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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春怀缱绻1 奕澜 > 1 .扬子洲头的冷与暖

1 .扬子洲头的冷与暖

十月的清晨,扬子洲头的风是冷的,但是却有不少姑娘们清早起来,在冰冷的河面上开始她们一天的工作,只为换取那两顿的黑麦米粥和馒头。

这里大多是穷人家的姑娘,最小的约摸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二、三。

她们受雇佣为大户人家洗衣服,只不过大户人家不会直接找上她们这些“戴黄芦草”的贫女、孤女,而是把衣服送到一家叫“浣衣楼”的地方,据说“浣衣楼”提供一整套的服务,从洗、熨、补、绣到薰香。

所有来到河边的姑娘们都是“浣衣楼”的浣衣女,是楼里最低等的工作。

“阿容,你的手都破了,还是我帮你洗吧,要不然会烂掉的。”一名有些瘦弱的小姑娘看着另一名叫阿容的姑娘,眼神里露出些怜悯的神­色­。虽然都是一样的贫苦,但当瘦弱的小姑娘这么一说时,大家看向阿容时的眼神都分外的怜悯。

那名叫阿容的姑娘眯着眼睛笑了笑,不知道嘴里轻轻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才看着那名瘦弱的小姑娘说:“小申,我没事的,你看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

“阿容,我看你今天还是别洗了,我们一人帮你洗一点,你从前也老帮我们的。”这时瘦弱的小申旁边又露出一张脸来,这姑娘的眼窝很深,看起来就十分消瘦,因为长期吃得不好,这里的姑娘大都显得十分瘦弱。

叫阿容的姑娘看了看跟自己比较亲近的几个姑娘,脸上露出娇憨的笑容来,眼睛里流露出很温暖的东西来,让那几个正看着她的姑娘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块儿笑了:“是啊,阿容,我们帮你吧。”

说完几个小姑娘不由分说地一人拿了几件衣服,小申又把阿容推到了一边坐着:“好了,你坐着,待会儿我们洗完了大家一起去我家,­奶­­奶­做了红薯团子,让我叫大家一起去吃哩!”

阿容坐在石头上看着她们不由得心生感慨,对于眼前这些质朴而纯善的脸孔,她似乎有嚎淘大哭的欲望,但嘴角动了动,绽放开的却是满脸灿烂的笑。

几个姑娘说说笑笑地揉洗着衣服,整个杨子洲头上上下下约有百名浣衣女,这场面远远看上去颇有些热闹壮观。

甚至也曾经有好事的诗人为这个景况写过一首扬扬洒洒的长短句,其中有一句就是“细柳似扶风,娇肤玉沁红”,说的自然是浣衣女瘦弱的身子,以及被水泡得发白又搓得通红的手。

当时小申听了这句诗,瘦瘦小小的姑娘却生生吐出几句脏话来,狠狠地问候了一番那位诗人的祖宗。

而此时的阿容,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温暖而灿烂地笑着,小申这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说:“阿容,我最喜欢看你笑了,大家都很辛苦很累,所以连说话都懒得说,只有你就算手冻得开裂了也是笑着的。每次看你笑,我都觉得其实活着一点也不辛苦,因为阿容一直都在笑。”

坐在石头上的阿容却一怔,笑容顿了顿便愈发地灿烂了:“小申不愧是识过字的,连我傻笑你都能想出这么多来,小申,我们一定继续要努力,不能丢下你爹给你的功课。”

“你们俩啊每天都凑到客栈的灯笼低下看书写字,被人赶都不走,上回差点就被打断手了,还去!”

正在搓着衣服的小申脸上总是带着些坚毅的神­色­,她是一名秀才的女儿,只是她的家人都在一场混乱中死了,只留下一个­奶­­奶­跟着过日子,小申只好无奈地挑起了家里的担子,每天到“浣衣楼”洗衣换取勉强活下去的食物和那一个铜板。

“阿叶,我爹说过,不论是男还是女,只要读书认字就会有出路。阿叶、小鱼、小稻、小麦你们跟们一起认字吧,真的,我爹说的话不会错的。阿容,你也劝劝她们吧,你现在的字识得比我都多都好了。”小申她们一组六个姑娘,除了阿容愿意跟她识字以外,另外四个姑娘多是推脱,也许是自觉学了也没用处,而且还费工夫吧。

要是平时这样的争执是不会有结果的,就算阿容说也是一样的,但是今天阿容又说了一个新的内容,引起了她们的兴趣:“阿叶、小鱼、小稻、小麦,我听说想进楼里去,一定要会识字的,不识字的是不能进楼里的。”

“进楼里要识字,怎么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呢,阿容,你听谁说的?”阿叶是她们中比较大的姑娘,所以她率先问出了这句话。

“嗯,昨天楼里招补衣,管事问来的人识不识字,会不会写,摇头的没被选上,点头的都选上了。我打听了一下,楼里的姑娘都是能识字会写字的,而且不少还能对对联呢,所以以后和小申一起认字吧。”阿容很认真的把话说清楚了,她明白进楼里对于眼前的几个姑娘来说多么重要,只要进了楼就不用再挨饿受冻了,最低的“服衣”每个月都有一百铜板,比浣衣女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几个姑娘同时沉默了,大家互相看了一眼,这天晚上她们就聚到了一起,借着客栈外微微的光线一个一个地识着字。在冷冷的寒风里,夜漆黑如墨,几个小姑娘偎成一团,都冻得有些发抖,但是她们心里却温暖的光亮的,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开始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这就是鱼字,小鱼这就是你的名字,你看最开始鱼字是这样的,像不像一条小鱼,然后慢慢变呀变就变成了这样,然后这样……”阿容也是一时兴起,就把鱼字的各种变化都写了出来,然后笑眯眯地拿给小鱼看,当然也希望以此来让小鱼更加有兴趣,而不是觉得识字是一个艰难又乏味的过程。

很明显的,阿容的教学方式让小鱼很受用,看着木板上的字很欢喜地问东问西,小申见这样就笑着说:“还是阿容有办法,我以前怎么说她们也没这么高兴。”

这时候小稻也过来凑热闹了,对阿容说:“那你给我写写,我的名字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像鱼一样会动的?”

“不是,稻是这样的,你看像不像稻子结出谷子时候的样子,这种叫象形字,因为它很像东西本身,所以叫象形呀。”阿容又一一列出了各种字体的变化过程,很高兴小稻能这么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写。

“那……我也有吗?”原本最不感兴趣的阿叶也慢慢地移了过来,这种方式她也很感兴趣,至少很有意思。

只见阿容在木板上又写出一个像叶片一样的字来,指着说:“看,像树叶吧,其实每一字都不难,所以不要把它想得太麻烦,你们看这一下子就认得三个字了。只要一天认三个字,一年下来就一千多字了,就可以和小申一样读书看话本了。要知道,话本里的故事可好看了,神仙妖怪都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呢。”

也许是被阿容这番话给引诱了,几个姑娘都兴奋了起来,想想自己一年下来可以认这么多字,而且还能进楼里,前途似乎无限光明起来,几个姑娘也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地大­干­一场。

但这时候,客栈里的几名小二却拎着扫帚出来了,凶神恶煞地说:“又是你们俩个,今天竟然还带了几个来,我说怎么叽叽喳喳跟麻雀一样,竟然是你们几个在这吵吵,也不怕惊着了今天远来的贵客。”

“大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们这就走,不打扰大哥招待贵客。刚才真是对不起,还请大哥原谅。”阿容只能是客客气气地又鞠躬又道歉,然后搬起木板这就要离开。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道歉认错就不会追究的小二却不依不饶了:“现在知道错了,没用,楼里今天来了贵客,东家说了要是打扰了贵客就要我们的命。为了我们的命,只能好好教训你们一顿,好让你们以后都不敢来了。”

店小二说话就举起扫帚来了,其实店小二也不是要伤了她们,只是要吓她们一吓,几个姑娘其实也知道这店小二虽然看起了凶狠狠的,却一直挺照顾她们。有时候晚上有残饭剩菜还会给她们一些,今天这样怕是里面的贵客真被她们打扰到了,是掌柜发了话,小二才成了这副的态度。

看来今天这打是免不了要挨几下了,在几个姑娘里,阿叶和阿容是年龄比较大一点的,虽然也才十二、三岁,却都有了大姐姐的责任感,于是两人挡在面前,心里都在想挨两下赶紧走。

但是正当两人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时,却听到了一个极轻快明亮的声音传了来:“不要为难她们,让她们走吧,只是几个小姑娘罢了。”

小二一听这话连忙收了扫帚,看着几个姑娘恶狠狠地说:“还不走。”

听了这一句当然要作鸟兽散了,但是一句低低的惊呼后,却听到刚才那个轻快明亮的声音又说了一句:“等等。”

一阵轻微地脚步声过后,有个身穿深蓝­色­袍子的少年从上面走了下来,盯着阿容挡在脑袋前面的木板一眼说:“这是谁写的?”

2.清辉楼下的贵与贱

把木板稍稍移开一点,阿容睁着乌黑如夜­色­一样的眼睛,看着眼前穿深蓝袍子的少年,脑子里有一瞬间地空白,然后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在问木板上的字。

她胡乱地抹开了粘在脸上的头发,露出半个脑袋在木板后面,有些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才说:“是我写的。”

这时候的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很轻,但温暖至极,如春风一般熨帖着耳朵,让所有人都觉得无比比舒泰的声音传来:“少南,怎么了?”

原来这穿深蓝袍子的人叫少南,众人见少南挠了挠头,恭敬地冲楼上弯了弯腰回了一句:“爷,有个小丫头竟然能把字儿从远古文写到现在的呐,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山窝窝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小丫头片子。”

“你才是小丫头片子。”阿容倒是没什么,惯来脾气冲的阿叶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却惹得那叫少南的少年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

楼上那个温暖至极的声音又传了来,似乎没有听到阿叶的话一样,一如春风过境,连气冲冲的阿叶都禁不住安静了下来:“拿上来我看看。”

“是,爷。”少南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看着阿容说:“小姑娘,你的木板借我用一用好不好,很快就还给你。”

这叫少南的少年说话间就伸出去拿,似乎笃定了阿容会给他一样,但是少南却没有想到,阿容竟然一让,似乎不愿意给她。少南看着空空的手有些愕然,但很快又冲阿容说道:“小姑娘,要不然我买下来,这是二钱银子,你把木板给我,我把银子给你好不好?”

但是阿容还是没反应,倒是她身后的几个姑娘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那二钱银子眼都直了,这下连小申都拽了拽阿容的袖子,示意阿容做这个交换。阿容却没有领会,依旧摇着头说:“我不换,贫贱不移,富贵不屈。”

这下就不是几个姑娘倒吸凉气了,而是那叫少南的少年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阿容伸出手来指着,但很快意识到这举止不对,连忙又收回了手,然后讪讪地说:“就一块木板,怎么跟贫贱、富贵扯上­干­系了。”

一瞬间,阿容没了有言语,天才知道她这会儿正烦着呐,她是在担心这块木板会泄露太多信息,现在她正在心里怪自己一时手快,竟然蒙头蒙脑的就把字往上写。本来也没什么,天知道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不但认出来了,还似乎大有兴趣了。

微微抖了抖身体的阿容往后又退了几步,却正好撞在了阿叶身上,阿叶说:“阿容你为什么不给他,不就一块木板,我们家旁边多得是,回头我弄一块给你就是了,那可是二钱银子啊!”

苦着脸的阿容紧紧地抱住木板,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但是电光火石间又放松下来说:“我不要你的银子,木板可以借给你,但你要赶紧还给我,天太晚了,我们都要回家了。”

然后那叫少南的少年就傻眼了,刚才还给银子都不让看呢,这会儿又不给银子都借了。少南摸了摸脑袋明显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了木板,然后说了一声稍等就上楼去了。

这时候的清辉楼里只有一位客人,据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小二给几个姑娘说时眼里带着向往和羡慕,末了感叹了一句:“这可真是贵人啊,大大的贵人,咱们城里胡家够贵了吧,在朝里还有个当官的大老爷呢,可跟今天这贵人比起来,那就是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巴,从骨头到指甲缝儿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家里有很多银子的人吗,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呢?”小麦好奇地问道。

那店小二见危机解除,就露出平时和气的表情来,坐在石阶边上,跟几位小姑娘说道:“你们几个知道吧,我们掌柜以前老骂胡家是暴发户,我以前老觉得掌柜是眼红人家,胡家又有银子又有权势怎么能是暴发户呢。但是见了今天这位贵人,才知道掌柜的一点也不眼红胡家,胡家和这位贵人一比,连暴发户都称不上,啧啧……那可真是大大的贵人啊!”

几个小姑娘见小二意犹未尽满脸向往的表情,不由得都在猜想,楼上的那位“贵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排场让“见多识广”的店小二都成了这模样。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店小二问这问那,但是话声音比她们刚才识字时要小很多,而且刻意压得低了些,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这场面倒是融洽又有趣。阿容在一旁温温地笑着,眸子里流露出暖暖的目光来,她没有说话,而且还有些担心,但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是笑了。

她喜欢跟她们一起相处的日子,虽然苦些累些,但是总觉得过得很踏实,她这辈子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以前的时光如浮光掠影,美丽繁华却都如梦如幻一般地过去了,而今眼前的人和事总让她觉得人­性­是温暖而美好的。

正在她遐想这些的时候,那个叫少南的少年又走了下来,但是没有带下来她的木板,反而有些急匆匆地冲到了她面前说:“爷说,请姑娘上去一趟,不知道小姑娘你方便不方便。我有好几种字是见都没见过的,爷想请小姑娘解惑。”

小申她们和店小二都用羡慕而惊讶的眼神看着阿容,但是阿容这会儿却是有苦自心知,心里直喃喃着一句重复的话:“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小姑娘?”这叫少南的少年好像怕阿容再次拒绝,又叫了一声。

而阿容直想哭,她穿越而来一直安于平静简单的生活,苦一点她不怕,但她不想要波澜壮阔的人生,更不要­阴­谋斗争或者遇上权贵生死纠缠之类的。那样高攀上云端的生活,有一次就足够了,她不想再来一次。

所以,阿容打算跑了,但是很遗憾地是,正在她预备要跑的时候,那位小二眼中传奇一要的贵人走下楼来了,用他温暖熨帖的声音滋润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听起来就让人沉迷无比:“姑娘即然不屈富贵,那便只能是富贵来驱了,我虽不富贵,也欲驱之,。”

这话一落下,清辉楼的门口多了一个月白风清的人物,那一瞬间的光风霁月让在场的几个小姑娘立马认同了小二的说法。这清华的仪态,高阔的气度直让人惊叹,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子,只往了一站便尽显了世间风华。

“在下谢长青,请问这些字是小姑娘写的吗?”谢长青拿着块木板看向阿容,这粗糙的木板丝毫不减他的风采仪态之美,反而让人觉得那块原本寒碜的杂木板都华贵了起来。

那男子看向阿容的眼神,没有让阿容沉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反而很准的看了眼东南角的一株玉兰花树,恨不得找块布条把自己挂上去:“是。”

“这是什么字?”

“鱼啊!”阿容装傻充愣地回话,虽然这声音很有些迷惑人心的力量,但现在可不是该被迷惑的时候。

谢长青笑了笑,那一笑竟让人觉得似是在春风里看到了一株青碧的树上,一瞬间开出了千万枝雪白的花朵,炫目得让人有些不敢直视:“小姑娘,我想问的是这是哪个朝代的文字,或者是哪个属国的文字?”

这下阿容也不好装傻了,只能低着头闷声回了一句:“是金文,在远古时期曾经使用过很短的一段时间,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在一本残旧的书上看到的,用金文和通用文相互注释,所以我看懂了一点,并不多。”

沿用了1200多年的金文,也叫“钟鼎文”,一句话就被她说成了只用过很短的一断时间,1200年啊,真是太“短”了!

“是这样。”谢长青稍稍愣了愣,金文确实是他没有听说过的,而阿容的话也勉强能够说得通,就算说不通,在此时此刻谢长青似乎也不能做出什么来:“少南,你送这几个小姑娘回家吧,天太晚了,是我耽误了她们回家。抱歉让你们延误了,还请小二哥相送一段,这里的路少南总是不熟的。”

少南接过了木板,然后冲几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几个小姑娘又回头有此怯怯地看了谢长青一眼,只见谢长青冲她们又是一笑,几个小姑娘隐隐有些兴奋,然后带着这些兴奋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她们的身后,谢长青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眼睛一直落在阿容的身上,最后颇有兴味低声说了一句:“有点意思!”

3.浣衣楼外的进与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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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是冷的,街是静的,空空地巷子里偶尔有人行过,咚咚的脚步声却让夜­色­显得更加空旷。清辉楼的店小二跟在少南身后,正送着几个小姑娘回家。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少南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这么晚回家,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几个小姑娘回头看了少南一眼,又互相望了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少南的这句话却实实在在地戳中了她们心里的痛处,家人这两个字所代表的人,大多已经离她们很远了。

倒是店小二这时候凑上前,低声地跟少南说起来:“都是戴黄芦草的姑娘,只前头的小申姑娘还有­奶­­奶­在。”

戴黄芦草这四个字明显地让少年皱了眉,拢了拢在寒风中飘荡的袖子,似乎有些寒意渗进来了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低地说了一句:“乱世贱民,乱世贱命。”

送了几个小姑娘回去,叫少南的少年就和小二一块回了清辉楼。这时候那位叫谢长青的少年公子还在楼上琢磨着什么,见少南回来了就抬头问:“怎么样?”

“爷,只是恰巧,并不是谁安排的。这姑娘是浣衣楼里的浣衣女,是几个戴黄芦草的苦命姑娘。其中有一名姑娘的父亲是秀才,想来或是那秀才跟爷一样酷好钻研,这才懂得旁人没见过的字。”叫少南的少年和这谢长青原是一对主仆,路过扬子洲恰碰上了前头大雨塌了半边山把路给掩了,这才在扬子洲头上觅了清辉楼住下。

“嗯,回头你去浣衣楼里做个安排,即是识文断字的就不要苦了那双手。”说完这句话,谢长青就起身往楼上去了。缓缓步上楼时,窗外的风吹进来,吹起了这位少年公子的袍子,一瞬间竟恍惚如仙人一般,似是从云端飘到风里。

风并没有惊着这位少年公子,他依旧从容地上楼,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在风里淡定安然得一如山岳。

次日,天依旧­阴­着,扬子洲头的浣衣姑娘们仍是要早早起来,便是霜雪也不能间断。姑娘们几个一组地围在水边,各自洗着衣裳。

正在姑娘们一边埋怨一边用力揉洗着的时候,远远地从浣衣楼后门走出来一名青衣管事,似乎正往水边来。姑娘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也不过是看几眼而已,心里大都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儿。

但是今天楼里的管事却走到了水边,喊了一声:“谁是小申?”

正在揉着衣服的小申听到青衣管事叫自己的名字不由得一哆嗦,生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青衣管事是来罚她的。小申有点害怕地站起来,低着头走到青衣管事面前,细声细气地说:“回管事大人,我是小申。”

那青衣管事上上下下地看了小申几眼,然后又问了一句:“你爹是秀才?”

“是,永嘉七年县试第七名申南。”这是小申的父亲一辈子最大的骄傲,所以小申记得非常清楚,永嘉七年第七名,这本来就是两个好记的数字。

“嗯,我记得,那年是在清辉楼办的酒席,你跟我进楼里,也是你运气好有人替你说道,以后就在楼里做香衣。”青衣管事对于小申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说完了就转身,也不管小申是不是会跟上。

而小申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小姐妹一眼,她有些不太确定,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她的头上。要知道香衣是浣衣楼里最好的差使,可以穿浣衣楼里统一发的上好细棉布衣裳,每月还有五百文的例钱,吃用都可以和普通富户家的小姐相比了。

见小申这傻模样,阿容连忙提醒了小申一句:“快去啊,还发什么愣啊。”

“呃……”小申终于反应过来了,也顾不上高兴,连忙小跑着跟上了青衣管事。

看着小申跑远了,阿容满脸是笑,她觉得这样真好,小申以后就有奔头了,生病的­奶­­奶­也可以求医问药,小申也可以买灯油读书识字。这么一个机会对小申来说,就像一阵风,也许是可以送她上青云的。

“阿容,你还笑,小申会的你也会,你比小申还更厉害一些,为什么青衣管事只叫小申去都不叫上你。”阿叶可能是看着一起洗衣,一天只有一文钱的小姐妹只眨眼间,就变成了可以像小姐一样过日子的香衣,心里多少有些不太平坦,所以说这话时有些小小的怨气。

笑了笑,阿容的眉眼弯得一如昨夜天空的弦月一般,对于阿叶的怨气,阿容能够理解,但她现在已经平静安然了:“阿叶,所以我们要认真识字,以后说不定哪天管事也会来找我们进楼里呀。”

一旁的小鱼点了点头,说:“对对对,阿容说得对,五百文耶,我也要努力认字,将来也像小申一样进楼里。到那时候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

“嗯,阿容,以后我也会认真的。”小稻也跟着说道。

看着她们这样认真的样子,阿容又笑弯了眉眼,而且更灿烂了几分,迎着刚刚升起的朝阳,阿容似乎看到了这几个姑娘未来,充满希望而且温暖灿烂:“好,我们一起认真学,将来一定可以的。”

洗完了衣服,领了黑麦米粥和馒头后,小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坐在一起,往常里各自说着各自的家长里短,但是今天她们难得的有了一个共同的话题,那就是申尔雅进楼里了。

“原来小申的爹是秀才啊,难怪了,唉呀为什么我爹不是秀才呢,这样我也可以进楼里做香衣了。”小姑娘们听了这句话大多都点着头,眼里充满了羡慕,在这样的年龄里大多还不懂得什么叫妒忌,只是单纯的羡慕而已。

当然也不乏有妒忌的,却只是在心里酸着而已,但也有直言出声的:“有什么,根本就不是靠他爹,听说是有个男的去楼里说的,说不定是小申把自己卖了换来的,有什么好说的。”

有妒忌的就有不平的,这话一出来就有人接着说:“你也去卖了自己啊,看能不能换得来,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有什么好吵的。”

在旁边看着的阿容不由得又笑弯了眉,捧着大大的粥饭埋头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那边吵吵闹闹的小姑娘们,心里异常安宁:“原来那句话真的没错,不怕生得苦,就怕活得苦。”

这天洗完了衣服,阿容和阿叶她们一起笑笑闹闹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大抵都已经忘了心里那些或羡慕或不平的情绪。而小申在楼里做香衣,比她们早放工,所以这一天她们六个人头一回没有一起回家。

“阿容,今天我们还去清辉楼认字吗?”

“这几天先不去了,等那位贵客走了再说吧,万一打扰了那位贵客,会让店里的小二哥为难的。”其实阿容不愿意去,大部分原因是怕和那位如在云端一样的贵客有太多的接触,虽然她觉得自己现在顶顶的平凡无奇。可从前看过的穿越文告诉她,穿越女小太阳,到哪都能发光发亮,她可不愿意做这小太阳。

太阳过一回了,这辈子做星星就好了,不起眼可照样有光。

对于阿容的话,几个姑娘都点了点头,于是就各自散了回家。

阿容住的是一间很破旧的屋子,是一个老婆婆留下来的,她刚来的时候没地方去,是这老婆婆收留了她。半个月前,老婆婆被唯一的女儿接走了,她没有跟着一块走,这年头谁家都不富裕,所以她不想过去给人添麻烦,当然也是怕寄人篱下出什么不好的事。

打开门借着天边的仅剩的一点光线去烧洗澡的水,好在院子里有口井也不麻烦,要不然依着她天天要洗澡的习惯,就光打水烧水就得把她累个半死。

脱了衣服泡进大木桶里,热气腾腾的不由得让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然后拧了巾子抹了把脸。抹完脸她又看到了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正面是一个大大的容字,背面有雨声两个字,大家都叫她阿容也是从这块玉佩上来的。

大约她应该是叫容雨声的吧,容雨声……幸好不是容声,要不然就成一冰箱了。

这块长命锁她没有让任何人见过,就算是那收留她的老婆婆也不知道,人心险恶,说给老婆婆听没有关系,可万一被别有心思的人知道了,肯定会不安全。

“穿越啊穿越,怎么就轮上我了呢。不是说能穿个不愁吃不愁穿嘛,我倒好,还得为三餐温饱­操­心。”当然了,如果穿成了公主她更­操­心,所以相对来说这个身份还是顶不错的。

“开春了就好了,自己在院子里种点菜,等熟悉了这里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挣点银子,我这双手要是再洗下去就真得烂了。”阿容感叹了两句,趁着水没冷擦­干­了水穿好衣服就滚进了被窝里。

临闭上眼之前,阿容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开春的事,等开春了再说吧,总有办法挣银子的,咱好好一现代人,不能为银子愁死啊!”

4.春风里的买与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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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手老是生冻疮,阿容觉得她得想办法让自己先熬过去,好在从前有同学生冻疮时试过一个小偏方,效果很不错,这时候阿容当然是照办了。

好在这院子里从前就种了些东西,比如姜和萝卜,姜和萝卜都是可以治冻疮的。用了半个月,手上的冻疮就渐渐地好了。其实她很想用这些日子攒下来的钱去买盒油膏擦一下,但嫌那东西太贵。

“小白啊,那时候我不应该嘲笑你自制面霜,我应该认真学习的。现在真是两眼一抹黑,有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做。”她以前的室友小白喜欢弄这些东西,可是她只看过几回就不感兴趣了,倒是知道面霜是蜂蜡和油还有花水做出来的,大体步骤也知道,可不知道配比。就她现在几个小钱,她可不敢试,万一失败了会非常悲剧。

好在开春也快,眼见着三月春来,暖风一吹漫山的花就开了,粉的桃花白的李花、杏花,各式各样的一点也不吝惜与大好的颜­色­。这时候正是野菜野果漫山的时候,而阿容呢也好不容易攒到了二百文钱。

二百文钱的购买力非常低,当然是指她想买的东西,要是买青菜萝卜一类,能买好几大车。

“阿容,你怎么不去浣衣楼了,我说怎么好几天没看到你呢,出什么事了?”正在阿容想着怎么挣钱养活自己的时候,小申从院子外面探进脑袋来问了这么一句。

见是小申来了,阿容连忙起身迎上去:“小申,你今天怎么也没去呀?”

“今天轮到我歇了,我带­奶­­奶­去陈大夫那里看病,阿容,你还没回答我呢。”小申现在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了,穿的是浣衣楼里制的衣裳,经过这几个月在深远衣楼里的日子,小申的神­色­和体态也和从间不同了。

这样的小申比从前要清丽动人,有了几分少女的仪态,像小花骨朵一样,似乎正准备迎着春风随时绽放开来。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去浣衣楼了,对了,你知道阿叶去了哪里吗?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阿叶了,她比我还离开得早呢。”阿叶是正月走的,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所有人都没有她的消息。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阿叶是个很爱照顾人的姑娘,所以阿容有些担心她。

她的问题让小申有片刻的躲闪,阿容明显地捕捉到了小申脸上遮遮掩掩地神情,于是她又说了一句:“小申,你知道对不对,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只见小申面有难­色­地看着她,支支唔唔地说:“阿容,阿叶她……她把自己卖给了胡家。”

“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所谓的卖了不是卖进去当丫环或使女,而是卖身子,等过几年养得大些了,好供胡家某位男主人发泄多余的欲望。这是最下贱的贫女也不愿意­干­的事,所以大部分姑娘都宁可在扬子洲头洗衣服也不肯卖了自己。

不卖,将来可以找个踏实肯­干­的男人嫁了,粗茶淡饭的一辈子有个依靠,但卖身给这些大户人家却难以预料生死。阿容没有想到,一向爱照顾人的阿叶,喜欢帮助人的阿叶竟然把自己卖了。

“阿叶,阿叶她送了钱求管事让她进楼里,可是被大管事发现了,大管事不但没收了阿叶的钱,还把阿叶赶出了浣衣楼。这是在楼里发生的事,所以你们不知道,大管事不许我们说,阿叶也不让我告诉你们……所以,对不起阿容,我没有帮到阿叶。”小申低下头不敢看阿容,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其实阿叶一直都拼了命地想进楼里,这个大家都知道,只是阿容没有想到,阿叶不但做了而且还被发现了。怎么这么巧,这是阿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她知道楼里的管事贪财,在外头做浣衣女的只要肯送上合适的银钱,再说些好话就能进楼里。

这样的事情阿叶不是第一个做,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偏偏就阿叶这么巧地被大管事撞见了,还被赶出了浣衣楼。

“我要去找阿叶,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不要,阿容你不要去,阿叶现在在胡家院子里,你进不去也找不到她的。胡家的人最凶狠了,万一被他们抓到,你会被打的。”小申见阿容要往外冲,连忙死死地拉了一把。

被小申一拽,阿容也冷静下来,现在她确实去了也见不到阿叶,幸好一时半会儿还不用阿叶去侍候胡家的男人:“好,那我先不去了,以后再想办法,总要把阿容救出来。以前她总是帮我们洗衣服,还老照顾我们,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她出来。”

“嗯,我们一定能救她出来的。”小申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然而她们俩心里都清楚,卖身进去的想要再救出来,真的是千难万难。胡家手里现在有官府承认的文书,以胡家人的凶名,肯定是不会再让阿叶有赎出来的机会。但是她们必需努力,要不然她们的这个小姐妹就再也见不到了。

听到了关于阿叶的消息,阿容更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必需挣钱,挣一大笔钱把阿叶赎出来,有了钱才能做打算。要不然就算胡家肯放人,她们也没有钱去赎人。

这些穷苦姑娘之间的情谊,其实就是从一点一滴的互相帮忙里来的。

挣钱,究竟怎么才能挣到,阿容的脑子里有很多点子,都是看起来非常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显得困难重重。阿容走到街上,看着满街叫卖的小摊小贩,不由得有些失神。

走得累的时,阿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板买了三根油条吃,吃着“嘎嘣”作响的油条,阿容依旧在发着愣。等回过神来时油条已经吃完了,嘴里有点儿­干­,阿容就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要是有豆浆就好了。”

“咦……豆浆,豆腐、麻辣豆­干­、炸豆腐、臭豆腐。”豆浆、豆腐这两样对她来说,比自制面霜熟练多了,亏得她好吃,当初跟着小白学了做豆腐花和豆浆。

得,阿容心想咱也做回豆腐西施吧。

做豆腐不难,难的是还得告诉人这是什么,怎么吃,于是阿容决定还是先做豆浆和豆腐花吧。这两样拿起就能吃,而且味道很容易令人接受。

折返回街上,阿容先去药铺里买了石膏,接着就上米粮铺子里买黄豆,又到杂货铺买了些东西,然后回家。

这天晚上阿容睡得非常早,睡前泡好了黄豆,等到凌晨约两点的时候就起来磨豆子,可是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她这细手细脚的磨不动。得,这下悲剧了。

阿容左思右想,然后就去隔壁敲门:“六婶儿,六婶儿……”

六婶一个人寡居着,男人和孩子都死在了矿场里,平时不大出门,整日里在家绣花,靠这个养活自己。

“是阿容啊,这大半夜的怎么了?”

“六婶儿,你家那头驴借我使使成不成,我想用它来拉会儿磨。”说着阿容从口袋里掏了五个铜板给六婶儿,她知道六婶儿这是没便宜占的,虽然平时六婶儿对她还算和气,但不论是谁想从六婶儿这借东西,都是件很难的事。

或许是看在五个铜板的份上,六婶把驴借给了她,但是还给她加了一个条件:“待会儿你可得给它喂草料,要不然饿着了它,它可是不会动的。”

回了灶房里给驴先喂了几根胡萝卜,然后催着驴整整磨了三个多小时,直到阿容累得浑身上下没劲儿了才磨完,五斤­干­黄豆泡胀后还真磨出不少豆浆来了,然后煮上豆浆,趁这工夫去还了六婶的驴子。

豆浆煮好后兑上事先准备的石膏浆,在大木桶里缓缓地搅动,一桶做豆花,另一桶煮开后直接加糖,然后放进了新买的木桶里边,顺手还压了几块豆腐打算拿着去卖卖试试。

等收拾好一看天已经亮了起来,再一看她又发愁了,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到街上去啊。没办法,驴是不好再借了,只好去叫小申、小鱼和小稻、小麦来帮忙。

和好奇不已的四个小姑娘一起,用小申家的以前拴过驴,现在只能人力推动的“驴”车把豆浆和豆花送到了街市上。

这是阿容第一回卖东西,说实话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倒是小稻利落极了,按着阿容说的帮她吆喝了几声,还真有人过来尝试。

“这是什么东西?”

“大叔,你喝的是豆花,豆花和豆浆都可以下火的,大叔要不要再试试豆浆,便宜着咧,豆花和豆浆都只要一文钱,一文钱有一大碗。”

“这一块块­嫩­白­嫩­白的是什么?”

“大嫂这是豆腐,可以煮汤,可以炒菜,也可以就这么吃,有豆香味儿还特­嫩­滑呢。要是回家拿油稍稍煎一下,加把小葱和辣子,那味道就别提了。要不大嫂买块试试,也是一文钱一块,这么大一块能炒一大盘子了。”

有了小稻的吆喝,阿容也不再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就吆喝开了。

“对了,小申,你们得去浣衣楼了吧,赶紧去吧,别迟了,要不然管事会骂的。”说着阿容给她们三个一人盛了一碗豆花,让她们吃了就去上工。

这天的豆浆和豆花卖得不是特别顺利,直到快中午了才卖完,好在阿容也看到了一点希望,至少今天做出来的都卖完了,虽然时间很长。

但阿容也明白,豆腐绝对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这世上想要垄断,除非有权有势,否则迟早会怀壁其罪。

5.豆腐西施的危与机

(收藏,推荐,留言,老三样儿啊老三样儿)

有句老话儿说得好,“樱桃好吃树难栽”,而阿容现在面临的是豆腐挣钱,她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是天天这样起早贪黑的,她这小身子骨迟早得报销掉,那就成正宗的有命挣没命花了。

劳劳碌碌了大半个月,在小申她们的帮助下,她终于挣到了来到卫朝后的第一桶金——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合一千二百个铜板,只能算是小小的横财,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而且这出去摆摊儿时阿容发现街上已经有豆浆卖了,豆花倒是暂时没有,毕竟豆花算是半个技术活儿:“盗版啊盗版,最可恨了。”

虽然早知道豆腐也不是长久之计,没权没势没话语权,还谈什么垄断。所以这天收摊儿后阿容鼓起勇气进了清辉楼,她决定找那个有权有势有话语权的去。

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清辉楼,店小二瞪了她一眼说:“这时候来­干­什么,小心被掌柜看见了,到时候又叫我们拿扫帚赶你。”

“小二哥,我想见掌柜。”好在正是午饭前的时分,清辉楼的大堂里并没有什么人,所以掌柜的不在大堂里,要不然不等她进门,掌柜的就大扫帚赶她了。

“你要见掌柜的,见掌柜的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掌柜的见你们一次就赶一次,你还想送上门被掌柜的赶不成。小孩儿家家的,赶紧哪凉快哪儿待着去,快走啊,掌柜的马上就要下来了。”店小二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淳朴的­性­子还没有学会仰高踩低,所以这会儿忙着把阿容往门外推。

正在店小二把阿容往门外推的时候,掌柜的咳嗽声响了起来,店小二迅速地拽了一把阿容把阿容藏到身后,然后又连忙转身回头看着掌柜的恭敬地笑。

没想到掌柜的却早就看到了阿容,只见掌柜的拍了拍袖子,仿佛上面有尘土似的,然后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别藏了,出来吧。”

阿容从店小二身后走出来,说:“掌柜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吗?”

只见掌柜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矮小瘦弱地阿容说:“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们东家知道,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正巧我们东家今儿来会账,知道是你来了就说要见见你。”

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这好倚老卖老的掌柜几句,然后在店小二惊讶的目光中跟着掌柜的去后院。清辉楼的后院这时候开满了桃李花,微风一吹来竟是漫天如雪如蝶的花瓣飞舞着,而那桃李花树下的清辉楼东家一袭青白袍子坐在其间。

这场面但凡是个长相能见观众的都会显得极美,但清辉楼的东家在那儿却只能说破坏风景了,那圆滚滚的身子坐在那儿,笑眯眯的一看就像个大大的­奸­商。

“是阿容姑娘来了,来坐吧。”奇特的是那圆滚滚笑眯眯,像­奸­商一样的清辉楼东家嘴一张,说话的声音却透着朴实。

有了这朴实的声音开场,阿容就有了点把握,打了招呼后开始表达自己的来意:“……您看这样可不可行?”

那清辉楼东家嗯了两声,隔了很久后才说:“不是我有意为难阿容姑娘,只是一个豆腐的方子,你怎么敢开出二十两的价钱来?”

“不仅仅是豆腐的方子,还有菜谱,如果空有豆腐只能换来非常微薄的收入,想来您对这微薄的收入是不会感兴趣的。但是,如果有了菜谱,我能保证能把豆腐卖出­肉­也卖不上的价儿来。”阿容对这个有信心,虽然她自己手艺不咋滴,但是要说背菜谱,那她是拿手的。

也亏得是当年想学做菜,结果菜没学出师,反而记住了一大堆菜谱,现在想想真是觉得冥冥之中,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阿容姑娘,你得拿出实证来取信于我,要不然豆腐这生意虽然算是独一份儿的,二十两也贵了。”

听了这句话阿容心想,这清辉楼的掌柜能在三教九流混杂的扬子洲头立足,果然是有两把刷子,面对一个小小的孤女能不欺贫压弱,这才是真正的大商人。

跟大商人谈买卖当然得爽快利落,于是阿容取出一份菜谱来放到石桌上说:“这是素烧狮子头的菜谱,您可以送到厨下里让他们试着做了,等菜出来您觉得值再接着来谈也不迟。”

清辉楼的东家挥了挥手,掌柜就拿着菜谱下去了。约是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后,素烧狮子头被端到了桃李花下的石桌上。清辉楼厨子的手艺当然不用怀疑,一份菜谱过去,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素烧狮子头就成型了。

掌柜给清辉楼的东家用小碗盛了一颗,那东家看了看阿容说:“也给阿容姑娘备一份儿,总不能让客人看着我吃。”

这太美妙的,阿容在心里赞美这圆滚滚的东家,欢欢喜喜地拿起筷子狠狠咬了一口,浆汁裹着­嫩­滑酥香的豆腐以及各种食材,细细地嚼着真是太让人怀念了。阿容禁不住想抹泪儿,多久没吃到这么地道的味道了。

正在她品咂着舌尖的滋味时,圆滚滚地东家已经吃完了,放下筷子看了眼正满脸享受的阿容,然后冲掌柜说了一句:“去取九张二两的银票和二两散碎银子来,阿容姑娘,我给你小面额的银票,这样你带在身边安全些。既然这二十两是我给出去的,不能让它祸害了你,所以希望阿容姑娘听我一句,财不可露白。”

咽下嘴里的食物,阿容看着清辉楼的掌柜直想竖大拇指,为此她决定收回最开始觉得人是­奸­商的话,这圆滚滚的东家和这桃李花漫天的院子真是太相得益彰了,人好景也美:“谢谢您替我考虑,我一定会注意的。”

说着阿容就把其他菜谱递到了桌上,并从掌柜的手里接过了装着银票和碎银子的荷包,正在要转身走的时候,那东家又说话了:“让跟你相熟的小二送你回去吧,二十两银子不多也不少,小心为上。”

“谢谢。”阿容诚心诚意地看着这位圆滚滚的东家,开始相信一句话——心宽所以体胖!

在阿容走后,院子里的掌柜问道:“东家,您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小姑娘?”

“一样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要迅速地知道怎么用,以及怎么更有利并不难,难在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你去四处打声招呼,就说这姑娘是清辉楼的人,算是谢她把这份东西给了我,而不是我们对街那家。”

这一番话让清辉楼的掌柜有些发愣,他们东家的话他当然相信,但他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这些话。

阿容当然不知道她走后院子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她现在正在屋里看着那二十两银票犯傻,二十两啊,她满眼泛光的看着坑上的银票,虽然全是二两的小面额,但她看着真觉得现在自己是全卫朝最富有的人。

美妙的人生,从数银票开始。

这天下午浣衣楼放工后,阿容去找了小申:“小申,我们去把阿叶赎回来吧。”

“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银子呀,要十七两呢,我现在只有一两四钱银子,剩下的十五两六钱要去哪里找?”小申每个月五百文钱,所以六个月来除去用在申­奶­­奶­治病上的花销和日常的吃用外,也只攒下了一两多银子。

“我刚刚把豆腐的方子卖给了清辉楼,他们了我二十两呢,这十七两全花了都还有三两,就不用你的了,你的留着给申­奶­­奶­治病吧。”财不可露白啊,可她是注定要财尽人安乐的。

听到这个小申也高兴了起来,但是她又有些担忧:“真的,那太好,我们现在就去吧,可是胡家会不会放人呢?”

“不知道,我们去好好说说吧,听说胡家的夫人是个心善的人,我们去好好求求她,说不定能行的,总要试试吧,不能放着小叶待在那儿啊。”

两个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来到了胡家门外,小申现在在浣衣楼做香衣,认识了不少扬子洲头上各府的管事,所以小申说明了来意后,还算顺利地见到了胡家的管家。

但是管家出来后,却跟她们说:“要放人倒是不难,只是她在我们胡家好吃好喝了好些日子了,总不能白吃白喝,看在姚爷的面子上,你给二十两我这就让人去把阿叶叫出来。”

“行,我们给。”阿容把银票递给了管家,然后问了一句:“姚爷是哪位?”

“这你就别打听了,这是契结书你拿着到后门等阿叶吧。”管家说完就拿着银票走了。

小申和阿容连忙小跑着去胡家的后门,不久后果然看到阿叶从里头走出来,只是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小申和阿容看着阿叶却很高兴,以至于她们俩忽视了阿叶­阴­沉沉的脸­色­。

“阿叶,你终于出来了。”

“是啊,阿叶,我们一起回家吧。”

两个捧着热脸的小姑娘却没想到,迎接她们的是阿叶的冷言冷语:“我不走,你们来赎我做什么,有那个钱不如好好把屋子修一修,阿容你看看你那院子都破成什么样了,还来赎我。”

“没关系,银子总可以再挣回来的嘛。”穿越来后,阿容总是单纯地觉得每一个人都是朴实而纯粹的,她却没有想到人是容易变的。

有句知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阿容绝对想不到,眼前将会发生这样一出来印证这句话,来讽刺她可笑的天真与可悲的善良。

6.初夏时分的疑与悟

(中午不想煮饭,吃面条来着,然后看了一个极感人的故事,是全彩的绘本名字叫《馒头日记》,然后俺一边吃面一边内牛,正宗的内牛碗面了,好感动啊好感动……孩子们如果有闲工夫也可以去看看)

……我是内牛碗面的分割线……

“我不会离开胡家的,离开胡家再去洗衣服吗,还是去做其他又苦又累的活,每天连饭都吃不上。在胡家虽然受管束,但是能吃白米饭,顿顿都有­肉­吃,可以穿上好的细棉衣裳。出了胡家谁给我这些,所以我不走,你们走吧。”阿叶说完这番话,就转身进了院子里。

当门“嘭”地一声被关上时,阿叶也消失在了两个小姑娘的视线里。

这时小申拽了拽阿容的袖子,说:“阿容,阿叶她……她为什么要这样,难道她不怕将来被人糟蹋了去吗?阿叶以前不是喜欢海子哥吗,她现在难道不喜欢了?”

原本阿容正准备捧着一颗纯善之心,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做自己曾经向往的人,善良、纯洁、甚至滥好人。却没有想到,在她才刚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就被阿叶当头一­棒­打得浑身发疼。

“不是不喜欢了,而是她现在有了更喜欢的东西。”阿容一声苦笑,然后狠狠地举起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善良?纯洁?滥好人?活该,这世上最难做的就是这样的人,她却妄图去做这样的“完人”。

没有做圣人的眼光,就不要想着做圣母,在卫朝这个陌生的时代里,阿叶狠狠地给她上了一课。

“阿容,你打自己­干­什么,你看看全都红了,你真是的怎么下这么狠的手,这是你自己的脸自己的手,疼不疼啊你。”小申看着阿容的举动,明显地被吓着了,她不明白阿容为什么要狠狠地甩自己一巴掌,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阿叶不愿意离开胡家一样。

“小申,做一个好人原来这么难。”或许不是做好人难,而是要别人认同你的好太难。

曾经不就有人当过好人来劝她不要做飞上枝头的麻雀吗,结果她不领好硬要飞上去,落得一个伤人伤己的下场。真是讽刺,这就是所谓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阿容,你不要这样。”小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容,因为她的心里也有着一些纷乱的念头。

两个小姑娘互相搀扶着回了家,直到回到家里时,小申才提起了一件事:“那那二十两不是打了水漂了?”

但是阿容却笑了笑说:“二十两卖到这个教训,值!”

其实阿容更想说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该!让你傻天真,让你扮圣人,让你小白花,圣母可不是那么轻松的职业。”

因为阿叶的事阿容有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她在反省自己,到最后却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轻易的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别人,那会让你吐血。

好在阿容也是经历过一些事的人,几天后再出门时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眼里多了几分疏离。人总是要在伤得痛了之后才明白一些事情,而阿容也在阿叶砸下来的那一­棒­子里悟明白了一些东西。

那二十两,在第二天就被清辉楼的掌柜给送回来了,这时候阿容才知道,那天胡家管家说的姚爷,就是那圆滚滚的清辉楼东家。

“世上有这样的人,也有那样的人,一味的想着做好人实在太可笑。”阿容穿过街道,再到清辉楼前时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清辉楼的生意比从前更好了,就算没到饭点的时候也满是来尝鲜的人,现在清辉楼里最有名的就是“豆腐宴”,满满一桌全是豆腐为主料做出的菜,据说非常受欢迎。

看着热闹无比的清辉楼,阿容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姚东家,您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做人不是要做好人,而是要好好做人。”

说完这句话阿容转身向街的另一侧走去,那里有她爱吃的桂花糕,但是走着走着却发现人越来越多,有挤都挤不进去的趋势:“有没有搞错啊,吃个桂花糕还要跋山涉水,这人也太多了点吧。就一桂花糕,用得着个个都来抢吗?”

这家的桂化糕是极有名的,逢年过节倒也有人来这里排队卖,但是今天排队的人真的太多了!阿容挠了挠头,为了美美的桂花糕,她决定拼了。所谓的拼,其实只是去一侧的小巷子里爬墙而已,从前她就从这爬过去Сhā队买桂花糕。

但是等她爬过去一看,发现卖桂花糕的店铺今天没开门,于是这下阿容就疑惑了:“既然都没开门,这些人排什么队,奇了怪了?”

于是阿容拉着身边一位大婶问:“大婶儿,你们在买什么?”

“什么买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吗,是御药房在招药女,这会儿正在贴告示,待地儿就准备报名了呢。”

药女?咩东西?

“大婶,药女是做什么的?”

“唉呀,你是不是卫朝人啊,不就是给御药房种草药的,一个月有一两银子呐,真是太好了。我得替我女儿报个名去,万一选上了那就发财了。”对于扬子洲的人来说,一个月一两真是发大财了,所在这位大婶非常激动。

种草药的?那用得着个个都打­鸡­血吗,要知道草药可不好种,每种药的习­性­都不同,而且卫朝的草药和现代的草药还稍稍有些不一样。但是凭着药­性­,和近来为了自个儿这双手做的尝试,阿容已经大抵认了一些。

一两银子,确实挺诱人的,于是阿容决定也报个名,阿容心想:“我好歹有一种了一辈子药材的爷爷,更重要的是我当年学的就是中医药学,要是去种个草药人都看不上,教授和我爷爷估计也会穿越过来揍我一顿的。”

正在这时候,锣声一响,上面就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报名开始了,请大家一个个来,另外必需是本人前来报名,只要通过御药房药侍的认可后,才算报上名了,所以请大哥大嫂大叔大婶们赶紧回去把你们家里的闺女叫来报名嘞,御药房只招收十二至十五岁的姑娘。”

这是扬子洲第一次出现御药房来招收药女,所以扬子洲的人对程序都不清楚,听了这话后连忙一哄而散。有女儿的当然是叫女儿去了,没女儿的就去通知亲戚家的女儿,街上很快只剩下了几个零零星星的小女孩儿,大概也是像阿容一样误打误撞来的。

“姓名,年龄?”

“肖莲,十三岁。”

“识字吗?”

“认得一点点。”

“这里有十八味药材,只要说出其中三味药材的生长习­性­就可以过关。”

这叫肖莲的姑娘很明显的一种也不知道,其实这十八味药材都是很普通常见的,甚至就是在扬子洲现采的新鲜药材。只要稍微细心一些,或许就能知道生长环境是怎么样的,所以报名这关考的应该是观察力。

连着上去几个姑娘,只有一个姑娘成功地报上名了,那姑娘欢天喜地的模样让还剩下的几个姑娘都露出羡慕的神­色­。而阿容这会儿也已经观察得差不多了,她悄无声息地缀在了队伍后头,前面大概还有十来个姑娘。

那十八味药材的生长习­性­阿容当然都清楚,但是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江湖前辈们总结出来的血的教训——“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所以不要出风头,认个四、五样,让御药房的人对她留下印象就行了。

轮到阿容的时候,那人问阿容的名字,阿容愣了愣然后说:“盛雨容,十二岁。”

“识字吗?”

“略识得一些。”

“认药吧,挑你认得的说出它们的生长习­性­,越详细越准确越多越好。”

从筐里挑了四样比较常见的草药,一一摆放出来然后一株一株指着说:“这是金边三叶莲,喜­阴­湿,怕见阳光,爱长在潮湿的山涧深处,在水渠边上也会出现金边三叶莲。这是绿萝女,常常伴生在山毛榉一类的树上,不喜肥浇肥料多了会烧根。这是桑阳子,和绿萝女相反,桑阳子需要用肥堆着长,越肥越长得好,但是桑阳子肥施得过多会影响药­性­,所以不能过分施肥。这是白芃,是最好生长的草药,房前屋后都有,只是快要成熟的时候要防虫,要不然果实会被虫吃掉。”

原本懒洋洋的药侍这时候睁大了眼睛,说:“奇怪,你竟然能说对三样,而且这么详细。但是桑阳子施肥多了会影响药­性­药师们没教过,所以这个你说错了,好在你对了三样已经能过关了,拿着这个去里面报名吧。”

“不对呀,我明明记得过多施肥会让桑阳子根茎粗大,果实也会变大,但是果实里面有药效的种子反而会减少,所以桑阳子不能过分施肥。”这是阿容在六婶儿家院里发现的,肥堆上的桑阳子种子很少,再想起以前学过的能和桑阳子对上号的药材也同样是这样的习­性­,所以才这么说的。

“……怎么会,我们都没发现过。”药侍还是坚持阿容是错误的。

但是这时候屋里走出来一个人,说道:“这位姑娘是对的,桑阳子过肥会影响药效。”

那药侍听了这声音连忙转身,恭恭敬敬地低头躬腰道:“药师大人。”

7.波光潋滟里的公子与侍从

“要不是我正好要从扬子洲坐船去采药,说不定你还会误解下去,所以有时候不能太过相信药书上说的和师傅传的,因为有些东西需要你们自己去观察。”那位被称为药师大人的中年男子说罢,又看了阿容一些,带着些赞许的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在心里斟酌了一下,阿容觉得这位被称为药师的人可能有一定的地位,要不然刚才还顶趾高气扬的药侍不会对他这么恭敬。阿容这么一想就连忙弯了弯腰,然后回话说:“回药师大人,是因为民女无意间见过肥堆上长出来的桑阳子种子很少,后来多拆了几个看,发现都是一样的,所以民女才这么说的。”

她说完后那药侍就笑着说道:“那你运气可真好。”

那位药师大人却瞪了药侍一眼说:“这不是运气,如果当时只是看过了而不在意,同样会错过。就像你可能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但没有发现一样,她是发现了,而且印证了,就算这是运气,这样的运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药师大人过奖了,民女当时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是后来用桑阳子时发现效果不好,这才去拆果实看的。”阿容心说可别还没进御药房就被人忌恨上了,那可是大大的划不来了,早知道不挑桑阳子,本来以为挑常见的药材就没事,没想到就房前屋后的草药还能出这状况。

“嗯,你领着她进去报名吧,跟管事说一声我出港了。”那位药师大人说完话就转身走了,然后药侍就领着阿容进院里去报名。

填了一些表格,答了一些问题后,那名管事就给了她一块青­色­的小木牌,然后对她说:“这是药牌,如果你能通过最后的考核,这就是你在连云山的身份证明,凭药牌交药领物、出山进山。五天后你再到这里来,到时候和报上名的姑娘一块学习,能不能通过就看你的本事了。”

“谢谢管事大人,民女听明白了。”阿容双手接过药牌,然后又行了个礼转身出了院子。

等她出来的时候一看,这里又重新人山人海起来了,那些大哥大嫂大叔大婶们拉着自己家里的孩子都过来了,而且还叫来了更多的人。阿容一看这场面苦笑了一声,转身向刚地爬墙的地方走过去,没想到还得再爬回去,真是天理轮回报应不爽啊!

翻墙的时候阿容又想起来一件事,她得去买本药书,因为有些药材她还没和从前的对上号,既然决定了去种草药,那就得把从前扔掉的又捡起来。虽然有基础,但备不住很多年没接触了,药是治病救人的东西,如果不小心是得出人命的。

做为曾经的中医药学生,这点责任心还是有的,于是阿容从墙上爬下来后就直奔书肆里去。

“老板,所有关于药材的书都给我来一本。”

那书肆的老板愣了愣,然后让店里的伙计去把书找了来,收银子的时候老板说:“这些书都进了多少年了,除了城里的几个药铺来买过两本,再没人来买过,我还以为就算被虫蛀了也卖不出去呢。一次买这么多,我给你抹个零头,给二两就成。”

阿容左掏右掏,好不容易掏出张二两银票来,阿容嘿嘿一笑地看着那跟咸菜一样的银票,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去:“老板,给。”

正在阿容和书肆老板的交易完成时,好大一拨人冲进书肆里来,喊的是跟刚才阿容一样的一句话:“老板,说药材的书都给我来一本。”

“凭什么啊,我先来的,老板先卖给我。”

“一边去一边去,老板我加五钱银子,先卖给我。”

“五钱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呢,老板我加一两,先卖给我。”

“一两就不是打发叫花子了,老板我给五两,先给我来一套。”

书肆的老板和阿容互看了一眼,书肆的老板心想,亏大了亏大了,刚才不应该充什么感动,做什么好人。

阿容很不厚道地一笑,刚才在老板眼里还温暖可爱的笑容,这下就显得有些邪恶了,阿容拎起手时的书晃了晃,然后洋洋洒洒地出门去。

书肆老板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捶柜台,大吼一声:“把书留下。”

但是买卖就是买卖,大庭广众之下一锤定音,书肆老板只能心里淌血地说了一句:“二两一本,爱要不要。”

拎着买来的十几本药书,阿容决定回屋里好好研究研究这里的药材,五天时间应该够了,毕竟她学过只要把卫朝和现代的药材对上再过一遍就行了。但这也是个极为浩大的工程,需要的是细心,而且可能还需要看到药材的实物,只有这样对比才能够做到没有差错。

于是第二天杨子洲的药铺里,出现了一个不知道自己买什么药的小姑娘,药铺里的伙计拿了好多种药材给她看,但是她摇头说不太像,直到伙计不耐烦了,那小姑娘才说:“要不我回去问问再来买吧。”

这不厚道的小姑娘就是阿容,出了药铺门就趴在墙上傻乐,那伙计太有爱了,每当她说不是这个不是那个的时候,那伙计就满脸苦笑,估计也是个刚来的学徒,要不然不能跟着她这么折腾。

几天下来,阿容已经把大部分药材都认出来了,只有一些少见或现代没有的药材还不能完全有把握,当然了现代中医药有先进的仪器进行分析,比起卫朝来她脑袋里的东西还是有很大优势的。所以她对自己通过御药房的考验已经有把握了,看着时间还剩下两天,阿容莫明地开始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离开扬子洲,所以她决定好好看看这个卫朝知名的港口。

也是在这两天里,阿容发现扬子洲竟是那么美丽,出了贫民住的地方,越往东边走就越繁华。但是在扬子洲还是穷人多,很多人都是在水上谋生活,老老少少都过着他们清贫而宁静的日子。

正在阿容感慨着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如在春风里浸透了花香一般的嗓音,想来只要听过就不会忘记。更何况拥有这嗓音的,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就更加让人难忘了:“少南,去看看船什么时候开。”

“是,爷。”这是那个爽朗清澈的少年,阿容还记得他叫少南,只是不知道姓什么。

此时阿容正坐在港口的泊船处,看着夕阳一点点把水染得通红,她开始觉得或许很多年以后她还会记起今天这一刻,温暖的夕阳,漫天的云彩,光风霁月的少年公子,以及他清澈爽朗侍从,一切那么美好。

“在浣衣楼里还好吗?”忽然间那个春风一般的嗓音又响起来了,却是很近很近地就在她身后。

阿容回头一看,那叫谢长青的少年公子正看过来,阿容连忙一个骨碌爬了起来,然后冲着谢长青暖暖融融的一笑,说:“谢谢公子惦记着,已经不在浣衣楼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长青会这么问一句,阿容还是回答得很谨慎,除了刚开始那一眼之外,再也不肯抬起头来。她不愿意和这位如月般皎洁高旷的公子有过多的牵连,人总得吃一堑长一智,要不然那堑就吃得太亏了。

“嗯,以后去哪里?”

如果说开始那句,阿容只当是这位少年公子等人的时候太过无聊,那么这一句就让阿容更加多了个心眼。阿容的头垂得更低了几分,然后回话说:“天下那么大,总有可以安身的地方,即是身小躯微就随风吧!”

这话别听说得文雅,其实要换成大白话来说,就是很明显的是在敷衍了。而这名叫谢长青的少年公子,识文断字,想来不会误解这句话的意思。

“随风么……”谢长青抬头看了眼江面上,然后分外认真的说:“风向偏北,姑娘看来是要去北边了。”

好吧,您铁口直判,京城还真是在卫朝的北面,所以她看来还真是去定了御药房了:“风向从来都是变幻莫测的,或许明天又改向南了。”

“就如同人,浮萍无定,不知西东。”

听了这句在,阿容特想蹦起来拍拍谢长青的肩,然后赏他一句:“公子,您酸了。”

好在谢长青说过这句话后,他的侍从少南就老远叫着一路过来,谢长青就说了声告辞,转向迎向了他的侍从。一个人奔来,一个人迎上,在暖黄的夕阳下,在波光潋滟中,画面无比美艳动人。

这时阿容才抬头看了几眼,然后重新转身看着江面上的夕阳,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公子和侍从总是有JQ的,路过的群众请淡定围观!”

阿容却不知道,在她转身的时候,那叫谢长青的少年公子也回转了身,她在看着满面,而那少年公子却在看着她。

“爷,您看什么呢?”

“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少南无言以对,这时候谢长青又说了一句:“上回让你安排她去浣衣楼里,看来她并不喜欢。”

“啊,是去年见过的那个字认得很全的小姑娘?”少南还有记忆,因为谢长青很难得对一个人发出赞叹,而谢长青在看到那块木板后,赞过一句所以少南记得非常深刻。

“是啊,走吧!”

8.药房里的罚与疼

四月二十七日,天气晴朗,扬子洲头的街面上比平时要更热闹一些,因为今天是报上名的药女们去春华馆报道的日子。

春华馆在城西头,后院靠着山,前门却是繁华的大街,后院的山上种植有大片大片的药材,这也是御药房的人选择春华馆的原因。

到了春华馆外,阿容连忙上前去排队,验了牌子后就有人领着她们去安排住宿。为期三个月的药女试训需要缴纳十两银子,所以要是贫寒人家非得砸锅卖铁不可。

当阿容交了五张二两的银票后,忽然间一名管事走了过来,对正在入账的人说:“你去爷那儿帮着清点一下,这里等会儿再说,后头的姑娘还请都等等。”

见这情形阿容庆幸她手脚快,要不然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在大太阳底下­干­站着,可是要把人累坏的。好在除了她恐怕也没人会这么想,只要能当上药女,别说晒太阳,就是下冰雹也得来等着。

阿容跟着领路的药女一路弯弯绕绕地过了春华馆,春华馆的园子里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满园春­色­却有一股子雍容清华之气,怪不得御药房的人非选在春华馆不可:“姑娘,再穿过这个园子就到了,往常没事的时候,可以到这儿走走,再往那头可就不能去了,还请姑娘注意着些。”

正在领路的药女说这话的当口上,有人急匆匆地迎面走过来,看着她们俩说:“咦,是新来的药女啊,行,你们俩都跟我过来吧,有个差事需要你们来办。”

“是,药令大人。”

咦,原来是个药令,现在阿容知道了,御药房的药女往上就是药侍、药令,再往上就是药师了,药师很少有女人,大部分都是男­性­药师,偶有几个也是她们现在见不到的。

莫明其妙地跟着这位药令大人走,却正是往刚才那个药女说的不可以去的地方,阿容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

那位药令大人带着她们来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院子里堆满了零零散散的药材,那药令就指着那些药材说:“船胉来的药材混在了一起,你们几个负责把这里的一样样分开,我还要去里边处理一些珍贵的药材,你好好教她认认,别分错了。分好以后,拿着药牌去管事那里交差,一定要尽快着些,天有些潮,在地上搁久了怕返湿。”

“是,药令大人。”

药令走后,药女就把地上混着的所有药材都教阿容认了一遍,阿容细细地听着,然后和药女一人一边在地上开始整理药材。

园子里有好几个药女带着新人在整理,一个药女负责带一个试训的,而带阿容的这个药女明显的很轻松。她看着阿容仔细地分药,每一种都分对了,这名药女不由得点了点头说:“你很记事,这样很好。”

“谢谢姐姐,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阿容也不敢拣得太快了,每一种药材都拿起来细细看了才放到标有名字的药筐里,要不然凭着她脑子里的草药知识,肯定能分得飞快。

枪打出头鸟,她可不想做这只被打的鸟。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把每一味药材都放对了就已经很出头了。

“我叫岳红,你呢?”

“我叫盛雨容,岳姐姐叫我阿容就可以了。”

两个小姑娘互相一笑,就没有再说话了,毕竟分拣药材的时候不可以分心,要不然会分错药材。药材实在有些多,吃过午饭后药女们又带着来试训的姑娘们来分拣,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分拣完。

正在阿容打算捧着自己的药筐去交的时候,发现旁边的一名药女拿的是她的药筐,阿容就笑了笑说:“这位姐姐,你拿错了,那是我的药筐。”

拿了阿容药筐的药女有些尴尬,连忙放了下来,拿着自己的筐子就走了,然后阿容就跟在她身后拿着药筐去交药材。

药房里有管事在收药,阿容和那名拿错了药筐的医女走在最后面,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了她们俩个在药房里。那名管事收下药筐和药牌后,开始比对每一个药筐里的药材是否正确,有没有分错的,在看到第三个筐子的时候,管事皱眉说:“肖药女,你这是怎么回事,冬心草里怎么会有夜木香,这一个是大补,一个是通泄之用,要是用错了是会出人命的,你怎么连这点也不知道。”

只见那被称为肖药女姑娘怔了怔,然后有些慌乱,这时候管事又说:“扣你两个月的例钱以示薄惩,像这样的药材都能分错,真不知道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等回了山里一定要跟你师傅好好说说。”

这时候那肖药女就不是慌乱了,而是浑身发抖似乎很害怕一样,阿容看这状况不由得轻轻退了一步,正好碰在了自己的药筐上。

那有药女和管事都看了她一眼,然后肖药女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冲管事说:“陈管事,一定是拿错了药筐,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是她说我拿了她的药筐,我才又放下去拿了这个。我一定不会分错的,这么明显的失误我是不会犯的。”

然后这肖药女不由分说,就转身拿了阿容装冬衣草和夜木香的药筐,那陈管事一看,这个筐里的冬心草果然没有混杂夜木香,这时候陈管事就看着阿容说:“你是来试训的药女?”

“回陈管事,是的,民女盛雨容,领的二十一号药牌。”阿容心说这情况看来不太妙啊。

“把药牌交了,你走吧,虽然你是来试训的,可能不懂得,但安排了药女带领你们,你不去问,也不让药女帮你查看了,不是太自信就是太无知。”陈管事说着话就要来收阿容的药牌。

阿容一看这样儿脸一沉,但很快又笑容满面的说:“陈管事,那筐分错了的冬心草绝对不可能是我的。”

要是只是责罚什么的,为了低调阿容可能也会忍了,但是一听是要把她赶出春华堂去,并取消参加药女试训的资格,这个她不能接受。

她这么一说,那肖药女就炸了脸了,怒气冲天地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一个刚来试训的,只怕连芒麦草和折芦草都分不青,怎么敢说绝对不可能是你的。要知道我跟师傅认了三年药了,不可能会把冬心草和夜木香认错的,倒是你凭什么说不可能认错呢!”

沉默了许久,阿容看着肖药女笑得更加和暖了些,但嘴里吐出的话却半点也不和暖,反而像刀子一样刮着肖药女的心:“芒麦草­干­后,叶背对着光有很浅的紫­色­,而折芦草的叶背上有很细微的白毛。就算不看这个,芒麦草和折芦草只要拿到鼻子下一闻就能分出来,折芦草有股辛辣气,而芒麦草闻起来是有些甘甜的味道。再不济尝一尝也能分得出来,折芦草能把人呛出眼泪来,而芒麦草可以用来煮糖水,我怎么也不会虐待自己,拿呛死人的折芦草煮糖水喝吧。”

“这……这,这也不能说明你能分得清冬心草和夜木香,要知道他们不仅长得一样,气味也一样。”肖药女指着药筐,试图把自己撇清。

但肖药女这话却让阿容眼一亮,心说终于逮着你了,还想诬赖我:“是吗,真的一样吗?如果我没记错,冬心草中间有一根细小的白茎,而夜木香的中间却是一朵很小很小的花蕾。陈管事,您说我记得对不对?”

“肖药女,你的药牌我暂且收着,等回了连云山我要跟你师傅好好谈谈,你就暂且到药令那去报道,药女试训的事你就暂时先不要过问了。”陈管事说完也不管肖药女的表情,冲阿容说道:“把你的药牌和药交上来。”

陈管事对阿容的药看得分外仔细,可能也是怕在这件事上出什么错,不过阿容对自己分的药材有信心,所以也不担心。最后陈管事又看了她一眼,把药筐都收好了,然后才把药牌递给阿容:“你是哪个药女带的?”

“回陈管事,是药女岳红。”

“嗯,你在外面等着,我让人去把岳红找来。”

“是。”

应完了阿容就退到一边,那肖药女这时候却忽然疯了一样地冲到她面前,扭着她的头发就使劲拽,拽得阿容觉得头皮直发疼:“让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认错了,却要栽赃到我身上,陈管事你要看清楚,那筐冬心草是她的,不是我的不是的……”

这肖药女的手劲还真不小,这阿容被拽得疼痛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她伸手往自己护着自己疼得有些晕的头,下意识的尽量顺着肖药女的手势,实在是她这身子特别瘦小,就算挣扎也挣不开。

见状,陈管事连忙上前来拉,却只把阿容拽得更疼,阿容发出几声闷哼,脚步也开始虚浮起来,正在这时候阿容昏沉之中听到一个特别好听的声音解救了她,然后她就彻底地昏了过去。

“这是­干­什么。”

这一句话,如同春风一般却意外地带了些严厉,这时候如果阿容还醒着,一定会认得出来,这个好听的声音属于谁。

9.试训前的问与答

当阿容从昏迷中感觉到疼痛然后睁开眼睛时,阳光正透过纸糊的窗户照进来,似乎是一片雪白的光芒,让阿容几乎要以为这是天堂来的光。

但很快阿容就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厚厚实实的被窝里,暖暖的感觉让她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下巴蹭了蹭被子,软乎乎的质感好极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在现代的床上黄梁一梦,但是花格的纸糊窗户把她拉回了现实。

这时候一个女声响起,说:“你醒了,睡得真不老实,一个晚上都哼哼着叫疼,现在还疼吗?”

是药女岳红,阿容睁开眼睛看着岳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还疼着的头皮,被岳红一说似乎更疼了:“岳姐姐,好疼啊。”

“岳姐姐是不疼的,疼的是你才对。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好命,要不是爷正好去药房,你这头乌溜溜的头发就保不住了。啧……这要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变成了秃头,那可就不好看了。”岳红笑着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又从身后拿了个大大的药碗,里头盛满了豆青­色­的药泥。

接着岳红就指着药綩说:“这是止疼收敛的,免得你晚上喊疼,倒是让我睡不着觉了。”

“对不起岳姐姐,昨天晚上吵着你了。”阿容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很爱睡的,要是睡得不好杀人的心都有。

只见岳红笑了笑,固定好阿容的脑袋后,细细地把药泥敷到她的头皮上:“得了,我给你涂了药泥好好敷一下,今天敷两次就不会疼了。你也是的,肖药女拽你的头发你就不会跑啊,就站在那儿给她拽,今天头皮都还红着哩,别乱动了好好敷药。”

想起昨天的情形,阿容才一边头皮发疼着一边想起,最后有个温润好听的声音救了她:“岳姐姐,你说的爷是谁啊?”

“呀,你个笨姑娘,我还道你聪明呐,原来是个傻的。你报名到这进行药女试训,竟然还不知道咱们头顶上的爷是谁,连云山谁家的这天下有几个人不知道啊。我说的爷啊就是皇商谢家这一辈的嫡长,咱们卫朝有大半的药材是皇商谢家的,现在想起来了吧。”岳红涂完药后拿温热的毛巾包了她的脑袋,然后坐在旁边跟她说话儿。

听岳红这么一说,阿容就想起来了:“是‘药不过谢家’的那个谢家?”

“对了,你还是知道的嘛,看来是疼糊涂了。咱们连云山是谢家专为宫里和各有爵封的王公贵族们提供药材的,说是属御药房管,但咱们头上顶天的爷还是姓谢,以后可别记错了。端了人的碗,最得记住人姓什么吧,别到时候稀里糊涂的说错了话儿。”岳红解释完后又看了看她的脑袋,然后起身倒了杯水给她。

接过水,阿容脑袋偏了偏,然后咂了咂嘴,含着半口水感叹了一句说:“谢家真是牛叉啊!”

“什么,你说什么?”

“呃,我说谢家真是太厉害了。”阿容把水因下后,立马改了口。

而岳红仿佛知道她说了什么似的,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嗔骂道:“你个碎嘴的,不跟你瞎胡闹了,我还得出去看着试训的事儿,你今儿有一天的假,明儿我再领你去试训,好好歇着吧。”

点了点头,阿容揉着脑袋看着岳红关上门出去,这才开始打量这间屋子,自己睡的坑上还有一套被褥,看来岳红和她住一块儿。坑边上向着窗有一个案桌,上面放着镜子和一些梳妆的物件儿,看来刚才那白花花的感觉是从镜子里来的。

屋子打扫得整齐­干­净,墙上也都糊着纸,细细一看竟然是上好的霜微纸,看来这皇商谢家可是家大业大了,就连来试训的药女都住这上好的屋子,她可不知道这是例外安排的,连带着岳红都跟着她沾了光。

皇商谢家,天下第一的大药商,连云山是专门给王室贵族们种药的,半官方,阿容大约的有了概念。起身坐到镜子前面时不由得一乐,那毛巾包着的大脑袋,活脱脱就是一阿拉伯人。本来想出去走走,一看这模样还是不要出去吓人为好。

“我还是觉得昨天那声音耳熟……”迷迷糊糊中不太真切,所以阿容并没有听出来,只是一个劲儿觉得自己肯定认识这个人。

中午的时候岳红给她打了饭菜来,这又让阿容惊呼连连:“­鸡­腿,红烧排骨……太腐败了,岳姐姐你们平时都吃这么好吗,这待遇可真是太让人心动了。为了­鸡­腿和红烧排骨,我要努力,一定要通过药女试训。”

见她这样,岳红忍不住捂着嘴直笑,却没有点破这其中有什么原由,只是顺着她的话说:“是,你要努力,通过药女试训后,还不是想吃什么有什么。”

美美地吃完饭后,岳红让她洗了头上的药泥又敷了一次药,这回果真不那么疼了,只是不小心扯到了头发还是会生疼。

“那你在屋子里看看书,一个时辰后就可以洗掉药泥了,到时候你到院子里走走看看,晚上我再给你带饭菜回来。对了,东院儿那边是爷和药师住的院子,虽然外头有人守着,但你一个人四处乱闯的话小心被误伤了。”岳红叮嘱了她一句就出门去了。

一个时辰后,阿容洗了头上的药泥,用巾子吸­干­了水,然后坐到太阳下边去晒晒,在屋子里­阴­了一天了,现在看着太阳就亲切。

“太阳公公暖洋洋啊!”感慨了一声趴在石桌上,发出几声舒服的感叹,然后一边撩着头发,一边十分愉悦地哼着小歌儿。

但哼了没两句阿容就停下来了,穿越小说里写过,唱歌通常是会被围观的,所以她决定闭嘴,心里乐就好了。

“呀,我说谁在哼叽呢,原来是你啊,怎么不唱了。”

这声音灿烂爽朗,阿容回头一看,那正笑着的不是那位少年公子的侍从叫少南的么:“忘词儿了。”

她这话让少南笑得更加大声了些,往她坐的地方走了两步说:“还疼吗?”

“啊?”

“我是说你的头还疼不疼?”少南明显在忍着笑,而且忍得很辛苦。

这话让阿容轻轻地摸了摸还有些疼的头皮,心说难道她的事已经是人人皆知了吗,真丢脸!猛地阿容抬起头来看着少南,终于知道昨天听到的那个好听的声音属于谁了,那谢长青竟然是皇商谢家的嫡长子……

皇商谢家上一辈儿娶了皇帝的嫡亲姐姐,也就是说谢长青有个公主妈。一想到这茬儿阿容就沉默了,这可真是贵公子啊,清辉楼里的小二说得没错,这真是大大的贵人。

“不疼了。”对,现在头皮是不疼了,头疼,她得想想辙,千万别招惹了那位公子,她惹不起。小小孤女偶遇皇商谢家的嫡长子,想想都是一出麻雀变凤凰的戏,这出戏她唱过一回了,不愿意再唱第二回。

那笑着的少南见她懊恼不已的样子,原本还忍着的笑就不自觉地笑得有些嚣张了,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你还恼呢,你昏迷前狠狠地咬了肖药女一口,她揪你头发的仇你当时就报了。反倒是肖药女,不但被你咬了,今天还被送回原籍去了,所以说该恼的不是你,是肖药女才对。”

被送回原籍了?阿容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结果,其实原本只是罚三个月例钱的事,但是却因为那神来之笔的一揪,她壮烈了,肖药女也光荣掉了,这事儿闹得真让人头疼:“那这事不是人尽皆知了,我以后还怎么待下去啊。”

“你放心,这事儿除了当事的人之外,就几个知道的,没谁会往外传,你就安心待着吧。爷就知道你肯定会担心这事传出去会招人忌恨,所以特地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别担这份忧。”少南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得意,好像这料事如神的诸葛亮就是他自己一样。

但是少南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阿容就开始不自觉地揪头发了,一揪就疼到了心尖儿上,倒吸了一口冷气哼了声“疼”。她这样子让少南又是一乐,指着她的脑袋就说:“岳药女说得对,你真的是个傻笨的。行了,话我也带到了,你安心歇着,我去回爷的话。”

他满以为这消息会让阿容会很高兴,却不知道阿容在他身后苦着脸,怨念无比地望着连云都没有缕的天,沉思着一个十分深奥的问题:“是选­鸡­腿、红烧排骨好呢,还是选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日子好?”

摸了摸还在发疼的头皮,心一紧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鸡­腿排骨诚可贵,但也要有命享受,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得好。”

但是阿容还是有些不大甘心,忍不住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为什么­鸡­腿和踏实日子就不能兼得呢,这又不是鱼和熊掌,也不是红玫瑰和白玫瑰,做这样的选择真是太不人道了。”

险生于富贵,安乐于清贫,人生通常都是这样的。

10.药女训练的疯姑娘和黄药师

第二天清早起来,头皮真的不怎么疼了,只是梳头发的时候犯了愁,岳红左看右看不太敢下手,生怕揪疼了阿容。

好在阿容也不在乎梳什么飞云鬂、流云鬂的,直接编成两大麻花辫儿,梳好了往镜子里一看,心说十二岁的小姑娘顶两麻花辫才像样嘛,要真梳个飞云鬂就惊悚了。

穿了统一发下来的衣裳,岳红就领着阿容出了门,来参加药女试训的姑娘共有二十七名,分为三组进行试训,每一组一名药侍领着。

“你在第二组,二组的药侍大人姓陆,是个顶顶好打交道的人,最是和气了,你运气好,昨天我替你抽签抽到了陆药侍大人这组。你要好好表现,九取其三,也就是说每三个人里只有一个能通过的,你可得好好努力。”岳红说完又交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然后两人就和其他姑娘们一起等着药侍的到来。

眼看着一组、三姐的药侍都来了,且领着各自带领的姑娘们上后山去了,但是第二组的陆药侍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姑娘们不由得小声地交谈了几句,大家都有些奇怪。

“这陆药侍大人平时是很勤勉的,今天可能是有事迟了,大家在这里先等会儿吧。”说话的是岳红,看得出来,岳红在这些药女们里还算是有些权威的,她这话一说出来,大家也就都不再着急了。

过了会儿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姑娘以为是陆药侍来了,连忙站好队低着头等着陆药侍进来。但是等人进来了大家伙一看,哪里是陆药侍,阿容一见那人就知道今天这陆药侍可能是来不了了。

进来的人正是那天阿容在报名的时候遇到的药师,只见药女们见了这名药师都恭敬地屈膝盖行礼,齐声道:“见过黄药师大人。”

黄……黄药师?阿容莫名地觉得武侠了,特想问问这位黄药师是不是有个女儿叫黄蓉。

“嗯,都起吧。陆药侍昨夜患了急症,我恰好要在扬子洲停留一段时间,所以你们的药女试训就由我来进行。我姓黄,你们可以叫我黄药师。”黄药师说完后就扫了院里试训的姑娘们一眼,然后看到了站在边上的阿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有多做什么表示。

“见过黄药师大人。”试训的姑娘都又喊了一声。

那黄药师应了一声,然后说:“我会比陆药侍更严格的要求你们,所以如果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否则就是哭爹喊娘也得撑到试训结束。我是知道有些药侍那里,如果受不了试训的苦可以申请离开,但是在我这里,就算离开也得三个月后再说。”

这话说得姑娘们互相看了一眼,大抵心里都有些不安,可阿容却特想冲着黄药师狠狠赞美一番,严格好呀,严格就是说她会很轻松的被刷下来。当然了,这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她要在这里待足三个月。

“既然现在没有人离开,那么我就默认你们都想留下,现在就跟我上山去吧。”黄药师看着挺和气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却这么坚硬,让姑娘们都有些戚戚然的感觉。

第一天的试训,是凭着感觉去找认为可以入药的药材,种类越多越好,这一关据岳红说试的是天生对药材的感觉,以及够不够胆大心细。但是阿容只想翻白眼,要这么选择的话,现代中医学院里的学生估摸着没有一个能考进大学的。

这一关对阿容来说当然是非常容易的,只是在遍地是药材的春华馆后山上,想找不是药材的东西真的很难很难啊。脚下随便一踩都能踩以三种药材,浮霜叶、遍地金、雪苔,树也大多部分都药材,有的是果实枝叶,有的是根茎浆汁,所以阿容又开始觉得头疼了。

忽然之间,阿容看到了一株彻彻底底的杂草,顿时就像见了亲人一样,飞奔过去一把抢进了药筐里,生怕被别的姑娘给采走了。

被阿容抢了先的那名姑娘有点傻眼,然后有些嚅嚅地说:“我不要那个,我要的是这个,你抢什么?”

阿容冲那姑娘暖暖的一笑,心说:不解释。

一路上别的姑娘采药,阿容找杂草,姑娘们采得很辛苦,阿容也找得很艰难。最让阿容纠结的是,她老见着一些现代已经灭绝,只剩下了图样和标本的药材,阿容手痒啊!

眼下她就正盯着一株卫朝着金纹虎舌草的药材,无声地说:“不能采,不能采,不能采……采了你就死定了。这药材是很珍贵,是很稀少,但在卫朝肯定是大路货,咱以后出去买了慢慢研究成不。”

然后阿容狠狠地点了点头,又泄愤一般地把一株杂草连根拔出来,果断地转身离开,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刚才看到的金纹虎舌草给收入筐中。

但是刚离开金纹虎舌草,她又看到了一株婆娑莲,这名字好听,用途也美,可以延缓衰老,是女人保持容颜长春的名贵药材之一。啥美容圣品燕窝、雪蛤都有相对的副作用,而婆娑莲是一味极温平中正的药材,所以要安全可靠得多。

长期服用,好而不贵,阿容连广告词儿都想好了。但是她却只能看两眼婆娑莲,然后痛苦地撇开脸,心说:没看见,我没看见啊没看见……

阿容的举动在试训的姑娘里显得很奇怪,有个姑娘低声地说了一句:“她是不是有点疯癫啊?”

连岳红都开始这么认为了,这姑娘不但傻,还有点疯癫,因为她药筐里就没一样是草药,但是碍于规则她又不能提醒阿容。岳红只能跟在阿容旁边看着她一样一样错过药材,而去选择没有用的杂草,在心里替阿容着急。

“不是有点疯癫,是已经疯了,这山上的药谁种的,我要杀了他然后埋了,然后再挖出来鞭尸。”阿容无比血腥的想着,然后又心疼地看着一样珍贵的药材在自己脚边招摇,这第一关对于她来说真是痛苦莫名啊。

等到中午时分,药女和姑娘们就一起找了块空地啃­干­粮,啃完了­干­粮歇了会儿,然后继续去寻找药材,阿容则继续着她痛苦的旅程。

下午只采了一小会儿,那黄药师就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出现在药女和姑娘们面前说:“好了,今天就到此结束,拿着你们的药筐跟着我下山,然后再来看你们今天的成果。”

“是。”

下山的时候,岳红很隐晦地说了一句:“阿容,要不你随便再拔两把,不要拣拣挑挑了。”

很明显岳红是担心她第一天的关卡就过不了,所以才这么说的,这山上随手拔的都是药,天知道为什么阿容拔到的全是杂草,这运气也太好了点。

“我已经采了很多了,比她们都要多呢,应该够了吧。”岳红的意思阿容当然心知肚明,但她只顶着张有点傻的笑脸在心里谢谢岳红,然后在岳红怜惜的目光中特高兴地随着队伍下山去。

下了山后,黄药师把大家领到了一个院子里,然后由药女们检查姑娘们药筐里的药材,点选数量,然后报给黄药师。

“七号,二十一样药材,三种杂草,记十八分。”

“十一号,二十九种药材,六种杂草,记二十三分。”

轮到岳红时,岳红硬着头皮走到中间,良久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道阿容的成绩应该怎么报给黄药师。

坐在上头的黄药师皱眉看了眼岳红,然后说:“怎么不报?”

岳红心一横,把阿容的药筐递到黄药师面前说:“药师大人,请您亲自过目。”

其实在岳红这么做的时候,觉得已经可以预料到阿容悲惨的结局了,肯定会被劈头盖脸好一通奚落。黄药师训人的工夫和他采药炼药的工夫是成正比的,所以岳红觉得阿容实在太可怜了,要是只是陆药侍肯定会很宽和地再给阿容一次机会。

阿容是二组的最后一个交药筐的,所以大家现在都在等着结果出来,看第一天谁是优胜。

而黄药师此时正看着药筐里的杂草皱眉,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伸手接过药筐,并伸手进去拨弄了起来。许久之后,黄药师才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向在岳红身边站着的阿容说:“第一名,二十一号。”

啊……阿容心说您不是弄错了吧,我这明明应该是倒数第一名才对啊。

不仅是阿容,岳红下巴也快掉地上了,其他的药女们不知道阿容筐里装了些什么,她是一清二楚的,就一大把杂草怎么能是第一名。岳红看着黄药师,心里疑惑得很,心说:“这是黄药师吗,不会只是个模样相似的人假冒的吧!”

“上一个像你这么­干­的人,姓李。”黄药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然后阿容泪奔了,她还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前辈,悲剧啊,那位前辈究竟怎么解释的。

回住所的路上,阿容问了尚在震惊和不相信中深思的岳红一句:“岳姐姐,黄药师大人说的那个姓李的人是谁啊。”

“药王。”

……阿容无言以对!

11.东院里的大叔与少年

(收藏,推荐,粉红……)

在阿容愁云惨淡,头昏脑胀的时候,东院里正是清风淡烟,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对坐,袅袅的沉香从炉子里缓缓而出,又在和缓的晚风里慢慢飘散。

“怎么还是输了。”香炉左边的中叔恨恨地摔着棋子,看着对座儿上依旧不动声­色­,不喜不怒的少年不由得恼火。

少年垂手收着棋子,眉眼也不抬的说:“我胜药师三子之功,今天只让一子。”

原来亭中正在下棋的是黄药师和谢长青,而黄药师这时听了谢长青的话,不由得更加恼火了:“总有一天得赢你。”

“今天试训的情况怎么样?”谢长青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说到这个黄药师就神­色­一整,抚了抚压根不存在的胡须,然后说:“本来你让我去换陆药侍,我还有点不乐意,没想到今儿还能遇上这么一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正在棋盘上收棋子的手顿了顿,谢长青这才抬眼看向黄药师:“有什么事儿,能让药师意外的?”

把茶咽下去的黄药师啧啧两声,然后摇了摇头说:“我没想到还能领略到当年老头子是怎么样的一番风采,啧,我回京了不能说这种话,要不然老头子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那是你舅舅。”谢长青淡淡的笑了笑,这黄药师啊总是老头子老头子的叫药王,要知道连皇帝都奉药王为上宾呐。

“舅舅怎么了……行了行了,你别这么冲我笑,我不是小姑娘不吃你这一套,笑得跟满树桃花似的。对了,长青啊,那个叫盛雨容的姑娘归我了,这样的好苗子,要是让那些糊里糊涂的药侍给教岔了,那可就真叫暴殄天物了。”黄药师预备跟谢长青打过招呼后,就去跟这回来招药女的管事说一声,直接把阿容收做他的徒弟。

这也就意味着,阿容并不需要通过试训就可以去连云山,但是黄药师并不准备把这个告诉阿容,所以阿容还得继续进行她的试训。

对黄药师要收阿容做徒弟的事儿,谢长青有些微的惊讶,但却并不是特别意外。在谢长青的感觉里,能把字认得这么全的姑娘,认个药还不是轻松得很:“药师既然开口了,当然由着你,不过那姑娘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看重?”

“难得你也好奇了,那我就跟你说说。今天第一天试训的内容你是清楚的,当年老头子怎么做的你还记得吗?”黄药师一说到这个就来了兴致。

“第一关是凭感觉采药材,当年药王……采的全是杂草。”做为皇商谢家的嫡长子,谢长青当然知道这些陈年往事。

黄药师点点头,然后接着说:“交药材的时候,药侍要判老头子出局,老头子却极鄙夷地说了一句‘无知’。恰好遇上你爷爷那时跟着一道出来,你爷爷就多问了一句怎么采的全是杂草,然后老头子就说……”

“天下草木不可入药者,十无二三,而入药者十之七八。如果要采药得采到什么时候去,我把山上的杂草采来了,留在山上的当然就是药材了。”谢长青很熟悉这个故事,小时候他的爷爷经常说起这个,所以他记忆深刻。

“对,当时老头子就是这么说的,这老头子什么时候都好出风头。今天我一看盛雨容药筐里全是杂草,立马就宣布她是第一名。”黄药师颇有些得意,对于自己能从一群姑娘里挑到这么一个苗子深感高兴。

但是谢长青却看了黄药师一眼,慢悠悠地道:“你就不怕她只是误打误撞,运气坏得选到的全是杂草?”

对于谢长青的怀疑,黄药师毫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说:“你随便找个小孩儿上后山去,拔出来的草里都准得有半数以上的是药材。后山是春华馆经营了多年的,药多杂草少,这后山上的杂草不睁大眼睛只怕找不着。”

“那恭喜你收了个好徒弟。”

“那你是答应了,那成,等回连云山再把她拎到我的药山里去。”

不知道阿容如果听到了东院里的这一番话会不会吐血,会不会气得想把药王杀了埋了,然后再挖出来鞭尸。

第二的试训内容是分辨药材本身是否有毒,在这之前由药女给姑娘们讲解一番,然后让姑娘们凭着记去挑选有毒和无毒。

而岳红现在正看着阿容叹气:“阿容,别再出错了,昨天是你运气好,今天可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阿容挠了挠头,然后应了声好,接着分辨药材的时间就到了。阿容站到自己的几案前面,看着满桌子混在一起的药材。她很怕再出现昨天那样的事,原来分清楚了会出现这样的错误,那今天她决定押大小。

看了眼标了有毒有无毒的药筐,在岳红的注视下,把几案上的药分成两半,一半扫到有毒里,一半扫到无毒里。然后在岳红直愣愣看着她时,她很痛快地拍了拍手说:“我分好了!”

岳红闭上眼,恨不得找个地方把阿容拎过去好好揍一顿,岳红狠狠地在想着两个字——规矩规矩,然后撇开头去不看阿容,省得她闹心。

于是岳红领着阿容第一个去黄药师的屋子里,岳红看了眼阿容,说:“你呈上去给黄药师大人看。”

“是。”阿容这回自信满满,就不信这回还能高高飞过,这回总不可能再判定她过关了吧。

但是她低估了黄药师的理解能力,只见黄药师随手拨弄了下,很冷静地说了声过。

在这声过里,阿容和岳红看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些震惊,然后两个人齐齐地转头看着黄药师问:“为什么?”

“小姑娘,你难得觉得本药师还需要你来解释吗,笑话,本药师绝非那些庸材。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黄药师站起身来,拎着那个有毒的药筐走到两人面前,然后随手拈起一片药材问:“这是什么?”

“附木,可与黄地骨、白叶、尺生、甘果等药材制成化血散於的开於散。”岳红当然认得附木,她没有说附木无毒,只是把附木的作用说了出来,言下之意是,这是一味良药,无毒。

也许是岳红的话让黄药师很满意,黄药师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很对,但是如果给刚怀孕的­妇­女吃会怎么样?”

“落胎……”岳红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

“所以对有身孕的­妇­人来说,附木是毒药。而且附木和参决、蛇尾藤等混合,只需要很少的份量就可以毒死一个人。所以小姑娘,你想说的是天下的有毒药材和无毒药材是分不清的,用得善了毒药也能治病救人,用得恶了大补的冬心草也能伤人于无形。”黄药师说完就重新坐了回去。

岳红看了看阿容,觉得脑袋开始有点不够用了,阿容却只想拿脑袋去撞墙,哪怕头皮还有点疼。

怎么……可以这样解释,阿容出了黄药师的屋子时,抬头看着天空无比怨念。

很不幸的,等吃完饭后回屋里时,阿容想起了大学时看的一部韩国片子,里头似乎就有这么个段子,然后阿容就开始捶着坑,泪流满面地喃喃着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洗完澡的岳红进来就听到阿容在说自己错了,岳红愣了愣神,认真无比地说:“你哪里错了,你不是做得很好吗,今天你又是了个优啊。”

阿容默默地用手指在坑上画着圈圈,默默地说:“就是得了优才错了。”

熄灯睡觉时,阿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来这什么药女试训,或许她明天可以跟管事说说,退出试训继续留在扬子洲?

“嗯,就这么­干­。”打定了主意的阿容裹着被子睡觉,又忍不住蹭了蹭被子想,不知道交的那十两可不可以还给她,如果不能还不知道能不能把这被褥带回去,她睡出感情来了。

月亮下山,太阳升起,又是一天。阿容对着镜子里笑了笑,然后趁还没吃早饭时,摸到了大管事那儿,大管事看着她就问:“几号?”

“啊,我不知道啊。”阿容以为大管事问今天是几号,她当然得回答说不知道了,公历才有几号,农历应该是几日,所以一换算,阿容就糊涂了。

“看看药牌。”大管事对阿容很无语,这姑娘怎么这么傻呢,竟然连自己是几号都不知道。

然后阿容就明白原来是问她自个儿几号,奇怪的是她明明知道自己是二十一号,却莫明其妙的按着大管事的说法拿出药牌来看了一眼,然后才回话说:“回大管事,我是二十一号。”

你说回话就回话吧,为什么还要露出恍然大悟的笑脸来,大管事侧过脸去,心想谁招来的傻姑娘:“什么事儿,说吧。”

“我……我……”阿容脑海里有点小小的空白,实在是大管事那忽然而来的几号给弄得有点傻,一时间想不起来自个儿来­干­嘛的。

大管事叹了口气,指着阿容说:“想明白了再来。”

“呃……”于是阿容又老老实实地往回走,走出来的时候就欲哭无泪,她明明是来跟大管事说要退出药女试训的,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最可气的是,明明自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为嘛被大管事几句话就牵着鼻子走了,她又不是牛……

12.黄药师的计与策

俗话说得好,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所以阿容想退出药女试训的心思也被黄药师看出来了。对此,黄药师除了不理解之外,那就是赶紧想辙把这姑娘给留下。

对于女人,黄药师自认不太懂,尤其是还没长成女人的小姑娘,他就更加地不懂了,于是黄药师决定去问当惯了哥哥的谢长青有什么主意。

“你是说,她想退出?”春风一般的声音里,有些许不太认同,但却因为春风太暖,而不认同太少就被掩盖了过去。

“是啊,谁知道这姑娘怎么样的,你家里妹妹多,跟我说说你从前都怎么哄她们的。”黄药师却是忘了,谢长青是嫡长子,娘亲又是公主,哪个不开眼的妹妹需要他去哄,还不是老远见了就乖乖实实的。别觉得孩子不懂事,越是大家族里长起来的小孩子越有眼力见,打小就知道捧高踩低。

对此,谢长青的回答非常简单而直接:“你只当不知道就是了,领了连云山的药牌,能退到哪儿去。”

简单的方法通常效果好,所以黄药师听取了谢长青的话,把阿容的情绪当成是天边的浮云。而阿容刻意想把自己成绩弄差,好让自己失去药女资格的小手段也被黄药师看在眼里,于是每次阿容做什么,黄药师都给了过。

真到有一天,阿容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总让我通过,明明不该通过的。”

这话让黄药师心里暗暗叫痛快,总算听到这句话了:“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退出药女试训,或许我会考虑考虑告诉你我为什么让你通过。”

……阿容心想,她总不能直接说,我怕了你们家爷,所以想包袱款款地跑路。于是只能挠着头,又露出一脸暖融融却憨傻得很的笑容来。

见状,黄药师摇了摇头,明明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就好露出傻模样来,骗谁呢,谁信呐:“别跟这儿傻笑,你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别人知道。你想想,要是别人知道你明明是不过的,我却给了你通过,别人会怎么想?”

闻言,阿容下意识地往上看,然后指了指上面,无奈地说:“上面有人。”

“对了,如果你不想太惊世骇俗,就老老实实的拿出你的本事来,要不然我不但让你惊世骇俗,我让你闻名于天下。”黄药师这招儿也是从谢长青那隐晦地悟出来的,虽然他不知道谢长青是不是这意思,但他听出来的是这么个计策。

叹了口气,阿容认命了,黄药师能­干­出这种事儿来,而且肯定能做得到,她还是老实吧。就岳红最近看她的眼光都不对了,天天特惊奇地看着她,偶尔还问她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呢,要是回答吧,就显得她太无所不知,不答吧又会让岳红觉得她有所保留。

所以她现在天天照镜子都觉得,自己时刻可能里外不是人。

“我是在扬子洲和爹娘走散的,我要在这里等爹娘回来,所以我不想去京城,离这里太远了,万一爹娘回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黄药师大人,成为一名药女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更希望早点找到爹娘,一家人能得享天伦之乐,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阿容也只好以前动人了,希望黄药师能听得进去。

但是她太低估黄药师脑袋里的东西了:“你想想,如果你做了药女,以后可以升到药侍、药令,到最后可以做药师,只要做到药师了,就会天下广发公文,谁都知道你在哪里。你想想,到那时候如果你爹娘看到了,不但会马上来找你,还会为你而感到骄傲。”

骄傲个什么,阿容垂着脑袋无语地退出了黄药师的屋子,然后恼火地踹着颗石子往外径直走,直到把那颗倒霉的石子踹进了池塘里才停下来。这时再一看,这池塘亭阁有点陌生,可不是试训的姑娘们住的院子。

一阵春风过境后,有句话被传了来:“有烦心事儿?”

“有,你指哪件。”阿容头也不回,话脱口而出。

“最烦心的那件。”谢长青的声音在水面上,如荷风回荡,似柳丝徘徊,往水岸边那临风处一站衣带如飞,便似是要白日登天了一般。

阿容这才意识到是谢长青,可恼啊,这人还好意思问她最烦心的事,这些麻烦事儿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倒是好了,往那儿一站还是那么风光,让阿容直想走到他身后把他脚给踹池塘里去:“我最烦恼的事就是,不想做的事被逼着去做,不想见的人又躲不开。”

忽视掉阿容那咬牙切齿的神­色­,谢长青看着池塘对面,然后笑了笑说:“比起想做的事不能做,想见的人不能见,你的烦恼实在不算什么。”

这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喝凉水不牙疼,有这么比的吗。阿容狠狠地摇了摇头,躬身说了声告辞,然后脑袋一甩跟逃难似的蹦远了。

第一个月的药女试训结束后,三组二十七人只剩下了十九人,这还是第二组全员通过,要不然只怕会更少。第一个月的药女试训是最辛苦和最容易出错的,而第二个月和第三个月的试训就相对要简单一些。

在以后的两个月里,每名试训的姑娘将会分到一块药田,在这两个月里药田就交给试训的姑娘负责,这两个月由带领的药女负责跟随记录,把管理药田的细节一一记下来,然后由药女整理好以后再交给各组的负责药侍、药师做综合评价。

其实阿容也想把药田里的草药全弄死得了,可没想到黄药师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把一块种了很多珍稀药材的药田分给了她。所以当阿容看到药田里的药时,真叫一个十指挠心啊,让她把这些药材全弄死了,阿容觉得自己也会心疼死。

最重要的是,这些珍稀药材都是上了年限的,而且是模仿野生环境来进行栽培的,就算是三两个月不理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阿容,你哪天生的,我得去给你算个命,这运气真是太好了,竟然抽签分到这块老药田。啧啧啧……这药材都是够年头的,阿容啊,你就等着跟我一块回连云山吧。不知道到时候地把你分到哪里,要不我跟师傅说说,让师傅把你要到我们药山去吧。”岳红围在药田边上转悠着,为阿容的好运感叹着。

“呃,到时候再说吧……啊,岳姐姐你看,是金边牡丹参耶,还有九叶银心莲、薄地衣……”多少传说中的药材啊,多少灭绝已久的东西啊,她怎么也不可能舍得弄死。肯定还得当宝贝一样供着。

小心翼翼地走进药田里,蹲下来在枝叶之下睁大眼睛看着这些珍稀的药材,一边想着各种各样的偏方和验方,甚至想到了好几种已经无法配成的组方。

顿时间阿容泪流满面,心说:“爷爷啊,当初我不该跟着您一块天天在药田里玩,不该在天听您说那些传说中才存在的药材。您看我现在见到了,连路都走不动了,恨不得睡药田里才好。”

“不用看了,咱们回去吧,你这两个月就算是天天睡大觉,它们也能长得好好的。”岳红说话间就进药田里来拽阿容。

但是阿容却大喊一声:“脚下留情,那里有一株刚出苗的银心莲种子,别踩坏了,那可是能制逍遥丹的东西。本来种子就少,能发芽的更少,要是踩坏了就可惜了。”

闻言岳红连忙退回了田梗上,看着阿容叹了口气,她已经开始习惯在药材方面很强悍的阿容了:“好好好,我不过来,你赶紧上来,咱们回院里去。这一个月来累坏了,正好轻闲轻闲。”

点了点头,阿容准备和岳红一起离开,但就在这时候,阿容停了下来:“咦,岳姐姐你来看,这株玉­精­怎么了,叶子怎么变成了蓝­色­?”

听了阿容的话岳红也好奇地伸长脑袋看了一眼,发现还真像阿容说的那样,原本应该是淡青如玉一般的玉­精­叶片竟然带了一丝蓝­色­,在阳光下摇曳着显得有些诡异:“呀真的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如果是肥不够水不够的话只会枯黄,如果肥足了水足了就会近似透明,这是怎么回事。”

翻了个白眼,阿容心说我还想问您呐,毕竟我从前可没见过玉­精­这药材:“要不我摘两片叶子回去看看。”

“摘吧,要是看不明白就去问问黄药师大人,在药材方面黄药师大人可是连云山上最懂的。”

摘了几片变­色­的玉­精­叶后,阿容就揣在口袋里跟岳红一起回院里,等回院里再把玉­精­叶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玉­精­叶竟然又变了颜­色­:“怎么变成红­色­了?”

一看这样,岳红也傻眼了:“以前从来没见过啊,玉­精­晒­干­或遇热都不会变­色­,会保持玉青­色­啊,要不然怎么会叫玉­精­。”

于是两人决定去请教黄药师,等黄药师拿到玉­精­叶一看,震惊无比地说:“在哪里,快带我去看,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东西,这一趟扬子洲来得可真是太值了。”

13.药田里的变与异

等黄药师到了药田里看到那株带蓝­色­的玉­精­时,黄药师大喊一声:“快去叫人来。”

“黄药师大人,请问要去叫谁?”岳红在药田边上恭恭敬敬地问道。

“跟大管事说,让所有识药的都过来,记得把爷也一道请来,爷应该见过这个。”黄药师头也不回说道,他现在看着那株玉­精­几乎痴迷了,哪还顾得上回头说话儿。

应了声“是”的岳红连忙拔腿就跑,心想:“这阿容大概又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要不然黄药师怎么会这么激动,看来阿容去连云山是去定了。”

站在田埂上的阿容蹲在一边画圈圈,她现在大概也明白自己发现的肯定是个很牛叉的东西,希望别把事儿记到她脑袋上就成。于是等大家都来了以后,阿容让自己很没存在感地蹲在最后面,就希望所有人都不注意到她才好。

而这会人挤人的药田里,大管事领着几位管事和药侍都在那儿商量着什么,正在大家都疑惑着小声问原因时,不远处谢长青正走过来。

“姐姐,那位公子是谁呀?”某试训的姑娘问道。

被问到的药女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一边,然后冲那问话的姑娘说:“赶紧把你那点心思收起来,这不是你能问能说的。”

这会儿药女们都见到了赶过来的谢长青,纷纷让开一条道,并且把试训的姑娘们都给看得死死地,不让她们乱肖想什么。只有岳红看了眼那躲在后面的连头都没抬过的阿容,狠狠地摇了摇头,她有充分的理由认为,阿容是个天大的白痴,只除了在药材上稍微聪明点儿。

“见过爷。”药女们轻声地见了礼,似乎并不敢打扰到谢长青似的。

“起吧。”谢长青倒是极温和地说了一句,然后进了药田里。

药田里的人见了谢长青来,也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只有黄药师还蹲在那株玉­精­前头,脸上依旧还是狂喜的神­色­:“药师?”

这一声让黄药师抬了头,然后招了招手说:“长青来了,赶紧来看看这株玉­精­,啧啧啧,我还头一回见。”

于是谢长青也在那株变异的玉­精­前面蹲了下来,黄药师一身粗布袍子蹲在那儿是和药田的气场极相合的,然而谢长青的衣着简洁而华贵,众姑娘们顿时间觉得,原药田还能这么美……

瞧那蹲在玉­精­前的少年公子,面如冠玉、皎皎如月,这还是药田吗,这一瞬间众姑娘们差点以为,眼前就是传说中的金玉台!

“玉魄?”谢长青万年不变的容­色­也不由得露出欣喜来,可见这株变异的玉­精­是多么珍稀的药材。

黄药师点头,一长一少两男人在玉­精­前相视一眼,尽皆笑了:“玉叶生蓝烟,离株带血­色­,这不正是药典里对玉魄的描写么。没想到能在这小小的地方见到传说中千年难得一遇的药材,长青啊,咱们这一趟可真是来得太值当了。”

伸出手触了触叶片,谢长青回头说道:“春华馆的管事何在?”

春华馆的管事连忙上前两步,弯着腰应道:“爷,小的在这。”

“赶快着人把这里的药材移走,玉魄吸天地灵气,十丈之内的药材都必需起出另行安置,要尽快办,否则这些珍稀药材都会化为玉魄的花肥。”药不过谢家,谢长青对眼前的玉魄当然比别人更了解一些。

这时候黄药师也猛地一拍脑袋,然后说:“长青不说我还记不起这事儿,玉魄入药则温容兼蓄,但是生长成熟时最是霸道。有了玉魄,那生灵丹又能炼了,长青,回头跟春华馆好好商量商量,不说全买下,至少得买一半。”

“君子不夺人所好,不夺人所有,药师这就过了。”谢长青笑着起身,把地方让开,由着春华馆的人上前来拿着药锄准备把药起出来。

听了谢长青的话,春华馆的管事面露笑意,恭敬地说:“爷自然不会夺人所有,这玉魄我替东家做个主,赠一半予谢家。”

因为春华馆的学徒来起药了,所以蹲在玉魄前的黄药师也站了起来,走到春华馆管事旁边说:“管事好气魄,怪不得你们春华馆能在鱼龙混杂的扬子洲有这么片地儿,回头说不得要好好与你们东家结交一番。天地灵药,德者居之,能出玉魄便足可说明令东家有大德。”

见了玉魄,让黄药师说什么谄媚的话都成,黄药师心想:以后咱也有得意的事儿了,老头子,你就没亲眼见过玉魄成熟吧。

这一番话说得春华馆管事只能陪着笑脸,然后在一旁安排着起药,不一会儿的时间这片药田里的药材就都被移走了。阿容站在后面看着那些药材被移走心疼啊,还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着那些珍稀的药材呢。

“这株玉魄约需要百日左右才能成熟,长青,看来药女试训结束后,咱们还要再待一个来月才成。”

“那是自然。”

这时候药女和试训的姑娘们也都散了,只留下春华馆的人还在整理着药田附近的场面。

忽然黄药师看到了岳红,看到岳红自然就要想起那个努力让自己不存在的阿容,黄药师找了找,终于找到了在一边猫着的阿容,然后冲阿容招了招手说:“赶紧过来。”

阿容指了指自己,然后黄药师又用力地点了点头,阿容的脸就垮了下来:“黄药师大人。”

“你通过试训了,回头去大管事那儿应个声儿,知道吗?”黄药师脸上一喜,不仅收了个好徒弟,还看到了玉魄,扬子洲真是他的福地啊!

这话让阿容的下巴差点掉地上,她睁圆了眼睛满脸苦兮兮地问了句:“为什么?”

她可不知道自己这苦大仇深的表情在黄药师看来是多么的爽,他忍了这傻姑娘顶久了,今天总算见到她吃憋。这黄药师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孩子,还是个小心眼儿的孩子:“这玉魄是你发现的,要是换个人来,指不定就忽略了过去,这药田里起码有数十种珍贵药材,这功劳难道还不够通过试训吗?”

连云山的几名管事互相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说:“够了。”

而春华馆的管事则在一旁飘来一句:“包括玉魄在内,共一百二十三味药材。”

黄药师遂挑眉看了春华馆管事一眼,然后说了句:“管事莫不是想奖励奖励她?”

这下轮到管事苦着脸了,然后咬了咬牙说了一句:“既然通过了连云山的试训,想必将来吃穿用度是不愁了,小的便送姑娘琉璃药瓶一套,药匣一只,算是谢姑娘替我春华馆保住了这些珍稀药材。”

琉璃?不就是玻璃,还是不纯的玻璃!于是阿容没太多想法,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谢谢”,她现在正满脑子悲催念头呢,哪顾得上高高兴兴地跟人道谢。

但是黄药师就特乐意看她这悲催劲儿,心说:让你想着退出,姑娘,你就好好跟着本药师回连云山吧。

“怎么,通过试训不高兴吗?”谢长青这就是明知故问啊,黄药师看了眼谢长青,心说这贵公子和他原来就是一路货­色­,都这么不厚道。

“我想留在扬子洲等爹娘。”阿容极其执着地重复着这句话,因为她暂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岳红看着这诡异的场面,然后咽了口唾沫,直想这究竟是什么个气氛啊。

而谢长青则很浅地拧了拧眉,然后看了阿容一眼说:“在乱中离散了?”

“是,怕爹娘到扬子洲来找。”

但是谢长青却是个擅长于找漏洞的人,一句话就把阿容打回原形:“既然想留下来,为什么报名来参加试训?”

闻言,黄药师一击掌,说:“对啊,早就知道通过试训就要去京城,那你来报名个什么劲儿啊。”

阿容挠了挠头,只觉得原本已经不疼的头又开始疼了,怒看了谢长青一眼,心说:碰上你准没好事!

“那会儿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阿容只能特无辜的这么回话。

“可记得父母什么模样,姓甚名谁,乡籍何处?”谢长青也不是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开始或是怜她识文断字,不愿她辱没了学识,但现在谢长青自己也不知道了。

“那时候小,什么也记不得了,这些年来颠沛流离连家乡话都忘得差不多了,哪还记得住哪儿在哪儿。”阿容心说,好在她知道这身子大概流落了五、六年了,十岁以下的孩子无父母的,由官府的教养院收管,十岁以上就得自谋生路。

她来的时候恰碰上这容雨声刚出教养院,走投无路估计是饿了个半死,或是冻了个半死,总之她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很冷,冷到了骨子里。

好在这容雨声还有点小心思,脖子上的玉牌一直捂着,竟没被收去也没被人抢走,当然了谁会知道个戴黄草的小丫头片子身上还有这东西,人人见了她们都恨不得绕道走。

后来才遇上了小申她们,这才一块去了浣衣楼,就这还洗得双手长冻疮呐。

“倒真是身世堪怜,长青,要不你帮帮她,别家在扬子洲是没这能耐。”黄药师是收定阿容这徒弟了,当然不能容她留在扬子洲了。

“这事我给你想想办法,你安心去连云山,总好过你在浣衣楼里是吧。”

阿容望天,这人为什么老以为她在浣衣楼里,谁都知道洗衣服不能叫在浣衣楼里,这人是牛吗?

望完天以后阿容就泪流了,为嘛还是得了这样一个结局,她可以反抗不,应该可以吧,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反抗了也没有用呢?

14.歇假日的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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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药女试训结束,一组和三组各剩下三名药女,而第二组则华丽丽的只剩下了阿容一个,那些姑娘被强悍的黄药师给吓得不敢留下,当然也是黄药师都判定她们不通过。

虽然规定要取前三,但黄药师在连云山的地位实在有些超脱,所以不守规定连云山来的管事也不稀奇,谁让人有个舅舅是药王呐。

因为要等玉魄成熟,所以剩下的药女被准了几天假,歇假日过后就可以到春华馆来正式成为一名药女,做药女应该做的事情了。

而陪着试训的药女,除了回连云山的以外,留下的也都有相应的假期,所以岳红就跟着阿容一块出了春华馆,决定在歇假日期间跟着阿容一起好好看看扬子洲。

等岳红到了阿容住的屋子时,忍不住开始替阿容难过起来:“阿容,你就住在这里啊,乖,以后跟着姐姐去连云山,我让师傅给你找间特大特宽敞的屋子住,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儿苦了。”

“岳姐姐,你最好了。”因为岳红跟阿容说,可以跟自家的师傅提一提,把阿容要到岳红师傅的药山去。阿容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据岳红说,她的师傅离主山非常非常远,所以很少有人经过。

这样安全,阿容是这么想的。

正在阿容和岳红开门的时候,院子外头响起了一阵惊呼:“阿容,阿容,你回来了?”

叫阿容的是小鱼,阿容连忙到院里一看,除了小申和阿叶之外,几个小姐妹都在,阿容连忙高兴地迎上去:“小鱼、小稻、小麦,快点进来。好几个月都没看到你们了,我可想你们了。对了,这是岳红姐姐,她是带我试训的药女,人可好了。”

其实阿容只所以表现得这么亲热天真,主要是想有没有可能把这三个小姑娘也一块儿带上,毕竟这三个小姑娘也是受足了苦的。三个在穷苦环境里长大的小姑娘,个个都很勤奋,而且非常聪慧,阿容觉得自己吃饱穿暖了,也不能看着她们三个挨饿受冻。

“岳姐姐好。”三个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了好。

岳红看着这三个小姑娘,仿佛看到了另外三个阿容一样,都是瘦瘦小小的显得被虐待了似的,一看就是做惯了事儿的:“你们也好,阿容招呼她们一块进来坐吧,你们既然叫我姐姐,待会儿我请你们去吃饭,听说清辉楼里有个叫豆腐宴的,可出名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尝尝鲜。”

说到豆腐宴,几个小姑娘都笑了起来,小稻特高兴地说:“岳姐姐,豆腐是阿容做的,阿容以前还经常给我们喝甜甜香香的豆浆,味道真好。阿容,我都好久没喝到了,清辉楼卖得可贵哩,要三文钱一碗,以前阿容都卖一文的。”

听说清辉楼的豆浆卖三文钱,阿容只能感叹一句,外包装和购物环境是多么的重要:“我都说过很多次了,豆腐是一个老婆婆教给我的,总说是我做的,我可没这本事。”

几个小姑娘进了屋里,阿容收拾了一下才请大家都坐下,然后阿容就开始把自己的想法跟岳红说了说,然后问岳红道:“岳姐姐,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这个不是太容易,除非黄药师大人开口,黄药师大人说的话在连云山是很有份量的。”岳红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觉得黄药师对阿容实在有些诡异,那样都能过,还有什么是不行的。

其他三个小姑娘听了这个特别意外,连忙问岳红:“真的吗,我们也可以吗?”

“不过你们可能就进不了连云山了,连云山是为御药房种药材的,没有通过药女试训是不可以进去的,你们可以由黄药师大人推荐去谢家其他的药山。”岳红这么说是因为以前有过类似的例子,拿着药师的推荐就可以由谢家安排去谢家名下的药山,只不过待遇比起连云山来说要差一些而已,但是比起在扬子洲过这样的生活还是要强上很多的。

“那小申和我们一块去吗?”向来不太爱说话的小麦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提起小申,阿容心里就一惊,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小申了,在试训之前就很少看到了。而且今天小申大概也知道她今天从春华馆出来,但是也没有来看她,这让阿容觉得有些奇怪:“我也不知道,不如待会儿我们去问问小申吧。”

几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到了午饭的时候,岳红很大姐地把几个小丫头领到了清辉楼,正当饭点的时候,小二忙得团团转,而正在收饭钱的掌柜看到阿容来了,连忙笑着说:“是阿容姑娘来了,来来来,里头坐着,小二还不赶紧来招呼。”

掌柜的看来是坚定地相信了他们家东家的眼光,所以对阿容也殷勤了起来,这可让阿容有点不适应,倒是岳红很豪迈地说:“掌柜的,给我们来桌豆腐宴,听说这是你们清辉楼里最有名的。”

“这位姑娘,豆腐宴倒是不难,只是需要提前预定,因有些东西要提前处理,如海参之类总不能现发的。”掌柜的心说这哪来的姑娘,张嘴就是豆腐宴,这豆腐宴可是炒到了百两一桌,光是食材就得提前几天预备。

阿容见状连忙解围:“岳姐姐,那用得着那么多,豆腐的全宴有大小近一百道呢,我们捡好备常吃的尝尝就行了。”

有阿容解围,掌柜的连忙点头说:“对对对,阿容姑娘说得是,除了有豆腐宴,我们这还有小豆腐宴和家常宴,家常宴是可以现点现吃的,不如就给小姑娘们来一桌家常宴。”

“那也成。”

菜上齐了的时候,几个小姑娘欢喜地开吃,岳红是头一回尝豆腐宴,所以吃那道菜都觉得美味极了。而小鱼她们则是很久没尝过了,所以小姑娘们都吃得很欢快。

正在大家热火朝天吃着饭的时候,旁边桌上传来的一句话吸引住了阿容的注意:“几年前死的那容先生大家伙还记得吗?”

“记得,那摆粥摊的容先生嘛,乐善好施,可惜就是好人不长命啊。”

“杀了容先生一家的那伙强盗被逮着了,正要押回京城去问斩呐。据说这一伙强盗可杀了不少达官贵人,就连京城那几家儿都有人死在他们手里了。不过有件事大家伙肯定不知道,那容先生据说是朝廷钦犯,现在还在案哩。”

“什么,那好好先生一样的容先生怎么会是朝廷钦犯,这不可能吧。”

“什么不可能的,那容先生有两个女儿大家伙记得吧,有一个被那伙强盗抓了活的,强盗被逮着后官差一清点,这容大姑娘竟然做了强盗头子的婆娘。钦犯女儿做强盗头子的婆娘,嘿……这一对儿可有意思了。”

“唉呀,那这押到京城还不是一个死字。”

“那当然,以为能逃得了啊!”

容先生?两个女儿?几年前?阿容想起了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对于刚听到的这些话忍不住就在心里头琢磨开了,看来或许自个儿的身份不太安全啊。就目前看来,自个儿还是老实点好,要不然被咔嚓了就不妙了,还是先去京城弄清楚状况吧。

这下本来不抗拒进京,甚至可能到最后一刻还要想着开溜的阿容决定,去京城看看。

“咦,那不是小申吗,阿容我出去叫她,正好跟她说说事。”小鱼眼尖地看到了小申,连忙蹦出清辉楼去。

阿容和小稻她们就看着门外,但是出乎阿容意料的是,小申并没有和小鱼进来,反而和小鱼争执了两句后,小鱼就哭着进来了:“小鱼,怎么了?”

“阿容,为什么阿叶和小申都变了,为什么她们都变得像陌生人一样了?”小鱼抹着眼泪,一边哭一边说道。

“怎么了,你没有告诉我今天回来了吗,难道小申是不愿意见我吗?”阿容心想自己没做什么呀,为什么又招小申不待见了。

这时候向来活泼开朗的小稻却莫明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阿容说:“阿容,有一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离开浣衣楼以后,那个叫少南的人来找过你。其实当初本来应该是你进楼里做香衣的,因为你那天写的那些字,让他以为你是秀才的女儿,所以他就跟浣衣楼说让那个识字的秀才家的女儿进浣衣楼。结果等他想起来去浣衣找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小申,所以小申现在不愿意见你,也不愿意再见我们。”

“就为了这件事她就要躲着我吗,这又没关系,我现在已经是药女了。再说了,就算我没通过药女试训,我也不会进浣衣楼的,要不然当初我就不会离开浣衣楼了。”阿容叹了口气,脑子却想的是这回知道为什么那谢长青笃定自己在浣衣楼里了,原来这里头还有他的事儿。

小麦默默地看了大家伙一眼,然后说:“要不我去劝劝她吧,浣衣楼再好,做香衣就顶头了,小申应该会想清楚的。”

“还有,阿容,小申的­奶­­奶­过世了。”

“什么,你们怎么不来告诉我……”阿容想到自己在药女试训,外头的进不来,自己又出不去,她们又怎么来通知她。

“你们别愁了,事总有说开的一天,这位小申姑娘大概是刚失去了亲人,所以有些敏感难过,你们好好说说就会没事的。”岳红看着这些情绪低迷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心说真是些不解事的小姑娘,却忘了自己也是个小姑娘,能有多解事儿!

15.陋巷里的对话与决断

(泪流满面,伦家要求留言、求票……以前编说过,我的读者全是潜水艇,于是扔深水炸弹了,快点浮出水面来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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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小申时,是小姑娘们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大家正走到巷子口上。

这里是贫民聚居的地方,甚至更多的是她们这样戴黄芦草的姑娘,多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守着一间破屋子渡日。附近的很多屋子都已经残败不堪,自然就没有人有工夫来打理巷子。

最近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巷子里的积水很严重,黑灰­色­的泥浆让人没地儿落脚,也只有住在这的人才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岳红倒是个知情识趣的,即没有大呼小叫的踮起脚尖挑路,也没有嫌弃这里脏,只是默默在小姑娘们后头走着。

只是岳红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心说自己也是苦出身的,可是比起前面这几个小姑娘来,她那些苦压根就不能叫苦,怪不得有句话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正在岳红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前面的小麦停了下来,她也就跟着一顿身子连忙停住脚,原来是那个叫小申的姑娘出现了。

“小申,你不要走,事情小稻都跟我说过了,就为这件事你就不理我吗,还是因为申­奶­­奶­过身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所以你恼我了。小申,我们是姐妹,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阿容心说自个儿在这世界独身一个,就这么几个小姑娘一起互相取暖着过来的,这还没长大呢难道就要变味儿了。

只是阿容没想到,她的长大是现代人的概念,起码要到二十五、三十以后才叫长大,而这时代的孩子,十四岁嫁人,十六岁抱着孩子满街喂的到处都是。

这时小申看了看阿容,又看了看小鱼她们几个,然后低下头似乎在想些什么。正在这时候,小稻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对了,小申,阿容通过药女试训了,阿容还说可以带我们一起去呢。”

这句话让小申的头压得更低了,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小申的脸上露出些迟疑又小心的神­色­:“阿容,你不气我吗,不怪我吗?”

“我不怪你,倒是你别怪我才好,申­奶­­奶­走了我都不知道,都没有和你一块送申­奶­­奶­。”曾经的申­奶­­奶­很照顾她,没有能见申­奶­­奶­最后一面,阿容有些遗憾。

说到申­奶­­奶­,小申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来:“­奶­­奶­不会怪你的,我当然也不会。”

有了这一句,岳红忽然双手一挥,说道:“这不就好了,重归于好,大团圆。”

小申这才看到了岳红,于是冲阿容问了一句:“阿容,这是谁啊?”

“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药女岳红姐姐,岳姐姐这是小申。”阿容连忙给两人作了介绍。

“小申姑娘你好。”岳红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倒是小申有些儿发愣地看着岳红,过了会儿才回话:“岳姐姐好。”

站在岳红身边的阿容看了看小申的神­色­,总觉得小申和从前有些不同了,至于哪里不同阿容还是有些看不出来。毕竟她就是因为从前脑子里想事想得不够透彻,才落了个惨淡收场,这托生之后又哪里能瞬间领悟到人心在身体里的变化有多么迅速。

不过阿容已经留了个心眼,毕竟从阿叶的事过后,她就不愿意再做什么理想中的人了,还是那句话:没有圣人的眼光,就不要妄图做圣母,那只会让自个儿成为一个大大的悲剧。

在城里疯玩了几天之后,阿容和岳红率先回春华馆,阿容小心翼翼地把事儿跟黄药师说了,黄药师皱眉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这种后门本来我是不屑的,不过凭着你你发现了玉魄,我就为你破回例。待会儿我给她们写个荐书,去九子山郭药师那儿领差事吧,我也就和郭药师比较对路,让我介绍去别人那儿我就没辙了。不过你得让你那几个小姐妹有个准备,郭药师这人可严厉得很,但凡有点差错,肯定是要挨训的,他可不如我这么好应付。如果抱着享清闲的心去,那就趁早留在扬子洲比较舒坦。”

“谢谢黄药师大人,那我去跟她们说一声,先谢过您了。”阿容得了肯定的答案,连忙欢快地奔出去。

在她身后黄药师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一句:“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徒弟的份儿上,我才懒得欠这人情,有能入老郭眼的还好,要是没有我这人情就欠大发了。”

春华馆外的小姑娘们得了这消息,简直高兴得快疯了,尤其是小鱼,这姑娘听岳红说九子山离京城的街市很近时就叨开了,一定要去看看京城什么样儿。

这天岳红和阿容是要宿在春华馆里的,所以几个小姑娘说了好久的话后只能依依不舍地说再见,阿容就让岳红先去打饭,顺便给她留一份,别让鱼啊­肉­的被别人先抢没了。岳红听了这话直翻白眼,心说:这笨姑娘,敢情还不知道春华馆的伙食没这么好!

却说阿容送小申她们几个,正要快到正街上的时候,小申忽然问了一句:“阿容,那位少南公子是不是谢家的人啊?”

这称谓让阿容挠头直愣神儿,少南明明姓徐,是谢大公子的随身侍从,怎么就成少南公子了,于是阿容很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少南公子?”

“对啊,那天少南公子来浣衣楼,大管事就是这么叫的呀,难道错了吗?”说这话的是小稻,看来这事她们也知道。

少南公子……阿容想了想,然后就大致想通了,不都说宰相门房三品官嘛,这徐少南在浣衣楼大管事那儿被称声公子也很正常。这么一想,阿容就点了点头说:“他现在就在春华馆呢,好像前几天还看见他在药田里蹦来着。”

也许是阿容这个“蹦”字比较崩坏,几个小姑娘齐齐“啊”了一声,阿容不由得嘿嘿一乐,迎着正渐下沉的夕阳却显得暖融融的,让人觉得分外温馨。

一个多月以后,玉魄如黄药师预期的那样顺利成熟,十丈之内所有的植物都枯死了,这让阿容差点跳起来,心说这不就是天然的除草剂嘛,于是阿容对那株玉魄抱了很大的平常心。

但是黄药师很快就打碎了她的平常心,说了一句:“十年之内,这块药田只怕要寸草不生了,倒是荒废了一片好地方。”

春华馆的管事倒是笑眯眯的,有了玉魄,而且还没损失其他药材,更重要的是和谢家把关系搞得很漂亮,所以最大的受益人是春华馆,做管事的能不笑嘛:“阿容姑娘,给你预备的琉璃药瓶和匣子都已经备好了,你看是自己去拿,还是我们给你送来。”

正在阿容要说话的时候,黄药师来了一句:“这东西我先替你收着吧,你现在带着这东西招人眼,等到了连云山再暗地里给你,这东西不可露白。连云山虽然家大业大,可不是每个刚进的小药女都有这么嚣张的东西。”

“好吧。”阿容本来不知道琉璃药瓶很拉风,黄药师这么一说她就大概了解了,也许那真是份非常“狠”的谢礼。

临到了起程的时候,黄药师忽然接到了药笺,所谓的药书就是连云山的传书,让他迅速赶到顾周山去,用的是连云山主的印,所以黄药师接到了药笺就赶紧离开了。离开时倒是叮嘱了阿容一句,先去连云山好好待着。

跟着黄药师一块走的,还有同来的几个管事以及谢长青,只余下徐少南带队领着她们一块进京去,当然随行的还有护送的队伍,这一堆大小姑娘总一路上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少南公子,咱们要不今儿就歇这了。”谢长青大家是从不叫公子的,只叫爷,而谢长青身边一直待着的少南则被称为公子。现在爷走了,自然而然的大家都听公子的了。

“成,四处先察看一番,不要留下什么隐患,要知道咱们队伍里的姑娘可都是连云山的娇女,少了一个回头谢家上下都得心疼。”徐少南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翻身下马去各处布置。

这一声一声的少南公子,更是让大家以为徐少南就是谢家的公子了,当然了大家都不会在嘴上说。而且这少南在谢家确实享受着极高的待遇,毕竟徐少南的母亲和谢长青那公主妈有顶深的交情,所以说虽是侍从,却和兄弟无异,一声少南公子也算是名副其实的。

徐少南这个人不端架子,当然了谢长青也没端过,不过谢长青这种人,不端架子就是最大的架子了,那样的人哪里还需要端着,往那儿一站就是浑然天成的贵公子气派,让人只觉可远观不可亲近。

而徐少南平易近人又极雅致的举止言行,则是处处体现着温和可近,队伍里有心思稍灵泛点儿的姑娘,这时候已经开始渐渐萌动春心了。

别说是刚通过试训的药女了,就连已经在连云山待了很多年的药女们都萌动着,这其中也包括岳红,所以阿容有点不适应了。心说这孩子不就笑得爽朗灿烂点,你们至于一窝蜂嘛?

阿容当然没想到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毕竟徐少南在他眼里,就是那惹事的谢长青身边的侍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16.路途中的祸与福

(昨天收到的长评大好,笑眯眯,加更午后奉上)

这日里在客栈歇下了以后,竟连着下了数日的雨,让徐少南深觉得庆幸,要是错过了这宿头,前面就没这么好的条件可躲雨了,要不然自己领着的那些小姑娘们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雨停了之后,去探路的人回来说前头涨水,河把路封了,而且山也滑下来一大块,要等把路通了才能过,恐怕这一等就得是十天半个月了。

头回接这差事的徐少南就遇上了这种事,心里就难免有点不大痛快,但是小姑娘们可不管这些,雨后天晴朗了,小姑娘们在问过徐少南后就上街玩去了,三五成群的在小镇上游玩着。

这小镇的风物非常特别,小姑娘们看得目不暇接,自然是高兴极了。可徐少南心里头着急得很,要是不能准时到连云山,就算是谢长青保他,也一准还是得受罚的,受罚他不怕,怕的是堕了谢长青的脸面。

“少南公子,不如改走水路吧,这两天水也平缓下来了,陆路不好走,水路还是通畅的,总该在十月初赶到连云山,要不就错过日期了。”

水路,徐少南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小镇上哪来的大船:“这里离水路总府还有多远?”

“回少南公子,此地离水路总府约二十余里路。”

二十余里,半天左右能一个来回,徐少南思索了一番后吩咐道:“找个熟悉这段水路的去水路总府,拿着谢家的牌子去调支平稳的船来。水路总府眼下应该是朱致谦大人在,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可以去找拉大人,朱大人是爷的表舅,遇了事总能给个方便。”

做了这个安排之后,徐少南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时候也有了闲情四处走走,正预备出门时就看到了阿容和岳红她们,于是徐少南就打了招呼:“岳药女,盛药女,几位姑娘是要出门去吗?”

“少南公子,你也出去吗?”岳红一见徐少南心里头这个高兴啊,想着待会儿可能和徐少南一块游个街什么的,就特激动。

对于小姑娘们的那些心思,徐少南不是不明白,只是他跟着谢长青走南闯北,眼界早已开阔得很了,哪里还会因为小姑娘们心心念念着他而得意。所以这一路上,徐少南有些苦恼,即要保持距离,又得关照好她们,可把他给为难得狠了:“是啊,几位姑娘自便,切不可走远了,我上前头去看看。”

见徐少南拔腿就走,岳红脸就垮了下来,看着阿容说道:“阿容,少南公子就这么逃跑了。”

逃跑两个字让阿容有些想笑,但见岳红这垮着的脸,又拍了拍她安慰道:“就是为了跑给你追才逃远了的,所以你要努力啊!”

这时候小申上前两步看向外头,然后说道:“阿容,少南公子在京里也是住在连云山吗,还是住在别的地方。”

“啊,这个我不知道啊,问岳姐姐吧。”

说到这个岳红就很怨念:“是住在连云山的,和爷一起来着,只不过藏得比谁都好,想见他一面真比见皇上还难哩。”

一向比较羞怯沉默的小麦忽然说了一句:“少南公子真可怜。”

大家伙齐齐看向小麦问道:“为什么?”

“躲得很辛苦。”小麦很中肯地下了鉴定结果。

阿容忍不住直乐,指着小麦说:“小麦,你真是不说则已,一出声就是直指本质啊,太犀利了。”

几个小姑娘笑笑闹闹地出了门,看这也新鲜看那也有趣儿,于是一晃就到了大中午了,随意地找了家店吃饭,还竟然遇上了徐少南,这好运气让岳红眉开眼笑地奔了过去,于是原本几个小姑娘的聚餐里多了一个“少南公子”。

“盛药女,下午你抽个时间来找我。”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徐少南这么来一句,把小姑娘们都弄傻眼了。

同样的,阿容也傻眼,指了指自己然后有些奇怪:“找你做什么?”

“是黄药师大人有书信给你,夹在爷的书信里了,所以你下午你到我那去看。爷的信我总不能给你吧,你自己找时间过来。”徐少南说到这事也想把黄药师拎来揍一顿,好好的这家伙就好把信写在谢长肝信笺的背面儿,还用药水隐了形,这古怪的爱好真是招人揍。

“呃,好。”阿容有些不大理解,黄药师写书信给她做什么,闲得无聊了写两句话来遥遥地调戏她咩,这个不良的中年大叔。

于是下午的时候,阿容就去找徐少南看信,当然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姑娘们的视线,她可不想成为箭靶子。但是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所以她去找徐少南的事还是在姑娘们中间传开了,虽然有岳红和小稻她们解释,可是那两小句解释在大把的言论里被淹没于无形。

好在小姑娘们至多也就酸两句,毕竟才十一二岁,陷害和在背后­阴­人的业务暂时还不熟练,所以阿容虽然惹了很多酸言酸语,外加扎死人的眼神之外,倒还算太平。

这是个隐祸,阿容叹了口气,心知这隐祸不解决,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绊着自个儿,然后大大的跌一跤。但这事要怎么解决呢,阿容心里不大有谱儿。

这天下午船回来了,船身上有水路总府的标识,徐少南见船到了就吩咐姑娘们准备准备,明天就起程回京。这天的晚饭是大家伙一块吃的,徐少南被重点关注着,阿容很没存在感地猫在角落里。

正在她猫着努力往嘴里扒饭的时候,有个顶熟悉的声音传进了阿容的耳朵里:“这不是阿容姑娘吗,你怎么在这里呢?”

抹掉嘴上的饭粒儿,阿容顺着声儿看过去,咦……竟然是清辉楼那个心宽体胖的姚东家,怎么好像瘦了很多啊:“是姚东家啊,好久不见了,您最近可瘦了,是生意不好吗,话说做生意就是­操­心啊!”

这清辉楼的姚东家一瘦下来,还颇有几个敦实温厚的味道,原本被­肉­挤得经常眯成一条缝儿的眼睛,这会儿睁成了小小的月牙儿,看起来就不像是­奸­商了嘛,反而带了几分朴实可靠。啧……可见一个人的外貌其实还是很重要的。

“阿容姑娘过来坐会儿,我这桌上有清辉楼的豆­干­,做出来后还没让你试试对不对味呢。”姚东家笑眯眯地邀请道。

豆­干­,麻辣豆­干­,这好东西啊,看来有口福了!阿容立刻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的状况,然后趁大家伙都没注意她的时候,慢慢地挪到了姚东家的桌上。

当香辣有嚼劲的豆­干­在嘴里时,阿容差点泪流满面,这味道太熟悉了,这要是闭上眼,她都能认为自个儿是在家里吃在老家的父母寄来的豆­干­:“姚东家,味道好极了。”

“好吃你还泪眼汪汪的,我还当很难吃呐。”姚东家递了温热的巾子给她,然后看着她这感慨的模样直乐。姚东家也莫明,他怎么就记着这小姑娘了,还老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

“不难吃不难吃,太好吃了,就是太好吃了,让我想起以前的味道来了,好久没尝过了。”接了帕子擦了眼和嘴,然后再往桌上一看,不仅仅有豆­干­,还有腐|­乳­哩,都是她从前就很爱吃的,不由得食指大动。

见阿容这模样,姚东家笑了笑说:“待会儿给你一罐子,别瞪着它了,再看下去眼珠子都得掉桌上了。”

姚东家的话让阿容不由得感叹,大叔什么的就是有爱啊,却忘了刚才黄药师还让她觉得大叔最可恶:“姚东家这是要去哪里,也被困在这里了吗?”

“是啊,路封了,水路现在也过不了小船,大船又来不得调配。倒是阿容姑娘怎么也被困在这里了,你不在扬子洲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姚东家一大忙人,天南海北的四处有生意,当然不可能天天在扬子洲,所以他还不知道阿容的事。当然了,就算在扬子洲,只要不打听,也不会知道阿容的事。

“那个,我通过药女试训了,现在正跟着队伍去连云山呢。姚东家知道连云山吗,就是谢家的药山。”阿容又有点神叨了,总觉得这胖东家越看越亲切,所以忍不住就多叨了一句。

阿容的话多少让姚东家有些意外,看着阿容说:“你竟然通过试训了,真是了不得。说起连云山,我以前倒是经常去的,现在常在外头跑就去得少了。”

经常去啊,于是阿容开始猜想,这胖东家究竟是个什么背景,不过比起谢长青那贵公子来,胖东家就算身份再高,阿容觉得自己也会觉得这位可以亲近,毕竟胖东家让她感觉没压力,而那位贵公子啊,只要出现在视线里就让人鸭梨大大的。

吃完了豆­干­谢过了姚东家,然后阿容又摸回了那边的桌上,阿容以为和姚东家的相遇就到此结束了,没想到第二天上船后,却赫然在甲板上看见了正冲她笑着的姚东家。

阿容直想指着姚东家说:你……你……你­阴­魂不散!

17.船歌里的胖东家和小药女(加更)

(加更奉上……我不厚道,这是五百收藏的加更,早就该发了,拖到今天才和长评的加更一起奉上,咳,最近还会有加更的!)

开船的号子声响起时,众姑娘们都已经安顿了下来,而阿容头一回在这时代坐船,所以倍觉得新鲜,在船舱里待了会儿后,就忍不住跑到了甲板上。

因着是水路总府的船,船上总是能让人放心的,徐少南也就没约束着姑娘们哪里可去哪里不可去,而徐少南现在也不大愿意出现在众姑娘的视线里,太惹事儿了,这不好。

一天的行程下来,姑娘们也大都倦了,用了晚饭后就各自回舱房里歇着去了,只有阿容有点歇不住,因为这姑娘发现自己有点小小的晕船,在外面还好一点,在屋里就更觉得胸口发闷。

折折腾腾了好久,阿容还是坐到了甲板上,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时分,阿容趴在栏杆上看着漫天仅剩下的云霞和暮光在那儿发着愣。

正在阿容发愣的时候,一阵豪放至极的歌声响起,大抵是船工们唱的,带着壮实汉子的气劲儿,在夕阳渐落,波光潋滟之中竟也是荡气回肠的。

“好听吗?”

是姚东家,阿容不用回头都知道:“好听,特男人。”

她这知让姚东家笑得有些合不拢嘴了:“小小姑娘家懂什么叫男人,还特男人。”

“英雄无悔,儿郎有情,这船歌里就有情,所以特男人。”阿容往边上让了让,习惯­性­地让个位子给别人坐,这仅仅是习惯习惯而已。

那姚东家也不讲究,胖胖的身体压在了条凳上,如同阿容一样趴在了栏杆上:“你个小姑娘倒是有意思,这些话儿都从哪里听来的,透着新奇劲。”

顺着风小药女和胖东家坐在了一块儿,两人的头发一块在风里生后翻飞,连着衣带一起像跳舞一样,在夕阳的映衬下竟有几分温暖的美:“姚东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商人逐利,阿容相信,单凭着豆腐不至于让胖东家这会儿特地来找她,就算不逐利,和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这么亲切,也必定是有所图谋,要说纯粹只是也想出来坐坐,阿容可不信这鬼话。

“阿容姑娘听说试训的成绩很出­色­?”

药女试训,怎么又扯到这上面了,阿容心里开始犯嘀咕,但还是侧着脸回了话:“出­色­倒不至于,主要是黄药师大人面上狠,把姑娘们都吓着了。”

忽然阿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啊,您先等会儿,我去拿件披风来,我说怎么感觉有些冷呢。姚东家,您可别走,我马上就回来,好不容易遇着个跟我一样大凉天不睡来吹风的。”

姚东家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去,等阿容拿了披风再出来时,姚东家果然还在那里,待阿容坐下后,姚东家就说:“阿容姑娘可知道附骨寒?”

姚东家似乎是在问天气一样,非常的不经意,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

而附地寒,或许别的药女不知道,但是跟着黄药师的这组,估摸着都知道是什么东西,谁让黄药师这人是个大大的变态呢,于是阿容点了点头:“我知道附骨寒,是一味温吞讨厌的毒药,只是不知道姚东家问这东西做什么。我一没见过,二没有,姚东家可别打这主意。”

“这些­阴­狠毒辣的东西,我一个商人打什么主意,只是有位故友身中附骨寒的毒,眼下已经开始毒发了。”姚东家说中毒真的跟说今天晚上吃了什么,味道很好或者不好一样,让阿容有点毛骨悚然。

“毒发到身亡有十几年呢,不急,慢慢寻解药就是了。”附骨寒的这药的可怕就在这,十几年里可以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而且这药极为难以化解,所以黄药师讲解天下毒药时,就特地提了附骨寒,说这是最惹人生厌的一味毒药。

销人志,损人神,最后伤人命,毁人身,但在这过程中,却能让你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好,让人更加敏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附骨之寒,剔骨之痛。这药确实像姚东家说的那样­阴­狠毒辣,没有比附骨寒更毒辣却又温润的药了。

或许是慢慢寻找这四个字戳到了姚东家的痛处,姚东家向来温厚的表情也露出了一丝凌厉:“是啊,慢慢寻解药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我这朋友却­性­急了些,而且他身份有些尴尬,这附骨寒不仅是毒,更可能让他身陷万劫不复之地,并连累他的家人。所以他必需快些想办法找到解药,或者缓解附骨寒发作时的痛苦。”

只是一味毒药,怎么还扯上这么多事儿了,阿容习惯­性­地挠着后脑勺,然后说:“解药我没有办法,那毕竟是传说中的东西,但是如果要缓解,我可能还有个小小的主意,只是不知道姚东家信不信我。”

这时姚东家侧脸看了阿容一言,而后说道:“且说无妨,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信与不信的,许我那位朋友愿意一试呢。”

“引龙香,附骨寒的主药与引龙香的主药是相生相克的,所以引龙香可以缓解附骨寒的药­性­,只不过引龙香药­性­太过刚烈,如果用了引龙香,只怕附骨寒毒发的过程会缩短好些年。这是个饮鸩止渴的事儿,姚东家还请三思而行,也怪我才疏学浅,不能帮到您那位朋友。”这时候的阿容,几乎能肯定一件事了,那就是姚东家嘴里的“朋友”就是他自己。

根据现代人的经验,当某人打着朋友的口号来打听事情的时候,八成那位朋友都是子虚乌有的,而事当然都是某人亲身经历着的事。

阿容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姚东家,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声:“怪不得有人说要怜取眼前人,莫待迟来恨。”

“什么?”姚东家问了一句。

“有美好的时光就要好好的去享受,不要等将来后悔自己没有享受过,那样会不甘心。”阿容心想,放松的心态,大概也是对抗毒药的一种办法。就跟癌症一样,宽和的心态,能让病症减轻,而过份的忧虑则会加重病情。

姚东家笑了笑说:“小姑娘,你可真是说道多。”

这时又是一阵船歌响起,不一会儿甲板上多了几个小姑娘,正在那傻愣愣地看着前方,有人推了推身边的姑娘说:“那不是盛药女吗,怎么和那搭顺风船的坐到一块儿了。”

“是啊,她不是和少南公子亲近着吗,现在和那胖子坐得可真近。”被推了的姑娘看着那头,似乎有些小小的咬牙切齿。

“哎呀,你们说我们要不要请少南公子出来看看。”

这个提议很快被通过,等岳红她们出来的时候,徐少南已经在船舱口上了,只见徐少南摇了摇头说:“你们叫我来看什么,盛药女和姚二在一块有什么好看的,得了,没事别一惊一乍的,我回舱房里歇着了,你们也早些安置。”

当徐少南转身走后,不明就里的姑娘们相互看了一眼:“为什么,这都不在意吗?”

这时候岳红终于找到时机替阿容澄清了:“早就说了,互相不在乎,为什么要在意,是你们想歪了,都说是黄药师大人来了话要给阿容,你们偏是不信!”

好吧,现在大家伙都信了,于是姑娘们讨了个没趣儿,相互推搡着回舱房里去了。

而阿容这时候回头看了眼岳红,竖起大拇指灿烂地冲她一笑,其实当姚东家出来的时候,岳红就在姚东家身后,阿容这才计上心头,借着去拿披风的时候最终成了眼前这出。多么美好,隐祸解除,阿容心说:“姚东家,这就算是你的问诊费用了,咱们这会儿算是两清了。”

“挺热闹的。”姚东家看了后头的姑娘们一眼,带着些了然的神­色­,不过却还是笑得极宽和。这时候的姚东家倒不像是一个商人,而更像是一个温厚的长者,包容着阿容的这些小动作。

或是见得风雨多了吧,他竟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稚而弥真,纯粹而不着点染,所以他才会这样对待。姚东家叹了一口气,当一个人被判了死刑后,还有什么值得去计较的。

不不不……姚东家摇了摇头,有些东西非得计较到最后一刻不可。

阿容不知道姚东家在想些什么,只是侧着脑袋看了看他,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姚东家,你那位中毒的朋友最好吃素,附骨寒最见不得荤腥了,尤其是附骨寒发作的那几天,最好连荤油也别沾嘴。所以啊,那附骨寒还有个名字叫‘和尚毒’。”

这也是阿容才想起来的,毕竟是黄药师玩笑一般的说的,幸好她还记得。

“我替他谢过阿容姑娘了。”

“不客气,还有,豆类都是发物,您吃没关系,您那位朋友最好还是别吃。”其实不是不能吃,而是阿容想确定一下,究竟是不是姚东家中了毒。

而姚东家听了她的话愣了愣又道了一声谢,阿容心里有点小心虚,今儿晚上就说这么一句假话,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18.暗室里的男与女

(我终于想清楚一件事,本文其实就是一个自己天天招悲催的娃,哭着喊着折腾自己的过程……咳,我果然越来越恶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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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船去京城共要在水上行七日,加上有时候需要靠岸补给和修整,以及有些姑娘不适应坐船,行程被大大的延期了。好在徐少南对日期有了把握,也就不急着催促,而是悠着速度慢慢来。

这日里停靠在了一个名为寒音台的地方,据传这是一位大琴师的故乡,如今还留有一把绝世名琴,但谁也弹不出当年的龙吟凤鸣之声,所以一直被搁置在寒音台里一间名为寒音馆的地方,而寒音台也是在那时候被命名的。

寒音台也是船第二个靠岸的港口,相比上个港口的简陋来说,寒音台的­干­净华美无疑让小姑娘们很开心。姑娘们三五成群的上街去,为免出什么意外各队都有几名侍从相随,所以姑娘们也逛得毫无顾忌。

这时候阿容正和岳红、小申她们几个在街上看布料,除了阿容之外,小姑娘们的手工都是极好的,裁布做衣那是绝对不在话下的。寒音馆同时也是著名的桑蚕之乡,丝绸是极富盛名的,所以小姑娘们都选得有些眼花缭乱了。

阿容看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了,就一个人往旁边的摊走过去,旁边的摊儿上卖的是绢花,摊主正在摊边上埋头仔细地制绢花,对这个阿容感兴趣。毕竟千百年后的现代,是很少有机会看到传统古法的绢花,更别提现场制作了。

正在阿容入迷地看绢花时,有人在她旁边说:“觉得哪朵好看,我买朵花送给阿容姑娘戴如何?”

“啊?”买花送她戴,这人也太发散­性­思维了,她却没意识到自己看得这么入迷,人当然说送她绢花了:“姚东家,你也下船来了?”

“是啊,听说这里有把叫寒音的琴,不动则已,一动清绝天下,只是少有人能把它再弹出来。我虽然是个钻在孔方兄眼里的俗人,可也想去试上一试,说不定这寒音也好铜臭味呢。”姚东家看了眼摊上的绢花,心道远不及京里的细致,没想到这姑娘看得这么入神,到底是小姑娘啊!

于是莫明其妙地,阿容就跟着姚东家去寒音馆了,当然了她跟岳红她们说了一声,但是大家伙都不感兴趣,就像她布啊衣服不感兴趣一样。其实她也未必多感兴趣,就是觉得这姓姚的可怜,她就牺牲一下自个儿,陪他去寒音馆看看那把叫寒音的琴吧。

她可不承认,她对姚东家感兴趣了,这么一个胖胖的饭馆东家,能出入连云山,能坐上专门为药女为回京叫来的船,而且似乎还很有故事。

“到了。”

进了寒音馆后,交了二两银子,姚东家就坐到了寒音面前,这把名叫寒音的琴半点儿也不起眼,没有任何装饰,显得很陈旧了,上面还积了些灰尘。

阿容心想,说不定就是因为太旧了才弹不出声音了,倒是那位大乐师的后人很会挣银子,碰一次就二两银子咧。

正在阿容胡思乱想的时候,“琤琤”的琴声响起,起初还有些生涩,到后来竟如行云流水一般,有山岚之气,有松风之姿,有皎洁纯净之感。琴声落下后,寒音馆的琴堂里已经站满了人,大家都痴痴地看着姚东家。

最后,人群中有一个人喊了出来:“有人用寒音弹出曲子来了,唉呀,那不是说这寒音以后就要跟着这人走了。”

这话过后,阿容才知道,原来谁弹得动寒音,谁就可以拿走它,怪不得要收二两银子了。

“那以后咱们寒音台就冷清了,只怕那些试琴的雅士们再也不会来了。”

这时候姚东家站了起来,笑了笑说:“不足当年先生万一,这琴我不能取走,此生能得抚一曲,足矣。”

好不容易挣脱开围观的人群,却已经到了回船上的时间,阿容摇了摇头,心说这人大概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拿了琴也没意思,不如留在琴台算了。

晚上用过饭后,阿容早早地睡了,实在是今天逛得有些累了,从人群里挤出来可费了老大劲儿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被饿醒了,怪她吃了些零嘴儿,晚上就没吃东西,能不饿嘛。

趁着月光摸黑起来,溜到船舱里放食物的地方,在顺手的地方摸了两个菜包子,一边咬着一边回屋里去。正在要开门进屋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很尖锐的声音,像是指甲刮在铁皮子上一样,让人身上的汗毛全要竖起来的声音。

阿容抖了抖身体,然后把包子往嘴里一扔,一只手塞着耳朵,另一只手继续摸门在哪里,结果门还没摸到就听到一声像是很痛很痛的闷哼,再然后就是重物倒下的声音。阿容心一惊,难道有水匪,这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劫水路总府的船。

悄悄地溜到船舱尽头看了眼,刀光没有剑影没有,她也不用赶紧跳河逃跑,疑惑着往回走的路上,一阵很小声的闷哼让她停了下来,阿容皱了皱眉,发现旁边有月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往里一看就见一个人趴在地上。

“是姚东家?”这是他的舱房,在起手第二间,所以阿容才记得清楚。

想了想阿容觉得这麻烦不惹比较好,但是走出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好吧,她也不能看见了不管,反正这大黑夜的也不会有谁知道。

“姚东家,姚东家……你没事吧?”其实阿容更想问的是,你还活着不!毕竟附骨寒的药­性­太厉害,顶不过去的人说不定就死掉了。

那原本小声哼叽着的姚东家像是知道她心里问的是什么一样,回了句:“还活着。”

不过姚东家的声音可比白天衰弱多了,白天是掷地有声的,现在就跟片羽毛似的,轻轻扫过没半分力气。于是阿容蹲了下来,冲他说道:“姚东家,您认|­茓­吗,其实只要把气合,九里,海同三个|­茓­道封一刻钟,等这劲儿过去了就会好些。不过过后会脱力,您得小心着些。”

她的话音刚一落,姚东家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伸手就迅速地封住了阿容说的那三个|­茓­道,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谢谢你了,阿容姑娘,我又久你一次。”

“没事没事,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要相信欠钱的都是黄世仁,债主才是杨白劳呢。”这故事阿容跟小姑娘们说过,当然了这是为了搞好外交关系,没想到后来船上的人都知道了。

听了她这话,姚东家不由得扯出个笑脸来,在月光下却让人感觉得出来有些虚脱了:“阿容姑娘,你倒是个乐天的,却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烦心事,不是笑一笑就能过得了的。”

“烦心事,谁没有呢。姚东家,别看您比我年长,可人生苦痛您未必见得有我多。不要以为我是个小姑娘,就什么也不懂,颠沛流离之中看的世情不见得比您走南闯北看得少,所以就不说这些了。我总觉得吧,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我可不愿意将来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来,全是在眼泪水里泡过来的,那多么作孽呀。”阿容说这几句话时,也忍不住用上了极沧桑的语气,毕竟两世为人,怎么可能不沧桑嘛,只是平时自个儿拿自个儿当小姑娘而已。

“你今年十几了?”

“十二,又或者十三,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了。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倒是记得一句话,开心呢就是把所有不开心的事忘掉,剩下的就全是开心了。”也许是觉得此时的姚东家在暗室的月光下,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傻傻地一个人在月­色­里,孤独地等某个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人,那么绝望与寒冷。所以,阿容的话不自觉得的多了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味道劝慰了起来。

这惹得姚东家又是一阵轻笑:“阿容姑娘,我比你大八、九岁,可总觉得自己像是已经入土半截儿了。”

二十一?还是二十二,阿容算不清楚,她数学本来就不好,只是这年龄和姚东家的形象可完全不相称,姚东家的样子看下去起码得三十来岁了,也许是圆滚滚的原因!

这时候阿容看了眼窗外,月光已经渐渐被黎明的曙光所代替,她不由得蹦了起来,然后看着姚东家说:“那个……天都快亮了,我得趁天亮前回屋里去,要不然问起来就糟了。姚东家,你得赶紧把|­茓­解开,现在应该不疼了,以后发作起来就把这三个|­茓­道封住,不过最好还是能捱就捱过去,封|­茓­也是饮鸩止渴的法子,到底不牢靠的。”

见她这样姚东家就朝门那儿伸了伸手,作个你请的手势,阿容就点了点头赶紧走了,留下姚东家看着她摇头笑了笑,然后侧过头冲­阴­暗处说了一句:“戏好看吗?”

“你应该好好的待在扬子洲将养着,京城里的事何必再多掺和?”

姚东家继续看着­阴­暗处一笑,说:“他们也许以为我会像你这么想,但是越是这样我越要掺和掺和,我也愿意像你那么爱命惜命,可是这不是逼着来了嘛!”

­阴­暗处的人这时已经走了出来,背对着窗户看着姚东家摇了摇头一声长叹。

19.贵公子的来与去

第二天起来时,江上起了很大的雾,整个江面上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两米开外就见不到人了,这时候船也暂时依靠在附近的泊船台。

但是与往常不同的是,药女们今天都被告知,不能四处行走,如果没事也不要出舱房,尽量在屋里待着。药女们虽然有些奇怪,但都老实地在屋里绣花、裁衣,做着各自的手工活计,只有阿容这针拈不得,线穿不得的闲人在那唉声叹气。

往常这时候她早跑甲板上看风景去了,要么钓鱼,虽然工具简陋,但这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途径。今天倒好,不但不让出舱房,连窗户也不让随便开,全闷在里头了。

“阿容,快过来,我给你量量身,回头给你做身衣裳。你这瘦瘦小小的,给你做件浅红的甲子好了,里头配浅灰蓝上袄和梅红马面裙子,都绣海棠花儿,最衬你现在的模样了。”岳红拿着软尺给量好以后,又拿各­色­的布比对了一番,这才定下了颜­色­和花样。

“岳姐姐,你找件事给我做吧。”阿容郁闷极了,看着她们都忙着,自个儿个没事儿人,她闹心。

没想到岳红看了她一眼说:“你会绣花还是裁布,会针线活计还是能描花样儿?都不会吧,那就老实在一边学着点,总不能一辈子不做衣裳吧。”

学做衣服,阿容看了那繁复的工序头就大了,这树业有专攻,她还是老老实实种药草就行了:“好吧,我自个儿待着。”

好在她也没待一边凉快多久,舱房外就有人敲门:“阿容姑娘是住在这间吗,姚东家有请。”

“那胖胖的东家找你做什么?”小稻正好绣完了一朵花,这才得工夫开口问了一句。至于胖胖的东家,因为阿容跟她们形容的,所以小姑娘们就跟着她一块这么称呼了。

“不知道,也许又有什么好吃的了,我去看看。”阿容觉得可能是有话想问问她,或是要封口之类的,想到封口阿容就抖了抖,很容易就想起了杀人灭口这四个字。

姑娘们都点了点头,这些天没少跟着阿容吃豆腐­干­、腐|­乳­一类的东西,外头又是连云山的侍从来请的,所以阿容就欢欢喜喜地打开了舱门出去。

外头安安静静的,没有了往日里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场面,倒让人有些不适应。阿容跟着侍从走到甲板上,便看到姚东家背对着她坐在前头,一左一右有两张太师椅,有一张正空空正从雾气中穿过。

“阿容姑娘,来坐吧。”姚东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阿容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坐到了姚东家旁边:“姚东家找我什么事呢?”

“我要走了,总觉得跟阿容姑娘有缘份,所以想跟阿容姑娘说一声,这一去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得要一别隔­阴­阳,自然要跟阿容姑娘道个别的。”姚东家正喝着茶,小几上还放了些小点心,像是专为阿容准备的。

对于姚东家要走的消息,阿容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姚东家是个行商的,指不定哪天就闪人了。至于姚东家专程来跟她道别,这倒让她有些奇怪:“姚东家必是有福气的人,这一别必定是事事承平、事事顺意,姚东家宽心些。”

“我有位朋友是累世的医药之家,但连他都束手无策,只怕我这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姚东家说这事的语气总是极平淡的,真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那你去哪里?”阿容也只是随意地问一句,并没想过还会见面之类的事,毕竟事实就是姚东家说的那样。

这时候姚东家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船边上看着江面说:“阿容姑娘觉得,一个将死的人要做的是什么事呢?”

这问题不是明摆着吗,阿容觉得姚东家大概还是寒了心,所以今天没有那天说起附骨寒时的气劲,反而显得很颓废:“等死吗?”

“是啊,一个将死的人,不等死还能做什么。”姚东家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而阿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显的在这一段时间里,姚东家又想了些什么事,不过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她得关心的是连云山越来越近了,京城里会是怎么样一番场面,而她和那个钦犯容先生究竟是不是父女关系,如果是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才是她目前最应该关心的事。

而对于姚东家,阿容只有一个建议,那就是:“姚东家,我对这天下的事知道得不多,不过如果别人都没办法的时候,您不妨去找黄药师大人试一试。我总觉得黄药师大人对天下的毒药很了解,甚至比他对药材和制药更了解。”

“黄药师,连云山的那个?听说是药王的外甥是吧,倒是一直没见过,以为只是个对药材和制药痴迷的人。阿容姑娘,我好像习惯了向你道谢,这下又得说一次谢谢了。黄药师如今在顾周山畔替人制药,正好我去探探病人,顺便与黄药师见上一面。”姚东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阿容提了,他还是会去见的,毕竟阿容自己说那些关于附骨寒的信息都是来自于黄药师,说不定黄药师还有更多的认知呐。

“不必客气,我学疏才浅不能帮你什么,但愿姚东家能好起来。”

这话说完后,两人都没有再言语什么,待到雾渐渐薄的时候,江面上驶来了一艘船,很快就靠近了水路冲府的大船,尔后姚东家就起身了。

这时候阿容才朝那艘驶来的船看了一眼,那船头站着的赫然是谢长青,阿容揉了揉眼睛,还没有消失,这才确定自己没眼花。她远远地请了个安,然后扭头就跑掉了。

“我还头回看有姑娘见你就跑,这小丫头片子果然有些意思。”姚东家冲谢长青说了一句。

“她劝你不动荤腥,这荤腥里也包括情yu,所以附骨寒才叫‘和尚毒’。”谢长青如此回道。

这话让姚东家瞪大了眼睛,啐了谢长青一口说:“禽兽,我不好这口,那么小点的姑娘,亏你能想到这上头去。我只是觉得这姑娘有意思而已,老感觉有些熟悉,像是曾经见过似的,可我又确实不认得她。”

“是你自己想歪了。”

“对了,长青,豆类也不能吃吗?”姚东家忽然就想起这事来了,这只是因为他前段时间吃了不少豆腐之类的东西。

对于这个问题,谢长青的回答非常­干­脆:“可以吃,谁告诉你不能的。”

这下姚东家脸­色­可就­精­彩了,最后只能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啊没想到,终日打雁,终于还是被雁啄了一口去。你说这小姑娘,怎么还能诈我一道呢。”

“原来是盛药女说的。”谢长青笑了笑,又道了声“活该”,然后便和姚东家一块进了船舱。

而阿容呢,进了船舱后被告知,还有三天就可以到最后一个港口了,到那儿就会有连云山的人来迎接,去连云山的路上还要走大约一天,所以会先在港口附近宿一晚。

三天后船靠岸时,不少姑娘们都是一脸菜­色­,原来还有不少坐不得船的,阿容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心说幸好她晕得没这么厉害。

晚上住一宿,第二天清早阿容和小申她们就要分道了,药女们坐了连云山来迎接的马车离开,而小申她们则由徐少南相送。

去连云山的路上走得颇有些快,等到连云山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岳红掀开帘子指了指外头说:“你们看,那就是了,马车应该会直接开进内山去,待会儿你们就会见到连云山的大管事,大管事是个很好的人,处事最是公允,为人却极和气,连云山上下都很敬他。”

接着岳红又皱了皱眉说:“不过那差事房的管事可不得人喜欢,对了,待会儿你备些银钱,这管事的最是贪财,你可得会事些。”

银子?阿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来的路上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岳红说给她做衣裳,她看人手工这么好,就忍不住买了上好的料子,还顺带着小申她们买了一些。心里想着,反正到了连云山吃穿不用花什么,而且每月还有一两银子,哪想得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出。

“新来的药女是没有师傅的,统一由师房里教,等两三年后学成了才行,阿容,我去跟师傅说,过两年一定把你要到我们药山来。”岳红一路上见阿容花钱这么爽快,也就没往阿容没银钱上去想,光想着等时间到了把阿容要过去作伴。

这下可把阿容给愁死了,送礼这种事儿当然不新鲜,可关键是现在她啥也没有,怎么送?有套琉璃药瓶还在黄药师那儿,他难道去装黄药师行礼的车上说,那套东西是我的,现在给我吧!她可没这份气魄,再说送琉璃药瓶还不定对路,真是愁死人啊!

咋办呢?装傻混过去呗!

阿容可没料到,这一装傻,就杯具了,当然这杯具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20.差事房里的收与受

(下章换卷,连云山的小药女人生将开始……带着小容容来求收藏、求推荐、求粉,嗯……还有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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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连云山的内山以后,阿容和岳红也分开了,岳红回药山去了,分别时还指了好几遍她所在的药山,让她得了空就过去玩。阿容跟小­鸡­啄米似地点了好一通头,岳红才三步一回头地回药山去了。

而阿容和新进的药女们都跟着一名管事前去大管事那里,连云山的规矩是,新进来的药女先去拜见了大管事,由大管事说一说连云山的曾经与现在,上上政治课洗洗脑之类的。

被大管事洗过脑以后,新进的药女们就被领到了衣房里各自换了衣裳,衣裳都是几个月前就送回尺寸来,根据各药女们的尺寸定制的,自然是再合身再服帖不过了。

豆青­色­的袄,深蓝­色­的裙和裤,还有甲子和鞋帽都一应俱全,从扬子洲来的药女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不由得都呆愣了。

换好了衣裳后由管事领着去差事房,在路上的时候管事的提醒道:“在差事房领了田房牌后你们就得自己行动了,当然待会儿会有地图给你们,地图上该去的能去的会一一标出来,不能去的也都标得明显着,记住喽万万不可以乱走动。当然了,在能走动的地方你们尽可以在安排好自己的事后,四下里动晃动晃。”

走了一会儿后,那名管事说:“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了,接下来会有人来接你们进去,一个一个慢慢来不要喧哗。”

不久后果然有人出来接她们进去,大堂里有名圆滚滚的中年人坐在正位上,看着药女们是满脸笑容,那就像跟见了财神爷一样两眼放光。阿容有充分的理由相认这圆滚滚的中年人必定是差事房里的管事,岳红说的那个有点贪财的人。

“欢迎欢迎,一年一选的药女,今年又迎了七个来,虽然比往年少两个,但一样是件好事嘛,我就喜欢看新人进来,显得连云山多有朝气……”

胖管事说了好大一通欢迎光临之类的话,然后话锋一转说:“好了,待会报到谁的名谁就到差事房里来抽田房牌,这抽田房牌就全看运气好不好了,运气好了就是一等一的福地,种什么活什么,运气不好分到那尽是沙石的地,那也不能怪谁,只能怪运气不好。当然了,沙石地自也是可以种药材的,看你们怎么用而已。罢了,废话也不多说,在这等着,我去准备准备。”

准备个什么,那胖管事才进去,就开始报号码牌叫人进去,好巧不巧的阿容竟然是第一个,这多么悲剧。阿容是知道的,扬子洲来的少有几个银钱,到最后那胖管事明白了,应该不会为难她,没想到她竟然是第一个。

她的药牌明明是正面七十八,背面二十一,代表她号码是二十一啊,她前面那二十个姑娘也太不争气了!

阿容悲催无比地进屋里去,在胖管事的左暗示右明示,到最后甚至明着索要贿赂的情况下,只能嚣张无比地装傻:“不是说来挣银子的吗,为什么还要收银子呀,我没带,要不我回扬子洲给您拿。您可不能把我赶出去,我好不容易来的,坐了好久的船好久的车,好累人的,我可不想再做好久的船好久的车回去。”

那胖管事翻了个白眼,瞪着阿容心里无比郁闷,心说今天怎么开门都不红呐,净遇上个傻的。至于阿容刻意提到的赶,胖管事不是没这个想法,而是没这个能耐,进了连云山的药女,除非是大管事要赶,否则就只有谢家人才能赶了。

胖管事看着阿容,叹了一口气,指着那边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说:“自己去抽田房牌,没想到是个傻愣的,真不知道怎么通过的试训,这试训果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啊。唉,还是在富庶地试训更好,至少不会碰上这样的,晦气真他X的晦气。”

抽了田房牌后,胖管事又问道:“报号。”

“丁三七一。”

“咦,还有这号,那里不应该是丙吗,以成丁了。唉,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本管事看在你傻模傻样不容易的份上,想着给你丙算了,没想到你能在丙的箱子里抽到丁,这运气真是太背了。得了,你下去吧,去门外领地图。”胖管事摇了摇头,心说这傻姑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赶出去。

阿容是巴不得被赶出去,哪知道她提了这选项人都不选,非把她安连云山某个角落里不可。出了门云领了地图,领地图时那负责的人又叮嘱了她几句:“三天后到师房报到,以后每三天去师房一次,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去问。除了地图还有一份日常事宜的明细册子,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看也就该明白了。”

出门时阿容抱着装衣服的包袱一个,地图和日常明细册各一本,以及不太牢稳的心一颗。出门找了个角落放下了包袱,她摊开地图来找那丁三七一,找了好久好久才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了淡红­色­的一小块­阴­影区,上面有很小很小的丁三七一的字样儿。

然后她把日常明细册先放包袱里,背起包袱拿着地图就去找以后她种药和住宿的地方,曲曲折折地找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在太阳快落山之前找到了丁三七一。

只见那小小的山坡上有两间屋子,屋子上头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上赫然就是丁三七一的字样。阿容大大地囧了一个,也不知道谁这么有创意,青木牌大红字儿,正是妖艳拉风啊!

等走近了的时候才发现,丁三七一不止两间屋子,而是几间屋子和一个院子,不过阿容可没高兴多出几间屋子来,而是愈发愁苦了。这里可够脏的,又脏又乱,恐怕从来没人住过,也从来没人整理过。

屋子外头的药田也是荒的,看来是没种过药的,阿容摸了摸脑袋,自从被揪头发后,她就留下了这个习惯,但凡是遇着头疼的事儿后就不由自主地挠头。

好在也没让她挠头太久,趁着夕阳的余晖照在屋子上时,远远地有声音传过来:“请问是不是七八二一盛药女?”

七八二一?确定不是九五二七咩!阿容不由得一笑,然后高声应道:“是,我是七八二一盛雨容。”

“唉呀,找到你就好了,我差点还以为地图上标错了。我是侍候这块的药农张掬花,这不给你收拾屋子来了,顺便给你捎了些东西来。你怎么不选去物房里领了东西再过来,这大晚上的要是再去领一趟东西可就麻烦了。”说是药农,其实是个婆子,大约是做惯了农活的,显得有些粗壮,不过气­色­倒是很好,感觉力气很足的样子。

“麻烦你了张大婶儿,我这刚离家什么也不懂,还请您多照顾着些。”阿容连忙上前帮着拿东西,顺便搞搞外交。

“唉呀,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这丁字区是八百年也没人来的,所以……平时打扫上自然没那么讲究,倒是请盛药女千万包涵,可别那啥……”张掬花笑了起来,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别往外传。

听了这话,阿容连连摆手说:“没事的,我看了下,您一个人要管一百号田房牌,顾不上是正常的,咱们还是先打扫了再说。”

她的话让张掬花连连摇头说:“那哪用盛药女动手,您在一边看着,我这领着人一块收拾,包让您尽快地住上­干­净屋子,吃上热乎饭菜。”

敢情还不是一个人,那这张掬花还大小算个管事儿的了,只见张掬花上外头一会儿就领进了七八个人,那些人手脚麻利地把屋子收拾了,所谓的热乎饭其实是从连云山食堂取来的,只到灶上再一过火再蒸个米饭就成了。

半个时辰不到,原本脏得让人受不了的屋子竟然被收拾得窗明几净,这一收拾简直是换了个模样,家什都是上好的,一应器具也都齐全而整洁,看来这几个人是果然平时顶偷懒的。

又过了会儿饭菜也好了,阿容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看着他们进进出出,等她吃完了饭,里里外外也就彻底收拾­干­净了。

这时候张掬花说:“盛药女,明天我就来给你翻翻地,到时候您再看看种什么好,今儿我就不打扰了。您放心,这山上是极安全的,晚上还有侍卫骑着马四处巡视,山上也没猛兽,你安歇着。我这就领着他们先退下了,明儿我再来给您道早安。”

“嗯,不碍的,你们各自回去歇着吧,这也晚了,倒是劳烦你们了。”阿容当然不怕,连云山这么安排了当然不会有什么疏漏,必定有什么规矩在,要不然怎么能放一个小姑娘住这样的地方。

但其实是阿容脑子里现代人的思想作祟了,在这时代,这么些小孤女,或者说穷人家的女孩儿,谁不是一个人荒山野地里过来的,哪里会害怕些什么。

待张掬花他们离开后,阿容又里里外外把屋子都看了一遍,然后赞叹了一声:“这就是速度啊!”

这时灶上还烧着水,阿容就打了水洗澡,一边洗一边感慨:“唉,连云山啊,我还是进来了!不过这地方似乎顶偏僻,那得多巧才能碰上不该碰上的人啊!”

但是姑娘啊,这世上的人偏偏就是这样,越是你认为不该遇上的人越容易遇上,再不巧都会遇上!

卷二 连云山里

21.丁三七一的房与地

(换卷,这一卷叫“连云山里”,成为一名药女,这是又一个起点!另求留言,求推荐,求收以及粉、PK……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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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连云山的秋很美,便如同刘禹锡的这首诗一样,秋日胜春朝。

清晨在浓厚的雾气之中,山叶有红、黄、碧、褐等各种颜­色­,山间的鸟群也是竟相飞来在空地上觅食儿。鸟儿们见了她站在门口还不时的看着她,像是在端祥她这初来乍到的新人一般,竟是半点也不怕生的。

正在她看着鸟儿觅食的当口上,空气中飘来一股清甜的桂花香气,于是她便顺着香气过去,在屋边就看到了一树丹桂,花­色­偏朱便言丹,所以当然是丹桂无疑了。

丹桂旁还种着几株银杏和无患子,银杏自是可以入药的,无患子也是药材的一种。丹桂与银杏、无患子种在一起是极适合观赏的,一入秋便金红相杂,­色­彩层叠之下极似一幅油画。想当初开辟连云山的人非常用心,连这不起眼的小角落都美极了。

当然了丹桂与银杏、无患子在这都不叫这名,分别名为香陈、扇落、苍玄。最让阿容动心的就是苍玄了,苍玄在现代还有一个名字——肥皂果,顾名思义当然可以用来当肥皂用,洗衣洗澡洗头都是很好的,虽然不如专用的洗涤剂,但也总没有强得多了。

在阿容正蹲在地上拣苍玄的时候,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盛药女起了,萍姑见过盛药女。”

“啊,您别客气,我这捡两颗苍玄果,待会煮了好用来洗涮。”阿容连忙起身,心想这里的人怎么走路都没声的,这要是大晚上可得人吓人把人吓死的。

“我是来替盛药女翻药田的,盛药女看先翻哪块?”萍姑只是一味的客气,这些­妇­人都是连云山附近的农家,男人们忙着自家的田地,­妇­人则大都在连云山领着差事。大抵都是些不识字的中年­妇­人,所以对连云山上的药­妇­总是一味的客气恭敬。

见萍姑这样阿容也没有多表示什么,就指着离门最近的这一块说:“那就先翻门口的吧,回头我再去物房看看都有些什么种子,再看看这里适合种什么。”

她这么一说萍姑就熟门熟路地去一侧的杂屋里拿出翻地的农具来,然后把袖子一抡就开始翻地,只是一锄下去萍姑就皱眉了,又连着翻了几下就停了下来看着还在那边捡无患子的阿容说:“盛药女,这地里全是沙石,要不要换一块?”

“啊,这样啊,那成换一块吧,你看着哪里合适就换哪里好了。”阿容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就算沙石地也有适合沙石地种的药材。

但是在萍姑连着换了几块以后,阿容就有些奇怪了,走到地里蹲上来抓起一把来用手一捻,竟是沙石多泥少。

沙化地?阿容心说这简直胡闹,这样的地要种什么,还是种一年生能交的。这样的地当然也有能种的,不过都是些要年头的,比如沙地金、诸葛木、金叶橖等没有一样是速成的。

阿容这下看出自己的杯具来了,怪不得那胖管事说什么她运气不好,看来这丁字打头的药田是最差劲的,但是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开块药田,而且还很费心思的把房屋一侧的小景都搭得极漂亮。

“萍姑,先别忙了,既然这样就先停下来,等我想想再说。对了,这丁三七一以前有没有人住过?”阿容忽然想起来这个,于是多问了一句。

正在收着东西的萍姑想了想,然后说:“回盛药女,听说十几年前有位药女住过,还是个好厉害的药女呢,不过那位药女有一次出山去采药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听说是在海上遇到了风浪。那一回有好多药女失踪了,这件事当时议论了好久,说起来那会儿我也才刚嫁人,正好就碰上这件事。”

好厉害的药女,阿容揪着头发挠了挠,她又开始头疼了,那位好厉害的药女究竟在这块弄了些什么呢,看来这些丹桂之类的全是那位药女弄的。而丁三七一之所以一应俱全而且比阿容想象的更宽敞­干­净一些,可能也是因为从前那位药女“很厉害”。

“嗯,那萍姑等我想起种什么了再找你吧,平时我要去哪里找你们呢?”

听到这问题,萍姑笑了笑说:“看来盛药女还没看册子,您得了空就看看吧,那上头写得很细的。至于怎么找我们,您只要在屋顶上升蓝­色­的药旗,我们看到了就会过来。您要是不愿意被人打扰,就把药旗升起来,我们看了就自然不会来搅您的清静。”

“成,我明白了,那等我有事了再找你。”

眼看着萍姑离开,阿容依旧还蹲在药田里,抽到这么一个药田当真是运气不好:“有可能上一位药女在这里的时候地还没沙化,所以能成为很厉害的药女,我咋就这么悲催呐。”

药女一年要交两次药材,可以一次交齐两回的。初级药菜需要交十样,晒­干­后各一斤,中级药材交六样,各一斤,高级药材……高级药材三种,各一斤。这是阿容按着萍姑说的去看册子后的新发现,原来高级药材只需要交三斤就行了,而且也可以一样交三斤,只高级药材可以这样,低中级的都不能这样换。

“那我种高级药材吧,来看看高级药材有什么。”阿容立刻把册子子翻到最后面去看药材等级的注释,不看还好一看更杯具,高级药材一共有六百余种,分为十二部。高级药材啊,这东西对什么要求都高级,所以说不好种啊,沙石地更是万万种不出来的。

再看中级药材也都对环境要求相对严格,别说中极了,就是初级沙石地也种不了:“啧,那可怎么办啊,一年要交二百斤初级药材,我这里只怕连一片叶子都种不来。”

当然了,香沉、扇落、苍玄是现成的,一年每样两斤应该不成问题,还剩下七样咧,拿什么去交?

再往后翻,阿容就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大大的悲剧了:“什么,一定要从药田里出来的,药田以外所有的都属连云山所有,不能充做药女交药之用。”

看到这里阿容忍不住出门去看了眼杂草横生的药田,然后在心里泪流不止:“就这样的药田让种出药材来,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连白菜萝卜都不长好不好。我是人又不是神仙,让我怎么从沙地里种出药来,还得是一年生的,不带这么为难人的。”

“阿容,阿容,你……你怎么在这里啊,知不知道我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岳红气喘吁吁地跑到山坡上来,看着阿容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一见是岳红阿容就特想抱着她痛哭,然后告诉她自己目前的境遇有多么糟糕,再问问岳红有没有办法替她换个地方,但凡是土再贫也成。

但是岳红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岳红说:“你知不知道山里都传遍了,说这回新进的药女全抽到的是丁字打头的药田,你们的运气也太背了。本来有管事提说让你们重新抽签,结果不知道谁这么缺德,说不如让你们试试,看看这些药田里能不能发生什么奇迹。阿容,你说可恨不可恨,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啊。”

“呵呵,奇迹……”阿容脸上在笑,心里在哭,当然还不忘把那个缺德冒烟的家伙诅咒一番,太可恨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因为丁字打头的药田实在不好,大管事说你们规定上交的药可以减半。不过减半也有些麻烦,不过我们想想办法应该能交得齐的。”岳红一边欢喜一边着急,看着阿容发愣的样子更有些担心。

“嗯,想想办法呗。”阿容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挽着岳红的手说:“走,进屋里去,我好歹第一回住这么大的屋子,岳姐姐,这屋子可真是不错,又大又宽敞什么都齐全。”

没想到岳红白了她一眼:“这还叫好呢,你有空了到我们药山去看看,我师傅那屋子才叫好呐,全是上好的金楦木,你见了就知道了。”

金……金楦木,阿容差点把舌头咬了,金楦木又名药木,常闻可以宁心神、袪外邪,通俗点就是防百病,太奢侈了……

“对了,岳姐姐,你知道的药材里,有没有什么适合种在这样的地里的?”坐下谈论了许久之后,阿容还是问了这个问题,毕竟眼下这事是要紧的。

这问题岳红也只能摇头:“我不知道,要不我回去替你问问师傅,如果有答案了再告诉你。”

“也好,那就麻烦岳姐姐了。”

十几亩的药田,阿容在想明天是不是应该进行一下地毯式的搜索,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块能种的。想着那杂草繁盛的药田,阿容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了,好嘛,最近头疼得越来越频繁了,这事真是闹心啊。

能找出些什么来呢?咳,一切皆有可能的,沙子里也能淘出金来……

22.药田里的沙与金

地毯式搜索进行中……

……

在细细地搜索了大约两亩地后,阿容什么也没发现,除了杂草和沙子。那些杂草长得比她还要高一些,阿容在药田里要是不踮起脚尖来,估计连山坡上的屋子也看不到,可见这草真是好养活啊。

这让阿容很怨念,你说要是长的全是药该多好,上一位住这里的药女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后,连个药渣都看不到。

“扬黄草、沙草、王芒,要是春天还能吃个芽苗,新生的­嫩­根可以炒菜,但是现在这老叶老根的给牛吃牛都嫌弃。”阿容随意地拔几一把草,这三种草在十几亩的药田里占着大半天下,是连牛羊都不愿意吃的杂草。

随便找个草厚实一点的地方躺上去,暖暖的太阳晒得她不想起来,属于枯草独有的香气在身边回来荡去,这画面真是美好。当然了,如果是躺在药材上,阿容会觉得更加圆满。

躺在枯草上阿容闭上眼睛滚了滚,然后蹭了蹭自己的头发,软软的舒服极了,正在她要继续打滋的时候有东西勾住了她的头发。她猛地一起身就更疼了,赶紧又躺下把头发解开,等看到罪魁祸手时,阿容瞪大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玉……玉,玉节草?”阿容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玉节草是一味在卫朝极期珍稀的草药,阿容只在一本很古旧的药书上看到过,是一味据说是可白骨生­肉­、愈后无痕的闻伤神药。

当然了要只是这样玉节草还贵不到哪去,毕竟这些作用都是可以被替代的,玉节草独草入汤大补元气,养气生血蕴­精­。这玉节草在卫朝就是人参一类的药物,十年以下的不稀罕,十年以上的就稀罕了。

想到这里阿容赶紧弄根小木棍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然后从泥土里取出玉节草的根,玉节草的根是整株药材最贵重的部位,从根上也可以辨别出年份。

仔细地端详了许久,阿容喃喃地说:“这起码得有二十年以上吧,二十年以上的玉节草,等会儿……我想想看,一年一茬儿的玉节草是普通药材,只能当创可贴用,五年生的是中级药材,可以治疗外伤,并且不会留下疤痕。嗯,如果十年以上就是高级药材,才可以独草入汤用来补元气生­精­血,这二十年的是个什么概念啊……”

掏出随身携带的册子,阿容翻到最后面,最后面是拉开是一张折页,摊开了一看,上头有天地人三部,这是高级药材以上的药材所划分的级别。天字类的不用说了,那些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地字部的全是需要百年以上的时间,深山老林里才会有,人工种植要耗命,一般人耗不起。

人字部共有一百九十七种药材,玉节草排在第一百四十四位:“这不是真的吧,这不是真的吧……啧,前辈,我要膜拜你,竟然在沙石地里种出玉节草来了。等会儿,玉节草不是要生于有山泉水流淌的浅滩或乱石丛中吗,怎么会生在这里。”

难道说……这里有地下泉水,阿容想到这里连忙奔回屋里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小药锄,把杂草翻开,找了个绝对没有玉节草的地方很小心地开挖。

“地下泉水如果太深,玉节草是吃不到水的,看来这泉水很浅。”阿容如是想着,所以才自己动手,在她去取药锄时,还顺手把药旗给挂上了,玉节草这东西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再说了,还不一定的事,要是叫萍姑来挖,肯定会横生枝节的。

挖了大约半米左右,药锄忽然砸出了一声脆响,好像是砸在竹子上的声音,本来正在蒙着脑袋往下挖的阿容朝挖出的坑里看了一眼:“咦……碧油竹?”

碧油竹­干­后上若­干­次油,经过数道工艺后可数十年不腐不裂,这是卫朝的水管,不过接受度不高,因为大家都习惯了在家里打口井,而不是用碧油竹接引泉水到屋子里。

忽然在药锄下看到了碧油竹,阿容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在地底不到半米的地方埋碧油竹,好像也不是下水道嘛,这么细的下水道能做什么,一把头发下来就得堵了。”

不明白就想明白,阿容蹲在自己挖出来的坑边上,看着那截从沙土里露出来的碧油竹,脑子里有些恍惚:“如果是要浇灌,碧油竹就细了些,浇十几亩地怎么也不够。种玉节草的话,见不到水还不是一样没用。”

想了想阿容决定去有玉节草的地方再挖一回,这回挖下去,阿容看到了玉节草的根部和碧油竹紧紧地附生在一起的情景。阿容狠狠地把碧油草拔开,也顾不得碰坏了根须,然后在玉节草之下,阿容看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孔,有些玉节草的根还留在孔洞上。

再看手中的玉节草,最底下的根果然是­干­净而水灵的,连半点泥沙都没有,“活水生玉节”,这是玉节草最重要的生长习­性­。玉节草对土质完全没有要求,它需要的只是水,以及可以把它固定在水中生长的乱石或泥滩。

“蛋壳?”阿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又跑回屋子里去拿了个昨天炒­鸡­蛋剩下的蛋壳,然后往碧油竹上一安,大小正合适。

“咦……”在­鸡­蛋壳放下去后,水顺着­鸡­蛋壳的另一端流进了蛋壳里,大约有四五厘米深浅,阿容扔了颗玉节草的种子下去,正好就被水泡着了。阿容想了想又扔了小半把沙子进去,原本正晃来晃去的种子不动了,安安静静地躺在蛋壳里。

阿容这下一拍巴掌:“我终于明白了,玉节草喜­阴­湿,所以这里才全是杂草,因为要让玉节草躲在下面享­阴­凉。玉节草发芽后,根系慢慢地长成熟,然后蛋壳会被根撑破,根就一部分在沙土里,另一部分顺利地扎在碧油竹引来的泉水里了,所以玉节草才能长在这片药田里。”

“啧,前辈您老人家可真是天才一样的人,天才一样的想法和做法。”

感慨完后,阿容又掏出册子来翻了一下,看明白细则,别到时候不但非得是药田里出来的,还非得是自己种的不可。幸好看完相关的细则后阿容发现,册子上有明显的注释,只要是药田里的,不管是从前的药女留下的,或是自己重的都可以当成药材的定额上交。

手舞足蹈之中,阿容赶紧把她刚才挖出来的两个坑给埋好,然后又看四周一眼,掩用枯黄的杂草把这里给遮掩好了。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二十年以上的玉节草叶呈深紫­色­,­干­后对光有很细微的金­色­光泽,最重要的是它是高级药材,高级药材可以一种交三斤,定额就完成了。前辈,我太爱你了。”阿容顿时间觉得,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不过阿容忽然又生出了个疑惑来,既然当年那位药女那么厉害,为什么她失踪后没有人来这里跟她一样进行地毯式搜索呢?连云山虽然家大业大,可不会随便地荒废了药材吧!

关于这点,阿容真有些想不通了。所以说,人有时候真的容易被思维惯­性­限制住,阿容也不想想,十几年后的现在,她能被玉节草茎上的刺勾出。

这要是十几年前玉节草估计才刚在地面上冒出很小很小像杂草一样的芽来,虽然冒芽的玉节草就已经是长了几年的,但很容易被忽略过去。大部分种子发芽时,都是差不多的两片小芽,谁能分得清玉节草和小白菜、杂草芽的区别。

“盛药女……盛药女……你在哪里,我给你送了饭菜来,都已经得了,您赶紧回来趁热吃。还有,今天下午要去师房学习,您可别忘了。”喊话的是张掬花,见屋里没人就想着阿容是在药田里转悠,张掬花也没想过要到那草比人高的药田里找人,于是就在屋子外头喊了起来。

在药田里的阿容一听到这声连忙应了一声,张掬花听到阿容应了就说了声:“盛药女,有什么事您挂旗招呼一声,我看到就会过来。”

阿容又应了一声,张掬花就转身走了。等张掬花走了后,阿容才慢慢悠悠地从药田里上来。麻利地吃完了饭,然后洗澡换上统一制的衣裳,拿了那天领的地图就找师房。

师房在主山这边,离阿容这片药田要走约半个时辰,换成现代的时间就是一个小时啊一个小时,阿容走到半路上就想问:“有……有顺风车搭吗?”

她这小身子,细胳膊腿儿,走一个小时还真是要命啊!

“咦,盛药女,您怎么走路啊,您怎么不挂旗,我们正在说着您怎么不要马呢。”说话的还是张掬花,这一句话让阿容无比想哭。

她倒是会骑马,只是没看到马,就以为要走路去:“掬花婶儿,赶紧给我弄匹马吧,我走不动了!”

“您就骑这马过去吧,我正好要到前头的药山去看陈药女有什么事,离这不远了。”

打这儿之后,阿容就学会了一件事,­干­什么之间都可以挂旗,把人叫来一问事就好办得多了。

有了马去主山的时间就大大缩短了,一刻钟后阿容就到了主山,有小厮上来牵马并登记了她的号牌,然后就指了师房的方向给她让她赶紧过去。

师房啊,俺来了!

23.师房里的傻叉与牛叉

(吾失眠鸟……昨天不该吃消夜的,一晚上不消化,我果然是多吃一点点都会胀着的主儿。于是今天有加更,午饭之后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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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进了师房后,阿容看了一圈,就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猫着。

而现在师房里的药女除了刚刚新进的,还有前几年进来的药女,药女如果在五年内不能获得师房的认可,就会被遣送回原籍,所以这里有在连云山待了一至四年左右药女。

最大的约十八九岁,最小的就是刚进来的这拨,阿容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新进的药女服­色­更浅,而那些年龄更大些的药女服­色­更深一些。

进门没多久,四下里张望的阿容就被一个小姑娘给拉住了,这小姑娘有点眼熟,阿容似乎在来的路上看过她,应该是扬子洲那头的姑娘:“盛……盛药女,要不要过来这边坐?”

见这姑娘招呼她一块坐,阿容遂露出暖意融融的笑脸来,冲那小姑娘说:“好啊,我正愁不知道该坐哪里呢。对了,你叫什么,我呀是个没什么记­性­的,你别见怪。”

“我叫陆小寒,是小寒那天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字,盛大药女呢,我其实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了,不过有听过岳药女管你叫阿容。”陆小寒让阿容想起了小麦,有些怯怯的,但和小麦不一样的是这姑娘顶爱说话,阿容也总算有个可以搭搭茬的了。

“陆药女,唉呀,我们还是别这样叫了,你叫我阿容,我叫你小寒好了。我的全名叫盛雨容,下雨的雨,音容的容。”阿容挤到陆小寒身边,然后和她蹲一块看着那些服­色­更深的药女。

这陆小寒比她先来,当然场里的情形就更明白些:“那边坐着的据说是庄药师大人的女儿,那边的是方药师大人的妹妹,两个人在药房里很……很……”

嚣张,陆小寒没找到形容词,阿容替她找到了,可不是嚣张嘛,那庄药师的女儿正洋洋得意的说着自己的父亲,说庄药师有多么的受谢家重视,她小时候还经常见到大公主,她和谢家的二公子还特别“熟”。

说这个熟字的时候,庄药师的女儿还说得特别暧昧,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熟”是什么样的类型。

“虽然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二哥哥了,不过二哥哥还经常写信给我哩,说春节前会回来看我的。”庄药师的女儿如是说。

而那位方药师的妹妹则不屑级了,回了一句:“哟,二哥哥啊,你不是经常见到大公主吗,怎么不想着和大公子熟一熟啊。”

大公子?谢长青咩,想起这个名字阿容就一抖,心说和这位还是别熟的好,药师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身份,除非到药王那地步了,再去和谢长青那样的人相提并论才不显得寒碜。

明显的,一提到谢长青那位庄药师的女儿就瘪了,却还是要强辩道:“那是郡王爷,谢家的下任家主,可是郡王爷年龄大了一些,要不然也是合适的。”

大……大什么,那谢长青至多不过二十左右吧,庄药师的女儿估摸着十三四岁的样子,差个六七岁不正好合适么。

老翁尚娶妙龄女,何况少女配少男。

“就你这点出息,古人说得好宁为­鸡­首,不做凤尾。要我呀,还不如好好的认真学,早早从师房里出去,也绝不像某人似的,成天想着攀龙附凤、鱼跃龙门。一个药女最大的出息就是做天下一等一的药师,而不是天天在那儿炫耀裙带关系,你也不嫌丢人!”这方药女倒是有点意思,说话也直接,而且够让庄药女吐血了。

但是她低估了庄药女的神经,只见庄药女回话说:“一等一的药师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的,听说当了药师只要愿意就能进宫做皇上的妃子,难不成你惦记的皇上?哟,不过小时候远远见过一面,你竟然惦记到现在呐,真是有恒心啊有耐­性­。”

“药令大人到。”

众药女们听了赶紧站好,一个个也不斗嘴了,都恭恭敬敬地看着门口,有名药令正从那缓缓走出来。那药师约摸四十岁的样子,一身灰­色­长袍,往台上中间一站先看了庄药女和方药女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说:“今日正值年终小考,新来的药女凭力而为不必在意成绩,倒是你们这边的,如果再过不来,自个儿去领罚。我不管你们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将来要做什么人,只管你们现在的成绩怎么样,成绩不好什么都是空话。”

这话说得庄药女和方药女都低下了头,但明显的不是什么认识到了错误,而是正压抑着发不出来的怒气,看来庄药女和方药女对这位药令不是太尊敬,有药师做后盾嘛,也不会太把低一级的药令放在眼里。

傻X,县官不如现管,冲着现管的这位满怀怨气的话,就算不是傻X也迟早会变成傻X。

“现在师房里共有五十一名药女,有七名是新进来的,年终小考的规矩历来一样,最后五名立罚俸一年,新来的药女除外。”接着那药令就冲右边抬了抬手,有小厮就拿着东西上来了。

那名药令接过东西后又冲下头说了一句:“还有一个规矩我得提醒你们,如果师房里待过一年以上的药女排名在新来的药女之后,就会被逐到外山去,你们自己心里要有计较。好了,下面开始公布考题。”

考题的内容多么简单啊,只是药物的药­性­和药理,以及生长习­性­和采收的季节和日常管理的方法。这些东西背书就知道了,哪是什么难事,这就好比现代考试里的文科考试,只要背得好记得好,加上平时运用得当绝对能通过。

当然了,就算现代文科考试也有考得好的考得渣的,更何况药书比文科知识还枯燥无味,需要五年之内来通过也是件需要用心的事。

“最后一题是各种药物的可间种与不可间种,把可间种的列出来,并写明原因,不可间种的列出来,并写出间种后带来的后果。”

实践出真知,阿容现在脑子里对每一个考题都很有把握,她跟药草的孽缘从那么小就开始了,她要是还没把握就真是造孽了。

不过阿容也不会每个都答,捡一些比较平常的,不太容易被人觉得妖孽的题答了,然后就在一旁看着别人答题。

她可不知道自己这样早已经被台上那位药令收入眼底了,不过可不是什么欣赏与好奇,而是冷眼与薄怒。一般来说在考场上四处张望,八成就是那种什么也不会,希望天上掉答案的那种人,而阿容现在就被当成了这样的人。

“好了,时辰到了,交答案。”

轮到阿容交答案时,那药令冷哼一声,因为阿容交上来的纸上连一半都没写到,而跟她一块进来的药女,大都写了整整一张满满的。这就像现代考试,你就算不懂也弄点上去,考官见你认真的份上也会给两分的,你要空在那儿就是态度问题了。

阿容现在明显地被药令认为态度不好了,但是阿容可没这知觉。

考试完了后药女们就出了师房,到广场上去等待结果,她们交上去的答案会在半个时辰内审阅好,然后出成绩。

这时药房的院子外头来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已经待了几年的药女们纷纷起身,阿容她们这些新­嫩­当然也就跟着起身了:“李药令大人。”

李,不是药王咩。阿容一下就想岔了,这李是大姓,还不兴连云山有姓李的药令嘛!药令,级别不高啊!在连云山男和女唯一的区别就是小时候刚进来时,姑娘叫药女,男孩子叫药童,往上的称呼就都一样了。

“都坐着吧,别拜来去。”那李药令倒是随­性­极了,挥挥手就让药女们都继续坐着,而他则穿过门廊进了师房里。

“阿容,你答得怎么样?”陆小寒问道。

答得怎么样,阿容心说只要答了的应该就差不多是对的,之所以差不多是对的也是因为她故意答错了几个:“还行吧,不是说每个考题十分嘛,总共十道题,我应该能有三十分左右吧。”

“三十分……”陆小寒默然。

阿容挠挠头,心说难道太少了,不会吧,她算着六十分及格吧,答个三十分左右应该是正常水平吧。啧,吊车尾什么的,最难看了。

“不好吗,糟了,你说不会第一回就丢这脸吧。”阿容后悔刚才心里想着什么要低调不要妖孽,结果好了吧,真是太低调了,低到都没有调儿了。

“我最多有十分不得了了,你都有三十分还不好呐。”陆小寒小声地自言自语,其实她挺想掐着阿容的脖子,然后狠狠咬一口解解气。

陆小声小声的话阿容并没有听到,而是自个儿在一边悲催着,无语望天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然后又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下一回咱再考好就成了,不计较这一时的。再说了吊车尾也比树大招风抢,不受关注不是很好嘛!”

嗯,不受关注很好,但是姑娘你已经惊世骇俗了,这会儿师房里已经为您那少少的答案讨论得热火朝天了。

综合历史,总结经验教训,我们能得出一条结论——往往越是看上去牛X的人,实际上都是傻X,越想低调的人,到最后都会被火点着,这就是华丽丽的事实与真相啊!

24.药草的枯死与虫害

(加更奉上,亲……)

正在阿容在角落里悲催着的时候,师房里走出一个人来,冲场院里喊了声:“谁是七八二一号,赶紧跟上来。”

其实阿容一直对七八二一号不大感冒,所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自己,然后跟旁边的所有姑娘们一样四下里乱转,等着看谁会被叫进去。

然后站在师房门口的那个人冲里边问了一句什么,再来喊时就目标明确了:“七八二一号盛雨容,赶紧跟上来。”

其实就算是叫盛雨容阿容也没反应过来,主要是她觉得不可能会叫自己啊,等意识到后立马看了眼四周,挠着脑袋也不敢回什么话,蹑手蹑脚地就跟了上去,远远看上去浑似是一个做贼的。

场院里有某个药女说了一句:“这是谁啊,瞧她怕的,看来是考得极差了,这下好了不用担心垫底了。”

“我看你还是接着担心吧,那衣服颜­色­多浅啊,一看就是今年新来的。”

“新来的?不会交了白卷儿吧,啧……刚才李药令进去了,这七八二一号肯定得挨好一通训啊。记得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有一个药女活生生被训得第二天就递了药牌出山去了。”连云山不好进,连云山也不好出,所以那药女的遭遇可谓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了。

而阿容现在跟着人进了师房,已经做好了让人闻着伤心见着流泪的准备了,低着头把手缩在袖摆里,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紧张的,莫名地就有些发抖。

师房里现在气氛正是诡异的时候,阿容偷偷瞄了一眼,然后觉得好像一个个都跟斗­鸡­似的,满身热腾腾的都是­鸡­血,阿容心说自己别成了­鸡­血之下的炮灰:“七八二一号盛雨容,见过药令大人。”

“扬子洲新来的?”那头发花白的李药令问道。

点了点头,阿容心里直打鼓,这到底怎么回事,为嘛呀这群人恶狠狠地瞪着她,她一身排骨,实在不好吃:“是,药令大人。”

回完了话后,那李药令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却被旁边那名发考卷的无名药令给抢了先:“重云和往生花、霄木、白珠藤间种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咦,这不是今天考试的内容,阿容回想了一下自己怎么答的,似乎没答错吧,然后就开口说道:“重云喜­阴­,往生花喜阳,霄木喜欢湿,白珠藤的根则逢下雨会蓄水,所以这四样种在一起本来是极合适的。但是重云偶尔有单株会出现枯叶,重云枯叶没关系,但是重云如果枯叶,会如同瘟疫一样染遍附近的草木,所以这四样可能会和重云一样枯叶。”

答完后阿容又看了眼在坐的所有人一眼,头埋得更深了,心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枯叶真菌啊,只是没法跟你们解释,只能用瘟疫来形容了。”

“那么绛香和玉骨、附白子怎么又适合间种呢,玉骨只能独种,太霸道占光占水占肥。”李药令如是问道。

这下阿容忽然听出点苗头了,难道是她不但答对了,还答得有些出乎他们的认知,所以……阿容有了这个念头就赶紧把要说的话塞了回去,然后猛地摇头说:“不知道,只是见有人这么种过,而且伴生得非常好,我只是相信看到过的事实而已。”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方式,见没法解释了阿容就把这条搬了出来。

“七八二一号是吧,记下号码牌,如果试种后出现任何问题,问责于她。”那无名药令下了最后的结论。

这下阿容可就囧翻了,这关她什么事,她只是回答个问题,招谁惹谁了,就算答错了也不用这样对她吧。

当然了,阿容相信自己的答案是没错的,因为曾经在现代她家院子里这三样儿就种一起,互不­干­扰天下太平,而且玉骨也不易害病虫。就为这事她特地提过问题,得到了她爷爷的答案后才有了今天这样一个答案。

出了问题要问责,阿容挠了挠头,装傻充愣地替自己要福利:“那个,如果能成功,有没有奖励……”

师房里正在喝茶的几个人齐齐喷了出来,其中有一个人拿着茶碗的盖就指着她说:“没见过人这么明目张胆伸手讨奖励的,你先确定不会受罚再说吧,真是傻大姑娘一个。”

啧,看来这个傻字她还真有可能越来越没法撇开了,于是阿容眨了眨眼又特小模小样儿地回了一句:“我只相信赏罚分明才能激励人。”

这话一说完,那李药令就笑出声来说:“你还相信什么都一并说了,我们好都听听。”

“啊……”

“李老,您就别逗她了。其实事是这样的,绛香、玉骨、附白子三样正在试着间种,你加了一句如果可以最好辅种甘芦,我们想问问你为什么。”问这话的是无名药令旁边的另一个无名人。

“我能答不知道么……”阿容心里这么想,可没敢这么答:“甘芦是高级药材,和这三样一起种不会对甘芦有任何增益,只是甘芦有驱虫的作用,而绛香、玉骨、附白子都是招虫的,间种甘芦可以免于虫害。”

现代所谓的驱蚊香草其实没有多大效果,久放在室内还会对人体有害,甘芦也一样,气味对人畜都有害,甘芦生长的方圆几十厘米内,连蚂蚁蜂蝶都没有。正好绛香、附白子都不需要传播花粉,所以没有了昆虫也没­干­系。

而玉骨,这家伙长比较彪悍,风一吹花粉跟下雨似的,这家伙还需要昆虫来传播花粉就太没天理了。

“甘芦可以驱蚊虫,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但看到过。”至于哪儿看的,我小忘了!阿容眯着眼睛,露出一副迷茫得不得了的样子。

“也不知道哪听来的,若是错了你就自个儿领罚去吧,甘芦不好育苗,而且种子也极为稀少。”那发卷的无名药令好像特针对阿容似的,这让阿容很难理解。

等最后她从师房里出来已经到了午饭的饭点,连云山的规矩是,在主山就去主山食堂吃饭,于是阿容就和药女们一块上食堂吃饭去。在食堂里,阿容彻底找到了当年读大学的感觉,浩浩荡荡地排队打饭的情形让阿容觉得恍如隔世。

呃……已经隔世了。

连云山的伙食比大学食堂要好得多,这是阿容打到饭菜后唯一的想法,但是为什么没有­鸡­腿和排骨,阿容又忽然想起这事儿来了,于是就忍不住趴在饭桌上嘀咕:“小寒,以前药女试训的时候都天天有­鸡­腿、排骨、鸭­肉­、鱼­肉­的,怎么现在就剩下­肉­片了,还这么­肉­少菜多。前后差得真远,为了引我们进来,竟然用好吃好喝的吊着,现在进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话让陆小寒睁着溜圆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用筷子戳了她一把:“你有妄想症,得治!试训的时候天天吃的远不如现在好吧,你这白日梦做得可真美。”

“啊,是你有失忆症吧!”不过阿容回头想想,她就没怎么去过食堂,一直是岳红领了饭两个人一块吃,要么就是她上厨房要,人一问她几号就把饭给她。她和岳红是从来没有在食堂里和大家一块用过饭的,但是大家也都很少在食堂吃啊!

于是阿容纠结了,她当然不会怀疑自己有妄想症,要妄想也妄想点山珍海味好不好,妄想­鸡­腿、排骨也太没出息了。

“是你有妄想症,不信你问问她们是不是天天­鸡­腿排骨当饭吃。”陆小寒指着旁边一块坐着的几个从扬子洲来的药女,那些药女们纷纷摇头。

那为嘛差别待遇了,猛地没有­鸡­腿排骨吃了,阿容觉得自己老不习惯了:“呃,好吧,我做白日梦了。”

吃过饭后阿容就把这茬给扔脑袋后面去了,整不明白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没线索以后会有线索的。因为上午的成绩还没有出来,下午药女们还得去师房的场院上等成绩,成绩出来了再回自己的药田,等三天之后再过来。

到场院的时候,师房门口的布告板上已经刷上了字,阿容看了一眼心说幸好,自个儿排在第四十一名,这名次不起眼啊不起眼。

但是她觉得不起眼,在别人眼里可就很扎眼了:“这七八二一是哪个,七八不是新来的药女吗,怎么能排到四十一,不是说这回新来的药女都很蠢笨吗,怎么可能有排四十一的,是不是审错卷了!”

新来的药女都很……蠢笨?阿容看了眼自个儿身边的几名扬子洲来的药女,猛然地就觉得气氛不对劲了!好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女人的地方就有菜市场,虽然眼下只是一堆还没成型的菜市场,但是若­干­个在一块,这规模就很吓人了。

“你说什么,谁蠢笨了,你才蠢笨呢。唉呀呀,好像药令大人说过,如果谁排名在新药女之后的话,就要被送到外山去做药女吧,你该不会就是那四十二或四十三的其中一个吧。”

这么一说大家伙就都想起来了,阿容也想起来了,这一瞬间如遭雷劈,瞅个空当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幸好成绩下来了就可以跑路,如果没人认得自己的脸,应该就不会知道她是谁吧。

于是阿容做了个决定,以后绝对不报号了,也不说盛雨容三个字,只管自己叫阿容就行了。

25.七八二一的重视与忽视

大约一个月后,猫在药田里一直深居简出,不大敢露面的阿容迎来了几个莫明其妙地客人。来人只说是师房里的,又不作介绍,阿容就待在一边陪了一天,但是那些人天天接着来,阿容就没兴趣再陪了,爱看看吧。

而且阿容还特意疏懒着,就是为了让这些人觉得这姑娘是个极惫懒的,不是个什么可造之材,把眼光盯她身上肯定没啥意思。

再说起玉节草来,她到时候得把这祸事连根拔­干­净,不能留半根须须,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留着摘叶子和茎须是可以保证每一年的药材定额,但肯定会招来大祸,一次全交­干­净了,人顶多说她运气好,酸巴两句,要是留着那就不是酸巴两句的事了!

正在她嘀咕着心里这点事的时候,一名作药令打扮的人走到阿容面前,手里拿着阿容半个多月前种的菜苗问:“这是什么药材?”

“啊,这是荆花菜,再长长应该可以吃了。”荆花菜有点像小白菜,整株呈墨绿­色­,比小白菜味道更好一点,叶和植株都更高大一些,基本上二十天就可以收一茬儿,是速生菜,对田地要求也不高,所以阿容就种了这个。

其实也不是为了种来吃的,毕竟食堂里会有半成品的菜出来,只需要在这里过火就成了。种菜主要是给自己找点事­干­,为了对得起那一两银子。

“荆……荆花菜?”那名药令明显不敢相信,手里拿的是菜,看样子他大概以为这是什么药材。

这时后头又一名药令走了过来说:“什么,是荆花菜?好好的药田里你不种药种什么菜,连云山每个月花一两银子不是让你们种菜来的。”

“可是荆花菜能改善药田里的土质,这片药田里全是沙石种不了药,种荆花菜正好,种之前压一层厚厚的土。荆花菜的根很深,所以只要地底下有水荆花菜就能生长,再深也没关系,如果能一直种上十几年,这一大片沙化的药田就可以变成良田了。”阿容心说你倒是告诉我,这全是沙石的地主种什么药材能速生,让我能把明年要交的定额给交了。

她这一番话很明显被鄙视了,而且被怀疑了:“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有事实相佐证吗?”

确定,她不太能确定,只有在沙化不太严重的地方才能做到,她这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我不能确定,也没有事实佐证。”

她的回答让几名药令都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那几名药令第二天就没有再来了,次日就是去师房学习的日子,阿容挂了旗让人送了马来,骑着马赶到师房量正好到了时辰。

快步冲进师房里,赶紧找个角落坐下,眼下已经越来越冷了,好在这几天出了太阳天又暖和些,但是屋子里还是很­阴­冷的,姑娘们都穿得很多,有几名药女还搂着手炉子在那取暖。

“阿容,你来了。”陆小寒见阿容坐到她身边来了,高兴地往旁边让了让,然后又凑到阿容身边说:“阿容,那些药令大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闻言阿容摇了摇头,就问了她荆花菜的事,应该不算说了什么吧:“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天天在药田里晃悠晃悠就走,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吃太饱了没事儿­干­。”

对于这个答案,陆小寒明显有些意外:“可是我听说他们是去审核你的成绩的呀,怎么,难道你没有被审核通过?”

这晴天一个霹雳啊,让阿容顿地间觉得有些糊涂了:“啊……审核我的成绩,为什么审核我的成绩,怎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听谁的?”

她这一说,陆小寒也跟着她一块儿糊涂了:“我听我旁边那块地的药女姐姐说的,说李药令大人很看重你,想让你提前出师房去他的药山做正式的药女。可是怎么你都不知道,那些药令大人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吗?”

咬着下­唇­阿容纠结地回了一句:“没有耶,我看我是通不过了,开始两天我还老实的在药田里待着照看着,可是后来我就天天躺屋前头晒太阳了。冬天没事的时候大家都这样,我想着也没关系呗,所以就没在意。”

“啊,药令大人们来审核你竟然在屋前头躺着,阿容你脑子长到哪里去了。药女姐姐说了,当着药令大人的面就算是没事也要找出事来做,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在泛懒,就会扣你的分的。阿容,你要是还想从师房里出去,以后千万记住这条。”陆小寒抚额,阿容让她有些无语,真是傻姑娘一个啊!

“那我等会儿去看一下我的本子,看看是不是扣分了。”不从师房出去,就别想自由出入连云山,这个目前对阿容来说很重要,所以别关注她,也别扣她分啊!

在药女们吵吵闹闹之中,一名萧姓药令从里头走出来,这名萧药令是教药女们辨识药理的,是个极细致的人,但在阿容看来也是个极其龟毛的人,身为一个男人细致到令人发指就只能被称之为龟毛了。

今天教的是中级药材辨识的第三个课时,每一次课后都会交待相关的功课,到下结课时师房会抽号牌,抽到谁谁就得把功课交上去。

阿容运气很好,一直到现在还没被抽到,但是好运气是会终结的:“七八二一盛雨容,把上一回留的功课交上来。”

听到念的是自己的名字,阿容不由得缩下脖子,然后小声地问陆小寒:“小寒,上一回留的功课是什么?”

“啊……你不会没做吧,你死了阿容,这是我的你拿着交上去吧,上回才抽到我,这回应该不会再抽到我的。”陆小寒赶紧把自己的功课递给阿容。

接过陆小寒递来的功课,阿容赶紧上前去交,交完后就恭敬地跪坐在萧药令前面等着萧药令的评述。

“这是你的功课?”萧药令问了一句。

点了点头,阿容说:“回萧药令大人,确实是我的功课。”

“好,你可以下去了。”萧药令让阿容下去,然后就没有再抽签了,按规定要抽五人,但今天抽到阿容才三个,竟然就不抽了,让下头的一些药女开始庆幸。毕竟这位萧药令的功课是最最难交的,他太凶狠了,训哭过不少药女哩。

坐回位子上的阿容颇有些高兴,看来陆小寒的功课做得不错,能从萧药令手底下全身而退:“小寒,谢谢你,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没事,不过我做不是很好,萧药令竟然没说你。要知道上回我还被岳药令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萧药令不是更不好说话吗?”陆小寒有些奇怪,她也是抱着做了比没做好,才把自己的功课给阿容,没想到阿容过得这么轻松,这……果真是阿容说的人品问题吗?

但很快的,陆小寒就认识到,果然是人品问题,而阿容的人品比她差劲得多。

“从来没有一份功课,能像今天七八二一这份功课错得这么多,错得这么典型,错得这么离谱,简直是从连云山有记录以来,错误最全,错得最深刻的一份功课……”萧药令的嘴是很毒的,毒到师房里的其他药令望尘莫及,毒到药女们谈之变­色­,就算离开师房看到这位也会浑身抖三抖。

在萧药令的中正平和的教训声中,阿容看了陆小寒一眼,心说:我身边这位您怎么能错得这么经典啊,台上那位您怎么能骂得这么绝啊,都不带重样的!

而陆小寒现在已经是掩面不敢看着阿容了,是她做不好,挨骂的却是阿容,本来是想做好人,没想到反倒害阿容被骂得狗血淋头。

最后在陆小寒歉意的眼神中,这回的课终于结束了,好在阿容也是皮粗­肉­厚的,被骂了没半点事儿,反而心里有点想笑,这陆小寒的功课确实是错得够经典、够离谱啊!

“小寒啊,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咱们俩一块做功课吧。”就冲您老人家这份错误的答案,这朋友当然要交下了,虽然是错的可在这时候错的才叫雪中送炭,虽然这炭烟太大了有点呛人。

得了阿容的话,陆小寒高兴得不得了,连忙摆手说:“啊,不嫌弃不嫌弃,怎么会呢,我高兴都来不及。我以前老想和药女姐姐一块,可是她们都不带着我。”

在阿容和陆小寒一块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师房里萧药令冲李药令摇了摇头说:“可能真是撞上的,这小姑娘当不起您这般重视。”

“唉,我还是觉得这孩子是颗好苗子,怎么就能拿出这么糊涂的功课来呢?”李药令叹了口气直摇头。

“李老,您看以后七八二一怎么办?”

“先放一放吧,以后再看。”李药令说完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如果阿容知道师房现在对她由重视变成了忽视,不知道会不会高兴得蹦起来……

26.外山的任务与姐妹

(明天加更,咳,我不厚道,竟然开始预报了!)

没人关注的日子当然是再逍遥不过了,阿容成在围着那几块就在门口的药田,全都种上了菜。她这举动,让张掬花都直摇头,没见过不种药爱种菜的药女。

这姑娘八成上辈子就是个种菜的,要不然咋这么好种菜呢,丁字药田的药农们大概也都是这么想的。好在种菜总比种稀奇古怪东西好,而且阿容极好说话,挂了旗来早点来晚点都没关系,对人也总是和颜悦­色­的,所以药农们对阿容的印象非常不错。

“盛药女,今天的肥浇得了,我又把田垄整理了一遍,您看看这样成不成。”萍姑­干­完了活,见阿容在门口蹲着就过来说这么一句。

正在翻晒着无患子的阿容听了萍姑的话连忙抬起头来,然后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萍姑的活做得很漂亮,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有什么事就先离开,我这没什么事了。”

放好了药锄等东西后,萍姑就道了声安就离开了,但是还没走多远萍姑又折了回来,远远地就喊了起来:“盛药女,盛药女……有件事忘了跟您说了,今天差事房里发了差文下来,这是给您的您收好,我这一忙慌就忘了,还请您别见怪。”

“没事没事。”阿容接过差文后萍姑就离开了,阿容打开差文一看,上面写的是最近给药女们的任务。不管是已经出师房的还是没出师房的,每年年末都会有一次外派的任务,年头久些的就派得远些,年头少些当然就近些了。

而像阿容这样的新进药女,任务就相对比较简单,比如阿容的任务就是:“前去郭药师大人药山处学习七日,并把每种药材的种子收集一些回来。”

看到郭药师三个字阿容就觉得顶眼熟,这郭药师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似的,猛地阿容一拍大腿:“小申和小鱼、小稻、小麦她们四个在郭药师那里,已经几个月了不知道她们好不好。差事房的管事大人啊,您真是大大的好人啊。”

她可忘了,前几天她还因为抽田房牌的事,狠狠地怨念诅咒着那胖乎乎的管事呢!

差事房派下来的差文接到后,要在三天内准备好,然后去差事房报道,由差事房确认了以后再出发去完成任务。

而阿容比较兴奋,看到差文的内容后就挂了药旗要了马来,然后迅速地收拾了两件衣服,等马来了就骑上马去差事房里确认,然后就获得了出连云山的资格。

在差事房里管事提醒了她两句:“七八二一号盛药女,你的任务是去郭药师大人的药山,记住要在五天内到达,期间可以去附近的城镇看看,但不要滞留太久,路上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出示连云山的药牌。”

这些话阿容听得仔细认真,毕竟小姑娘出门是很危险的,当然要听听注意事项:“是,管事大人,我这就出去了。”

“嗯,去吧,过年前要记得回来。”

得了许可阿容就骑着马出山门了,在连云山待了一个多月了,她可真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路上除了有点冷倒是都还太平,毕竟这一带都是谢家的势力范围,该荡平的早荡平了,药山上的都是小姑娘,当然要提前谋划好。

阿容并没有去附近的城镇,而是一心一意地先去把任务完成了,一是为了早早看到小申她们,二是想留出更多的时间去京城看看。听说眼下她那位“疑似姐姐”正在京城受审,所以她想去看一看,打听一下自己究竟和这家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从连云山到郭药师的药山并不太远,骑马停停走走,两天不到的光景就到了郭药师的药山下,把药牌一亮,阿容就顺利地进了药山,并且见到了“传说中的”郭药师。

为什么是传说中的呢,咳,那就说来话长了,但不管怎么说郭药师都肯定是一个彪悍的人物。

“你就是盛雨容啊,七八二一号?这倒巧了你轮任务轮到我这里来了,行,你自己看什么时候开始进行七天的学习就管事说一声。至于你那几个小姐妹,都在后山呢,待会儿他们会领你过去。”郭药师很忙,他老人家忙着炼药,所以没太多工夫搭理阿容。要不是阿容是黄药师提过的药女,郭药师是绝对不会见的,每年来这里出任务的药女不知凡几,能引起多少重视。

“是,郭药师大人。”见完了郭药师,阿容就被领着去后山,路上阿容问那领着她的管事道:“管事大人,小申她们都好吗?”

那管事年龄不大,听了阿容这么叫他不由得笑道:“盛药女就不用这么叫我了,您叫我周管事就行。说到小申姑娘,她们是黄药师大人荐过来的,我们自然是小心照顾着。待会儿你见了她们不妨问问,这好与不好啊,还是得她们自己来说。”

看来是过得不错,这管事的倒真会说话,嘴皮子跟抹了油似的:“嗯,好的。”

到了后山时,阿容看到小申她们正拿着笔和本子在药田里,跟在一名穿着药女衣服的姑娘后面听着记录着。阿容眯眯一笑,心里倍高兴,看到她们都过得好她的心就安下来了,毕竟是她把她们带出来的。

“盛药女,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如果有什么事,你随便找谁支会一声就得。”

“好,劳烦周管事了。”阿容欠了欠身子,送走了周管事,然后继续在药田边上看着小申她们几个认真至极的场景。

直到她们几个随在药女身后从药田里上来,小申她们才看到了阿容,不过她们却没有叫喊着蹦过来,而是乖乖实实地跟在那名药女身后。

倒是那名药女见了阿容连忙向着她快步走过来,到她面前时弯了弯腰道:“你好,我是江林秋,你是刚从连云山来的药女吧,今年分到郭药师大人这里来出任务吗?”

阿容也微微弯了弯身子,回了一礼:“你好,我是盛雨容,你怎么知道我是连云山来的呢,外山的药女应该偶尔也会过来吧。”

对于阿容的问题,江药女笑了笑回道:“你的衣服料子是不同的,外山的药女着麻,连云山的药女着的是丝棉交织,看久了就自然会知道有什么不同的。你到这里来是找我的吗,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

“我是来找小申、小鱼和小稻、小麦的,她们四个和我是旧相识,往日在扬子洲就是极要好的小姐妹。”阿容这时才说明了来意。

那江药女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四个人说:“既然是来找你们的,就一块去叙叙旧吧,今天的功课就到这里了。”

“是。”小申她们四个应了声,等江药女离开后,四个人才尖叫着扑向阿容。

“阿容,我们可想你了,你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们啊。”小鱼最是热情,抱着阿容就笑个不停。

“我也想来找你们啊,可是药女如果还没从师房里出来,是不能随便出连云山的。这回是接了差事房的任务,到郭药师大人这里来学习的,可以在这里待七天哟。”见了熟人感觉真是不一样,阿容打从心里高兴得很。

“阿容,要很久吗,你什么时候可以从师房里出来呢。我们这一个多月也听说了不少连云山的事呢,江药女姐姐经常跟我们说起连云山,听说那里好得不得了耶,阿容阿容,到底怎么好呢,你给我们说说吧!”小稻则明显对阿容最近的遭遇比较感兴趣。

几个小姑娘拉着手到一边的树下坐下,然后阿容就略略提了些在连云山的事,说得也不算太有趣,所以几个小姑娘听了几句后就没再问了。

一向内向少言语的小麦今天也特别高兴,脸上都露出笑容来了,这可让阿容感叹难得了:“阿容,你来了太好了,我们四个在这里天天认药种药,除了江药女姐姐,我们连外人都很少见。”

“阿容,要是我们有假可不可以去看你啊?”这时候小申忽然问了一句。

去看她?阿容挠头,这个她也不是太清楚,不知道连云山让不让外山的药女去探视:“这个我也不知道,不如待会儿我去问问江药女,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这话问与答的时候阿容都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久别重逢又是异地,哪会想到这上面去。但是后来,综合小申的种种言行,阿容确定了一件事,小申不是为看她去的,而是为了徐少南,也就是她们口中那位“少南公子”。

“哪个姐儿不爱俏,哪个少女不怀春,啧……知识果然是万恶之源啊,小鱼她们三个估计什么都还不懂咧,就算跟着一块迷徐少南也是因为旁人都夸奖着,未必是喜欢只是跟风仰慕而已。”阿容叨叨了几句,然后跟着那位江药女一块去吃饭。

用过饭后她本来想和小申她们一块住,但是管事的却把她领到了主院居住,这一举动让很多人都有些莫明其妙。

哪有药女住主院的,要知道那是郭药师的地盘,等闲人别说住,进都没进去过,这其中就包括了小申她们几个,更有甚者她们到现在也还没见过郭药师的面。

这世间太多事都有例可依,例如太过招摇了就会扎到人心里眼里去,例如年少时的情谊容易变质,就像夏天的隔夜饭一样,说馊就馊了……

27.九子山的主院与后山

(今日加更,惯例,加更午后奉上)

郭药师的药山名为九子山,阿容这些天就一直在九子上的主院里,她被安排跟随郭药师学习七天,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今天郭药师缎子她安排的内容是——炼药。

“今天你要炼的是袪湿丹,要用那几味药知道吗?”看在黄药师的面子上,郭药师对阿容还是很费心思的,这才会把她带在身边教着。

“知道。”袪湿丹是很常见的药,每年春夏需求量都会很大,主要用来袪湿热。不要说阿容了,只要多用几次,留点心就会知道袪湿丹用了哪几味药材。

冲着她点了点头,郭药师接着说道:“一炉可以炼十份药材,每份药材的出丹量是一百丸,你现在去配药。”

配药……这种事不是药女该­干­的吧,就连药侍都没有这资格,只有药令及以上才能配药炼药,郭药师也太大胆了些:“是,郭药师大人。”

说到配药,其实已经不是阿容的强项了,但阿容也不惧,只是要比平时显得更小心翼翼些。取药的时候阿容有些许迟疑,袪湿丹的药方是很常见的,但每位药师的用药量都略有上下。就是这些很细微的不同,可以导致同样是袪湿丹,药效好的十数两一瓶,药效差的十个铜钱上下。

阿容脑子里的是现代经过临床医学试验的配方,­精­确到了每一味药材的克数,比起卫朝的计量单位要­精­确得多。而阿容现在基本上已经不需要­精­密地电子秤,就可以把药材的配出来,一份药的总重相差不过数克上下。而对于大药量的袪湿丹来说,这个量是可以完全忽视的。

而一边的郭药师见阿容每拿起一种药材,都在手里细细地掂过后才放到配药台上,就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是有几分手感的,手感是可以练出来的,平时买柴米油盐多了也能练出来,只看留心不留心而已。”

配药时的阿容是专注的,郭药师说了什么,她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在她心里配药是一个很­精­确的事,容不得半点疏忽。因为在这件事上她出过错,而且是很严重的错误,所以她不敢再疏忽。

“郭药师大人,我配好了,您再检查一遍吧。”阿容从配药台上下来,让了让身请郭药师上前去检查。

郭药师应了一声,然后走到配药台上,每一份药都细细看了,然后又朝旁边侍候的药童说:“把每一份药过秤。”

“是,郭药师大人。”药童们拿了秤来,把每一副药材都放到秤上过一次。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些药材没有任何区别,每一份的重量都是相同的。郭药师听了药童的话就抬眼看着阿容,笑了笑说:“做得不错,能做到总药量不相差,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样的事,郭药师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能得到的当然只是不错而已,更何况阿容的配药看起来数量不太均等。

“这一份药,丝毛多了些,而这一份药的沙白叶少了些,在这些方面还需要多注意。”郭药师只是提了提,却并不去改变药的份量。

而阿容的心里却自有一番计较,丝毛靠近根部药效要好一些,而顶部的药效差一些,所以那一份药的丝毛多。至于沙白叶,新叶差而老叶效果好一些,所以那份的沙白叶少放了,至于总量没差,是因为——这把秤称不出来。

当是这些阿容只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做反驳:“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好了,现在开炉炼药,药是你配的,这丹自然也由你来炼。看火和布药有药童负责,布药的先后也得由你来决定。”郭药师说完就领着她进了丹房,而药童们则把配好的药都分类入药匣后,也跟进了丹房里。

这时候阿容已经明白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原来是指挥着这些童子放药,动动嘴就成,这倒不难。其实阿容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也就表面功夫,真让她制汤炼药那叫一个抓瞎。

“先下伏地、甘夏、附木。”第一回炼制药丸,阿容觉得自己有点小兴奋。

看着药材被投进了药炉里,火瞬间大了起来,所谓的炼丹在这里是先液化而后再炼成膏状物,出炉后待药膏凉至温热后再人工搓成药丸。

约一刻钟后丹房里已经充满了浓浓的药香气,这时候在炉边的阿容才回转身对药童说:“再下星斗砂、丹苓、苍附、半香。”

药童闻言连忙把药从药炉的入药口投了进去,而郭药师这时候则看了阿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药炉上。每种药所需的时辰都有多少,这在药书上是有标注的,但阿容这么­干­脆利落地吩咐药童投药入炉,让郭药师不由得有些疑惑,她哪来的这么大自信。

“下荷木、因草、灵皮。”

听到阿容这么说,郭药师轻轻地重复了一句:“灵皮?”

郭药师看着阿容不由得皱眉了,灵皮是袪湿丹里最后放的药材,为的是中和各种药的药­性­,因为灵皮是一味温容的药材,很多药丸里都会加入磨成粉的灵皮。但是阿容却在现在就加入了灵皮,而且是没有加工成粉状的。

“盛……”郭药师本来想提醒,但想想又摇了摇头,心说第一回失败不是很正常的吗,难道还指望谁第一回就炼成。虽然袪湿丹是基本方子,但也是最考基本功的。

“撤火后下丝毛、沙白叶、尖露、旋风花,封投药口,好了,收工。”阿容看着药口封上后,就侧着脸去看郭药师,她可没想到郭药师正在瞪着她,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挠了挠头弱弱地喊了一句:“郭……郭药师。”

“灵皮为什么不磨粉后下?为什么要撤火后再下最后四味药材?为什么要封投药口,而不是开炉取膏?”

这一个一个的问题让阿容更加挠头了,挠了好一会儿后有些迟疑地说:“呃,灵皮不磨粉后下是因为灵皮要高温又怕高温,所以和荷木、因草一块下。撤火后下最后四味药是因为余温足够让它们挥发出药­性­,至于封投药口当然是为了保住药炉里的余温。”

其实封投药口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要让水蒸气跑掉,水蒸气可以再一次萃炼药材,把药材里有效的成分完全薰蒸出来。

等等,这些……不都是卫朝的药书上写的吗,为什么郭药师好像很奇怪的样子,难道他们都不封投药口,也不是用余温炼化最后的药材?

乌龙了……阿容捂着脸看了看那炉袪湿丹,心说她是被误导了,不怪她。要怪就怪她在扬子洲买的那十几本药书,她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炼制丹药的方法都是从里头看来的,不过那些书看来都有年头了。

“什么时候药可以出炉?”郭药师既然坐实了阿容会失败的想法,当然就不会怪她了,再一见她这懊恼的模样就只剩下摇头了。

“一个时辰。”

“那就一个时辰后再来看,你出来一下,让他们在这看着就是了。”郭药师这时候打开了丹房的门,也不顾阿容就率先走了出去。

跟着郭药师,阿容忍不住猜想是什么事情,等到了一间满是书的屋子里时,郭药师坐了下来,示意她也坐下。

看着她揣着小心的模样,郭药师不由得失笑:“别担心,袪湿丹头回没炼成也没关系。倒是有件事跟你大有些关系,你那几个小姐妹里,有一个是特别有天分的。我大概会推荐她去连云山,过两天你就完成任务可以回连云山了,正好你们一块走。”

“是谁啊?”阿容第一个想到的是小申,因为小申毕竟是识字的,学起来应该比另外几个更快。

“柳鱼儿。”

竟然是小鱼,阿容有些意外,但也不由得高兴,这样以后在连云山也有个小姐妹可以天天腻歪在一块:“原来是小鱼,谢谢郭药师。”

“柳鱼儿这几天好像不是太舒服,你这几天都跟着我在主院药房里什么也不知道,正好这会等药膏,你去找她说会话,你们姑娘家总是更好说话些。”

一听柳鱼儿病了,阿容连忙辞了郭药师去后山,到的时候江秋林正一个人在药田里,见阿容来了就招呼了她一声说:“小鱼这会儿还躺在屋里,小申她们去山上采药了,待会儿就回了。”

“谢谢江药女,那你忙着,我去看看小鱼。”

说着阿容就往小鱼住的屋子走去,等走到屋外时正想喊小鱼的时候,却意外地看到了小申。阿容皱眉,她从窗缝里看到了小申似乎正在做些什么,很快就做完了准备出来时,阿容心念一动连忙闪身躲到一丛灌木后头。

只见小声轻手轻脚地沿着墙根走了,阿容这才从灌木丛里出来看着小申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又推开门走到屋里:“她究竟在做什么?”

阿容这时突然眼光一动看到了桌上的水壶,水壶边有一些浅­色­的药末,在桌上如同灰尘一般,如果不是正好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根本就辩不出来有什么分别。

走到桌边阿容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出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忽然之间脸­色­大变,水杯也“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28.年少时的情谊与利益

(加更奉上,请娃们查收,这是迟到的一千收藏的加更!捂脸……)

落在地上的水杯溅起洁白的花朵,也有些碎末扎落到了阿容的鞋面上,阿容蹲下来拈起一片碎瓷片看了看,在阳光的折­射­下有蓝幽幽的反光。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碎瓷片,直到手被扎得有些疼了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是冷冷地一笑。

小申……她不想问为什么,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便只有独一无二的利益了。她是见识过这些纷争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么快她就在这些原本淳朴的姑娘身上看到了这些手段。

一时间,她只觉得遍地生寒,这世间有多少人是值得相信的,所谓的情谊在利益面前实在是苍白而可笑:“小申,你是想去连云山吗,去做什么呢?”

“阿容,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用跟着郭药师大人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鱼已经醒了过来,这时正起身来看着阿容,似乎有些迷迷糊糊的。

看着小鱼,阿容起身笑了笑说:“嗯,郭药师大人说你生病了,让我来看看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你看看我,本来想给你倒水喝的,没想到不小心把杯子打破了,真笨手笨脚的啊!”

见她这样,小鱼也不由得笑开了,只是笑容之中带着些病态,在阳光下显得苍白而刺眼:“阿容,你这样都说自己笨手笨脚的,让我们可怎么活。”

“我先把碎片扫了,免得待会扎着脚,再顺便给你倒壶水来。”阿容手脚麻利地把碎瓷片扫­干­净了,然后出门把水壶和碎瓷片都一并扔了,又找人送了一套新的来。也好在这里的水壶之类的东西都是素白的,再拿来的也没有任何区别。

同时,阿容又到主院里拿了对应的解药,好在小申下的毒虽然狠,却也总是九子山常见的,所以主院里备有解药。

等再倒着水进了屋里的时候,小鱼已经勉强地起身了,坐在太阳底下看着药田发着愣。阳光暖暖地照在小鱼的脸上身上,似乎带着一圈洁白的光芒,只这一刻阿容觉得小鱼像是随时要离开这世界一般。

愣了愣神,阿容走过去坐到小鱼身边:“小鱼,我跟郭药师大人提了一声,让你搬到主院去养养病,郭药师大人已经同意了。”

所谓的病,只怕郭药师早就知道是什么内容了,只是郭药师面上不动,却让她来看,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宁静,大约是不知道谁下的毒吧。所以当她去拿解药时,跟郭药师提到这个意思时,郭药师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去主院吗,不太好吧,我又不是正式的药女,没有资格到主院去的。就是江药女也只进过主院几次呢,阿容我这样去不合适的。”小鱼有些迟疑,毕竟主院是郭药师的院子,闲杂人一般连门都摸不着。

“可是郭药师大人不是说要推荐你去连云山吗,只要通过师房后你也可以成为正式的药女,而且郭药师大人说你很有天分,所以一定可以从师房出来成为药女的,说不定会比我还要早通过哩。”阿容想的是,在不清楚小申的目的之前,先把小鱼保住,再观察小申的举动。

只要小鱼进了主院她就安全了,至于小申,就算她不查郭药师也会查的,所以她只需要等待,看看最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答案。

午饭前,主院就来了人接小鱼过去,阿容特地让主院来的人等一等,她想让小鱼在小申面前离开后山去主院,她想看看小申最不遮掩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啊,小鱼,太好了。等过几天你就可以和阿容一起去连云山,可以成为真正的药女了,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又蹦又跳的依旧是小稻,她先从山上下来,听了消息就跑了过来。抱着小鱼的时候,小稻脸上的笑容真实得没有半点遮掩,是全然地替小鱼高兴着。

而小麦则在一边翘起嘴角笑得分外宁静:“小鱼,要努力。”

“嗯,好。”被搀扶着的小鱼虽然没什么力气,却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再看小申,她的脸上微微一僵,但很快也露出笑脸来,笑得同样没有任何遮挡,­干­净得可以迷惑任何人:“小鱼,恭喜你,你真是太厉害了,学得好做得好运气也好极了。”

运气,阿容笑了笑,然后和她们说了会话后就扶着小鱼一块上主院去,身后小稻还是那么兴奋地叽叽喳喳着,而小麦则还是那样嘴角微扬地看着,至于小申虽然有笑,脸­色­却显得有些发沉。

回了主院安顿好了小鱼后,阿容去到了郭药师:“郭药师大人,我想寄一封书信回扬子洲,不知道您这里和扬子洲有没有书信来往?”

在扬子洲有谢家的药仓和船舶,所以几乎各大药山都和扬子洲有书信来往,而郭药师这里当然也不例外,郭药师点了点头说:“有,你要写书信回家吗,我记得你是教养院出来的吧?”

“是,但是总有些事想问一问,不还得找原来的人问嘛。”阿容想问的是阿叶的事,阿叶当初送钱给管事时,那么巧的被浣衣楼的大管事发现了。阿容当时就觉得太过巧了,但是绝对没有往别的方向想,现在却不由得不疑心。

当一切被点破以后,再细想起从前的事来,阿容就觉得处处都有漏洞。她当时都察觉到了,却没有经心,没有往深处想,而现在她需要一个证实。

其实阿容还是太过痴执了,证实了又能怎么样呢!

听了她的话郭药师像是明白些什么一样,挥了挥手就让她下去写书信,写好了再交给管事就可以了。末了,郭药师还对阿容说了一句:“这辩人就像辩药一样,­性­、状、味,­性­是排头位的,你辩人的本事什么时候有辩药的一半就足可看明白了。”

人­性­,药­性­,阿容不由得嘲讽的一笑,药­性­易明,人­性­难辩,用看药的眼睛看人估计也难得看明白吧。

两天后,小鱼身上的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需要的只是缓缓释出余毒,有郭药师出手施药当然可以妙手回天。而小申那边也没有别的举动了,毕竟小鱼已经进了主院,不是小申可以沾得上手的。

发到扬子洲的书信要十几天后才能过来,而这时候阿容却想先去京城一趟,九子山离京城很近,阿容就把小鱼先留在九子山,等她回程的时候再折回来和小鱼一起过去,这样才不会误了回连云山的时间。

上午从九子山下来,中午就看到了京城的城墙,城门大约有十米左右高,看起来威仪而严肃,阿容从城门下骑马进了城门后不由得感慨一声:“天子脚下,果然与众不同啊!”

只见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地来去,各­色­华衣相映成趣,阿容再一看自己身上的药女服时就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差距了。她这身药女服在扬子洲,那可真是华衣美服了,可在京城就寒碜了。

好在阿容也无所谓,下了马就先找地方吃东西,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清辉楼,阿容抹了抹眼不由得嘿嘿一乐:“原来这还是连锁的,姚东家您果然是一牛X人物啊,在这京城正街上有这么大一酒楼,在扬子洲那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有分店,啧啧啧……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京城的清辉楼也有豆腐宴,当阿容拿到菜单时感慨不已,当然价格也让她感慨不已:“来盘麻婆豆腐,素烧狮子头,再给个麻辣豆­干­打包。豆浆还有吗,有也来一份,再炒个青菜。”

“好哩,姑娘请稍候,菜这就来嘞!”小二是风一般来的,又风一般闪人了。

菜倒是来得快,阿容一边扒着饭菜,一边竖起耳朵,看看这清辉楼里有没有什么可听的。不过直到她吃完饭也没听到什么有意义的,从清辉楼出来阿容又开始挠头了,她只知道要来京城,可接下来怎么样才能见到容家的那位长女,她却是没有半点头绪的。

探监,拉倒吧,这时代有没有还是一回事,关键是用什么身份探监,那可是盗匪头子和钦犯的女儿。于是乎阿容一边拉着马乱晃悠,一边想着法子,但是直把头皮挠得发疼了都没想出对策来。

“得,眼前有­肉­吃不上,壁上有鱼挂着看,全是白搭。”阿容叹了一声,决定还是先找客栈住下,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清辉阁。她心想:姚东家,咱们可真有孽缘……

但是她这感叹还在心里转悠的时候,另一份孽缘就迫不及待地贴了上来:“爷,是盛药女,没想在能在这儿看着她。”

声音是徐少南的,阿容很熟悉,至于爷么,阿容觉得自己头皮又开始痒了,这个挠心啊!

于是徐少南下楼时看到的就是阿容痛苦又纠结的表情:“盛药女,见了熟人发什么愣啊,怎么看你这张脸,好像顶不乐意见着我似的。”

“我不是不愿意见着你,我是不愿意见着您家那位爷,我侍候不起!”阿容心里默默泪流着说,然后看了眼清辉楼外的人流,忽然眼神动了动,蹦了起来说:“啊,小白……呃,那个我正好看到个同乡,就先不陪你了,等我找那位同乡叙叙旧。我们总是常能见的,可我这位同乡老久不见了,我还有事想问问她呢,不好意思失陪了。”

于是,阿容同学光荣而伟大地夺门而出,她她她……她跑路了!

小白,同乡,骗鬼去吧!

徐少南指着门口的背影,嘴大张着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徐少南悲愤了,他有这么可怕吗,至于她看见了就跟逃难似的。

少南公子啊,您不用悲愤,有人比您更该悲愤。

29.贵公子的悲愤与思索

清辉楼上,一袭深碧袍子的谢长青正皱着眉,阿容临跑出去前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那真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啊!这可让谢长青不由得愣神,心里不禁想着他哪招了这姑娘,竟然见着他的影儿就跑远了,那速度真和避瘟神有得一比。

他身份高,除去身份相等的那拨人外,自来人人都敬他而远之,连云山上的药女向来就是老远看见了就避开他,从来不曾有人生过非份之想。不生非份之想是好事,可见了他跟瘟神一样谢长青就有些莫名地情绪了。

但好在这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毕竟这只是一瞬间的小事,谢长青这样的人也不会长久地放在心上去思索什么。

不过,他好像总能遇见这姑娘,谢长青摇头笑了笑,顿时间整个清辉楼的上满是脉脉清辉:“少南,去看看她去哪儿了,来京城做些什么。”

谢长青是个擅长于从他人容­色­里找答案的人,而阿容形­色­匆匆的想必是有什么事,而谢长青某些时候就是个好管管闲事的人。所以才管了姚二的闲事,也管了顾周山畔的闲事,眼前这闲事当然也就捎带手捞一捞。

而牵着马狂奔的阿容可不知道自己被谢长青盯上了,在转悠了好一会儿后她现在在路边的小摊上吃馄饨,那紫菜虾皮的小配料味道特纯正,她吃完了一碗忍不住又要了一碗,连着汤一块囫囵地吞下去,那颗不安稳的心才回了肚子里。

“老伯,你这的馄饨可真好吃,那紫菜虾皮调料味道真好!”阿容感慨了,好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馄饨了,于是忍不住夸了一声。

没想到那老伯可是个不解趣味的,看了她一眼说:“夸出花来也不能少半个铜板,两碗五个铜板,请姑娘会帐。”

囧,她可没有打算吃霸王餐,从袖袋里掏了五个铜板递给那老伯,然后起身就看到了旁边也在叫馄饨的徐少南。阿容愣了愣,下意识地就挠头,然后伸出食指指着徐少南愤愤不平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要跟着我?”

谁曾想徐少南看都不看她一眼,埋头把馄饨吃完了才抬头说:“谁跟着你了,江老头馄饨是京城一绝,我要想吃了不来这还能上哪儿去。江老伯,再给我一碗外带着,我家爷在清辉楼上还等着吃呢。”

“诶,好嘞,说起来郡王打小就好在我这吃馄饨,每回回了京城都得来吃上几回不可。只是不知道小郡王现在是什么样的模样,当初可真是长得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娃子。”江老头一边下馄饨,一边回忆着那些“我和小郡王不得不说的往事”。

这话说完后阿容就相信徐少南不是跟着她的了,于是牵上马正要离开,没想到还马缰还没解开,那头的巷子口上谢长青就缓缓而来了。雨后的小巷道,走过一袭出尘青衣,天青的底­色­、天青的衣袍以及一个似乎也有些淡青­色­的人,让阿容生生地想起了戴望舒的那首诗——《雨巷》。

“江伯……”谢长青的声音一出口,让阿容不由得望天,心想这戴望舒莫不是也看过眼前这样的场景,所以才把那首诗给写出来了。

正在阿容感慨的时候,那原本正在捞馄饨的江老头儿一个咕噜就拜倒了,把阿容吓了一大跳:“草民拜见郡王爷。”

拜……拜见,就算没跪拜,眼前这场景也够阿容掉下巴了,她来这有日子了,还真是从来没见过眼前这样的阵仗。阿容不由得看了两眼,然后在心里琢磨,她是不是也要拜见一个呢,毕竟她端着人家的饭碗,又是个平头百姓。

“知道江伯会这么多礼,我才不大来,拜来拜去的岂不是要折寿的。”谢长青快步越过阿容,那移步举手间竟是行云流水一般的好看,这种贵公子式的雅致便是天生带来的,学不来、装不来更脱不去。

“郡王还是当初那模样,怪不得京城里的闺阁小姐们都好念叨您。”江伯迅速地看了谢长青一眼,然后低下头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可让谢长青的脸­色­有点­精­彩了,阿容看了忍不住得瑟地笑,然后瞅了眼没人注意自己这就要跑路。只是被她跑了头回,难道还想跑第二回,她步子还没迈出去呐,谢长青就回头看了她一眼道:“盛药女,想见从扬子洲送来的人吗?”

这一句话就顺利地把阿容给钉在了原地,然后慢慢地回转身来看着谢长青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这下头皮痒了头也疼了:“是。”

“坐下吧。”谢长青坐下后,桌上就多了碗馄饨,谢长青先是慢慢悠悠雅致至极的吃了几颗馄饨,半点声不也的让刚才大声喝汤的阿容有那么点汗颜。

这样的教养阿容不是拿不出来,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而她那爷爷就是那老派的世家作风,对她们也要求得很严格,行立举止、日常起居都是特有规矩的。但是现代的孩子哪个不是自由自在的,所以自打爷爷离世后,阿容也没再讲究过这些东西。

现在一看谢长青,只觉得这简直就是样榜啊,不是拿着规矩,而是自然而生的仪范,所以阿容羞愧了……

“你是认识那伙人的头领,还是认识那位容姑娘?”谢长青吃得差不多了,才擦了嘴问她。

对这问题阿容不是太答得上来,毕竟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和那容姑娘认不认得,所以她……又得扯谎了:“我认得那位容先生,当初容先生开粥铺,老给我们施粥,那位容姐姐我也是记得的,待人特可亲,所以我想替容先生去看看容姐姐。”

“你倒是个念旧的,只是你没头没脑的打算怎么去呢?”谢长青一语中的地问道。

顿时间,阿容觉得自己有一种逃家之后,被某亲戚逮住问话的感觉:“我不知道,所以想先住下再看看。”

见她摇头,谢长青遂看了徐少南一眼,徐少南似是会意了一般离开了:“你知道那容先生是什么人吗?”

这话问得,阿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会清楚那容先生是谁:“不知道,只记得是在扬子洲开过粥铺的。”

“盛药女就是那时候进教养院的吧,你和容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吗?”谢长青的问话让阿容不由得心惊,这谢长青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对付这样的人得耍直心眼儿,阿容心里偷着乐,所谓的上位者啊,就是他可以绕弯子,但你得直心眼儿,所以阿容面上特傻特木地说:“既然都点到这儿了,我也不瞒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去见见那位容姑娘,看看是不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这天下谁都有根儿,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这根在哪儿。”

挺明显的,阿容这直心眼耍得好,谢长青十分地受用:“少南去安排了,到时候让少南陪着你去,事办完了早些回连云山去,最近京城不太平,别受了牵连。”

点了点头阿容表现得再老实不过,在谢长青面前明显卖老实最有用了,谢长青就吃这套。看到谢长青她就忽然又想起了姚东家,那个圆乎乎且经常明媚忧伤着的清辉楼东家,于是就多问了一句:“姚东家最近还好吗,他身上的毒能根除吗?”

对于阿容问起了姚二,谢长青心里莫明不爽,但是这不爽连他自个儿都还来不及察觉就无影无踪了:“他要是知道你惦记着肯定会好的,节后我去顾周山一定替你把话带给他。至于他身上的毒,恐怕有些难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长青在回答这些时,语气和神态都特别柔软,也许是心里觉得这姑娘连一个匆匆不过见了几回面的人都能这样挂记,心思比较纯粹­干­净,至少不是为利益所趋使的。

要是谢长青知道阿容惦记起姚东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用豆腐从姚东家那儿换了二十两银子的话,他会作何感想。

“那个,谢谢,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吃馄饨吧。”阿容从口袋城掏出三个铜板,这馄饨摊上两碗五文,一碗三文,所以吃一碗特划不来。于是阿容咂了咂嘴,又掏出两个铜板来,喊了一声:“老伯,下馄饨咧。”

这一声让谢长青和那老伯都看着她,这摊上的馄饨份量可足了,而阿容已经吃过两碗了,不由得让人怀疑,这瘦瘦小小的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谢长青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阿容,不由得思索了些东西,比如阿容毫无身份阶级观念地坐到他面前,而且举止如常丝毫也不拘束。比如阿容从来没称过一声爷,再比如避他如牛鬼蛇神……

对于谢长青脑子里思索的那些个有的没有的,阿容是半点不知道,现在她正欢喜无比地吃着馄饨咧,虽然已经饱了,可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不介意吃得撑一点,而那位思索什么又与她有什么相­干­的哩。

正所谓擅长于思索的人,往往会被自己的思绪绕到沟里去,公子啊,您可得小心提防着了!

30.那些陈年的故事与秘辛

去牢里的事安排后,阿容顿觉得心头轻松,现在要担心的是这刨出来的真相别把自个儿给淹死了。

其实身世这种事不是太重要,但是如果真和钦犯有关系,与其某天让人上门来拿她,倒不如自个儿先弄清楚了,如果是好早做打算,如果不是也好安自己这颗乱蹦哒的心。

人生总不该打无把握之战,对自己的身家­性­命,阿容现在看得备加贵重。

安排去探监是来京城的第三天,徐少南亲自领着她去了京师的死牢里,死牢听起来似乎很­阴­森黑暗,但走进去了才知道,里头­干­净而整齐,囚犯们身上也都不带伤。之所以有这样良好的待遇,也全是因为这些人是已经要往死路上去的了,审没什么可审的,对将死之人,总要宽泛些的。

见到那位容姑娘时,容姑娘正在阳光之下眯着眼睛,见有人来了也不多招呼什么,只扫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徐少南说:“盛药女,有什么要说的你就赶紧说了,我在前头帮你看着。”

“药女,连云山的人,怎么要拿我去试药吗,这倒是好用途。”那容姑娘听徐少南这么说就睁开了眼睛来,看着阿容神­色­有些冷清。

见了这位容姑娘后,阿容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自己和这位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她有块玉锁,但不打算这时候就掏出来:“容姑娘,你还有个妹妹是吗?”

那容姑娘听到“妹妹”两个字不由得一阵颤抖,尔后又迅速地恢复平静,看着阿容说:“谁都知道我有个妹妹,只不过早在当年和父亲一起死了,你现在问有什么意思。”

“你亲眼看着她断气的!”阿容之所以不是问句,是因为她希望容姑娘是亲眼看着那小容姑娘断气的,虽然不免有些凉薄,但她真的不希望有一个这样不清不楚的身世,以后每每一想起来都如附骨之蛆一样啃蚀着她。

但是阿容却没有想到,她这一句用非问句说出来,会把容姑娘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尖就说:“你胡说,你又没有看见,为什么要说是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的。”

这位容姑娘的反应大大出乎阿容的意料,她皱眉思索了一番,福至心灵一般地想到一个很可怕的答案,那就是容小姑娘的死和眼前的容姑娘有关,甚至容先生的死也要归咎在眼前这容姑娘身上。

大胆假设,当然还需要小心的求证,阿容转了转眼珠子,忽然用扬子洲的方言喊了一声:“姐……”

“不……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掐……再过来,我还掐死你,掐……掐……”这位容姑娘大概是受了多年的折磨,心里不好受,竟然被这一声“姐”这喊破了心理防线。当然了,弑父杀妹这样的罪孽,只要不是疯魔得太彻底都背不起。

原来竟然是她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妹妹,这容姑娘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虽然这是不必关心的,但阿容为人还是太过好奇,于是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姐……”

“让你换,让你去过好日子,凭什么,凭什么……”最后容姑娘就一直在重复着“凭什么”这三个字,一边重复一边在牢房里走来走去,眼底的怨恨深得能把墙都洞穿,可见这容姑娘当时是多么的妒忌。

只凭着妒忌两个字,她杀了自己的亲妹妹……阿容有些无言以对了,看着这位容姑娘心想,这得多狠的心才能亲手做这事啊,可怜的容小姑娘。

虽然可怜容小姑娘,但听到了这件事后,阿容却不由得轻松了些,为此阿容冷笑了一声:“我果真还是那般的冷血无情又残酷啊,周毅山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只要自己安生了,哪管别人安生不安生。”

至于周毅山,那便是阿容心底的前尘往事了,浮光掠影地过了却在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疤,就算结痂了也每每碰触时都会隐隐作痛。

走出死牢时,阿容没有回头,这样的地方她希望这辈子不要再来第二次,这样的对话她也希望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死牢外的阳光灿白如雪,照得整个空地上都白灿灿的一片,让人看了睁不开眼来,阿容顿时间觉得自己仿佛是死了又活转来一回。

也许,那些从前早早地就该抛下了,阿容仰面冲着天空笑了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当徐少南好奇的眼神看过来时,阿容像往常那样挠了挠头一脸憨傻纯粹的笑,纯粹得就像她不曾有什么过往,也不曾有什么伤痕一样。

这一天,才算是阿容真正的新生,从前不过是顶着别人的皮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盛药女,看来那家人跟你没关系,这样很好,要不然我又得头疼了。”在连云山来说,阿容是黄药师的徒弟,而黄药师是连云山最看重的人,更何况人还有一药王舅舅,当然说话是有份量的。阿容做了黄药师的徒弟,当然不能因为陈年往事被逮了去砍头。

这就是所谓的上头有人好办事啊,在这时候就变成了上头有人好活命!

“啊,对,还好不是的,要不然我非吓死不可。你说这要是拉了一块上断头台,不就太惨了,我才刚开始有了点希望呢。”关键是怕疼,她一想电视里那大刀落下的场景就浑身发抖,想着都后脑勺泛疼发凉,所以她可不希望有这样血淋淋的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当然就更不愿意往自己身上搁了,想想就全身汗毛直竖。

见她这模样,徐少南不由得直笑,也不点破她,徐少南老觉得这姑娘真是傻透了,人情世故半点不懂,面上也总是憨直的笑,叫人看了就觉得这姑娘特逗:“好了,既然不是的,那你在京城好好逛逛,尽早回连云山去,爷说京城里不太平你得听,千万别多流连。大白天的多在街上走动,晚上就老实着待在清辉楼里,楼里还是安全的。”

这些话也不是徐少南要说的,他也只是领会着谢长青的意思,那就是既然是连云山的人,当然不能在眼皮子底下出什么事,要不然以后谁还会愿意为谢家办差,小命都保不住。

其实呀,少南公子,您还是没太领会您家那位爷的意思。当然了,您家那爷的心思啊,现在连他自己都未必明白,更何况是您呐!

“好,我一定遵从关照,老老实实的,绝对不惹麻烦。”阿容心说既然是谢长青这样的人说京城不太平,那就是非常不太平了,她当然得老实着。

“还有,容是卫朝的大姓,以后别见着姓容的就认亲去,要是下回你忽然想着跟凤西容家认个亲,那爷可就不好安排了。”徐少南一边上马一边远远地冲阿容这么说了一句。

这句话阿容没有听得太清楚,所以只是笑了笑,然后上马和徐少南一块回清辉楼。

进清辉楼时,徐少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边走一边跟阿容说:“盛药女,下午我就得和爷再去顾周山一趟,还得赶在年前回来,你自个儿小心些,别出什么岔子,要是有事可以拿着你的药牌去谢家的药铺,自有人会招呼你的。”

啊,那贵公子要走人了,好吧,那位帮过她,可她还是不大敢和那位太多接触,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太有信心,而是她怕穿越定律这东西太过强悍,所以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方便,当然更多的还是为自己小命着想。

阿容喜欢连云山的生活,虽然有些小争斗,可姑娘家间的小争斗在她看来还顶有意思,至少没到­阴­谋的份上,当然了连云山也容不下这些事。大家都埋头种药,为成为一名药师努力奋斗着,最重要的是这和她的专业对口不是,即有兴趣也有底气。

这世上好东西太多,可真正的好东西其实是自己玩得转,而有恰好有那么些兴趣的东西。

“嗯,还请代我谢过了,让你们费了这么多心,真是不好意思。”

“别代啊,待会儿一块吃饭吧,好在爷在外也从不端着什么,这才有机会一块吃饭。要是在家里,只怕你的了爷的声儿就得避着。”这大家里的规矩多,身在其中的徐少南是想起一回感慨一回,虽然他已经守了很多年了,但这不妨碍他感慨啊!

……可以不要咩,于是容雨声同学故伎重施,趁着还在清辉楼大堂里,回转身就看了眼清辉楼外:“啊,小白,又看见你了,真好……咱们约好吃饭的,可不能食言而肥啊!”

这下徐少南灵光了,然后就特不厚道的笑了:“爷,原来这姑娘是避着您,不是我,嘿……这回我可不用悲愤什么了。爷,倒是您该检讨检讨,为什么您老人家在连云山药女的印象里那么可怕呢?”

徐少南这灵光,只灵光到一半,谢长青不是在连云山的药女印象里可怕,而是在阿容的认知里猛于虎啊!

31.九子山上的忽悠与装傻

(咳,正­色­,反诸求己同学,乃让我顿生鸭梨,于是我会好好码字的,然后今天午后有加更~谢谢所有关注本书的同学,我爱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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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城只多留了一天,买了些能留得的小吃和小物件,过春节了总要添置些东西的,阿容想了想又多买了两匹布,虽然她自个儿不会做衣裳,可岳红和陆小寒她们都是手工特好的。

出了城门后,她一路向九子山奔去,扬子洲的回信应该要过几天才能到,虽然有些怕看到回信,但有些事情总是要去面对的。

到九子山的时候是当天下午,正好赶上快要做晚饭了,主院的厨房里知道阿容顿顿都是无­肉­不欢,一听她回来了,连忙又给加了两个荤菜。

回了主院当然得先去拜见郭药师,而郭药师见阿容回来了,似乎有些高兴:“你回来了就好,听说近日里京城不太平,我正想派人去找你回来。你要办的事怎么样了,可办妥当了?”

“谢郭药师大人惦记,一切都妥当了。不知道小鱼怎么样了,已经好­干­净了吗?”阿容在面对郭药师时总是不自觉得的恭敬,郭药师这亲的人严谨而有为人师的仪范,读了二十几年书的人,自然会很奴­性­地从骨子里透出恭敬来。

见她惦记着柳小鱼,郭药师当然也就不多留她:“嗯,你去瞧瞧她,待会儿吃过饭了到药房里来一趟,我有些事想问你。”

听得郭药师说有事要问她,阿容就猛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特迟疑的说:“郭药师大人,您要问什么?”

“待会儿再说吧,你这急­性­子不好,炼药制药的人最忌急躁。”郭药师说完后就起身回药房去了,把阿容留在原地直挠。

既然一时找不到答案,阿容当然先去看小鱼,见到小鱼果然是回复如常了,而且学跟着一位药侍在学习着。小鱼是个很认真的姑娘,那位药侍也教得认真,以至于阿容去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发现她来了,看这情况阿容就笑着转身。

吃过晚饭后,阿容如约到了郭药师的药房里,只见郭药师正满头大汗穿着单衣蹲守在药炉边,身为一名药师,早已经不必亲自蹲守了,但郭药师永远是这么认真,从不假手于他人。

“盛药女来了,你先坐着吧,药师大人这会正看着炉里的药,怕是没工夫。再过一刻钟药就能出炉了,您在这候候。”

“好。”阿容喜欢和郭药师这样的人打交道,执着于一件事的人,往往在别的事上就很少花费心思,所以更纯粹直接一些。

一刻钟过去后,郭药师说话了:“撤火封投药口。”

封投药口?阿容记起得郭药师炼药是从不封投药口的,别的药师她不知道,至少郭药师是这样,而且似乎也没有撤火用余温养药的习惯,所以她不由得站起身来看着那边的动作。

只见药童把投药口封上了以后迅速地撤了火,这时候郭药师才回头看到了她:“盛药女,到那边去坐吧。”

接着郭药师又看向身后的药童吩咐了一声:“去拿一份袪湿丹来。”

“是。”

袪湿丹,该不会就是她那天炼的那炉吧,难道出什么问题了,应该不至于啊,那天不是说炼成了:“郭药师大人,是袪湿丹出了什么问题吗,是不是药效有差,还是其他地方不对?”

她这着急的模样让郭药师直笑,指了指椅子说:“坐下再说吧,你这急脾气是当真不好,等袪湿丹拿来了我再跟你说什么事。先喝口茶,这些天我调制了一副新的药草茶,看看你能喝出多少味草药来。”

药草茶是每一名药师都会调制的,因四时与当时身体状况的不同专门调制的,在不少大城镇里就有专门以调制药草茶为生的药师。

别看小小的一份药草茶,却是防病治病调养身体的妙方,不如直接用药那么显效,但天长日久下来,却足够百病不侵,身体长健。

端起药草茶,阿容喝了一口,当喝入肚腹之后有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直让阿容省得原本有些凉的手脚暖和了起来。女子多是气血不足,一到冬天就容易四脚冰凉,所以她的感觉才来得这么快:“是三煎茶,加了曲门、白地、何叶子、阳熟木与青津草。”

“你这嘴倒是­精­乖,一过嘴就尝出来了。三煎茶加减一直是冬天常用备的药草茶,时人总以普生茶为贵,却不知道这最平实的三煎茶才是最合适的。”郭药师感慨了一声,这三煎茶便宜,而普生茶里有好几味贵重药材,所以大受追捧,让郭药师怎么能不感叹啊!

“普生茶多躁,喝多了上火,要是虚不受补的身体喝了反而有碍康健。也只能怪那些一味牟取钱财,却不思施医施药以什么为根本的人,为了其中的利益就对普生茶大加赞赏,反而是苦了不少有伤病在身的人。”说到药上去了,阿容就也愤慨了,这就和现代人一个通病,有时候同样的药材,便宜的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却通常选择了贵而且不那么讨好的药。

当然,这也和现代的医疗体制有关系,而卫朝的医疗体制实在是很健全的,但同样不能避免为了牟利就丧失本心的药师。卫朝虽然每年都花大笔的金银供养着他们,但人的欲望却没有止境,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是阿容可没想到,她一时联想到了现代才生出来的感慨,被郭药师听在耳朵里是那么的顺耳,只见郭药师猛地一拍桌道:“盛药女说得对,他们已经不能算药师了,只不过是一些贪图享受,却忘了根本的商人。”

这一拍桌可把阿容吓着了,一时间都想不起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于是苦恼地眨了眨眼睛挠着头,只能嘿嘿地冲郭药师傻笑。

可是她现在的傻笑被郭药师看在眼里,那可就成了“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表情,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啊。于是郭药师被忽悠了,被阿容傻模傻样的表情给骗倒了,甚至开始起了结交之心:“盛药女,以后出了师房,不妨常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虽然不如黄药师那么­精­深于药道,却也略有些经验可以和盛药女说道说道。”

……阿容更傻了,这怎么听着都像是以平辈论交了,阿容心猛地一颤抖,心说可不带这样的,咱老实老实还不成嘛:“郭药师大人,袪湿丹来了,还是先说祛湿丹的事儿吧。”

“嗯,说到袪湿丹,那天见药成了就没再管,并且药猴试过药后就取了一部分发到山下的铺子里。因为每一份药都出售前都要标注是谁所出,你那份袪湿丹标的自然是你的名字,被一位老人家买了以后,那位老人家第三天就把铺子里你所炼的袪湿丹全买下了。”说到这里郭药师顿了顿,就像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样,脸上还是露出些震惊与意外来。

接着郭药师又说道:“药铺的掌柜见状就多问了一句,那老人家说药王所出的袪湿丹他没用过,但这是他用过最好的袪湿丹,一颗下去遍地轻快,他多年的湿症也得以缓解,下雨天骨头也不生寒了,反而关节出有暖意。”

“啊,不正是该这样才对吗?”袪湿丹别看普通人吃下去,不过化痰袪湿而已,要真遇上病灶深的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只是不能根治,要靠药吊着。袪湿丹对普通人来说是普通的药,但对湿毒积身的老人家来说,却实实在在的是一味猛药。

“你挑的是当年药王炼制袪湿丹的方子,增一分嫌多,少一分则不足,但是我见你每一味药都略有增减,竟然还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却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余下来的袪湿丹我都留了下来,并且拿了一份送到药王那儿,请药王看看其中的因由。但你是炼制人,我还是要问问你药效好的原因。”郭药师这几天也把阿容的炼制过程复制了几回,凭着郭药师的手配药当然是分毫不差,但是却不如阿容炼出来的效果,这让郭药师非常意外。

这下阿容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药效太好了,但是这样出风头可不好,于是阿容又顶着那傻乎乎的笑,挠着脑袋特直接地说:“要不我再炼一炉试试,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药效这么好,我只是想要挑就挑最好的方子来使,所以才用了药王的方子,真没想到会这样啊!”

“啊……”这下郭药师更意外了,现在郭药师已经在心里把阿容捧得老高了,可没曾想阿容这么来一句,可把他给拍得有懵了。回过神来后,郭药师才摇了摇头,指着那边的药柜说:“那你再开一炉试试吧。”

见目的达到,阿容高兴地拍着双手上了配药台,这回抓药可就没上回那么认真了,但她那双手实在被养出好手感来了,药还是差不了多少,一过秤还是分毫无差。这又让阿容感叹,卫朝的秤太原始了,将来得了工夫非得弄个­精­准些的出来。

药这东西可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能再让这原始的秤去祸害人了。

阿容这回有绝对的自信,不论如何这回的药都不会有啥神奇的效果了,她没有再讲究什么近根的药效果好要少放,朝阳的效果差要多放之类的。

所以,郭药师啊,您别忽悠自个儿了,太平的日子咱还想踏实着过下去呐!

32.扬子洲的回信与省悟

(加更奉上,都来摸摸)

和上回一样的程序,和上回一样的方子,但这一回炼出来的袪湿丹是那只能卖十个铜钱一瓶的普通药丸。这回在药房里郭药师看得比上回还要仔细得多,生怕遗漏什么,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他又略有些不相信地亲自把药试了,才肯定了这回地袪湿丹远远不如上回。

但郭药师也没对阿容收回那赞赏的眼光,毕竟两次都能成功炼出袪湿丹,而且还有一回是优品的药丸,对于一个初涉炼药的新人来说,这就已经不简单了。阿容满以为自己炼得不如上回,郭药师就会收回对她的关注,哪能想到郭药师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对她是愈发看重了。

所以说啊,这世上的事总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Сhā柳柳成荫的,而阿容就成了后半句的当事人。

当然她现在不知道这些事,只要郭药师不再问她炼药时这怎么样,那怎么着就行了,这就代表着郭药师不再对她另眼相看了。

几天以后,从扬子洲来了回信,当周管事把信递到她手里时,她看着信良久没有拆开,有时候人明明知道会有不想看见的答案,还是要去寻求,只是当寻求到的时候却会犹豫。人总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又不忍去看。

叹了好久的气,阿容仿佛知道了自己要看的是怎么一个答案似的,先把心理准备做足了,才在阳光之下拆开了信封。

信是浣衣楼里的管事写的,由谢家下属的人去问,浣衣楼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关于叶香如贿银一事,确是由申尔雅告之,另当初收申尔雅进楼里,实是误收,本当及时更改,但因底下管事收受申尔雅的银钱,因而没有更改回原本的人选。后得知盛雨容已通过连云山试训,此事便算做了解。然收贿银管事如今已被逐出浣衣楼,而申尔雅也早已被除名……”

除名……这件事小申可从来没有说过,误收的事阿容是知道的,但小申所做的事她却是一点也没有听过风声。原来从那时候开始,小申就已经变了吗,她真是太迟钝了,以为变的只有阿叶,却没想到更大的变数就在自己身边。

“小申,原来书读得多了真的容易横生许多心思,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从来没往你身上想过。比起阿叶那一巴掌,你这是一拳头狠狠砸在我面门上了,都说打人不打脸,可你却打得我疼到了骨子里。一心往上爬不是错,用手段也不为过,只是踩在旧日小姐妹的骨头上往上爬,你不怕将来站得高了一低头,下面全是森森白骨与冤魂吗?”

说完她又笑了,从来站得高的人脚底下都是白骨铺成的基石,是她太天真太傻了,见过的争斗也不少,怎么就到现在才发现呢。

“……另,尔后,申尔雅曾多方打听少南公子之事,且十分热衷,有人曾见申尔雅在路上守候少南公子,但此事属传言,或做不得准……”

徐少南,那么小申是为了他才要进连云山的吗,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师房里庄药女说过的一句话--“爬得再高也是要嫁人的”。可不是吗,女人爬得最高的方法,不就是嫁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吗。

好一个少南公子,这公子二字竟然迷了小申的心,如果小申知道徐少南不过只是公子身边的侍从该做何感想。

“人生报应总是来得快的,小申,你的报应会是什么呢。”

以为换个世界生存就不会再有争斗与背叛,以为换个时空曾经共患难的情谊就可以共富贵,但是这些却又如同季节轮回一般又涌到她眼前来了。还是像曾经的遭遇一样,有些人注定不可以信任,有些情谊注定只可以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

“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生存,我身上一大堆秘密呢,怎么可以轻易相信别人呢。把自己的底牌发出去的人,就很容易死在别人手上。”阿容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朝着天空竖了个拇指,只是这回没有再朝下。

“还是你牛啊,前后两为人,遭遇都相似。得,知道了,这回我不钻牛角尖,我老实不成吗?”明明是这么温暖的太阳,阿容却忽然觉得好冷。

怎么会不冷呢,这个世上,她背负着多少秘密,前世今生,竟是没有几个人可以信任的。人生最难的不是接受背叛,而是信任一个人,她终于又记起这个教条来了。

正在阿容开始发抖的时候,一个人从旁边走了来,脚步有些虚浮,只是被风一吹却显得有几分飘逸洒脱之感:“总有一些人喜欢从你这偷东西,但是偷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也总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她是偷来的,做了偷儿就得一辈子防着这个,所以活得最难的不是被偷了的人,而是那偷了东西的人。这就像是欠钱的杨白劳和放债的黄世仁,欠钱的心安理得,放债的得担心收不回本儿,道理都是差不多的。”

这下阿容可不抖了,震惊地抬头看着来人,伸出食指指着:“姚……姚东家,你怎么瘦成这样,生意上的事能­操­心成这样吗?”

有些事,想通了就放下吧,有些人,不能信任了就抛弃吧,人生路上谁不放下些事,谁不抛弃些人呢!

对,来的正是那清辉楼里的胖东家,只是那胖东家大大的缩水了,从圆滚滚的中年人缩水成了清瘦的……年青人。这下阿容信姚东家只有二十一、二了。身材果真是万恶的呀,现在的姚东家看起来可真叫一个顺眼,青衣广袖风采夺人啊。

虽然没有谢长青那份子谪仙人一般的出尘绝俗,却也是天地间翩翩一公子哥儿呀!

“看来黄药师没跟你说过,附骨寒初期会发体,开始发作之后又会缩回去。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姚名承邺,在家行二,大家伙惯叫我姚二。”姚承邺似乎特喜欢看到阿容这惊讶的模样一样,笑眯眯地坐到了阿容对面。

阿容确实有点犯傻了,指着姚承邺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特懵懂地说了一句:“我叫盛雨容,大家都管我叫阿容。”

她这模样让姚承邺不由得直乐,指着她就说:“果然傻透了,长青说得没错,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那姑娘。”

……长青,谢大公子?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凭什么说她是天底下最傻的:“姚东家,你不好好的在顾周山待着,怎么到九子山来了,你身上毒怎么办,难道郭药师能解吗?”

“哟,你这口气,跟你家那爷可真是一样,我要好好待着能叫姚二吗?就算死,也让我死得舒坦吧,总是要死的,在死前看看自己想看的风景,逗弄逗弄自己想逗弄的人,这总不为过吧。你总得让将死的人由着自己脾气过吧,要不然这去死的路上得多辛苦啊。”姚承邺一句话说了若­干­个死字,面上半点不露什么情绪,仿佛那“去死的路”,不过是公子姑娘们在春游的路上行驶着一样。

见姚承邺是这态度,她就禁不住翻白眼了,合着她就是那“想逗弄的人”。得,这位也不太值得同情,她还是老实着吧:“那这一路上您慢慢走,我还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呀,还有脾气呐,小小姑娘的少生气,将来老得快就不好看了。话说我今儿总算想起你像谁来了,这模样有几分像我那命不好的小姑,小姑十四岁就嫁到凤西去了,可没几年就和小姑父命丧九泉,这还是当年的一桩大案呢。”姚承邺说的小姑是嫁家上一辈最小的嫡女姚未然,当年嫁给了凤西做当家太太,只是没几年就和那位家主客死他乡。

至于这其中有什么事,又怎么结束的,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人,哪怕是至亲,死了也只能沦为利益驱驶下谈判桌上的那一枚死棋。

“幸好你没说我像你姑婆!”虎姑婆啊虎姑婆,阿容冷幽默了!

“姚二……”

这一声直接戳中了冷幽默中的阿容,而且是一下子戳中了雷点,只见阿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咽了两口唾沫,刚还有点神采的脸立马就塌了:“姚东家,你怎么不告诉我谢公子也来了。”

“啊,我没跟你说过吗,我说了吧!嗯,原来你管老谢叫谢公子啊,怎么不跟别人一样叫爷呢!”姚承邺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有多么恶趣味的,为了看这一幕,他还特地提前占了个独家的好位置,这独家好料果真是爽啊爽!

“爷?!”

她能说这个词儿太YD么,那电视里不都是一姑娘X体若隐若现时才特娇软的说上一句——“请爷垂怜……”

总之不管是爷还是公子,她都泪流!关键是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后谢长青可能就不会再乱跑,而会踏踏实实地待在连云山,捎带的这姚东家只怕也会成为连云山的常客。

能不能别这么乌鸦嘴啊……

33.冬末春初的施药与集体发疯

只见一片朗朗晴空之下,谢长青正缓步行来,那风采自是不需多说的,而这时候姚承邺特兴味十足的看着阿容苦兮兮的脸心里特乐。

而谢长青的面­色­可没这么好看,老早就知道这姑娘见了他就跑,可还是头一回见她变脸变得这么快,刚才还和姚承邺有说有话,一见他走来那脸就跟吞了三斤黄莲似的,苦得能掐出汁来。

“我特好奇,老谢哪招惹人了,你这么不待见他。”姚承邺可是个不会问话的,有这么当着当事人的面这样问另一个人对他的观感的。

哪里是招惹人啊,是太招人,可她招不起,招不起的人只好不待见了。姚承邺这个­奸­商,哪有这么问话的:“哪儿敢啊,公子如同天上的谪仙人一般,我怕站在公子身边,反而玷污了公子。”

来个雷劈死她吧,这样的鬼话都说得出口……

“……”这下姚承邺没话说了,他看着阿容那副装痴扮傻的模样直摇头,旁观者清啊旁观者清,这姑娘那痴傻相下头是什么,他虽然不清楚,但好歹比谢长青那局中人明白。至少这姑娘绝对是个满脑门心思的,那聪明劲就全花这些心思上了,于是天成的一副傻模样。

“我要是谪仙人,这天下间便尽是诸天净土。”谢长青喷了一口气,心说原来在这姑娘眼里他总是云淡风清如神似仙的,可这世上总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人。

“这话我同意。”姚承邺这回说得极­干­脆,满脸笑容的在那儿等着看这二位接下来怎么办,一个是表面上神神仙仙惯了的,一个是表面是傻傻痴痴惯了的,啧……这出可有意思了。姚承邺心想:我虽命不久矣了,能看老谢这神仙脸变成这样,真是老值当了。

听姚承邺这样,谢长青和阿容都不禁扫了他一眼,谢长青说:“姚二,心绪要平稳,忌大喜大怒!”

这会儿阿容只低着头想着,自个儿能不能溜,左瞅右瞅也没瞅着空当。正在她找机会的时候,忽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姚承邺脸上,发现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时泛起一层青灰­色­,这……明显是毒还在体内的症相。

这下阿容忘了自个儿要跑的事实了,指着姚承邺就说:“你的毒还没有清­干­净?”

“我什么时候说过清­干­净了吗?”

仔细地看着姚承邺的面­色­,阿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二话不说抓起姚承邺摊在石桌上的手,四指切脉。见姚承邺要缩回手还狠狠地瞪了一眼,说:“别动!”

在她诊脉时,谢长青和姚承邺互相看了一眼,姚承邺摇头,谢长青点头,最后姚承邺就没表示了,伸着手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任她诊脉。

“你用了伏龙草的独草汤?”阿容震惊地看着姚承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手指尖感觉到的脉象。

“对,七七四十九天,早晚各服一次。”

这下阿容哪还记得溜啊避啊什么的,回头就看着谢长青问道:“黄药师大人不会这样做的,是谁?”

谢长青这时候才坐下来,看着阿容道:“是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他会死得……”阿容说到死这个字就不由得一颤,仿佛又记起了记忆里,那个曾经在病床上挣扎多年,最后死去故人一般。这让阿容更添了几分怒气,谢长青这人肯定也是会用药的,要不然当时在扬子洲肯定见不到他,而他也不会给开出伏龙草这味极其对症,却实是竭泽而渔的药来。

她的话谢长青没有接,而姚承邺却特­干­脆的说:“死得很快是吧,小爷我不在乎了,小爷只想好好的活几年,活得­干­­干­脆脆的,不必天天担心毒发时被人发现。他们想整死爷,但爷在死前非得把他们先整死了不可,要不然爷不是死得太冤枉了嘛!”

这话让阿容有些许莫名地怒气涌上来,然后看着姚承邺和谢长青说:“是啊,活得­干­­干­脆脆的,死也死得­干­­干­脆脆的!”

好吧,阿容告诉自己不应该生气的,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命,她劳什么神呢。可实在是眼前的场面和现代时的某个场景惊人的相似,当时她沉默着做出了和谢长青一样的选择,结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上一刻还鲜活的人,下一刻就死得­干­­干­净净,连只言片语都来不及留下。

“他家里的事太麻烦,他这样选择也不得已。”这是谢长青唯一能说的话,有些事不身在其中是很难以理解的,所以对阿容的话,谢长青没有反驳,而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不得已,阿容想了想也大概能理解了,毕竟曾经也当过那飞上枝头的麻雀,枝头上那些事儿再两耳不闻也还是知道些的。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阿容心里这么念叨着,心里念了几遍后,嘴里也不由得念了起来:“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只是我没想起来……”

见她这样,姚承邺想叫住她,但谢长青却拦住了,示意姚承邺让她念叨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谢长青总觉得如果事情还有转机,就一定在眼前这姑娘身上。从清辉楼下的那块木板开始,到后来的药女试训,谢长青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

“老谢,你把我当赌注压在这姑娘身上,你就不怕把我赔了!”姚承邺轻声嘀咕道。

没想到谢长青一句话就堵住了:“你已经赔了,赔在谁身上还重要吗?”

这可让姚承邺没说的了,只得一边嘀咕着说:“别人看你是天上神仙,我看你再土生土长不过了,骨子里就是个带土腥气的,装什么神仙啊!”

“姚二,从前你装得比我像!”谢神仙是神仙吗,当然不是,谢长青自己心里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说到这可以把谢长青的娘拎出来想想,任谁从小有一长公主的妈,天天被领着在宫里、官场上转悠,也得跟他一样被调教得神神仙仙的,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他那妈的身份呢!

所以啊,谢神仙只是个被要求带仙气的可怜孩子,装得久了也就装习惯了,骨子里神不神仙不仙的就只有亲近的人以及他自己知道了!

“有了,姚东家,你信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姚承邺有点犯傻,然后愣神过了才点头,心想不可能比自己现在还要坏,那就押注呗,反正谢长青都把他押上了:“信。”

“好,你在这里等,我去找郭药师大人。”阿容非常自然的把谢长青忽略了过去,她也是一时没想起,这位才是连云山的当家,天下药山大半姓谢,她可好放着谢家的人不找,去找郭药师去了!

留下两男人,一个笑得特不厚道,一个没好气地瞪眼。

当阿容找到郭药师后,郭药师被她的提议吓了一大跳:“蒸大活人,盛药女,你这可太大胆了,你就不怕把人蒸熟了,到时候我们可都负不起这责任,就连爷也担负不起。”

“郭药师大人,《齐云药书》有这样的记录,如果没有依据我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别人或许会觉得这是在大蒸活人,可阿容当然不会这么认为,这可不就是蒸药澡嘛。

伏龙草独草喝下去太过毒辣,但如化成蒸汽就可以直接通过呼吸净化血液和五脏六腑的毒,会比服用独汤要温和得多。

“盛药女,这件事我不能做主,施医布药者不可拿患者的­性­命儿戏,这件事我不能答应。”郭药师无疑是个很执拗的人,阿容想要说服他绝对是个大难题。

好在这会儿有人已经相信她了,只见谢长青从门外走进来说:“《齐云药书》是毒手唐齐云所留,这解毒方法不妨一试。”

谢长青都这么说了,郭药师再反对也只能由着,爷让做,病人自己又上赶着,郭药师看着这发疯的三个年轻人连连叹气。

每个药山都有蒸汽化露的蒸药房,所以连东西都是现成的,只需要把伏龙草加上,人往里头一坐就成:“姚东家,能待多久待多久,多喝水,也可以吃东西,清淡为主。”

其实阿容的能待多久待多久,只是按她的认知,一个人最多待上个把小时就受不了了,到时候自然会出来。她可不知道得了她这句话,姚承邺进去了就连着在里头待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出来,她忘了姚承邺有功夫在身,待在蒸汽房里还不是小事一桩。

于是郭药师急了,时不时的要打开小窗去看一眼,看姚承邺是不是还活着。当几个时辰过去后,姚承邺还在里头活蹦乱跳的,郭药师就不由得让人去把《齐云药书》拿了过来。

“都说是害死人不偿命的一本药书,没想到却是妙手鬼手。”这是郭药师重新审视《齐云药书》后的感慨,如果不是阿容这么做了,恐怕他仍然会带着批判的目光去看这本药书。

这时候如果唐齐云泉下有知,应该会泪奔着说:“无知后辈,老子我惊才绝艳,哪是你们这些人能明白的,所以说还是穿越党有力量啊!”

时间慢慢地流逝,渐渐的到了深夜,谢长青和郭药师、阿容都没有去睡,他们怀着不一样的念头在这里等着。直到最后郭药师困了睡觉去了,阿容也抱来了厚厚的袍子,守在火炉边打着盹。

阿容打盹的时候没见着谢长青,所以她才放心打着盹,但是没想到她裹着袍子美美的睡觉的时候,那不见了的谢长青又出现在了蒸药房外……

所以孩子,贪睡是不对滴!

34.药室里的冬雪与春意

当谢长青进蒸药房前的药室时,是夹着今冬的第一场雪走过来的,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遍地雪花,处处一片银妆。

进药室的时候,谢长青扫了室内一眼,见阿容裹着厚厚的绒毛袍子在那趴着,手上就迅速地把门搭子撩上了。先去看了眼蒸药房里的姚承邺,还在那儿运功配合药房里的药气把毒逼出体外,于是谢长青就坐到了阿容旁边的空位上。

起初的时候,谢长青还是一心一意地看着蒸药房那头,但后来就不自觉地看了阿容几眼。

只见她这时睡得正香甜,睡容却不怎么安详,嘴里老像是在哼哼着些什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谢长青自谓见过不少美人,便是那倾国倾城的名花也是常过目的,但这姑娘却以和旁人完全不一样的方式蹦到他眼前来了。

就像此时药室外的那场雪,就在那里,就是那样,好像一点儿也不起眼,但总让人无法忽视。

这时她的脸上跳跃着炉里的火光,暖暖的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辉,乌溜的发丝与仅露出的那半边脸上全是流转的光泽,不可谓不动人。

“看来你在连云山也未必过得好,最近经历的这些事,大概让你明白了什么叫背叛吧!阿容姑娘,被人背叛的滋味确实不太好是不是,所以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世上靠山山倒,靠水水­干­,一个人最该相信的是自己。”谢长青不像是在为阿容的经历而慨叹,倒更像是想起了往事,嘴角也露着一丝苦笑。

“或许,连自己也不可信,有时候眼睛会看错,耳朵会听错,心会被蒙蔽。这偌大的世间,细一琢磨挺冷的,穿暖和一点吧!”谢长青长叹一声,伸手把拿来的毯子盖在了阿容身上,心里莫名地有些悲凉。

人越长大,朋友就越少,友谊这东西,只会越来越不纯粹。出身在这样的人家,能有多少情谊是­干­净的呢!

这时候倒有些怜惜起来,他当年且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而眼前这只是个小姑娘,再识尽人间苦痛滋味,也未必能承受。

谢长青其实是个心软的人,但心软的人一旦硬起心肠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而今夜这风雪夜里,炉边趴着的阿容勾起了他心底那些久不曾碰触的角落,流水经年竟还是酸酸软软的。

正在谢长青慨叹着的时候,阿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了谢长青的脸,于是半含半吐地喊了一声:“谢长青……”

这一声让谢长青愣了愣神,这一声咕哝不清的叫唤,多像是方才不经意看到的一小截藤蔓,正打着新­嫩­的芽儿显得那么生机盎然。

冬雪方下,春竟也随之而来了!

“嗯,睡吧!”看这姑娘的样子就知道还在睡梦之中,也不知怎的睁开眼来了,又伸手替她拉了拉毯子,把她露在寒冷空气中的颈子包进了暖暖厚厚的绒毯里。

看着这姑娘,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总捧着一张热脸,完全不知道自己时候就会贴上张冷面门。谢长青忽然一下子被触动得柔软了,看着阿容低声说了句:“阿容姑娘,在连云山好好待下去吧,至少那儿是我的地方,有些事还是有保证的!”

阿容可不知道谢长青想了这么多,更想不到自个儿眼里那装神扮仙的人其实跟她一样,背负着很多过往,行走在这世上,或痛苦或挣扎或求着新生。

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姚承邺已经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了,她一睁开眼时还愣了愣,接着就拽过姚承邺的手腕,脉相竟真的平稳了下来,中毒的迹象也消退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才出来你就醒了,正想叫你,没想到你自个儿就醒了。怎么样,盛大药女,我这小命可保住了?”姚承邺这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中毒的青灰­色­泽,而是温朗的面容,只是这人要是不笑得那么可恶,一定会更好看一些。

“那个脉相是稳了,可是用伏龙草过多会留下一个小小的后症!”伏龙草能做什么呢,催|情……不过这时代的医书上记载得语蔫不详,当然也是因为没有什么人会需要用大量的伏龙草独草来治病,所以这样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见。

她这话让正在翻《齐云药书》的郭药师以及姚承邺、谢长青都齐齐看向她,郭药师清了清嗓子问道:“会有什么后症,伏龙草虽然药­性­极冲,但只要用时不出差池,过后不会有什么后症啊,似乎在所有的药书上都没有记载过。”

这时谢长青也仔细地想了想,凭着他自小读的药书,竟然也没有任何关于伏龙草后症的记载:“阿容姑娘,是那本药书上写过?”

一时间阿容没有注意到谢长青叫她的称呼变了,她现在正纠结着该怎么说呢,三大男人目光有神地看着她,真不知道她说了答案来会是个什么样尴尬的场面。于是阿从很苦恼地挠着头,掩饰着自己微红的脸,然后特小声地说:“在《十庆书》里有伏龙草炼制游风丹的记载,游风丹的主药就是伏龙草,所以十二个时辰内,你必需……咳……”

什么是游风丹呢,就是­性­质比较温和的催X药,这话一说在场的谁能不明白。只是《十庆书》太偏了,得上追到上一个政权的时代,那是个妙手辈出的时代,像《齐云药书》和《十庆书》都只是那个时代里最不起眼的东西。

而阿容在丁三七一没事时,几乎把这时代的药书看了个遍,一是为了对比,二是为了尽快贯通,医药都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事,关键是万一那天蹦个现代药名出来,那场面她怕不好解释。

当她说完以后,郭药师愣了愣,然后暧昧的一笑,抱着《齐云药书》就走远了。谢长青脸­色­也极­精­彩,看着姚承邺良久,然后笑着说:“你现在也是时候回家了,他们没把你整死,就该你回去吓死他们了!”

“这话我爱听,成,那我先回家,回头上连云山找你去。阿容姑娘,大恩不言谢,回头我得想想辙怎么谢你。”

阿容太忽略这些人强悍的神经了,满以为卫朝的人含蓄,没想到她说完自己在那儿尴尬,其他人都特坦荡,至多也只是笑得暧昧了一点而已。

“恰逢其会,姚东家不用放在心上。”被人欠情未必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姚东家身不明之前,能和谢长青称兄道弟的也不是什么寻常人,阿容现在最想躺开的就是这类人,所以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来得好!

姚承邺也不多纠缠在这事上,而是又说了几句话,就收拾东西开始准备回京城了。好在这里离京城极近,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能到。

在姚承邺走的第二天,阿容也该离开了,眼看着就快要过春节了,她得在这之前赶回去,虽然路不远,但还是要提前回的。谢长青正好也要回连云山,于是就顺路了,启程的时候徐少南也在,像是刚从外头办完差过来似的。

在这时阿容才记起了小申,于是就和郭药师低声说了几句,郭药师说:“盛药女,这事我会看着办的,你宽心吧!”

离开九子山的时候,阿容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在这里才多久,她却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小鱼似乎也有些舍不得离开九子山,这时候活泼的小鱼也沉默了些。

谢长青当然不和她们一个马车,于是两姑娘相对无语了好一会儿,最后两人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好在都不是那闷葫芦,说着说着就笑上了。

人生总有那么多沉重的事,所以能笑得出来的时候就不要冷着脸,就如同­阴­暗害怕阳光一样,笑容也会让遇上的那些事轻一些再轻一些。

前面马车上的谢长青听着两个小姑娘笑,不由得也笑了笑,而徐少南在旁边一看就说:“爷,您这两天好像心情挺不错?”

“怎么,有问题?”谢长青也不敛了笑,就这么笑看着徐少南,可把徐少南那一身汗毛笑得直哆嗦。

徐少南摇了摇头,当然没问题,关键是为什么心情不错!

晚饭前回了连云山,领着小鱼先去师房报个到,因为外山来的药女在没有出师房前是不能独立分田房的,所以小鱼可以暂时选择相熟的药女或药山跟着一块居住。

因而最后,阿容又领着小鱼去了丁三七一,路上还遇着了张掬花,张掬花告诉她,地里的菜得赶紧吃了,再不吃就得老了!

说完了菜的事,张掬花又说了另一件事:“盛药女,二月二就是每年的药女比试,每个药女都要参加,您可得开始准备了。”

药女比试,连云山花样儿真多,但是阿容不大放在心上,毕竟这出风头的事她可不爱­干­,到时候只要不上不下就成了,跑前头去给人当靶子可划不来!

穿越女的如果有本规范守则,那么第一条就应该是——风头都是别人的,吊车尾的事也是别人的!

35.连云山上的热闹与热血

眼看着过了小年夜,春节就在眼前了,主山给每名药女都备好了过节用的一应物品,甚至还有两身新衣裳,从里到外都是上好的丝棉,绣花也­精­致得不像话。

小鱼头一回穿上这样的衣服,显得格外兴奋,在阿容面前转了好几圈,总觉得身上这身衣服华贵得不像真的。

在试衣服的当口上,陆小寒敲门进来了,一看小鱼在试新衣服,也拉着看了好一会儿:“我还没去领呢,这衣服可真好看!对了,阿容,我今天来找你是来问药女比试的事,我听姐姐她们说起过最近几年的比试内容,好像都很难的样子。”

“你想拿第一啊!”说这话时她可笑得顶顶的不厚道,毕竟陆小寒的功课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就算这些日子一直和她一块儿,也还是没有什么进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这小姑娘识字实在不多呐!

这话可说得陆小寒特别郁闷,看着阿容特苦恼的说:“第一,只要不是倒数第一我就满足了,现在姐姐们都取笑我,说今年有人垫底,不用担心会成为最后一名被逐出连云山去。”

被逐出连云山,可没人跟她说过啊!啧,要不要做这垫底的呢,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巧遇”过谢长青,这连绵的云山之中,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的。

主要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偌大一个天下,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何况她近来对种药、炼药颇感兴趣,所以也满足于连云山这样种药草、学药草知识的日子。

“小寒,你不会垫底的,你辩药很好,种植也好,就是要考笔上功夫就弱了些,所以你一定不会垫底的。小鱼,你也要努力了,不过郭药师大人把你荐来了,就说明对你有信心,所以最努力的应该是我,这几个月来全花在种菜上,到时候实地考核的话,一定会把我骂个狗血淋头的!”这是阿容的苦恼,被骂得狠了也是件出风头的事啊!

连云山每年的药女春试都是抽几个项目进行比试的,其中一项就是实地考核药女的成绩,用地里的药材来判定先后名次。

好在每年都抽五项,阿容心想,自个儿也就这项拿不出手了,其他的应该都能过吧。

一场雪后,春节就到了,这一天间间药房顶上都披了红,鞭炮声响了整整一天,时不时的就响一串,炸裂声直响彻了整个连云山。三十这天是按例要要去主山会餐的,这时候才知道连云山的队伍是多么的庞大!

会餐在主山的大场里,约有几千平的大场平时是晒库房里的药材用的,这时候当然被当成了会餐的场地被装点得处处红红灿灿。到大场里站在高一些的地方一眼望去,全是豆青­色­的上袄、各­色­素甲子以及深蓝­色­的裙角飞扬着,大场里熙熙攘攘的大约有千余人。

唯一可以区别众人身份的只有身上甲子的颜­色­,药女着长甲子,药童着短甲子。

没出师房的药女、药童,着浅橙­色­、深橙­色­、深橘红­色­,出师房的则有深浅不一的红­色­、绿­色­到纯粹的白­色­。阿容一看就知道,白­色­的最少那说明白­色­是等级最高的,红­色­的次之,绿­色­的再逊一些,最低的当然就是她们这些穿橙­色­系的药女、药童了。

这时候岳红远远见了阿容来了,连忙冲她招手:“阿容快来这里,我给你介绍我们药山的姐妹。”

然后就拽着阿容到人群里,冲着几名穿绿­色­甲子的药女们一一介绍了,然后又拉着她到处转了转,连带着小鱼和陆小寒也跟着到处转悠:“你看,穿白­色­甲子的是药令,红甲子的是药侍,绿甲子的是出了师房的药女。对了,待会儿药师大人们也会过来,有两名女药师呐,待会你仔细看看,她们好了不起呢!”

在药女们眼里,能做到药师简直就是登天了,而平时药师们大多是不常见到面的,所以阿容到现在都只见过黄药师和郭药师。听说连云山总共有十九名药师,其中只有两名女药师,这两名女药师可都是宝啊!

因为过了年龄,所以不必入宫去,就留在了连云山里,成为了药女们为之热血沸腾的奋斗目标。

“好了不起,原来也有女药师的!”陆小寒看了看四周,特别感慨,心里大约想,自己连师房都还没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摸到药师的边儿。

岳红见她们一脸向往,不由得又说道:“那当然,待会你们看了就知道了,她们一位姓杨一位姓钟。唉……我做梦都想去杨药师大人的药山,听说杨药师大人是所有药师大人里脾气最好的。”

见岳红这样,阿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就不怕你师傅听了不高兴!”

……岳红连忙看了看四周,没熟人,然后拍了拍胸口说:“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其实我师傅人也很好的,就是老爱吼人吧,声音比主山的铜钟都响,猛一听可吓人了。特别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要是说话,大家伙就都别睡了!”

正在说话的时候,铜钟响起:“药师大人到……施礼……”

这时场中的所有人都朝着南面药师们行来的方向深深地施了一礼,又各自退散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让药师们通过。十九名药师都着白­色­衣袍,身上自是没有甲子的,女药师是白袄加朱砂红裙,襟上都点了金线,衣服上前后片也都绣了花,花的面积也比药女们袖边、裙边那点缀似的小花大得多,显得华贵而且美丽。

其他药师则身着直身道袍,说是道袍其实只是衣服形制的一种,宽袍大袖有点类似道袍,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白­色­的道袍上绣的各­色­花纹也极繁复而大气,每一件衣服上的绣花纹样都是不同的,这也和药女、药童们区别开来,每一名药师在衣装的衬托下都那样的出尘绝俗,大场上千余人竟然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看着药师们从中间通过,缓缓走上高台然后各自坐下。这时候连云山的大管事也出现在高台上,看着下面说了几句什么话,不一定大家都能听得到,但估计也只是吉祥话之类的。

大管家说了几句话后,铜钟又响起,然后大场里千余人分做一百来桌各自坐下。菜也上极快,一碗接一碗的就被摆了上来,然后迅速开吃,这倒后现代的聚餐不太一样,至少不用听领导训话,这个好。

阿容一边欢快地吃着东西,一边惊叹于连云山的腐败,这桌上的每一样食材拿到外头去都是极贵重的,但这时候却跟不要钱一样摆了满桌。

吃过饭后,几十人被分作一组,据说是去听药师大人们的垂训,然后每一组听完垂训后还要去大管事那里领红包。一听还有红包领,阿容就对连云山的财力越加好奇了,想她们平时吃好穿好,一年就交那么点药材,够什么呀!

她可不知道,每一位药师、药令炼出来的药丸,每年能为连云山带来怎样惊人的财富。而且连云山按现代话来说,那是有中央财政支持的,每年户部都要拨下不少银钱来,而且内宫还要年年补贴一次。

皇商谢家,那能有亏本的生意吗?当然没有了!

听完垂训领红包,然后所有的药女、药童都被许可,在十六之前可以自由出入连云山,也就是说,她们可以出去玩儿了。又给红包,又让出山,这不是明摆着让她们出去花钱嘛。这就好比发了工资就遇上周末,太是时候了!

“阿容,明天一块去京城吧!”

京城,谢家据说在京城,她不去,怕偶遇,穿越定律太可怕,自动送上门被偶遇什么的太不好了,所以阿容拒绝去京城的提议。陆小寒没心思去,小鱼是初来乍到,想在山里熟悉熟悉所以也没去。

于是三个小姑娘在丁三七一里抱着零嘴儿围着火炉,你一眼我一语的说着话场面倒也温馨得很。

“阿容,直到十六主山的食堂里才会开伙,这半个月咱们得自己做饭,我就在你这吃吧,省得我还得自己开伙。”

这个提议阿容倒不反对,关键是谁做,要让她做的话,那就有一个算一个的准备饿死吧。

“我倒是没关系,关键是我不会做饭。”这柴火她不会烧,大锅大铲的她也用不来,炒菜这种事她不是不会,只是味道差点,所以她早准备了很多小点心和水果,预备就当减半个月肥。

“你竟然不会做饭,我娘说不会做饭的姑娘将来嫁不出去,阿容,你得学做饭!”陆小寒鄙视着阿容,这时代不会做饭的贫家姑娘非常之稀奇。

“那就嫁不出去吧!”那也比四出招惹强,阿容是这么想的。

琴棋书画不会、柴米油盐不分,看能招惹谁。

嗯,您不招惹谁,但是会有“谁”来招惹您的!

36.二月二的春试和春风

二月二,龙抬头,正是万物复苏,天地回暖的时候。

今年的二月二是个大晴天,碧空无云一如洗过般,四处的青山也分外­精­神,连着半个月的雨把连云山处处都冲洗得纤尘不染。

每年的春试也就在这大晴天里来临,春试分为药女试和药童试,按单双年轮,今年就轮到了药女。连云山上共有药女五百余人,另有药令、药侍约一百余人是不用参加春试的,但每一年的春试仍然是一个极热闹的场面。

“抽题了抽题了,你们猜今年会抽到什么试题?”药女们议论得最多的还是这个,毕竟每个人都是有长项,也有弱项的。

“前年抽的是辩药、笔试、问答,今年应该不会抽这三样了吧,去年我可被师傅骂了个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些说话的大都是进行过春试的,所以比较有经验,因而大部分药女们都围在这些药女身边,一声一声的姐姐叫得分外甜。

要不是药侍和药令们都高个等级,说不得这会儿早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这时候阿容和陆小寒、小鱼一块跟在岳红身边,岳红也是个没经历过春试的,这头回春试也少不得有些紧张:“阿容,师傅说,如果春试不能过三关,他就要罚我去翻药田一年,还要扣我的例银!怎么办啊,万一抽到我不成的项,我可没法活了。”

“先看了抽什么题在说,你别着急,万一抽到的正好全是你拿手的,你得赶紧去问问你师傅,要是得了前五十名有没有什么奖励。”阿容心说,自己忽悠人的本事是越来越顺溜了,前五十名,十个人里才有一个呐。

连云山人才济济,她心知自个儿拼了全力也未必能进前五十,毕竟连云山的药女们里,可没少出过天才和出­色­的。这世上总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她这时明显感觉到自己无压力了,自个儿前头还有那么多牛气哄哄的人,自个儿这小米珠子也不会扎了人的眼。

抱定了这样的心思,阿容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了。

但世上的事儿,总是你觉得没问题的时候,偏偏就会出大大的问题!

“今年的抽到的是采药、组方、试炼。你们每一个人都将领到一份病症书,上面附有详细的脉相、气­色­以及症断结果。你们要做的是依据诊断结果,去诸山采药,用采回来的药组方,然后各自进行丹丸的试炼。”说话的是大管事,声音依然不大,但或许是这间屋子经过处理的关系,角落里竟然也能听得清楚。

这时边上就有药童开始发放病症书,大都是约有三、五张纸的样子,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这些都是历年来连云山上入档的病症书,所以无一重复,无一不详细而真实。当然原本病症书后面就应该附了药方,但春试时抽去了。

其实这回的春试对药女们来说,是个机会,但同样是个极大的难题。尤其是新来的药女,大多还在认药、辩药、种药的阶段,有几个是真正能够采药、组方、炼药的。

好在这时大管事又说:“在组方和炼药阶段,将会有药侍从旁指导,但不会给你们过多的帮助,只是给你们一个参考。话也不多说,春试有专人进行监督,你们从现在开始有二十一天的时间完成春试。采药之后会有药侍来辨识,如果你采的药不对症,出局!组方之后有药令来辨识,如果组方不对症,出局!药炼成之后会由药师来辩证,如果不对症或失败,出局!最后剩下的药女,将依据各阶段的成绩来排名次,前五十名将获得山里的奖励,至于奖励是什么暂时保密,但是你们要相信,山里能拿出手的东西,件件都不是俗物。”

三个出局,一个奖励,还神秘奖品,阿容看着身边的药女们一个个­鸡­血满身的样子,不由得直摇头,这就是画大饼啊画大饼。

一个春试竟然有二十一天,也就是说每个阶段有七天的时间。阿容这时候才打开自己手上的病症书,病症书果然是详细到令人发指,其实都大体列出了需要什么样药­性­的药材对症,只不过没有列出药材的名字而已。

“……咦,这症状可有点难办了,关节肿胀软而鼓,其触感如皮覆于液体之上,日夜皆疼,其痛难以忍受。这怎么都像是积液了,抽液呗,化脓就得消炎,不化脓就外敷消肿止痛。”这在现代可是常见病,阿容从前就见过有一位老人家,她实习的时候,那老人家在医院里喊得跟被上了刑夹似的,日也喊晚也喊,直到后来进过细菌培养后确认没有问题,才进行抽液然后打封闭针,再然后就出院了。

俗话也叫痛风,这病……在现代倒也用中药敷,但是还是建立在抽液的基础上,在这时代没抽液的记载,而且条件也不具备,所以阿容觉得自己可以画圈圈了。这下大约再努力,也只能外敷等消肿了,如果是细菌­性­的那可就没啥辙了。

当然中医也有消炎药,效果比较缓一些,所以病人得捱着疼慢慢来,外敷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解决的,周期至少在十五天。卫朝的药书上对用药历来讲究三天为一个周期,每一个周期的用药都不同,甚至在同一个周期内药方还有加减,所以阿容开始头疼了。

这得采多少药啊……

“风……风寒?”这是岳红的声音,这声音让阿容更加忧郁了,为什么岳红可以这么好命的抽到风寒,她就得抽到痛风。

接下来小鱼和陆小寒也深深地打击着阿容,她们一个抽到的是外伤,一个抽到的是­妇­科的月经不调……天可见怜啊,这些对阿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为什么她就抽不到呐!

更关键的是,这几个人还凑一起说:“唉呀,怎么办,这个好难,要用什么药啊,要怎么用啊?”

这简直是在刺激原本就觉得自己很悲催的阿容,她忍不住泪眼看着那三个牙疼似的哼叽着的姑娘:“你们的难什么,我的才最难好不好!”

“啊,阿容,你的病症书是什么?”这时岳红才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病症书来看,一看就愣了:“湿毒浸骨之症?”

得,原来在卫朝,这叫做湿毒浸骨,倒真是非常非常形象。

岳红这一声,让很多在阿容旁边的药女都围了过来,然后一看病症书,都特同情的看着阿容,其中有一名药女说:“可怜见的,才刚来连云山,师房都没出,别就这么又被逐出去了。”

“应该不会吧,这病症这么难,到时候可以请药侍大人指点吧。”

看吧,她果然运气不怎么好,不过好在也不是没方子可以用,只是效果差点,比不上抽液和西药来得快来得直接。关键的还是,她还没看到湿毒浸骨这个病,不知道卫朝的方子是怎么样的,万一组了个卫朝没有的,她不是惨得很。

“可以请药侍大人指点吗,太好了!”阿容心说不要方子,只要指点指点用药的方向就行,比如从那儿下手,怎么样消去病症,然后她再揣测揣测方子,应该就可以八九不离十了。

“当然可以,不过如果是普通的病症就不能问,你这个这么难,当然可以问的。”

这简直是仙音儿啊,阿容笑眯眯的拿着方子去找分管七八这一届药女的药侍,药侍果然给出了一些指点。但事实上,药侍对这个病症也不是太清楚,所以阿容的理解还是自己的理解。

甚至阿容也听出来了,药侍在这个病上,也是有很多错误的认知的。看来药侍和药令、药师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至少在她眼里,郭药师和黄药师这两个人,都是见了什么病都可以药到病除,条理分明的。

但是,事实上的事实里,是阿容想到岔道上去了,实际上,这湿毒浸骨在卫朝是一个很严重,甚至很棘手,就连药师也只能延缓疼痛,而不能从根本上消除病症的。

“用哪个方法好呢,前一个太猛,这个病症书上写的是一个六十余岁的老人,太猛的药老人家受不了。后一个又太温和,五个周期估计远远不够,最少得二十个周期。算了,还是求稳吧,咱不图速战速决,只求把药调配好,病去如抽丝嘛,慢慢来才是对的!”

于是阿容决定用第二个方法,一共六套组方,前两个组方用四个周期,后面每一个组方用三个周期,因为没有病人在,所以就不用进行加减了,最后照着炼药就行了。

六套组方听起来并不多,甚至好像很容易,但是这六套组方却总共需要三百余种药材,于是列完药材后,阿容忍不住包着组方泪流满面,于是七天里她要采三百多种药材,太悲剧了!

要不是只要炼出样本来,光采药她就得吐血啊吐血!

别急,要淡定,毕竟还有更吐血的还在后头呐……

37.春试中的采药女和吐血女

(泪,乃们不留言……扔炸弹了,出来透口气,不要天天在水底下看得暗爽或者暗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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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试的第一天其实很少有药女会出去,大都在屋里头想着方子,药女们之间不可以互相讨论,但可以仔细地思索一下,或者跟药侍交流交流,从中得到一些指点与帮助。

因为在允许的范围内,药侍会尽量的回答她们的问题,第一天就跟药侍禀了去采药的,除了阿容这样的愣头青,就是那胸有成竹的。当然阿容也算是胸有成竹,不过她这竹份量有点重,所以她还得慢慢成。

“采药在连云山各个山头都可以,但是药田里的不能采,一定要是野生药材。我们已经看过了,你药田里没有药材,你自行去采去是了,现在各个药田都看守得非常严,万万不可生取巧之心。”这位药侍姓韩,一脸的温和,也顶顶的好说话,但越好说话的人底子里都越圆滑。

所以,任何人都不要妄想从这位韩药侍嘴里得到任何太有用的信息,从对湿毒浸骨这个病症上的了解,阿容就知道了,这位也就是个种药和背药书还成的,全是书本上的照本宣科。

“是,我明白了,谢谢药侍大人指点。”

禀过了后,她就可以背着药筐,拿着小药锄上山了,还带了些­干­粮。对于她带­干­粮的举动,那韩药侍有些不理解,心说这姑娘采的药难道很稀罕吗,竟然带上了­干­粮。

对于韩药侍的目光,阿容的反应是,挠了挠头露出招牌式的笑,带着点傻和天真的,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心再看第二眼:“盛药女,你们分到的都应该是常见病症,所以采些常见的普通药材就可以了。”

“是。”

常见病症,病症倒是常见了,药材大部分也都是常见的,可药的种类很多好不好。阿容背着药筐一路碎碎念,如果说这湿毒浸骨在卫朝是常见病,那么治起来一定很昂贵,连药材都好几百种,这果然是富贵病呀!

“盛药女进山吗?”野生的药山都要经过通行,要登记药牌,照着册子一核对就知道她是谁了。

“是的,请问今天有很多人进山吗?”阿容顺嘴问了一句。

“几座大药山上的弟子倒是有很多进山的,像盛药女这样的新进药女也有很多进山的。”这位说得可真明白,意思是要么有把握的上山了,要么就是愣头青上山了,而阿容当然是被当成了愣头青的其中一个。

进了山后,倒真是遍地草药,连云山经营了数百年,历朝都有公主或皇室成员下嫁,可谓荣极盛极。这天下总是这样的,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就大夫也别得罪连云山,谁让连去山搞垄断呐,有些药材就连云山有,你得罪吧,不给你供药你准得哭。

对上连云山从不涉身权利中心,而是一味的做美好光辉做那“药不过谢家”的金字照牌,对于钱和药的兴趣,表现得远远大于政治权利。连云山能绵延数百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存在的,至于到底了的原因,那就真是谁也说不清楚了。

“唉,我还得空想这些,采药才是正经事。啊……七星逐露,这可是好东西啊好东西,不过我用不上,你长这么好­干­什么,我会忍不住伸手采你的!”采了无关药材会扣分,所以再好的药材她也不能乱伸手。

这就好比一个装备都带齐了的人,进入了一坐宝石矿里,规定了她只能采哪些,而另一些可能更贵重更好的不准采,于是阿容又悲剧了。

在一株七星逐露前就蹲得脚都麻了还不肯走,直到看得眼都有些晕了,才恋恋不舍地说:“亲爱的,我一定会再来的,你要乖,在这里不要被别人采走了,要藏好不要这么招摇。低调懂吗,低调才能活得更长久!”

离开了七星逐露,阿容终于看到了几株自己需要的药材,痛痛快快地采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七星逐露的方向,然后拧头泪流:“有药不让采,痛苦!”

“人生最可恨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好东西在眼前,不能伸手啊不能伸手。”

一边怨念着,一边往前走,这不走还好一走她就忍不住停下来扶着树,恨不能从嘴里喷出口血来:“玉斗参……采吧,扣分也没关系,反正不就扣点分嘛,咱又不拿第一,采吧采吧……”

但是正要伸手去采的时候,一个人影蹿了过来,尖叫着看着玉斗参,一伸手就从阿容眼前,极其粗暴的把玉斗参拔了出来。然后那姑娘还特显摆的拿着玉斗参晃了晃,露出得意的笑容,特可恨地说:“不好意思,手快,没办法!这应该是治头风吧,玉斗参治百病嘛,我采了总没错的是吧!”

看着那姑娘从自己眼前转身跑远了,阿容欲哭无泪,然后回转身抱着树­干­砸了砸自己的脑袋:“用玉斗参来治头风,姑娘啊……你就不怕把头风治成全身风,还包治百病,你当是狗皮膏药!暴殄天物最为可耻了,我为什么不早点伸手!”

因为没有采到玉斗参,阿容怨念过后决定回头去采七星逐露,结果走到那一看,一个雷就劈了下来:“是谁……把我的七星逐露采走了,我明明还盖上了草叶子,怎么还能被人发现。七星逐露果然是太显眼了,就连埋在草里都被找出来了!”

丢了西瓜回来捡芝麻,结果发现芝麻也被人捡走了,这世上如果有后悔药,阿容觉得自己应该赶紧去囤几个仓库,她总是在事后后悔,而后近来有越来越频繁的趋势。

因为先后丢掉了两颗自己看重的药材,而且还是被人用极粗暴的方式拔走的,阿容决定不管什么分不分的,看到药材就先收起来,小心翼翼地呵护它们,不要再被人粗暴的对待。

“龙纹木……整棵?”望着高入云端的龙纹木,阿容紧紧抱着不肯撒手了,这东西真好啊,金楦木宁心静气驱外邪防百病,而龙纹木晒­干­磨粉,就相当于现代的沉香一样,是极为贵重的药材。至于用途,真的不广泛,而且可谓­鸡­肋,但就是这样的­鸡­肋,和沉香一样是片木片金的!

连云山里究竟有多少这样珍贵又­鸡­肋的药材谁也不清楚,但是阿容有种预感,她将会是第一个清楚的人。

“算了,这东西也没人会搬走,这么大棵呢。”她搬不走,别人也搬不走,于是她能平衡得了,不用像玉斗参那样吐血!

后来的采药旅程充分地证实了阿容的预感,她遇到了很多或珍贵或­鸡­肋的药材,有部分在现代已经灭绝。要么是没成熟,要么是搬不走,要么是被人挖走了,只剩下茎叶还在那招摇。

百余药女上山,而阿容随便一蒙就蒙中了历史最悠久,名贵药材最多的药山,那本来就是人人趋之若鹜的,所以她的遭遇完全只是她“运气”太好的缘故!除了这儿随便换座药山,她都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当傍晚踩着夕阳的余晖从山上下来时,阿容那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模样把看守药山的人吓了一大跳:“这位药女,你是怎么了,没采到药材还是出什么事了?”

“我很难过……”阿容在心里加了一句:“我看重的不是被人采跑了,就是采不动,所以我难过!”

“那就赶紧回去歇着吧,还有几天呐,采药不急在一时。”看守药山的人以为是没采到要采的药材才难过,所以安慰了一句。

“我能不能问一句,七六三三是谁?”就是那个跟她同线路,当着她的面采走了玉斗参,尔后又在她眼皮子底下采走不少好药材的姑娘。她在路上瞄了眼七六三三的药筐,连最开始的七星逐露都在,所以阿容记住了她,记得不能再深刻了。

如果可以,她要回去做个草人,扎上几针解解恨才好,要不然她喉咙里这口血非呛死自己不可!

“七六三三,我翻翻看……姓卢,是关药令的弟子,今年才刚出师房的。”

卢药女,七六三三,我记住你了!阿容在看山人同情的眼光中,踏着沉痛而忧郁的步伐离开,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

路上遇到岳红,岳红问:“阿容,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这么没力气,你上山采药了,不顺利吗?”

阿容顿时间飙泪,拉着岳红说:“岳姐姐,太不顺利了,我看中的被人在眼前采走了,我心里憋闷啊!”

“可怜见的,别难过了,来我帮你提吧,瞧你累得脚步都乱了。”岳红见她脚步特沉重,就从阿容背上取过药筐。

阿容正悲着,就由着岳红去,但是岳红以为药筐很轻,哪想得到里边有很多药材,于是一下子就砸脚面上了,岳红尖叫一声:“啊……你这是采了些什么,石头吗,沉死了!”

打开药筐一看,岳红就拍了阿容脑袋一掌,就像从前药女试训时一样:“你采这么多药做什么,采对症的就行了,采了没用的要扣分。糟了……黄药师不在,没人给你放水了!”

原来直到现在,岳红都以黄药师在试训时放了水,因为阿容到连云山后的表现,实在太不起眼了……

38.某药女的中箭与无辜

第二天阿容当然还要继续去山上采药,昨天初算了一下大约采了六十余种药材,大约能在五、六天左右采到全部需要用的药材。毕竟昨天她为那些名贵药材纠结了很久,打今儿起,她决定再也不能让这样的情况出现了。

所以按着指点,她去了那些没有名贵药材的药山,今儿倒是没在再遇着七六三三了,也幸好没遇着,要不然她真怕自个儿伸手掐死那姑娘。

但是下午采完药回去后发生的事,让她不止是想掐死那姑娘,是直接想跺了去喂狗,那真叫一个躺着也中箭啊!

“你是说七六三三说那些药材是我告诉她,然后让她去采的?”XX个OO,早知道那些药材不该采,但是因为太吐血,她完全没有阻止的心力,当然那姑娘也没给过她机会。每回她敢要手住手,那姑娘就已经洋洋得意的把药给收进了药筐里,且手段极其粗暴与残忍!

见她这样,岳红就知道她是被那卢药女给牵连了:“嗯,药女们采了药,药侍们是会抽查的,只要抽查到了你采了太多不该采的药,就会直接判定你出局。这头一个出局的,当然是垫底的了,卢药女虽然刚出师房,但有关药令做靠山,当然可以去解释解释,不过你就遭殃了。”

“然后呢,会直接把我赶出连云山?”阿容可不相信,正当自己满怀着小热血,打算继续自己的中医药研究与“玩”中时,竟然一盆冷水就浇在了脑袋顶上,这也太打击人了!

这么一问让岳红也愣了愣,然后赶紧想起来,说道:“待会儿会有药侍过来检查你的药材,阿容,你的药方有没有信心,你采过的每一样药都在药山出口那儿登记过,是半分也不能做假的。你要是有信心没关系,要是没有的话,你跟黄药师大人熟络,赶紧让黄药师大人想想法子。”

但岳红的话还在嘴里转悠,她又一摇头接着说了句:“也不行,黄药师大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要不我请相熟的药童替你送信去郭药师大人那儿,郭药师大人素来和黄药师大人交好的,看在黄药师大人的面子上,一定会关照你的!”

阿容摇了摇头坐了下来,能不能帮是一回事,肯不肯帮又是另一回事,再说黄药师几时和自己熟络了,那完全是岳红的错觉啊错觉:“我再想想吧,应该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再说我信自己的方子,断然不会出问题的。”

知道阿容对药方有信心,岳红也放心了些:“那就好,只要你的方子没问题,采的药全都对症,那就半点事儿也­干­不到你。毕竟一个自己采对了药的人,绝对不会指点错的,当然前提得是药侍大人们相信你不会恶意指错,要知道山里最忌讳这样的事,这样的话也是会直接逐出连云山的。”

这时小鱼和陆小寒也采了药回来,一问事儿就开始替阿容不平起来,但这会儿再不平也没有用,毕竟事已经发生了。更重要的是那头有靠山,而阿容还是没出师房,没人管的小药女一枚,谁来都能欺负欺负。

姑娘们不平着的时候,外头响起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七八二一盛雨容在屋里吗?”

一听这声音,岳红连忙领着姑娘们出来,只见外头站着不少人,岳红连忙带着她们一块见礼,也就她知道眼前的人都是谁了:“见过总房郑管事大人,见过各位药令大人。”

“岳药女也在啊,那我的来意你们可清楚?”这郑管事看起来倒像个不偏不倚的人,眉目间很是清正。

“是的,已经向盛药女解释过了。”岳红打听这事的时候就没瞒着谁,这会儿当然也不用在郑管事面前遮掩什么。

只见郑管事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阿容说:“你的药材在哪里,都拿来看看吧,然后把你的方子给我们看看,如果方子上的药对得上你采的药,且都对症,那就没事了。至于别的什么事,咱们到时候再另说。”

这状况阿容当然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应了一声是,就把药方取了出来,然后又领着郑管事和诸药令去看她采的药材:“采的药材都在这里,还剩下些没采的,正准备这两天去采来,已经采过的都在方子上画了圈儿。”

“这么多药材,你的病症书呢,拿来给我们看看,什么病症需要这么多药材?”有位药令拿着那好几大张写满药材的纸张,再一看眼有百余种药材不由得皱眉,心说这姑娘看来真是半知半解还要乱指点的。

于是又取来了病症书,病症书上最后一页的结论是湿毒浸骨,那药令一看就愣住了:“这湿毒浸骨日常只需要取些药材止痛消肿,外敷就是了,你采的药材倒有些是对症的,方子上也有些是对的。不过你开了汤药,这些汤药的方子是完全没有见过的,湿毒浸骨最常用的成方是袪湿丹,你的方子是错误的。”

袪湿丹,那东西对症?阿容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心说:那东西要对症的话,我把眼前的药材全生啃了!

可是她能这么说吗,当然不能,也更不能解释这是消炎除病灶的药,虽然不能根本上解除再患的可能,但比外敷消肿后,过几天又发,然后再消肿再发这样周而复始要好得多。因为那名药令说了,这些汤药的方子完全没见过。

她忍住想找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果然那位温吞脾气的韩药侍不可靠啊不可靠,她悲愤了:“这是一位老先生用过的药方,那时我还在家乡,亲眼见那位老先生用方子治好了湿毒浸骨之症,所以才用了这个方子。”

“就算像你说的这样,你怎么能记得这么清楚,三百余味药材,谁也不能记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吧!”这话一出就有很多人点头,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么好记­性­,而且还全记在药上,这可真是没见过,就连药王也不能。

听了这话阿容多想翻白眼大吼一声拿书来,背给你们看,但是她没有这么喊,而是说:“我自幼记­性­比较好些,如果郑管事大人和药令大人们不信,自可当场写上一套组方让我试试。”

只要是方子,她就不会背错的,因为药材对她来说就像是厨师眼里菜的食材与烹调方法一样,有见厨师把食材和烹调方法记错的嘛!

“还需要试吗,数百年来一直这样治疗的病症,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抵消的吗?一句曾经亲眼见过,就想掩盖过去,哪里有这样的事情,连云山不留空口无凭之人。”这位可明显是针对阿容了。

倒是也有人在旁边打圆场,不过这圆场可未必见得是帮她:“若你能指出哪本书上曾列出过,我们倒也愿意信你,你不妨说说是哪本书上看来的。”

果然是有靠山有背景,这些药令的立场可都不怎么公正,其实她也不想想,一个小药女,或许连药都认不齐全,猛地弄出一堆药材来说是治疗这让药王都头疼的湿毒浸骨之症,搁谁谁也不能信。

药书,笑话,这世上的药书早被翻烂了,哪有对症的,最对症的就是袪湿丹了。

见他们这样,阿容只得低下头来说:“没有。”

郑管事这时候又用他那中正平和的声音说:“去请一位药师大人过来,连云山不污了任何人,更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有天分的人。”

这一句话出了,当然有人立刻去请药师过来,不久之后有一位药师应请前来,那架子摆的却是阿容从来没有见过的,至少在黄药师和郭药师身上是没有见过的!

只见那药师随手翻了翻组方,又特嫌弃的看了眼那些药材,摇头说:“不成。”

“盛药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待那药师走后,郑管事又问道。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如果你没有什么要说的了,那么这儿就开始发落你了。

这时候阿容能怎么办,把自己的底儿抖出来,绝对不成,说了以后绝对不是福,只会是一桩大大的祸事。被人当成傻子疯子还是轻的,要是被当成妖言惑众或者巫女什么的,那就真是有死无生了!

最后阿容只能摇了摇头,低低的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既然药师大人已经这样认定,我再辩解也没有用。”

“那倒也­干­脆,半个月后有车队会过扬子洲,你在这再待半个月,到时候等着车队一块走。既然当初是连云山把你接来的,自然也要安安生生地送你回去,回头总房会送银两过来,也不至于亏了你。”郑管事说完这句话后就和药令们一块离开了。

留下阿容和岳红、小鱼、陆小寒四姑娘面面相觑,都有些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而阿容心里则失落极了,这就好比是为着一个目的地奔去,却中途被告知这条路断了,那地方你去不了的,还是往回走吧!

往回走,阿容笑了笑说也好,这从前不一直是自己希望的吗?可是些不甘……

祝大家快乐幸福

圣诞不加更,元旦加更,咱是中国人,不过洋节……请尽管BS我吧~不想加更还这么多理由

顺祝大家快乐,不是因为节日才祝福,而是巴不得每天都这样祝福一遍,可是题外话这东西,通常是很打断看文的乐趣的,所以我总是尽量什么也不写,让大家看得顺一些。

看文的孩子们都要幸福,也许不像文里的角­色­那样,跌宕起伏的人生,波澜壮阔的幸福。而不过是生活里细水长流,随处可寻,甚至有些微不足道的小幸福,那也是幸福了。

毕竟我们活在现实里而不是故事里,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故事的主角,所以我们甘于平淡安宁,并安于我们市井着、世俗着的小幸福。

愿我们的幸福都在细微处,如小小的珍珠,散发着圆润而迷人的光泽。

39.松风之中的小药女和贵公子

(于是,还是有人想看加更咩,好吧,我有罪,已经好久没加更了吧……这就算是1500收的加更吧!于是本月不会再有加更了,乃们莫催更了,下个月,呃下个月再说吧,总之保质量的前提下,会多更一些的!)

————————MerryChristmasandHappyNewYear!—(加更午后奉上)—————————————

其实这件事更多的是让阿容反思自己,为什么自己总是能招来这样的事儿,难道看着她这张脸就是傻的好欺负的,被压倒了也不会吱声儿的吗?

她可不想想自己平常好露出副明灿灿的笑来,那挠头的时候在旁人看来可不就是傻笑了嘛。

岳红她们在那儿­操­心上火,可再着急也没用,毕竟都只是在连云山说不上话的小药女,就算说了也没人听。阿容让她们各自先散了,只说了一句——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至于到底路在哪儿,又怎么直回来,那她也是两眼一抹黑,半点主意没有。

入夜的时候,小鱼早早被阿容哄着睡觉去了,她自己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早春的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丝丝寒意吹过额头和发丝,轻微的有些头疼。

“唉,睡不着啊怎么办,就为这点事睡不着不值得。待不下连云山,咱回扬子洲,离了连云山难道就不活了。天大地大药处处都有,咱上哪儿不能采呀。”拍了拍被子,阿容强想让自己入睡,但是却只觉得浑身不得劲,横竖就是闭不上眼睛。

叹了口气坐起身来,一看天这会儿还有微些光,又不由得摇头:“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啊!这才多久,我连作息时间都变了。”

渐渐的,她也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这个时代虽然陌生,虽然一想想觉得自己孤独又有压力,但至少某些程度上来说,不比从前差。

披了件袍子起身,向着屋外走去,迎着渐渐微弱的天光望去,南边儿的那些松树正在晚风中摇曳,风一吹来松针落吓时如同雨一般竟能听出声响来。她便点了屋前的一溜灯笼,把这块儿都照得光灿灿的,然后走到松林旁的长凳上坐下。

夜自是寒冷的,有风从袖口和襟口钻进来,她又拢了拢袍子,然后静静无声的看着绵延起伏的山线,脑子里一时间竟然是空空荡荡的。

正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一阵极轻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落叶枯枝的“沙沙”声,听来竟有些悦耳。不多时有人走到她身边坐下,一件厚厚的披风落在了她身上:“更深夜寒,小姑娘的应该懂得照顾自己才是。”

“谢长青……”有些无奈,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连公子也不喊了,直接就喊名字,自以为是头回这么喊出来,却不知道她早就在睡梦中把第一次给用掉了。

“嗯,尝尝吧。”

谢长青递给她的是一碗豆腐脑,那白白­嫩­­嫩­热热的让阿容有些热泪盈眶了,让阿容不由得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饿了。

接过来麻利的全倒进肚子里去,然后顿觉得有­精­神了,果然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怪晚饭时想着要离开连云山的事,结果没吃两口,可把她饿着了:“为什么大晚上的来给我送这个?”

咱要走了,穿越定律啥的见鬼去吧!豆腐脑才实在,所以她这时候非得把这话问出来不可,以后就没这机会了!

“想留下吗?”谢长青也不看向阿容,只是同她一样看向前头的苍茫夜­色­,说话时带着些暖暖的余音,要不仔细看真像是夜里的一尊白衣菩萨。

可惜谢长青即不着白衣,也不是菩萨,阿容拢了拢身上厚厚的披风,暖暖和和的舒服得很:“留下,谢长青,你是那为了旁人使特权的人吗?如果是,说不得我会鄙视你。”

没想到这话却让谢长青笑了,笑得似乎很开心:“那就鄙视吧,这世间恨我的人且多了去了,不怕再多你一个鄙视的。”

“可别以为我会问你为什么有人恨你,高高在上的人谁能不招恨,说句听起来像是在恭维你的话,不招人妒是庸才,有人恨你至少说明你离庸才还差得很远。”阿容把披风上的带子打了个结,然后双手拢紧了披风老实地坐着丝毫不敢乱动。

“那要谢谢你恭维了我!”谢长青总是让人感觉特坦荡,至少在阿容来是这样的,这是一个至少在表面上带着仙气的人,至于骨子里她可没有这眼力看出来:“甘心离开吗?”

“不甘心,可规矩就是规矩,就算你要破坏这规矩,也会被置疑吧。”大家族里的事儿最麻烦了,这谢长青看起来是谢家最名正眼顺的执掌人,可阿容经历过在现代的事儿,绝对不会再这么单纯的认定大家族里的关系了。

一夫一妻子女不多且不相亲,何况这一夫多妻、兄弟姐妹多如牛毛的谢家。阿容可担不起这人情,欠了会不安稳,等会儿这事儿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那就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有个朋友,是卫朝第一的剑客,每年他都要接受不少挑战的帖子。从前他有个习惯,就是在和挑战者约好的日子之前,斋戒三天然后沐浴更衣才上挑战台,赢得挑战之后则要焚香颂经。但后来,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样,于是在一回约战时没有这么做,没曾想那挑战之人却羞愤自尽。”听了这番话,阿容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谢长青总是擅长于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这故事我能猜到结局,是不是你那朋友后来继续他斋戒沐浴、焚香颂经的行为,这样代表他没有轻视他的对手,甚至是尊重对手。”武侠小说的典型套路,阿容翻了个白眼,心说金大侠、古大侠什么的最强悍了。

对于阿容的猜测,谢长青点了点头说:“每个人都有想要成为的人,譬如他想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但必需接受这种近乎仪式的形式,虽然他不太喜欢。譬如我或许只想成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善人,因为这世上很多人,骨子里都有圣人癖,我也有,或许你也有。”

“那你为什么要说那剑客的事,说他不喜欢这个形式,又说他不得不接受这种形式。”阿容反问道。

这时谢长青看了她一眼,背着光有些看不清神­色­,但能感觉得出来是在笑的,而且笑得即真切又开心:“你很聪明,而且也很擅于倾听。或许我是想告诉你,当你向前走的时候,总有些人挡在你想要走的路上,如果你退缩了,那么你就是失败者。弱者值得同情,但失败者只能够得到……鄙视。”

原来谢长青的话也顶好理解的,这娃是想问她接不接受自己从前做人很失败的事实,又愿意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从而让自己不会变成一个被人同情的弱者,又或者被鄙视的失败者:“那应该怎么对待这些挡在路上的人呢?”

“打倒他们,或者逼他们把路让出来,你选择哪种?”

跟这人说话果然要用点心思,阿容又听明白了,这话是问她是需要一个机会,用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是正确的,还是用……咳,某人的名头逼那些人直接承认她是正确的:“我选择打倒他们,不过我怀疑如果我选择后者,你不会不会逼他们把路让出来。”

“不会,连云山有连云山的规矩。我也不是圣人,只是个有着圣人癖的人,所以不要把我想像得太高尚。”谢长青回答得极为­干­脆。

撇了撇嘴,又忍不住伸手去挠头,露出标志­性­的笑脸来:“你还是没回答我,为什么要帮我,别拿圣人癖来唬弄我,我虽然小也听得出什么是敷衍什么是答案。”

“药师没回来之前,你得留在连云山,我应了药师照顾你。阿容姑娘,以后有事可以通过少南找。”谢长青当然不仅是因为黄药师,也不仅是因为所谓的圣人癖,更多的是从阿容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总是那样钻进一个又一个坑里去,然后被埋在里边还非得挣扎,结果让自己陷得更深也陷得更快。

当然了,黄药师的徒弟,在黄药师都没回来前就离开了连云山,回头黄药师这疯子要是闹起来,非得把药王喊来折腾不可,连云山不愿意见这样的折腾。

……

原来是这样,阿容当然明白谢长青说的药师是黄药师,不过为什么黄药师要照顾她,这就让阿容不由得接着挠头皮了。

“好,我知道了。”

谢天谢地,这事儿完了以后努力再不招惹什么是非了,绝对不通过徐少南找谢长青帮什么忙。一想起今天晚上这番谈话,阿容就觉得浑身上下跟穿着针毡做的衣裳一样。

更重要的是,她指名唤姓了,好吧,她会努力忘了今天晚上,忘记松风里听到过的和说过的。

谢长青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踏着清风和“沙沙”的枯枝落叶声,阿容也不去看,当然也看不清楚,夜­色­森森的,连灯笼都熄了几盏了。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才意识到谢长青的披风还在这里。

正想叫时才发现人走远了,然后阿容就觉得自己本来悲剧的人生现在更加黯淡了,借衣服通常是要借出事来的,这桥段真的又狗血又套路。

“我不还,不过就是件披风,咱黑黑心贪掉!”

说完这话又在心里感慨了自己没心没肺,然后回屋睡觉,至于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醒来咱再接着。

有大BOSS给放水,就是踏实啊,这不一沾枕头就有睡意了,特权这玩艺儿果然是好东西啊……

40.小药女的快乐与忧伤

(加更奉上)

做为一个有靠山的小药女,阿容倍感踏实,但关键是这靠山其实在阿容来说也不大愿意有太多牵连,所以她一直在痛并且快乐着。

第二天醒来她在屋门口趴了很久,一会儿高兴自己有机会证明她是对的,一会儿又悲着张脸皱眉望天,然后长吁短叹感慨命运咋给她这么安排。

“为啥就­阴­魂不散上了?”阿容揪着自己的头发,在门槛上看着碧蓝的天,心说这时候要下场雨就应景了,她完全可以唱点哀伤的调子,愁风愁雨的把自己弄得无比悲催。

可是天太好了,她悲催不起来,反而有人来就给张笑脸,弄得来看她这“热闹”的人都老没趣了,时不时的要交头接耳的说一句:“这姑娘不会是吓傻了吧,那可就真可怜了!”

于是阿容蹲在那儿不住地画着圈圈,虽然没谁来通知她可以继续留下,等到最后一关来证明她的药方,但是她相信谢长青这点能量还是有的,毕竟人是连云山的爷。

吃完饭,下午小鱼和陆小寒也相约采药去了,倒是岳红已经采完了药,于是就过来丁三七一这里跟阿容一块蹲着:“阿容,以后要是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要不你别走了,就留在京城,以后我想见你也见得到呀。”

“还有十几天呐,再说吧,到时候再想这事。”阿容可不敢透露自己不用走的事实,要不然她这未卜先知肯定得被看着猫腻来。

这时又来了一拨药女,远远的就指着阿容笑得特开怀:“今年不用担心哪个垫底了,垫底的已经出来了,这回可真是好,睡大觉也能过关了!”

其他药女在那儿直应和着,阿容听了倒没什么,反而是岳红皱眉站了起来:“底是不用垫了,但倒数的还是会被赶到外山去,想来你们是不担心自己倒数了?”

那些药女或是见了岳红的服­色­,又叽叽喳喳了几句就各自散开了。这时岳红看着阿容正想安慰她几句,却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只当是那些奚落人的药女又来了,于是转身吼了一声:“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见不得人好就算了,还好落井下石……”

最后那个石字还在嘴里转悠,身后的人却让岳红不由得伸出手指着,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大……大管事?”

“毛燥,你就是七八二一?”大管事看着岳红问道。

岳红连忙让开身子,把后头蹲着的阿容拎到大管事面前:“回大管事,我不是,这才是七八二一盛雨容。”

“别多礼了,我正好路过这边,顺道来知会你一声,你把药采齐后直接进行第三关。要是能过你就留下,其他的事另说,要是不过半个月后再随车队回扬子洲。”大管事说完又看了阿容两眼,然后不知道怎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大管事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这时岳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阿容跟什么也没听到似的,毕竟她早知道答案了嘛。等岳红反应过来了,尖叫着抱着阿容又蹦又跳:“阿容,太好了,你可以留下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好什么,你没听说会有一个病症相同的人来,如果病患用药后没有效果我照样还是得回扬子洲去。你也知道,药能不能炼出来是一回事,效果有没有是另一回事。”阿容不是担心自己的药没效果,主要是担心二十个周期,她能不能做完,那些人又等不等得。

原本的三百余种药是每个周期不进行加减,要每个周期都进行加减的话,六套组方要用到的药材至少是四百余种,随周期加减本来就是一个巨大而费神的工程。

“也是,不过阿容我相信你,你的药不是还没采完吗,走吧,我们俩一起采。说不定可以早些采完,然后你就第一个冲过三关,让那些人看看,不是你错了,而是那些人学艺不­精­。”岳红去拿了药筐和药锄出来,拽着阿容就去了药山里。

别说,有了岳红一块采药,还真是快得多了。而且岳红对附近的药山比阿容更熟悉,所以一说什么药,岳红就知道什么地方有。照这样下去的话,明天再来采一回,她们就能把药采齐全了,这也让阿容知道,原来采药还可以请人帮忙的!

次日再到药山采完了药后,就要进行各种药材的处理,炒的炒、晒的晒,有些是需要姜制的,有些是需要薰制的。等把各种药材处理完,春试也已经进行到了第十二天,岳红就催着阿容赶紧去报了,然后开炉炼药。

总房的人早就接了上头的指令,自然开放了炼药房给阿容,并且请了一名药师来从旁指导,而且还是岳红说过的那最好相处的杨药师。

那位杨药师身着纯­色­的真丝绣花上袄和朱砂红裙,笑容可掬地走到了阿容名前,阿容连忙行了礼:“见过杨药师大人。”

“不用多礼,我把病患给你带来了,这些天一直在我的药山调理着,现在就算给药­性­猛一些的药也没关系。你放力施为吧,有我给你看着。”杨药师果然像岳红说的那样,即温和又好相处,说话间也总是带着笑意,让人感觉顺心舒坦极了。

那病患和病症书上形容的大体相似,关节处肿胀一按下去还有些软绵绵的,像包在液体上一样。阿容但然还得切了脉,好在她切脉的工夫是过关的,四指微沉地按下去,脉相确实和病症书上形容的一样。那么一切都没有错了,再观察了眼­色­和指甲等,阿容才开始启炉,准备炼第一套组方的药材。

因为她要做全套药材,所以她只需要提供药材的范本,然后由药童去库房里取现成的药材就成。所以眼下阿容所在的炼药房里堆得满满的全是药材,一眼望去全是草根树皮,好在炼药房也大,药童侍立在一旁,随时等候阿容的发话,然后照着去做。

药材当然还得她自己配好,阿容上配药台的时候,那位杨药师站在她面前看着,并不说话。阿容配药时极为认真,所以也没有跟杨药师搭话。

只见阿容瘦小的身子在药堆里忙碌着,渐渐的配药台上的药分了出来,这就不是按配一副药来分,而是每一种药分开,分量为一个周期三天的用药,早中晚三服,每服十丸如黄豆大小的药粒,所以药炉也是用的小的。

配好药后,阿容先把要外敷的药各磨成了粉,然后敷在病患的患处,然后又把要炼药丸的每一种药都编了号。这样就是为了避免药童到时候手忙脚乱拿错了,她明白现在自己出不起一点错。不管是为什么,她都不希望在这时候输掉。

“标号为1的五种药材先下。”炉火不用阿容来说,每种药需要什么样的火候,执火的药童比她更加清楚。

药是一盏茶后,阿容又让下了2号的几种药材,直到药材全部投进炉里,才让封了投药口撤火。对于阿容最后的举动,杨药师也表现出疑惑来,遂问道:“为什么要封投药口及撤火呢?”

于是阿容又把当初跟郭药师说的话再说了一遍,而且还把郭药师抬了出来,那杨药师似有所悟一般,然后点了点头:“那等炉温热时再来取药给病患用吧。”

每一炉药,按规矩都要取一颗出来先给试药的药猴用,药猴用过后的半个时辰才可以入库或给病患服用。药猴试过药后,在杨药师的许可下,阿容才把药递给了病患。

药当然不能直接给病患带来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所以在服药结束后,杨药师又把病患给领走了:“你放心,他在我这里是安全的,还没有谁的手能伸到我的药山里来。这个人我也会亲自照管,你安心着些,三天后我再来炼药房,希望到时候他已经有起­色­了。”

“是,谢谢杨药师大人。”谢长青办事她还是放心的,毕竟那人看起来就是个妥当的。

那杨药师领着病患走,脸上带着些莫名灿烂的笑意,然后低低的说了一句:“长青说的没错,这姑娘果然是傻得招人,只希望你的药有用了,要不然白费了长青关照你一回。黄药师那老东西也真是的,自个儿的徒弟不回来照看,反而闹了这事儿。”

得,原来谢长青把黄药师认阿容当徒弟的事跟药师们说了,药师们虽然提起黄药师都有些牙痒痒,但对黄药师却是敬服的。即是黄药师的徒弟,难道还能让那些药侍欺负了去,当然不成,所以才有了杨药师亲自照顾病患的这么一出。

“这三天先观察着,药有效的话就任这姑娘折腾,没有效那还是我来吧。”杨药师看着身边的病患,她本身就是以治疗湿毒见长的,但她见了这样的病患也照样得头疼,何况在她看来阿容只是个有些天赋的小药女呐。

阿容才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变化,炼完了药,至少这三天她就清闲了,总房也接受了她二十个周期的施药时间。机会有了,时间有了,药有了,那她还怕什么呢。

这天下最怕的是不公正,只要有了相对的公正,那怕是在某些人的示意下才得来的公正也没关系,因为她能担保自己不出问题,自己的药方更不会出什么问题。

41.那些药丸的药效与反应

(挠墙泪奔,不加更啊不加更,催更一万二的,太不厚道了~哭~六千我还想办法挤出来,但是一万二,任务太过艰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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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另一头,杨药师领了病患回药山,其实也并没有多上心,虽然让人好生照看,可对阿容炼出来的药的药效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毕竟那些药是她看着配的,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她也清楚。

虽然和成方多少有些差别,但那些差别被杨药师忽略了去,要是换成是哪名在连云山待了多年的药女,或许杨药师还会重视一下。阿容实在是个太新的新人,她再有天分也只是个初入此行的新人,所以当然引不起太多的重视。

所谓药师,其实骨子里多少都是存着些傲气的,杨药师也一样,虽然不显,但也还是有的。

“记录要详实一些,像这些地方都是重要的,更要用心。”杨药师待人温和亲切,对自己药山的药女和弟子们都是这样。每每说授起药学相关的东西来,总是耐心而又特别宽容,所以很得人喜欢。

“是,弟子明白了。”

看完一个弟子的功课后,杨药师又看下一名的,等十余名弟子全部都看了以后,杨药师才让人去招来照顾那名病患的药女来问话:“药可按时服了,饮食如何,现下身上有什么感觉?”

“回杨药师大人,晚上已经吃过饭了,用得比平时好一些,药是饭后一盏茶后服的。刚才过来的时候,我问过那名病患了,说是感觉比平时松便一些,过来的时候已经说是想睡了。他说是好像更暖和一些,所以减了床被子。”照管的药女照着一一答了,然后就侍立一旁不再说话。

而杨药师听了点了点头,至少说明药还有些效果,虽然不够迅速,但是有用的,那么他们这些药师碰头在一起要保她,多少也说得过去:“继续好好照管着,万万不能出事儿,总房来的监督管事问什么,你就照实答了。”

“是,杨药师大人。”

这第一天服了两回药,早上没来得及服,中晚各一服,第二天起来时,病患连连喊睡得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凉,但觉得像平时一样­阴­冷。

吃了早饭后,阿容很早就过来给病患换外敷药,并且观察病患的病情是不是有什么变化,如果有变化是要根据病情的变化来配下一个周期的药的。问得很仔细了以后,阿容才回去继续琢磨药方,好在药都齐全,这时候也不用担心什么。

第一个周期的用药结束后,积液的地方并没有太明显的消褪,但病患却觉得身体更轻便了些,甚至有时候嚷着要起来走走,但是他这个样子谁敢让他起来。

“盛药女,你的药很不错,这几天病患的气­色­好多了。”这是杨药师对阿容的肯定,能炼成这样的药,她基本上认为阿容算是通过第三关了。

其实一般只要到这样就可以了,但是阿容要求了二十个周期,虽然杨药师不理解,但还是要继续下去。

说起来还是阿容的理解有误,认为一定要把病患治好了才算是过关,毕竟风寒那样的病症在她看来,实在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症状。但是她却忘了,在卫朝风寒也是会死人的,可不是常见病一上药房随便买点药片就没事儿的现代。

“第二个周期的治疗需要病患的配合,或许会有些疼痛,不知道老人家能不能忍受得起。”第二个周期要外敷的药有些特殊,会直接刺激患处的感官,微小的疼痛都会被放大,所以肯定会疼,而且不是针和药能止住的疼痛,是那种从骨子里涌上来的疼。

不会疼得让人受不住,而是像头疼和牙疼一样,不要命但难受起来比皮开从绽还不好受。

“盛药女,你就放心吧,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这点疼还能忍。”或许是感觉好多了,病患对阿容也有了信心。

正是这信心让阿容高兴了起来,当病患对诊治他的人有了信心时,对病人和病情以及诊疗都是极有增益的。所以阿容一高兴,用药就更放开了几分:“老人家,这回的药会刺激些,疼是免不了的,但药丸里有止疼的药材在,所以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消炎去肿镇痛之类的药材本来就相辅相成,不用刻意添加,而她的话其实纯粹是心理安慰,那些止疼的药压根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天晚上回去,杨药师特地派得力的弟子去守着,生怕以时候出什么意外,但是那病患竟然极能忍受,开始倒是喊了几句疼,到后来竟然渐渐的也睡着了。等次日阿容在去换药时,病患还是挺有­精­神的,只是免不了要唠叨两声说药有些狠。

这副外敷药一直用了三个周期,等到第五个周期时,丹药和外敷药都换成了第二套组方,就是这换方子的举动引起了杨药师的注意:“为什么要换药方,你的那个药方明显是有效的,你不怕换了药方会不起效果了吗?”

……

阿容沉默了,卫朝明明是有组方的记录,而且用药也分周期,为什么杨药师好像很新奇一样,就像封投药口和撤火放后下药材一样,明明是有记录的,为什么要表现得好像是她首创的一样呢?

这下阿容又傻了,挠着头特傻模傻样地看着杨药师说:“杨药师大人,我准备了六套组方,前两套四个周期,后四套各三个周期,共二十个周期,每个周期药材都有加减的。我看过组方加减的记录,难道是我记错了吗?”

现在可轮到杨药师沉默了,她看着阿容像看怪物一样:“依周期组方只有一个人这么­干­过,你怎么看过他的记录,不是全部销毁了吗?不行,这太危险了太危险了,你千万别这么做,那位大胆到可以不顾生死,你可别像他一样。”

于是阿容明白了,莫不是她在扬子洲看过的药书里,有那么本是某位了不得的人才写的,而这位在卫朝是被敬重又被鄙视着的?

“杨药师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病患选择了相信我,那么我也要相信自己,所以也请您相信我。”这话似乎是大义凛然似的,但配上阿容那副小姑娘的脸,和那时不时挠头的手,就显得特傻了。

就是这副样子让杨药师不住地叹气,经过这几个周期下来,她已经彻底明白了,阿容就是一犟到骨子里去了的,说不服:“既然你执意这样,今天晚上我会亲自守着病患,如果有任何差池,我会立即结束你的春试。”

“我明白了,谢谢杨药师大人许可我这么做。”

其实杨药师也是看在有药猴先试过了药,而且没有出任何问题的份上,要不然再怎么杨药师也不会允许换药方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药方——杨药师没见过。

杨药师擅长的湿毒方面,杨药师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让她认为,这药方是没见过没试用过的,这样的药用在病患身上在她或者说连云山所有人的眼里,无疑就是草菅人命。

因而这天晚上杨药师亲自守着病患,病患倒是没半点压力,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现在身体的感觉。第五个周期的外敷药非常舒服,一点疼也没有,比起前四个周期让病患感觉到轻松得多了,哪能不舒坦呐!

待次日起身时,病患忽然掀开被子叫了一声,然后说:“杨药师大人,您快来看看!”

这一声让隔壁的杨药师立马起身,以为是真像她想的那样出事了,但是进屋里一看,那病患却是满脸笑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哪儿不好?”

“杨药师大人,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您看这里,已经开始消肿了,我刚才试着下床,虽然站得还是不稳,可我感觉能有劲儿站起来了。我摸了一下膝盖,那肿的地方不像从前那样软绵,好像是好得多了。”那病患其实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毕竟前四个周期的药下来,只是感觉好受些,症状依旧还在。

这第五个周期的第一天就有这样的惊喜,怎么能不让人高兴啊。

而杨药师一看直接石化在当场,然后迅速地走过去查看患处,果然是消了肿,虽然还是很肿,可比昨天要好一些,虽然消得不多,但杨药师一眼就看出不同来了。原本有些苍白的关节处有了点血­色­,看起来显得和正常人一样。

“她用的究竟是什么药方,竟然有这样的效果。看来还是外敷药生了效,内服的药改的并不多,和第前四个周期相比,只换了约十几味药材。”杨药师看完后这么喃了一句。

她还是有些没看到的,毕如前四个周期的加减,而她也忽略了阿容说的同一周期加减的话,因为当时实在太过震惊,而现在同样震惊,所以一直没有记起这句话来。

“快,去各山把药师大人们都请过来,再去把从盛药女那里复制来的药方拿来,然后把药丸也各取一份来。”

每回炼药都要给药猴试,所以每回都要多炼一服药,所以每分药都有余量,这一是为了以后好追究责任,二是万一遇上像这样的时候,样药就有用武之地了。

身为一名药师,对药方总是很敏感的,杨药师开始麻木着,但现在终于敏感起来了!

阿容呀,又­干­了招风的事儿了,等着药师们炸锅吧……

42.药师大人们的震惊与疑惑

(泪奔,加更神马的……要留着月初暴发的~催更的孩子摸摸,下月月初我会加油的—)

在连云山有一种用于各药师之间联络所用的药师帖,只不过药师帖很少用,只有到了紧要关头或意外状况出现的时候才会使用。

发出药师帖意味着某位药师有了重大的发现,或不能解决的问题,需要请所有在连云山的药师前来相商。

今天许久没有出现在连云山的药师帖发到了各位药师的山头,每名接到药师帖的药师都有些震惊,但接下来在他们知道了杨药师请他们来的原因后,他们就更加震惊了。

“同一周期里的药也有加减,每一个周期用药都有细微的不同?这……怎么跟那个人的用药方式一样?”看过药方后,大部分药师的反应都一样,他们提到了“那个人”,但他们却从不说那个人是谁。

“不,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样的,药­性­都很温和,每一种药都用得恰到好处,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则不足。那位用药不思后果,总是往至刚至阳的路子上走,而盛药女用的药,走的是中正平和的路子。”杨药师到底看得更多些,所以比其他药师有更多的发现。

在场的六名药师又拿着药方推敲了起来,有一名药师则拈了一颗药丸生嘴里放,细细地嚼碎了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来:“这……不是袪湿丹的方子进行了加减吗,怎么会有这么厚的药味儿?”

这话让杨药师不由得看着盘里呈上来的药丸,忽然就记起了阿容封投药口和撤火后下药的举动,于是不由得震惊道:“难道是封投药口的缘故,盛药女每回炼药丸,总是要撤火后下最后几味药,并且要封投药口,等炉降至温热时才取药丸。”

“咦,她也是这么­干­的吗,这倒和老郭最近炼药的手段相似,上回我去老郭那儿,老郭就是这么­干­的。难道她几时去过老郭那儿,跟老郭学了这一手?”一位药师把自己的见解说了出来。

好在郭药师不在场,要不然肯定得反驳他们,明明是他从阿容那里学来的,结果成了阿容跟他学的了。不过阿容知道了肯定得高兴,因为这孩子一直以为卫朝炼药就是这么­干­的,只是郭药师稍有不同而已。

“好像去年的外山任务,盛药女就是去的郭药师那里,想来是那时候学来的。等会儿,以前郭药师就赞同那个人的用药方法,难道这也是从郭药师那里学来的,而且郭药师还对药方进行了改良,所以盛药女的组方就是那时候学到的?”杨药师,您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啊丰富,如果阿容在一定会冲您竖起大拇指,称赞您一声伟大的!

于是所有的药师们恍然大悟,刚才那位说去过郭药师那里的药师又说道:“你说到这件事,我又起一茬儿来,好像郭药师送过袪湿丹去药王那儿,似乎那袪湿丹效果不一般呐,连药王见了都频频称赞。说起来今年开春,郭药师药山出的袪湿丹大受追捧,看来也是这个原因。”

众药师们圆了圆去,把阿容给择出去了,反而把这些全赖在了郭药师身上:“那我们可得好好瞧瞧,看看老郭把我们甩开了多少,杨药师如果盛药女炼下个周期的药别忘了知会我们一声,这老郭不声不响的竟然来这么一手,不厚道!”

“不成,我得赶紧回去开炉丹药,试试这效果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好。要真有用,回头我也上老郭那儿讨教讨教去。”这话一出,众药师们都十分赞同,有一个算一个的都立马回自个儿药山去了。

而杨药师一想也是,于是也进了药房里,就照着炼了袪湿丹,虽然没有加减,但效果确实比不封投药口更好一些,但是还没好到阿容炼出来的那种逆天级别。

于是两天后第六个周期炼药时,阿容小心肝儿直抖的在炼丹房里看到了七名药师外加十数名药令,她一进屋就傻了眼,然后直想夺门而逃,这叫什么样一个场面啊!几十双眼睛跟跟饿得狠了一样盯着她,好让她挠了一通头,然后弱弱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对不起,药师大人们,我马上离开!”

就这一句让所有的药师、药令盯得更凶狠了,杨药师侧着脸摇了摇头,心说:真是一傻妞,傻到姥姥家去了。

“你还想去哪儿啊,赶紧进来炼药,病患还等你的药服用呢!”杨药师一伸手就把阿容捞了回来。

这下阿容可更颤抖了,觉得自己特像一被狮群围观的小绵羊,紧张地挠完头,又苦着脸傻笑了两声:“这么热闹啊!”

“第五个周期的药效果不错,所以我们都想看看,你这个周期的药有什么变化。”杨药师提拉着阿容,把她推到了配药台上。看得出来,杨药师对这事儿已经极熟练了,毕竟阿容看起来真有些傻,非得推着她动不可,所以杨药师经常­干­这事儿。

抱着小绵羊上蒸锅一样的心情,阿容上了配药台,好在阿容是个一摸到药材就能把什么都忘了的人,毕竟她从小就接触药材,又学的是这个专业,专业人­干­专业事儿,当然要有专业­精­神了。

熟练的配药,行云流水一样的手法,这时众药师们才肯定了阿容的能力,就算是郭药师再厉害、再能教,但有些东西还是一时之间学不来的。就好比配药时的这份自信与从容,等闲的人学个四五年估摸着能到,但阿容一出手就这么­干­脆利落,当然不由得让众人另眼相看了。

配好药后阿容终于从专业­精­神中回过神来,再一看配药台下的眼睛,一阵凉嗖嗖的感觉就从后脑勺直冲到了头顶,于是又是一特无辜的笑,带着些惨兮兮的味道:“我配好了!”

“嗯,不愧是黄药师看中的人,果然是有几分天赋的。”这是某位药师的理解,于是所有人就跟着这么一块理解了。

药方和炼药方法是郭药师教的,而配药手法……可不就和那又变态又招人的黄药师如出一辙嘛。于是阿容所有的奇特之处都被解答了,而阿容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傻气的模样又直让人摇头,不由得感慨一声——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黄……黄药师,于是又提到黄药师了,阿容心说为嘛老要把自个儿往黄药师那儿牵连上,她可不知道黄药师已经把自己当做弟子了。只是临时去了顾周山,一直没得工夫回连云山,所以也没对阿容说过。

当阿容把药标好号,开始炼药时,众药师们又长了眼了,这方法好,免得拿错药,虽然拿错的机率不高,但总有那脑子不利落的药童。于是药师们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观察阿容炼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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