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用一句俗话,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经过了月余跋涉,这一天来到了洱海之滨的大理国城。
"空空子"早已去了面具,回复本来面目,朱昶则仍维持易容。
朱昶感到无比的紧张,这是一个极端陌生的环境,一路所见居民的服饰言语,大异中土,形形色色,差不多每隔百里,便是一种截然不同的风貌,尤其土著五方杂处,言语穿着,千奇百怪,但有一共通点,大部份都能说几句变了调的汉话。
到了东城,只见居民夹道而观,靠城门口,数十冠带袍服的文武官员,排成两行,列队相迎。
"空空子"拉着朱昶的手,笑颜逐开地穿越人巷。
人群中传出一片欢迎国师之声。
"空空子"一路举手为礼。
将及城门,一个奇伟的紫袍老者,迎上前来,双手一拱,道:"奉皇爷圣谕,恭迎国师!"所有文武官员,齐齐弯下腰去。
"空空子"宏声一再道:"不敢当!不敢当!……"朱昶宛如进入一个从未经历的梦境,心头有说不出的感受,"空空子"被尊为国师,地位在国中恐是一人之下。
这蕞尔小国,竟也效上邦衣冠,有这等排场。
文武官员,簇拥着入城。
最受人注目的,当数朱昶,看他貌不惊人,却被国师拉着并肩而行,不少人纷纷猜测他的来路。
入城正街口,摆了一个香案,四名俊秀童女分立两旁,案上除了一炉袅袅音篆之外,是三只玉爵,一把银壶,除此别无他物。
四童女一人执壶,另三人捧玉爵,满满斟了三杯,齐声道:"皇爷赐洗尘之酒!""空空子"面容一肃,躬身俯首,道:"谢皇爷恩典!"然后接过玉爵,一一饮尽。
一乘八人扛抬的肩舆落在案前,那紫袍老者抢前两步,道:"请国师登舆!""空空子"道了道:"有僭了!"仍拉住朱昶的手道:"来,与老夫同坐。"朱昶讪讪的道:"晚辈随后步行!"
"孩子,你不利于行,还是与老夫一起罢,不近呢?"朱昶想到自己的残腿,如跟在舆后,定十分狼狈,只好点头应允,俟"空空子"坐定之后,在侧边坐了。
一声吆喝,八人大舆缓缓前行。
一路之上,只见这大理城街市热闹非凡,街路一色的青石铺砌,市帘酒招,点缀得花团锦簇。
好一会工夫,才来到皇宫正门,巍峨的门楼,高耸的旗杆,一对硕大无朋的大理石狮,雄踞两侧,门前广场,宽约半亩,全由大理石板铺成,宫门外,十八名金瓜钺斧的卫士,肃然排列。
舆乘在门前阶沿下放落,又是十多名冠带人物迎了出来。
"空空子"一一为礼寒喧。
所有人都对朱昶投以讶异的眼色,但没有人开口动问。
朱昶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
门内,又是一个广场,宽阔的大理石道,十字分歧,举目一望,四下殿宇重重,修齐的苍松翠柏,夹道盛荫。
一个黄衣老人,自正面疾步行来,在十字路中央站定,高声道:"皇爷有旨,国师旅途劳顿,请迳回馆舍休息,改日召见!""空空子"一躬身道:"谢皇爷恩宠!"
黄衣老人这才笑盈盈地上前,道:"国师辛苦了!""空空子"哈哈一笑道:"谈不上,皇爷好?""托天之福康泰!"
"总管好?"
"小老儿托国师之福。"
"我们改日再谈……"
"国师请自便!哦!这位……"说着,目注朱昶。
"空空子"又是一阵哈哈,道:"这是老夫在中原新收的弟子!"说完,转向朱昶道:"这位是皇宫总管邱文稽,今后仰仗之处甚多,快来见过!"朱昶忙一抱拳,道:"见过邱总管!"
黄衣老人微一拱手,道:"少礼!"
朱昶对这些称谓,直感到好笑。
"空空子"再回身向那些近接的官员拱手道:"劳各位相迎,改日再叙!""好说,国师请!"
"空空子"依然携着朱昶的手,朝左边的林荫大道行去。
这所谓皇宫,也不过等于中原大官巨贾的宅第而已,只多了些排场。
经数重门禁森严的宫院,来在一道月洞门前。
朱昶一脚踏入,感受焕然一新,只见木石亭榭,宛然有致,曲径回栏,幽雅高洁,这不类似禁宫,而是极饶林园风味的别业。
两名垂髫童子,飞奔迎了出来,边叫道:"国师回来了!""空空子"慈祥地抚了抚两童头顶,道:"仰山,慕水,见过少师!"朱昶忍俊不禁,亏得"空空子"想出了这别致的称呼:"少师",自己只报了个"苦人儿"的不雅之号,称呼自然不便,"空空子"在引见皇宫总管邱文稽之时,也没说自己的名姓,实在有些尴尬,倒是两名侍童的名字相当不俗。
两童圆溜溜的两眼,在朱昶面上骨碌碌一转,先后叩下头去,道:"仰山叩见少师!""慕水叩见少师!"
朱昶弄了个手忙脚乱,他自己未曾拜师,名份未定,倒先受人大礼,口里连道:"起来!起来!"两童起立,退在一旁。
"空空子"向朱昶一摆手,道:"随老夫来,我这地方一切随便,不拘俗套小节!"说着,人已朝花木掩映中的殿阁走去,朱昶紧紧跟随在后。这殿阁不算宏伟,但却十分精致,细细雕凿,纤尘不染。一方巨匾,写的三个古篆字:"涤尘殿!"殿中布置古色古香,毫无俗气。小坐了片刻,朱昶由"仰山"小僮带着,到殿后一间精舍之中,并侍候着沐浴更衣,虽是现成的衣物,倒也称身合体。
朱昶不敢揭下面具,心中可着实为了难,总不能这样生活下去?
不久,"慕水"前来相请用饭。
酒席排在一座水阁之中,虽非龙肝凤髓,但也是山珍海味,"空空子"已在首位坐候,朱昶也不客气,在下首坐了。
"空空子"笑着道:"这算是老夫为你洗尘!""不敢当!"
"在未行拜师礼之前,我们仍是朋友,不要拘束!""是的!"
"你可以除去面具了!"
朱昶默默地揭下面具,席旁侍立的两僮,齐齐惊"哦!"了一声,"空空子"目光一扫,两僮赶紧低下头去,朱昶内心的感受,可就不用提了。
一席酒直吃到起更时分,方才各自安寝。
朱昶感慨万千,思前想后,彻夜不能成眠。
天色方曙,"仰山"入房传话道:"少师,皇爷便殿召见,请速梳洗更衣!"朱昶急忙起身,心中有说不出的紧张,一切舒齐,已听到"空空子"呼唤的声音,忙出房迎上去,施了一礼,道:"老前辈早!""皇爷要见你?"
"晚辈知道了!"
"随老夫来吧!"
"是!"
离开"涤尘殿",出偏门,踏上一条白石秘道,宫墙高耸,使秘道变得十分幽暗,秘道尽头,是一首朱红大门,门里,奇花异卉,白石为栏,一座雄伟的宫殿,憬然赴目,穿过卵石小径,来到殿前。
殿门外白石阶沿,站着那位总管邱文稽,一见两人来到,立即高声道:"皇爷有请国师!""空空子"整了整衣冠,低声向朱昶道:"你且暂候片刻!"说完,徐徐升阶入殿。
朱昶在阶下静候,心中有些懊恼,暗忖:真没来由,来受这种罪……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皇宫总管邱文稽传呼道:"苦人儿进殿!"朱昶定了定心神,一步一跛地踏上石阶,进入殿中,只见殿内金碧辉煌,珠光耀目,居中端然坐着一个面目威严,但透着慈和的黄袍老人,年在五十上下,侧方下首坐的是"空空子"。
这便是皇爷吗?
朱昶意念电似一转,只听"空空子"道:"参见皇爷!"朱昶双膝一屈,道:"叩见皇爷!"
黄袍人一抬手,道:"起来,这是便殿,不拘仪节。"朱昶说了声:"谢皇爷!"随即站起身来,一抬头,接触到的是黄袍人紧锁的眉锋,心头不觉一沉。
"空空子"开口道:"皇爷,此子虽外貌如斯,但却是块奇材!"黄袍人"唔!"了一声,没有开口。
"空空子"又道:"请皇爷圣裁?"
黄袍人久久才开口道:"国师,暂时缓议吧!""空空子"面色微微一变,道:"皇爷,老臣自问眼力还能视物……"黄袍人略一沉吟,道:"国师,明日再议!""空空子"立起身来深深一躬,道:"老臣遵旨,告退!"朱昶感到手足有些发麻,显然由于自己的面容丑怪,这南荒皇爷看不中意,看来此番南荒之行是白费了。
"空空子"轻声向发了呆的朱昶道:"孩子,我们告退!"朱昶惊觉自己失仪,忙行了大礼,道:"小民告退!"然后,随在"空空子"之后,出了便殿,循原路直回"涤尘殿"。
回到殿中坐定,"空空子"神色凝重的道:"孩子,别气馁,老夫必然力争!"朱昶苦苦一笑,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口里淡淡的道:"悉依老前辈安排!""孩子,如此事不成,老夫从此挂冠……"
"老前辈不可如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晚辈并不视于得失。""老夫知道你的心情,孩子,休息去吧,老夫还要见皇爷理论。""晚辈告便!"
朱昶回到寝处,满腹的不是滋味,心想,如何才能脱离这禁宫呢?
于是,深藏胸中的恨,又一次如山洪般爆发。
正自内心煎熬不可开交之际,忽听银铃似的一阵女子笑声,从前面殿中传来,那声音悦耳之极,暗忖:必是宫娥彩女一类的女子……
接着,是"空空子"宏笑的声音:"身法练得如何了?"女子娇脆的声音道:"捉迷藏不虞被找到。""哈哈哈哈,好!"
"听说杨公公在中原收了一位高足?"
"咦!你怎么知道的?"
"哼!通国上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算你厉害!"
"杨公公言而无信。"
"什么意思?"
"您不是说过永不收传人吗?"
"啊!这个……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你怎不说老而不死?"
"说真的,杨公公,我可以认识一下吗?"
朱昶心头一动,这女子是谁,竟然称"空空子"为杨公公?看来"空空子"是姓杨,但听这女子的声口,决非宫娥之流,她是谁?
"空空子"又是一阵哈哈道:"公主,不认识也罢!"朱昶心头大震,对方竟然是公主之尊,看来南人坦率憨直,不囿于世俗的虚文缛礼,在此地,"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是不存在的。
这小小边荒王朝,正合了一句俗语:"关起门来做皇帝。"只听公主撒娇似的声音道:"为什么?"
"不中看!"
"我只要见识一下能使杨公公破例收徒的上邦人物,管什么中看不中看!""你不懂……"
"什么不懂?"
"以后再说罢。"
"杨公公有了心爱弟子,不疼我段瑞芝了?"朱昶心头一动,段瑞芝,她叫段瑞芝!
"空空子"道:"你一定要认识?"
"当然,不然我便不能随时来向您讨教了。""好!孩子,出来见见公主?"
后半句声音很大,朱昶当然明白是在唤自己,一时倒为了难,自己这副尊容,实在难以见人,少不了又是一场难堪,但能不出去见人吗?反正出丑也是一次,自己业已打定了主意,当下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一脚跨入殿中,眼前陡地一亮,只见一个明艳照人的天仙般少女,与"空空子"相对而坐,年在十六七岁之间,素妆淡抹,不似想像中的珠圈翠绕,玉佩叮当,一时不由呆了,两只脚在原地生了根。
"啊!"
公主段瑞芝惊呼了一声,花容变了色。
朱昶羞、愤、恨、怒交集,陡地回身,大步出殿而去。
"空空子"大声道:"孩子,回来!"
朱昶充耳不闻,迳直回殿后一壁之隔的寝处,坐在椅上发楞。
殿内,又传来对话的声音道:"你太令他难堪了……""我不明白杨公公何以会拣上他?"
"所以我说你不懂。"
"这点倒要请教?"
"老夫是看上他的超人资禀,并非他的外貌,记得那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吗?古人的话不会错的。""那我……向他赔礼?"
"倒不必!"
"他叫什么名字?"
"苦人儿!"
"苦人儿?这不像是名字,百家姓上也没姓苦的呀!""这是他的外号?"
"我是问他的名字?"
"他没有名字!"
"这就是怪事了,那有人而无名少姓的……""好公主,很多江湖事你不懂。"
朱昶不愿再听下去,目光浏向书架上那些经史典籍,随手抽了一本,书笺上标的是"史鉴节要",翻了两页,觉得没有意思,又换了一本"汉食货志",也看不下去,合上书,出房朝苑内走去,只见苑内珍奇花木不少,但泰半是茶花,粉白嫣红,开得十分茂盛,郁结的心情,为之一畅。
蓦地──
一条臃肿但极眼熟的身影,由不远处的花径中缓缓移来。
朱昶目光一扫之下,几乎失口而呼。
胖大娘!
他做梦也估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她,她怎会来在这南荒小国的禁宫内苑呢?
往事,齐涌心头,他真想迎上去说出自己的身份……
犹豫之间,胖大娘已来到身前数步之处。
"呀!是你?"胖大娘惊诧地叫了一声。
朱昶压抑住澎湃的思潮,故作平静,道:"是在下!""记得山区小镇中,卖瓜子花生的女人吗?""当然!"
"你不是跟随一个中年文士……"
"嗯!不错,但在下又离开他了。"
胖大娘显得有些激动地凝望着朱昶,语音微颤地道:"该如何称呼你?""我叫苦人儿!"
"我说称呼?"
"他们叫在下少师!"
"少师?"
"不错。"
"少师是随国师从中原来此的?"
"是的!"
"那位济助妾身银两的秀士近况如何?"
朱昶不愿说出中年文士是"黑堡"总管一节,含糊地应道:"他很好……在下,可以称呼您大娘吗?""啊!不敢,少师,我只是御厨中的一名厨子而已。""那并无分别,在下是武林人,武林人讲究的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在此地,他们也叫我大娘!""大娘是怎么到此的?"
"为了避仇!"
"哦!"
朱昶只"哦!"了一声,没有追问下去,他明白所谓避仇,是指逃避"黑堡"的追杀,推源究底,还是祸由己起,若非自己Сhā手绛衣少女郝宫花的事,不会接到"死牌",对方不为救自己,不会开罪"黑堡",以致店毁人亡,亡命天涯,一股无比的歉疚之感,涌上心头,暗道:"大娘,我有一天会报答你的!"胖大娘目光仍然紧盯住朱昶,凄凉的道:"少师,恕我放肆,你有些地方,很像我日夕怀念的一个人……"朱昶心头一酸,道:"谁?"
"年纪与少师仿佛,目光神似极了,身形也一样,只是,唉!他可能已不在人世了……可怜的孩子!"说着,眶内涌上了泪光。
朱昶颤声道:"他是大娘的什么人?"
"亲人!"
"亲人!什么样的亲人?"
"唉!不提了吧,我很难过。"
一个声音,在朱昶心里大叫:"告诉她,大娘,那孩子就是站在你面前的人,只是貌毁人残,你认不出来了。"但,他毕竟隐忍住了,时机还未到,现在不是时候。
侍僮"仰山"匆匆奔了过来,先唤了一声:"少师!"然后朝胖大娘道:"大娘,我到处找你!""什么事?"
"中午公主在"涤尘殿"用膳,国师吩咐厨下准备!""哦!是,我就去!"说完,朝朱昶颔了颔首,道:"少师,再见!"转身迳自循花径走了。
朱昶眉头一皱,一个主意上了心头。
"仰山,我想到宫外城中走走?"
"少师要出外游玩?"
"嗯!见识一下!"
"容小的禀明国师?"
"好,去吧!"
"仰山"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又跑了回来,笑孜孜的道:"国师应允了,说只在附近走走,速去速回,并请少师戴上面具。"朱昶喜在心头,回房取了原来的面具戴上,重新走出,道:"怎么走?""偏门,请随小的来!"
"你带路吧!"
穿过内苑,循宫殿夹道而行,一路无阻,直达宫外。
此时,日市方张,三街六市,热闹非凡,"仰山"童心未泯,可能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闲逛过,显得兴高采烈,比手划脚,讲个不完。
朱昶唯唯若若,那有心思听他的,一路转过念头,取什么路线返回中原?
段皇爷召见时所表现的态度,使他如坐针毡,片刻难留,亟谋离去。
不知不觉,走了半个城,来到北门口,朱昶故作兴趣盎然的道:"仰山,听说洱海风光十分动人,我们去逛逛……"仰山抬头望了望日色,道:"少师,我们该回宫了?""我们在外面用餐,如何?"
"不行,国师吩咐的必须回去陪公主!"
"仰山,我就是怕这一招……"
"为什么?"
"我这付容貌,岂堪陪公主坐席……"
"公主是"涤尘殿"常客,以后会时常见面,慢慢就习惯了。""那是以后的事,仰山,我们今天玩个痛快?""小的不敢,怕国师责怪……"
朱昶见这小僮已有些心动,紧迫着道:一切有我,你只是带路的,国师不会责怪你。"仰山苦着脸道:"少师,这对公主不敬……"朱昶装着不经心的道:"早上公主因我的容貌而受惊,我不回去,也许正合她意。"仰山默然了一会,道:"皇爷只公主一位,十分娇宠……""没太子吗?"
"没有!"
说话声中,已出了城门,"仰山"止步不前,朱昶偏头一想,道:"这样好了,海边有没有清静的酒楼?""有,望海楼,富丽堂皇,闹中有静!"
"噫!你汉语十分流利?"
"小的父母原是中原人,经商南来落了籍,小的被选入宫侍候国师!""哦!这就难怪了,这样吧,你回去禀告国师一声,就说我碰到中原故人,洽谈甚欢,不能分身,下午才能返宫,我在望海楼等你,如何?"仰山为难地道:"这妥吗?"
"没有什么不妥,快去快来!"
"少师知道望海楼的位置吗?"
"笑话了,还怕问不到。"
"可是……"
朱昶拍了他一下肩头,道:"别可是了,去罢,我等你,痛快地玩上一天!"仰山有些胆怯,但又爱玩,最后终于折头进城。朱昶心头一松,见仰山走得远了,才举步继续前行,走完顺城街,赴"望梅楼"该向右,朱昶急急朝左方奔去。
虽然他左腿残废,不能着力,身法受了限制,但由于内力深厚,单靠右腿,奔行起来,一般的武士,仍是望尘莫及的。
他怕被"空空子"派人追及,是以不敢停留。
他取的路线与来时的路平行,同方向不同路道。黄昏时分,估计已奔出了近百里,眼前来到一个镇集,汉人与民家族人参半,但汉话却是通用语言。他想:待"仰山"寻自己不到,再回头禀报,必定先在城内外找寻,"空空子"一时不会想到自己会拂袖而去,等想后再派人追赶,空追不及了,何况路不止一条……
心念之中,折身入镇,拣了一家汉人开的小酒店打尖。
店里没什么好吃的,不过是些山禽腌腊,他随便要了几碟,叫了一壶玉麦酒,一面想着心事,一面自酌。
他盘算着涮夜赶路,还是投宿一宵?
自己虽有近三甲子功力,但武技太差,而仇家尽是不可一世的人物,此番回中原去,将如何行动呢?
不知不觉中尽了一壶,又添了一壶。
酒入愁肠,反而愁上加愁!
掌柜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件黑粗布大褂,可以挤得出油,店内食客寥落,连朱昶不过是三人,那掌柜的过来在白木桌的另一边坐下,搭讪着道:"客人是汉家?""是的!"
"做买卖还是……"
"哦!是……访友。"
"贵友是谁?区区在这一带人头极熟……"
"不必了,在下已然会过,敝友在大理城行医。""噢!行医的,不知是什么大名?"
朱昶本是随口胡说的,这一问不由傻了眼,但他戴着面具,脸上的表情不为对方所觉,当下淡淡的道:"姓余!"掌柜的一拍大腿,哈哈一笑道:"是"神手余化"?"朱昶一楞,硬起头皮道:"是他!"
掌柜的高声道:"失敬了,余大国手名动南方,活人无数,内子就蒙他老人家起死回生!"说着,匆匆起身离去。
朱昶有些啼笑皆非,自己随口说一个姓,却偏巧就有个"神手余化"在大理城行医,幸好是死无对证,不然这谎可就砸了。
不一会,掌柜的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把银壶,一盘卤山鸡,一付杯筷,在原位一坐,笑吟吟的道:"不成敬意,一点小意思?"朱昶赧然道:"掌柜的,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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