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仪式结束后,雄鸡开始报晓,参加送葬的人陆续休息。乌燕与和士红两人在对唱过程中已经产生爱慕,想通过别人介绍走到一起,便托付和世光的父亲做媒,为他们牵线传口信。因乌燕从小订了娃娃亲,家境又穷,赔付不起对方的费用,最终两个相爱的人效仿"烧香调"里的情节,长途跋涉来到"长松坪",在山上搭起"游吉",野合了几天,食物吃完后喝草乌酒殉情。
这样的殉情例子前人都有过交待和详尽的记录。单纯且刚烈的民族因为有了信任才把生命不留余地地交给属于他们的疆界。这跟精神品质还牵扯不上,只是对美好事物向往的共识的根源。
来云杉坪调查几次,还是没有收获。这次时间上比较充裕,与姑娘们一起唱歌、一起玩,直到大家对我这个貌似少数民族的人没有陌生感和排斥感,等游客渐渐散去,我和她们像是老朋友一样东拉西扯地攀谈起来。后来真成了老朋友,我得到了一个白族的老阿妈的信任后,下榻在她家,相处了几天。她每天穿着盛装,牵着一头高大的牦牛上山拉揽游客。一天结束,满口没几颗牙齿的她始终保持微笑。我每天紧跟她,帮她打下手。很多游客误认为我是藏族人,一些本地户也误会了我,年纪大些的便放下生意坐在我旁边,友善地边与我聊天边不停地搓我的手。天气干燥,手出现裂纹,老阿妈她心痛我了,我也就将错就错,聊着聊着就忘记了自己真实的民族身份。她看上去年龄不过七十岁,身材有些胖,满脸皱纹,身穿白族盛装,洁白的拖地百褶长裙,枣红的上衣。她爱笑,只要笑了就会哈哈大笑,还不好意思地捂着嘴挡住那几颗半截的牙齿。天有些凉,她的手显得很干枯,坐着的姿势也很拘谨,脸色土黄,看上去更像经过风化的木化石。白族是个好客的民族,后来尽管老阿妈知道我不是藏族,也只是在我肩膀拍几下,算是计较了,每天仍能非常热情的和我聊天,让我融入她的生活,我趁机进入了主题。她不像前几次那么避讳,但一讲殉情就会变得很严肃。她绷着脸讲了她小时候听到和看到的故事。老人回忆十几岁时的一天清晨被大人们吵醒。站在门口往外看,外面很多人往山上跑,她和很多小孩也跟在队伍后面,大人有意赶他们,他们就绕道走。到了云杉坪,树上吊着六个人,三男三女。大人们把他们卸下来,放在一起火葬在上吊的树下。后来听说一直没人来认领。十五岁的时候还听父母说,古城那边来牦牛坪殉情,那次规模很大,一次共六对。老人的阿妈还吓唬她说,殉情的人死相很难看,舌头伸出半尺多长,眼睛也鼓出来。再后来又听说云杉坪和牦牛坪情死过人。
她说着说着就长吁一口气。等她长大后,父母鼓励他们到这个地方放牧谈恋爱,经常能听到纳西青年男女讲殉情的故事。一起放牧的有几个是丽江过来的纳西族,突然有一天他们的同伴说另外常来一起放牧的男孩与本村的女孩殉情了。女孩已经怀孕,男孩父母不同意他们结婚,便把女孩怀孕的事到处声张。走投无路的他们,在拉市海旁边的苞谷地里躲藏了几天,最终还是没躲过神话的诱惑,选择了跳湖的方式结束残酷的现实。几天后他们的尸体浮上来,男孩的左手和女孩的右手牢牢地绑在一起,直到打捞上来仍一直牵着。
我问她住的地方离殉情圣地这么近,村里出现过殉情吗?她笑了:"我们是白族,这个村没几户纳西人,纳西人才殉情,我们不殉情。"
离开这片神化的殉情地,天色近黄昏,大朵的云成团地从头顶飘过。离开前我顺便问她是否听说过长松坪殉情的故事。她想了想说,好像有过,听大人讲也是几对一起情死,等发现时,被野兽都吃完了,就剩骨架了。我听后打个冷颤。
"情"在纳西青年男女的世界里绝不允许诋毁和亵渎。一旦"情"被糟蹋,他们就会给"情"找个归宿。
殉情的原因不单是婚姻制度的约束,其中也包括信仰、贫穷、征兵,这些都可以用来结束生命。纳西人对灵魂不死的向往和追求,成了民族固有的文化。在丽江附近的几个乡里,都有殉情者固定的地方,至今在黄山乡、九河乡和石头乡仍保留当年殉情的大树。树的形状宛如雨伞,遮蔽性很强,树杈比较粗壮。这也象征了死亡的坚定信念和决心。穷人殉情,富人也殉情。在特殊的历史文化过渡时期,任何理由都是殉情的理由。
越是了解,越想深入。身陷殉情文化的我,无法隐蔽自己的情绪,有时想遁回到灵魂的历史居所里,触摸这个民族的性格。我不能掩饰对殉情者的哀怜与尊重。毕竟,接近纳西殉情文化,从隐约的思索到突然地惊呆,总有抵挡不住的诱惑和恐慌。就让我体会一次悄然流失的历史大门,眼睁睁被我用力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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