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扯下眉生的耳朵,“嘘……你偷偷看看,咱们前后左右多少的姑娘家都盯着你瞧呢?”绾绾的小小面颊兴奋地绯红,“可是只有我能走在你的身边,她们看我的眼光,都要嫉妒死了……”
眉生哑然失笑,“傻瓜,竟为了世人的眼光,不顾自己的身子……”眉生轻轻拍了下绾绾的臀,“累着了我儿子,待他出世,我们会一起报复你……”
两人之间不经意的小小亲密,惹得街市上熙来攘往的女子们全都张大了嘴巴。
那样俊美的男子,却只是倾心拥着他身边那个姿色普通的女子,眼角眉梢都是柔情,甚至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地这般亲热,真真是羡煞天下女子啊!
眉生手掌拍来,绾绾也是面色大红。毕竟这是在人群熙攘的街市之上,有那么多双眼睛望着呢……
绾绾忙推开眉生的手,面上小小娇嗔,“眉生……”
眉生哪里肯放开绾绾,长臂一收便又将绾绾收回了怀抱,碧瞳闪烁,紧紧拥住绾绾,“小傻瓜,这次却害羞了?”
绾绾睁大眼睛,“啊!你是故意的!”
眉生笑着将面颊埋进绾绾的颈窝,呵出的热气让绾绾麻痒难耐,“绾绾,我想让全天下的女子都嫉妒你……一直没来得及好好爱你,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便让我好好宠你吧……”
绾绾展颜而笑,眸中却又掩不住粼粼的泪光。
是啊,他们一直没来得及好好相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阻碍;可是,谁又能说他们真的没有好好地相爱呢?他们的爱,每一天,每一个瞬间,都是弥足珍贵,都深深地刻印进他们的心魂。
绾绾投入眉生的怀中,面如春花。
一路行来,眉生的怀中已经抱满了大包小裹,绾绾犹自未足,还指着货郎胆子上的仕女走马灯仰头问眉生,“眉生,这盏灯好漂亮呐。你说,我们的孩儿,会不会喜欢?”
眉生含笑凝眸,看了半晌,问绾绾,“那,我孩儿的娘喜不喜欢这盏灯呢?”
绾绾兴奋得脸都红了,“我喜欢啊!看那灯八个面上画了八个不同的仕女,每一个的衣裳和妆容都不一样,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呢!”
眉生碧眸闪耀,走上前去,给了钱,便将仕女走马灯提来,送到了绾绾的手上。
绾绾的面一红,嗫嚅着说,“眉生,我,我没说要买呀……如果,我们生出来的是儿子,你让他如何提着这样一盏画满了仕女的灯出门呢?”
眉生大笑,“谁说我是买给他的,我是买给他娘的!”
眉生说着率先向前走去,留下绾绾一个人站在熙来攘往的人丛中,满面绯红。
江南春色,乌瓦粉墙,一枝枝耐不住寂寞的红杏从墙头悄然伸出一树的嫣红。
满街的熙来攘往里,独有眉生那一袭白衣的背影,像是出世的清莲,虽映满红尘,却又不着尘埃。
绾绾静静望着他缓步走在青石板路上,心头早已是春花开遍。
前方,眉生已经停住脚步,回身来望。发丝轻扬里,碧瞳如翠,“小傻瓜,还没害羞够吗?快来,前面还有许多好玩儿的摊子!”
绾绾的心雀跃起来,她甚至忘了自己已是个孕妇,忍不住小跑着跟上眉生,将柔荑放入眉生伸出的掌心里。
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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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夫人啊,您的命格,真是奇异啊。前半生颠沛流离,受尽生死大劫,后半生则安享富贵,过着神仙都比不上的日子啊!”
一个算命的摊子前,绾绾忍着笑,将掌心摊开给算命的先生,听着他如簧巧舌的婉转,抬眸望着眉生一副不赞同的表情。
听算命先生说完,眉生忍不住凑在绾绾耳畔说,“一百个算命先生,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前半生不易,后半生安逸。”
绾绾笑,抬眸望那长着两撇小胡子,下巴上还一个乌黑的大痣的算命先生,“先生说说我腹中的孩儿吧……”
那先生捉着绾绾的掌心,皱眉咂嘴地看了半天,忽地一声惊呼,“哎呀夫人,您腹中这位公子,那可是大富大贵的命啊!”
眉生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那先生您给批批,怎么个大富大贵法?是不是能当上县太爷?家里是不是能买得起十顷地?”
算命先生小胡子一翘翘,“嘿,我说公子啊,你怎么就这么小富即安呢?真难想象,您能生出这般大富大贵的孩儿来!”
眉生凑在绾绾的耳畔,“听见了吧,这就是下一招:明贬实扬。他越是这么贬低人,人家反倒会越开心……”
绾绾笑得直不起腰来,“那先生,您给我孩儿看看,这孩子难道还有成当朝一品大员的命?这可是够富贵的了吧?”
那先生又细细看了看,压低了嗓音对绾绾说,“夫人啊,今儿个啊是看着跟夫人投缘,我才跟你说句实话——这可是顶着杀头的大罪啊……”
绾绾便也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真的啊?难道我孩儿将来会是个江洋大盗,对抗朝廷的?”
那算命先生摇摇头,“夫人,不瞒你说啊,什么一品大员,那自是不在话下——就连皇上他,都没夫人你腹中孩儿的命格贵重!”
“您的孩儿,可是比皇上还要尊贵的命啊!”
383.枝头春意已十分
“夫人啊,您腹中孩儿的命格,可是比皇上还要尊贵啊!”
清澈流风里,街边的粉墙之上正有一树红杏探出头来。
绾绾不由得微微惊讶。她知道,如果这算命先生只是想哄着客人高兴,也便多得几个钱,他定然不会去胡说什么孩儿的命比皇上还要尊贵的话去。一来没人敢信,二来这可以忤逆的大罪,犯不着为了几个小钱说这样的玩笑。
绾绾静静望了望眼前的算命先生。真真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两撇小胡子和下巴上那颗豌豆大的黑痣将他装点得满是滑稽,便也容易被人忽视了他的眸子去——此时静静望进他的眸子,方发觉那里面,隐隐有光华流转。
绾绾便起身,郑重一礼,“多谢先生指点了。”
眉生一挑眉,便也取出十两一锭的银锞子,双手呈给了那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一笑,将银锞子手下,面上便再度涌起那嬉笑的神情来,“哎哟,谢谢啊。”
绾绾咬了咬唇,忽地扬声,“先生,请你替我相公也看看……”
眉生微微皱眉,“绾绾……”
绾绾不由分说,捉了眉生的手便放在案桌上。眉生拗不过,只好坐下。
算命先生抬眸静静望了望绾绾,微微一笑,不过只看了眉生的掌心一眼,便连忙推脱,“哎呀,夫人啊,算命这件事呢,信则灵,不信就不灵验了……您相公他其实根本就不信啊,还是就到这里吧。”
绾绾恭敬一礼,“先生,求您指点了。他不信,我信。”
算命先生只好再度望了望眉生的面相,又托起眉生的手掌来,仔细看了看,方微微叹了口气,“夫人啊,不是我不敬,实在是,我看不出您相公的命格来……”
望着绾绾,那算命先生幽幽地又说,“他不信,您信——这样一来,也就是说,他的命格全在您的手里。夫人啊,想让他有什么样的命格,全看您的心意了……”
绾绾和眉生不由得,同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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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算命的摊子,绾绾有些闷闷不乐起来。仿佛一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任凭漫天春光,人群熙攘。
眉生微微皱眉,“绾绾,你不高兴了?”
绾绾怔怔摇头。
眉生微笑,“这些算命的术士,虽有神通,却大多只是察言观色,利用人们的心情罢了。如果你想算命,我便召巫族之人来了,他们都是通天之士,可以帮你。”
绾绾摇头,忽地抬头,“眉生,你相信,我们的孩子真的命格比皇上还要尊贵吗?”
眉生静静点头,将绾绾的柔荑包入掌心,“小傻瓜,我当然信!对你我来说,那皇上是谁又有什么重要,他如何比得起我们的孩儿?——在你我的心中,我们的孩儿自然要比那皇帝贵重了不知多少倍。”
绾绾展颜微笑,静静点头,“是啊,就算我希望我们的孩儿不要再经历我们的那些波折,好好的当个凡人,可是他一样在我们的心里,命格贵重呢!”
眉生瞳光微微一黯,“绾绾,你在害怕,是吗?”
绾绾眨眼,“嗄?”
眉生微笑,“你其实在心里还对我们的孩子,包括我,都还没有安定之心。你知道我们是鲛人,你担心有一天我们会耐不住凡尘的寂寞,而回归大海或者是仙界,离开你,对吗?”
眉生长臂收紧,将绾绾拥入怀中,“所以你明明知道那算命先生本就算不出我的命格,却还想让他给我看一看……你想知道,我会不会一生一世都陪着你,身在凡尘……”
绾绾终于忍不住,无声地落下泪来。
眉生他太醒目,太不凡,就像刚刚市集之中所有人都不由得被他吸引,呆呆地盯着他看一般,他实在是不该属于这凡尘人间的啊……
就像,她也无法接受随同眉生生活在海上一样,眉生生活在这个凡人的世界里,一定也有着他的不适与焦虑……
眉生的掌心捋过绾绾的发顶,柔柔一笑,“傻瓜,其实那个算命先生也早已经给了你最好的答案呢……”
“他说,我不信,你信,所以我的命格就全在你的掌心,想让我有什么样的命格,全靠你的心意——那就是说,绾绾,我早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无论你想生活在哪里,凡尘、海上,抑或回到金沙去,我都会一生陪在你的身边……”
眉生双手托起绾绾的面颊,缓缓擦去绾绾的泪水,“而我们的孩子呢,他终究要有自己的天地、自己的选择。小的时候,便让他跟在我们身边,做普通的凡人;如果他长大后,他想要接受上天的授命,想要继承鲛人的灵珠,那么就让他去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只是,绾绾,你永远别忘了,不管我们的孩子未来的选择是什么,他总是你的儿子,这是任何的身份都无法改变的……”
绾绾的泪,“刷”地流下。心中豁然开朗,忧愁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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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一碗新鲜的果子酿,绾绾喝得开心。
眉生忍不住用指尖弹了下绾绾红彤彤的鼻尖儿,“少喝点。虽然好喝,毕竟那也会醉人,而且会对孩儿不好。”
绾绾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是,遵命,相公……”
眉生的心砰然一跳,忍不住凑上绾绾的耳畔,沙哑着说,“你叫我相公,真好听……”
绾绾羞得不知所措。本是玩笑之语,还没习惯两个人身份的改变,却不经意便这样称呼了出口。
眉生呵气灼热,“绾绾,我要你在床帐中,也这般唤我……我,现在就想带你回去……”
绾绾大惊。两个人分离日久,重聚后又一直忙于灾后的重建,一直没有亲密。可是此时眉生忽然提出,绾绾却只能含羞拒绝,“眉生,不行……会伤到孩儿……”
384.绣床斜凭娇无那
春光清澈,街市熙攘,临街的茶店里,正是座上皆满的时候。人们都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歌姬手执牙板浅吟低唱,一边望着窗外的大好春光。
却在这一室的悠闲之中,独见一小小妇人,小腹微微隆起,面如春花,一双妙目流盼之间全是娇羞。
眉生的指尖从桌子下绕住了绾绾的手指,紧紧相缠,低哑的嗓音难以掩饰情感,“绾绾,你放心,我会小心……”
桌面之下,眉生坏坏地将手指抽梭于绾绾指尖,竟像是那极致的缠绵……
绾绾忍不住乱了呼吸,却又不敢挣脱,唯恐身前左右茶座上的人窥到了端倪。只能低低娇喘着,任凭眉生行事。
眉生浅笑,另一只手也已加入,悄然滑上绾绾的腿,暧昧滑动……
绾绾早已喘息得无法说话,只能紧紧咬着自己的唇,控制着神思的溜走,“眉生,你,你坏……”
眉生长眉斜挑,碧色的眸子里已经水雾氤氲,“轻薄自己的娘子,谁敢说坏?”
绾绾咬住唇,抵挡不住眉生手指的浅浅揉弄,闭上了双眸。
眉生低低地笑,“答应我,绾绾……只要你答应我,我便即刻停手……”
绾绾低低一吟,娇声流溢。
身畔一茶客听见,忍不住回身问,“这位嫂夫人身怀六甲,又是面色潮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眉生低笑,“多谢仁兄。内子还好。”
言语之间,手指又是轻轻一拨——尽管是隔着衣料,可是绾绾却已经清晰感受到,心潮更加澎湃。
眉生低低地笑,“答应我……”
正说着话,店小二过来倒茶,见着绾绾那紧闭双眸的“痛楚”模样,连忙善意地说,“这位公子,我们楼上设有客房,如果是夫人身子不舒服,公子便请上楼歇息吧……”
眉生碧眸闪烁,沙哑地问绾绾,“想要,舒服吗?我们上楼去,为夫定然让你,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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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哪里容得绾绾拒绝,身畔几个善良的茶客早已经帮忙将她扶起来。
店小二更是径直向掌柜的喊,“楼上,天字号客房一间!”
眉生碧瞳氤氲,干脆一把将绾绾横抱起来,便奔向楼梯!
绾绾还哪里有机会逃脱,只能双臂紧紧缠住眉生的颈子,羞得将面颊藏在眉生怀中,再无话说。
街市之中的茶店,本就是经营灵活。他们楼上的客房根本不同于客栈,一般都是为临时偷欢而准备。
大白天来饮茶的,一般都是家中殷实的;所以便也招得歌姬们前来,如若两相言欢,便索性执手上了楼去。所以,这茶店楼上的客房,一应陈设便是极尽情挑之色。
不说那绯红的纱帐,墙上、柜子上烫印的男女相约的图画,单就那房间里袅袅燃着的合欢香,便是持戒之人闻来都是心旌摇曳。
更何况,此时的眉生与绾绾,早已无法按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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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无窗,只有红纱宫灯高燃。
眉生将绾绾轻轻放至榻上,便猛地将绾绾的衣衫撕裂!
绾绾羞得捂住了眼睛,柔声说,“眉生,灯……”
眉生坏笑,唇凑上来时,沙哑地说,“不……我要看着你,也要你,看着我……我们是一生一世的相伴,我们要认识彼此的全部……”
绾绾羞得几乎燃烧起来,身子上的每一寸都仿佛染上了胭脂之色。
眉生细细地看着绾绾,眼光从上到下,每一寸都是执迷,每一寸都是恋恋不舍……
绾绾羞得无以复加,却被眉生将她的双手移开,不许她闭上眼睛,“傻瓜,别羞……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即便只是这样看着,你也已经让我情难自禁……”
眉生的嗓音沙哑之中,带着诱哄,“绾绾,放松,打开全部的你,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绾绾努力放松,双眸如春水,盈盈流动。
眉生喘息着,一点一点吻着绾绾,忍不住沙哑地承认,“知道吗,绾绾,从你十三岁起,我便已经在深深地渴望着你……夜夜的梦里都是这般,无数次我险些便忍不住……”
绾绾大惊,“十三岁,你,你……”
眉生沙哑地笑,“知道会吓着你,所以我一直忍着……”
眉生再笑,面色不由得红了起来,“我只是承认,偷偷在夜晚,去你的房间,吻过你……”
绾绾几乎要羞死了——曾经的年少岁月,总有那绮丽的梦境,一直以为只是梦,却原来真的有他到来……
眉生笑,“所以,当你作为祭品投入海中的时候,我真的是太有成就感了,因为你终于主动吻上我的唇……”
绾绾真想钻进地缝里去,想到那次的主动,她真的无法面对眉生了……
眉生笑,舌尖吮住绾绾的唇,“傻瓜……那是因为,你记得我的唇,你记得我的吻啊……”
绾绾颓败地叹息,“我那时候还以为,我是初吻……”
眉生忍不住低低地笑,“小傻瓜……你早不知道,被我在夜晚里,偷偷地吻过,多少次了……”
绾绾忍不住佯怒,“你这个,坏人……”
眉生大笑,“绾绾,我总是忍不住对你坏,想做很多很多的坏事……绾绾,这一次,你会让我做,更多的坏事吗?”
碧瞳拢起水雾,那里是氤氲不散的情与欲。此时的眉生早已没有了那一身白衣的清雅装扮,而是——更像是那海水之中骤然涌起的——还海妖……
绾绾忍不住气喘,“好……”
眉生终于忍不住,粗哑一声喘息,垂首向下,吻上绾绾的神秘!
绾绾本能蜷缩,“眉生,不,不要……”
眉生沙哑地笑,挑起眸子,双手压住绾绾的挣扎,“不准反抗。你是我的,我要品尝,你的全部……”
385.闲引鸳鸯香径里
茶店楼上的小客房,虽然没有窗子,但是却也清晰地听得见楼下传来的笑语喧哗和歌姬手执牙板的浅吟低唱。纵然身处密室,却也有置身人群之中的错觉。
所以此时,当眉生压住绾绾的挣扎,执着地吻上绾绾的时候,绾绾羞得几乎死掉……
眉生的舌尖灵活柔软,缓缓催开绾绾羞涩的瓣蕊,将一脉一脉的舒畅推入了绾绾的深处……
绾绾忍不住低吟,“眉生,眉生……”
眉生舍不得停下,在亲吻的间隙诱哄着,“叫我,相公……”
相公……绾绾心底暖流涌动。
正因为是相公,所以才可以这般放开自己,任凭他做尽私隐之事……
绾绾终于柔柔放松,将所有的心情都去点点体会那私密的畅然——因为他是,相公啊……
战栗之中,绾绾被推上了第一个高峰。眉生紧紧拥住绾绾,不放过她在战栗之时的每一个表情。
待得绾绾放松下来,眉生方眨着碧瞳,柔柔地笑,“好么?”
绾绾羞得藏起面颊,轻轻点头。
眉生沙哑地笑,“这样,你便不用担心我们的孩儿了……”
眉生说着退开,拥住绾绾的身子,柔柔吻住她的发顶。
绾绾惊讶,“眉生,你,你这便结束了吗?你,你还没有……”眉生的紧.绷清晰地抵着绾绾的身子,绾绾忍不住问。
眉生低低地笑,“傻瓜……我知道,现在你的身子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待你四个月之后才可以……”
绾绾忍着羞,“那你之前不是一直想……”
眉生低低地笑,“我想啊……可是我更想,取悦你……绾绾,我只想让你快乐,只想用这种方式既不伤害到我们的孩子,也能让你感受到我的爱……”
绾绾的心轰然一热——刚刚的一瞬,她还以为是眉生压抑不住他自己的欲念,她还在担心眉生会伤害了他们的孩子……却原来只是她的杞人忧天,她的眉生,她用尽了一生的气力去爱的这个绝世的男子,又怎会如她担心一般地狭隘?
绾绾忍不住偷偷垂泪,“对不起……我刚刚还以为……”
眉生伸出指尖,掩住绾绾的唇,“嘘,我都知道……其实你没错,绾绾,我真的是压抑不住了——我想你,每一刻都想要你,一看着你捧着酒酿喝到面颊如樱的时候,我那一刻真的要疯了……”
“可是我更知道,爱你,首先是护你,惜你……”
眉生微微一声叹息,努力平复着他的渴望,拥住绾绾,“别想了,我们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待得孩儿降生,我会将这段时间的渴望全都跟你追索回来……”
“乖,小睡一下,刚刚累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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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是绾绾先醒来,她静静凝望着面前这一张绝世的容颜。
这么久以来,这一次的相拥而眠,才是最平静,最甜美的。也几乎是第一次,她能这般心境平和地望着眉生的睡颜。
绾绾不由得羞涩地笑,即使此时,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拥有这样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相伴终生。
小的时候,经常听到村里的婆姨们说,哪家哪家的媳妇儿怀了身孕,她的相公便有了充足的借口去寻花问柳,或者是干村纳妾进门。而且那男人这般的做法竟然还得到了所有的理解和支持,没人会去责备那男人,而那怀孕的女子便只能忍下委屈的泪水,强装笑颜地对小妾说,“有劳你服侍相公了……”
可是眉生却是截然不同。他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渴望不得纾解而郁闷,反倒时时处处想着她的感受,想着取悦于她……
绾绾不由得眼角酸涩,偷偷落下泪来。
直到——眉生身上那昂扬抵住绾绾的身,绾绾才止住泪,猛地意识到,眉生竟然还在煎熬着!
绾绾的心头,忽有细细的暖流漫过,她忍住羞涩,伸出指尖轻轻握住,脸红地柔柔滑动……
眉生迅即醒来!碧色眸光拢住绾绾,身子骤然绷紧。
绾绾忍着羞涩,抬头微笑,“眉生,教我……我也想,取悦你……”
“不伤害我们的孩子,但是也有办法取悦你,是不是?就像你刚刚对我做的,我也可以的,是不是?”
眉生重重的呼吸,蓦然蔓延开来,“绾绾,不,不用……我知道你害羞,没事的,我,我去冲个冷水澡就好了!”
眉生说着起.身便要下榻,却被绾绾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眉生回眸,绾绾的娇媚惹得他再度身如炭火。
绾绾娇柔地笑,“相公,让奴家,伺候相公……”
甜软的嗓音,让眉生顿时失去所有反抗的力量。只好听凭绾绾的命令,只好闭上眼睛感受绾绾柔嫩的小手……
眉生真的要疯了!尽管绾绾还生疏,手上劲道时诵时紧,但是只要看着她那面颊含羞,执着滑动的模样,眉生便觉得气血上涌,几次险些喷出!
绾绾柔软而笑,“相公,这样,好吗?”
眉生喉头隐隐呜咽,他忍不住嘶吼,“该死的,好得我都要受不住了!”
绾绾调皮心起,“快要忍不住了呀?那就是还能忍住咯……相公,那都是奴家的错,奴家应该让相公‘根本忍不住’才是……”
眉生困兽一样低低嘶吼。却又猛地感受到那里一紧,有水润的小口覆来……
眉生一声闷哼,“绾绾,你,在做什么?”
绾绾舌尖环绕,甜软一笑,“我在,跟你学——学着取悦你,学着告诉你,我对你的爱……”
小口随之收紧,眉生嘶吼着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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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手走出茶店之时,早已日落斜阳。
眉生着迷地望着绾绾满面的娇红,忍不住沙哑低喃,“娘子,爱你……”
绾绾心中猛然一跳,仰首含羞,“我也是……”
“绾绾,眉生!真的是你们!”身边猛然响起一线声音。眉生和绾绾都是一愣。
386.此花此叶长相映
“绾绾,眉生,真的是你们!”身边猛然想起一线声音。绾绾和眉生都是一愣。
转头望去,清澈春风里,印旸一袭玄色长衫,含笑而立。
绾绾惊讶,“印公子?”
印旸微微皱眉,忍不住失望地闭了闭眸子,却随即睁开,“好吧,绾绾,我服了。你就是要永远这般生疏地称呼我了,是吧?”
绾绾面红。
印旸扬眸静静望着眉生。两个俊美的男子,在柔和的春风里,第一次心无芥蒂地彼此对望,眼角眉梢终于流泻出友好的笑意。
眉生的敌意已经化去,印旸垂眸望着绾绾,“绾绾,我想,我一直欠你一声‘对不起’……”
绾绾微笑,抬头望了一眼眉生,静静摇头,“都过去了。无论是你,还是幻香和幻紫,如今在我的心中,都已经不再是敌人,而是——亲近的人。”
印旸微微感喟,他抬眸望着天边缓缓流溢的浮云,静静地说,“如果,时光能够重来,该有多好。”
绾绾静静微笑,“时光虽然无法重来,却可以继续向前流去。来日方长,曾经错失的一切,我们还可以在未来的相处中重新找回啊!”
印旸静静望着绾绾。清澈春光,红杏吐艳,柔柔的风缓缓撩起绾绾的发丝,映着她桃花一般娇美的面庞。
印旸不由得叹息,“只是,我们再回不到那片沙滩了……再回不到,你我一起坐在沙滩上,望着夕阳西下的时候……”
绾绾心下也是微微一酸。她明白印旸对她的放不下,就一如她自己当年对大鱼的无法割舍一般。
绾绾静静微笑,“没关系,那片沙滩永远还在,就像它千百年来一直就在那里一样……就算我不能再陪你一起看海,看斜阳;但是一定会有人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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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远处的布庄有清冽的嗓音响起。
印旸微微一怔,回首望去,已然绽放笑意。
那声音已经迅即奔到身边,“相公,你在干嘛?怎么一出门便找不见了你?你不是答应等在门口的吗?”
青衫拖曳,嫣红珊瑚珠串长长坠下发丝,娇美的笑映入春风里。
绾绾惊讶地抬眸望向眉生,眉生则是碧眸闪烁,淡淡而笑。
那女子转过身来,望见了立在印旸身边的绾绾和眉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绾绾,林公子,真的是你们?!”
绾绾也终于惊讶地叫开,“女王殿下?!”
来人正是弥萝。
弥萝听得绾绾呼唤“女王殿下”,神色之间大惊,连忙竖起手指示意绾绾噤声,“嘘……我现在早已经不在东女国中,所以我已经再不是那个女王殿下了!”
弥萝抬眸望着眉生一笑,“就像林公子现在也一定不希望听见有人称呼你为金沙国的皇帝陛下吧……”
眉生点头,“弥萝。”
弥萝重重点头,“嗯!直呼我的名字最好!”
绾绾惊讶地指着弥萝和印旸,“你们,你们……”
弥萝面上微微一红,她抬头看印旸,似乎印旸的神色之间还有着几分的拘谨。弥萝索性伸出手臂,当街挽住印旸,大声向绾绾说,“绾绾,他现在已经属于我了!就算他还没对你完全忘情,可是我绝不会再让他离开我身边!”
印旸面上大赧,“弥萝……”
绾绾展颜笑开,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没人比绾绾更了解印旸的性格,他是个矛盾的家伙,有时候不大会表达自己的内心,身边如果多了弥萝这样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两个人倒也真的是绝配。
绾绾笑着望住弥萝,“弥萝,你真让我惊讶……你的性格,似乎改变好多。”
弥萝点头,“在东女国的时候,我必须要严肃、高贵、不苟言笑、睿智通达;其实我那样过得好累。现在在泉州,我不过只是印旸的娘子,没有责任,也没人会仰视着我,所以我便当一个小女子便好了!”
印旸面上还是有些脸红,“快别站着说话了。既然来了泉州,怎能不到寒舍一坐!”
绾绾高兴地点头,“好啊!我真的好想见见当年的那些同伴,还有我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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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一灯如豆。
绾绾与姑姑坐在榻边,看着姑姑缝补衣裳。
姑姑不时用针尖挑一挑灯花,叹息,“这个三少爷啊,从一小出生便不得宠。老爷说印家的生意自打三少爷出生便开始走了下坡路。再加上三少爷又是小妾生的孩子,自然就更被冷落了!”
绾绾微微皱眉,“那么印旸怎么会被送到渔村去的?他的母亲,当年也是渔村的人吗?”
姑姑点头,“是,他娘就是咱们隔壁村的姑娘。他娘说来也是神神道道的,除了一张脸蛋儿长成天姿国色,性情什么的都是古怪。”
绾绾心中一动,“哦?怎么古怪?”
姑姑叹息,仿佛跌回了记忆,“她总是说她热。数九寒天也不肯穿棉衣,就穿着一件单衣走在雪里。不过也奇怪,别人穿着皮裘还在冷的时候,她却能微微出汗。”
“而且啊,许是出生在海边的缘故,这位姨太太总是离不开海水,每天必须要泡泡海水才能好过……”
绾绾惊讶,“竟然这般奇怪?”
姑姑点头,“是啊,所以她生出的孩子,从一下生,人家就说这孩子不祥呢……”姑姑仔细想了想,“有位大.师说过,好像是:有天生反骨,恐有逆天之能……”
“天生反骨,逆天之能?”绾绾复述着姑姑的话。
姑姑压低了嗓音,“嫡出的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死得不明不白的,纵然老爷没怀疑,可是整个泉州城也早就传扬开了……说他是煞神转世,煞气太重!”
387.闲敲棋子落灯花
月影婆娑,眉生和印旸两个人在房中对坐,灯盏映着棋盘上正在缠斗着的黑白双子。
眉生落下一子,静静而笑,“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印兄,你如今的生活,确实让眉生欣羡。”
印旸微微一笑,却又摇了摇头,执手落下白子,静静地说,“我直呼眉生之名,眉生便也直呼印旸之名吧。绾绾已经一口一个‘印公子’地打击了我太久,所以倒是希望能与眉生你,在称呼上多亲近些。”
眉生颔首,静静浅笑,“好,印旸……”
印旸长眉一舒,“未来,你与绾绾有何打算?回归海上,还是回归金沙?”
眉生无声一笑,再落一子,“回归海上,我为鲛人;回归金沙,我为帝王。可是这些,却都不是绾绾想要的。”
印旸叹息,摇了摇头,“我也想到了。绾绾是天真烂漫惯了的女子,神仙和宫廷,都不适合她。”
眉生点头,转过话题,“印旸,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揣在心中,一直想问。”
印旸点头,“但说无妨。”
眉生略一沉吟,“当年印旸你的手中有颗‘凝碧珠’……”
印旸轻声一笑,“后来还不是被你的黑鹰帮在大漠之上夺走。”
眉生点头,“那珠子……”
印旸抬眸,静静凝视眉生,“我现在已经明白,那便是鲛人的灵珠。眉生想知道我从何处得来,对吧?”
眉生微笑。
印旸垂下眼帘,“我当年曾经在海边,遇到过一条搁浅在了沙滩之上的金鳞大鱼。我杀了那鱼,得着了那珠子。”
眉生面上微微变色。
印旸静静叹息,“因为,绾绾总是给我讲起她小时候邂逅的那条大鱼。五年的相伴岁月,别人看着我们并肩坐在沙滩上,都说我们是什么小相公、小娘子;可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之间的话题永远环绕着绾绾记忆中的那条金鳞大鱼!”
眉生碧色瞳光粼粼闪动。
印旸咬牙,尽管迟疑,还是决定合盘托出,“于是那晚在沙滩上见着了一条搁浅的金鳞大鱼之后,我便以为是绾绾等待的大鱼回来了。”
印旸抬眸,静静望着眉生。烛影摇红,印旸玄黑的眸子里竟然也似乎是被笼上一层血色,“所以,我便杀了那条大鱼……”
眉生碧色的眸子里不由得有一束暗光隐隐一跳,“你以为,那是我……”
印旸点头,“没错!我想那个时候即便我见到的不是一条大鱼,而是人形的你,恐怕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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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之上,黑白双子在棋盘的一角厮杀起来。明明棋盘上还有大片的天地,但是两个人却似乎谁也不想“退一步海阔天空”,都死死咬住那边角之处的一片空地,拼命争夺。
一个个“劫”,在黑白双子之间反复纠结,方看着黑子占优,随即被白子劫争;白子刚刚消劫,黑子却又再度围来……
眉生索性轻轻推开棋盘,抬眸望向印旸,“如果也是金鳞大鱼,定然也是鲛人。它自有术法,又岂能如普通的鱼类一般被轻易杀死?”
印旸见着眉生停手,他的眸子虽然还缠绕在那黑白反复的劫争里,但是却也袖手,“没错。我开始以为那只是普通的鱼,当我扑上去的时候,发现身边粼粼而起重重的海浪,我才意识到我已经陷入了那大鱼的幻术!”
“那大鱼明明还在眼前,却忽地消失不见,代之而来的是我的大哥和二哥!他们面带不屑,挥舞着双拳想要赶走我……那一刻我疯了,我发现自己的身子里竟然蕴藏着一种我自己都从来不知道的力量!”
“当那股力量蓬勃而起的时候,我发现眼前的幻相消失不见——大鱼就在我的眼前……”
眉生静静望着印旸,眸中暗光流动,“你竟然能看穿鲛人的术法……你似乎能遏制鲛人的能力。”
印旸点头,“当时我没想过,我只是以为自己是杀了一条鱼而已。直至后来……”
眉生垂眸望向棋盘,“直至后来,你西去龟兹。为了打败林家,你借助龟兹王室的力量,你们互有交换——龟兹王室助你赢了林家,而你答应帮龟兹王室剿灭黑鹰帮……”
印旸不由得一抖,“你,竟然都知道了?”
眉生静静微笑,“就连幻紫,也是早就与你联手。你能遏制鲛人的力量,一定早就被幻香发现了……”
眉生微微叹息,在局面劫争的棋盘上再落一子,却已经不是在那重重的打劫之中,而是宕开一子,落在了那边大片的空盘之上,“就连,绾绾被张家买为丫头,其实也是你的安排。那张梦莲其实根本就不是张玉举的女儿,而是你们幻化而成……”
印旸面色大变,“这也竟然没有瞒过你?!”
眉生微笑,静静摇头,“不。这些我当时也都不知道。我那时娶了张梦莲,并非是要戳穿你们,我只是——想要绾绾。从来,什么对我都不重要,只要能让绾绾回到我身边,一切便都没关系。”
印旸眸光如玄色丝缎,“可是你如今已经想明白,你现在将真相说出来,所为何来?”
眉生抬眸,静静望着印旸,“当年,人间有幸拥有后羿这样的英雄,才避免了十个太阳同耀天空的灾难;而如今,人世间刚刚经过水劫,再没有后羿这般的英雄降生。所以,想要解了这个天地所可能再度面临的十日当空的危险,我只能——求你。”
棋盘之上,眉生已经宕开了一子,结束了打劫。印旸便也只好从劫中提起一子,想要与眉生在新的战场上继续缠斗,却还没来得及落子,便被眉生一言惊住,“当啷”一声棋子跌落棋盘。
这盘棋便乱了。胜负自分。
388.初心莲向火中生
从来对弈,看似黑白双子博弈,实则真正博弈的却是两个人的内心。
谁能心中波澜不兴,谁能冷静思考局面,谁才会赢得最终的胜利;而此时印旸已经一颗棋子仓皇跌落棋盘,无星无目,他整个棋局的考量便已经都毁在了这颗棋子上!
眉生轻轻一笑,掌心拂乱了棋盘,胜负早已化去,博弈之心复原为没有任何企图的棋子。
印旸喃喃道,“眉生,你说,‘求’我?”
眉生微笑,郑重站起,面向印旸深深一揖,“眉生替天下万民求你,却也是为了印旸而求你……”
印旸惊讶抬眸。
眉生微笑,碧色双瞳如翡翠光华潋滟,“虽然印旸也同眉生一般,不重视天地,不在乎权位,想要的不过是绾绾的笑靥相伴;虽然印旸终究没有得到绾绾……但是印旸却也得到了此时的清风宁月,烛影摇红。”
“进,有印家的生意纵横天下;退,有弥萝等在鸳鸯帐中。印旸,这一份拥有已然叫做幸福,难道你真的忍心亲手毁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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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旸暗暗咬牙,“眉生,你如何相通了这一切?我以为这世上不会明白。”
眉生点头,“曾经我以为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邪灵。以为他是天地怨气所幻化,所以他想尽毁了这个天地。可是后来,当风鬟出现的时候,我发现一切其实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模样。”
“他纵然有恨,却是因爱而生;所以他本心来说,根本不想真的毁灭了整个天地……”
眉生抬眸,静静直视印旸,“直到邪灵召唤出海中的火山,直到这种超乎五行之外的神秘力量虎啸着穿破海面而起,我才猛然意识到,邪灵没有力量毁了天地,真正有力量毁了这个天地的,是那火山!”
印旸面色剧变!
眉生轻轻叹息,“是绾绾提醒了我——这个小傻瓜,她总是认为她自己的智慧太平凡,可是她不知道,她有些时候,直觉竟然在你我之上——她提醒我,那海底升起的火山岂不就是神话传说之中,太阳所升起的旸谷!”
眉生再叹一声,“旸谷曾创世,旸谷却也可以灭世……曾经,伏羲女娲创世之时,需要旸谷创造太阳,给予人间以光明和温暖——旸谷尽力而为,孕育出十个太阳,让居无所的凡人不受寒冷之苦……”
“可是,后来,当人们学会了建造房屋、学会了制作衣裳避寒之后,他们却开始嫌弃十个太阳并空太热……所以后羿射杀了另外九颗太阳,而只余一颗……”
眉生静静望着印旸,“如果天地之间从盘古开天地之时起便凝聚了怨气,那么还有谁的怨气会比冤死的九个太阳更大,还有谁会比那亲眼看着自己的九个儿子被活活射死的旸谷更为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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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等着跳跃的灯花,有点惊愣。
印旸一直跟着幻氏家族的人混在一起,先是帮着幻紫将她诱到“欢境”之中,以捕捉眉生;后来又成为了幻香的帮凶……可是印旸一直是以一个“配角”的形象出现的呀,他又怎么会有“天生反骨,逆天之能”?
姑姑似乎有些困了,手中的衣裳掉落下来,似梦似真地喃喃着,“绾绾啊,你都不知道,当年你去了龙王庙之后回了海边去,三少爷竟然一把火烧了龙王庙啊……”
“虽然别人都以为是香火‘走水’造成的,但是我毕竟是从小看着三少爷长大的呀,我知道一定是他做的……这天下所有的火,好像都会听他的话……”
绾绾的心中重重一跳!
绾绾捉住姑姑的手,急切地问,“那,印旸他娘是怎么死的?”
姑姑坠入了梦乡,咕哝着,“谁说她,死了……她只是,失踪在了,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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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睡着了,绾绾蹑手蹑脚地离开。
院落浸入夜色里,宁静却也幽暗。绾绾只觉自己的心中乱成了麻绪,却一时分不清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只是一径地想要逃避,一径地想要阻止自己的思想,不想去走近那个真相……
儿时的岁月,翩跹而来。那些等待着大鱼归来的寂寞日子里,她身边那白衣沉默的少年,带给了她太多的快乐和陪伴。
如果没有印旸,如果没有他的陪伴,她如何熬过那寂寞又痛楚的五年?
许是怀着身子的缘故,也许是夜色太暗,绾绾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暗夜里一支手臂伸来,撑住了绾绾。
绾绾一惊,望着空茫的夜色,“谁?!”
暗夜之中,缓缓绽开一朵嫣红的火花,印旸一身玄色长衫静静立在夜色里,整个人几乎融入了夜色。
绾绾见之大惊,不是他身上那幽冥的颜色,而是——那朵嫣红的火花正跳跃在他的掌心!
绾绾讷讷地惊呼,“印旸,你,你的手……”
印旸无声一笑,将掌心的火花托到了绾绾的面前,柔声说,“绾绾,好看吗?”
绾绾机械地点了点头。
印旸幽幽叹息,“知道吗,听见你讲给我听,说你那大鱼在月色之下给你绽开了整个海面的红莲——我当时有多么想对你说,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
印旸说着一扬手,他掌心的火花划过一道嫣红的线,落入池塘,顿时水面之上一簇簇嫣红的火花跳跃而起,竟真的宛如——满池红莲!
绾绾惊得无法说话。
印旸忧伤地摇头,“我知道,如果我让你看了这一切之后,你不但不会有大鱼变给你那些时候的惊喜,反倒会因此而害怕我……你可以接受你的大鱼一切的奇异,你却只是恐惧我的术法……所以,我只能忍住了……”
389.御衣香散紫霞飘
幽冥夜色,满池火莲嫣红摇曳。
映着那满池的火花,印旸眸子里印满了悲伤,“大鱼的术法,你只觉快乐;我的术法,你只有恐惧——同样的事情,同样的感情,却因为是不同的人,而得到不同的结果。”
印旸静静凝望绾绾,“你不爱我,绾绾,我一早就知道。”
“因为爱而没有恐惧,也是因为不爱而恐惧丛生……”
绾绾难过。她不知道,原来曾经,印旸为了她,心上挂满了那般的痛楚。
绾绾摇头,“我从来,只将你当做‘羊哥哥’;从来,都拿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印旸抽鼻子,“我知道。绾绾,或许错不在你我,而在于命运的安排……”
绾绾忍住泪水,“那你,究竟是谁?你为何有这样的术法?”
“你定然不只是我认识的那个羊哥哥,你不只是印家不受宠的庶出公子,你更不是那貌似被幻紫与幻香控制的傀儡……”
印旸幽幽一笑,避过了绾绾的问题,“绾绾,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耿耿于怀,不能忘情吗?”
印旸玄黑的眸子,直如幽潭,深深望住绾绾。他的面上,有淡淡扭曲的痛楚,“因为,你本该是我的!你本该是上天,安排给我的伴侣!”
绾绾大惊,“什么意思?”
印旸一滴长泪滑落,“还记得你是什么命吗?”
绾绾愣怔点头,“村巫说我是,火凤之命。”
印旸点头,凄凉长笑,“火凤之命,遇火则生,遇火则盛——我便是火,你我相合本是上天之意!反倒,你遇到水命的眉生,才是意外,才是上天没有想到的!”
印旸望着满池的火花,仓皇地笑,“他们都说,你是金沙国的金乌火鸟,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能救活你,只有我!凤凰,浴火重生,死而不绝——绾绾,你我本应该是天造地设!”
印旸狠狠咬住牙关,狂乱地望住绾绾,“可是,你竟然不爱我……天造地设的佳偶,可是你却不爱我!”
“你为了眉生,你宁愿违抗天意,宁愿死死生生历尽劫难——却不肯接受我,不肯接受上天的安排……”
印旸狂笑声中,大袖一摆,满池火花尽熄!
刚刚的满眼璀璨,登时只剩下满目的荒凉!
夜的,荒凉……
印旸在荒凉的夜色里静静长叹,“这便是我的感受:心如死灰……”
“我以为上天已经重重地伤害过我们一次,这一次总归该将你补偿给我,却没想到你这个倔强的小女子竟然能够扭转了天意,让上天结束了对你们的惩罚,转而让你们重新相遇、相守……”
“我不甘心,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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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望着疯狂的印旸,忍不住颤抖起来,“印旸,你,你究竟是谁?”
印旸仰天大笑,“你不是提醒了林眉生吗?就连他都猜到了我是谁,你又如何猜不到?”
绾绾脑海里恍如刮过一阵狂风,那天的天地长风里她向眉生说的话再度响在耳边,“海底升起的火山,岂不就是旸谷?”……
绾绾一声惊叫,“你,你的名字,难道你就是旸谷之主?”
印旸凄凉而笑,“那头衔对我来说,根本比不上你的一句‘羊哥哥’……”
绾绾大惊,“印公子,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旸谷之火已经被邪灵与风鬟的投身而入熄灭,难道你还想让它重燃吗?”
印旸笑,可是那笑声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就像伏羲、女娲、盘古同为大地的创世神一样,我旸谷一族,所肩负的使命便是——灭世。有创世则必有灭世,这才是天道循环,这才是伏羲所创的阴阳八卦的精髓……”
绾绾不由泪下,“印公子,不要啊!人间刚刚经历过大劫,人们刚刚安定下来,你如何忍心?!”
印旸不由得大笑,“你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正是百废待兴,一片欣欣向荣之中,却为什么只留我一个人——心如死灰?!”
印旸垂下头,低低凝视着绾绾,“心如死灰……绾绾,你明白这种滋味吗?看似火已熄灭,不再灼烧,可是那灰烬却实际上比火焰更为炽烈,堆在心上,一点一点地将心烫得千疮百孔!却说不出那种疼,推不开那种绝望……”
“你本该是我的,上天都已这般注定,可是你就是不爱我……”
印旸的泪,静静滑下,“人海茫茫,我找到你;我静静地坐在你的身边,等着你长大;我耐心地陪着你,想要让你慢慢走出对大鱼的思念;我极力地守护着你的笑容,期待终有一天,你的眼里和心里印满了我……”
“可是你,终究没有;终究,没有……”
绾绾忍不住大哭出声,“对不起,羊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从不知道你心里的苦……”
“我一直只是以为,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是对年少时光的执迷——我不知道你竟然独自忍受了这么多痛楚……”
绾绾仰起面颊,双眸含泪,却如星子闪亮,“可是,羊哥哥,我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眉生。就算你会因此而恨我,怨我,我却也不想骗你。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一个兄长……”
印旸苦笑,“我知道!绾绾,你知道不知道,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尤其是现在,尤其你已经有了眉生的孩子,你和他的命运竟然也已经因为这个孩子而转变……”
绾绾惊愣,“什么?”
印旸摇头,“本是水火相克,此时却成了——水生木,木生火……你肚子里的孩子注定是木命——木主,你们回到海边来,便注定你们的孩子将成为未来的之主!”
390.花若有情还怅望
烛影摇红,夜色阑珊。印旸推门进房,弥萝依旧在桌前纳着鞋底,抬眸之间,双眼如羞,“相公,你回来了……”
印旸心底微微一动,走上前去,拿下了弥萝手中的鞋底,“这些粗事,你本不会做;便不要做了,交给下人去做吧。”
弥萝面上一红,急忙将鞋底又夺回了手中,“相公,你嫌我做的不好?”
印旸望向那鞋底上虽然粗陋,却能看出十足用心的针脚,幽幽一叹,“你是东女国的女王啊,从小便都没做过这些。你肯给我做,已经是极为珍贵了,我哪里还能嫌你做的不好?”
弥萝笑靥如夜花绽放,“那就好了!让我做吧,我现在早已经不是什么东女国的女王,我现在只是泉州唐印坊印旸的娘子啊……身为人家的娘子,又岂能不为自己的相公亲自料理衣食?”
印旸叹息,心中是微微的颤抖。
弥萝跟了他来到泉州之后,便甘心褪掉女王的光环,洗手作羹汤。这份心意着实珍贵,只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以同样的心回报弥萝。
弥萝见印旸半晌无言,缓缓放下针线活,抬眸静静望着印旸,“刚刚与眉生下棋,输了?”
印旸微微一怔,便也点头,“是啊。”
弥萝静静凝望着印旸的眼睛,“他的心静,你的心则乱。所以你输的不是棋技,而是,心。”
印旸一抖,捏起桌上的茶,仰口喝了进去。
弥萝眼神宛如静夜之中的水面,“拥有的,心便会因为满足而平静;而没有拥有的,心便会因为渴望和不甘而乱……”
印旸捏着茶盅的手,不由得一抖。
弥萝青衣的身影坐在嫣红的烛光下,静静而笑,“你依旧还是,放不下绾绾。你的心里,没有一刻真正地想要放弃。”
印旸略有狼狈。没想到弥萝竟然一语道破了他在棋局上落败的原因。
印旸望着那摇曳的烛光,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弥萝。”
弥萝眼中有泪,却以微笑压住,“印旸,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从想跟着你的那一天起,我便都知道了。”
烛光摇曳里,弥萝忽地明亮一笑,“现在你忘不了绾绾,没关系;这一辈子我总归会让你慢慢忘了他。我们未来的人生,还有那么长。”
印旸望着弥萝那明亮如花的笑靥,约略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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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像是格外漫长。东#方 ..印旸睡在梦里,满头大汗,像是有跃跃的火苗不断在烘烤。
梦里,一直有一个哀怨的女声,悲怆地叫着,“孩儿,孩儿……不可以熄灭你心中的怒火啊……上天已经亏欠过我族人一次,让我们倾尽全族之力创造的九个太阳活活被射落……这一次竟然又违背了誓言,将本要赐给你的火凤给了那鲛人……”
“本是水火不容的命,上天却也竟然能给了他们木命的孩儿,让他们的命格转化为水生木,木生火!本来只要他们死别,你可以再救醒火凤,绝了鲛人的念想,可是上天竟然改变了他的意思!”
“孩儿啊,不要被这几年的凡人生活所蒙蔽,你不是凡人,你便不该有凡人的妇人之仁,你该爆发你的火之烈性,不甘于上天的捉弄!”
印旸在梦中痛楚地低喃,“娘,娘……”
眼前梦境一换,满街的清澈流风里,绾绾衣袂绯红,静静依偎在白衣的眉生身边,两人视线缠绕,笑意盈盈……
梦境再变,阑珊夜色里,摇曳烛光里,弥萝静静坐在灯影下,明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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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色里,眉生给绾绾端过药碗来。
绾绾却推开,“眉生,我说过了,我不再吃药……”
眉生微微咬牙,指尖扬起一片光雾氤氲,趁着绾绾惊愣的当儿,将药灌入了绾绾的口中。
当绾绾回过神来,那药已经挟着柔柔的暖意滑入了她的腹中。
绾绾不由泪下,“眉生……不要再给我灌药,求你了——我不能再看着你这般自揭龙鳞……”
眉生静静微笑,眉间嫣红宛如心血,“傻瓜,我是鲛人啊,我身上的鳞片数不胜数。而且,它们被揭掉了,还会再长出来。”
绾绾落泪摇头,“你撒谎……我知道你身上鳞片虽多,可是真正有续命奇效的却只有那几片龙鳞……而且,那龙鳞一旦被揭掉,便不能复生……”
眉生略略尴尬,却仍是微笑,“没事。忘了我是天地造化的钟灵毓秀,没了龙鳞,我还有别的法宝。”
绾绾忍不住大声哭起来,“你还想骗我!你的功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算命那天,本来你都可以告诉我算命先生下一句要说什么话,可是那天你根本就预测不出。”
“即便刚刚,你想给我灌药,如果是曾经,你完全可以做到让我根本不记得我喝下了药;可是你刚刚也只能制住我,不许我反抗罢了……”
“眉生,眉生啊,你,你是在为了我而毁掉你自己啊……”
眉生碧瞳泪光一转,伸开长臂将绾绾拥入怀中,“傻瓜,别胡说。”
“我有千年的生命啊,而你不过是百年,以千年弥补百年,我这点折损没什么大碍的。”
绾绾捉住眉生的衣襟,痛得无法言语,“答应我,你这个大傻瓜,答应我!不论我生下孩儿之后,是生是死,你都要,好好地活在世间。好好地,养育我们的孩儿……”
眉生回过身去,将泪水落在夜风里,转过头来时,已经再度温柔笑开,“小傻瓜,别胡思乱想了。孩儿需要的爹娘在一起的守护。就算为了孩儿,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绾绾,我也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391.回纜乳芏涎喾扇
“什么?!从泉州港走南洋的茶船被击沉,而走西洋的瓷船则被官府在广州扣下?!怎么会这样?!”翌日天刚亮,印府后宅便传出印旸惊怒的嗓音。
绾绾不由得抬眸望眉生。
眉生叹息,“印家的生意做得太大,更与朝廷的许多官员彼此勾连。作为朝廷来说,你是一个富商没关系,但是如果你能富可敌国,那就必须要有所限制了。”
绾绾一愣,“难道印家茶船在南洋被击沉,也是官府所为?”
眉生皱眉,“南洋是有海盗横行,但是却也都是散兵游勇。反观印家商船上都自备火器,本不至于轻易被击沉……”
绾绾担心,“印旸岂不是要受到打击?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这样的挫折一定会让他发怒。”
眉生叹息,“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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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对不起。这次南洋和西洋的两线商船都是遭受到了意外,儿子让您老人家失望了。”
泉州一角,有一座竹林环绕的小小院落。看上去,像是居士清修之所。
如果不是知情人,没人能够想到叱咤泉州商场数十年的印家大当家的——印封侯就居住在这个小院里。
更令人惊讶的是,印封侯一生富庶,娶得美妾十数房,通房的女子更不知凡几,可是他此时的小院里,竟然除了几个下人之外,一个妻妾都没带着。
竹影斜照里,印旸躬身站在印封侯的面前,面上满是寂寥。
窗外,有一只黄莺儿跳过翠绿的竹叶儿飞上蓝天,竹叶儿晃动里恰好将一线金色的阳光泻入窗里,映照在了印封侯的脸上。
清癯、温雅,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微微霸意。相信多年后的印旸,应该便是印封侯此时的面相。
原来这父子俩,竟然如此相像。
印封侯看都没看印旸一眼,眸子微合,静静等着面前的一炉香燃尽,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甫一睁眼,便是精光暴现!
“遭遇到了意外?印旸,这分明就是你的安排不周,是你的错!你竟然还好意思推脱到意外上去?”
印旸大愣,面上一红一白。
印封侯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我警告过你,在商只应言商。就算不得不结交官场,也必须要抱定一个‘被动’的原则——人家要钱,你给钱,这没关系,顶多算是贿赂;可是你现在变作了主动给钱,让他们去帮你办事,那就是犯了为商者的大忌!”
“朝中官员彼此的关系该有多么复杂,你本该想得到。所以你给钱主动支持一派,你便等于同时得罪了另外几派!”
“就算你支持的那一派可以给你大开绿灯,那么另外几派又怎么可能让你一路畅通?!”
印封侯双眸如刀,冷冷望着印旸,“锋芒太盛,功利过重,太过自信——这便是你致命的短处!”
印旸的面上窘迫而红。
印封侯扬起拂尘,静静扫去香案上的灰尘,“你曾经怨我多年,我都知道。你认为你自己才华绝顶,定能将印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所以你一直埋怨我不给你机会,而宁愿将印家的生意交给毫无进取之心的你大哥和二哥……”
印封侯眸子里缓缓流溢一丝疲惫,“他们两个与你比起来,自然不成材:一个不学无术,一个流连青楼。可是他们的缺点明显,却也让他们的可用之处明显——不学无术的才会更加听话,乖乖按照我当年的经营方针去稳妥经营;流连青楼的善于结交,各色官员全都与他有点头之交,他学会了圆滑待人,不像你这般容易得罪了人!”
印封侯转过身来,望向印旸的眸子毫无温度,“将印家的生意交给你,不过是我别无选择的选择——所以你别太自信,更别想着你自己能做得多好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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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封侯的语调其实并不高亢,明显带着修行之人不温不火的调调儿,但是却一下一下砸进了印旸的心底,生生将他所有的骄傲全都敲碎。
印旸的手,骨节毕现,他忍了良久,终于忍不住怒火,“够了!爹,你不用说这么多了——你还在怪我,就算将印家的生意都交给了我,可是你还在为他们俩的死而怪我!”
印封侯精光流溢的眸子里,隐隐流过一丝痛楚,“没错,印旸,我一刻都没办法停止怪你!你们,都是我的儿子。你不明白一个做父亲的心!”
“就算他们一个不学无术,一个流连青楼,可是他们终究还是我的儿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啊!”
“他们是我的儿子,他们不是我的伙计,我不能用任用一个伙计的心态去要求他们——就算他们没有经商之才,没有经商的毅力,但是因为他们是我的儿子,所以我还是甘心情愿将我的生意交给他们去打理!”
“可是你,印旸,你竟然就以他们不会做生意为由,杀了他们……印旸啊,你的心里,有没有一天将他们当做你的兄长啊?”
印旸忍不住大吼,“我不将他们当兄长,这没错!他们又何曾有过一天,将我当做弟弟过?”
印封侯眸子静静、冷冷望来,“是……可是至少,他们从没有动过杀你之心。最多只是几句奚落,而你却是活活杀了他们啊!”
印旸嘶吼,“够了!你就会怪我,你一直只会怪我!”
印封侯叹息,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我是怪你……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真的惩罚于你,不是吗?否则我又何必最终如你所愿,将印家的生意交托给了你?”
“因为我知道,我的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你一出生,我便知道了。所以我明白你心中会有压抑不住的怒火——所以我,宁愿白发人送黑发人……”
392.红笺纸卷为谁开
街头车马店,眉生偕绾绾饮茶。
绾绾不明白眉生为什么要带着她来车马店喝茶。车马店乃是供长途行人租用车马的地方,顺带让客人们在换下车马的同时能喝口茶;而他们分明是刚刚在印府吃过早饭出来,并不缺少这一口茶。
就算今天想要回到渔村去,可是他们自己的车马早已经准备好;更何况印家也有无数的车马可以让他们借用。
眉生却像是没看着绾绾的忧疑之色,只是碧眸粼粼,微笑着静静喝茶。
绾绾终究忍不住,“眉生,我们有没有办法帮帮印旸?”
“我知道印旸自尊心极强,这样的事情,他定然又会受到他爹的责备了。他这多年来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爹的不赞许。”
眉生望着绾绾,静静微笑,“绾绾,你觉得不觉得,印旸与我们所遇见过的所有‘地仙’,都有所不同?”
绾绾惊讶扬眸。
眉生微笑,“他的人格就像是被分裂开一样,尤其是在印家生意的这个问题上。按理说,以他身为旸谷一族新首领的身份,他又何必在意印家生意的得失,何必去计较这一点俗世的成功与失败呢?”
眉生捏住茶盅,映着金色的阳光,细细看着那清透的白瓷,“可是他偏偏就是绕不开。甚至可以说,他一路走来,所有性格的变化与做事的态度,全都受着他凡人身份的巨大影响。”
绾绾眸子一亮,“是不是说,印旸似乎是分成‘人格’与‘仙格’两种的,而他凡人身份的那个‘人格’反倒对他整体的性格影响极大,甚至超过了‘仙格’?”
眉生碧眸闪烁,“娘子聪慧……”
绾绾忍不住揪住了眉生的衣袖,“所以呢,你想做什么,还是悟出了什么道理?”
眉生笑着摊手,“还不知道。只能相机而动,希望这个发现能够帮助我们。”
眉生仰首饮茶。白瓷映着金色的阳光罩上他的面颊,更加显得他整个人,绝世而独立。可是绾绾心底却拢起无尽的忧伤——眉生的功力,似乎又下降了……
这是他第一次,推断什么事情的时候,只说到一半便被阻住,而无法顺利向下推论而去——因为他的灵力已经太过减损了……
绾绾垂首难过之际,店小二却极为热情地过来招呼,“客官,添杯茶吧!”
绾绾面前的一杯茶动也没动过,她此时根本就没有心情喝茶,所以她摇头,“多谢小二哥了,不必了。”
店小二却极其热情地再说,“添吧,添吧。”说着大大的长嘴黄铜茶壶被他灵巧地抛掷起来,注水进来。
本来满着的茶杯,登时溢出水来。
眉生连忙指尖点来,桌面上的水像是登时静止下来,没有向下流到绾绾的身上。
绾绾先前稍有紧张地想要避开水流,蓦然扬现那店小二在倒茶的同时似乎将什么东西递给了眉生。
眉生一笑,随即撂下几块碎银,扯了绾绾的手便走,“娘子,走吧,既不愿喝茶,我们便到寺中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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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街市,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清风在小巷中静静地流溢,缓缓吹落粉墙上伸出的嫣红杏花。
绾绾惊讶地望着眉生,“那小二给了你什么东西?”
眉生碧瞳闪烁,“猜。”
绾绾眨眼,“车马店,你故意到车马店来喝茶……车,马……”
眉生清笑,“聪明。”
绾绾惊得几乎跳起来,“是黑鹰帮!”
眉生竖起手指,“嘘……黑鹰帮可是各国朝廷都在打击的……”
绾绾眨眼,“你还在与他们联系?在做什么?”
眉生微笑,“在大漠里,他们是雄踞丝绸之路的黑鹰帮;在中原,他们则是垄断各国经济命脉的神秘商旅。”
绾绾摇头,“什么意思呀?”
眉生伸出指尖点了绾绾鼻尖一下,“各国,上至帝王,下至各级官员,都有想要自己赚钱的渴望。所以他们需要一支可靠的商队,能够将他们珍贵的货物贩卖到远方,赚得可观的银子;同时,瞒过世人……”
绾绾还是摇头。
眉生微笑,“比如中原南方的茶叶、丝绸,乃是举世闻名的‘软黄金’,每走一趟都是获利百倍。所以这项南方茶叶和丝绸的专营权便是各派势力拼命想要争夺的肥肉——可是这个道理,皇室又焉能不知呢?可是皇室要平抑各派的争夺,又想不动声色地将这块收入纳为己有,那怎么办呢?”
绾绾双眸疾闪,“所以便不公开将专营权给任何的一方,实际上却在暗里交给放心的商旅去做!”
眉生眨眼,“千里走马,又没人知道底细,再加上有足够的力量自保——这便是我们黑鹰帮的长项了。”
绾绾惊得张大了嘴巴,“眉生,你,竟然这么厉害!”
眉生摇头,“当绾绾的相公,自然要让我的绾绾衣食无忧才行……”
绾绾面上红羞,“那你这么神秘,是要做什么?”
眉生微笑,“小傻瓜。印旸的商船在海路上遇到了困阻,那么他便应该走陆路;南洋和西洋如果行不通,自然该走西域的丝绸之路……”
绾绾惊喜,“原来你是在为印旸想办法!”
眉生微笑,“他走西洋的瓷器是要运到波斯去。改走陆路的话,从丝绸之路也可以绕行而下。”
“我要求帮中兄弟,放下所有的生意,这半年之内专走印家的货。”
绾绾不由得心潮澎湃,“眉生,你肯这般帮印旸!”
眉生柔柔而笑,“我抢走了他天定的伴侣,我该补偿他。”
绾绾只觉心底热潮涌动,刚想说话,却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染红了眉生的衣裳!
眉生惊呼,“绾绾!”
393.相衣掩泪情难说
绾绾心潮涌动,却话还没出口,却是一口鲜血喷出!
眉生绝望大喊,“绾绾!”
幽巷里,忽有一扇角门打开,一个小沙弥循声望向巷子里,见绾绾情形,急忙奔出门来帮忙,“二位施主,快请进禅房小歇。”
眉生点头,碧瞳之中漾满了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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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若非进门,从幽巷之中倒是不易发现此处竟然是一处小小寺院。
禅房内间,住持大师正为绾绾诊脉;眉生则在外间,紧紧缠绕住自己的十指,焦虑地几乎疯狂!
他竟然退步这么多!他竟然根本没有办法救治绾绾!
他是鲛人啊,他是几乎成为西方白帝的仙体啊,怎么会此时,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挽救!
难道那几片龙鳞就真的有那么重要;难道没有了龙鳞,就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不是说鲛人之鳞可治百病嘛,为什么绾绾在饮下他的龙鳞合成的药之后,还会这般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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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背后,一声苍老的嗓音静静传来。
眉生霍然回身,疾奔上前,“大师,内子她,如何?”
花木影深,映入窗棂,灰白衲衣的老僧,飘摇若仙。
老僧单掌合十,“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便也不必刻意隐瞒身份了。”
眉生一惊,随即恭敬施礼,“大师,晚辈分明已经为她服下了龙鳞,却为何她还会吐血?”
老僧叹息,“施主之心,天地皆感。只是,你们终究命格不合,水火相克啊。龙鳞虽可治疗百病,但是女施主的身子又哪里是‘病’?女施主是身子承受不住屡次的逆天之为,她的命数到了……”
眉生仓皇泪下,“大师,请你明示!”
老僧摇头,“施主,你终归是水命,龙鳞就算再神奇,可是缕缕以‘水’救‘火’,又哪里救得成?用得多了,只会起到水扑灭火的反效啊……”
眉生无法再冷静,他忍不住嘶吼起来,“水火相克!怎么会,怎么会!不是明明说,我们的命格已经发生了改变,由水火相克变成了‘水生木,木生火’?”
老僧叹息,“施主啊,女施主这一次能够活着回来,全都是仰赖她腹中的胎儿啊——这个胎儿乃是极贵重的命格,本为东方之主,所以便为‘木’之命,这才将二位施主的命格转换为了‘水生木,木生火’,能够让本该已经死去的女施主,再延长一段时间的阳寿,以迎接贵人的出世……但是,女施主的命数终究已尽,分娩之后,即便大罗金仙,恐也无力回天了……”
老僧幽幽叹息,“能够让二位施主再相守一段时日,能够让二位施主的孩儿拥有极其贵重的命格,这已经是上天在,格外施恩了啊……”
眉生沙哑地笑着,踉跄退后两步,“什么,这就是上天的格外开恩了吗?给了我命格贵重的孩儿,却要夺走我的绾绾吗?哈……这就是格外开恩了吗?!”
老僧幽幽叹息,“施主,请噤声。女施主已经醒来。请务必珍惜眼前不多的时光,别再让女施主大喜大悲,如果再度勾动心脉之血,那就更难了……”
老僧带着沙弥,叹息着静静退去。
只剩下,一室的花影摇曳,一室的寂寥悲怆。
眉生用衣袖抹去眼泪,努力展开微笑,掀开门帘,走入内间。
绾绾面如白纸,躺在榻上。素色的禅被将她映衬得更加脆弱,就仿佛一眨眼之间便会不见。
眉生的心疼得宛若撕裂,却不得不努力微笑,“绾绾,感觉好些了吗?”
绾绾虚弱地伸出手,握住眉生,“我刚刚,是怎么了?”
眉生刻意扬高声音,轻描淡写,“啊,没事的!春天阳火旺,我们的孩儿又是个男胎,所以惹得你不舒服了呢。”
绾绾展颜微笑,掌心抚上腹部,轻轻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他的阳火旺盛,这是好事啊。”
绾绾柔柔地说,“孩儿啊,只要你能健健康康的,为娘的就算多受些煎熬,也是心甘情愿呢……”
眉生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才没让泪水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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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你这是怎么了?!”
刚一回到印府,弥萝便是一声惊呼。
印旸和绾绾的姑姑,以及绾绾当年在印府认识的下人们都奔过来看。
绾绾略带羞涩,苍白的脸努力漾起一丝微笑,“没事……可能是今儿个日头太热了,而我又贪玩儿,走了太远的路罢……”
姑姑忙数落绾绾不小心。
只有弥萝没有说话,静静抬眸与眉生在静默中交换了一下眼神。
印旸则深深、痛痛地凝望着绾绾苍白的脸,忽地不由分说将绾绾横抱起来,走向房间。
众人都有些惊讶。
印旸回眸望向眉生,“这一次,就让我一次……”
眉生心中难过,静静点了点头。
印旸将绾绾安顿好,沉着脸要求,“绾绾,这一次我不许你再回渔村去了!就留在泉州城中吧!如果在我家呆得不方便,我便另外给你安排处宅子去!”
印旸叹息,“渔村里,终究是简陋了些,不适合给你将养身子。”
绾绾静静微笑,凝望着印旸,“羊哥哥,谢谢你。没关系,我希望让我的孩子在海边出生啊。”
金色的阳光静静照来,缓缓点亮了绾绾苍白的面颊,“我就是在海边出生和长大的;我与眉生也是在海边相遇、相爱……海是我们生命的纽带,我希望我的孩子睁开双眼,第一眼见着的,就是蔚蓝的大海……”
绾绾静静微笑着,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如果那一刻,我会死去,我也希望,那一刻,我能静静地躺在海水里——就像眉生,柔软的怀抱……”
394.万重心事几堪伤
绾绾的突然吐血,印旸和弥萝都感觉到了严重性。虽然绾绾不说,他们却也能从绾绾那心力交瘁的苍白里看得见端倪。
弥萝扯着眉生出门去,想要问个究竟。房间之中,静静地,就留下印旸守在绾绾身边。
绾绾苍白地微笑,“羊哥哥,你爹他,又责备你了吧?”
印旸苦笑,“别说这个了,你现在身子不爽利。”
绾绾摇头,“没事……我这是怀着身子,又在街上晒多了太阳。躺一躺,清静下来,便好了。”
“羊哥哥,你总归瞒不过我的。每次被你爹训了,你脸上的表情便僵僵的,像是戴了一个面具……”
印旸努力笑开,连忙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要逗绾绾一笑,“啊?真的啊!天,那我在你面前岂不是没有了秘密?”
绾绾果然笑开,“就是呢!小时候,你的心思,我全都能猜到!我还对村子里的孩子们说,‘为什么你们那么怕他呀,他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呢,是个很单纯的人啊!’可是,他们却不信,还是怕你……”
印旸微微叹息,伸出手揉了揉绾绾的发顶,“傻丫头,你不怕我,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对你真的凶过……”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是实际上藏满了深情。绾绾和印旸不觉都尴尬起来。
还是印旸打破了尴尬,“好吧,我承认,我又被我爹给骂了,而且是骂了个狗血喷头,被他批得一无是处。”
印旸难过地叹息。
绾绾静静点头,“羊哥哥,那你想想,他说的话,有没有对的地方呢?”
印旸叹息,“傻丫头,这么多年,你每一次都会在我挨骂之后问我同样的问题。所以这一次,还没等你问出来,我自己已经自动自发地开始按照你的方式去思考了——虽然他骂我骂得很严重,但是道理却也是对的。”
“的确是我心思冒进了,是我太想将印家的生意做大,我太想在他面前表现我的能干。可是商场,并不是单凭你能干便行的,它也有几千几百年来约定俗成的一些规矩:或许这些规矩并不合理,但是它却长久地存在着,所以你只能去遵守它,而不能一厢情愿地去打破它。”
绾绾静静地笑开,待得印旸说完,才虚弱地竖起大拇指,“羊哥哥,你真棒!”
印旸尴尬脸红,伸出手拍了绾绾的手一下,“揶揄我!”
绾绾轻笑,“羊哥哥,其实你真的是个特别棒的人啊。你聪明,你勇敢,你一旦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便会百折不挠地去向着那个方向努力,直到实现那一切。”
印旸心底唏嘘,默默地对自己说,“绾绾,对你,我更是如此;只是,你终归让我折戟沉沙……”
绾绾微笑,“可是呢,羊哥哥,你却又是个太过聪明的人,就像我们总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啊。你一旦认准一个道理,便谁都劝阻不了你。有时候你从自己这个视角看出去,难免会偏颇啊,所以别人的意见或许真的是对的,可是你就是听不进……”
印旸玄黑的眸子里闪过柔光,“傻丫头,现在你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你还在为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劝和吗?”
绾绾虚弱一笑。
印旸忍住感动的泪,“傻丫头,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你想说就因为没人能够劝阻得了我,也没人能够说服我,所以我爹才会另辟蹊径,根本就是用责骂来骂醒我……”
印旸咬住嘴唇,“你想告诉我,他其实从来没有不爱我,他只是用他的方式来爱我……”
绾绾终于点头,欣慰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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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冷静下来啊。所有的名医,我都已经派人去请。就连仙界,我也已经想尽办法去联络了。”弥萝忧心如焚地看着印旸,印旸双眼通红,恍如红火燃烧。
印旸一挥双臂,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全都扫落到地上,泪水横溢,“我要救她,我要救她!我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绾绾去死!”
“这个傻丫头,都到了生死关头,她还在惦记着我的心情……”
弥萝的泪缓缓滑下。或许要是换了往日,她是会吃醋,会生气;可是此时此刻她却真的被绾绾感动,她的心里也与印旸一般地想要救活绾绾!
弥萝叹息,“我已经想办法去请炎帝神农氏了——如果三界之间还有人有可能救活绾绾的话,那就只有这位老人家了……他是所有医生的始祖啊。”
印旸双眼直直地望着房间之中虚空的一点,“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用多少代价,都要救回她!”
弥萝摇头叹息。从来没见过这般疯狂的印旸,从没见过这般恍如火焰燃烧的印旸。
或许他给她的感情,永远也不会有这般的疯狂和燃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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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从外面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却惊讶发现绾绾已经起了身,正端着针线笸箩想要出门。
眉生一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莲子羹,一把将绾绾横抱起来,嗓音惶急,“绾绾,你怎么起来了?你不好好躺着,你要干什么去?”
绾绾面上淡淡羞红,端着针线笸箩给眉生看,“看,我要去跟姑姑和小姐妹们学着做衣裳啊……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儿子就要降生了,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好小衣裳……”
绾绾微笑着望住眉生,“小家伙们要穿的衣物虽然小,却是很麻烦的呢。小衣裳、小裤子、小娃子、小帽子、小肚兜,还要准备小手套来防止他抓伤自己……这些,我都要自己准备的呀!”
眉生含泪摇头,“绾绾,别做了。这些我会招人来给准备好。”
绾绾娇羞地伸了眉生一下,“才不要!我是孩儿的娘呀,我一定要亲手准备这些才可以!怎么能让孩儿出生的时候,穿着的都是别人给做的衣裳呢……”
绾绾忍住泪,静静抬眸凝望眉生,“眉生,就让我亲手做好这些吧。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才能,没有遗憾……”
395.写尽雌雄双凤鸣
“什么意思!神农他竟然不来,为什么!他不是万世医祖吗?他不是救死扶伤吗?他怎么会不来,怎么会?!”
软金色的阳光里,黄莺儿在林梢间欢快地跳跃。天地一片春光,这样清澈,这样柔美,却完全挡不住印旸腾腾燃起的怒火,挡不住他身子里一股骤然燃烧的力量!
弥萝惊讶地望着印旸。这般的印旸,太过惊人。
“相公,你先别激动。须知,神农他老人家早已位登仙班,现在已经是统御南方的炎帝,所以他不能擅离职守,不能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印旸大怒,“不是的!一定是那神农老儿也给上天为虎作伥,他也不想违拗上天的意思,不敢救下绾绾!他们,他们都在静静等着绾绾生下孩子之后死去——然后他们便可以放下心来,安心地说:看吧,所有违背天意的人,终究还是逃不过天命!”
弥萝的泪潸然而下,“相公,求你,别发这么大的火啊……就算事实真的是这样,却也是天道循环。绾绾对于我们虽然珍贵,但是对于整个天地来说,上天却不可以为了一个凡人的死活而改变了天道的循环啊……”
印旸骤然转头,狠狠地望住弥萝,“你在,说什么?!你在替他们说话,你也跟他们一样,巴不得绾绾早死,是不是?!”
印旸疯狂得宛如凶兽,双眸如火,望之心惊,“弥萝,你一直是那个东女国的女王……就算你现在不在东女国了,就算你的身份也已经改变,但是你骨子里那份高高在上的自私和残忍仍然还在!”
“对于你弥萝来说,下令杀死一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为了你自己,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不惜将死亡施加给任何一个人!”
印旸咬牙,狠狠地凝视弥萝,“你想得到我的爱,你以为只要绾绾死了,我就会全心全意地爱你——弥萝,我告诉你,你最好醒醒吧!如果绾绾死了,我的心就也死了,整个天地都该死!我不会再有爱,我会的,仅仅只有恨……”
弥萝一个踉跄,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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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林公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林府门外,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而来。马上的五行之兵,一路急惶嘶吼。
印家的门丁根本挡不住来人,快马直直冲入大门,奔向眉生与绾绾的小院。
眉生终于听到了声音,冲出房门时,那五行之兵已经跌落马下。
眉生大惊,“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惊惶之色震撼了所有人,“林公子……火山再度喷发!滚烫的熔岩淹没了海水,时刻威胁渔村!”
“什么?!火山竟然会再度喷发?怎么会这样?!”眉生也是大惊。
绾绾在房中听得声音,又哪里还糖得住,她强撑着身子走出房来,脸色虚白地望着眉生,“眉生,我想,这该是因为印旸……”
眉生一愣,“印旸?你说是印旸重新唤醒了火山?可是印旸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他没有机会去唤醒火山啊!”
绾绾摇头,“不,不是印旸去唤醒了火山,而是——火山感知到了印旸的愤怒,所以再度喷发……”
“虽然邪灵以亘古玄冰熄灭了火山之中的火焰,但是冰之灭火却只管用一次。邪灵并没有能力镇住火山——而真正有能力的人,是火山的主人,是印旸啊……”
绾绾面色如纸,“只要印旸一直愤怒下去,那么那火山便会一直喷发,始终会成为人间的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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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握住绾绾的手,“绾绾,对不起,现在我不能马上带你回渔村去。你在印府将养些日子,我要先回去看看情形!”
火山再度骤然喷发,可以想见的是,海边的万民定然再度陷入恐慌之中。绾绾此时又是极其虚弱,所以眉生只能自己忍痛先回去。
绾绾静静点头,“好,你去吧。我会,等你回来。”
眉生心痛如绞。他不知道他这次回去,是否有能力平息住火山,因为他的能力已经大打了折扣;他更不知道,他这次回去,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处理完火山的事情——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再度赶回来,见绾绾……
而这一段暂别的时间里,绾绾她,又会不会再度发生什么危险……
绾绾明白眉生的担忧。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担心,这一次看着眉生离去,究竟还能不能有机会,看见他白衣翩然地,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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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萝握住马缰,担心地望着眉生,“眉生,你确定你真的要这样做?”
眉生含泪点头,“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做什么,我只有孤注一掷,我只能用我自己去换回绾绾……”
弥萝咬牙忍住泪,“眉生啊!你的灵珠,那是你的命啊……你真的要将灵珠磨碎混入药中,给了绾绾?那你自己怎么办,你不怕自己有生命的危险吗?”
眉生静静摇头,“为了绾绾,只要绾绾能活下来,我有什么好怕的?”
思绪悠悠,唤起回忆,眉生不由得静静微笑起来,“当年,绾绾也是误吞了我的灵珠,我不也是好好地在楼兰生活了多年吗?”
弥萝咬牙,“那怎么能一样!那时候你只需静静呆在林府之中,而此时你是要去拼命啊!没有了灵珠,你自己会丧命的!”
眉生静静一笑,一抖马缰,垂首望弥萝,“弥萝,拜托你了!其实,或许我该叫你一声,表姐……”
弥萝泪下,狠狠咬牙,“好,你去吧!我拼尽了全力,也会帮你好好看住绾绾!为了你,也是为了印旸,你们两个傻瓜!”
眉生含泪一笑,碧眸映满纯金色的阳光,马蹄起处,白衣飘摇。
396.缬衣帘里动香尘
“查封铺子?说我们私贩宫里的禁物?这消息,你们怎么敢压了整整一天才来禀告我?!你们,都不想活了吗?!”一大早,印旸的怒吼声又响遍了印府院落。
所有的下人全都噤若寒蝉,双手揣入袖子里,低低垂着头,呆呆地立在回纜乳芟拢望着房间的眼光里充满了惊恐。
这些日子来,少爷像是活活换过了一个人,动辄大怒,发起火来全不讲道理,就连少夫人都无数次被骂得偷着抹眼泪。
铺子里的掌柜,也是因为惧怕这般模样的少爷,这才迟迟不敢将铺子里发生的事情通报给印旸。因为明明知道,这样的消息一旦通报了,印旸定然会又是泼天一怒!
房中“稀里哗啦”又是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传来。下人们都吓得一缩脖子。
不知道少爷震怒之中又是砸碎了什么。老爷这多年来收藏的古董,满满的一大架子,现在活活让少爷砸得没剩下几个了。
真是,暴殄天物啊……
就算惋惜,可是这终归是印家自己的东西,人家当主子的想怎么砸就怎么砸,谁也不敢说个不字。此时真正让下人们犹豫的是——那一地的瓷器碎片谁去收拾去?
这个当口,谁去了都是挨骂。不收拾挨骂,收拾了弄不好挨骂挨得更凶!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胆小的丫头们便都可怜兮兮地将目光投给了小厮们,小厮们虽然自己也害怕,但是毕竟是男孩子,总不能在丫头们希冀的眼光里,太过怯怯,只好挺起肩膀,努力露出勇敢的面色。
正当小厮们鼓足了勇气,想要几个人一起进去的时候,忽然一声轻轻的咳嗽传来,绾绾面色如纸地轻轻走来。
绾绾轻声问,“少爷他,又发脾气了?”
下人们见着绾绾来,像是见着了大救星。
几个小丫头便跑过去,围住了绾绾,“绾绾姑娘,是啊……我们都不敢进去伺候了。”
绾绾拍了拍丫头们的手,“没事,跟我来吧。”
丫头们这才松了口气。少爷纵然再发脾气,但是对着绾绾姑娘的时候,还是难得地温和的。
绾绾带着丫头小厮们轻轻走进了房间,印旸正在嘶吼,“封吧,封吧!将我印家所有的生意都封了,才算你们厉害!没了我们印家的生意,看你们还哪里有银子去花天酒地!让你们都拿着一年一二十两的薪俸去捉襟见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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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绾皱眉。
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印旸发脾气。不仅仅是这事关印旸的健康,更重要的是他的怒火会牵动那火山——他越发火,火山便会喷发得越加激烈,而眉生面临的局面就更加严峻!
所以,现在只要一听见印旸这边有动静,绾绾便无法顾虑自己的身子,即便再不舒服也要过来平息他的怒气。
房间里,丫头下人们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吸引了印旸的注意力。狂怒之中的印旸抬眸望见绾绾面色苍白地立在光影里,心中便是狠狠一疼,所有的火都已无法发出。
印旸重重砸了自己胸膛一记,这才走过去,柔声地说,“绾绾,对不起,我又累你担心了吧……我,我不是故意想要发脾气,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
绾绾静静点头微笑,“好,羊哥哥,我听你说。你说完了,这股火发泄出来了,那才好冷静下来,好好去想因应的对策。”
印旸的心里痛悔得想要杀了自己!
绾绾不想让他发脾气,可是绾绾每次都会静静地听他将心里的怒火发泄完,并不阻止他发脾气——她这般虚弱了,却还能这样体贴,可是他呢,他一个大男人,却根本管不住自己!
印旸咬牙,“绾绾,你骂我!骂醒我,像我爹那样!”
绾绾静静微笑,仰头,“不。印老爷他骂你,因为他是你爹,因为他比你经商更有经验,所以他有资格骂你;可是我呢,既不懂经商,又比不过羊哥哥聪明,我只有听着羊哥哥发火的份儿,哪里有资格骂羊哥哥呢?”
绾绾的话,宛如一股清流,虽然细细缓缓,却悠然冲开了印旸心中的怒火。
印旸摇头叹息,“还说你没骂我……你已经明明白白地在责备我了。绾绾,我知道了,你放心回去休息,我保证,这件事再不发火了。”
印旸回身,嘱咐那铺子的掌柜,“凡是府衙里查封的东西,你列个单子下来,看看库房里还有没有一类的存货,全都装了盒子,暗暗给知府大人送进私宅里去。”
印旸玄色眸子轻闪,“再将铺子里那棵珊瑚树,立即派快马送到总督大人那边去,并且要将这个消息隐隐地透露给知府大人知道。”
铺子掌柜的双眸发亮,连忙躬身,“是,东家,小的这就去办!东家请放心。”
绾绾微笑,轻声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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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拈香,绾绾在缭绕的香烟里,双手合十。
神案之上,金身的佛像宝相庄严,慈祥微笑。
自打眉生离去,绾绾便日日来这小小寺院焚香。是为了眉生,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儿,更也是为了这片多灾多难的天地。
寺院清幽,外人不易找来,所以绾绾放心地能寄托自己所有的心事。却不想,今日有外人走入,静静站在绾绾身旁,也是焚了香,眼睛却一直落在绾绾身上。
绾绾闭着眸子,向旁边侧了侧身。
那声音却是静静一笑,“这位便是绾绾姑娘吧?能否与老朽谈上几句?”
绾绾一愣,睁开眼睛,回眸望去——禅房花木,光影幽深,一位老人家静静微笑,神色之间竟是极为熟悉。
397.只有襄王忆梦中
绾绾微微愣了一下,连忙福身,“敢问老人家,是否便是印老爷?”
老者捋髯大笑,“好姑娘!老朽正是印封侯!”
“绾绾姑娘,竟然没能瞒过你。”
绾绾摇头,“那是因为,印老爷与令郎,真的是面目酷似。”
印封侯静静一叹,点头,“三个儿子当中,偏只有这个庶出的儿子,才最像老朽。不但相貌像,就连那份年少时候的轻狂意气都像。”
绾绾轻声地说,“所以,羊哥哥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三位公子当中,您老心底最为偏爱的,其实正是他吧……”
印封侯精芒四射的眸子里,忽地涌起一段泪光,“好姑娘……”
花木影深,石桌石凳笼住一方小小的静幽。
印封侯给绾绾倒上一杯清茶,淡淡笑着说,“绾绾姑娘,可否听老朽讲一个故事呢?”
绾绾微笑,静静颔首。
印封侯呵呵一笑,“人的年纪大了,就愿意回忆些前尘往事。仿佛怕忘了一般,总愿意唠唠叨叨地说给旁人听。可是呢,老朽心中藏着的这段故事,却从来没办法将给别人听。因为——他们都无法听懂老朽的心啊……”
印封侯捏起茶蛊,缓缓饮了口茶。接着袅袅的茶香,开始讲述曾经的往事。
“所有人都以为,印旸的娘不过是我的一个小妾。整个人疯疯癫癫的,除了一张脸蛋儿秀美之外,再无所长。所以,人们都理所当然的认定,我定然不喜欢印旸这个庶出的儿子,所以我才会拼命打压他,不给他表现的机会,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早就认识了他娘——早到,比我的正室夫人还要早;早到,我的少年岁月。”
绾绾也不由得淡淡一惊。
印封侯捏住茶蛊,手指间是因为往事而起的点点颤抖,“因为家里走商,所以我十岁起便跟着伙计们上了船,逐一开始认识印家的生意往来路线。”
“十三岁那年,一个无眠的夜晚,我独自坐在甲板上,望着海天月色。那是在深海之上,四顾茫茫,唯有海天。正在我无聊的时候,忽然隐隐看见海中有一簇小小的嫣红,在夜风之中轻轻抖动。”
“我的心,忽地就跳了起来,我以为遇到了海妖!当我极目望去的时候,却忽地发现,原来竟然是一个女孩子,静静地坐在水波之上,掌心燃烧着一朵红红的火花,远远望去竟像是托着一朵红莲……”
印封侯苍老的面容上,此时像是焕发了青春的活力,“绾绾姑娘,我想你该明白我那时候的心境吧——明知道那是诡异的事,却不知道害怕,只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在跳,砰然地跳……”
绾绾静静点头。那份心境,正如同她小时候遇到大鱼啊……
印封侯微笑,“那女孩子后来也发现了我,她发现我并不怕她,便开始对我友善地微笑。我忍不住在甲板上喊着,‘太美了!’那女孩子快乐地咯咯笑起来,那笑声真的像银铃一般,随风荡漾在海天之间……”
印封侯不可抑制地缓缓微笑,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海天幽蓝,回到了那乍见女子的夜晚,“可是传行不等人,不久,船就要开远了。我忍不住从船头奔到船尾,只为了再看她一眼。而她,掌心化起火花红莲,轻轻扬入海面,竟然就那般嫣红跳跃着,陪了我一夜……”
印封侯的面上微微一红,“纳西走船回到泉州后,我便病倒了。别人以为我受了风寒,实则我是想那个姑娘。哪个少年都有一段轻狂岁月,哪个少年都曾经为一个姑娘害过相思吧?”
“家里人急坏了,便张罗着为我结亲冲喜。我也明知道那姑娘不会是凡人,而我此生定然也无缘与她相守,所以娶谁做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便点了头,娶了第一个妻妾……”
“结亲之后,我便有理由行走于青楼。那几年我几乎走遍了东海边的青楼,只为了去寻找那样一双眼睛、一个微笑。一次回眸……别人都道我风流债多,却没人知道,我的心里,鸳鸯帐中,从来都只有一张容颜……”
“妻妾、外室,我蓄了一房又一房,可是我的心却没有一天不空虚。直到那次偶然途径了海边的一个小渔村,我才如雷重击,愣在当场——那海边渔船上静静微笑的,不正是我心心念念的人儿!”
“我疯了一样要娶她。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一个疯子,整天疯疯癫癫的,克死了她的父母,现在孤身一人。还说她向每个途径渔村的男人微笑,是个烂货……”
“我不顾一切,不管她疯不疯,也不管她对谁微笑,我只知道,只要她也能对着我微笑,能让我日日见着她的微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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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的眼角湿润了。没想到那以铁腕冷面著称的商人印封侯,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个深情的男子……
印封侯静静叹息,“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是个凡人。我十三岁第一次见着她;再见到她的时候,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可是她的容颜竟然没有一丝的改变……”
“关于她的恐惧和流言越来越多,她生下印旸之后就更是如此。她的房间不时着起火来,别人都拼命冲进来救火的时候,却见着她正抱着孩子,笑眯眯地坐在火里,毫发无损……”
印封侯难过地摇头,“我不怕她,我爱惜她,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可是,当我想努力强大起来,成为最有权势的商人的时候,我又不得不长时间行商,不在家中。而家中那些本来是她替身的女人们,便联合起来,伤害她……”
398.未必圆时即有情
绾绾听着印封侯讲述他当年的故事,忍不住泪湿了眼眶。
既为了印旸那苦命的娘,更为了深情却无法护得心上人周全的印封侯。
无法保护自己的最爱的人,即便拼尽了努力却仍不免眼睁睁见得心上人受到伤害——这种痛楚真的会将人迫疯了吧……
印封侯沉静下来,良久,喉咙里滚过几丝静静的哽咽。终于再度开口,“没办法,我只好将他们呣子送走。对她,我猜想得到,她该是属于大海的,我想陪她在海边平静地生活。可是我却没想到,一回到海边,她却一头冲入了海水,再没回来……”
“我抱着还年幼的印旸,在海边苦等了七个昼夜,却一直没有等回来她——无奈,我只能对外宣称她已故去;我只能独自抚养着印旸……”
“虽然难过,可是我却也理解她。在人间的岁月,她并不快乐。我想如果她回到海中能够开心,那我便不能自私地抓住她不放——好在,她还将旸儿留给我……”
绾绾难过,“可是,老人家,就算你疼爱羊哥哥,可是您终究还是同过去没保护好他娘一样地,没能保护好他……”
印封侯听得绾绾此说,老泪横流,“是,是!此生,我愧疚此生!”
“家中的两个儿子,还有那些女人们,便将当年对他娘的嫉恨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在他童年的时候,便处处被打压,旁人把他说得一无是处……”
“我没办法,只好将他也送走,就送到了那个小渔村——我是希望他能在小渔村安静地成长,却不想也就此铸下了我们父子之间,永远无法化解的隔阂……”
“他怨我,一直一直都是。他以为我不爱他,他以为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绾绾落泪,“羊哥哥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也正因为他聪明,所以他才更加敏感,更加渴望亲人的爱与宽容——您却让他独自面对了那么多,您真的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面对绾绾的指责,印封侯老泪长流,“所以,我现在才会放下所有的一切,那些 年轻的时候想要拼了命抓到手里的财富、权势、成功,转而自己孤单一人避居在小小院落里——只为了,赎罪啊……”
绾绾摇头,别过头去,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赎罪?您认为您自己避居起来,而不将您心里所有真正的感情说给羊哥哥听,这便是最好的赎罪了吗?”
“他不知道您的心,您一直都没将您的心将给他听过……”
“父子之间,却为什么要建起这般高高的壁垒,让彼此去猜测对方的心思呢?不能说出来吗?不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他知道吗?!”
绾绾有些激动,她知道自己这样会显得没有礼貌,但是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羊哥哥早早地没了娘亲,他只剩下您一个爹了……您是他的天地,您是他的偶像啊……”
绾绾难以控制心中的伤痛,对印旸的怜惜让她无法平静下来。
流着泪,绾绾“腾”地起身,“对不起老人家,晚辈今天说的话冒犯了您老人家……请恕晚辈口无遮拦——晚辈身子不舒服,先跟您告退了……”
花木荫影曳曳摇深,无尽的惆怅澹澹漫延。
印封侯长长的叹息声里,绾绾流着泪起身奔出,却在扶疏花木的荫影后,撞上印旸的胸膛!
绾绾不由得大惊,不知道印旸已经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绾绾连忙抹掉腮边的泪,“羊哥哥?你,你怎么在这?”
印旸深深地望着绾绾,玄黑的眸子像是水润的黑曜石,“你来上香,早已过了往日回到府中的时辰。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绾绾舔了舔唇,“羊哥哥,我们刚才,我与老人家他……”
印封侯也略带赧色地走来,“旸儿……”
印旸玄黑的眸子里,水光一闪,“我都听到了。绾绾,谢谢你……我的心结,已然开释……”
印旸抬眸望向印封侯,“其实有一件事,我也一直瞒着爹您。”
“几个月前,我见过了我娘……”
“什么?你,你见过了你娘……她,她还好吗?”印封侯一听,声音便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老泪簌簌而下,“我一直,很想念她……”
印旸含泪点头,“爹,我娘她一直都好。其实,我娘她也是一直骗过了你——她根本就不疯癫,她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来迷惑世人,尤其是您……”
印封侯大惊,“为什么?”
印旸泪水落下,“娘知道,当年您第一眼见着她,便已经堕入了情劫。后来,您回到岸上去之后,又为了我娘而放荡形骸多年。我娘她之所以来到人间,便是为了偿还您的情——可是,你们终究是不同的,我娘她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人间,所以她只能装作疯癫,以让您对她的感情,淡一些……”
印封侯浑身颤抖了起来,“这个傻瓜,这个傻瓜啊……无论她是疯癫也好,清醒也罢,我都不在乎啊……只要她是她,只要她能静静在我身边对我微笑,我要的,不过如此啊……”
印旸落泪,“仙凡之恋,从来为天所不容。上天惩罚之下,自然是凡人受到的伤害更大一些,所以娘她不忍心让您因此而背负上天之罪——她上下了我,留在您的身边,然后她忍痛离去,就是为了——她自己来背负上天所有的罪……”
印封侯抖如风中败叶,“你娘她,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我不能,不能让她独自去背负上天的惩罚……”
399.销魂独我情何限
绾绾房间外间里,夕阳透过紫檀的窗棂,筛入一片凄怆的昏黄。
印旸捉着丫头刚刚换下来的一条衾被,狠狠盯着被子上触目惊心的一大片血色,双眸如火燃烧!
伺候绾绾的丫头和仆妇都吓得跪在地上瑟瑟颤抖,他们知道少爷易怒,尤其是绾绾姑娘的事,他便更是暴怒得宛如魔鬼!
仆妇张嫂轻声地哀求,“少爷,求您,不要动怒啊……绾绾姑娘她,刚刚睡着……”
“她如今一直瞒着您,实际上她整夜整夜地都睡不安稳。奴婢在外间陪夜,会一整夜都听见绾绾姑娘在榻上辗转反侧,幽幽地叹息……”
“她此时好不容易才睡着,千万别吵醒她……”
印旸用手堵住自己的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却仍然有泪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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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弥萝正在亲自为绾绾煎药。
印旸走进来,昂藏的身躯遮住了门口泄入的阳光,他静静地蹲在弥萝的小药炉前,闷声不吭。
弥萝惊讶抬眸,这才发现印旸竟然小孩子一般蹲在那里,无声地流泪。
弥萝的心紧紧地揪痛起来,这样的印旸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弥萝停下扇火的蒲扇,“怎么了?”
印旸流着泪,将他怀中的衾被拿出来,展开给弥萝看。
那么一大朵血色的花朵,任谁看着都是触目惊心。弥萝也捂住了嘴,泪水婆娑。
印旸咬着牙,问,“那些郎中,究竟是怎么说的?”
弥萝别过头去,藏住她的表情。她一直刻意瞒着印旸,她怕印旸知道了郎中的话之后,会狂怒地毁了一切!
印旸嘶吼,“告诉我!”
弥萝知道瞒不住了,“郎中说,绾绾腹中的胎儿七个月便算得‘足月’,也就是说虽然是早产,但是出生之后也能够活下来。他们说,他们会尽量延长绾绾的命,让她孕满七个月……”
印旸双眸猛地燃烧,“什么!难道,就连怀胎十月都熬不满了吗?七个月,那即是说,绾绾还能活不过三个月了?”
弥萝终于再也熬不住,哭着抱住自己的膝盖,“这还是因为,因为我一直偷偷地在绾绾的药里加入眉生的灵珠粉末——眉生他在用自己的命,挽救绾绾……如果没有眉生的灵珠,绾绾恐怕这几个月也熬不住了……”
印旸一听,果然几乎癫狂起来,“林眉生为了绾绾,真的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个混蛋鲛人,这个混蛋——他为什么,每一次都比我做得好,每一次让我都忍不住被他感动!混蛋——”
印旸转头,回望背后门廊泄入的昏黄斜阳,“怪不得,他走了这么久还没有搞定火山……我本是,期望火山能多拖延他一点时间;现在看来,不是火山拖延了他,而是他真的是做不到了……”
弥萝闻言一声惊叫,“印旸!原来那火山,竟然是你故意的!你,你这是在同时害了他们两个人啊!”
“你明明该知道,眉生和绾绾同命;纵然绾绾被我们留在了泉州,可是她无时不刻不在担心着海边的眉生啊!——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本来说绾绾能够顺利熬到十月临盆的,如今却消耗得这般严重,原来这都是你啊,相公啊……”
“你想杀了他们两个人啊……”
听着弥萝的控诉,印旸激动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
“我只是,我只是想独自拥有绾绾一段时日,哪怕只有一个月,我也能心安——我会幻想着,绾绾腹中的是我的孩儿,幻想着我是在照顾自己的妻儿……我没想伤害他们两个,我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知道,绾绾一旦生下了孩子,母亲的本能会让她彻底忘记了我,而将全部的心思都投注到她的孩子和眉生的身上,所以我不过是想偷来最后的这几个月罢了……”
弥萝咬牙,站起身来“啪”地给了印旸一个嘴巴,“印旸,你混蛋!你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为了你自己的自私,你伤害了所有的人!不只是眉生和绾绾,还有我,还有海边所有的百姓!你要让我们都为你的自私,殉葬吗?!”
弥萝难过地蹲下去,“你将绾绾当作你怀孕的妻子,那我算什么!你将绾绾腹中的胎儿幻想成你的孩子,那——那我腹中的这个小生命,又算做什么啊……”
印旸被惊得呆愣在当场,他声音沙哑的问,“弥萝……你在,说什么?你腹中的,什么?”
弥萝大哭,“我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虽然你对所有人说我是你的娘子,可是你却从来都不进我的房间!这么久了,你连碰都不碰我一下……”
“是我自己跟你要得了这个孩子……那天你喝醉,一直喊着绾绾的名字,我便用了术法,让你将我当作了绾绾……”
印旸落泪,连忙扶起弥萝,“弥萝,你,你怎么这么傻!”
弥萝摇头,“虽然就算在绾绾的面前,我都表现的信心十足,像是极有把握能够最终拥有你的爱——但是我其实,一点都没有把握。我知道你与你爹是同一类人,你们会爱一个女人,一生一世……”
弥萝哽咽着,“所以我便想着,就算我得不到你,但是我终究能得到一个你给我的孩子,那么我也便知足了……我回像你爹一样,带着我们的孩子,一生一世……”
印旸咬牙,“你,糊涂!我的一生你已经看到,我怎么会忍心再让我的孩子也经历如我一般的心路?!”
弥萝静静抬眸,“相公,你之所以收留了我,带我来到东海边。其实,你还是一如曾经,为了那条能抑制鲛人的口诀,对吗?”
400.久别长思醉一回
绝望的情绪里,弥萝静静抬眸,“相公,你之所以收留了我,带我来到东海边,其实,你还是为了那条能抑制鲛人的口诀,对吗?”
“其实你的心里,还一直想要从眉生的身边,将绾绾抢回来,对吗?”
夕阳昏黄地从厨房的门廊泄入,照得幽暗的厨房之中一片忧伤。阳光穿过小火炉上海咕嘟嘟煮沸着的药罐,洒在印旸惊惶之中失手落在地上的衾被上,映住那一片血红,悚目惊心。
门口忽地传来疾速的咳嗽声,厨房中的印旸和弥萝全都大叫,“绾绾!”
印旸疯了一般地冲出去。一天一地昏黄地阳光,绾绾一袭红衣立在斜阳中,却掩不住她面上的苍白。
正有一丝丝的鲜血,从她嘴角滑下……
印旸心痛嘶吼,“不是的,绾绾,其实,你不是的……”
绾绾苍白着垂泪,“原来,你终究还是想要害了眉生;原来,你终究还是这样……”
印旸仓皇地颤抖着,“不是,绾绾,我不是——就算我曾经那样想过,可是现在已经不是……”
“我只是想将你留在我身边一段时间,让我有机会亲自照顾你,就像照顾自己的妻子……”
绾绾落泪,望向颤抖着站在门口的弥萝,“弥萝,对不起……”
弥萝哭泣,“绾绾,不是你的错……”
绾绾努力压住哽咽,却阻不住泪水,“弥萝,你说,眉生他将灵珠留给了我,是真的吗?我已经,吃掉了他灵珠多大的部分?”
弥萝忍不住哽咽出声,“是……你已经吃掉了大半,所剩无几。”
弥萝仰头,努力止住哭声,“知道眉生的灵珠已经所剩无几,昨日,刚刚有飞马从金沙来,开明他,他也将他的灵珠送来……”
闻言,印旸也是一个踉跄,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弥萝,“就连开明他,也能做到这般?”
弥萝咬住唇,“绾绾,开明他只送来一句话,他说这颗灵珠的名字叫做,‘梅笙’……”
印旸流着泪低低嘶吼,“鲛人,鲛人!你们,你们!……我服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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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夕阳里,绾绾嫣红衣袂随风飘摇,她流着泪,静静而笑,“羊哥哥,弥萝,我是来向你们,拜别的……”
弥萝一惊,“绾绾,你要去哪里?”
印旸的眸子也疯狂地狠狠锁住绾绾。
绾绾静静微笑,“我要回东海去了。我知道眉生需要我,我知道他也在如我一般地,思念着他……我要回去,无论生死,都要在他的身边。”
印旸忽地一声嘶吼,“你糊涂!东海边的火山正在喷发,那里随时都有毁天灭地的危险,你怎么能回到那里去!”
绾绾微笑,那苍白的面颊映着昏黄地阳光,闪着晶莹的微光,“那里,沿海,有数百个渔村。每一个渔村里,都会有如我这般的孕妇在。她们能够捱下的生活,我为什么捱不了?我本就是海边渔村里长大的丫头,我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
“更重要的是,我要陪在眉生的身边,陪在我的相公的身边——我们早就说好了,生死相随……我不能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印府大门前,哭声一片。
绾绾的姑姑和几个童年时要好的小姐妹,死死拉住马头,不然马车启程。
绾绾流着泪,跪倒在了车上,“姑姑,众位姐妹,请让绾绾去吧……”
姑姑忍不住拍打绾绾,“傻孩子,傻孩子啊!你现在怀着肚子,你禁受不住马车的颠簸啊!”
绾绾努力微笑,拍着自己的腹,“他们都说,我的孩子是极贵重的命格,所以上天终究会保佑他的;而且,他是鲛人的孩子,是眉生的孩子啊!他一定会如同他爹一样坚强和勇敢,他定然会陪着我顺利抵达东海边的!”
绾绾狠下心来猛地从众人手里抢过马缰,“如果绾绾还能活过这一场灾难,能活过即将的分娩,绾绾定然再回来向姑姑和众位姐妹谢罪!”说着,绾绾一抖马缰,催促着车夫驱马疾驰!
马车背后,扬尘幕里,一片哀声。
虽然坚强地面对众人的挽留,但是当马车奔出了泉州城,跑上了城外凹凸不平的乡道之后,绾绾还是被颠簸得难过起来。
她努力平复自己,努力叫着孩子和眉生,想让自己坚强,可是小腹之中隐隐传来的痛楚,还是让她难过得,忍不住落下泪来。
疼痛的昏昏沉沉之中,忽然听到车外有急骤的马蹄声。
这本是出城的必经之路,所以道路上车来马往原本是极其正常之事;绾绾便也没有多加留意。可是当听得那马蹄之声就近在耳畔,而且一路相随的时候,绾绾终于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望去……
一匹玄色骏马,一个玄色长衫的男子,黑色的一切本事最为隐忍的颜色,可是却更加彰显他面上深沉的情感……
绾绾惊呼,“羊哥哥,你,你怎么来了?”
印旸努力微笑,“傻瓜,既然我留不住你,你非要回到海边去,那我也只能陪你同去。你能跟你的林眉生同生同死,我为什么就不能一如你们?”
绾绾难过摇头,“羊哥哥,你糊涂啊!弥萝怎么办,弥萝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啊!”
印旸点头微笑,“是弥萝她,同意我来的。傻丫头,她总归比你坚强。她是东女国的女王,而且她也是地仙,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绾绾真想给印旸一巴掌,“你真的这么想!羊哥哥,你,你好糊涂!——在感情面前,我们不过都是平凡的女子,哪儿有什么地仙,哪儿有什么女王!”
印旸眸中泪花一转,“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傻丫头,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来生一定当牛做马,补偿她……”
印旸玄黑的眸子向绾绾凝望,“这一生,绾绾,你就让我做点我自己想做的事吧!”
绾绾心悸,“那,印家的生意呢?”
印旸静静一笑,“知道我是要陪你同行,我们家老爷自愿亲自出马了……有他在,本就比我强……”
401.一片红冰冷铁衣
朝行暮宿,印旸一路细心地在马车之中张起结界,用他的力量来减缓马车的颠簸。
他如今已经有行云的能力,可是担心绾绾的身子禁受不住,所以只能忍痛陪着绾绾缓缓而行。
为了减少绾绾的痛楚,印旸一路上都在透过车厢的窗棂,慢慢地给绾绾讲着故事。他本不是善于编故事的人,便只好将自己这一生中经历的事情,一件一件讲出来。
绾绾问,“你们旸谷一族,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你们难道都生活在那火山之中吗?”
印旸笑,“傻瓜,哪里有人能生活在那火山之中,纵然大罗金仙也会被烤化了。我们生活在——绾绾,你听说过瀛洲吗?”
绾绾眼睛一亮,“知道啊!听说那里是海外仙山,那里住着好多的神仙啊!”
印旸幽幽一叹,缓缓吟来,“瀛洲在东海中,地方四千里,去岸七十万里。上生神芝仙草。又有玉石,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之为玉醴泉,饮之,数升辄醉,令人长生。洲上多仙家,风俗似吴人,山川如中国也。”
绾绾神往,“你们旸谷一族,便是居住在那里吗?”
印旸低低一笑,“曾经,先祖们便居住在那里。但是后来,因为十日并存,让天下百姓怨声载道,后羿射杀了九个太阳,便使瀛洲从此成为一片哀伤的渊薮。那九个太阳,实则也是我们重要的‘人种’,没了它们,我们族人日渐凋敝,到后来,就剩下了一脉单传……”
“如今在那座荒芜了的岛屿上,恐怕也只剩下我娘一个人了。她将旸谷的责任给了我,她便独自回到那座岛屿上去,独自承受着上天对仙凡之恋的惩罚……”
绾绾静默下来,心里是荡漾的悲伤。她想起了风鬟,想起了那本为天之骄女,却独自在海上孤岛之中忍受了天长地久的孤独的女子……
为什么,那些爱情只不过是“违背”了天意,便会沦落到那样凄惨的下场?爱情,本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吗,为什么上天偏要横加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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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尽量在疾驰与平稳之间寻找着平衡点,绾绾终于忍不住对印旸说,“羊哥哥,难道你不能将火山平息下来吗?你既然是旸谷之主,你便该有这样的力量啊……不要再让眉生为难,别再让海边的人们遭难了,行吗?”
印旸一声长叹,“绾绾,我想!正如你当初骂我自私,我也知道自己不对!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
印旸叹息,“我旸谷一族,乃是灭世一族。当年九日惨死的仇恨,让先祖们仇恨上天,所以我娘她继承来的只是如何唤醒火山,只是——灭世!”
“再者,族人早已灭绝,我是娘与凡人的儿子,所以我的能力就要更差一点——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做才能熄灭火山,否则我又如何舍得眼睁睁看着你颠簸回到东海去!”
绾绾失望跌坐,“就连你,就连旸谷之主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熄灭火山?那该怎么办……”
印旸咬牙,“绾绾你别担心,我想天地阴阳之道,有生必有死,有唤醒也必有抑制……我此次随你同行,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没有办法熄灭火山,我想我的死也定然会让火山重归沉寂……”
“既然这个世上只有我能唤醒火山,那么我死去,火山便再没有理由喷发了吧!”
绾绾一声惊呼,“羊哥哥!”
印旸忽地仰天狂然一笑,“又怎么样!鲛人能为你做到的,我印旸一样可以!不就是抛却这条命吗?我印旸毫不迟疑!”
绾绾惊呼,“羊哥哥,你……”
印旸玄黑的眸子闪耀着光彩,“傻丫头,别将责任往你自己头上揽——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其实我爱上你,却实际也是在爱我自己——因为你能给我带来温暖,带来快乐;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觉得自己能够展开笑颜……”
“当初弥萝骂我骂得对,我口口声声说爱你,其实我爱的不过还都是自己;我根本比不上鲛人对你的爱——他爱你,是完全不去想你能给他带来什么的,他只是在倾尽所有地爱你……”
清冽风里,印旸凉凉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了的。”
印旸凝住目光,深深望来,“我只是,放不下,舍不得……”
看着绾绾盈然的泪花,印旸又是仰天长笑,“别难过,傻丫头。让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吧,这样也能让我心理平衡一下——我能对我自己交待,我终于这一次没再输给鲛人!”
“至少,再不会输得,那么惨……”
终于抵达了东海边。
曾经湛蓝的天空,早已被火山喷发出的烟尘遮蔽;曾经银白的沙滩,此时也到处都是乌黑的灰烬。
渔船全都泊在岸边,显然渔夫们无法在下海打渔,却在这种困厄之中,竟然没有一户人家离开!
渔村之中,每一户人家的房子里,都还住着村人们。没有人因为恐惧而逃跑,没有人因为绝望而放弃……
绾绾的心盈满了自豪——这就是凡人,这就是看似软弱,实则在灾难面前强如磬石的凡人!
远处,海天之中,那座巨大的火山吞吐着浓艳和血红的岩浆。咕嘟嘟,咕嘟嘟,仿佛火炉上煮沸的药罐。
海滩之上,五行之兵队列俨然,紧张地注视着火山的动静。
印旸站在沙滩上,闭上眼睛,良久,忽地说,“火山它,在睡觉……不过它,很快就要醒来了,该让所有的人,立即撤离!”
“它这一次,将是勃然大怒!”
402.满川晴色见旌旗
印旸闭上眼睛,“火山它现在在小憩。不过它很快就要醒来,而这一次将是勃然大怒!”
印旸嘶吼,“快叫海滩上所有的人,立即撤离!”
印旸的吼声引来了五行之兵的注意。立即有人将绾绾归来的消息通禀出去,不过转瞬,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而来,马上之人白衣翩跹!
绾绾眸中漾满了泪雾。爱一个人终究是这样的:当你第一眼看见他,无论你们已经相伴了多久,当再度看见他的时候,你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怦然心动……
泪水静静滑落,而眉生早已经从马背上略显狼狈地滚落下来,一把将绾绾拥在了怀中!
绾绾哭得难以自抑。这些日子没见,眉生他竟然瘦成这个样子——两腮深陷,唇上微微漾着唇髭,却显得一双碧瞳更加深邃明亮,灼灼宛如绝世的翡翠!
绾绾伸手抚摸眉生的面颊,“眉生,你,你怎么这么憔悴啊……”
眉生努力一笑,“我偷懒了啊,你不在身边,我便懒得刮胡子,呵,邋遢难看吧?”
绾绾心中难过。即便此时,眉生还在轻描淡写地不想让她担心,定然是他不眠不休,形势紧迫得根本就来不及顾忌自己的形容……
绾绾不敢再过多因自己的情感而浪费时间,只能忍住心中的难过,“眉生,快让所有人向后撤!羊哥哥说火山正在小憩,很快便会大爆发了!”
眉生扬眸望印旸,印旸重重点头。两个男人之间没有言语,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眉生回首,清声而啸,“五行之兵听令!各护百姓,速速撤离!”
平静的海滩上,顿时沸腾了起来!
这一次的撤离,百姓们没有惊慌失措,全都是在五行之兵的护送下,有条不紊地向后撤。显然,这已经经过了眉生事先着意的引导与训练。
饶是如此,沙滩上还是哭声四起,一片哀伤。故土难离,谁都舍不得抛下自己的家园。
上天不厚,竟然让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本来平静的生活骤然集成碎片。此番离去,却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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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握着绾绾的手,郑重交托到印旸的掌中,“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让我相信能够保护绾绾,如我一般,那么这个人就是你。印兄,眉生要指挥五行之兵,绾绾就拜托给你了,请你务必护得绾绾周全!”
印旸玄黑的眸子里骤然闪过泪光,他紧紧握住绾绾的手,“你放心。就是我死,也一定会让绾绾生!”
眉生郑重点头。
绾绾忍住哽咽,却忍不住泪水滑下。她舍不得眉生,她却更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留在眉生的身边,可能反倒只是累赘。
绾绾咬牙,“眉生,放心我。我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眉生,你,你要自己小心呀……”
眉生回眸深深望了一眼绾绾,却再说不出来什么,含泪捧住绾绾的面颊,深深吻下!
一吻,便是终生之约;一吻,便是无言的承诺。
我们都要活下来,请你为了我而珍重你自己,我也会为了你而努力保住我自己……
“老东西,你,你为什么不肯去救绾绾啊?弥萝那个丫头都派人来请你,你竟然一晃脑袋就说不去?”弥忍的小院里,弥忍长长的眉都气得抖动了起来。
“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绾绾那个孩子连怀胎十月都熬不过了,要七个月孕期便将孩子生下来?!”
赤帝神农氏长长叹息,“老伙计啊,不是我忍心,也不是我不去啊。而是,这一次,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啊。”
弥忍面上悲伤难抑,“你都没办法,那天下还能有谁有办法?你是万世医祖,竟然连你也没有办法?!”
赤帝摇摇头,“老伙计啊,上天的意指岂是我们能够抵抗的?我们都没眉生和绾绾这两个孩子勇敢啊。他们俩能一直违背上天,却不能一直不离不弃,我相信现在我们办不到的事情,这两个孩子自己说不定反倒能办到啊……”
弥忍长眉抖动,“你是说,他们有能力自救?”
赤帝点点头,像是陷入了沉思,“这个世界天道循环,必是阴阳相生,有死劫,却也必有克制之法。我相信这两个孩子一定会用自己的能力找到克制之法……伏羲大人已经兼职东方青帝很久了,他一直在等待着他后人的出现,好将主管东风的青帝之位交出;所以,伏羲大人定然也舍不得那个孩子降生之后便没有了母亲……”
弥忍双眸一亮,“你是说,伏羲大人会以神力相帮?”
赤帝不确定地叹息,“难说。不过我却是希望伏羲大人能够帮手。毕竟,当年他眼睁睁看着风鬟痛苦,这一次他应该再舍不得看着眉生痛苦了吧……”
海中火山忽地隆隆而起!
像一头怪兽大睡醒来,拼命抖动着身子,想要一逞威风!
眉生一震,忙将绾绾推入印旸怀中,“印兄,护着绾绾向后撤,眉生要去抵抗火山了!”
印旸皱眉,“它在,发怒!它埋怨有人唤醒了它,却不让它尽情发威,反倒还要几次三番地熄灭它——它现在已经被完全激怒了!”
“它认为人类反复无常,它认为人类是在故意打扰它,所以它现在想毁了所有敢于与它对抗的人!”
绾绾心痛大呼,“眉生!”
眉生回眸,碧瞳里漾满柔情,“放心,我一定会回来……”
403.夜卷牙旗千帐雪
话音未落,火山之中便隆隆吐出一团巨大的火球!
火球猛然扑向天空,然后在云层之间骤然碎裂!无数血红的火花融入风里,被风裹挟着,宛如一场火雨一般,骤然向岸上的人们兜头儿下!
眉生大惊,纵身上马,白衣被猎猎的风扯动着,直冲向那一片红彤的火光而去!
绾绾心痛,却又不能拦住他。他合该是为了这天地而生的人,他是她的,他却也是整个天地的。
爱他,便只能放开他……
印旸咬牙,将绾绾扯入臂弯,“绾绾,我们走!”
被印旸带着一路向离开海面的方向撤离,绾绾一径望着眉生白衣的背影。前方早已经是一片红彤的火海,曾经的碧海蓝天都被火光烧红!而眉生白衣的身影,逆着所有人逃离的方向,独独冲向那火海。
白衣被火光映红,衣袂飘飞着渐渐混同了火苗的吞吐……
蓦地分不清,哪里是火,哪里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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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果然骤怒 ,红彤的火球不断腾入半空。
岸边的山川草木,俱皆被点燃,焦糊的气息与人们嘶哑的哭声混在一起,将曾经碧海长天的东海,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一般!
眉生清朗的嗓音丝丝从火光之中传来,“土之兵,合入半空!水之兵,护住树木!”
眉生的嗓音稳定而沉着,可是绾绾却知道——眉生此时的功力竟然又减退了!
她没有说出来,不是她不知道——当她看到眉生骑马而来的时候,她便已经感受到了……
从前,眉生无论多远的距离,都用不到骑马;而如今,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功力大退,甚至都无法再腾身御风……
绾绾难过,她这一次竟然完全都没办法帮到眉生……甚至,就连陪在他的身旁都不可能。
因为她要照顾他们的孩子啊,就算眉生遇到了危险,她都已经失去了投身而上,陪着眉生共同赴难的资格——她必须活下来,必须独自一个人狠狠地活下来,为了他们的,孩子……
绾绾流着泪望着那一片被火光瞬间吞没的天地,静静地低喃,“天道循环,阴阳相生相克。有创世,必有灭世;旸谷为太阳生起之所,却也是活火灭世之处……定然有力量能够克制它,定然会有……”
印旸的嗓音在绾绾耳边高喊,“绾绾,你别再想了!我们先撤离要紧!”
绾绾却仿佛充耳未闻,她还在喃喃地说着,“印旸是旸谷之主,所以他的名字里有个字是‘旸’……那么,‘印’呢?‘印’呢?只是因为他姓印吗?难道他真的只有唤醒旸谷的力量,却没有封印旸谷的力量吗?”
“不会的,不会的……他姓印,这绝不是一个巧合!定然上天有天意,定然让他的名字里同时拥有‘唤醒’与‘封印’的两重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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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汹涌,朝着远离大海的方向奔逃。
泱泱的人流里,却有两个人蓦地停留在原地。就像狂潮中的两片浮萍,静静地却又是勉强地在停泊着。
印旸惊讶地问绾绾,“绾绾你,你在说什么?”
绾绾猛地仰头,“我在说,羊哥哥,我在说你姓‘印’,一定不只是一个巧合!我觉得,上天不可能只给你唤醒火山的能力,却不给你封印它的能力!”
“天道循环,阴阳相生相克!羊哥哥,你的名字的发音便是‘阴阳’,也就是在提醒着旁人,你名字的含义便是阴阳相生相克的双重含义!”
“旸者,说你能唤醒旸谷;印者,说你可以封印火山!——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印旸大惊,定定望住绾绾,“阴阳?唤醒,与封印?”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怎么封印火山,怎么阻止它这般恐怖的力量?!”
绾绾猛地双眸闪亮,“羊哥哥,你有办法召唤你的母亲,对不对?如果能见到她老人家,或许我们心头的疑问便可迎刃而解!”
印旸重重点头,横抱起绾绾,反身向着海边的方向冲去,“想要见到我娘,我们只有回到海边去!绾绾,你怕吗?”
绾绾摇头,静静微笑,“羊哥哥,你是旸谷之主,相信旸谷之火定然不会伤害到你;而我,既然他们都说我是火凤之命,那么我也该是不怕火的!”
绾绾坚定地望着活火融天的东海,沉着地说,“我要回到眉生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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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边,早已成为了一片火海。
海水根本无法熄灭火山喷发出来的浓稠熔岩,只有五行之兵勉强以五行之力在与火山抗衡,为奔逃的百姓争取一点时间,以让他们逃得更远些。
印旸仰头望着漫天的大火,只觉身子里有一股灼热之感骤然腾起!
他猛然挥出双手,一股劲风将火焰骤然推开,给他们两个人争取下一方没有火焰灼烤的小小天地。
绾绾催促,“羊哥哥,别管我了,你快些召唤你的母亲!”
正说话间,火山之中发出的隆隆之声更加惊人起来!旸谷,那传说中能够诞生太阳的神秘之所,仿佛骤然间唤醒了它那上古的神力——这一番再度喷出的火球,已经不仅仅再是火焰吞吐着,更是放射出灼灼的光芒!
火球升空,光耀万丈,竟又是一颗灼灼的太阳!
天空之太阳,水中之旸谷,彼此呼应,互为犄角,使得火山之中喷出的岩浆顿时变成了灭世的天火!
绾绾惊恐之中,努力望向眉生的方向。熔熔烈火里,眉生白色的衣袂已经被烧缺了几块,他却无暇自顾,双手扬起,引动东海的水,拼命阻挡着那颗太阳的升空!
404.双龙戏珠若有意
“天啊,快看,那是什么?!”五行之兵中都不自禁地爆发出惊呼之声!
绾绾抬头,仰望早已被烟尘遮蔽了的天空。
两道巨大的水柱从东海上腾空而起,恍若游龙,翻卷着直飞入空!
双龙相偕而动,直扑那新生的灼灼太阳!
龙为青碧之水,太阳为金红之火,水火绞缠相斗,在这云气、烟尘、火焰、飓风混杂的天空中,形成“双龙戏珠”的景象!
绾绾激动得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泪水,她忽然明白为何民间千百年来便已经有了“双龙戏珠”的说法——或许,在那天地鸿蒙初开的时候,上天选择将旸谷安排在东海之中便是有其用意的:因为十个太阳从旸谷之中升起,而直入九天,需要借力;而那推举着太阳升入九天的便是龙,或许就是眉生的先祖鲛人!
所以东海才与旸谷相辅相生,所以太阳才都在东海之中升起!
双龙戏珠之中,则必有一“升龙”,一“降龙”,双龙升降交换,以其翻腾推动的云气将太阳送上天空——绾绾心中忽有明光划过,她扬声大喊,“眉生,勿起‘升龙’,只运‘降龙’,逼迫太阳降入海中,至少也不让它有机会腾入空中!”
风声猎猎,火焰吞吐,整个天地仿佛都在“咔嚓咔嚓”地干燥燃烧着,绾绾的声音几乎一出口便已经被火焰吞没!
可是——穿过那遥遥的火海,穿过那无边无际的凛冽,正在专心催动东海之水的眉生,竟然听到了!
眉生骤然侧眸,碧色的瞳光穿过灼灼的火焰,直直向绾绾望来!
千言万语都已来不及说,可是四眸的相对便似乎已经超过了千言万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眉生忽地静静一笑,双手骤然变换姿势,两条水龙在空中各自倒悬,俯冲而下,全都化作“降龙”,催动着云气,将那颗新生的太阳重新推低下来!
绾绾忍不住拍掌高呼,“眉生,太棒了!”
眉生不敢分心,只能隔着遥遥的火海,碧瞳闪闪,回望绾绾,柔柔一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绾绾身畔,一直静静打坐的印旸忽地微微呻吟起来。他额头坠落大颗的汗珠,整个面颊上也霎时涌满了潮红!
绾绾一惊,急忙问,“羊哥哥,你,你怎么了……”
印旸很痛苦地回答,“旸谷,与我和母亲,本是命系一体……此时,旸谷的力量受到了眉生的抑制,所以,我和我娘,都,很,很难受……”
印旸他咬牙,“我在努力召唤母亲,可是母亲的身子似乎已经十分衰弱,她,她几次想来,都来不了……”
绾绾泪下。天地困厄之时,所有人都在想着如何去封印这火山——却没人知道,印旸与他的母亲,却在为这火山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就是上天给予他们旸谷一族的命运,索然拥有灭世的能力,却要一直忍受着痛苦,承受整个世界的职责,逆着天地所有生灵的愿望……
上天创造了旸谷一族,却也害了旸谷一族……
印旸猛地一声大呼,嘴角有鲜血涔涔而下。
绾绾惊呼,“羊哥哥,你,你很难过吗?”
印旸闭着眸子,努力撑开微笑,“没,没关系。如果我的死,真的能够封印这座火山,那我,也会开心了……”
绾绾颤抖起来,她该怎么办,她该如何才能既熄灭了火山,同时又能保护住印旸……
印旸的面色在她的面前渐渐苍白下来,就像是生命在一丝丝地流走——他虽然是旸谷之主,可是让他一个人来承受这样的罪责,却又是不公平的啊!
水龙再向下降,印旸仿佛已经痛苦得昏晕过去。他紧闭着双眸,低声地说着,“娘,我好疼啊,娘……”
绾绾的心都被印旸这一声低低的呼唤给活活扯碎了——此时的印旸,在发出的是他童年的呼唤啊!
每个人在最累最痛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回到自己的童年,寻找母亲的怀抱,想要母亲的呵护——而印旸,从小便没有了这一切……
此时的他一定是疼得无法忍受了吧……过去的那么多年,即便在多困厄,他都没曾呼唤过他的娘亲;而此时,他竟然已经痛得忘记了他现在的自己……
绾绾大哭,只有拼命拥住印旸的身子。
她此时不再是绾绾,她此时只是一个母亲。她想用一颗属于母亲的心,来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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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梦中,印旸发出轻轻的呓语,“娘,我疼,我疼啊……娘,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啊……”
或许是一路颠簸,又或许是心力交瘁,绾绾忽地觉得腹中大痛!
绾绾惊得战栗起来:上天啊,千万不要是孩儿出了什么意外!千万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她啊!
就在绾绾痛楚地抱住自己的肚子时,远处的五行之兵忽地发出一片惊呼之声!
绾绾也不由得回眸望去——那早已经变作一片火海的海面之上,忽然有一个红衣的身影,踏着灼灼燃烧的火苗,翩跹而来!
绾绾的心底蓦地醒悟,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拼命推着印旸,“羊哥哥,是你娘啊,是你娘来了!在你最疼的时候,你娘她没有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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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那红衣的身影已经登岸而来,直直扑到了印旸的身上!
“孩儿,孩儿啊……娘来了,娘来了……娘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疼了,娘来陪你了……”
印旸不可置信的缓缓睁开眼睛,潸然泪下,“娘,真的,是你……”
印旸的娘拥住印旸,“是,是娘来了……”
405.千里黄云白日醺
海天之上,眉生倾尽全力驾驭的两条水龙终于将那新生的太阳压低向了水面。
火山没有了空中太阳的应和,天火为害的程度与范围便大大降低。
可是印旸的痛楚却益发彰显。就好像,此时受到抑制的不再是那火山与新阳,而是——印旸的命……
绾绾落泪望住那容颜依旧年轻的红衣女子,“长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印旸的母亲双泪长流,“都怪我,孩子,都怪我啊……如果我不是接受了你爹的感情,我不是生下了你——那么,这些痛苦本来该是由娘一人来承担的……”
“你是男丁,所以上天便自动将为娘身上的旸谷之主的身份给了你……可是你又是半仙半凡的体质,这个责任对你来说,便只有痛苦了……”
印旸努力微笑,“娘,你别哭,没事的,儿子,熬得住……儿子宁愿,这疼是在儿子身上,儿子宁愿背负……”
印旸的母亲忍不住嚎啕大哭,“傻孩子!世上有哪一个当娘的,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受苦啊!病在儿子身上,痛在母心啊,孩儿啊……”
印旸仰面,静静凝望着母亲,“娘,您知道吗?小的时候,想娘的时候,儿子会故意弄伤自己,让自己疼,让自己流血——儿子便是想着,这样的疼,娘亲一定能知道;说不定我疼了,便会让娘来看我……”
印旸母亲哭得几乎昏去,“孩儿,孩儿啊……是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娘一直以为,只要我远远地离开了你们父子,便不会让上天将罪责降到你们的身上;更不会将我旸谷一族的责任交给你——可是那时候你还小,为娘还不知道那一切从你出生一刻便已经发生了啊……”
印旸面色苍白地微笑,“娘,可是你知道吗,后来,我便不那么痛苦了——因为,我在海边,遇见了绾绾啊……”
印旸伸手握住绾绾的手,“娘,在你不在我身边的那些年,绾绾是我唯一的慰藉、唯一的良药。是因为有她,我才能熬过那些思念娘的、痛入骨髓的日子……”
印旸深深望着绾绾,静静落泪,“所以,娘,儿子想要完成绾绾的心愿;儿子,舍不得,让绾绾伤心——娘,此时此刻,绾绾最大的愿望,也是最让绾绾伤心的,便是我们的旸谷啊……”
“娘,如果一切真的如绾绾猜测的那般,我的名字便是‘阴阳’之义,有‘旸’与‘印’同时存在的内涵,那么就请娘你帮我——杀了我,平息下了火山的狂怒吧……”
印旸静静说完,印旸的母亲和绾绾都已经哭得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能做这样的选择,怎么下得了这样的决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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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猎猎,天火倾城,形势十分紧迫之中,眉生虽然也在顾忌着绾绾这边,生怕绾绾出了任何的意外;但是他却已经无法分心去思忖,此时印旸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所以正在印旸极度的痛楚之中,眉生却又加重了力道,催着两条水龙将那火球直直压向水里!
印旸骤然一声嘶吼,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印旸的母亲一声怒吼,猛地飞身过去,一掌击向眉生,“别再伤害的我的孩子!”
骤变之下,所有人都是大惊!
眉生一个踉跄,双手骤然失去控制力,双龙仓皇着破碎,重新化身成水,落入海底。而那新生的太阳,则光芒大炽,猛向上行!
火山也宛如活力重现,又是一连两个新生的太阳,猛然喷薄而出!
绾绾则恨不得自己在这一刻死掉——眼睁睁看着眉生被一掌击伤,眼睁睁看着他的鲜血洒满了纯白的衣襟……
却,无力去救……
眉生大惊,捂住胸口,“您,您这是为何?”
印旸的母亲紧咬银牙,“真的以为你那两条水龙便已经足够压制我旸谷之力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刚刚你的得势,不过是因为我的孩儿宁愿忍受死亡之痛也不抵抗罢了!如果他稍加抵抗,你的水龙又如何驾驭得了那超脱五行之外的天地至阳之火!”
眉生惊愕,“印旸,抵抗?这是怎么回事?”
印旸的母亲流着泪,反身一指早已经命余一线的印旸,“你看!我的儿子,为了完成绾绾的心愿。为了帮你,他宁愿忍受震断心脉的痛楚,而放弃所有的抵抗!”
眉生碧色的眸子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您是说,印旸与旸谷,竟然同命?我们如果熄灭了旸谷,便也等于杀死了印旸?”
印旸的母亲哭着点头,“是!这便是我旸谷一族的命!本有十日,却被射落九个;所以我旸谷一族便由人丁兴旺变成了人脉单传——这都是因为我们的族人本与旸谷,与旸谷之日同命!”
眉生颤抖了。刚刚心如磐石地想要不惜一切阻止火山,可是此时却知道一旦阻止了火山便也等同于杀了印旸——他的心在摇动,他此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决定!
旸谷之中刚刚吐出的两个太阳已经与之前的那一颗形了“三星连珠”的形状,渐渐主宰了天空!
乍然间,一共有四个太阳同在空中,即便火没有烧尽整片天地,可是整片天地却也因为四个太阳而瞬间宛如火烧!
这样下去,不用火山继续喷发,就是这几个太阳也会活活将地面上的一切烤焦!更何况——火山还在继续酝酿着新的太阳,它一定是想要重复当年十日并空的情景!”
原来这就世灭世之力——万物生长靠太阳,可是太阳却也足以毁灭万物!
406.离鸾别凤今何在
天际之中,四日并空;海水之中,火山喷涌。天上水中像是形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火网,世上的万物都无路可逃。
眉生拼尽全身之力,凝水,起风,布云,用云层遮住空中的四个太阳,想给地面上的人们以喘息之机。
可是薄薄的云层又如何禁得住四个太阳同时的烘烤,那水滴聚合而成的云层很快便被烘烤殆尽!眉生被那阳猛之力冲击得踉跄后退了数步,方勉强稳住身形。
绾绾奔了过来,穿过那灼热的空气与吞吐的火焰,扑到眉生身畔,“眉生,你没事吧?”
眉生撑开微笑,碧瞳闪闪望住绾绾,“没事,别担心。”
绾绾痛楚地回望印旸,望着印旸的母亲,再望着天上水中的密密火网——该如何选择?该毁灭哪一方?
绾绾跪倒在印旸母亲的面前,“前辈,求您,您一定有办法封印了火山,对不对?纵然上天对旸谷一族不公,但是人间的百姓却也是无辜的啊……求您,前辈,求您放过百姓吧……”
印旸母亲叹息,伸手抚住了绾绾的发顶,“傻孩子……旸儿他为了完成你的心愿而宁愿牺牲了啊他自己,所以如果我有办法的话,又如何会让你们都这般痛苦?我虽然是旸谷一族,我虽然也憎恨上天,却不记恨人间啊——至少这个人间还有印封侯……”
绾绾难过,“就连您也没有办法?”
印旸母亲伤心点头,“否则,我又怎么会命中注定遇上姓印的男子——这便是天道循环,阴阳相生啊……”
绾绾心中一跳,急切地扯住印旸母亲的衣袖,“您,您是说,您遇上印老前辈,也是上天的注定?也就是说您与印老前辈的结合,便是封印这旸谷的办法?”
印旸母亲点头,“是!可是,却这么多年都找不到那确切的办法,不知道该如何实现……”
绾绾定定望住咆哮着喷涌的火山,喃喃着,“印旸,阴阳;旸谷,封印。前辈只能唤醒火山,只有与印老前辈结合才能封印火山……是什么,是什么啊?”
下意识回望眉生,重重火光之中的眉生,努力地为鞋子着。那天在车马店之中,她也是这般静静微笑着凝视着他,他背后的粉墙墙头伸出一支嫣红如火的杏花……
募地,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进了绾绾的脑海——哦,是了,是那天眉生说起的话:
“绾绾,你觉得不觉得,印旸与我们所遇见过的所有‘地仙’,都有所不同?”
“他的人格就像是被分裂一样,尤其是在印家生意的这个问题上。按理说,以他身为旸谷一族新首领的身份,他又何必在意印家生意的得失,何必去计较这一点俗世的成功与失败呢?”
“可是他偏偏就是绕不开。甚至可以说,他一路走来,所有性格的变化与做事的态度,全都受着他凡人身份的巨大影响。”
绾绾眸子一亮,她也记得她当时说过的话:“是不是说,印旸似乎是分成‘人格’与‘仙格’两种的,而他的凡人身份的那个‘人格’反倒对他整体的性格影响极大,甚至超过了‘仙格’?”
一股蓬勃的暖流募地涌满了绾绾的周身!
印旸母亲与印封侯的结合,不正是“仙格”与“人格”的结合!
印旸的母亲与印封侯结合之后才能封印火山,是不是便是印旸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人格”抑制“仙格”?!
“印旸!相公……”
“旸儿……”
正在绾绾绞尽脑汁的思忖中,弥萝扶着印封侯一路赶来。
印旸满面虚弱,惊讶地问,“爹,弥萝,你们,怎么来了?”
弥萝难过地落泪,扶住印旸虚弱不堪的身子,“你答应我,只是送绾绾回来;可是你却没告诉我,你要丢掉自己的性命啊……我感受到你命数的减损,我如何还能在家里待得住?”
那边厢,印封侯已经呆愣愣望住印旸的母亲,几如木雕泥塑。
遥遥地,印旸的母亲也看见了印封侯,颊边潸然泪下。
什么天火灭世,什么四日并空,这些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印封侯流着泪静静望着那红衣女子,不敢置信一般地柔声轻唤,“小红?”
原来印旸母亲的闺名竟然叫“小红”么?抑或这只是印封侯私下里给她取的昵称呢?不过不管是哪一样,印封侯一唤之下,印旸母亲便再也不复之前的冷硬,仿佛又回到了初初见到印封侯的那天,仿佛她又是曾经的那个小红……
印封侯老泪纵横,走到印旸母亲的面前,伸出手,迟疑地触碰着她的面庞,“天,小红,在你的面前,我总是,自惭形秽。看你现在还一如当年的娇美,可是我都已经是枯树一般的老头子了……”
小红泪如雨下,忍不住便扑进了印封侯的怀里,嘤嘤地哭泣,“傻瓜……傻瓜呀……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你以为我会嫌弃你变老了吗?你知道吗,我有多希望能陪在你身边,日日看着你一点一点地变老啊……陪你到老,曾经一直,是我的心愿啊……”
众人各自悲喜交集之时,火山却再不容得他们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随着轰隆隆不断的巨响,火山更炽烈的爆发开始了!
眉生忍住身子刚刚被震开的伤痛,再度引动东海之水,直扑火山!
火山似乎震怒,轰隆巨响里冲出一个巨大的火球——这一次火球却不是冲上天空,而是朝着眉生的方向急骤而来!
407.玉骨冰肌未肯枯
火山终于失去耐性,轰隆巨响之中吐出巨大的火球,直袭眉生而来!
众人当中,只有眉生一直在阻碍它、反抗它,所以它认定只要杀了眉生,它的灭世神力便可自由挥洒!
火球来得迅即,挟着万钧风势、雷霆火力,狠狠地袭来!快到五行之兵纵然都奋起拦截,却根本都来不及!
眉生此时却又集中全副的注意力,控制着东海之水,他甚至都来不及分神自救!
眉生身边最近的便是绾绾。当这一切仓促发生之时,绾绾只来得及回头望了一眼那巨大的、红彤灼灼的圆球,便毫不迟疑地猛然飞身扑向眉生,将眉生推开!
巨大的火球,燃烧着灼灼的火焰,像凝集了天地之间所有的怒气,“砰”地一声狠狠地击中了绾绾!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眼前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众人惊愕的目光里,火球迸碎,火花四溅,而红衣的绾绾则如败叶,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撕心裂肺的惊呼骤然扬起,眉生、印旸、弥萝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原谅自己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绾绾被火球击中,颓然倒下……
眉生疯了一般地猛扑过来!
火还在燃烧,烧着了他的白衣和长发,可是他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他只是静静地跪在绾绾身边,柔声地轻唤,“绾绾,醒来啊……傻瓜,别再睡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绾绾动也不动,可是面上的表情却是无限恬然——因为她在那一刻终于来得及救下眉生,终于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眉生……
印旸的母亲也连忙奔过来,掌心从绾绾的头顶直到脚底慢慢摸过,却最终只能摇了摇头,“鲛人,绾绾她,已经走了……她的命数本已薄弱,刚刚那又是天地至阳之火,纵然大罗金仙都受不住……”
天地之间,一片哭声。没人敢相信,这一切竟然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快得他们根本都没法反应……
眉生的唇边,嫣红的血一滴滴滑下。可是他却在微笑,掌心抚摸着绾绾的面颊,“傻瓜,别睡了,快醒来啊……”
“你不能,睡在这里啊……这里风好大,又太噪杂,我不能让你睡在这里……”
印旸双拳重重地猛击着自己的胸膛,嚎啕大哭,“上天啊,我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用旸谷之火杀了绾绾,为什么啊!”
“这个世上,为什么还有我这般无能的旸谷之主!眼睁睁看着旸谷的火杀死绾绾,我却无能为力!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为什么让我亲眼见着这样的惨剧发生!”
弥萝大哭着紧紧抱住印旸,唯恐他伤了他自己。
身畔,所有人的声音似乎都已经远去。天空的红日,水中的火山,似乎都已经消失。
眉生只是静静微笑着,缓缓抱起绾绾,碧色的双瞳柔柔凝望着绾绾,“绾绾,你要睡得话,就要睡在我怀抱里啊。别怕,你睡吧,我会一直抱着你,一直,陪着你……”
眉生说着,抱起绾绾向着众人微微一礼,微笑着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大海……
五行之兵齐声哀呼,“林公子,林公子!公子此去,我们该如何,天地又该如何?”
“公子,请勿抛下我们……”
印旸也是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哀兽一般嚎叫,“林眉生,你,你要干什么?!”
眉生回身,静静微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嘘……你们都小声一点。绾绾她,睡着了……这么多年来,从西域到东女国,再从金沙到东海边,她几乎没有一个夜晚睡得安然。”
“一个小小的凡人女子,却要承受那么多的责任和苦难,她真的是,太累了……如今她睡了,求求大家,便让她,好好地睡吧……”
天地之间,无人不潸然泪下。
眉生静静地微笑,“眉生让大家失望了——有绾绾在,眉生便想扛起整个天地;可是如果这片天地没了绾绾,眉生又焉能独活下去?”
眉生再度躬身施礼,“请大家原谅眉生。眉生不愿做金沙帝王,不愿做西方白帝,眉生今生唯一的愿望便是,牵着绾绾的手,同生共死……”
“眉生,拜别了……”
眉生说完,转身,朝向大海,稳步而去。
有风扯起眉生和绾绾的衣袂,白衣如莲,红裙亦如莲。红白相映,红白交缠,便像是那结发绾丝的缘,便像是那生生世世不忘的誓,便像是——曾经在那一年的月色之中,开满了整个海面的红莲与白莲……
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雨……
眉生伸出手指,缓缓将绾绾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好,微笑着柔声说,“绾绾,我们,回家了……这一次我们,再不放开彼此的手……”
眉生抱着绾绾一步一步走入海中,那一刻天地似乎都在一同悲伤。
海上骤起狂风,猛烈的风将海面上狂肆流泻的火焰吹开,为眉生和绾绾的前方吹开一片碧海。
就像当年曾见之时,就像海天澄澈之时。
刚猛的狂风骤然宛如化身狂龙,猛力在天海之间旋成一道龙卷风,乍然看上去,更像是一条冲天贯地的青龙!
青龙狠狠缠绕住火山,狂风卷水压住火势;可是火山却又不甘,拼命想向外冲。
两者缠斗之下,天地之间隆隆巨响,好像整个天地都被这两股力量牵引着震动了起来!
408.沧海月明珠有泪【结局1】
狂风骤生,化作青龙;青龙冲天贯地,狠狠盘住火山。
其势,竟似搏死之斗!
猛然。岸上印旸像是醒悟过来,他扬声嘶吼着,“林眉生,你回来!你看到青龙了吗?那是东方之主,那是青帝的神物——是你们的孩子,这一切的发生该是因为你们的孩子!”
“林眉生,你快回来!你们的孩子还在绾绾的腹中活着,他也在拼死保护着你们!说不定,绾绾她还有救!”
眉生闻言也是重重一震!
风起龙生,青龙自出东海——这确实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眉生的泪终于狠狠地落下。刚刚那一刻都已经想好了就此归去,此时却乍然想到孩子还活着,生的希望宛如火花,瞬时点亮眉生的心!
眉生柔声轻唤绾绾,“绾绾,你醒醒,醒醒啊……你听到了风声吗,你看到了青龙腾空而起吗?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世,便已经学会了拼命地保护着他的母亲了啊;那你,又怎么舍得,放开他的手,先离去呢?”
眉生颤抖着指尖,轻轻放上绾绾的鼻息。他多么希望,他能摸到绾绾温热的气息,他多希望他能感受到绾绾还活着的表征啊!
虽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陪着绾绾同去——可是他却也更希望,能够在这阳光之下,见着绾绾红衣飘摇的娇羞笑颜啊……
她是凡人,她是属于这个凡间的女子,她只有活在这里才最为真实生动,她只有身在人间才最为快乐啊——就算凡人阳寿终究有限,但是至少也该让她走完花甲之年;能够让他有机会看着她从豆蔻少女一直走到,发如银丝啊……
还有那么久,他还没看过她未来的样子,怎么就可以离开,怎么就可以离开啊……
眉生的指尖静静地放在绾绾的鼻息,良久。
岸上的众人也都在静静凝望着眉生的指尖,等待着眉生发出惊喜的欢叫……
可是,却没有,却没有!
眉生静静抬起头来,碧色瞳光漾满绝望,他纤长的指尖更是抖得宛如秋风之中的叶子!
眉生垂泪,却微笑着望住岸上众人,“绾绾她,真的已经,睡着了……可是,就在她的腹中,我们的孩子,却还醒着。”
眉生的泪长长滑下,他碧色的瞳光却晶莹美丽得仿佛绝世的翡翠,“所以,我只能尽我的力,唤醒绾绾。因为我们的孩子还醒着,所以绾绾她不可以睡啊……”
眉生抱着绾绾静静跪入水中,发色渐渐变淡,恢复了鲛人的银蓝长发,在风云交汇的海天之间,清逸飘荡,“只是,眉生只能将绾绾和我们的孩子,托付给各位了。”
“请大家不要告诉绾绾我的离去,就说我也如同红前辈一般,回到东海之中,回去做我的鲛人了……”
岸上众人皆惊,印旸更是嘶吼,“林眉生,你这个混蛋!你又想干什么?!”
“你不是最爱绾绾的吗?你不是一直在期待着你孩子的出世吗?那么你怎么能抛下他们》你要干什么去!”
印旸哭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弥萝更抢先一步喊出来,“眉生,你别做傻事啊!你已经没了龙鳞,又没了灵珠!你还能怎样做?你别做傻事啊……”
印旸爬倒在沙滩上,疯狂地怒吼,“混蛋!林眉生,你这个混蛋!你又要超过我,你又要赢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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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海天,银蓝长发澄澈飘摇。
眉生静静一笑,“我要做的,只是我应该做的。”说完,眉生眉心的嫣红忽然红光大炽!
眉生静静笑着,伸出手指毫不犹豫地剜向那一颗嫣红!
弥萝大哭,“眉生是要将他的命给了绾绾,他是想用他的命换回绾绾的命 啊!”
天地突然骤然昏暗下来,一阵迷茫的雾霭从遥远的东方天际,飘摇过来。宛如玄黑鲛绡的纱幕,震天蔽日,将那几个正在火光肆虐的太阳隔开,让这一方天地重又恢复了暂时的宁静。
天地皆暗,只有眉生眉间的红豆嫣红光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眉生微笑,深深望住宛如熟睡的绾绾,“这是我的爱,也是我的命。我早已经将我的爱、我的命都交到了你的手中,所以这一刻,绾绾,你不许拒绝……”
天地哀恸,只有银蓝的长发清逸飘摇。
就连那狂风化作的青龙虚形,也顾不得了火山,盘旋而下,踞在眉生和绾绾的身畔,哀哀低鸣……
只是一份爱,就连同生共死的权利也被剥夺。
只因为是仙凡有别,便一次次承受生死的别离。
明明没有奢求,不过只希望白首偕老,却只能活下一人……
都说“天意”:遇上她,是天意;爱上她,是天意;可是却也有“天意弄人”,却也有“天意不可违”,更有此时的天意无情!
如果“假如爱有天意”,乃是一个美好的希冀,那么此时呢,爱在哪里,天意又在哪里?!
岸上的众人全都嚎啕哭着,却不敢出声。他们都在心里痛恨着上天,痛恨着上天用它所谓的“天意”伤害这么一对相爱的人……
混沌天地之间,忽有清啸扬起。
从遥远的海天交界处,飘摇着飞来一群鸟儿!
羽声飒飒,清啸呖呖,惹得人们全都仰首望去。
那为首的竟然是一只红羽如火的彩凤!
百鸟朝凤,故追随之。彩凤之后还有比翼齐飞的比翼鸟、大嘴的犀鸟!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409.沧海月明珠有泪【结局2】
生死交汇的一刻。天空中忽然飞来百鸟。
眉生仰望长天,许许多多关于绾绾与鸟儿的过往纷至杳来。
都说绾绾是火凤之命,曾经在她上一次死劫之时,有人在东海见到有凤凰涅磐,冉冉再生;
绾绾奇异地拥有大雕的好感,它们为了完成对绾绾的承诺,不惜骨肉分离,将小雕送人金沙王宫;
绾绾身在巴山之中时,为了救眉生,舍命斩杀巨蛇,那时候奇异地有犀鸟飞来相助;
绾绾化身成为盐水神女的时候,在黄金面具的帮助下,拥有驱动鸟儿的能力;
绾绾当日被脱胎换骨之后,幻影与眉生的血竟然合而化作红羽的比翼鸟,高高飞去……
眉生的心,不由得重重急跳:风动虫生,虫为龙也,而风又为“凤”形,在许多远古的语言文字符号里,风的符号就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凤鸟!
若他为伏羲后人,风姓,而为龙;那么绾绾则为火凤,从风,寓意龙凤呈祥——这本是天意,这本是天意啊!
奈何上天又要毁尽这般地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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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彩凤引来百鸟,印旸也是耸然动容。
他扬眸,海水之中,眉生拥住绾绾,也在抬头望着漫天的飞羽。
印旸心底一动,玄黑的眸子粼粼一闪,猛地附在弥萝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在弥萝的惊讶中,印旸拼尽了性命冲天而起,玄黑的衣袂凌风飘摇着,直奔海中的眉生和绾绾而去!
天地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漫天鸟儿吸引住,所以没人想得到印旸竟然这般骤然飞出!
眉生听到耳畔凛冽的风声时,手中已经骤然一空!仰头望去,印旸竟然横抱着绾绾直直冲向那火山而去!
眉生惊怒而吼,“印旸,你,想要干什么?!”
岸上的众人也都是怒吼,“快放下绾绾姑娘!印旸,你要干什么?!”
印旸的母亲也是大喊,“孩子啊……你不要这般糊涂啊!此时,她早已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便放弃了她吧!”
印封侯也是痛心疾首,“旸儿——爹知道你一直不甘心被林公子超越,所以你恨不得也拼了性命来救绾绾姑娘——但是现在,不是竞争,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所有人都以为印旸想要加害绾绾,所有人都是以为印旸想要夺走绾绾,只不过是不想让眉生在这一番生死考验上再度胜过他……
印旸听着却是静静一笑,拥紧了怀中的绾绾,忍住身子的伤痛和虚弱,加快速度,直奔火山口而去!
半空之中,印旸听得身后眉生狂怒的喊声,他玄黑的眸子一转,望向沙滩上定定愣住的弥萝,轻轻一笑,“弥萝,别忘了,我对你说的!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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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生望着印旸拥着绾绾的身子直奔火山而去,从没有过的怒火勃然而生!
印旸一直都不甘心绾绾被他夺走,印旸一直都疯狂地想要将绾绾夺回去……
此时此刻,绾绾生命已逝,这已经是印旸最终的机会,他竟然想要以死相陪吗?!
只为了获得这样一个结果:是他印旸陪着绾绾一起去死,而不是林眉生吗?
又或者,印旸真的会以为,两个人携手死去,那么来生他们必然能够投胎托生而成为夫妻吗?!
印旸他终究是,要用他最后的赌注,将绾绾夺走了吗?!
眉生哪里肯让!纵然他现在因为没有了龙鳞和灵珠,早已经实力大损而无法腾身入空,但是他驾驭水的能力还在!
眉生愤怒地双手向前推——乍然之间,整个东海好像顷刻之间倒竖起来,所有的海水扑天盖地直扑向印旸而去!
印旸感知背后水来,再度嘶吼,“弥萝!”
岸上,弥萝如梦初醒,忍住心下撕裂一般的痛楚,双眸紧闭,喃喃念起口诀!
眉生忽地觉得胸膛一窒!所有的能力仿佛都在瞬间归于无形——倾天的海水失去了他力量的推动,募地宛如大山一般倾垮回来,激起砰然的巨浪,几乎将他整个人埋没!
是弥萝祖先流传下来的那段口诀——那段能够抑制住鲛人能力的口诀!
眉生狂怒,碧瞳狠狠望向岸上,“弥萝!你,你竟然帮印旸!”
弥萝静静泪下,“对不起,眉生。在你与印旸之间,我只能选择帮印旸……”
“他说,这是他此生最后的愿望。他说,他这一生没求过我什么事情——只有这一次,我无法拒绝……”
印旸的母亲忍不住大哭,“印旸,我的孩子!你别做傻事啊!虽然我们是旸谷一族,虽然我们名为旸谷之主,但是我们自己的身子也抵抗不了那超脱五行之外的至阳之火啊!你这般带着绾绾投入火山,你自己也会丧命的啊……”
“孩子啊,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啊……”
印封侯老泪纵横,却忽地扶住了印旸的母亲,“小红,就让旸儿,去吧……此时此刻,我想我最理解旸儿的心。与其活着忍受无法见到绾绾的痛苦,还不如就陪着绾绾一起去死——小红,这也是我这几十年来,一直痛断肝肠的悔恨啊……”
印封侯难过地说,“这么多年来,旸儿的愿望总是不得顺利;他想要的事情,没有一个如他所愿。那么如果这样真是他此生最后的愿望,小红,我们便,成全他吧……”
“只要他这一刻是快乐的,只要现在的一切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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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呼啸的风里,万丈摇曳的云霓幽幽流过。
印旸垂首笑着望了一眼怀中的绾绾,柔声说,“绾绾,现在,你终于属于我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的身影已经重重跌入火山口。激起的嫣红岩浆,像是燃起了漫天的焰火!
410.沧海月明珠有泪【结局3】
天地呼啸的风里,万丈摇曳的云霓幽幽流过。
印旸垂首笑着望了一眼怀中的绾绾,柔声说,“绾绾,现在,你终于属于我了……”
砰然落声,宛如当年的怦然心动;飞溅而起的万丈岩浆,像是绽放在身边的璀璨焰火。
印旸拥紧了绾绾,静静而笑,环视身周飞舞的嫣红,轻轻地说,“绾绾,你看,多美啊……就像是洞房里跳跃的花烛,又像是飞红的鸳鸯红账,我只是没来得及为你戴上大红的盖头……”
“绾绾,这一生,我终究是再没机会,为你戴上那大红的盖头……”
“可是我却能想象到,那一刻的你,该有多美……”
翻滚的岩浆,是灼灼流动的火。
天地之间皆是火红一片:天是火红,地是火红,身周触目所及,都是火红。
就像那颗为爱跳动的心。
就像那涌动着爱恋的血。
就像,缠绵钟爱的颗颗红豆。
就先那丝丝缠绵的同心双结……
世间种种,凡是与情爱相关,凡是预兆幸福美满。皆是大红。
那么此时此刻,虽然靠近了死亡,但是却也该是,爱的完满吧……
印旸静静微笑,玄黑衣袂飘摇在天地嫣红,结跏跌坐在熔岩之中。绾绾躺在他的双腿上,宛若熟睡。
印旸用指尖缓缓撩开绾绾被风吹乱的发丝。发丝从指间滑过,柔柔缠绕,便如绾绾的名字,便如结发之约——印旸心底痛楚流过:这一份生死的纠缠,他只能失去,只能放手……
印旸静静、深深俯首凝望绾绾,“傻丫头,还记得吗,你曾经说过,我何必要这么贪恋红尘的得失?我是旸谷一族啊,我本是拥有仙命,我却还苦苦纠缠在凡间的点点计较里——其实,你说得对,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其实更想要的是——凡尘……”
“因为,这里有你……”
印旸微笑,轻轻诉说,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海滩,仿佛绾绾就在他身边坐着,静静地倾听,“刚刚看见彩凤带着百鸟而来,我忽然省悟,这百鸟朝凤的景观乍现,定然不是偶然!”
“他们都说你是火凤之命。凤凰虽死,却可于火中涅槃重生;而我,便是天地之火——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救得了你的性命,绾绾,我相信那个人不是林眉生,而是我……”
“傻丫头,别哭。我知道如果你醒着,听见我这样说,你一定又要流眼泪了——别,绾绾,我已经害得你流过太多的眼泪了……这一次,请你微笑着,听我说完……”
“知道吗,傻丫头,曾经的我有多么怨恨这个天地。生下来便失去了母亲的爱,跟随在父亲的身边却又始终被他严苛相待;稍大一些,想要在印家的生意上有所作为,却一次次被失败挡回……遇见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心灵慰藉,可是却没想到,尽管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可是我竟然还是输给了鲛人,眼睁睁看着林眉生将你偷走……”
印旸的泪水静静滑下,“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就在我见到了百鸟朝凤而来,就在我省悟到只有我能救你性命的时候——我的心豁然开朗了!原来这就是你我今生相遇的注定,绾绾,或许我的此生,便是为你而来呢——注定在你最为危急的时刻,是由我来救回你……”
“傻丫头,我真的,太高兴了。就算林眉生无数次打败了我,就算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林眉生他真的比我爱你更多——但是此时他却再也没办法超越我!救回你,只有我能做到,只有我……”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眉生则是水命。所以纵然他真的将他的命都给了你,却也未必能救回你……绾绾,只有我……”
“傻丫头,所有人都对死亡抱着恐惧之心吧?可是为什么,此刻的我,却一想到死亡,便会如此欣喜?因为我死了,便能换回你;因为我死了,定然能封印住火山!——我的死,能换回我最珍爱的人,能够换回天下的大安,所以,我真的甘愿去死啊……”
“只是,绾绾,我只有一个自私的请求。请求你,不要,忘了我……就像,即便我死了,也无法忘记你一样……”
“那一年的纯白沙滩,那一年的夕阳斜照,那一年你小小的身子在红色的裙子里像一团小小的火花,那一年的你——竟然敢训斥我……傻丫头,知不知道,所有人都会怕我的啊,因为我带着灭世之能,因为我的愤怒能毁掉一切——所以他们会本能地退避,只有你,眨着晶亮如星的眸子走到我的身边,陪我走过那么多寂寥的日子……”
“绾绾,我不会说爱你。因为你已经揉进了我的心魂,你就是——我的命……”
印旸说着,手中寒芒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托在掌心。
印旸再度深深凝望着绾绾,静静地说,“绾绾,再见……”
漫天漫地的血红岩浆,耀眼、美丽、温暖。手中的匕首,刺目、凛冽、寒凉。
印旸却畅然一笑,手起刀落,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自己的心房!
刀尖划破肌骨的滋味是如此美妙——滚滚的燠热里,只有这一抹清冽流进。
似乎都不疼,就像是清风吹散了心头的雾霾。
总是狂躁,总是愤怒,总是有着不甘的心,总是燃烧着熊熊的怨恨——却都在这一刻,清凉了下来……
真好……
印旸刀尖过处,点点鲜血静静流出。
那是他的心尖之血,点点灼热,浑如烈火,竟然比那岩浆还要滚烫!
印旸笑着倾身,将心尖之血一滴一滴落入绾绾的口中……
印旸微笑,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了起来——灭仙之法,必取心尖之血,流尽,则再去仙力护体,元神散去……
心尖之血,便是他的仙命……感受着生命一滴一滴的流逝,他却只觉得快乐无比……
411.沧海月明珠有泪【结局4】
漫天漫地的火红岩浆,直沁心魂的灼灼暖意。
纵然生命在点点流逝,印旸却也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视野之中,更为模糊,身前左右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红;甚至都看不清了,怀中的绾绾……
那牵绊心魂的人啊,终究有一天会永远失去——印旸努力微笑,低低垂下头,仔仔细细再看着她的容颜……
似乎,似乎,他听见了她喉间的隐隐轻响;似乎看见了她眉间的轻轻一皱!
真的,做到了!
印旸只觉自己的身子滞重如铅,就连抬一抬眼皮,都已经是极为困难——他已经看见,黑白无常就站在他的面前,两鬼的眼眸中闪烁着悲悯,静静地望着他。
印旸微笑,毫无恐惧。
他只有一点担心:他不想让绾绾醒来时看到他的死去;他不想让绾绾为此而悲伤……
印旸努力仰头,静静微笑,“二位鬼差,求你们,帮我将这生者送回阳间……而我,便随二位同归……”
火焰红彤里,黑白无常黑白两色的衣衫格外醒目。
两鬼皱着眉静静审视印旸良久,这才开言,“仙君,我两个是来领魂,却本来不该是仙君,而是这个凡人女子——可是如今却怎地生死倒转,凡人女子变成了生者,而仙君却成了死魂灵?”
印旸静静一笑,“不……我还活着,我的命会活在她的命里——我的爱和我的命,会与她同在……”
黑白无常摇了摇头。纵然是仙格中人,可是既然死灵在前,他们也不能再耽搁。地府有规矩,索魂而归不得耽误了固定的时辰。
黑白无常彼此对视了一眼,双双向印旸抱拳,四臂合力,将绾绾合怉而起,朝向火山口的方向,掷了出去!
印旸回眸,静静望着绾绾红衣的身影飘摇着腾入火红的熔岩。风吹起她嫣红的衣袂,猎猎飘摇,漫天漫地的红里,她仿佛在火焰之中缓缓浮升……
印旸身子重重一颓,扑通一声跌落,身子周遭的气流已经无法再承载他,他的身子骤然向熔岩之中倾坠而下!
黑白无常彼此对视一眼,黑无常甩起长长的锁魂链,遥遥将印旸拴住,直直从熔岩之中提回!
白无常手执生死牌,与黑无常一同,带着印旸的魂魄隐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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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之外,正是风云变幻。
眉生拼尽所有的气力想要挣脱弥萝口诀的束缚;而弥萝则是咬紧牙关,忍着目睹印旸离去的伤痛,努力保守着对印旸的诺言。
印旸说过,在见到火山之中有人回来之前,不许放开眉生。虽然她也担心印旸,她也想飞身去看印旸的安危,但是她只能忍住……
眉生早已心魂俱裂,眼睁睁看着绾绾被印旸夺走的恐惧和痛楚已经将他活活撕裂!
定下了生死的誓言,又怎么能看着她独赴黄泉,而他还独自苟活世间!
就在所有人都惊讶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猛然之间,火山之中隆隆之声再起!
五行之兵各自戒备,人们担心此时此刻火山之中会再度吞吐出一个太阳来!如果再有太阳升起,那么印旸和绾绾将再无回生之力——有谁能抵挡得住太阳的天地纯阳之气?!
众人皆仰眸,惊楞望住火山——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无数嫣红的岩浆迸发而出!
却不似以往岩浆流淌而下,而是化作漫天的飞花,如落英缤纷,如红蝶翩跹,漫天漫地都是嫣红璀璨,流光飞舞!
就在那璀璨嫣红的飞花里,正有一个红衣的身影被气流横托着,缓缓飘落——
眉生疯了一般,完全不顾后果地硬行冲击弥萝口诀的限制。而此时弥萝也被火山顶上发生的景象所引住,放松了口诀——终于使眉生冲破了口诀的束缚,不顾一切地冲浪而起,卷起高高的浪头,托举着眉生浮上空中!
轻柔得仿佛一瓣嫣红的花瓣,嫣红得宛如天地间最美的一抹彩霞,心动得就像一滴思念的眼泪……绾绾的身子终于重新落入了眉生的怀抱。,眉生踏住千重巨浪,泪滴滑落,化为一颗浑圆的珍珠,闪烁着璀璨的光华,静静跌落海上……
而那火山,竟然也奇迹一般的再没有新的熔岩喷出。刚刚将绾绾托举而出的火花流光就像是它对这个时间最美的一抹绽放,之后便陷入沉寂;火山口更是奇异地像是开累了的花朵,缓缓收起花瓣……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眉生抱住绾绾,心潮澎湃难平!
纵然绾绾此时还闭着眼睛,纵然她此时还没醒来,但是眉生也知道——生命已经重回到绾绾的身体里,她的身子此时再度温暖而柔软起来,她的鼻息间也有了微微的呼吸!
眉生惊喜大叫,“绾绾她,复生了!”
压落浪花,眉生抱着绾绾冲向岸边,“绾绾她复生了,复生了!”
印旸的母亲则重重跌坐在沙滩上,目光灰若心死。
印封侯惊讶地望住她,“小红,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印旸的母亲呆愣愣望着那渐渐收拢的火山,“旸谷被,封印了……只有我旸谷一族消亡,旸谷才会封印……也就是说,旸儿、旸儿他用自己的命封印了火山啊……他不仅杀死了他自己,他还封印了旸谷火山,更让我旸谷一族从此灭亡——这普天之下,再无灭世之力!”
印封侯一听,颓然跌倒。虽然之前已经明白儿子有向死之心,但是乍然正视,却还是忍不住心魂震颤——灭亡的又何止是旸谷一族,他印封侯的三个儿子也全都丧命了啊……
弥萝静静站在海边,静静凝视着火山,静静地落泪。她无声地对火山说,“印旸,我会记着你的话。我们的孩子,我不会再告诉他人——我会带他远远离去,我不会告诉他是旸谷一族的后代——就让旸谷从此沉睡吧,就让这灭世的神力永远封印……”
412.带罗羞指同心结【结局5】
当绾绾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旸谷火山的灭世之火,海滩上哀号而奔的灾民,全都恍如昨夜一梦,尽数消去。
绾绾睁开眼时,目光所及,第一个人竟然不是眉生,而是一袭玄黄长衫的老者,讶然便是绾绾印象之中的“胡大夫”,也就是万世医组炎帝神农氏。
看着绾绾醒来,炎帝第一个老泪长流,他背后的弥忍笑眯眯地抖着长长的白眉,“看你个老东西啊,当初人家来请你救命,你还不来;现在倒好,你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绾绾惊讶。
炎帝老脸挂不住,跳起来去跟弥忍算账,“不是我不来救绾绾,我是知道我救不了,嘛!她是火凤之命,她需要在火中复生,她需要天地至阳之火才能救她……而且我也能预感得到,一定有人能救她……”
炎帝叹了口气,“上天这一次,也终于低头了……”
绾绾惊讶,他们在说什么?
眉生微笑坐在榻边,握住绾绾的手,贴在他的颊边,“绾绾,别惊讶。炎帝老人家这一个月来衣不解带地在你病榻边照顾你。你已经断了的经脉,多亏都是炎帝老人家给接续好的,否则就算命数有继,可是你恐怕还是要缠绵病榻的……”
绾绾张大了嘴巴,“炎帝?”
炎帝闻言摇了摇头,“别说什么这个帝那个帝啦,丫头,如果你愿意就还叫我一声‘胡大夫’就够了!”
炎帝刚说完,身子就被扯到了一边,身材矮小,长眉过胸的弥忍笑眯眯地走上前来,“丫头,还认不认识我老人家啊?”
绾绾当然记得!
眉生连忙笑着给介绍,“这位便是弥忍相父……他在金沙国中一直隐忍不发,实则一直在暗中帮助你我。”
弥忍捋着长眉大笑,“孩子,我心里早就当你是儿媳妇儿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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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识相地缓缓退去,房中终于只剩下了眉生和绾绾。
眉生这才容许自己落下泪来——一个月来的揪心等待,这一刻终于化作欣慰。
绾绾缓缓抚着眉生塌陷的双颊,猜得到这多日子来眉生定然寸步不离守护着她。绾绾柔声地说,“眉生,辛苦你了……”
眉生碧瞳之中坠下泪来,“傻瓜,别胡说……终于能将你等回来,而不用生生世世等在轮回里,绾绾,这哪里还叫辛苦?”
绾绾笑着对眉生说,“眉生,这一个月来,我几乎都做着相同的一个梦。这里,”绾绾掌心贴上腹部,“这里盘卧着一条小小的青龙。可是他又不总是龙身,时而还化作小小的孩童,咯咯笑着爬来爬去地逗我开心……”
“直到刚刚,小家伙软软地爬过来,靠近我的怀里,对我说,‘娘,您该回去了,久了,爹会担心——等着我,再过两个月,我就出世再陪娘玩儿……”
眉生听得碧瞳连闪。
绾绾轻轻滑动掌心,肚皮里小东西不服输地踢起小脚,“砰”地一声,连眉生都听到了!
眉生压抑地望着绾绾的肚皮,就在右侧的方向,竟然鼓起一个小小的鼓包!——眉生心软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指尖轻轻触着那小小的足,“儿子,你真棒,爹爹要谢谢你,谢谢你在你娘昏迷的时候,一直陪着她……”
绾绾忽地一声惊叫,却是满面笑容,只见得她的肚皮中开始叽里咕噜地动起来,像是腹中那小小的生命欢乐得手舞足蹈呢!
夜色如水,月华漫天。
满堂喧哗,喜气盈盈。
今儿个是眉生与绾绾的儿子满月之时,无数贺仪,无数宾客。天上的伏羲、白帝,水中的鲛人等水族,金沙国中,大漠中的黑鹰帮……三界之中各有厚礼送到。
却在满堂的喧哗之中,眉生偷偷牵了绾绾的手走出厅堂。
绾绾颊红如羞,抬头静静望着眉生,“怎么了?出来久了,龙儿会找我……”
眉生佯作吃味,“这下家伙已经霸占了你太久咯……就属于我一刻也不行吗?”
绾绾惊讶张大眸子。
眉生随即笑开,“绾绾,我有礼物送给你……”
绾绾缓缓笑开,“是什么?”
眉生碧瞳闪烁,“闭上眼睛……”
绾绾依言闭上眼睛,只觉耳边风声涌起,迎面而来的空气湿润清冽。
绾绾忍不住问,“眉生,我们到了哪里?”
眉生轻轻一笑,“睁开眼睛吧。”
绾绾缓缓睁开眸子——却一下子愣住!
海天一色,无尽幽蓝。海天之间只悬垂着一颗硕大的圆月,恍如绝世的明珠,又像是高贵的玉璧。
绾绾惊呼,“我们,在海上?!”
眉生微笑,静静点头。
绾绾低头——她竟然踏波在海面之上!
曾经的往事翩然而来——在化身为盐水神女的时候,她也曾经这般踏足水上,随着那一袭蓝衫的少年,快乐而行。
眉生微笑,碧瞳闪烁,“绾绾,相信这一刻,幻香也定然能看见;他也会感知到,你的快乐……”
绾绾静静点头。不只是为了这一刻的欣喜,更是为了眉生的懂她——一生一世得如此郎君相伴,纵然生生死死历尽艰辛,却也,心甘情愿啊……
眉生微笑,忽地朝向海天明月跪下身来。
绾绾一愣。
清风澹澹,水波不兴,眉生清朗的嗓音在月华之中缓缓飘逸,“明月在上,海天为证,我,林眉生,愿在此立誓,从现在起以绾绾为妻;此情此誓,永世不移……”
绾绾重重一震!天——眉生此时,竟然是在与她盟约永世!
绾绾的泪无声跌落。
眉生笑着回眸,继续说着,“若有苦厄,我来背负;所有幸福,请赐吾妻……”
白衣飘摇,眉生伸出手来,“绾绾,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吗?”
绾绾哭着跪倒,面向海天,心证明月,“我愿意!”绾绾泪眼望住眉生,“只是,刚刚我相公的话要改一改——若有苦厄,携手共赴;所有幸福,相偕相依……”
清风吹过,吹起两人的长发,发丝在月色之中彼此缠绕,像是同心之结,更是结发之约。
海天幽蓝,月色如银,宁谧的世界里,两人相拥。
那一瞬,漫天的星子像是腾起璀璨的焰火;无垠的海面之上,红白两色的莲花齐齐盛放!
413.碧海青天夜夜心【尾声】
眉生与绾绾归来,早已经是夜阑人静。
绾绾褪了长衫,散了长发,却见眉生依旧笑笑着坐在榻边。
绾绾不由得面上一红。
自从到了怀孕的最后三个月,加之分娩之后的这一个月来,眉生都是与绾绾分房而居。只是怕伤了绾绾的身子。
四个月的分房而眠,绾绾乍然见到眉生不肯离去,自然是羞涩难当。
绾绾抑住羞涩,轻轻推着眉生的手臂,“相公,去睡吧……不是说明日黑鹰帮将有一批重要的货物送来?”
眉生坐在榻边,碧瞳沉沉地喘息,“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呢……”
绾绾的面颊腾地通红,手指间被眉生缠磨不过,只能软着身子靠住眉生的手臂,低低地轻喘,“可是,相公,我的身子,还不行……”
眉生长眉斜挑,“傻瓜,我自然舍不得伤你……我只是想,拥着你同眠……”
“绾绾,我想你……”
绾绾哪里还能拒绝眉生。因为,她心中对他的想念同样地深浓。
只能任凭眉生将她横抱起来,放置榻上。只能任凭他闪着碧色的双瞳,映着摇曳的红灯,一点点将她贴身的亵衣褪掉……
烛影摇红,她的身子又因了哺|乳和分娩而更显得丰腴,眉生一见便已经喘息浊重。
绾绾羞涩,便只能闭上眼,静静承受眉生唇舌与指尖的轻怜密爱……
夜,幽静缠绵。鸳鸯帐中的两个人更是紧紧交缠。
两个人恨不得合成一个,双手与双腿皆是紧紧拥住彼此,用尽了所有的招式,博得对方沉迷吟哦……
情浓之时,眉生忍不住抵住绾绾,嘶哑的问,“还有多久,才可以……”
绾绾也情迷地感受着那灼热的昂扬,却只能残酷的给出事实,“至少还要,两个月……”
压抑的喘息,挫败的低喃,却引来绾绾低低的笑。一室绮光流转,一生终得相守。
正在两情缱绻最为深浓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清冽的嗓音,“眉生。你嘱我于书房密会,可是你怎违背约言,又溜回这个丫头的房里?”
绾绾重重一愣!
那是谁?为何眉生会约了她深夜于书房密会?
更让绾绾震惊的是——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她曾经在楼兰林府的书房之中听到过!
眉生一听到那声音,便是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在情浓之时撤退下来。
眉生吻了吻绾绾,“乖,你先睡,我有事,去去就来……”
眉生一边穿衣裳,一边懊恼地低喃,“怎么总赶着这样的时候来——上一次在楼兰如是;这一次又是……”
绾绾心中涌起悲伤。她相信眉生,可是那女子的话却太过暧昧,让她不得不去胡思乱想:难道眉生熬不过她孕期对他的冷落,所以他需要身子的发泄?
绾绾的默不作声,这次却没逃得了眉生。
眉生回眸望着榻上背过身去的绾绾,碧瞳轻闪。他回身扯了一条长褛披上了绾绾的身子,“如果不困的话,陪我同去!”
绾绾一愣,“不,不了吧……”
眉生忍住笑:“那也是,你的故人啊……”
绾绾睁大双眸。
窗外的夜色里,却又一人的穿着与夜色同暗,黑纱罩面,看不清面孔。
绾绾却认得,这是黑鹰帮的服色!
那人见着眉生带着绾绾同来,忽地“嗤”地一笑,“眉生,怎么,小丫头终于吃醋了吗?”
眉生咬牙,“回头再跟你算帐!”
绾绾不明所以地望着两人,轻声问:“黑鹰帮的人?”
那蒙着面的女子又是“嗤”地一笑,“不然这么多年,你以为谁给他照应黑鹰帮?他又不在西域,一会儿跑到金沙,一会儿跑到东海的……”
眉生微笑,揽过绾绾的肩,“是。这多年来,三姐,多亏你的照应了!”
绾绾挑眉,“三姐?”
眉生长眉斜挑,“没错。我鲛人的族姐,他们那一支一直在西域。”
绾绾又忍不住细看了几眼,仰望眉生,“可是,为何你说是我的故人?”
那黑衣女子终于再也绷不住,破开了假声,咯咯笑开,“臭绾绾,你果然有了情郎忘了姐妹!——你看我是谁!”
黑色面纱飘落处,一张绾绾熟悉的面孔映在月光下!
绾绾大叫,“王家嫂子,竟然是你!”
原来竟然是绾绾曾经在楼兰邂逅的疯妇王家嫂子!
王嫂大笑,“如果我不扮作疯傻去散布恐怖传言,那张玉举怎么会乖乖将你也送进林府啊!如果我没骗走你的簪子,眉生又如何将那根定情的玉簪给了你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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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又绿江南岸。
龙儿已经八个月大了,小家伙每天乐滋滋地被府里的丫鬟们抱着在花园里逛逛,不再粘着绾绾。
眉生便笑,“我想,我该带你去见一个人了……”
春风流转泉州城。处处粉墙乌瓦,一丛丛嫣红得杏花从墙头探出,枝头春意闹。
一进泉州城,绾绾便止不住地流泪。
印旸,印旸——她心底一直烙印着印旸当日的请求,“不要忘了我,绾绾,不要忘了我……”
眉生轻轻握住绾绾的手,“别哭。看,那边是谁——”
青柳红杏,满街熙攘。一个货郎摊子前,一个男子长身玉立,正在细细挑选着拨浪鼓。
身旁不断有路过的行人友善地打招呼,“印公子,令夫人要临盆了吧?”
那公子面上挂着幸福的笑,拱手称谢,“是啊是啊,就在这几日,印旸正是来为即将出世的孩儿买礼物呢!”
满街流风,花香暗涌。绾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印旸?怎么会是印旸!”
眉生碧瞳粼粼闪动,“还记得我们说的话么?他是分裂为‘人格’和‘仙格’的……他那一日真正死去的是‘仙格’,他身为仙人的命随着旸谷的封印而一同死去——而他的‘人格’也就是凡人的阳寿还未尽——再加上感念他牺牲自己封印旸谷的功劳,阎王便将他送回……”
眉生望着印旸,静静地笑,“只是,他从此只是凡人,便也忘记了所有曾经的过往。绾绾,包括你……”
“有的时候,放下也是另一种深爱。他的爱没有放弃,而是随着你的一起,活下去……”
绾绾泪落。
忍不住握着眉生的手,走上那街市。
印旸衣袂飘摇着迎面而来,手里举着拨浪鼓,面上露出欢欣的快乐。
却还是微微一愣,站在绾绾面前。
绾绾忍住泪,轻声说,“祝你,幸福……”
印旸爽朗一笑,也望着绾绾和眉生,“多谢!也祝二位,幸福!”
清风流过,时光流过。
绾绾禁不住回首望着印旸的背影。
春风一笑,泯然众人矣。
【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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