳之道的存在,需多加注意”
“另外两个人并不是太平府来的,他们是什么来路,柏文然,你应该知晓吧?”说话间,宁徵言转身过来,将她看到的复述一遍,盯住林中盘坐的男子
柏文然正是那庄园中唯一残存的太平府魔修,他如今身受九天玄火禁制,不敢妄动,只有苦笑道:“他们是雷界和寂火绝渊这两脉的修士”
见宁徵言迟迟不发话,柏文然知道她是对自己的解答不满意,急忙补充:“早在数百年前,魔修八脉中的五脉就陆续被宁家的修士镇压在地底的某一处,日日受地火焚身之苦,这两脉正是五脉之一,雷界的修士擅长雷法,模仿妖物在体内温养雷丹,雷丹一旦结成,所使出的雷法就有不逊于真人境界的威力”
“寂火绝渊则是讲究以自身成为火灵,肉身反而用作法器,那女子看似站在地上,实际上神魂处于她周围的火焰中,一缕火光不灭,一点灵光不昧,抛弃肉身,即可成就不死之躯”
“抛弃肉身,听起来像是禅修一路”宁徵言沉思道
柏文然却误会了,又道:“魔道中也有禅修,银台寺中的修士便是五脉之一的慈悲林出身,修的乃是一颗慈心”
“魔道中人会有慈心,你哄骗谁啊”小蛇爬到宁徵言发髻上看热闹看得开心,冷不防听到这话,没忍住Сhā了句口
“这……他们所谓的慈心,和一般人的认知有所不同,往往是强迫人放下一切,往生涅槃,如果人不听,更会亲自动手”他摇了摇头,显然也不太认同这种慈心,“每‘劝动’一人,他们的慈心修为就更进一层”
“原来如此,借用他人的生命来修炼自己的功法,依然走的是灭绝外物,唯我独尊的魔道之路”宁徵言微微皱眉,道,“这倒是有点像你们太平府的功法,同样是以行善为由,剥夺他人的所有,若说太平府是伪善,慈悲林就是假慈悲,实际上都是一群只顾自己的自私小人”
“天道有常,强弱之势分明,由弱变强,强者顺天则为善,善者善于胜,而败者为天不容,是逆天之行,即是恶者慈悲林固然是假慈悲,太平府之善非是伪善,却是契合了人之大道,魔道亦是道的一种,谈不上自私小人四字”柏文然有些不快,只是不敢在真人境界的修士面前表露出来,正色辩解
“被下了禁制还这样说话,倒有几分骨气,不枉修行这些年月”宁徵言似嘲似讽地说了句,“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魔道,取他人而奉自我,自私者,立足天地而独有私心偏于自己”
“道理自在人心,岂是你歪曲得了?你之境界,远不如丁昭华矣”
柏文然只不过是个太平府安排在某处据点坐镇的高手,修为远远比不上身为副府主的丁昭华,涵养功夫就更不如了,听了这番评语,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头一口气更是上不来下不去
她有意提及那人,见柏文然如此表情,更确定了丁昭华在太平府的地位,暗自估量太平府一脉的实力
“没有真人境界的实力,修为本身也不怎么样,这都能够做到太平府的副府主地位,和魔道强者为尊的理念不符,看来,这一脉不完全是以修为深厚取胜,应该别有玄机”
“魔修八脉,如今只来了五个人,除开早就知道的太平府,还有两脉”
就在此时,整座山林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青蒙蒙轻渺渺的明净光华倾注下来,宁徵言抬头望去,只见夜空升起一轮硕大的满月,恰好就在两山之间,天地广阔一览无遗,照得半边明湛如水,半边阴影如漆黑的怪兽,割裂了黑白分明的世界
她心中波澜微动
一明一暗,一动一静,就在这寂寥的深夜中,明月当空,冥冥中触动了那根名为剑意的心弦
一为生,一为灭
当初生灭剑意乃是宁徵言在星落海经历多次生死而感悟得来,饱含不屈的意念,杀气凛冽,然而在这月夜,无尽的寂静,无尽的温柔,为她揭开了生与死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仿佛预感到什么,宁徵言将那点感悟留在心底,目不转睛地注视那光华灿灿的满月,须臾,一道庞大的黑影张开双翼从月轮之下掠过,宛若传说中的鲲鹏,在它背上站有一道背上负剑的人影,衣袂飘飘,很快就沉入夜色
腰间的未成之结轻嗡鸣一声,声如裂锦
柏文然忽然感觉到自己神魂中的玄火禁制有了动静,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叫道:“飞过去的是妖修原身!那气息不会错的,是魔道八脉之一的归梦山,他们从来不在乎显露妖身”
宁徵言沉声问:“那么,妖兽上的人呢?”
“那人一定是月照冰峰的修士,蕉尘缘,心斩我执,都是一群用剑的疯子!”柏文然还没从惊骇中恢复过来,就看见对方走下了山巅岩石
“我要去银台寺那边看个究竟,待在这里,很多关键的东西都看不出来”宁徵言看也不看他一样,吐出三个字,“你留下”
以为自己总算是靠这番表现薄了性命,柏文然从惊恐转为大喜,但心情还未完全转换过来,就感到脖子一凉,继而变得滚烫
滚烫的,浸湿了衣服,烫得身躯一阵阵抽搐,脑子混沌成一滩浆糊
宁徵言收回了剑,从脖子喷出血泉的不断抽搐的柏文然身边走过,看都懒得再看一眼
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一威逼就出卖同门,这种人若是凡人也就罢了,既然是修士,又是魔道的修士,不可不杀!
她不在乎杀了这样的人是否会脏了自己的剑
放任此辈在天地间,我道不容
这一念头升起,宁徵言立刻感到自己元神又凝实几分,对内元的把握对天地的感应又深刻了几分变化虽然明显,她只是付之一笑,几步踏过,天地宛若自发退后,很快人就到了那银台寺所在的山脚下
149、云海接引
山顶上,魔修八脉聚会,到现在只差一脉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刻,太平府还未到来,我等出行紧迫,不必再等”来自寂火绝渊的女修率先提议zee
“不错,正该如此”开口附和的是那只月下展翅飞来的巨鸟,这妖物形似苍鹰,头顶有银青色羽冠,身披羽翼流转着金属般的青蓝光泽巨鸟并未化作人形,而是以庞大原身立于悬崖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两只闪着寒光的弯爪深深嵌入石内,好似抓着的是一块豆腐,望之令人心惊,
寺庙中传来叹息:“罢了”
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涌出阵阵白雾,很快汇集成翻腾的云海弥漫在这山崖上,云海中又浮现出无数金叶铺成的曲折小径,毫光闪动,耀人眼目,正是进入银台寺的唯一路途
雷界一脉的大汉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提出异议,毕竟他们都是五脉好不容易派出来的人,不能浪费太多时间月照冰峰那修士自从到来之时就一言不发,身形笔直,脸上就连一丝神情都没有,甚至连眼瞳都不曾转动过,简直不像是个活人,只有在偶尔看到自己怀中所抱的奖,才会在一刹那间流露出无比狂热,无比痴迷的目光
欲乐宫车舆中传来少年们吃吃的轻笑
“太平府死了个副府主丁昭华,现在应该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连八脉聚会都不来参加,呵,呵”隗炳静又用他那特殊的平板语气说话了,在场的众人知道他就是那个脾气,都假装没听到
偏巧在这个时候,有人接话了:“谁说我死了,太平府这不是来了吗?”
一句话,引来七双目光
其中最为吃惊的要数隗炳静,阴阳极道和欲乐宫太平府同在中洲暗中活动,而欲乐宫近年越发衰败,隐约有依附之势,如今魔修在明面上的势力以这两家独大,两家彼此勾心斗角,安Сhā耳目
丁昭华死时,整个太平府都被惊动了,这消息不该有假,难道说,这是他们故布疑阵?还是……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一袭文士装扮的丁昭华缓缓踏步在云海当中,身后跟着名书童涅的随从,从周身神气波动来看亦是修士,甚至实力不比众人差多少,却是亦步亦趋随人前行
“似乎本座的到来令有些人很不满”他的目光从隗炳静身上掠过,饱含深意地说,“谣言之动摇人心,如风过林,草木尽伏地,有不实诬陷之过,亦有分辨清浊明晰贤愚之功,道尊座前阴阳使认为我说的对否?”
隗炳静心中恼怒,但他毕竟也是阴阳极道中的重要人物,见过的大场面不计其数,因此只是冷哼了声,没有回答
八脉聚齐,云海中的金叶小径陡然发出万丈金光,似有催促的意思,雷界大汉头一个昂首跨步走进去,唯有太平府丁昭华和阴阳极道隗炳静落在最后,两人彼此对视良久之后,丁昭华才作了个“请”的手势,与隗炳静一同步上小径待所有人进入后,寺庙大门紧紧关闭起来,缭绕缥缈的云海亦于同时消失不见
银台寺内,别有一番光景
众人面对的不再是山林废寺,而是明月当空之下的一泓碧池,岸上有石桌石凳,除此之外,空荡荡别无他物,放眼望去正是处处山脉绵延,翠林起伏,清辉如露沾湿了夜色,空中隐隐飘荡草木的甘涩味道,沁人心脾
妖鸟收敛了身形,伏在地上足足有两人高,其余人都警惕地守在各自方位,目光投往石凳上坐着的肥胖老僧,他正是此次聚会轮到的东道主,承袭禅修路数的魔道慈悲林修士
“无量慈悲”老僧双掌合十念诵一声,道,“今日同修齐聚,乃是为了我道复兴的大事,如今宁家仙箓记名之人均已进入中洲,瞿朝招揽众多修士贤才,其势之胜,如鲜花着锦,烈火浇油,反观我八脉,至今仍然有五脉被封,老衲慈悲林净空,素来驽钝不才,愿于各位同修问应对之策”
“净空大师还未说完,宁家今次共有十八人降临,其中九人便是真人境界”说道这四个字的时候,玥宫主声音都略有些干涩,“均是可改天换地的实力”
“休长他人志气,这等人物还不是被上次聚会时共商议的地火之局围困住”雷界大汉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说,“我刚刚出来的时候听说了,那号称灵波仙子的宁江砚是第一个降临的,为镇压地火,硬生生在那里困了三年多,最近才休养完毕,重新出现,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她是被困了三年多,但一出来可就杀了我欲乐宫的人,何况四年多前同时降临的还有一位真人,他在外面,可是让我们三脉弟子损失不少,在瞿朝的布局更是一一破灭”玥宫主语气阴柔地反驳
隗炳静道:“宁家每年降临两名真人境界的修士,这我阴阳极道好不容易才打探来的消息,可见仙箓亦有一定限制,否则,他们若是一次多来几个人,仅有十来位真人撑门面的魔道早已覆灭”
他这番话又戳到众人痛处,雷界大汉忍不住面皮一阵抽,两只拳头握了又握,丁昭华笑道:“此言甚妙,阴阳使既然对宁家如此推崇,还不如就此与道尊他老人家说一声,领整个阴阳极道去投靠了正道,免得将来争战时毫无斗志,惨败人前,连灰灰也剩不下来”
不等隗炳静有所反应,他立刻转移话题,“地火之局破解,宁家正在反击时刻,如今要商议个章程出来,还请各位不吝藏私,将自家计划托出,以免分散了力量,无法达到预期的效果”
“实力高强者,各凭能耐,丁昭华,你连这点都记不住了吗?”寂火绝渊女修不耐烦地说
“非是记不赚只是现在情势变化,与其因循旧例,不如改弦易辙”丁昭华拖泥带水地拱手做了个揖,那作态足以气死活人,“诸位可想要五脉解封,重振我道?”
“看来太平府是胸有成竹了”净空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既然要开诚布公,何妨坦率一谈?”
“既然大师开口了,本座再拒绝就是矫情”丁昭华不怀好意地盯着欲乐宫和阴阳极道两方,“诸位同道应该知晓,瞿朝强盛,有龙脉镇压四方,方圆百里均无防护,只因天生地势险恶,无数难关阻挠,然而有天生异人能从容进出此地,此人如今被瞿朝招揽,我三脉自然不能坐而等之,早已安下计划,具体详情,还请欲乐宫详谈一二”
冷不防他话题转移得这么快,隗炳静硬是吃了个哑巴亏,眼睁睁看着玥宫主无奈地将她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便如各位所知,计划失败,那骆阳非但不曾入瓮,更是为了逃避婚事,在外游历,获得了瞿朝和宁家的青睐,又屡屡立下功绩,得到了整个瞿朝修士的信任,今日看来,竟有众修士之首的势头”玥宫主恶毒地将罪名完全安Сhā在幽宫主身上,在他看来,全都是那个蠢女人自以为是,非要利用宁家的人对付那骆阳,造成了这样惨败后果
他不知道,宁徵言也不知道,宁江砚已经在意外情形下为她报仇了
这场风波,从麻珍意外获知骆家宝物而起,由许芳娘身死,宁秀秀被救,骆阳远赴九环山亲手擒拿祸首问话,宁家反击而结束,世事之奇妙难测,莫过于此,而幽宫主获罪被流放,更死在宁江砚之手,可谓报应
只不过,在提起这个计划时,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宁秀秀
毕竟,她只是一枚棋子,更是一枚早已注定好的弃子,实力低微,身份卑贱,在与不在,下落如何,都是无关紧要
“想不到内里还有这许多波折,副府主功亏一篑,实在可惜”妖鸟摇头晃脑地感慨
“提出这点,丁道友想要说什么?”净空问
丁昭华道:“正是为了说明当前局势不同以往,宁家和瞿朝看似强大,实则上已经有了巨大的破绽,骆阳此人来历平凡,然而天赋奇特,乃是一把双刃剑,利用人心的猜疑不安,可将这把狡握在我等手中,而龙脉正是下手的最佳地点,瞿朝和宁家彼此的信任再深,总深不过自己的性命,如果宁家威胁到瞿朝的江山,瞿朝忌惮了宁家的存在,大好局面,何愁不能分崩离析?嗯,能在宁家安放细作,获得仙箓名字,相信各位同修对于下一步的计划,已经是十拿九稳”
“这……”那寂火绝渊的女修眸光闪动,“是个不错的提议顺利的话,甚至可以趁机利用龙脉解封我等魔道五脉”
“我五人还能在外面待上半年功夫,你说,要怎么说,”雷界大汉更是干脆,“最好是杀人去,老子早就看那群吃香喝辣的孙子们不爽,杀他个娘也,若是时间不够,大不了,去求……”
一言未完,女修老僧乃至从未开口的睫,以及隗炳静玥宫主都不约而同地喝道:“噤声!”
似是知道自己犯错,那大汉呐呐不发一言丁昭华仰头看天,假装没有听见,咳了两声继续说,“很简单,第一步,请诸位说说自己的安排”
这个安排当然不是指他们自己的安排,而是八脉势力的计划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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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谢“轮子上的猫”筒子的打赏
150、九幽阴冥路
冷眼看罢众人的纷纷赞同,隗炳静依然没有现身,只是在半空传来沉沉话语:“死而复生之人,何以能取信众人,别人会被蒙骗,我却不会,寥寥数言就要换取我阴阳极道的机密,未免想得太好了”
“使者对本座身份心存怀疑,证明之法,无非就是我太平府一脉的功法和独属于魔道八脉的秘闻”丁昭华负手在后,脚步微微移动,目光投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语惊人:“在证明之前,本座倒是要问一句,使者又要如何证明自己身份的真假,至今不愿露面,莫非是见不得人的鬼祟之辈?”
“不如同时佐证,以补偿被我们二人争执耽搁了宝贵光阴的诸位同修”
话音未落,他右手飞快抬起,指尖闪耀灵光,在空中划出繁复的纹路,最后一笔落下,虚无中顿时浮现出一个“现”字
字符流光溢彩,猛然爆开,宛若烟花般有无数的灿烂流沙往四方迸射,与夜色交错
凄厉的鬼哭声骤然高亢,虚空中猛地出现了一只苍白而青筋祼露的手,几乎可以看得见将近透明的皮肤下面裹有几根骨头
这手对准光芒爆裂的中心一把抓赚随后,手腕后面缓缓现出了手臂衣袖肩膀乃至下面的身躯,最后才是脖子上的头颅
那头颅上的面孔很是奇特,下半张脸是少年,上半张脸却是满布皱纹,唯独一双眼睛明净如婴儿,只是那眼神如今充满了阴森森的怨恨,看起来分外可怖
“原来使者是这付涅,怪不得不敢见人”丁昭华打量了他几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身为魔修,修行魔道,却要求别人让自己付出信任,着实可笑”
“魔道乃自我之道,除我之外,何人可信?所能信任者,无非是自己的判断,能够攫取的利益,问策,问计,交流的多寡,众人自有把握,阴阳使竟然问出这样一句,并愿意在信服后说出自己一脉的机密,真是令人感动”
“使者果真良善,何苦混迹于魔修,不如投往宁家瞿朝,以证天地良心”
他这几句话当真刻爆隗炳静两眼都在喷火,奈何能说的话都被对方说完了,有心反驳,无理可循,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静默片刻,忽然哇地张口怪叫一声
从他口中喷出一团透明白雾,雾气在半空凝聚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蠕动人脸,往丁昭华扑去
还没等正主出手,净空已经止住了纷争:数枚金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空中盘旋成圈,困住了那张人面虚影
“皆是八脉来客,何不化干戈为玉帛,老衲这银台寺,当不起阴阳使的愤怒”金叶中的人面虚影忽地消散,老僧又是双手合十念诵数声,道,“丁施主这凝气为字之法,名为灵定衔真文,取大象无形文字错画之意,正是太平府特有的功法,没有传承,绝无可能施展,依老衲看,当中定有误会”
“话已经说到这里,这误会想来是解不开了,不如继续方才的提议”丁昭华一脸事不关己的轻松涅,更令功法反噬而身受内伤的隗炳静愤恨
寂火绝渊等五脉都被封印在地底,对外界情况一概不了解,每年出来的只能是真人境界以下的修士,最多待六七个月就必须回去,他们得到的命令大都是见机行事,并没有具体谋划,因此五人都没有出言
欲乐宫近来越发弱势,依附于阴阳极道太平府,玥宫主看到如今情势,十分痛快地交代了目前宫中动向
“我太平府向来着力的都是瞿朝皇室,本已有所进展,可惜出了个棘手人物,正是仙箓留名的瞿朝永安长公主,此女位高权重,生性聪颖,修为莫测,十分难以对付,可有同修愿去探查?”丁昭华根据这些情况布置一番,提出安排
“永安长公主?我对她很感兴趣,这个人,交给我吧”寂火绝渊的女修思量片刻,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随后又说:“宁家九位真人不提,另外九名仙箓记名之人却是普通修士,能够留名,必然有过人之处,亦需要人去对付”
“无量慈悲,老衲愿度化世人,归我道岸,脱离苦海”净空合十道
隗炳静毕竟还是魔道中人,见到利字当头,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刚才的事情权当没发生过,冷笑道:“大好器材,肉身归炼尸,魂魄抽做妖鬼,总比跟着你慈悲林那群不成器的光头来得强”
“哎呀,魂魄我欲乐宫不管,好端端的肉身当兵器,真是不该,不如一半归了我欲乐宫,一半归你阴阳极道,全了同修的情分”玥宫主从车舆传来朗笑
“三位皆有打算,此事就请戮力同心,共计对敌”丁昭华压根就懒得管他们三个彼此的明争暗斗,道,“至于骆阳……”
他的目光看向月照冰峰的睫
不料,那睫忽然开口迸出三个字:“奚子铃”
丁昭华眼瞳慢慢收缩,轻声问:“有何理由?”
“真人境界,最弱”对方那木然的眼神猛地燃烧起来,如同灰烬下蓬然升腾的火焰,蕴藏着熊熊的战意
骆阳再怎么强悍,毕竟不是真人境界
妖鸟抬起脑袋晃了晃,口吐人言:“那小子就交给我吧,嘿嘿,真是有趣,这么有趣的人,不知道肉好吃不好吃”
“两个疯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雷界大汉骂了声,不情不愿地接下了挑战诸多修行门派的任务,在他看来,自己才应该是对付真人境界和那小子的最合适的人选
太平府以阴谋诡计而著称,一向在八脉之中充当军师角色,包括心内怀恨的隗炳静在内,七人皆是因此而听从丁昭华的提议修士素来雷厉风行,一旦有了定论,就不再多说废话,聚会很快结束后,净空又将众人送出了银台寺
此时东方既明,月照冰峰的修士第一个和妖兽一同离开,随后其余人陆续远去,落在最后的丁昭华慢慢走下了山,他身后的书童突然开口:“跟上隗炳静,他就在西北方百里开外”
灰衣青帽,身形瘦鞋一直被众人忽视的书童忽地抬起了头,月光照亮了那一张不易被人记住的面孔,两颗深黯的眼瞳直直盯着前方虚空,流露出几分嫌恶的神情
“驱使妖畜人之残魂,于现世造出不属于生者的道路,这就是阴阳极道的由来,果然令人生厌”
书童抬脚走过山路,而那“丁昭华”则在对方开口的同时就摇摇欲坠,脸色惨青颤抖不已,到现在更是支撑不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大了口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处传来破风箱似地的艰涩嘶鸣
“九天玄火焚烧神魂的感觉怎么样,太平府的严亭严副府主,你刚才做作得太过火了,丁昭华此人态度高傲,然则识时务,知分寸,能对贸然出现的陌生人放下身段,则不会贸然树敌,你以为我不知晓,意在瞒天过海,引起八脉中人的疑心,分寸拿捏如此巧妙,不得不令人赞赏”
毫无情感的话语从上空传来,被称作严亭的修士这时却无暇细听,只顾着双手死死抓住头颅,他用力过度,指甲嵌入了头皮,从鬓发处淌下的缕缕血丝披覆在露出的真面目上,显得诡异可怖
方才那丁昭华正是太平府派来参与八脉聚会的严亭假扮,而跟在他后面的书童,则是在山脚下守株待兔,以真人境界轻易擒获了这位副府主,并在他身上下了九天玄火禁制的宁徵言
为脱离困境,他特意作出刚才的表演,却没料到宁徵言曾经以枯杖婆的身份见过丁昭华,由此看出这番用心
然而,她并不在意严亭的小动作
宁徵言收了法诀,道:“这只是小惩大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严亭半响才从地上扒起来,拿衣袖抹了脸上血迹,半句怨言不提,口中只道:“前辈教训的是,然而那丁昭华的死讯在太平府已经证实无疑……”
“我想要怎么做,不是你可以质疑的,下次再敢找借口推脱,禁制必不容情”宁徵言打断了他的话,冷然道,“你就以刚才的身份追赶隗炳静,速去!”
严亭不敢怠慢,连忙运起法术往西北而去,他用的是符咒之类,能日行三千里,区区百里路程瞬间就到,回头看时,那来历不明的“书童”依然在身后一步的距离,看不出施法痕迹,却是不紧不慢,尽显修为深厚
他再看前路,只见前方山峡间零落着十来个村落,城镇,随着日头渐高,住在当地的人陆续出门劳作,全然不知将将寒风旋转,天气无端端阴冷了一阵意味着什么,,唯有修士才能够看出半空中一道鬼气腾然,正朝着北方飞掠,那边正是阴阳极道的老巢
“阴阳使还请留步,本座有事相商”看清方位之后,严亭催动符咒来到隗炳静行程前方,以丁昭华的面目拦在路上
不料,话音未落,周围陡然升腾黑雾,天空飞快地暗了下来,黏糊糊湿答答的阴气好似积了几百年的污泥般裹过来,鬼哭狼嚎声连成一片嗡嗡的音浪,冲得人神魂不宁,心绪不稳,隗炳静尖声喝道:“丁昭华,你方才出言羞辱,今又半路拦截,欺人太甚!当本使不敢动手吗?”
“落入我这万千厉鬼融成的九幽阴冥路,你休想轻易脱身!”
几个呼吸的时间,景象改换,昏沉沉天地间唯有一条长长的道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大块大块的血红间隔着大片的漆黑空洞,路面好似肉酱般不断蠕动,浮现出人手人骨人脸等等形状,“丁昭华”此刻身陷道路中,手脚动弹不得,半个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隗炳静见状,得意洋洋地长声欢笑起来,那笑声比鬼哭还难听,刺得人耳朵生痛,气血浮躁不已
但就在困住“丁昭华”的同时,恍惚间,他忽然“看”到了一缕极其清澈明净柔和的月光
不是以肉眼看到的,而是以整条九幽阴冥路感到的
九幽阴冥路,乃是阴阳极道独门功法九幽御的法术,炼制妖鬼于己身,修到高深处,便可以随心所欲开辟这阴冥路,内里鬼魂相互蚕食衍生,不断精纯,无论是用以修炼还是对敌都十分管用,几乎是施法者身体的一部分,隗炳静现在惊恐万分地察觉到,自己苦修百年而来的厉鬼凶魂宛若冰雪遇上了烈火,正在不断的融化消失
一线银亮,宛若破开重重夜幕的明月,照耀万里平川,千顷浪涛!
151、他者
就在严亭突兀消失之际,伫立山岭之巅的宁徵言同时察觉到天地间元气波动,心下立即料定是对方发动了法术
她微微阖上双目,反手往脑后一按,掌心以内元虚引,负在背上的未成之讲那间脱开了层层白练束缚,飞在半空中盘旋不已,清光纷纷,寒意四溢,掠过的风劲亦染上肃杀
“日升月落,生灭轮转”宁徵言轻轻吟了一句
月,大侌之精,侌乃是阴之本字,意为气之回旋藏纳,这本来是她曾经在两仪心法上见过的字句,当初的不在意,却在这一刻化作突然而来的明悟,犹如不久前曾惊鸿一瞥的漫天月华,陡然划破了夜色,极尽温柔而又极尽冷漠地将天地一分为二
生与死,是循环,是对立,更是包容密切
月夕花朝时,美景繁盛,月缺难圆,花落成泥,却预兆了下一个轮回的复苏,绝望和消之间是转瞬即逝的悲悯
这份悲悯,是为过往之逝者,为明日之来者
生机与衰亡固然是天道,然而天道之外另有情之一物,情者,阴之化也,人由外物而引动的喜怒哀惧爱恶欲即是情,而天地之有情正在于天地的交互感应,令世间万物生养繁衍,衰老病死
身上所有法术陡然消除,她的心现在很平静,平静得几乎可怕
是谁背负着沉重不堪的秘密步步设局,是谁在长夜下的山林眺望未来棋局,是谁在月华下被突然触动了心弦,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正是因为即将走到自己一手打造的棋局上,才会生出徒劳的伤怀,或许,自古以来,月夜都会迷惑人心
明悟天地之情,仿佛是突然间破开了七情六欲的泥沼
这样的平静并非是凡人对心绪的强行压抑,亦不是元神坚固不染杂念的自发神通,而是更加的明澈通透,了悟根源,与天地共同呼吸
如月从水中起,莲花自在开
宁徵言抬手,轻轻虚拂空中鸣动的未成之剑,又吟道:“剑意之生灭,在此归苦海”
一言既出,半边剑刃忽然化作纯黑
半边依然是铁剑的黯沉,半边却是比夜色更深邃,比墨色更纯粹的幽黑,透着丝丝阴冷气息
认定了严亭消失的方位,她一把握住剑端,以新悟的苦海剑意斩过去
看似平静无波的虚空猛然剧烈震动,寒气丝丝缕缕不断盘旋飞出,逐渐呈现为巨大的黑色旋涡,陡然有尖厉刺耳的悲泣和啸声从中爆发,随之又涌出了无数拖得长长的透明黑影,似人又非人,裂开巨大的尖牙大口朝她扑来!
“鬼,归也,人死而魂归于天,魄归于地,执念不消,百年难解,昔日你等在苦海沉沦,今日我以苦海剑意送予解脱”
宁徵言心念一动,暗运遁法,足踏虚空来到了九幽阴冥路入口,同一时间,她手中剑锋落下,利金之锐毫不留情地劈碎了万万千的怨气,剑意中挟带的无尽悲苦之情更是死死困了那些因生前执念而成的众多鬼物,令它们无处可逃,只能在越发凄厉的惨嚎中烟消云散
九幽阴冥路被破,隗炳静神魂受到法术反噬,失去了对众鬼的控制,连声大叫着从空中跌了下去
待他狼狈不堪地从大坑里爬了起来,正好和当初的严亭做了难兄难弟,一样被人在神魂最深处种下了禁制
足以将世间万物轻易焚毁成飞烟的九天玄火,如今在宁徵言的神识操纵下温顺得如同一场初春的细雨,飘飘洒洒,润物无声地浸入了这两个倒霉鬼的周身窍茓,在他们的三魂七魄周围被布置下一道繁复而精巧的禁制
“你!你不是太平府的人,难道是月照冰峰的那群疯子?不对,你不是魔修,到底是什么人!”看到恢复成书童涅的宁徵言缓缓走来,身边一柄涅古怪,半黑半百的剑刃回旋飞舞,隗炳静认定她就是破去自己法术的凶手,胡乱用袖子抹去了脸上擦伤的血污,骇然问道
宁徵言随手将同样从天空落下至今昏迷不醒的严亭扔在地上,突兀开口:“阴阳极道向来和太平府不睦,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丁昭华是否还活着”
自知受制于人,隗炳静有气无力地道:“你敢对我动手?知道我是谁吗?”
“性命悬于他人,就该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看来你还没有认清现状”宁徵言拍出一道劲气击向严亭,这力道恰到好处,严亭痛苦呻吟了声就醒过来了
“隗炳静是什么身份?”
听到问话,严亭艰涩回答:“阴阳极道的道尊老祖,正是他的父亲”
“道尊是你们魔修的称呼,阴阳极道之主,代代相替,如今的这位早在百多年前已迈入真人境界,外人莫知其修为,阴阳使系其早年所生之子,亦修魔道功法,十年前行功出了差错,导致脸孔半边老化,不能复原,我说的对不对?”宁徵言道,“太平府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她早已在银台寺山下逼问过严亭,尽管时间仓促,没能撬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但对参与聚会的八脉之人都有所了解,否则也不会选上这一位来进行计划
听对方说得一丝不差,隗炳静心内暗暗忌惮,面上不露痕迹地问:“你想要做什么?”
“放出魔道五脉之人的,究竟是谁?”宁徵言答非所问
隗炳静面色大变,脱口而出:“我不能说!”
九天玄火禁制即刻发动,可怜堂堂阴阳使哀嚎了半响,终于翻着白眼昏了过去宁徵言转头对严亭道:“你来说”
挣扎了好一会儿,严亭见对方实在不能力敌,再加上性命被人操控,终于狠了狠心,道出两个字:“他者”
“继续说,说清楚为止”
“他者,乃是八脉对那个人的共同称呼,此人来历神秘,于三年前突然出现在五脉被封处,自称能暂时破开封禁,放其中一人出来,其形虚无缥缈如影,每个人所见到的都不相同,八脉曾有约定,不得在外界泄露他者之事,但……”他斟酌着字句说,“这约定只限于口头,并无任何举措”
“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他者只在五脉被封之处出现,每年一次,从无间断”
一问一答了许久,直到日头微微偏西,宁徵言才将所有疑问都了解清楚,她又唤醒了隗炳静重新再问一遍,两厢对照,确认了没有错漏
“原来阴阳极道分作炼鬼炼尸两部,你既然是炼鬼一脉,可有囚禁鬼物而不伤鬼物的方法?”她问
隗炳静从怀中掏出一只看起来丑兮兮的罐子,百般不甘愿地作出说明:“此物名为囚魂罐,是炼鬼部常用的法器,将鬼魂封在里面,内里还有阴气可以对其滋养修复,用过一次便不能再用”
宁徵言问明了口诀,信手往空中一抓,抓了个侥幸没被劈碎的鬼物塞进去试验,不一会儿就证实了囚魂罐的效用
“立下心誓之后,你可以走了,回阴阳极道,将今天聚会的事一五一十说清楚,但,不许泄露我的存在,否则禁制发动,你就神魂俱丧,再无重生的机会”她说话时的语气平和而暗藏凶险,对隗炳静道,“即便是道尊,他也解不开我下的禁制,你若将自己性命当做玩笑,大可以试试”
隗炳静半信半疑,却不敢当真冒险,心里默默想了要怎么样欺瞒过去,哀叹几回,最终还是依言立了心誓,匆匆离去
“你要他将聚会之事说清楚,包括丁昭华在内?但丁昭华早已死去,参加聚会的只能是冒牌货,如此作为,你不怕被人戳穿?”沉默了半天的严亭问道
“丁昭华的死只有太平府知道,其余七脉嘛,他们的消息有那么灵通?”宁徵言反问
当初在山林下,她找上了太平府来人时只是想混入魔修聚会,让严亭假扮丁昭华却是临时起意,要利用太平府和其他七脉的关系制造冲突
“太平府内派系林立,斗争不休,你就用丁昭华的身份回去处理他的事务,再想办法拉拢你自己一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整个太平府只发出一个声音”
严亭脸色骤变,惊道:“这不可能!”
“有我跟着你,没什么事情不可能”宁徵言这是下定决心要将丁昭华的身份利用到底了,别说是人已经死了,人死留名,哪怕是这最后一点东西,她都可以剥得干干净净,“还有,我要你做一件事”
早就知道对方是真人境界,严亭在被她找上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霉运罩顶,现在这感觉更深了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在下一定办到”他难掩脸上苦涩之意
“很好”
宁徵言当即催动禁制,令严亭再一次昏迷过去她从怀中取出画卷,在晨光下徐徐展开端详
画卷上的少女眉目疏朗,无忧无虑,看不出丝毫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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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蓄势而行
刚才那一番斗法看似漫长,实则没用多少时间就分出了胜负,从拦下隗炳静再到对他种下禁制,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宁徵言取出了画卷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召出宁秀秀,而是散去法术恢复了真容,在寥无人声的山岭顶上静静伫立许久
当是时,日头徐徐升到天空正中
秋日是萧瑟的季节,现今十月又有几分暖意回转,这正午时分越发温煦,山下人声渐渐热闹起来,呼儿唤女的,喝鸡骂狗的,尽都随着村子里的袅袅炊烟飘往不知名的远方
人在山巅,尘嚣两隔
她抚在画轴的指尖忽然一动,已是感到天地四方在太阳照映下,于团团暖融中生出一丝阴冷
午时,阳极而阴生
借助这一丝由天地生出的纯阴气息,宁徵言以神识为引将画中的两道神魂带出霎时间,虚幻不实的少女身影翩然落地,脚边一道黑影疾如闪电地窜出,折不见踪影
“啊”宁秀秀轻呼一声,转头却看见那黑影已经被一个人提在手上
她的记忆还汪在宁家炼丹那段时日,被收入画卷之前,有人对她说:“我如今要借用你的身份去一个地方,若是时机合适,去了之后我便将身份还给你,但你需立下心誓,不得透露半点,否则不仅自己,就连家人也一并遭受永落幽冥,不得往生的下场”
宁秀秀百般不愿将许芳娘也乾进来,但还是被迫许了无数恶毒誓言,内心难免忧心忡忡,但愿早日了结此事
如今再见天日,她看着眼前的人颇有些恍惚,只觉得和过去所见殊不相同
初见时,雪夜里拔奖人的红衣少女踏血而行,何等冷厉,何等煞气,此后她隐藏身份进入宁家,敛去了所有锋芒,只余暗地算计的种种阴冷险恶,宁秀秀虽然对这位来历神秘的修行前辈有一丝感激但也有一丝惧怕,和她相处时如履薄冰,总是担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触怒于人,性命不保
但,眼前的人不一样了
依然是那付面容,那付看不出喜怒的漠然神态,比起之前却要鲜活生动了许多,如果说进入画卷前所见到的那个人,在宁秀秀心中只是一名高高在上,神通广大的修士,除此之外,无法再留下别的印象,那么,如今的她好似从遥不可及的彼方来到面前,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可以熟悉的人,唯独那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周身气韵变幻,能在无声无息间驭使观者心念起伏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运功修行,如今天时正好,你可再进一步,凝实形体”宁徵言开口训道
急忙应了一声,宁秀秀深感自己冒失,羞愧地移开目光,就地打坐,运起了坐忘服霄行气法,她本是魂魄之体,按理说来是要吐纳阴气才好修炼,在这样的日头下就算没有不适,也毫无益处,但宁徵言时机掐得巧妙,那功法又是炼五行元气日月星三光以转阴为阳的路子,何况她自身有寒火作为根基,一番运功下来,比起以前收获不少
“早先你运功未曾分辨天时,皆是因为处境所限,午时极阳转阴,子时极阴化阳,无论你以后有多少难处,每日这两个时辰都需好生修炼,听明白了吗?”
看清宁秀秀从画卷出来后修为不曾退步,她这才缓和了语气
从天地之情领悟苦海剑意之后,宁徵言陡然发现了许多过去被自己忽略的事,好在现在补救还不算太晚
宁秀秀当初被无辜追杀,后来则是因为自己一时动念,成为南离十方的记名弟子,修炼驭火道法,虽然宗门还没建立,到底也得了功法传承,不管将来怎么样,都该有个交代
她将自己来到幻境中的经历默记起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凝为一道神念投入宁秀秀的神魂中,有些疲惫地说:“当初我所允诺之事,你应该还记得,如今宁家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你回去后就认了闭关筑基前的那一段日子,好好做你的宁家族人,到了时候就可以回中洲与你娘团圆有飞星火在身,他们不会为难你,至于我给你的那段功法,最好还是隐藏起来,关于你神魂变化一事,我自然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突然重获自由,宁秀秀又惊又喜,生怕是在做梦,一时对“燕师”又有几分感恩她却没想到,宁徵言在话语末尾还设下了埋伏,修炼坐忘服霄行气法一事正是她对宁家隐瞒的证据,不翻出来还好,一旦翻出来,后果便不可预料
“多谢燕师,让秀秀天伦团圆,只是秀秀身上只有寒火,何来飞星火一物?”宁秀秀再三拜谢后问道
“你倒是老实,谢过了才想起来问”宁徵言从袖中拿出另一只囚魂瓶,却是她在隗炳静临走前强行索来的,正好用来当做宁秀秀死后魂魄凝实而成神魂的借口,“对宁家人,你只需说从瓶子出来便是这样,而那飞星火,现在不就在你身上了吗?”
宁秀秀陡然看见一道银光投来,飞快融入自家神魂之中,与寒火合为一体,正是曾经在院落中见过的飞星火还没来得及明白,她眼前一黑,已经落入那囚魂瓶中
施展手段将飞星火融入宁秀秀魂内寒火,对彻底掌控九天玄火的宁徵言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此后以囚魂瓶将宁秀秀送回宁家,如此一来,一口沉重无比的大黑锅就牢牢扣在阴阳极道的头上
就算他们辩解,宁家铁定是不会相信的,只会怀疑这群魔修又在玩什么花样
宁徵言微微冷笑起来
魔修向来不屑于为自己辩白,按照魔道功法所要求的心性,最佳的选择就是杀了所有质疑的人,若是局势将他们逼到不得不争个清白的地步,那场景一定非常好看
不过,拿阴阳极道当替罪羊算不上冤枉,反正他们都已经有了算计“宁秀秀”婚事的前科,自己这个真正受害者再添一笔,亦是差不到哪里去转过好几个念头,她小心地将囚魂瓶放入怀中,对手上拎的黑影闲闲问道:“在画卷中的时日过得还好吗?”
如果有人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只猫的虚影,本来还僵直得一动不动的,被她这样一问,顿时就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不必作出惧怕的样子,我既然放你出来,就没打算随便处理了事,但你若是胆敢借机生事,我嫌麻烦,捻死一只妖的元神亦是轻而易举”宁徵言将那只猫妖元神又拎高了点,直视着说道
那猫妖秉性奸诈,见宁徵言修为高深又不好糊弄,当下就在虚空中翻转过来,四肢一摊,肚皮朝天,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可怜样
“正好我要找个传话的帮手,演好一出大戏,你应该是可以胜任的吧?”宁徵言似笑非笑,“千万莫说你胜任不了,我可是十分相信你的聪明能干,对了,还不知晓你的名字,说来听听”
不等猫妖有所动作,她脸色一变,厉声道:“画卷封你神通却不曾削你修为,再有一息耽搁,便将你交给旁人炼作丹药,正好为我再添助力!”
“主人万勿动怒,小妖知错了!真正的知错了!今后但凭主人一句话,小妖刀山火海都去得,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心里还怀有的侥幸被彻底打破,猫妖认命地迭声求饶,发下一串串毒誓,最终委委屈屈地说,“小妖当年做人的时候,曾用过许多名字,主人若是乐意,小妖就统统说出来请主人随意挑选”
“哦?我还要照你的意思来挑拣,你也将自己高看太多”宁徵言对它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今后你便取猫字半边为姓氏,作不忘本之意,单字一个敏,记住了吗?”
与宁秀秀说话之际,她一直“拎”着这猫妖,实际上却是以术法御器的招式驾驭妖物元神,从而进行探查,这时候就正好种下九天玄火禁制,彻底将对方的生死掌握在手中
改名为苗敏的猫妖有苦说不出,面对如此喜怒无常,一眼看破自家小算盘的凶神恶煞,她那满肚子的花招施展不开,想到将来又要过着卖力做碰马的日子,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这以元神形态来说还真是罕见
忽然,她听见一道声音从那煞星的袖中传来
“好极好极,你新招了几个苦力,我这头就轻松多了,咦,不对,你去欺压别人,我高兴个什么劲儿”
说话的正是小蛇,它对宁徵言的所作所为毫无兴趣,没事还出来窜几圈,有事儿就干脆没了动静,天天惦记着找个好地方修行,奈何宁徵言不放它走,字字句句就拿云山说事,好似在驴子头前系了根胡萝卜,它想走又舍不得,不走又闷得慌,如今一看到有只妖比它还倒霉,当即就幸灾乐祸起来
“我正准备去魔修的地盘转一转,太平府数百年积累,应该藏有不少好东西,你也跟着来吧,开开眼界也是挺好的”
宁徵言慢吞吞地说
开眼界?她这分明是想要谋算别人的基业!
古仙墟内实力最高也就是真人境界,换而言之,她现在完全有资格和魔修八脉中坐镇各脉的高手当面拼一拼,无论是阴阳极道的道尊,还是太平府那位府主,顶多就是洞天真人境界,修为更加深厚,神通法术更加纯熟,但她本身也有九天玄火这一利器,胜败不好说,斗个两败俱伤以至于让对方投鼠忌器,坐下好好商谈的本钱还是有的
但,她就是在道尊之子和太平府副府主身上种了禁制,用这等境界对付不入流的修士,要在魔道内部挑拨离间,趁机浑水摸鱼
这种手段,真是……真是上不得台面
小蛇无比鄙视地削了她好几眼:“借助外物,当心对自家修行有损”
“谁说的外物就必须用在自身了?”宁徵言微微一笑,没了过去的冰冷,却多了某些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她将猫妖随手收进画卷,唤醒严亭,让他带路去太平府的真正所在之地
临走前,宁徵言望了眼银台寺的方向
魔修八脉聚会,她示意严亭冒充丁昭华出谋划策,别的也还罢了,其中那月照冰峰的睫要去找奚子铃的麻烦,当时她就十分在意,还差点让严亭露了痕迹
若是太平府之行顺利,她会亲自找上那名睫,好好见识一下魔道的剑法与自家九霄轮回剑法有什么不同
“魔道八脉,理应对瞿朝十分了解才对,古仙凤寰,古仙墟,中洲和秘境里的两个瞿朝和宁家,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就看太平府那里有没有线索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背负未成之剑,宁徵言再度以伪装过的面貌跟在严亭身边,往太平府而去,暗暗盘算着足以让这魔道一脉翻天覆地的计划
————————————感谢无可均筒子的打赏~(∩_∩
153、疑云,八脉发动!
潇潇秋雨好似绵密到了极点到一团雾气,笼罩在一水儿青墙黑瓦窄巷曲折的寿安镇上
这座位于瞿朝东南方最繁华的城池附近的古镇,因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向来是朝中权贵豪富巨贾退隐后居住的地方,上上下下约有十来户,看似不起眼,却悄然掌握着庞大的力量,如今这股力量被掌握在太平府手中,寿安镇以及附近几座以书香世家而闻名的城郭正是他们苦心经营而来
镇外河边半山腰上数十间屋舍掩映在竹木间,被细雨洗得干干净净,透出一股沁人的清爽
严亭已经很有耐心地在外等了三天
银台寺魔修八脉聚会之后,回来的不是前去参与聚会的严亭,却是传闻中早已身亡的“丁昭华”,当时府主依然在闭关,趁此机会,他一出手就惩戒叛徒,清理了被其他三个副府主拉拢的部属,召集了早先死忠门人,许下无数诺言
谁能知道,这付表象下面,藏的是另一名副府主的狼子野心
严亭又令心腹假扮成自己的涅,这几天,两人在太平府演了一场好戏,促使另外两名副府主纷纷投靠“丁昭华”,虽然大家都各怀心思,未得到宁徵言的要求,但也相差不离了
相信府主出关之后,定会为府中的一团和气而深感欣慰……他心怀恶意地这样想
“这就是你们太平府开办的学院?看起来也不怎么样艾连一个人都没有,未免太冷清了吧?奴家教你个乖,要想招收学生,先要将招牌打出去,买几个有地位有名气的文人写书传诵,再与官面上做好手脚,给老师们买上七个八个考官的位置,不愁书院门槛踏不破……”在他旁边,一名面目柔丽,通身带了许多妩媚姿态的女子吃吃说笑,口中细细念个没完,十分有失风度,“要办到这些就要有钱,钱艾钱艾你懂吗?有钱天下都走得,无钱就只能悬梁上吊,哎呀,奴家当年可不就是见了那么个上吊的寡妇,才有了立身之地”
这女子无疑就是宁徵言派遣来监视他的猫妖苗敏,只是两个人都万万想不到,这只妖居然会那么呱噪
严亭终于受不了了,他很有礼貌地冲苗敏拱手行了一礼,道:“学院无人,是因秋收放学生的农假,待到来年春日才会开学,道友说的这些,不才的手下人早已经营妥当,倒是不劳费心了,要说这方圆千里内,哪一家学官又和太平府没有乾呢?”
苗敏讪讪,故作姿态地抚着心口:“那就好,那就好……诶,说来你收拾了丁昭华那一系的势力,手上一定积蓄颇丰厚吧?”
积蓄……
严亭强行忍住将这猫妖轰走的冲动,淡然道:“君子不言钱财,有舍金之义,本座只是奉命而为,所得到的一切均为了吾主的大事”
“舍金艾奴家最喜欢手头大方的客人了”苗敏眼睛一亮,腰肢款款地朝他走近几步,整个人都快贴上来了
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警告这猫妖不要再谈论此事,哪知道被曲解成这样!严亭绷紧了一张脸,心头暗暗懊恼接手这样的麻烦,还为这妖魂找了个上好的躯壳,用丹药强行提升她的修为,以至于现在他都没法不动声色地用法术摆脱她
想到这点严亭就心疼,太平府多少年的上好丹药,大多都便宜了这猫妖,她这一身堪比自己的修为那是硬生生堆出来的艾她连半点苦工都没有花费!
虽然他自己乃至众多心腹手下也没少糟践这些东西,落到别个手头的,总归是让人心疼
就在这两人夹缠不清的时候,忽然听得学院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吟诵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声音不大,却有穿石破云之势,震耳发聩!
苗敏也就罢了,严亭听出这语句并不是太平府秘传功法《天命九章》上的原句,却又和整个功法息息相关,内中意味的博大深邃更是远远超出想象
魔修八脉各自修行功法不同,例如太平府,他们的功法便是从儒修某个修行门派脱胎出来的,号称《天命九章》,但魔修的最大特征就是凝练魔种,他们采用的不是天地清正元气,而且怨恨杀戮中诞生的戾气
若说儒修以天下太平为己务,那么太平府则是恰好相反,修炼到最后成就的是无上天魔
魔亦有道,此道走的是悖逆天理之路
这一句吟诵却是不分魔与非魔,直指大道根源,人的秉性资质出自天命,想要逆转天命,就要先掌控自身天性,这一举动可称之为道,而在儒修中,修道就是教化,教化是年深日久的熏染,不得有丝毫脱离
很简单,很朴实,也很有道理
世上最有道理的,往往就是那些最简单的说法
非常难得的,他额上渗出汗来,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那女修才看了十来天,不知怎样得到这种感悟,若是她自己悟得的,可见其境界修为高深,若是她从别处得来,那就是福运深厚
自然,他完全没想到前生异世的典籍这一方面,只认为是某位前辈高人的传承
无论哪种情况,自己都有可能得到好处,严亭当即将老实办事的心念又坚定一层
余音袅袅中,书院中的人又传来命令:“将这几天的情况说来吧!”
苗敏对这声音的主人甚为恐惧,身子骨抖了两抖,很老实地退了两步,严亭则是急于表功,顿时事无巨细一一说来
“你对府主的修为有什么看法?”
这正是宁徵言收了太平府众多功法,进入学院前布置的任务,他松口气,又将这些天收集来的情报整理了下,侃侃而谈如果不是他冒充丁昭华收滤三大势力,恐怕还真难以回答
“很好,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吗?其余八脉之人可有什么反应”
知晓了想要的情况,如今坐在书院中最大藏书楼内的宁徵言再问,手边满是散乱的案牍
《天命九章》分作五个境界,一是善信境界,二是履实境界,三是英辉境界,四则圣明境界,五为神玄境界
善信履实是真人境界以下,英辉境界而成真人,共有九个小境界对照还虚元神洞天三阶,圣明境界可称为仙,神玄境界则为神,再往上走就没有了记载,也不知道是这部功法有缺憾,还是另有记载
就算如此,这门功法也比她的两仪心法高明许多,两仪心法修炼到最高境界也就是成仙,什么后续都没有
参悟数十日,她受益良多,对同是真人境界的太平府府主更有了别的想法
推敲着计划中的疏漏,宁徵言满意地听到了严亭毫无疵漏的回答,道:“既然如此,再传递一些消息出去,另外八脉之人发动的时间,至今还有十天,你应该知道府主闭关之地,带我前去,做得到吗?”
严亭苗敏都是脸色一变
这是要正面对上太平府的府主了?
说实话,他们完全不关心这女修的死活,甚至恨不得早死早好,但她要是死了,那九天玄火禁制还在神魂当中,谁知道将来会出什么变化,宁徵言当初可是说过了,她下的禁制非是依靠法力维持,而是玄火本身的作用,她若是身死,禁制也不会解开
若不是证实了她所言非虚,自己千方百计都对付不了那传说和龙脉共生的异火,他们也不会落到这样俯首贴耳的下场
“吾主不可艾府主修成数百年,纵横中洲从无败绩,而今闭关,修为想必更上一层楼,不如徐徐图之,待他出关后以别的手段摆布,太平府如今已是吾主囊中之物,没有必要轻易冒险!”
苗敏连连点头,在一边拼命帮腔,生怕宁徵言一时冲动连累了自己性命哪知她一开口,顿时禁制传来撕扯之力,窍中神魂顿时激荡,她啊的一声大叫,倒在地上翻滚不已
“这是对你们随意干涉我之行事的薄惩”宁徵言语气冷酷,“严亭,你先传讯出去,再为我带路!”
心知自己是因为还有用处,才逃过一劫,严亭无奈地传出信息,开始暗暗考虑事败后应该马上向府主坦诚投降,还是立刻逃亡天涯,从此不回归八脉之中
讯息传出之后十日,各方都有了动作
长京,公主府
“太平府拟用宁秀秀的下落交换宁家收集来的那几件法器,今天就是宁家前去谈判之日了”璩慧斜倚在华美的软榻上,手中转着一枚看似普通的手镯,“怎么可能查不到!再派人去查,那枯杖婆究竟是魔修一脉,还是近日才投靠过去,宆目真人身亡一事,务必要她做个交代!”
她没有再提法器,心里却暗暗忧虑
早在宁秀秀外出收集法器之时,对她深感怀疑的奚南英不顾义妹的反对,做好布局,要强收法器宁家收来的法器本有一把剑,一只手镯,以及一团用途不明的光焰剑被枯杖婆设计夺走,光焰藏于宁家密室,这手镯却是因为关系重大,被宁家送来,意图通过瞿朝的积累查出来历
不出意外的话,这只镯子正是云宗入门弟子所使用的纳物镯!
这纳物镯是流落此界的也就罢了,如果不是……本就扑朔迷离的局势再加上云宗,整件事的棘手程度又加深许多
门外窣窣衣裙响动,不久来了一名婢女,低着头道:“殿下,灵波真人来访,邀您前去小皋山一行”
“哦?她人在哪里”璩慧怔了下,自己这位好友不是说要出门一段时间吗,怎么又回来了
“婢子不知,真人来去匆匆,只留了这样一句”
想了想可能是宁江砚追寻之事有所变化,璩慧径直出门,然而直到来到长京郊外荒无人烟的小皋山,也没有察觉到宁江砚的踪迹
“何人藏头露尾,算计本宫!”她徐徐环视四周,忽然清喝一声,袖间飞起千万道异彩纷飞的长绫,宛若百鸟展翅般盘旋在方圆一丈内,同一时间,脚下三寸外燃起了腾然的暗红火焰
北疆,靖和城
“定王没有叛乱的迹象,我们回去宁家回报吧”被宁江砚留在当地,查探龙影一事的边鸾艰难地爬着山路,对身边女伴说道,这女伴也是仙箓记名之人,被真人携带而来的宁家修士
枯杖婆给出了守仙丸方之后,宁家派人制作出来,给这些境界不够的修士服用了明心还魂丹,边鸾已经记起前事
然而那女伴一声不吭,她回头去看,却惊见对方面目铁青,已经是不活了
转眼间,山林被黑雾笼罩,正是阴阳极道的九幽阴冥路,当中传来鬼哭狼嚎的刺耳尖声,足以扰乱任何修士的心神,更有话语传来:“这女人的身躯坚固,我阴阳极道要了,光头,你不会反对吧?”
“无量慈悲!”一名手持禅杖的老僧慢慢从黑雾中走出来
边鸾心中涌起一阵绝望,强撑道:“我乃宁家之人,中洲十二家修行门派弟子都在附近,你们还不退去!”
“真是痴心妄想,他们早就被引开得远远的了,有的是人去料理,数百里之外的岳阳原就是他们葬身之地!”九幽阴冥路里再度传来冰冷的答案
靖和城以东,岳原
“哈哈哈哈哈,在地底被关了多少年,多少年,到底是多少年,老子也懒得去算了,你们这群弱鸡崽子,乖乖当老子的下酒菜!”当初引动雷霆的魔修八脉之一雷界大汉,如今双手提着个黑糊糊的人形,狂笑一声,硬生生撕扯成两半,在众多修士的惊呼声中,张大了口痛饮喷涌出来的鲜血!
太平府和宁家谈判之日,到处都是魔修肆意虐行,引开了许多人的注意,他们无力再去关注那边谈判的情况
策划许久,终于发动这一切的宁徵言,如今正在太平府府主闭关禁地,一场持续良久的争斗已接近尾声!
154、雨夜,萧瑟
十天前
宁徵言来到寿安镇上最大一户人家门外
秋雨依然绵绵,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划过无数涟漪,恢复了本来面目的她站在枝叶虬结的老树下,注视着水雾弥漫的朱红大门以及高墙后面的飞檐斗角,错落而齐整的屋舍一直延伸到百米开外,透着某种有规律的美感zee
这些不够
以神识感应之,门内有人声絮絮,脚步声说话声器物轻微的撞击声,勾勒出一幅鲜活的富贵生活景象
还不够
她闭上双目,神识开始延伸出去,从一户人家扩展到整个镇子,顿时察觉到天地元气的异状,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镇子,本该是流转自如的五行元气纷纷聚拢在好几处节点,宛若黑夜里的萤火一般耀眼
不是天然,而是人为造成的节点
宁徵言拿出一块玉符,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这玉符还是从洛熹微那里学来的手法所制成,是洛家特有的传讯之法,另一块现正在严亭那里,他在指明了太平府府主闭关之地就应令退下,继续收轮头势力,以便为将来做准备
传出消息之后,她继续在树下静静感悟镇上的一切,直到雨天越发昏暗,将夕阳和夜幕都染成模糊不清的灰雾,潮湿的空气逐渐变冷,眼前的大宅点亮一盏又一盏的灯火,最终又一一熄灭,沉浸在黑暗中
夜深人静,剑意初动
恰是杀人好时节
宁徵言迈动脚步,走到这户人家的门口,轻轻推动,门扇背后的锁咔的一下打开,人进去了,两旁的家丁却毫无察觉,依然在没精打采的闲聊着宅子里的闲事
大宅深处,她最终在一间破败不堪的房子前停下脚步
门槛边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抱着酒坛子睡得正香,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冷寂的夜声中,忽然有清亮的话语传来
“此身受世间万物岁月变迁所影响者,名为命,定此世变数者,名为天,天命将于此身所呈现的,名为性,逆天改命,首要之事为红尘磨性,可称之为第一章,善信”
“人有求生之欲,饮食男女无不为是,是为善,顺天而行,从心所欲,是为信,而落在实处,心行合一,则是屡实”
“自身有大善,行止均一致,则感化风物,不言而教,名为英辉,英的意思是心怀大才,辉的意思是照耀天地,以人之力而改换天地,如日月朗朗,我独伫立,于修道而言,可称为真人”
“太平府府主,万海鼎万府主,我说的可对?”最后一句,宁徵言对着那胖老头说道
胖老头打了两个酒嗝,醉醺醺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被肥肉挤成两条缝的眼睛很明亮,也很锐利,精光一闪而过,连带整张脸都变得干净了不少,酒意完全消散了出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守着祠堂的凡人老头,而是魔道八脉之一的首领
很难想象,太平府府主就是这样一个又矮又胖,形容难看的老头子
“能拿到天命九章,想来本府主那些不争气的徒子徒孙在你手底下吃了大亏,敢独身送上门来,这份勇气倒是值得赞赏”
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宁徵言脚下忽然生出无数字纹,光芒闪烁不断流转,将她死死困住
这正是当初“丁昭华”在八脉聚会时所用,太平府独门功法灵定衔真文!
飒然一道光芒划破夜色,盘旋了几圈,顿时将地面字纹割裂成万千碎片,复归为混乱的气息
未成之借空飞出,紧接着却有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层层叠叠的经纬丝线宛若风中蛛丝,极其绵软地裹在锋刃上,那些丝线却不是用天材地宝锻炼而成,却由数不清的字句串连起来
这些字句自有含义神韵在内,在修士内元驱动下凝聚天地元气而成实质,大放光明
曾经藏有诸世万劫小世界,由九天玄火青玉灵泉淬炼而成的未成之剑陡然停滞!
锋刃微微颤鸣,不断寻找罗网中的空隙,意图脱开束缚,然而那非实非虚的文字丝线飞快消磨着一缕冷厉刚强的庚金之气
刹那之间,已经是数百个回合的交锋
两人都是真人境界的修为,一方内元深厚,根基扎实,更有数百年的争斗经验,而另一方却有来历不凡的法器相助,一时间旗鼓相当,就在这段时间,宁徵言已经把握住罗网中的变化规律,口中轻喝一声,剑刃猛地往下沉去,恰好斩在两段文字即将转化之时
“来而不往非礼也,请真人吃我一剑!”
伴随话语,锋锐无匹的剑光化作缥缈光幔横扫过去,万海鼎一拍酒坛,顿时那圆溜溜的坛子旋转着飞上半空,刚刚挡在剑光前方
一连串叮叮当当声响,看似一道剑光落在酒坛上,却好似秋雨打芭蕉,不知道劈砍了多少剑,就在第一剑落下时,坛子早已破裂成粉末,唯独内里的一泓酒水凝而不散,极为柔和地将力道尽数挥洒出去,只见半空中水滴四溅,又好似一场狂风卷残云,玉屑雪粒乱纷纷,
第一次交手是试探彼此的眼力,第二次交手却是试探彼此的手段
万海鼎后发制人,比酒坛子还要圆的身子一下子从地面蹦起,稳稳站立,双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册书卷
“以言辞之近,指大道之远,称善言”他口中急念
宁徵言顿时失去了对他方位的掌握,分明一尺之隔,剑光所指却是遥不可及,一言完毕后又有万千字纹飞掠过来,却是水中银鱼般行踪诡异不定,忽然在前,转眼在后,蕉之不及
“终于施展出真正的手段了吗?”她唇上噙一丝冷淡笑意,轻声道出两字:“生·灭”
早在宁徵言进入寿安镇时,就已经蠢蠢欲动的剑意终于再出巾两侧,纯黑的一边急速变化神韵,从一开始的平淡无奇转变为深深的死寂,连带着周围的宅院景致同时枯萎,化作飞灰
而另一侧的剑意所抵,有新芽绽放,繁花盛开,就连秋日的寒风都添了几分暖意
灵定衔真文所化法术同时受到生灭影响,一部分逐渐淡去,另一部分却横生了许多枝节,本身威力一时大减
周身的法术亦在同一时间被破除,宁徵言踏前一步,挥蕉去!
距离剑锋不足三寸,万海鼎脸色不变,叹了口气:“本想着饶你一命,却不料还是要动用这般招数,本府主一片仁心,奈何时不我与!”
整个宅子突然安静下来
哪怕是再静谧的深夜,总有些微风吹帘动的声响,然而此刻却是万籁无声,就连院子里的虫鸣都停息了
不止
整个镇子都像是忽然陷入了最深的梦境,宁静得连呼吸都听不见
宅子渐渐变冷,秋日本就有几分凉意,如今的夜色却好似提前进入了腊冬,地面上,屋瓦前,缓缓生出一层薄霜
天空,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凝聚了厚厚云层
察觉到异样的变化,宁徵言警惕地收回了剑,然而她晚来一步,片刻的沉寂过后,就是片刻的惊天破地!
贴身处,蓦然有成千上百的冰冷到极点的漩涡出现!
无数漩涡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纷纷哀嚎呻吟,张得几乎盖住脸的血盆大口忽然一口朝宁徵言咬下去她刚要回剑护身,诡异莫名的人脸早已死死咬住了身上血肉
被咬住的地方不见疼痛,唯独元气好似被封住了般,动惮不得
“所谓仁心,实为魔心,魔修果然就是魔修”宁徵言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恐恐惧,只有平静,“这就是你选择在寿安镇闭关修炼的原因?”
万海鼎傲然道:“不错”
“天命九章的真正意义,乃是驯养凡人为己所用,喜怒悲欢化为魔念,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富贵滔天,越是气运浓厚,炼制之后就越是威力强大,寿安镇正是吾道法器”他嘿嘿冷笑,“凡人可用,修士更加可用,太平府不似欲乐宫般只知道采些不堪的污物,也不似阴阳极道只拿死人当材料,人间生机才是真正的成魔之器!”
“虽然不知你姓名,一旦落入我这阵中,就乖乖成为法器的一部分吧!”
宁徵言点头道:“这样看来,太平府倒是和慈悲林有几分相似,要活人不要死人,却是同样让人生不如死”
“此外,我还知道一点,你的功法并没有修炼完全,否则就不会与我说那么多废话”
她身心不动,如烟似雾的浅紫火光燃起,顿时空中的人面漩涡在尖叫声中消失
“人间痛苦,亦是修行之道”
说完这句,宁徵言就地坐下,手中虚握住未成之剑,锋刃一转,又有无尽的剑意如海潮升起
世事人情冷暖,天地苦海沉浮
落了一整天雨的秋夜,乌云笼罩,寂然无光,地上却仿佛多出了一道朦胧的月光,说不尽的温柔,说不尽的缠绵
就如在星落海之时,从无数次生死关头领悟的生灭剑意那般
从踏进寿安镇的第一步起,她就没有想过速战速决,而是想要借助太平府府主所修炼的魔道功法来磨砺自己刚刚领悟的苦海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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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晚风牧”筒子的蛋糕
另,即日起逐步加快更新,努力杜绝十天一更七天一周更的悲催现象~
155、镇压之地,陨落之地
宁徵言发出讯息之后,严亭即刻派人来到镇上,苗敏随行前来巡视,监督这些人分别前往玉符标示的六个地点,她一向都不懂阵法,但在走到那六处的时候有莫名胆战心惊的感觉
就在老宅祠堂的争斗进入正题之际,寿安镇上六处所在陡然激射出黑色光柱,于半空中交织成厚厚云层,笼罩在两人对战之地同一时间,镇上所有人彻底陷入梦乡,无论发生什么动静都无法惊醒zee
镇上十来户高官巨贾的家族包括仆役在内,上下约有千百人口,如今,地底透出的黑色光柱却将这些家族的每个人束缚在内,人身魂魄被万千光丝渗入缠绕,就在茫然无知之中,化作痛苦哀嚎的人面出现在祠堂前方空地上,继而又被九天玄火一扫而空
这就是太平府府主所修炼的法器,以一镇人命凝练魔功!
宁徵言盘坐在地,手中虚握的剑刃横斜,目光清明如水,双瞳倒映出源源不断涌来的漩涡
涡流之中的人面不断扭曲变化,周遭飞快掠过一生经历,有欺凌亲生兄弟的恶人,有贪污国库巨款的官员,有通奸杀夫的妻子,有偷钱弑亲的子女,此外也有被欺辱一生的仆妇,有忠心为国却始终怀才不遇的小吏,他们的所作所为都通过断断续续的碎片呈现在黑夜之下,不甘不忿郁结之气化作冲天的戾气直刺穹顶
处在这些戾气最中心的宁徵言自然更不好过
“月轮转,苦胡”
她清吟一句,持剑倒立面前,以剑意护住全身,那些魔功所化的人面受苦海剑意所摄,要么脱离不得,困死当超要么索性就融入了剑意之内,继而在凌厉的锋刃下灰飞烟灭
看似静止不动,宁徵言倒握长剑却是不停地激荡变招,与万海鼎魔功成了僵持的局面
苦海,即是人间烦恼和苦难
她在月夜下领悟天地之情,阴阳相浸的变化,从而以灭之剑意化出苦盒数,来自于世间不公的私心杂欲纷纷扰扰,尽成了没有止境的悲苦,长夜沉沉,月色落下一片悲悯
两仪心法能引虚空天地元气,宁徵言不惧内元的消耗,端坐如故
很快的,时日一天天过去
寿安镇成为死地,太平府接掌了镇上所有对外的事务,无人知晓这处颇有点名气的小镇早已沦为两名真人境界修士相争的战场
第十日,正值午夜
本来打算拼修为将人耗死,万海鼎终于看出对方的意图
这功法本是摄来生魂催动魔气,如果遇到了正道修士,无不束手束脚,生怕伤害到无辜魂魄,却不料来人如此狠辣,全然不顾一镇子人的性命痛下杀手,他想错了一层,以为对方亦是魔修,不免激出几分火气
要想借助这法器来磨砺剑意,天下岂有那么好的事!
看出苦海剑意的路数,万海鼎再催法器,空中的黑色光柱连接成云,漩涡来势稍缓,不再强行攻击对方的身魂,而是盘旋左右,用意在困住此人,消耗她的内元,磨损她的精神
“想要以退为进吗?”
宁徵言忽然抬手,一蕉下,银光如潮,滔滔不绝的苦海剑意霎时间来到万海鼎身前!
变换手诀,以魔气回旋拦阻,万海鼎本是轻松的神色却在下一刻变成肃穆
剑光中闪现出一点点紫色光焰,宛若一朵朵浅色的花,重瓣相叠,飞扬消逝,令黑沉的魔气转眼消融
九天玄火融入剑意之中,顿成苦胡莲之势!
她想要用这一招,已经想了很久
早先在通天长路上,魔主戡说过九天玄火与她神魂相系,一旦消耗殆粳她便会魂飞魄散
为此,宁徵言甚至剥离了诸世万劫令中的混沌虚空碎片,安置在紫府护住元神,以免被九天玄火进一步侵蚀
然而修行路上,并不是一味惜命保命就能长生
从古仙陵得来的九天玄火无疑是宁徵言最大的底牌,屡次借此逃生,这是一把比未成之剑更加犀利无匹的双刃剑,不可掌握,不可触碰,她如今借助太平府府主,将苦海剑意彻底磨砺圆融,更进一步,加入九天玄火成就最后的杀招
她设想此招许久,如今雷霆一击,是演练也是验证
眼看着剑意中的异花即将临身,万海鼎第一次露出恐惧神色,他双目圆瞪,爆喝一声:“咤!”
整个寿安镇早已被他祭练得八九不离十,如今人尽死,镇上诸多冤魂厉鬼融入房屋地面,隐隐有成为活物的趋势,被他再度驱动,宁徵言所立之处晃动起来,脚下漫出灰白的阴冷雾气
黑色光柱灰白寒雾上下相应,好似人间显出地狱,要将中间渺小如蝼蚁的修士碾压成末
那一剑,依然斩来
势不可挡
就在光雾交错的瞬间,绽放九天玄火的苦海剑意彻底淹没了太平府府主的身影,烈火焚身,身心一时受到重创,声声惨叫响起,他被迫感受到了那些生魂的悲怨痛苦,就连元神也出现了裂痕般的阴霾
剑光斩下之时,宁徵言捏碎玉符,寿安镇上六道光柱猛然崩塌,万海鼎辛苦练就的魔功同时散去,宅中恢复了风平浪静
她起身,朝奄奄一息的万海鼎走去
“我问,你答,若是答案令我满意,则绕你一命”宁徵言以五念摄神术取出他衰弱的元神,道
万海鼎元神投出神识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我有何仇怨?如果是想要图谋太平府,我当拱手送上,但你要立下心誓不得再伤害于我”
“先说龙脉相关的事,将你所知详详细细说出来,太平府与瞿朝对立这么些年,理应了解甚深”
她应言立了心誓
万海鼎于是将他所了解的内情一一讲来
“如果我看得不错,你最后一招中所用的乃是九天玄火,想必与瞿朝大有关系,要知道,这瞿朝的龙脉共有九道,均有九天玄火守护,魔修八脉每每想要破坏龙气,却都奈何不了此火”他那元神解释着说,“唯有瞿朝皇室之人,宁家主事之人,以及魔修八脉各脉的首领才知道,九天玄火非是凡物,而是千年前古仙凤寰所留”
“所以你们找上了能够自由进入九环山的骆阳?”宁徵言的语气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她的心境没有外表那么平静
尽管早就猜到古仙墟正是凤寰所留,甚至有可能是她创造的洞天秘境,然而从秘境中魔修口中亲耳听到那个名字,仍然令宁徵言坚定不移的道心起了波澜
真相,是否就在眼前?
苦苦寻求的答案,是否就在此时有了线索?
“正是”万海鼎道,“除了要破坏龙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龙脉发源,异火生根的那个地方,正是我魔道五脉被封印的所在,当年瞿朝和宁家携手镇压魔道修士,选取许多地方,最终还是选定了异火诞生处,古仙陨落地”
“哦?古仙陨落地”她重复一句,反问,“古仙凤寰我亦有所耳闻,她的陨落又是怎么一回事”
“古仙凤寰与此方天地一同诞生,此后,天地依旧,她却在千年前不知何故陨落,仅留下一处开放的遗迹,那遗迹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九天玄火,哪怕是专门修炼火行的功法都无法收痊因此没有修士愿意前往”万海鼎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粳“太平府中有密室专门收藏相关资料,若你放过我,我可回到府中,将之取出”
“不必了”宁徵言招呼一声,猫妖苗敏从她身后闪现,一把抓住了空中悬浮的元神
她修行的本就是驭火道法,指间火光冒出,立时将万海鼎元神烧成飞灰,什么都留不下来
“让严亭去搜查太平府内和龙脉古仙有关的一应事物”令苗敏退下之后,她看着万海鼎的尸身,忽然又是一剑划去,从肩膀到下腹斜斜拉了道巨大的口子,出人意料的是,失去元神后的这具身躯依然富有活力,脏腑蠕动个不停,就像是还活着的人一般
丝毫不忌讳地伸手进去,掏摸出一枚漆黑的圆形物件,宁徵言对着手上血淋淋的圆珠道:“魔修所修的乃是魔种,你特意脱出元神,就是为了让人误解你魔种破碎,让我立下心誓之前,你早已做好我出尔反尔的准备,否则也不会弄出那么漏洞百出的誓言”
“你的那些话,我自会找人证明真假,所以不必再说什么了,你注定了今日身死道消,太平府归于旁人”
她将万海鼎魔种往空中一抛,反手一近下,只听连续金石声响,无数次的击打之后,那魔种终于化作一缕青烟散去,万海鼎彻底湮灭,太平府府主从此要换个人来当
一如来时的平静,宁徵言走出了寿安镇,重新施展幻息移形诀做好伪装
今天正是太平府和宁家谈判之日,她找严亭问清了地点,负剑离去
此刻的中洲一片混乱,唯有谈判地点格外平静,平静得能够闻到空中火药味,宁江砚与另一名真人境界的修士本来应该在场坐镇,却因为族人遇袭,不得不奔赴各处解救,太平府依仗囚魂瓶,不但强行索要余下的两件法器,还开出了许多条件
拖了好几个时辰,从早到晚商谈许久,最后宁家修士无可奈何地将云宗纳物镯和那团不明光焰交出去,换回了装有宁秀秀魂魄的囚魂瓶,却在返程受到追击
刚与慈悲林阴阳极道两方修士交手,却身受重伤,只来得及将边鸾救下一并逃脱的奚子铃及时赶到,让族中修士先行回去,自己拿了囚魂瓶转道前往宁家,然而身后蓬然一团彩色的毒雾落下,她悚然转身,看到的却是裹着一袭漆黑披风,只能看到半张脸的佝偻身影,那把半枯的木杖更是十分眼熟
“枯杖婆,你果然是魔修一路!”
156、送别
异色的毒雾散发出甜腻香气,直朝两人扑面袭来!一路跟随着奚子铃的边鸾急忙取出随身携带的药丸捏碎,蜡封破裂处,清爽的草木气息弥漫开来,令雾气淡了好几分
自从恢复了在宁家的记忆,又在山间遇见魔道中人险些被擒之后,她就暗暗准备了好些施毒和解毒的丹药
任谁想要偷袭,都得先吃点苦头,免得那些魔修还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只是边鸾完全没有想到,如今却是有人暗中施展毒术,准备好的毒丹没有用上,反而是解毒之物有了用场
“枯杖婆?这个人就是谋害宁秀秀的凶手之一!”她看清了对面的苍老身影,心中吃了一惊,随即涌上愤恨
自己与宁秀秀交往不深,彼此见面的时候也只是在讨论丹术,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说个没完,宁秀秀只是在旁倾听,偶尔说一两句却正中要害,时间一长,她越发欣赏这位族中小妹的沉默稳重,也越发怜惜她身世悲苦,与母亲相依为命的过去
听说了两人会一同前去秘境,边鸾十分开心,在陌生的地方能有个谈得来的朋友作伴
她万万没有想到,脱离幻身之后,再听到宁秀秀的消息竟然会是如此
长京一场婚事变作凶事,被人冒名顶替,至今下落不明,而再度出现时,已经成为了魔修手中的一缕冤魂,一个筹码,要用来交换宁家这段时间收到的法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面前的老妖婆!
“门中不幸,有叛徒泄露机密,老身特意为此而来,还请真人好生回答”枯杖婆阴测测地开口,“否则的话,真人自保没有问题,倒是身边这个小姑娘,她的安全就没有保证了”
奚子铃温和的面容第一次泛起怒色,语气严厉地说道:“如此轻视于人,你就不怕自尝苦果吗!”
她能够及时搭救边鸾,却是因为宁家在这一天收到了没有署名的传书,上面十分详细地说明了魔修的计划,以及他们设下的各地陷阱,刚开始没有人相信书上所言,直到有修士前来传讯才开始动作,以至于耽搁了许多时间
能够传出这样详细的消息,对方一定在魔道身居高位
听到枯杖婆的来意,奚子铃立刻就有了决定,绝对不能泄露这一消息,让对方潜伏魔道的努力白费
“哼,想用一句话打发了老身,却是千难万难”枯杖婆再度拿出了那副画卷,“就让老身看看你口出狂言的底气吧!”
边鸾眼前一花,刚要喊小心的时候,奚子铃已经一掌拍出,这位外貌温婉的真人修习的却是武道掌法,出招时挟裹强劲风声,激起地面沙石激荡飞扬,昏蒙蒙笼罩了两人周身数尺之地
枯杖婆飞快以画卷格挡,步伐敏捷,轻易避开掌风,完全没有表象的老迈不堪,几番交错之后,两条人影在飞沙走石中已分辨不清
她正看得焦急,忽然空中传来金石崩裂般的巨响,双方猛然分开!
奚子铃朝左方踉跄退了数十步,衣衫沾染了些许尘沙,然而枯杖婆却是朝右连连飞退了好几里,最后一低头,以袖子捂住口唇咳了几声,等她放下手时,边鸾眼尖地看到那衣袖染了几许湿痕
“这次算是老身看走了眼,不过,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枯杖婆嘶哑着声音说
不等边鸾看去,奚子铃脸上变色,袖中当啷一声跌出两半圆片,正是囚魂瓶的碎片
继而一缕淡淡人影落地,天光下显得似有似无,随时都会消失
“秀秀,你没事吧?”
挥手止住了边鸾关切的上前看望,奚子铃面色肃然地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我……我记得,我是宁秀秀,跟随真人您前来秘境”那人影正是宁秀秀的魂魄,她修习了坐忘服霄行气法,又有飞星火护身,除了在囚魂瓶里待太久而显得有些神态萎靡,并没有什么大碍
看到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奚子铃叹息一声,道:“真是苦了你了,囚魂瓶碎,你便小心些,随我回宁家吧,路上边鸾会告诉你一切”
“是”宁秀秀低声答道,有些不安,有些怯怯地指着脚边恳求道,“可否将它也带上?”
“咦,这是什么,倒是生得好看又有趣”边鸾一眼看到她指的正是一条懒洋洋趴在囚魂瓶碎片上的银白小蛇
奚子铃看得仔细些,不由惊讶道:“此是异种龙子,头上生角,应是虬龙,秀秀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倒是福缘不浅”
就在两人称奇之时,宁秀秀十分不安地飞快望了眼空无一人的方向,这才开始讲述起事情经过
她磕磕绊绊说出来的,自然是宁徵言教她说的一套谎言
宁徵言将宁秀秀关入囚魂瓶是为了换取失落的法器,如今以枯杖婆身份再次出现,打破囚魂瓶,却是为了将小蛇送入宁家
离开寿安镇之时,她曾经与小蛇有过一番对话
“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从云山而来,因意外落入三千小世界中的凡间,但回到中洲之后,我却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未去寻找云宗,以至于云宗封闭,仙路断绝,不得已进了秘境”
小蛇想了想,点头道:“这些日子我也想起许多事,似乎的确和你说的一样你这样郑重其事,是发生了什么?”
“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为了什么原因不回云宗,你也一直没有问,并非我故意隐瞒,实在是有苦衷”宁徵言微微叹了口气,“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进入秘境虽然在我意料之外,却是我想要达成的目的之一”
“你……”小蛇有了些微预感
她稍稍抬高了点手腕,以便与对方目光平视:“接下来我要走的道路可能会很远,或许会错过宁家开启秘境的时机,现在有个机会,能够让你光明正大地进入宁家,将来和他们一起返回中洲”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是告别吗?”小蛇问
“嗯”
宁徵言轻轻应了一声
不知道可以再说些什么,对于这样长久的陪伴,一同回云山的承诺,无论说什么都太过矫情她曾经在冥识山上发誓,一起来的,那就一起回去,哪怕当时只是区区凡人,望不到洞天福地的踪迹,她也曾经连哄带骗地拖着小蛇不回云宗,只为了那个可能会有的阴谋,不愿拖累朋友,又不想孤独一人的私心
现在想来,这份私心确实耽误了许多事
毕竟,她一直都不聪明
为了一个魔头口中的阴谋,千方百计要查明古仙的过往,到现在终于看到曙光,然而也伴随着天大的危险,古仙遗迹中尽是九天玄火,光是想想就知道,要找到验证阴谋的答案有多么困难
所以,就在这探查遗迹的前夕告别,这也是她表达歉意的最后方式
魔修的攻击消息正是宁徵言命令严亭传给宁家的,原因是为了打击魔修势力,但她没有想到,能够在这一天见到奚子铃和边鸾两人
故友重逢,依然是对面相逢不相识
早在囚魂瓶破裂的刹那,宁徵言已经悄然离开了,宽大披风裹着重伤的衰老躯体,甚至无力运用元气恢复原貌,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真是托大了艾本来想着手下留情,没想到反而陷入这样的困境中”她苦笑着拿出玉符,发出了讯息
很快,苗敏出现在她面前
太平府魔修在换得法器后,第一时间就交给了这位跟随宁徵言而来的猫妖,此后苗敏奉命在附近等候
“这是宁家拿来的两件法器,请主人查收”苗敏有点好奇地打量着披风下的异样身形,不过她足够机敏,将好奇神色深深藏了起来
将东西拿到手,宁徵言立刻就知道那正是自己的法器,来自云宗的纳物镯和含光练霞衣
她抬起头,默默打量眼前的妖物
一开始,宁徵言从诸世万劫令中取出残魂依附在活物身上,令活物成妖,这一手段本就是从魔道而来,而魔器中的魂魄碎片自然那也不是什么好来路三妖中,苗敏的胆大妄为未必不是恶鬼的本性流露
此后宁徵言取猫妖元神封入画卷,又在秘境中令其转鬼修之法,用太平府倾一府珍藏提升她的修为,只是为了监督严亭的举动
如今的苗敏表面恭敬,内心究竟是有什么想法,实在很难说
而她现在最缺乏的就是人手,小蛇离开后,更是失去一大助力,面前这妖鬼修为和心智都堪用,但忠心程度十分可疑,此次前往古仙遗迹,必须对此作出处置
“你为我办事,想必心怀许多不满”宁徵言最终只说了这一句,从纳物镯中取了始终舍不得使用的云宗丹药服下,顿时恢复了大半内元和本来面目
不理会苗敏连连求饶,她解开了猫妖身上的九天玄火禁制,此后一掌拍在对方头顶上,内元源源不绝灌入魂魄内,这是从天命九章里学来的手法,能够彻底抹杀魂魄内的所有记忆
良久,她松开了手,苗敏咕咚一下晕倒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
“你……是……谁?”
之前还诡计多端,灵巧万分的猫妖满脸茫然,目光宛若初生的婴儿般纯净,体内修为虽然还在,却失去了所有掌控
“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宁徵言道了一句,又说,“你名叫苗敏,本身乃是一只猫,因某些缘故开了灵智,可称之为妖,然而失去了肉|身躯壳,只是天地间一缕妖鬼而已,我这里有一份鬼修功法,名为《坐忘服霄行气法》,你可记牢了上面的修行方法,今后跟随于我,不得有丝毫违抗之心,记住了吗!”
这番话她以神识打入对方魂魄,其中更蕴含太平府内魔道法术之力,不容苗敏抗拒
“苗敏,苗敏”猫妖反复念了几次自己的名字,忽然展颜笑道,“我记住了”
亲手将她记忆除去,宁徵言冷眼旁观了一阵,这才放下心来,就算苗敏从此以后不复往日的机变,只要有足够的忠诚就行了
远处,太平府
知晓了太平府府主结局后,正在召集心腹,密议和魔道其他七脉联系的严亭忽然惨叫一声,从身上冒出火焰来,不多时就整个人化作青烟散去,却是九天玄火禁制发动,将他焚烧殆尽
宁徵言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他性命
她这一去,难以控制这名魔修的行为,倒不如灭绝后患,令天底下再也无人知晓她的作为
了结这许多事,宁徵言扬手展开含光练霞衣,霎时间,一团光焰迎风飞舞,化成璀璨云霞落在身上,但见赤红衣裳翩然,她往山林而行,不多时就隐没在重重叠叠的群峰中
即将前往的,正是魔修五脉封印之地,古仙凤寰陨落之地
157、极南寒原
严亭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故身亡,引发了太平府一场大乱,不知多少人在追查死因时被公报私仇,乾在内,持续了许久的腥风血雨下,魔道这一脉迎来的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乱象,而阴阳极道更是见缝Сhā针,陆陆续续安Сhā无数人手进去,比起抱着看戏心态,隔岸观火的欲乐宫,他们更加疯狂地想找到真相
为囚魂瓶一事,整个阴阳极道都被拖上明面,和宁家争锋相对,执掌此脉的阴阳道尊怒不可遏,在他手段下,隗炳静最终还是如实说出山上发生的事
“世上竟有人能操纵九天玄火?!”
对“丁昭华”的死而复生并不在意,阴阳道尊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和龙脉相关的玄火之上
就如死去的太平府府主所言,魔道八脉的各脉首领深知这一异火的由来,乃是和此方天地同时诞生的古仙所遗留之物,更是瞿朝龙脉能够长久不坏的依仗,本来一个骆阳就足以惊动三脉,共同设下陷阱,如今又多了个来历不明之人,岂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去
只可惜,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间实在是太迟了,唯一知晓内情的严亭身死,被带走的苗敏和前往宁家的宁秀秀更是不常露面,少有人知道她们也是这件事的相关者,如此一来,线索竟然彻底断开,再也没有追究的可能
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传来了魔道八脉众人埋伏瞿朝宁家两方修士失败的消息
提前知晓了魔道的动向,奚子铃及时救出边鸾,月照冰峰的睫在路上偷袭时被早已埋伏的宁家修士反杀,宁江砚等人又分别奔赴岳原等处,对魔道众人予以迎头痛击
早已一片混乱的秘境中洲,如今更是成为了魔道和瞿朝两方交战的泥沼,无论是察觉到其中诡异的宁家还是明知道自己被人算计的阴阳极道,都没有精力来处理曾经搅局的神秘人物一事
“若以宁秀秀所言的时间推算,冒名者是在秘境开启后的第二个月出现,以闭关为由替换了身份,这也可以解释,当初终衡长老推算法器时为何会查到七件法器一事了”
及时得到宁家长老援手,从寂火绝渊女修的攻击中脱困而出的平萱公主璩慧此刻回到了公主府,正与宁江砚相对而坐,商议如今秘境中的异常局面
“疑问在于,枯杖婆是否就是冒名者,如果是,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是,这两人又有什么关联”
“凡事做最坏的打算,若两人属于同一组织,那就证明我们对秘境的掌握失控了”宁江砚回答得言简意赅,事实上,这次秘境开启,宁家已经发现有不明的势力暗中与自己作对
似乎正是从三年前开始,这个势力才逐渐成型,只是当时的宁家无暇顾及这些蛛丝马迹,直到酿成今日的祸端
虽然想错了方向,但她为人谨慎,还是按照各项可能做出安排
两人花了不少时间苦思对策,算计妥当后,璩慧带点调侃地说:“秘境在外开启十天,对内便是十年时间,再过不久,便是第六次仙箓接引的时日了,前五年来的人也还罢了,都是宁家和我朝中安排好的修士,然而从明年开始,来的便是中洲各个势力的代表,水深,鱼大,风浪急,你可有信心应付?”
与这位好友相交极深,宁江砚自然不会计较这点言语,从容道:“秘境自有幻身之术,来者首先要闯过这道关口再说,之前并非没有居心叵测之人,凡是诚心以对的,早已寻来宁家,服下了丹药归还本来面目,至今没有归来的犹有两人,不知生死如何,又何必惧怕他们翻起风浪”
“那倒是,我却忽略了这一层,说起来,这幻身之术果然神奇,就是不知这些人将来会如何,是留在秘境,还是……”
“等到尘埃落定,当然是送出去”宁江砚脸上露出一丝含义莫测的笑容,“不能让中洲各门派误以为我们宁家谋害了他们的门人”
璩慧不再多问,再问下去,就要擎到宁家的隐秘了
秘境开启的关键,正是宁家那件名为宙光寰宇镇仙箓的法器,名义上是法器,璩慧却隐隐觉得更类似于传说中的道器
此法器外观外观好似一本书册,秘境开启的日期能够进入秘境之人的名字均会出现在书页上,继而自动定下每次进入的人数名录,就连掌管此法器的宁家都不能随意操纵更改
这正是魔道八脉没有打探出来的最大机密
随着时日渐渐临近,宁家开始停息纷争,等候第六次仙箓接引之人到来
早已从细作那里得知仙箓一事的魔道诸人也放缓了动作,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变化的局面
“我进入之时是秘境开启的第五天,如此推算,中洲一日等于秘境一年,接下来还有五年会有人从中洲而来,却不知这次前往遗艰要花费多少时日,还能不能赶上宁家之人返回中洲的时机”
远离了秘境中洲的风波,宁徵言此刻正陷身在重重丛林水泽之中,仿佛心有灵犀般和璩慧宁江砚同时想到了秘境开启一事
送走小蛇收服苗敏之后,她径直驾起剑光直往遗迹所在飞去,不出三日便到了极南之方
古仙墟内,中洲四周都是茫茫大洋,除去东西两面外,另有凡人无法踏足的极北之方和极南之方,早先宁徵言前去北方边境,越过那边城之后,绿洲荒漠正是极北之方,只因一座藏有地底龙脉的九环山,被瞿朝严密地封锁起来
比较之下,极南之方显得并不神秘,仅仅是一处不适合凡人居住的荒芜原野,一年四季气候寒冷,荒原上尽是低矮的赤丛林,以及掩映在腐叶淤泥中的深深水泽,别说是粮食,就连果树也难以生长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地方毫无危险
“咻”的一声尖锐风声,数十道铁箭般的黑影冲着背对此处的宁徵言射去,却在下一刻燃起了青白色的火焰,就此诡异地消失在空中
“燕,那些小虫子真是讨厌,我可以将这地方一把火烧干净吗?”空中滴溜溜一道阴风旋转,落到地面后显出一名身形妖娆的女子,正是由猫妖化作妖鬼,此后又被洗去记忆的苗敏
在那之后,她接受了宁徵言用九天玄火化出的寒火,和宁秀秀一般成了那尚不见踪影的南离十方宗的外门弟子,修炼驭火道作为对敌法门
同样的,宁徵言只说了燕这个单字化名,苗敏却不似宁秀秀那么恭敬,当即就直呼其名,被教训了许多次都不长记性,最后宁徵言也懒得管,任由她怎么称呼都行
前往极南之方,路途遇到不少异种虫兽,不但皮肉坚硬,刀枪不入,更是性情凶残暴虐,常常主动发起攻击,每当这种时候,宁徵言只让苗敏出手解决苗敏苦不堪言,又没法反抗宁徵言的意志,一肚子火气都转到这荒原上无边无际的水泽上
“等事情办完,由得你放手去做”她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问道,“前方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苗敏一下子来了精神:“有,有,往前面再走几百米,就是一座很大很漂亮的冰湖”
“冰湖?”宁徵言沉吟片刻
秘境中洲边境以外之地都是瞿朝绝密,魔道八脉历年来辛苦收集,汇总而成册,但其中并没有收录冰湖一事,不知道是疏忽遗漏,还是故意不记载,她参考那上面的资料在水泽寒原搜查了许多时日,已经将整个地方都探得差不多了,如果说这里真的存在古仙遗迹,那么就只有冰湖这一处可能
极北之方有九环山,这极南之方就有一座孤零零落在寒原上的冰湖,两者似乎有不同寻常的联系
一边随苗敏前行,她一边默默想着早先所看的资料,试图将它们拼凑成完整的讯息
“就是这里了”
突然的,苗敏停下脚步,发出一声愉悦的叫喊
宁徵言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去,转眼就明白了为何这猫妖会这样欢欣但见前方一丛丛碧绿如洗的矮林簇拥在错落崎岖的岩石边,群岩环绕,怀抱着一望无际的冰面,纯粹而毫无杂质,明透而光芒闪耀,倒映天顶暗淡的日光,风一吹,竟是盈盈升起缭绕而斑斓的彩雾
寒原空旷而寥廓,似乎抬手就可以触碰到天空
冰湖上空反射出的光芒就在如此的空旷,如此的寥廓中,一丝丝一缕缕飘荡如烟,幻化出虚浮不实的楼台城郭山川树木,转眼即逝,又有一二舞姬袅娜回旋,却也是无法久留,好似美妙梦境的错觉
天地极静,旷野光影交错斑驳,明明知道是一场虚妄,却令人沉醉而不愿醒来
察觉到这片光雾暗中蕴含动摇神魂的力量,宁徵言思虑片刻,随即手拈法诀,体内功法运转而生的乙木元气凝结为青芒闪动,三息过后,化作翩然落下的万千花影掠入冰湖上空!
158、漩涡,无形冰流
自从进入古仙墟秘境之后,宁徵言再也没有动用绛英伏藏这道法术,一来是因为她早先被幻身迷惑,失去大部分记忆而不得其法,二来却是因九霄轮回剑法的剑意屡次有所突破,后来她又真正掌握了九天玄火作为底牌,手段凌厉不少,比较起来,面对强敌自然是用得更多
但这冰湖上的光雾来得奇诡莫名,别说是没多少见识的猫妖,她就算匆匆看过一遍太平府内密藏的典籍,也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2m
以常理推论,北地九环山下隐藏的是玄火,这南地冰湖则更有可能与五行之水有关
如此设想,偏向阴柔的乙木元气便成为试探的最佳选择
这片位于极南之地的寒原到处都是荒芜沼泽,很少见到草木,无从觅得天地间的乙木元气,她于是转以自身内元化出,指尖弹动之际,纷繁花影好似暴风雨般倾入光雾之中
刹那间,冰湖上的漫天光华掀起了惊天的浪涛,径直反扑向湖边的两人
沉重的冰冷气息更快一步地弥漫前来,整座冰湖周围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在半空中簌簌落下,地面更是飞快地冻结起来,隐隐可听见从底下极深处传来的冰裂声响
宁徵言暗叫一声不好
只因那光雾终于显露真面目,竟然和水行一点关系都没有,反而接近于她曾经非踌悉的某种事物
阴火!
尽管形态不同,但那种刻骨的阴寒凛冽逼人的戾气却是同出一辙半息都没有的功夫,足足有十多丈高的光潮已经从空而降,逼近面前,通透而明澈的波纹间不断散发着难以用肉眼辨别的,淡淡的黑色光焰,几近无害的水晶般涅,却令人打从心眼起地无端恐惧起来
联系自己的经历,宁徵言当即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因为面前的光雾更为精纯的缘故
想必此物的威力将会更加惊人,一旦落到身上,定不会像是之前的阴火那么好对付
她二话不说,拔出背负的未成之靳下斩去,同时心念暗驱九天玄火,令其萦绕在匹练般的剑光上
危机之下,来不及顾虑消耗神魂一说
“苗敏,速回我处!”
断然喝令之下,之前因好奇上前观望的猫妖这才如梦初醒,吓得跳起来就逃,一头撞进了宁徵言展开的画卷中,再也不敢出来
恰恰在她缩进了画卷的同时,剑气将那滔天的光潮一劈两半,破开一条狭长的细缝,然而那浅紫的火焰却似往油锅里泼下一桶冰水,原本还称得上平静的光纹骤然暴动,以裂缝为中心而四处飞溅,空中尽都是纵横的霜白痕迹,将天光都遮掩了去
昏暗苍穹下,寒原响起凄厉的呼啸声,影影绰绰的无数人声似有似无,却能直接通达到人的心底,震耳欲聋
果然是阴火之类的东西
宁徵言面色凝重,事到如今,要想避开近在咫尺的光雾浪潮,只有一个办法
再度分出一道内元灌入巾,半边剑刃越发黑沉,生灭剑意挟裹越发暴涨的剑芒再度劈斩而去,片刻间,光潮凝滞,半边受到剑意中生机所激,更为沸腾张扬,半边却是任由死寂的剑意长驱直入,鱼游于水般无声无息地穿透过去
手腕一抖,剑尖上的九天玄火随之而动,阴寒绝伦的光潮顿时拔地而起,化作飓风之势!
阴寒之气直逼面门,只要稍稍一折,就可以真正触及到这令人恐惧的无名光潮,剔透的波光上,甚至有张扭曲而庞大的鬼怪般面孔呈现出来,娟秀却是布满糜烂创口,以模糊笑意与她对视数息而消散
下一刻,含光练霞衣大放华彩,牢牢护住她周身,继而深不见底的黑暗来临
倘若是远远观望,便可以看到湖面上高高的浪潮就在快要倾落时化作巨大的漩涡,将前方渺小如蝼蚁的人整个吞没了进去
成功了!
此刻的她稳稳站在地面上,周遭光流在身边飞掠盘旋,却不能干涉中间这块空间分毫
从光潮暴动的规律推测到此物特性之后,以九天玄火激发光潮旋转,从而营造出中空地段得以容身,这就是宁徵言仓促想到的应对之法,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复杂精妙之处却是难以言喻,以她十几年来操纵九天玄火的手法,再加上炼化阴火的经验,这才勉强成功
事不宜迟,眼看光潮就要再度合拢,无数阴鬼已经化为半透明的实体汹涌而来,宁徵言轻喝一声再度运剑,斩往漩涡最为薄弱的一处
首当其冲的乃是一头足有丈高的恶鬼影像,面对剑光,那恶鬼只抵挡了片刻便消散开去,然而劈斩之势为之停滞了百万分之一息的时间,毫厘之差,光雾漩涡破裂处错开了数米距离
就是这刹那错开,各种各样半透明的肢体从光潮中伸出来,向她抓扯过去,然而衣衫周围赤光浮动,转眼将那些东西都震成碎片
仗着含光练霞衣护身,宁徵言纵身往那裂口冲去,一路仗近退了众多凝实的鬼物,短短路程中,未成之剑的巾上已经蒙上厚重的苍蓝冰霜,也亏得这把剑材质非同一般,否则早就报废了
身在漩涡中心,稍一动作乾万千暗流的变化,需要不断的计算才能脱身而行,来到缝隙处时,她神识已经接近于枯竭,内元亦所剩无几
“给我开!”
宁徵言来不及从纳物镯里取丹药吞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剑,最终借此机会跃出漩涡
不妙
脱出漩涡后,她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沉沉水流,在深黯的光线下泛出阴郁的墨色色泽,却不再有阴寒气息
猜测自己是穿过光潮落入冰湖之下,宁徵言心头一紧,就要着手寻找冰层以便逃出去
真人境界不用呼吸,自身成就内元循环,只要能从外界吸纳元气就不会死,更不可能发生溺死这种乌龙事件,但这冰湖实在太过诡异,那光雾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出现,还是置身于安全地带比较好
然而,紫府小虚空天地外的九天玄火传来不安的躁动
似乎是下面有什么东西不断吸引
宁徵言犹豫了
她这次前来,本就是为了探秘古仙墟一事,如今寒原上只有冰湖一处可能藏有线索,再加上九天玄火的感应,几乎可以肯定秘密就在湖底之下
是进,还是退?
赤红衣衫隔开了水流,在紧贴身躯处留出微末的空余,宁徵言估计了下纳物镯里的丹药数量,当下作出决断
她之前在宁家的时候,用从沧浪城搜刮来的药材委托洛家炼制了一大批丹药,到现在里面分毫未动,不管原因怎么样,总归是件好事,有了这些,足以耗费些时间到湖底一探究竟
宁徵言自然不清楚这镯子已经被宁家认出是云宗之物,因这层关系不曾轻易妄动,否则里面什么都剩不下来
下了决定后,她摸索着从镯子里取丹药吞了,又拿出三枚幽蓝的蝴蝶状器物,正是早先仿造戮星蝶而制成,后来又融作面具,成为代替眼睛作用的部件
为遮掩眸中偶尔会透露的九天玄火光芒,宁徵言在使用燕铸溅这个身份的时候特意打造面具,遮住了眼睛,转而以神识寄托在那三枚小戮星蝶上,充当眼睛观看四周,三物同出一体,彼此有所感应,能够将视野扩大到极致,如今更是别有一番妙用
“去!”
恢复了精神气之后,宁徵言探查到冰层所在,扬手掷出一枚小戮星蝶,但见那抹幽蓝光芒转瞬消失在水中,再以神识感应,却是牢牢钉在远处的坚冰上
做好准备后,她选定了与冰面相反的方向,潜身往下游去
这方向却是和九天玄火被吸引的气息一致,宁徵言在水中难以分辨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见到前方有一丝光亮
谨慎起见,宁徵言又服下丹药,维持内元不至于耗损太大,又在手上握了未成之剑
就在光亮临近的前一刻,周围的水流忽然生出强烈的拉扯力
原本平静和缓的湖水转眼分作数十股,分别束缚住手脚和身躯,更有好几股灵蛇般的水流往脖子缠绕过来,她身躯往下重重一坠想要避开,不料那些水流像是有生命一样追赶过来
这绝对不可能是自然造成的变化,难道有敌人躲在暗处操纵湖水?
经脉隐隐胀痛,宁徵言心知这是因为之前连续服用丹药导致,越发沉心静气,放出神识查探四周
脑海中陡然传来一阵狂暴杀意
简直像是遭到了实质性的攻击,头部剧烈疼痛起来,牵动到双眼和耳鼻喉,不但损伤五感,就连神识也乍然断开,虚空中的元神甚至都受到轻微震荡,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
心念一动,宁徵言索性放开了对身体的控制,在水中不断挣扎,却又恰好避开了四面八方暗流的缠绕,作出一付困兽犹斗的狼狈相
没多久,水里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水泡声,一缕和先前光雾相似的阴寒之气飘荡过来,前方似乎有什么正在接近,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也没有痕迹,然而越是平静,越是令人毛骨悚然
来了,就是这个
完全凭借直觉断定敌人,宁徵言本来还想等待片刻,有了进一步的把握才动手,但周围水流的动作更加激烈,从一开始的温吞纠缠变成急欲择人而噬的千万条毒蛇
不能再等下去!
手中的未成之剑,动了
无声无息间,湖底冰冷的水荡起一层层涟漪,天生温柔缠绵中不知何时竟然挟带一点冷厉的锐气
苦海剑意
生死之间的交互浸染,诞出接近于天地无情之情,借着这浩荡无际的至阴之水而汇集成滔滔大洋,直往对方的来处袭击!
沙……
那处空荡荡的所在陡然发出尖锐声响,宛若临死前的悲鸣,大片湖水激烈地颤动着,耳中传来尖锐的痛楚宁徵言紧闭双目,察觉到发出的剑意斩中了似有还无之物,正要退后一些防止对方反扑,不料余波过后,又有更多的阴寒之气汇聚过来
莫非敌人不止一个?
159、斩杀三千
眼下深陷冰湖深处,目不能视物,耳不能听闻,口鼻触感更是一概皆无,就连神识也因为元神震荡不能放出,四面八方更有阴寒的诡异之物不断涌来,漆黑的水底越发凝滞沉重,简直要将她牢牢禁锢得不能动弹
——紫府中九天玄火越发躁动不安,离目的只有一步之遥,困死此地岂能甘心?Sg
——不能甘心!
这光景和修炼时的定境何其相似,或许这样做……还有一线生机
推断出唯一的途径,宁徵言沉入定境
如同第一次入定般,彻底放弃对外界的感应后陷入漫长的虚无,混沌不明之中渐渐发生光明,她再次“看到”自己的存在
天地孤绝,一人独存
元神返照中狭长而灵动的未成之藉晰可见,这是心境对在外剑器的认知而造成的投影,巾与现实有极其细微的差异,则是念想所衍生的幻景,第一次,她在成就真人境界无喜无悲心境后,放任自己的情绪弥漫升腾
有初入云宗时的惶恐,有听闻真相时的绝望,有落入凡尘的愤恨,更有深埋于心的疑惑和坚持
本以为已经淡忘的,如今又重归为鲜明
她苦苦坚持,就是想要自己找出一个答案
仙君和家族不可信,妖魔的话也不可信,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依靠自身找出过去的一切,最好的结果,是推翻那魔头的谎言,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与云山上的那位站到对立面
古仙墟既然是古仙凤寰陨落之地,那就应该藏有她陨落的缘由,这个缘由,极有可能是自己带着雪烟摆脱那所谓宿命的关键
元神逐渐恢复了圆融通明,以理智到极点,也冷静到极点的目光重观种种喜怒爱恨,宁徵言如今正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状态,半是毫无感情的评判,半是经历过的各种各样心潮纷扰,她一边静静看着自己,却又沉浸在十多年的坎坷凄苦不能自拔,虚无中有幻象迭生,声光色味不断起伏,终于化作潮水般形态缥缈的心念,与那道剑影慢慢重叠到一起
生离死别之恸,来自于生死两端的交汇,天地万物的变迁,于心而言正是人世间滔滔不绝的苦海
锵!
心念中的剑影翕然鸣动,发出无声的悲啸,而她依旧冷然观望,将内中的变化尽皆了如指掌
“人间极苦,心随景现,有无相成,斩尽三千!”
这一切只不过是用去了半息时间,笔直立在湖水中的宁徵言忽然睁眼,双瞳无光而幽深,手持之剑却陡然消失了
并不是真正消失,而是以极为奇妙的频率与水波融为一体
苦海剑意本就是取人间疾苦如海浩茫,在这片冰湖中施展开来更有借势之能,轻而易举斩杀了那无形阴物,如今,她以心念中的剑影映照未成之芥身,更进一步掌控剑意
苦海所到之处,皆是她心念所及!
一念之间斩杀三千,冰湖底下那些来历诡异的无形之物顿时四分五裂,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而宁徵言依旧沉浸在定境中,对外界一无所感,不再被那尖锐哀嚎所伤
就在剑意劈开道路之后,波光间赤衣飘飞的少女转眼沉入更深的水中,依照体内九天玄火被引动的方向而去
***
宁徵言来到极南之地,前往查探冰湖时,秘境中州即将迎来新的一年,冬日落雪,披覆在繁华热闹照旧的长京,将所有动荡都掩盖在一片白茫茫的纯净当中,就在凡人们欢天喜地准备过节的那些日子,宁家所有真人长老都放下了手中事务,前往附近不远处的一方山谷
宁秀秀赫然也在其中
如果宁徵言那时候没有被揭穿身份,一定能够认出,这山谷与真正中州宁家开启秘境之门的山谷完全是一模一样
很可惜,宁秀秀进入秘境时还在画卷当中,没有亲眼见过此地,自然不会为此惊异,而且她这时正被人拉着偷偷摸摸地说话,更无暇分心去观看地形
“快过来,站在这里可以看得清楚一些”边鸾踮起脚尖,从山壁边沿探头探脑地望过去,往后面一拉拉了个空,这才醒悟过来,回头拼命招手,“秀秀,你不是说想见识一下吗?”
“啊……是,我马上来”宁秀秀有点慌张地应道
当初奚长老袖中囚魂瓶破裂之际,她脑中突然响起燕师的声音,虽然只有寥寥数句却交代了许多事情,其中就有将小蛇作为自己灵兽带入宁家,以及想办法进入宁家开启秘境的所在这两件事
尽管天性聪颖更有炼丹天分,宁秀秀却受限于过往的见识,不能推敲出前因后果,只能忐忑不安地按照吩咐行事
她顾虑太多了
担忧自身一开始就以魂魄状态进入宁家的事暴露出来,更的她娘在宁家的处境,身怀的功法又是来自于燕师,如今还担起了对方在秘境的所作所为,若是被人发现……
自然,宁家发现此事之后,就会彻底揭破宁徵言的计划
宁秀秀想不到那么多,只是害怕会被家族误解驱逐,更有甚者,废去一身修为,沦为孤魂野鬼
“到那个时候,娘一定会很伤心吧……”她无声地对自己说
如今她是家族所注重的年轻一辈修士,虽然不幸殒命,却有鬼修的机缘和炼丹之术,更有个虚无缥缈但很能唬人的宗门背景,宁家承诺回去后会为她找到合适的功法,到时候再炼出人身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宁秀秀保持了沉默,并试探着提出了想要观看秘境开启的心愿
家族没人把这当做一件大事,反正这小辈已经从秘境入口前来,再看看开启的过程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当是给后辈们增长见识了,为此,边鸾这些跟随诸多真人前来的实力低微的修士也被允许前来观看
“你那只灵兽呢,没带过来吗?”等宁秀秀过来之后,边鸾没看到她身边有灵兽,随口问了句
“它……它进了山谷就不见了,大约是到哪里去玩耍吧”提到小蛇,宁秀秀更加紧张了,匆忙找了个借口
燕师将身份还给自己,她本以为今后的修炼会是一帆风顺,却不料要面对更多的麻烦
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呢?
回忆起那个漫天风雪的夜晚,临死前的绝望和消,宁秀秀只能黯然向上天祈愿,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祈愿什么
对名义上主人的苦恼全然不知,小蛇此刻已经悄悄接近了山谷中即将开启的秘境入口
平整的谷底空地上布满了无数错综复杂的纹路,明明是嵌入地面,却好似立在空中那些纹路黯淡的表层下,时不时闪电般掠过几抹绚烂的光泽,隐隐透出十分强盛的令人下意识就要回避的庞大力量
这就是宁徵言曾经看到过的虚空大门的来源,同时也是璩慧提过的宙光寰宇镇仙箓真身,被宁家收藏的形似书册之物,只能算是仙箓的一部分
藏在某块石头后面的小蛇看得很专注,不自觉的啪嗒啪嗒甩着尾巴,总觉得眼前这纹路十分眼熟
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
“这条长虫儿的涅生得有点意思”冷不防的,一道符箓凌空卷了过来,将小蛇裹在里面又飞了回去,被日光下皓雪般的素手拿住
“头上有角,应该是幼年的虬龙,不过看它身上鳞片,好似从蛇类转化而来,确实难得”
旁边有人接话
捉了小蛇去的正是宁江砚,她身为真人境界修士之一,正和宁家诸多修士一同准备发动那宙光寰宇镇仙箓,注意到周围有不同寻常的动静后及时出手,没想到却是自家族中小辈的那条灵兽
小蛇大怒,在符箓里拼了命的翻腾,然而此物是宁斯宇从得到的古传承里研制出来的,又怎么会轻易让它挣开宁江砚看得有趣,轻轻笑了两声,心里有了几分喜爱,打算着回头向那小辈弄过来,不过,到底是族中的人,她自然要给点好东西才行,不能就这样强取豪夺
既然如此,要好好磨一下这灵兽的性子才好她这样想着,随手驱使符箓落地化成一道光柱,将小蛇困在里面三寸方圆
日光乍然一变,倾注在谷中的纹路之处有袅袅光雾飞腾而起,幻化出云霞缭绕间的群山楼阁
这番景象竟然和宁徵言在寒原冰湖上所见的一般无二!
各自站定在光纹汇集处的宁家众多修士依次运起功法,按照仙箓开启之法催动内元,宁江砚也不例外她身为古阵法的传人,对仙箓浮现出来的光纹别有感应,每次开启秘境都会有新的领悟
这次光纹浮现不久,她猛地心悸了一下,直觉有莫大的危险发生
“仙箓有变,快退!”
就在众真人境界的修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光雾已经染上大片大片的血红,令人触目惊心
隔得再远一点的宁秀秀等人目睹的,却是一场轰天的爆炸!
伴随山崩地裂般的闷响,大地震动,血色光雾大团大团升腾而起,夹杂着许多亮闪闪的碎片激射出去,顿时谷中的宁家族人死伤无数,而在伤者痛苦哀嚎的同时,从仙箓原本所在的地方喷涌出破碎的血肉,甚至可以辨认出断肢,挟裹庞大元气的鲜血和骨肉将整座山谷都铺成残忍的猩红,极少数还有一口气的人几乎都忍不了那刺鼻的腥味,张口呕吐起来
唯一完好无损的,大概就是被符箓困住的小蛇,那光柱本意是囚禁所用,却成为抵御爆炸的屏障,但在暴风骤雨的袭击下,终究还是如风中烛火般动摇了两下就熄灭了
亲眼看到仙箓从异变到毁灭的整个过程,小蛇早就瞧准了躲避的地方,光柱熄灭瞬间,它刺溜一下钻到了不远处的狭小缝隙里,正好避开这场惊人的灾难
空中划过一道银光,正好往缝隙旁边掉下来
记忆中再度浮现十分熟悉的感觉,小蛇实在没忍赚往空中一跃而起,张口就衔住了一块冷冰冰的坚实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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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焚谷,九幽
宙光寰宇镇仙箓开启秘境之际出了大事,宁家当下就压住消息,首先怀疑的便是当日合力驱使阵法的众人,其次是谷中家族子弟,为防走漏消息,家族隔天就以商议的名义将他们一一“请”到终衡长老镇守之地,要借那圆光开镜的法术查明真相
布满肉泥断肢的山谷则由瞿朝调遣大军封锁zxSm
深夜
被血浆浸染得泥泞不堪的地面忽然凹下去了一小块,边沿被挤出来的泥浆发出沉闷的咕噜声,那凹痕看上去就像一只浅浅的鞋蝇纤细而秀气,宛如女子轻盈的脚步落下
印痕慢慢地从山谷深处延伸到入口,避开了驻守的军队,最终汪在谷口不远处的陡坡
就在这里,有人从墨黑的夜色中浮现
那是一名红衣飘扬的少女,上半张脸被漆黑狰狞的面具遮挡,仅仅露出轮廓优美的唇和下颌她回身俯视那不久前刚刚发生惨剧的山谷,掌心猛地用力捏碎了一枚丹丸,扬手挥出粉尘凝结而成的烟雾
风挟着这些粉尘,散入谷中
没多久,军营燃起了冲天的火焰,锣鼓齐齐鸣响,号令声一片混乱,更有无数的哀嚎响起,这些无法用水扑灭的火焰沿着潮湿的地面蔓延,将里面的碎骨烂肉尽数吞噬进去,连带着血水一起焚烧成谁都找不到的灰烬
随着这场火,宁家仙箓接引失败的消息飞快传开,各大势力依照计划开始了动作,古仙墟中的乱象,就此掀开
***
宁徵言从水中走出,含光练霞衣上黯淡的赤光一闪,水滴尽数消失,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旧貌
按照内元运转的次数计算,她在湖中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就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脚下猛然一沉,簌簌然有泥沙升腾而起,竟是踏到了湖底再往前走一段,不知不觉间,水流已分作两边辟开道路
——道路尽头,现出一处幽深不见底的洞窟
感应到里面传来的熟悉火焰波动,她沉吟片刻,将此地的洞茓和九环山下洞窟联系起来
北方属水,却有火山岩洞南方属火,竟是寒原冰湖,湖上更有阴火之类的存在,而水中那诡异莫名,满载敌意的生灵,无一不与自己属性相克
若不是之前得来的讯息有误,就是这古仙遗柬有玄妙,不能小看
想到这里,宁徵言招出了苗敏护法,自己在洞口附近打坐恢复,没想到,在这里运转内元比外界更为畅通无碍,入定之后感应到周遭天地元气和而不散,明明是纷繁杂乱的搅到一起,却显得乱中有序,多半是经过什么人精心布置,才能成这番涅
“你去前面看看,有什么动静回来报我”她睁开双眼,吩咐道
苗敏正东张西望地待得无聊,听到要去探路又瑟缩了下,还记得先前湖面上遇到的骇人剧变,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此地是何地,还请说个名头,我也好做准备”
见识过了宁徵言劈开光潮的修为,她心里多了一丝敬畏,倒没那么肆无忌惮地唤名字了
“正是冰湖湖底”
听到回答之时,苗敏的脸色急变
“这里性属阴寒,应当符合你的鬼修特性,若我的推断不错,你此去不会有太大危险”
命令的语气不容他人拒绝,她再怎么不甘愿,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洞窟走去,却不知对方早已分了一缕神识跟来
宁徵言依然盘坐在地,面上波澜不惊,双目微闭,乃是以依附在苗敏身上的神识观看洞窟内部她之前就习惯于用戮星蝶寄托神识,大致像是多生了双眼睛在别处,虽说从来没有像这样暗中跟随于他人的情况,今日一试,只觉得心应手,猫妖所到之处一览无遗
洞中大半都是流淌的暗河,当中储着一块块岩石,不时传来水滴落下的声音,看起来十分平静,但越是往前,越是令人心惊
“什么人?出来!”走了数十里的样子,苗敏突然停下来厉声喝叫
宁徵言放出的神识察觉到附近有东西蠢蠢欲动,危险的尖锐感觉席卷全身
“是谁在那里,少在本修士面前装神弄鬼”她咬了咬牙,发狠挥出一道寒火,就在火焰落处,猛地升起绿莹莹的一粒光点!
那光点好似飞蛾般朝那青白色火扑来,顿时吞没进去,令得身形涨大一圈,她发现对方竟然是吞噬了自家法术,当即惊得一退
就在这一瞬,地上幽幽飘出了数十笼百粒的惨绿光点,密密麻麻地朝她汹涌裹去
空中掀起无数细小的涡流,阴森森的寒气凝为实质,肉眼可见那道道黑气尾随而来
苗敏怎么说也是个从妖类转来的鬼修,就算刚刚被抹去了记忆,却是天生胆大妄为,在寒原上的时候对上再多的妖兽都面无惧色,如今被那黑气一冲,莫名生出浓浓的惧意
“啊呀!别追过来,别追过来!”
失口惊呼几声,她很干脆地转头就跑,可惜事与违愿,那些光点犹如有生命的潮水般紧紧跟在后面,眼看着就是一场大浪滔天的灭顶之灾
洞窟外,一直以神识查看的宁徵言站了起来
“是湖中那些东西,终于显露原形了吗?”她低声自语,慢慢地拔剑在手上,身形一动,闪电般掠入洞窟之中
疾行数里,一蕉去!
对准了空旷的洞窟深处,暴风骤雨般的剑气滚滚斩落,恰好苗敏惊呼着奔跑出来,却没有伤到她分毫,反而是将后面那些惨绿光潮倒卷了回去,一时间洞中齐齐迸发了凄厉哀号声,阴风四起,幽光迷离,无异于人间鬼蜮
黑气冲天,却近不了她身前三寸
“诸世万劫曾破灭于我手,区区恶鬼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认清湖中洞窟中的气息非是生灵,而是属于亡者,宁徵言冷笑了下,再度横挥剑锋,这次发出的剑气沾染了九天玄火,以生灭剑意倾覆而下
早先一剑,只不过是为了造势,将大量的光点裹在一处停滞片刻,免得散去了不好收拾
如今锋芒毕现,冷冽的灭绝之意如鱼入水,融进了死气沉沉的不明存在之中,继而猛然爆发!
呜——
好比千万只鬼在乱坟岗上震声哭,碎琉璃片刮岩壁,乍然听到这难听到极点的声音,苗敏如遭重击,张口喷出一道闪动五彩光芒的清气,正是自家苦练的一口五行元气,从口中泄露少许,已经是元气大伤
“真是麻烦”宁徵言皱了皱眉,收剑之余展开画卷一招,再度将她招进去,目前已经没必要让人探路,把这猫妖留在外面也无济于事
就像是冰湖上的光潮一般,无尽惨绿光点同样被硬生生劈出条道路来,就在中央,眼看一闪即逝
“真是毫无创进的手法”抢入缝隙后,面对的却是更加庞大的光潮,她轻轻哂笑,接二连三地运剑不停,就像是在海中拨开潮水,在沙漠中斩开流沙,以巧力将这些无形无质的存在挥开了老远,“让路吧!”
前方,一直有什么在召唤
神魂中九天玄火的欢呼雀跃,令她越发沉静,如水,如冰,而手中叫狂暴如飘飞的火焰,扫尽了一切挡在前方的障碍
一浇剑……第一百二十九剑落下之时,宁徵言眼前豁然开朗,终是不见了那前仆后继无止无休的惨绿光潮
这里,是一层悬浮在虚空中的,半透明的,闪动着微微光泽的平台
说是平台,不如说是由许许多多难以计数的纹路构成的图案,往上汇集成白光耀眼的穹顶,再往下望去,是望不见底的黑
阴森的寒冷气息,正是从下方不断升来
召唤九天玄火的存在,就在自己脚下,宁徵言低下头细细看过去,看了一遍,面上隐现惊容
这是……阵法?
是阵法也不稀奇,事实上,在看到这些纹路的时候她就这样猜测了,令人惊异的是阵法的用途
苗敏被放出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攻击这个阵法”
她情不自禁哀叹一声,自己几次遇险被收进了画卷,再出来就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这晕头转向的就要被指使得团团转,真是……遇人不淑
倘若小蛇在超一定会大有同感
看看周围还算安全,苗敏提心吊胆地放出一缕寒火,只是她刚受到黑气影响,不免手软,那点火苗简直就是一线青烟,有气无力地飘在阵法上,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宁徵言平淡的目光扫来,她重重打了个寒颤,急忙用上了十足力气再度施法
这次情况稍微好点,青白色的寒火激起阵法点点波动,却又是转瞬不见
“够了”宁徵言出声道
这气氛太过诡秘了,苗敏纵然有心询问也不敢开口,垂着手站在一旁,只见那红衣少女忽然微笑了下,那笑容灼灼动人,却令她从心底冒出寒意
宁徵言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赤红,晶莹如玉的环扣,拿在手上不久,环扣上就浮现出虚幻的人影
“你可认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影道:“你既然这样问了,想必是在猜测我究竟知不知道,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古仙遗迹,凤寰的陨落之地吧”
“不错,我千辛万苦,终于从魔修八脉之一的太平府找到此地线索,又经历许多险阻来到这里”宁徵言语气很是平常,虽然提到了千辛万苦许多险阻等词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看到这处阵法,我意识到一个错误”
“哦?”
“你再仔细看看,这阵法有什么不同寻常”
人影果然细细看了一遍,才道:“应该是一处用来控制的阵法,同时具有隔绝之能……原来如此,这就是凤寰用以掌控整个洞天秘境的阵法中枢了,竟然设置在人世和九幽的交界点,真是巧夺天工只可惜,这里荒废得太久,已经挡不住九幽的侵袭”
“九幽?”宁徵言沉吟道,“九天,九环……九幽是什么?”
“九是至极之数,凤寰的火焰属于至阳,所以用九来命名但这九幽的来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那人影,也就是刚从禁制中放出来的魔主戡残识,阴测测地解释,“你可知混沌天地开,两仪八卦成,五行元气铸世间?这九幽,乃是混沌之中,天地之外的一处所在,凡是有魂魄者,死后魂魄都尽归于此,而世间轮回往往是大神通者开辟来绕开九幽的通道,你若在这里死了,魂魄定然是落入九幽中,永世不得超生”
“原来如此,这就对得上了”宁徵言依然不动声色
苗敏早就看得呆了,两个人都没有理会她,卦对话,那人影接口问道:“你说的错误又是什么?”
161、残凤鸣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而已”宁徵言说话时顿了顿,一直都很平和的语气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不给旁人细细琢磨的时间,她亦在同时一挥衣袖,从手镯中飞出庞大的一物,轰然止于距离阵法三尺高的高度,黑沉沉,方正正,竟是一具非木非石的棺材
那棺材质地厚重,形制整齐,四面都有怪异的人物浮雕,描绘的尽都是砍头削肉剜心剔骨等刑罚苗敏定睛看了几眼,立刻觉得胸口烦闷,晕眩得想要吐出来,脚下忍不住又退了几步
不知何故,上面的棺盖滑脱了一半在旁边,依稀可以窥见里面躺着具无声无息的躯体
“好算计”
冷不防地厉声道出一句,那人影骤然化作无数虚幻的影子,朝四面八方散去!
“我既然在这里拿出此物,你就该明白,你跑不掉”宁徵言反应更快,冷风一晃,手上剑锋已经升起了浅紫色的火焰,她又持靳阵法中的某处一指,霎时间,从那里燃起了同样的熊熊火光
炽烈强横能焚尽天地万物的九天玄火如水一般寂寂流淌,飞快蔓延到周边,乍然飘飞而上,将宁徵言和苗敏所站立的地方团团围赚好似百丈悬崖临深渊,滔天巨浪卷连城,全然是一付即将落下灭顶之灾的险恶态势
见那四散的虚影在空中猛地停滞,宁徵言心中平静如冰湖,没有任何紧张兴奋或是洋洋得意的情绪
这番变故,本在预料之中
早在苗敏被招出来之前,她已经在阵法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为的就是要探清此地的底细
两仪心法擅长的是修炼功法以及隐匿遁走的法门,炼器和阵法这些需要数不清天差地别的法门也不是没有,大都十分粗糙,好在她早先有所准备,将太平府中所有相关功法都收在纳物镯中,这本来是为了对付魔道八脉而专研他们功法弱点的计划,却不料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当时太平府从宁家换来法器,神魂被禁制的严亭听从她之前的命令,将一应物品准备妥善,猫妖将纳物镯交来之后,宁徵言便往里面统统装了进去
此后,才有洒毒雾与奚子铃斗法,借宁秀秀的身份,暗中将小蛇送走的一系列作为
将能想到的,或许会有助益的事物全都带入纳物镯,宁徵言此次前来,面对陌生的阵法也能做到有备无患
因此,让苗敏攻击阵法之时,她彻底弄明白了此地的缘由
魔主戡的残识说得没错,这正是古仙凤寰用来掌控秘境洞天的阵法中枢,依循五行方位时辰入阵者等情况的变动而各有不同,换了任何一个修士来,阵法造诣再高深也得研究上数十年数百年,然而九天玄火在这里却等于是指路明灯,轻而易举就将阵法的转化规则直接演化出来
“你上下左右已是死路,十二息之后,若依照三上十五左七上的顺序,则是一线生机”
宁徵言双眸炽如星子,牢牢盯住了虚空中聚而为一的那道人影
“这只是阵法给予的生机,生机之外,火焰过处犹是死路”
说话时间,十二息转眼就过去了,双方都没在乎这一点,毕竟宁徵言肯说出脱逃的方法,只是为了显露自己对阵法的把握,威慑这魔头的残识,而残识本身也能明白她的做法,不会轻举妄动
眼睁睁看着两方斗法,苗敏只觉得自己若还是猫妖,背上都要出一片冷汗,她平常讨厌被裹到画卷里毫无知觉,如今恨不能立时跳进去,免得自家实力微薄遭受乾
“十年之约,你果然是记在心头,以炼尸代替夺舍,好算计”残识生前是一代妖魔,在她拿出棺材的同时就了然自己命运
困在紫炎封锁的半空,他将之前的话语补全,偏偏在苗敏还在等下一句的时候,整个身影忽然剧烈颤抖如水波
“自究”宁徵言脸色一肃,自从弄出那部鬼修功法,身边又多了个苗敏后,她如今眼神何其毒辣,很快看出对方的意图
神魂毁粳留一点元神灵识不灭,而魔主戡残识的这番做法,正是要自行散于天地间
不惜彻底湮灭也要对方饱受违反心誓的因果,好生狠辣,好生歹毒
她心念转动,仗靳阵法劈下去,恰好就是这古仙阵法运转的破绽所在,直直通达底下被封得滴水不漏的九幽之地!
剑气挟九天玄火浩浩荡荡冲入阵法中,短短时间已过了千山万水,终于破开一处细小如万分之一尘埃的空隙,这其间不知有多少次遇到阻碍停下,宁徵言咬牙支撑下去,就连额上都隐隐见了水迹,片刻过后,一缕阴寒至极的气息从剑痕处幽然腾空
“让你死的时候,你活不了,不让你死的时候,你想死都死不了”
不顾及自己显露疲态,她一手掐诀将那缕气息打往魔主戡处,冷沁沁的目光依然专注在对手身上,一动也不动
九幽气息甫一出现,苗敏本是淡淡虚幻的身形猛地蒙上层浓重黑气,就险些被同化她虽然身为鬼修,原本就可以吐纳幽冥之气进行修炼,但这一缕气息当中蕴含的威能太过可怕,完全经受不赚好在有宁徵言暗中驱使九天玄火护住周围,才不至于当场被吞噬了进去
黑气转眼就消褪下去,苗敏惊魂未定,急急躲到宁徵言身边,正好看到那人影不断在空中挣扎,扭曲成各种千奇百怪的形状,不时传来阵阵凄厉的无数鬼哭声,此起彼伏,煞是阴森吓人
“魂兮,归来去!”
用两仪心法运转阴阳极道特有的炼尸之术,宁徵言只觉得格外吃力,就连额上都隐隐浸出了细微的水迹
炼尸法说来简单,只需事前准备新鲜尸体一具,魂魄一缕,待天时地利之际作法即可,但实际施展起来十分繁琐,一来要让身躯和魂魄的五行强弱相契合,阴阳极道弟子大多数都用一整个活人炼尸,正是为了省事,否则就要从时辰方位推算五行,浪费时间不说,往往很容易造成炼化失败,二来也要等待天地间阴阳相交之时,盖因为万物生死都有定数,唯有阴阳交汇,才能逆转生机
当年魔主戡化出一缕分神暗藏在诸世万劫令中,后来却被自己千年前设计好的魔胎反算,重伤之下又被星落海之主禁制,经由宁徵言以玄火引出业火焚烧,一身修为十不存一,现在的他被锁在环佩中一锁就是数年光阴,早就和凡人魂魄相差不远了
这点残识至今还能维持清醒,心志强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
“既然以人心的喜怒哀乐惧诸苦为源,这具凝聚了九幽之气,将来只能入魔道修行的尸身再适合你不过”
指掐法诀,引空中残识往那棺材中一扑,宁徵言平静说道
魔主戡固然在算计她违背心誓,她又何尝不是?对方已经发出不入魔道的誓言,却得了这样的躯体,不但永世为她驱使,若要修行,更是必须违背心誓,修魔道而遭受因果
这漫长的相处之期,相互谋算,彼此博弈,最终还要看是谁心机深远,技高一筹,方能夺得胜利!
万千鬼哭声猛地一滞,下一瞬间又爆发出来,苗敏本就听得头晕脑胀,如今受那声浪冲击,竟是头朝下地栽倒了下去
还未接触到阵法表面,她只觉背上被轻轻拍了一掌,力道不重却犹如一块巨石透过血肉压在心头,也来不及去想妖鬼哪里来的血肉心脏,张口就喷出一口黑气,那黑气伴随着厉啸缓缓沉积下来,最终化出个畸形的婴儿涅
“昔日引恶鬼入体,开你灵智,今日灭心头魔障,扫净前程”恍恍惚惚的,苗敏听得熟悉的声音在脑海轰鸣,“还不醒来!”
正惊疑间,她猛地看到那婴儿脸上两道幽幽绿光一闪,却好似睁开了眼睛死死盯住自己
脑海顿时有无数的记忆碎片闪过,蠕动血肉组成的无边无际血色世界,哀嚎着的众多怨魂,雪白花瓣,苍青淡紫的天空,最后却是自己落入一个黑暗所在,再次看到的已经是夜色下清晰无比的树林
这正是诸世万劫令中恶鬼的记忆,苗敏胸口烦闷到极点,情不自禁大叫一声,霎时间所有见闻消失不见,浑身轻松自在
下一刻,她愕然发现体内元气运转比从前畅快不少,身体又凝练几分,显示出修为的更进一步
宁徵言眼角不抬,心中已经知道事成
她在沧浪城的时候将诸世万劫令中的魂魄碎片依附到鸟兽身上,令它们开启灵智而成妖,然而恶鬼习性不改,三妖时刻有背叛的念头,如今借炼尸的机会在苗敏身上试验,九幽气息能吸引鬼魂等至阴之物,果然将那恶鬼魂魄逼出来
不远处,棺材冒出一股股阴冷潮湿的灰白雾气,按照阴阳极道功法的描述,正是棺中尸体开始和魂魄相容,逆转阴阳,生机乍现的征兆
虚空阵法却在此时不断闪烁,就在宁徵言准备打入祭练手法的时候,前后左右上下骤然腾然升起刺目的朱红光焰,挟带一层层的白炽光幔冲天飘飞!
一声悠长的清鸣遍布这赤色通明的天地,苗敏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隐然有羽翼垂落穹顶,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半透明身形缓缓覆盖下来,宛若神话壁画中的飞凤青鸾般降临人世
宁徵言飞快打出九天玄火,抬头望向那若有若无的飞鸟虚影
“居然想要夺取棺材中的尸体,看来这千年光阴,早已磨灭了许多东西”早年在古仙陵墓中看过凤寰的记忆,她认出这就是随着古仙一同诞生的凤凰之灵,古井无波的元神亦不由自主地激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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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不好意思,没想到这次恢复更新会拖那么长,说起来每次通知更新的时候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这次压根没提了都还是这样,真是令人费解的怪现象啊……(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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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本源之地
三十多年前,魔主戡潜入云山古仙陵,施法让宁徵言看到古仙凤寰于无尽火焰中出世之际的景象
混沌未明,火焰环绕,伴随古仙一同诞生的众多生灵之间,舒展一双绯红羽翼而翱翔的凤凰令她印象深刻,同时也下意识地视作前世神话里的兽类直到离开云山之后宁徵言才知道,它们在此世被称为天地灵物,直接以元气和神魂凝结成血肉之躯,无需生息繁衍,更不属于飞禽走兽之类
如今,阵法凝结成的凤凰虚影向棺木俯冲而去,宁徵言的第一反应就是“夺舍”二字
不怪她惊弓之鸟,实在是这个猜疑在她心中已经盘旋了太久
下一刻,宁徵言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熊熊烈火从凤凰羽翼燃起,宛若赤红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即将毁灭阵法上正在进行奇妙转变的尸骸
“岂能让你破坏此法,令我心血白费!”她呵斥一声,再度扬起了衣袖霎时间,又有七道黑影轰然坠地,竟是七具一模一样的黑色棺材,将早先那棺木围在中间,形成拱卫之势,布作阵法,隐隐和下方的九幽气息遥相呼应
抬头望向那弥漫了整个穹顶的虚影,宁徵言心中计谋已定,依照之前设想开口:“何方高人,擅入我宁家禁地意欲何为?”
“我乃宁家后裔,奉族长之令前来禁地,途中遭遇强敌,不得已将之引入此处,以术法禁锢收服,还请阁下表明身份,以免自误”
半空中,那凤凰的身影微微一滞
火焰猎猎声诡异地消失了,上下四方寂静如死地,唯独一道明亮清透纯粹得像是璀璨光芒的声音传来:“汝怎会驱使九天玄火?”
这句反问出乎宁徵言的意料
她装作不知道凤凰身份,开口便诡称奉命前来,实在是因为把握不住千年前宁家和凤寰古仙究竟有什么约定,需知魔主戡道出凤寰以宁家血脉夺舍,一定有所原由,否则他也不会搭上自己直入云山,以至于被广晏仙君诛灭
有宁家和云宗两重身份,若那凤凰知晓古仙约定,就不会立下杀手,更有可能被诈出真相
“汝!千年前我主分化神魂,转世于宁家以求消弭魔气,期间所凝结出的一道心念,怎会怎能怎可以驱使九天玄火?!”
话到末尾,凤凰的语气陡然激扬,仿佛是从静谧的水中光华蓦然绽放出万千烟火,当中极致复杂的情绪好似那五光十色令人缭乱,不知身在何处
宁徵言如遭重击
手上所掐法诀一个松懈,体内运转的元气拼命翻腾起来,冲击五脏六腑,乃至识海元神都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她死死维持住作用于棺木的法术,喉咙口却涌上一阵阵的腥甜滋味
她试想过在这遗迹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魔主戡所言的夺舍,云山古仙陵中的无数玉棺,家族对自己和雪烟的诡异态度,以及小蛇说过一半就再也不提的生死命格,交织成一张载满疑问的罗网,牢牢束缚她的所思所想,一言一行
但是,宁徵言万万没有想到,刚见到这遗迹中阵法凝结的凤凰,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消息
古仙凤寰,一次次转世于宁家!
而她,是这个过程中分化出来的一道心念!
“汝,天生魔气所结,先天火行所染的一点戾气,非人,非仙,非魔,非灵,受我主神魂而成三魂七魄,受宁家母胎而成血肉之躯,岂能得宁家族长之令而来?汝,不该知道这处禁地!”
似乎上天是还嫌她的惊骇不够,从凤凰虚影口中,再度吐出更加震撼的真相
本来是要席卷棺木,却被阵势所阻,宛若一泓泉水般静静悬浮在空中的火焰一个回旋,眼看着就朝她冲过来
宁徵言伫立不动
刹那间失神的眼瞳中,映出了无穷无尽的血红
这般的血样猩红,她似乎回到了当年被妖魔屠戮的冥识山,回到了吞噬了整个大煜王朝的通天之路,生与死,就这样粗暴地赤祼地半点伪装都没有地摆在面前,任由选择,任由践踏
火焰过处,滔滔江流倾注,濛濛血雾弥漫开来
阵法中,顿时陷入绝对的暗红与寂静
尔后,一点幽幽的,宛若烟雾般的浅紫掠过,伴随着少女略显暗哑的话语
“姑且认为你说的是真话,古仙神魂造就,宁家血肉铸成……你说我不是人,不是仙,不是魔,不是灵,真是岂有此理”
紫芒好似千万道锋锐剑刃般刺穿而出,火焰之雾,散去!
“我,宁家后裔宁徵言,魂乃古仙之魂,身乃世间人身,自幼修行,入世蒙难,终得大成而凝结元神,区区古仙遗迹,有什么进不得!”
森冷的声音激荡在阵法当中,宁徵言手中寒光闪动,已经是握住了那柄半黑半灰的未成之剑
她左手在胸前抬起,反掌朝上托着盈盈的浅紫火焰,护住了周身三尺范围
“我的出身之地,我的本源之地,有什么进不得!”
一声愤怒之极的喝斥落下,紫色火焰沿着剑锋飞快流淌,折就布满了巾,就在那凤凰虚影惊骇的目光中,宁徵言一蕉来,带着无穷毁灭光焰的锐利剑气朝着它劈过去
“好生看着你主的九天玄火,是否能够轻易毁掉你这残破的天地灵物!”
不仅仅是剑气,当中更有剑意存在
苦海!
生灭!
两道剑意汇集成一黑一灰两股洪流,彼此交缠着奔涌,似要将这天地都侵吞湮灭,碾作齑粉
一声连着一声的清唳响起,铿锵如美玉相击,冷冷宛若天籁,然而当中一丝隐藏得极深的恐惧,却彻底破坏了先天灵物予人的神圣凛然之感!凤凰虚影上不断地涌出层层火焰,或阴冷或炽烈或霸道或优,携带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光芒,简直像是巨型的盾牌挡在前方
不对,盾牌还是有一定厚薄的,如今的火焰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茧子,将凤凰本体裹得严严实实,牢不可破
但……
即便如此,依然挡不住那一剑之威!
不再有所顾忌,不再蓄意收敛九天玄火的威力,宁徵言释放出了全部的火焰,倾尽全力灌注在这一剑当中
九天玄火,世间万火之源,她还从没发现过有谁能够抵抗这玄妙无尽的火焰
当年古仙凤寰焚尽中洲妖魔之火,重现世间!
“将——”
凤凰哀鸣之声破空响起
就在这一刹那,火焰,停止了,剑意,更是汪在凤凰虚影三寸之前
令人心悸的沉默中,半空中本该是威仪万千的凤凰狼狈不堪地转动头颅,带着丝丝惊惶望向微小如蝼蚁的少女身形
“我不杀你”
宁徵言静静地仰望着那庞大的赤影,她渐渐明白,自己手中掌握了多少可怕的力量
这力量一直伴随她,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彻底发挥出来
因为猜疑,因为恐惧
因为贪生怕死,因为要薄自己的性命
何其可笑
她要验证魔主戡的话,要探究宁家的秘密,这本身没什么错处,但在这期间所有的悲伤犹豫挣扎,又是何其可笑
“毕竟是先天火行诞生的天地灵物,毕竟,你一直跟随着古仙凤寰,不说上古秘辛,相信你对九天玄火也知之甚深”
‖既然你没有选择同归于粳那就证明你还想活着,我不管这是为了什么,总之,你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就别触怒我
“献出让你彻底臣服于我的方法,否则,哪怕再可惜,我也只能杀了你”
就在此时,她心境一下子空明了
看清了自己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种种蹉跎,一番话,宛若拂去了明镜上的尘埃,宁徵言只觉得元神越发灵动流转,如荷叶上的露珠般通体剔透,如夜江上的明月般银光湛湛,毫无杂质
体内上百条经脉窍茓翕然开启,五脏六腑所对应的五行元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消失
赤黄青白黑的五色元气就在这一刻转化为无形无色,弥漫在身躯内外,甚至是深藏在虚空内的元神,都不约而同得到了丝丝缕缕的润泽
甚至她整个人的气韵都有了改变,从一柄锋芒毕露的剑,变成了一潭清冽而柔润的秋水,依然是那么干净冰冷,却不再动辄令人生畏,摇曳着阵阵雾气,将所有杀机都蕴含于迷蒙的景致当中
神魂中铭刻的两仪心法中,突然又多出了上千百条各种各样的法术
太虚!
两仪心法九重境界,她就这样从指玄境界突破到了太虚境界!而这门功法也彻底地向她打开大门,展露出所有的术法运用之道,不再为了保护修习者而隐藏威力强大的法术
其中,正好有收服灵物的禁术
感应到她刚刚产生的变化,凤凰虚影再度悲鸣一声,沉沉地垂下了头,宁徵言唇边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
“看来,你真得老老实实地献出法门了,不然的话,我这里可是有验证的法子,足够让你好好吃一顿苦头”
非常不甘不愿地,凤凰低下头,从眉心飘出一缕赤红的看起来像是缩小的凤凰般的神魂,任由宁徵言收到识洪空之中
她的元神很快就感应到虚空中的凤凰神魂,从今以后,对方的任何一个想法和举动都在掌控之中,只要稍微一动念,就能够粉碎这神魂,从而令那凤凰成为一个彻底的白痴
“虽然不太满意,但也只能这样了”宁徵言摇摇头
凤凰献出的这门禁术名叫拘灵禁法,原理是收取对方部分神魂,以达到控制其生死的效果
对神魂的拘束在于施法者强大与否,一旦施法者失去力量,就有可能被对方反噬
然而,围绕在凤凰神魂周围的,除了虚空小天地,还有一丝丝轻盈如烟的浅紫色火焰,能够毁灭世间万物的九天玄火
这就够了,哪怕凤凰反噬,她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动用玄火解决掉这神魂
“对了,刚刚你似乎说我是魔气所生?”宁徵言心有所感,轻轻地笑了起来,“或许吧,等你给我好好讲解完古仙凤寰的死,或许我会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就算是魔气所生又怎么样”
“比如说,我打算在身边留个千年妖魔的重生之身,你认为如何?”
凤凰此刻已经从空中落下,凝聚成拳头大的虚影蜷曲在她脚下,发出微弱而意义不明的痛苦鸣叫
阵法中央,被簇拥的黑色棺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光洁如镜面的表层不断绽开裂痕
从宁徵言出剑到成就太虚境界,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而阴阳极道的炼尸之术在这充斥九幽气息的阵法中加速了运转,算下来,正好是魔主戡那一缕残识和尸身相契合,由死转生,得到人身的时候
宁徵言取出画卷一抖,苗敏再度出现她一开始还有点惧怕地张望了下四周,等了解了情况后,立刻就无视了凤凰虚影的存在,兴高采烈地冲到棺木边上,准备查看炼尸之术最后的结果
刚探过头,苗敏突然惊呼一声
父窣窣的片刻响动过后,一只纤长雪白如同无瑕的羊脂玉雕成的手攀上了棺木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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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尸皇
宁徵言所用炼尸手法乃是太平府珍藏的秘法,而这几具棺木尸身,均是穷尽了一府修士之力,累积数百年而得来,按照法术上记载,若是天时地利合宜,施法者用心凝练,最终成就的将是尸傀中的皇者
皇者不仅能够集合万种尸傀的能力,更能如生人一般保持灵智,发号施令任何尸傀,无论生前何种来历,怎样强横,在皇者面前也只有俯首贴耳的份
魔主戡苏醒之时,第一时间发动了动摇人心,刺激恐惧的尸傀特有神通,被派去查看的苗敏当即中招,满面惊恐地一退再退,打死都不肯再上前一步
“对低阶鬼修使用这等法术威吓,是你在发泄心中不满吗?”宁徵言在后看得分明,不由冷笑起来
被她算计,魔主戡如今是天生魔物之躯,一旦修炼,就会违背心誓,除非找到逆天法门,否则终生不能再进一步
棺木中缓缓站起一人,白发垂落,披覆黑袍,面孔却是出人意料地年轻,眉目英挺如剑,长身玉立宛若活人
“这身躯倒是难得的珍品”
懒懒说了几个字,他意义不明地盯着宁徵言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到了她脚下的凤凰之上,嗤嗤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昊光神君,千年前你威风凛凛的涅犹在眼前,想不到,一转眼就匍匐在人脚下,禁制神魂,成为奴隶”
凤凰虚影恨恨地抬起头,怒目注视
宁徵言负手道:“不必扯开话题,你早就对我的来历有所猜测,才会告知我遗迹所在,这份人情,我真是无以为报”
“古仙凤寰竟然会说出人情二字,实在让本座震惊”魔主戡似乎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毫不在乎,转头又对缩在角落里的苗敏恶意地露齿一笑,白森森的利齿令还没缓过劲儿的苗敏又打了几个哆嗦
“哦?看来就古仙转世一事,你与这位有不同的看法”没有去管明晃晃的嘲讽,宁徵言敏锐捕捉到他话语的重点
“昊光神君秉火行命格而生,乃古仙凤寰使用得最为称心如意的兵器兼下属”魔主戡的话意十分恶毒,“只不过,兵器就是兵器,下属就是下属,乖乖地听从命令,守在一地当看门狗还算称职,但要揣度主人的用意和行径,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番话,听得那昊光大怒
又是清唳数声,虚浮得几乎透明的凤凰翩然飞起,在空中化作人形,却是一名年约二十多的青年,束发戴冠,宽袍大袖的衣着颇为古朴,唯独容貌俊朗得不似人类,溶金般几乎在燃烧的眼瞳在阴影下闪动着斑驳灵光,尤其在此刻,蓄满了狂暴的波动
“魔头!千年前令汝逃脱,乃是本神君失职今日,汝当戮命于此!”
魔主戡大笑起来:“蠢鸟,蠢鸟,客气称你一句神君,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也不看看如今局势,你的主人费大力气造就我,岂是让你杀着玩儿的?”
冷不防的,一道冷厉剑光飚来,正正指到他眉心,也就是尸皇之躯的要害所在
“多说一个字,废你手足,再多说一个字,废掉你口舌五官”挥剑之人正是宁徵言,她对魔主戡说话,警告的目光却望向昊光,“现在,你来说说看,我与凤寰有何关系”
然而,这次的魔主戡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轻声道:“仙,魔,有什么差别?”
“天道循环至理,世界生成至本,一体两面,万物能成仙者就能成魔我曾是人,曾修仙,最后选择成魔之路,我仍是我,有何差别?”
“古仙凤寰,五行中火行所化,天生为仙,一念入魔,又有什么差别!”
昊光脸色一阵苍白,厉声喝道:“闭嘴!”
“哈哈哈哈哈,有什么说不得的,她分明入魔,有何不可对人说?云山留下一丝神魂,想不到,她是为了转世,才与宁家签下这等协议,我本以为她是为了夺舍重生,不料竟是神魂一代代转世,好胸襟,好气魄!”魔主戡大笑,张狂中带有一丝丝释然和悲凉
“成仙的是她,入魔的也是她,我不是你这等天地生成的死物,自以为是,要将仙魔之别视为至高无上,要作出弑主的举动”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宁徵言
宁徵言也看着他
脑海中浮起的,却是古仙陵中,那光彩湛湛的晶壁中赤衣少女影像
每一寸都到了极致的美,极致的生机和鲜活,那就是古仙凤寰的一丝神魂,也是魔主戡误以为是夺舍的根本由来
不,不对
若那天果真让他动手,她和雪烟是不是就真的会被那一丝神魂替代?
“我知晓了”她冷淡地说,“无论,你对古仙凤寰抱有何种执念,是大道理念也好,是凡间私情也好,我没有任何兴趣”
“我此生姓宁,那就是姓宁,此生为修士,那就是世间一介修士”
摇摇头,宁徵言不想再说下去
前世今生,这个问题本来就容易纠缠不清,按理说,神魂是同一个,那么本质相同,人也就是同一个,但人心本就容易动椰否则那么多转世的修士也就都能够成就大道了
何况,她的情况本就十分特殊
自身是分化出来的一缕魔念,那么与她有生死命格的雪烟,同时降生同时被送上云山的雪烟,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是真正的古仙转世
还是和自己一样,是一道心念的化生?
她在云山,应该是平安无事吧,若是同为古仙,广晏仙君应该对她多加照拂才是,但如果和自己一样……
宁徵言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必须回到云山,亲身去确认雪烟的处境,就像她执着地亲身确认古仙夺舍这个说法,结果却发现了与之相反的真相
她这边念头转动千头万绪,那边,魔主戡俯身一礼
“见过主上”
话语和行动不见勉强,千年前的妖魔之主,如今新生的尸皇一付诚心诚意的样子拜在宁徵言面前
旁边的苗敏惊讶地微微张开嘴,完全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又是什么意思?宁徵言没轻易回答,低头看去,只能看见那陌生的雪白发丝,明亮得触目惊心
炼尸之后,她能明确感觉到魔主戡的心情波动
非常古怪的感觉,能感觉到对方的喜怒哀乐,却完全无法理解从何而来,宁徵言有些烦恼
譬如现在,魔主戡的心情似乎很好
这,太古怪了
刚刚被炼成尸皇,失去自由之身和修行的可能,又碰到了千年来的老对头,还发现自己早先的认定彻底错误,现实恰恰相反,这要换成随便哪个修士,不说愤恨欲绝也得是郁郁不乐
“起来吧,没必要作出这付姿态”
放弃了去猜测魔头的想法,宁徵言直接问被禁制了神魂的昊光:“你可知怎样离开秘境,回到云山”
说话间,她放出一道神念,告知对方云山封闭的现状
“此境名为焰定天,乃我主所炼洞天,若要离开,需有凭证,凭证乃是一件法器,名曰宙光寰宇镇仙箓”昊光惜字如金
宁徵言面无表情:“你没说实话”
“他自然不肯说实话,你乃是凤寰转世,当可炼化秘境,且这焰定天的禁制核心,对洗练元神,增长修为有极大的好处”魔主戡凉凉地说
她挑了挑眉,听起来这个主意很有诱惑力,无论那魔头说的是真是假,亲眼去看也就知道了
“带路”
干净利落的两个字,粉碎了昊光的消,他心头刚有反抗的意念,神魂中禁制突然发动,恍若无数利刀直刺下来,顿时剧痛无比
他猛地往地面倒下,最后一瞬单膝跪地,摇摇晃晃撑住了身体,吃力道:“汝……实力低微……去了也无法炼化……”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宁徵言挥手将苗敏招来
从头到尾听完了三方对话的苗敏颇有些忐忑,虽然不明白他们的具体来历,但古仙二字却是如雷贯耳,这一不小心知道了如此重大的机密,自己应该不会被灭口吧?
自己一个小小的妖鬼,连人都算不上,应该不会有谁想要费力气灭杀吧?
“你,跟在昊光后面”
听到这般安排,苗敏反而放心了,这又是做回探路的老本行,看来小命暂时没危险
此后,昊光领头带着众人在阵法间穿行
一座座流光溢彩的法阵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中,周围无尽混沌,时不时可见奇异的光影碎片掠过,上空隐约有龙鳞龙爪等等光芒凝成的虚像,正是龙脉的具象,汇聚了大地上皇族万民的心念,下方则是一缕缕九幽之气的升腾,里面有冤魂厉鬼的凄厉哭号,其中种种恐怖,简直像是前世传说中的十八重地狱
走在这里,好似步步踏在生死之间
刚刚在巨大冲击下晋升太虚境界,宁徵言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缕清风,神魂驾驭身躯自由自在,随时可逍遥而行,然而在这生死之地,却像是面对炽烈的火焰,寒冷的冰水,本能地有一种畏惧
出于某种奇妙的直觉,她试探着撤下护身法术,顿时,整个人就像是扔到了火炉冰窟中,两种完全相反的气息交织缠绕,不断被焚烧冲洗
“厉害!”
宁徵言咬牙隐忍,却不愿重新用法术护身,只因为这冲击对她的好处太大了,本来缓缓运行的气机陡然加快了许多,身躯越来越坚韧,元神也越来越灵动,而她对生灭剑意的感悟越发透彻
能直面龙脉的生机和九幽的死寂,这世间能有几处?
前方,昊光脚步一顿
身后传来魔主戡的低笑声
察觉到他内心不知来由但无比恶劣的快意,宁徵言皱了皱眉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继续借助这里的特异之处来锻炼修为
不知时间流逝几许,昊光终于停下脚步:“到了,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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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破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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