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市自古有经商传统,北宋王存《元丰九域志》记载:“乐清有柳市、封市两镇。”柳市地处独龙岗,水边岸头杨柳成荫,镇上有武桥、龙首桥,两桥之间有一棵千年大柳树,如一团绿色的云,遮盖了一方天地。乡人多聚此树下交易经商,年长日久,逐渐形成了固定的市场,从而成为自然集镇。
20世纪60年代末,柳市最好的劳动力,一天只能从生产大队挣到057元。最差的每天收入还不到4分钱。人人都清楚无误,不论做什么,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因此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可以毫不害羞地坐在马路边补鞋。不知不觉,一片民间创业汪洋中,泥瓦匠、木匠、弹棉花匠、补鞋匠等群体竟然发展到10万有余,蔚为壮观。
再后来,农民陈维松、陈庆瑶等兄弟11人,集资2200元,购置冲床、台钻等简易器材,创办五金电器制造厂,获利甚丰。终于,一笔天文数字——淮北矿务局汇给陈家兄弟厂的35万元汇款,震惊了当地政府。“治理投机倒把”办公室强制该厂全体职工集中参加“学习班”,半警告半威胁地声称“赚一千元坏分子,赚五千元坐牢子,赚一万元杀头子”。学习班结束,陈家兄弟遣散人员,工厂倒闭。时至今日,陈氏已为当地第一大族,而这段惊心动魄、事关生死的创业典故,连家族中的长者也都渐渐淡忘。
在当时,个体经商实在算不上是件体面的事情,而只要在国营厂,无论什么样的职位,全家与有荣焉。时任柳市工商所长的胡万昌有这样一段经历,一天他去国营商店买东西:
“饿了,有馒头吗?”
“没有!”
“这不是馒头吗?”
“这不是馒头,是面包!”销售人员非常粗暴。
正是如此,当柳市第一家电器门市部在一片水果店的包围中出现时,显得扎眼而突兀。负责人吴迎春,36岁,野心勃勃且心比天高。此后,以门市部结合家庭作坊,这种温州式的“前店后厂”逐渐由一家增加到300多家,从业人员超过五万。而“八大王”事件后,它们一度元气大伤。
这些无依无靠的柳市个体户们势单力薄,总是委曲求全。他们既要努力维持自己低微的尊严,又要面对悲怆的现实而选择低声下气;他们不遗余力地想尽办法追求温饱的生活,但环境的残酷却总让其无奈。但是,他们总要活下去,如蝼蚁般顽强地活下去。于是,大多数没有本钱的人选择了为五金电器业务跑供销:新华郑元孟出身赤脚医生、天力管件的柳知春出身铁匠,均做过供销员。有统计数据称,今天绝大部分40岁以上的柳市老板都当过电器供销员。
不管怎样说,即使困难重重,1978年还是应该算柳市个体户的黄金时期。穷困的人们如同一夜之间确定了人生理想。偷鸡摸狗的不务正业者学会了扎花圈,爱赌博的混混也有模有样地做起了摆摊的买卖。“八大王”之一的刘大源记忆中,“柳市迎来建国后治安最好的三年”。可见,经济,这个日后被保守主义者一再指责为“导致道德下滑的元凶”,也是无形的道德规范者、社会秩序维持者。
当时,最热闹的前后市街,“八大王”彼此店铺相邻。而此后十多年才声名鹊起的正泰南存辉刚辍学不久,在“目录大王”叶建华店门前练摊修鞋。
温州人头顶上,是国家即将掀起改革大潮的政策。虽然遥远到不可及,但毕竟在通过时间层层传递。即便如此,倘若没有温州人被诸多负面因素所激发的种种创业激|情,单靠政策的渗透,温州经济不知要慢下来多少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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