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劳驾散布一个谣言,说是我病得要死了,打算去死并尽可能保持体面。我下乡已经两个星期,不知不觉光阴似箭。我讨厌彼得堡的生活,逃避它休息一下。如果是个从苦修室里放出来还俗的小修女或者是十八岁的宫廷侍从不喜爱农村,那倒情有可原。彼得堡象前厅,莫斯科象闺房,而农村则好似书斋。一个正派人必须走过前厅,很少窥伺闺房,而在自己书斋里坐下。我也这么办。我要退伍,结婚,回到萨拉托夫乡下去。地主的名称就是我的职务。管理其生计完全依靠我们的三千个农奴,比指挥一个排或者缮写外交照会有意义得多……
把我们的农民扔下不管,这种漠然置之的态度是不可饶恕的。我们支配他们的权力越大,对他们的责任就越多。我们把他们扔下不管,听凭总管去鞭笞和压迫他们,也盗窃我们。我们过日子花费的是将来的收入,我们会破产。老之将至,穷困和麻烦跟着就来了。
这就是咱们贵族迅速衰败的原因。祖父阔绰,儿子穷酸,孙子要饭。古老的姓氏一钱不值。新的姓氏发旺了,到第三代又重新沦落。各种社会阶层互相融合,没有一个姓氏不知其始祖。这种政治唯物主义将引向何方?我不知道。但该是不让它得逞的时候了。
我永远不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贬低历史上有名望的门第。我们这儿谁也不尊重他们,包括他们的后代。那些为人民留下丰功伟绩的人,看看人民是如何"骄傲"地回忆起他们的吧!比如,公民米宁和波热尔斯基公爵①。波热尔斯基怎么样?公民米宁是个什么东西?有一个古俄罗斯的侍臣,叫做波热尔斯基公爵,还有一个全国选举出来的人名叫公民米宁罢了。祖国甚至淡忘了拯救者的真实姓名。历史对咱们并不存在。可怜的民族!
敕封贵族不能替代血统贵族。贵族家谱应当作为人民的历史回忆录。但是,陪审员之子有何家谱可言呢?
我说偏袒贵族的话,并非想冒充英国勋爵。我的出身,虽然我不为它感到害臊,却不曾赋予我类似的权利。我同意拉布吕耶尔②的一句话:"对自己出身表示蔑视,这在暴发户中间是可笑的,而在贵族中间是可鄙的。"
①米宁(?-1816),波热尔斯基(1578-1642)十七世纪波兰和瑞典第二次入侵俄国时俄国义勇军的两位领导人。
②拉布吕耶尔(1654-1696),法国作家,《性格论》一书的作者,此处所引文句并非拉布吕耶尔所写,实为普希金自拟。
这些都是我住在别人的村庄里,眼见地方小贵族在经营农业的时候想到的。这些先生不服公务,自己动手管理小小的田庄。我承认,但愿上帝让他们倾家荡产,象我这类人一样。多么横蛮不化呵!对他们说来,作家冯维辛①的时代尚未过去。在他们中间,普罗斯塔可娃们和斯科吉宁们②正春风得意哩!这种情况跟我目下正住他家的亲戚倒不相干。他倒是个好人,他夫人也是个好人,女儿也是个好姑娘。你看,我也变成个好人了。真的,自从下乡以来,我变得与人为善和待人宽厚了,这是由于宗法制生活的影响和丽莎在此所致。没有她我的确会枯燥死了。我来这里本想劝她回彼得堡。我跟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是颇为壮观的。那天是我姑母的命名日。客人都来了。也来了丽莎——她见到了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可能不知道,我来此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她。至少我尽力让她觉察到这一点。在这儿,我的成绩超过了我的期待(那是意味深长的)。老太太们热烈欢迎我,小姐们把我吹捧上了天,"因为她们是爱国者。"男人们对我的懒散的阔绰气派③极其不满。咱们这种气派在这儿还是新玩意儿。因为我极其彬彬有礼和举止端庄,他们就更加气急败坏。他们不可能理解,究竟我有哪一点厚颜无耻。但他们却认定我是个无赖。再见!咱们那些朋友在干什么?你全心全意的仆人④。
来信请寄××村。
①冯维辛(1745-1792),俄国讽刺作家。
②普罗斯塔可娃和斯科吉宁是冯维辛的讽刺喜剧《绔裤少年》中的人物。
③原文为法文。
④原文为意大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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