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引
傍晚时分住进了古城客栈,一个典型的纳西民居:三坊一照壁,即正房一坊,左右厢房两坊,加上正房对面的照壁合成一座院落。虽然没住到四合五天井的民居,也感到满足了。熙熙攘攘的四方街歌舞升平,游客掺杂在披着羊皮袄的纳西老人中间,跟着原始的乐器和节奏笨拙地跳着。借机溜进一家名叫高海拔的书店,开始搜罗与殉情有关的书籍。从书店出来,四方街很清静,游客纷纷挤到酒吧里饮酒对唱。剩下的依然是守了一辈子四方街的纳西老人。
时间倒退半个世纪。
阴霾的傍晚,仿佛是妇人准备哭泣的一张脸。所有应该展开的,突然间收紧,显得这个世界空前地团结。经过一座陈旧的木楞桥,人一经过,整个桥摇晃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连人带桥被甩进河里。在铺满石板的栈道上倾斜前行的时候,只要一不留神就会拐向另一个院落,或是同一个信仰的族群,或者只是个信仰的摆设而已。我不会留神,我的眼前被无数张横飞的原始象形文图案所牵引,跌跌撞撞走上天梯模样的栈道石阶,径直进入半透明的办公室。一张极其简陋的办公桌,四处狼藉,环境散漫。我恍若一个尽职的村干部,坐在木漆斑驳的桌前办公。房间很窄,似乎只能容纳我一人,也似乎感到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活的。一切出现的物体像风化的雕塑,僵硬而脆弱。正对着我有一扇暗红色对开的木质的门,也就是进口,像被谁顺手推开,温顺地向两边靠去,忠于职守地护着主人。门外古稀之年的纳西老阿妈整齐地排着长队,笑容腼腆。她们没有语言,身穿陈旧的蛙状羊皮袄,双手背后,慈眉善目,有秩序地一个一个来到我面前登记姓名……
这一幕是我刚到丽江第一个晚上做的一场梦。
当我从梦里走出来时,已是凌晨两点,依稀可以听见从酒吧里散去的游客夸大情绪的兴奋程度,有大声唱歌,还有失去控制的尖叫声。丽江本来就是叫人信任的小镇、可以依托私密的地方。对丽江的久仰已经不可以用年限来计算,或是就应该是我的故乡,否则对这里的一切怎么没有陌生感?似曾生活过。绕街穿巷清澈的玉泉水,无数条支流,在小城中回旋流淌,映衬着玉龙雪山的倒影;慵懒的太阳;随处可见的垂到水面绽放的花朵;家家淌清泉,户户垂青柳;古风扑面的老宅;印着马蹄印记的五花石……
一落到这个环境,我肯定地认为这里应该就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没有诧异和赞美。
我被这个离奇的梦惊醒,同时也惊醒了我对这个选题的犹豫性。我的手里此时正握着东巴经三大名著之一的长篇叙事长诗《 鲁般鲁饶 》。
第二天算是顺利,打听到东巴研究所的具体地点,因为兴奋,还有几分紧张,便呼啸着奔向目的地。从丽江古城到东巴研究所徒步约三十分钟可以到达。东巴研究所坐落在丽江市区里著名景点黑龙潭的山上。黑龙潭也是我一直比较惦记的地方,上世纪60年代初,妻子因无力反抗工头的骚扰,丈夫也深感得罪不起,更是无脸见人。两人商量后来到黑龙潭的得月楼上自焚而死。得月楼在焚毁的三年后重建恢复原样。这是我刚到丽江较早听到的较为典型的殉情案例。来接我的是东巴研究所的和品正老师,石路的左边就是清澈见底的黑龙潭泉水,刚经过一个小弯路,没等他介绍景点,突然我惊呆了。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似曾到过。我开始描述前方有座桥,过了桥之后沿着右边走,一路是石板栈道,路两边竖着东巴文的木牌,然后再上很高的台阶。和品正老师对我的反应显然不是很感兴趣,他认定我来过。无论我怎么解释,他还是带着怀疑的表情摇摇头。他一定不解,如果我没来过,怎么能描述的那么准确。果然眼前就是我似曾走过的那座摇晃的桥,栈道的石阶,还有路旁立着东巴文图案的木牌。尤其走上高高的石阶,拐进他的办公室时,更是令我不住地打着寒战。这个办公环境也熟悉。我努力回忆,这一幕不但惊吓了自己,也把此时看到我这张发青的脸的人们吓着了。突然,我从眼前的环境立刻跳出来:就是昨晚的那个梦。眼前出现的一切环境都在梦里出现过,包括那扇对开的门和那把老式的椅子,就连堆积的杂物也再现了。
不管是注定还是巧合,我坚信我都是幸运的附体者。
→虹→桥→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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