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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上午去了趟城里,药和点滴还是按两个月一取的。

不过,小镇和城里的距离到底是有些远的,一个往返就耗掉了大半天。

回来发现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门户商铺也零零星星地关了不少。

抬腕一看,竟然是晚上八点了。

小镇人们的作息还是遵循着早睡早起的习惯。

感觉微风拂面,有暗香流动。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

我喜欢这儿,我喜欢这里人的简单纯真,我喜欢这里的安祥宁静。

我喜欢这里连空气里都飘着酒酿的香甜味道。

我喜欢这儿是因为有人喜欢这儿。

半担挑的路边小馄炖已经开始准备要做夜市里的生意了。

猪油和葱花的香味隔着老远也都能闻到。

买点回去吧,犒劳犒劳小陈。每次她去城里都要麻烦人家,也算是对她的谢意。

想着,她拎着一包沉甸甸的药剂就走了过去。

"老板,两碗燕皮虾­肉­馄炖,打包。"

围着白围裙的老板,胖胖的身型在小小的摊位上忙碌着。

看来姚晚是他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他手里的活不多,利落地就往锅里加了勺水。

"我听人讲侬是城里来呃,对吧?"

趁着锅里的水还没开,老板笑眯眯地和她开始搭讪。

知道他们好奇的背后没有恶意,于是她微笑地点点头。

"是啊,我去年搬来的。"

老板开始往简易碗里放蛋丝和葱花,漫不经心地接着说。

"我晓得呃,不过,好像侬不大出来走动哦。平常都看不太到你。"

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

好不容易来一个生人,不出三天对于他的行踪生活习惯,小镇的人肯定知道的清清楚楚,何况她来了快要一年了。

但是他的这个评价她只笑不答。

馄炖匆匆地放进沸腾的水里,老板瞥见了姚晚手里的袋子。

没什么惊奇但又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

"小姑娘,侬......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换了一只脚站,右腿站久了就疼。

姚晚对于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到是有点蒙。

"没有啊。"

该治的,该养的,四哥和父亲不知花了多少的费用砸了下去,总算是把她的体质改善了许多。怎么她看上去还是不好?

他知道姚晚误会了,连忙解释。

"我看你时常到拎了这种袋子从城里回来。"

"我女儿在医院做,我知道那袋子上的印外文是医院的意思。你又不大出门,我还以为............"

锅里馄炖开始浮了上来,胖胖的老板赶紧去打开锅盖。

话头就此搁下。

热腾腾的水气,弥漫在四周。

医院啊..................。

姚晚脸上的无奈和叹息化在了这白白的水蒸气里。

"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急死了。"

还没到门口,小陈已经焦急万分地朝我跑了过来。

她是个镇定又沉稳的女子,所以我才请她帮忙。

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慌张。

我心里一紧,连忙问看上去已经在门口等待多时的小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内疚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吶呐的开口。

"对不起,姚晚。我......我傍晚的时候出去了一下。"

出去?

出去?!

我不由地咽了口气,抓紧手里的袋子。

他的身边绝对不可以没有人,不然随时都会有危险。

我当初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医生再三交代。

所以我才会特意请人来帮我在离开的时候照料他。

可......怎么会?!!

陈德瑾闪躲着我的目光。

"对不起............,姚晚。"

"就一会儿......连五分钟都没有我发誓!可是............我没想到回来,就............就不对了。"

轰地一声,我觉得脑皮层开始炸了。

楼梯上是我们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和我强装镇静的问话。

"怎么不对了?"

"好............好像是呼吸不上来了,一个劲地在那里倒气。"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我的手心已经在冒冷汗了。

这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是王大夫和李大夫的电话,家里的,医院的,手机的。

没事的,会没事的。

我安慰着自己,霍地推开了门。

"呼。"

陈德瑾依在柜子旁长长地舒了口气,钓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床上有一个人正平稳安谧地睡着了。

完全不知道刚才有两个人差点被他吓地昏过去,手忙脚乱地为他进行着急救。

"德瑾,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帮床上的那人调试好了一个舒适的枕头高度,姚晚转过头对她说道。

陈德瑾有些惭愧地笑了笑。

"你别对我说这些,我真是............!我今天真是糊涂了,就忘了你交代过他身边不能离人的。"

才不过短短的一会儿几分钟的光景,这人就濒临死亡了。

简直是一时一刻都不能没有人的照管。

陈德瑾不由地看着那对着没有知觉的人正不停按摩的姚晚。

轻轻叹息:好瘦弱的肩膀啊。

这个硬撑着­精­神的女子究竟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照着今天这样的状况来看,她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来面对一切可能突发的事件,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深夜里,她难道不觉得寂寞和委屈?

陈德瑾忍不住要再次忖测。

她又究竟为什么要承担起如此沉重的一切?

一个花样年纪的女子却要留在这么个小镇上,去照顾一个-

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理的反应的人,医学上的术语叫脑死。

一个植物人。

姚晚把刚才一阵忙乱中散落在地上的药物捡拾起来,放在了桌上。

倒了一杯水递给陈德瑾。

"德瑾,你能来照顾他,我已经很谢谢你了。"

"只不过,今天是个意外,他......"

她侧过身,捋了捋床上安睡如婴儿的男子额上的乱发。

"他的呼吸系统会紊乱,这不是你的错。"

呼吸系统会紊乱?

陈德瑾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应该不是原本就是得了什么怪病吧,看上去那个成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人在清醒健康的时候绝对是个人物,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么可怕的样子。

背对着她的姚晚掖紧了被子边的空隙,眼神一闪而过。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终日躺在这床坹之上。

他这一切都是

"为了我。"

很轻的一句回答,以至于离她几步之遥的陈德瑾没有听见。

见她不答,陈德瑾端起手里杯子一边喝水一边又无意地再好奇了一下。

"那............姚晚,你就不会就这么一直照顾他下去吧?"

光就一天半天由她来照顾就已经感到是累的劳心劳力,她无法想象要是姚晚花更漫长岁月?

"不然,我介绍一个好一点的疗养院给你好不好?"

"你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陪着他吧?还是早点............"

滋润过了­干­渴的喉咙,陈德瑾放下见底的杯子。

才想续水,日光灯下却愣了神。

姚晚坐在床檐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像陷入梦境的人,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只字片语。

他们两人的手里纂着彼此的手,细细地小心翼翼地纂着。

陈德瑾心口突然一阵晕眩,觉得自己的嘴那么脏。

普通的灯光下,为什么有人会对着一个没有任何感知的植物人笑的那么温柔?

这画面委实让她难受,难受的几乎有些惭愧。

我遗憾地关上了窗,把除湿器开到最大挡。

"看来今天是那都不能去了。"

窗外的小雨下起来像是永远都没有了终结。

春天,过去我最喜欢的季节。现在却是我的恶梦。

空气看不见的湿气能把我的膝盖折磨死。

别说屋外,屋子里面不够­干­燥我也照样会跟半个废人一样,动弹不得。

不过算了,难得空闲,我也乐得清静。

"安平,要不要看片子?"

我在一堆小陈塞给我的DVD里找了起来。

像是和他说话,但我也知道他听不见。

他闭着眼睛,就像是劳累一天的丈夫在乏味的电视节目前坐着睡着了一样。

而我,

就是那个絮絮叨叨的妻子。明知听不见,但也要说。

我希望他听见,他的脑子需要时时都有信息刺激。

"《乱世佳人》?"

嗯,长度是够了,的确他得'坐'在沙发上五个小时才行,太短的片子,只怕我要坚持不住的。

不能长时间的让他躺着,常常要让他坐一会儿才行。不然背上会有血凝。

医生特意关照,我是条条都当作了金科玉律,不敢怠慢。

"安平,我们看这一部,怎么样?"

我回过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他,询问着。

他坐在那,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睡着了。

"那就这部吧。"

我嗤笑着自己,我总希望在不经意地一个转身,他就笑吟吟地看着我。

这种梦,太美,不现实。

于是走回沙发旁,把铺在他和我腿上的毛毯盖得更好一点。

往他的后背上放了一个靠垫,

顺便继续拉过他的一只手开始我天天重复的工作。

按摩。

实在是怕他的四肢的机能会退化,特意找到了专业医生去学了|­茓­位。

我现在要是有人请,比盲人技师都能更­精­准的找到人体的各个|­茓­位。

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后没有经济收入的话,你看就靠这个我们倒也能生活。"

片头打了出来,查尔斯顿庄园中的斯佳丽娇媚可人。

丰裕富足的女子是感情充沛的。

历经坎坷之后呢?

我一边看她像猫一样的表情,一边继续说道。

"昨天,我已经和医生谈过了,他说你得手术。"

他的器官虽然没有萎缩,但是总是这样是有危险的,昨天晚上他的突然发病就是证明,我不能在耽误了,要尽快为他治疗。

"他已经帮你请到了柯布西--梅卡医生。"

"听说他是这方面的权威,王大夫希望你去试一试。"

"你觉得怎么样?"

平稳的呼吸,他的容貌很英俊又安祥。

我想这是答应了我的这个决定了吧。

"你同意了?"

"那再过些天,我们就搬家。"

他的体温要比我高,即使是陷入了沉睡也要比我高。

所以偎在一起时,那源源不断人的温暖让我那发酸的右膝好了很多。

"安平。"

"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就去旅行吧。"

忍不住要去畅想。

十二像树要是没有发生战争,那大概就是个人间天堂了。

我们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还有所有的人间美景。

"记得你可是答应过我说要带我去瑞士的诺顿的。"

"你说那里的风景区很美,树种又多。就像四季在同一时刻都可以看见。"

"早上推开窗,有远山的鸟鸣,窗台上有木葛瑾的兰­色­小花。"

"到时候,我一定要你亲自把早餐端到我的床边。让咖啡的香味把我叫醒。"

"那地方,你一定要陪我去瞧瞧。"

"你答应的。"

而我相信了。

阳光下,是她忙碌的身影。

­阴­影里,是带墨镜的男子。

见那个小小花圃里不停用花锄翻整着有点坚固的土壤的女子。

男子隐藏在墨镜后的眉眼不由地蹙了蹙。

是这个女人?

是这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女人,使得两个家族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起来和一个平凡的女子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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