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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藏地传奇(1.2.3.4部) > 第十二章 宿命之缘

第十二章 宿命之缘

秦麦和唐离跟在平旺老人的身后对视了一眼,心中都知道只怕黄平今晚要吃些苦头了,不过想来他是不敢把真相说出来的,果然,三人走出了十几米后,房间里又传来几声黄平的呼救声和陈教授的鼓励,秦麦嘴角撇了撇,很好笑地想到没看出来黄平的骨头其实还真是挺硬的。

突然房间里传来黑人瑞斯的声音,叽里咕噜一串又急又气的英语,紧接着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想必铁莘与瑞斯交上了手,秦麦心里就升起了继续忧虑,铁莘自己也说过以一对二他不占上风,不禁担心铁莘会吃亏。

他刚想回去告诉铁莘好汉不吃眼前亏,铁莘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嘿嘿,小子你还挺有种,别说爷爷没给你俩联手的机会,一对一,­干­恁娘!老子打得你娘都认不出来你!”

秦麦听到铁莘的话,知道他是在按自己的心,不过凭铁莘的功夫和不要脸的下流劲,单挑他是绝不会吃亏的,不经意想到瑞斯看着唐离那赤­祼­­祼­贪婪的眼神,恨不得嘱咐铁莘一声往死里打。

唐离提着那柄号称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美国神火军用战术电筒跟在平旺老爹的身侧,这款军用电筒不禁防水、防震、防高温,而且聚光能力超强,百米之内亮如白昼,甚至可以当作防身武器:近距离内直接照­射­可以使人暂时失明!

当然,包括电筒、工兵锹许多专业的探险设备都是唐离花费了极高的价格通过特殊渠道从国外采购的,秦麦起初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是有钱人的奢侈行为,不过等他看到了这柄战术电筒后便爱不释手,比起他用的那种民用电筒,两者如同奴隶社会与新中国的差距!

譬如离开屋子这几十米距离,在强光之下,几十米内风吹草动一眼可见,秦麦就看见有两只豺夹着尾巴慌忙逃窜着躲避着光亮。

三个人默默地走了片刻,谁也没有先开口,秦麦心里有许多问题却踯躅着不知道该如何问,他总不能对平旺老人说我不相信什么诅咒,那都是封建迷信吧?

显然唐离也有着同样的为难,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的迟疑。

“我知道那些传说你们恐怕是不相信的,因为你们没有亲身经历过。”让两个人没想到的是平旺老人竟然先说话了,“就像赌徒永远不相信自己会输。”

秦麦默默点了点头,就像老人的话里说的那样,人们的心中总是会抱着怀疑的心里面对自己没有亲历过的事,即便是曾经历过的,许多人多少还会怀有侥幸,只是有些事往往只有一次机会去证明罢了。

这就像对于人死后是否有灵魂的存在的争论一样,活着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却已经死了。

只是,秦麦心里有另一个怀疑,如果真的有所谓诅咒的存在,铁纯阳也是死于对宝藏的贪心,那么李茂然的死又该怎么解释呢?

“平旺老爹,”秦麦感受脚踩在草地上软软的感觉,静静地说道:“其实我们此行除了帮助唐离寻找她失踪的父亲外,还肩负着考察历史遗址的使命,这是前人留给子孙后代的珍贵文物,我们不能任它就此被湮没、被偷盗、被破坏。”

秦麦注意到平旺老人的身体很轻微地僵硬了一下,“你姓唐?”老人的声音微微颤抖,秦麦就觉得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自己还没觉得怎样,他就有些气喘了。

唐离应道:“是啊,老爹您认识姓唐的人吗?”男人理­性­、女人感­性­,无论秦麦再如何心细,却始终缺少了那份女­性­的细腻触觉,唐离隐约地感觉到了平旺老爹泄露出来的些许异常情绪。

平旺老爹顿了下呵呵笑道:“是啊,我曾经有位唐姓至交,所以对这个姓氏很亲切,缘分......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啊。”

老人最后一句话像是在感叹缘分的奇妙,可是用的却有些不伦不类,秦麦和唐离也没有深想,一句感慨而已。

平旺老人说完这句话就再次陷入了沉默,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事,秦麦和唐离也找不到由头Сhā口,郁郁地跟在老人身后。

这时月亮已经过了中天,看起来似乎比初升时小了许多,连漫天的繁星也好像少了不少,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星星一闪一闪的像是飞舞在草原上的萤火虫似的。

西藏天边的夜静极却也美极。

“小伙子,你是唐......小姐的对象吧?”平旺老人突然说出一句让两人目瞪口呆的话来。

“嗯?”秦麦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离,夜­色­下唐离侧着脸看不清此刻的表情,两个人从相识到这一刻相处的种种如同按动了快捷键的电影似的在秦麦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两人从认识那刻到现在不过十天光景,偏偏给他的感觉像是已经熟识了多年一般,默契得没有道理可讲。

“我们......我们......”秦麦期期艾艾地偷瞧着唐离,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瞧出她的想法,秦麦在感情上向来是不懂得该主动的,而老人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却给了他打破隔着两人的最后那层窗户纸的机会,想起两人傍晚时在树下依偎时那种温馨而幸福的感觉,秦麦鼓足了勇气咬牙道:“我当她是的......可不知道......”

“唉!这种事自然要男人主动的!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平旺老人回头笑着看了看两个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慈祥而欢喜的笑容,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子孙幸福时感到由衷的欣慰,“你很好!也不会委屈了唐......离,嗯!很好!”老人重重地点了下头,笑呵呵地转身继续前行。

秦麦被老人笑得有些紧张,竟然生出了拜见唐离长辈的荒诞念头,心头砰砰乱跳,脸孔热的发烫,偷眼看唐离,唐离低低地垂着头,连手中电筒照错了方向也浑然不觉。

话已经说到了这种程度,秦麦猛一咬牙握住了唐离微凉的柔荑,“傻瓜!”唐离白了一眼秦麦娇羞地低声嗔了一句,手指在秦麦的掌心轻轻地划了几下,那记白眼在他看来简直可以用风情万种来形容,秦麦心中一荡,忍不住把手握得更紧,嘿嘿地傻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平旺老人忽地问道,秦麦略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忙道:“晚辈姓秦,叫秦麦。”因为老人刚才的话,秦麦对这位老人好感激增,言辞自然而然恭敬了许多。

平旺老人低低重复了一遍,“秦麦......”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望着秦麦问道:“秦麦,你信命吗?”

这个问题问的过于突兀,秦麦看老人表情很认真,想了想道:“命理与运数两者相合,所谓命由天定,运由己生,单提命字,我信!”

唐离嘟着嘴白了秦麦一眼,嘟囔道:“Everyone is the architect of his own fortune!”

秦麦听懂了唐离说的是“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的创造者!”显然是不同意自己的“天命说”,便笑着给唐离解释道:“你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命指的是事物有预定、有轨迹进行的一种行为模式,你也可以理解为时间和空间的规则,比如生与死、比如­阴­与阳,诸如此类的必然或无法改变的定数。”

“Destiny drew us together。”秦麦含笑对唐离轻轻地说道。

唐离咬着­唇­与秦麦深深对视,美丽的大眼睛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秦麦对她说的是“命运已经将你我捆绑在了一起。”这句话她自然不会反驳,反而在心底里加了一句:“希望一辈子都不会松开。”

两个人凝望着,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甚至忘记了身边的平望老人,直到老人咳嗽了一声,两人才霍然惊醒,慌忙扭头,垂下眼睛不敢看平旺老人。

“秦麦,如果你的命运真的和唐离从此纠缠,你愿意为了她去死吗?”平旺老人淡淡地问道。

秦麦和唐离都很诧异地看向平旺老人,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平旺老人把目光投向黑暗的虚空之中,言辞中透出一股薄薄的寂寥,“中原有一句很刻薄却又道尽人­性­的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不!”秦麦斩钉截铁地说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会用我的生命守卫唐离的!”

唐离听到秦麦毫不犹豫的话,看着他原本柔和的面容突然坚毅起来的线条,紧紧抿着的嘴­唇­透出绝不后悔的执着,她知道秦麦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感动,却又觉得此时的气氛过于沉重,爱情本来就应该是美好甜蜜的,为什么要说这些生生死死的事呢?

“你只说了前面这句,后面那句呢?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真要是为了自由你会不会抛弃我啊?”唐离朝秦麦调皮地做了个可爱的鬼脸,装出气咻咻的表情问道。

这时的两个人做梦也想不到,唐离的玩笑话竟然几乎一语成谶!

秦麦认真地看着唐离道:“你要相信我。”

唐离目不转睛地注视秦麦清亮的双眸,柔声道:“我信你。”

平旺老人的目光从对望的两人身上缓缓地扫过,表情复杂,犹豫、迟疑、挣扎一一闪过最后化为平静,“秦麦,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好了,你们不要送我了,远得很,我怕是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了,明天就不能送你们了。”

秦麦与唐离很不舍地与平旺老人告别,唐离将手中的电筒塞进了老人的手里,平旺老人倒也没有拒绝两人的好意,转身刚要走,却又猛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从怀里掏出了巴掌大的一个很小巧的紧扎着口的瘪瘪皮囊,“神水,只有两个人的量了,你们的心地都很善良,也许会有用吧,记住,只够两个人使用!”平旺老人郑重无比地将皮囊交到了唐离的手上,再三嘱咐道。

对所谓的诅咒,其实秦唐二人心里是不肯相信的,但是不得不承认铁纯阳和黄平的遭遇诡谲得无法解释,而且看平旺老人如此郑而重之,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秦麦朝唐离略点了下头,后者便将皮囊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冲锋服的内袋里将锁链拉好。

看着平旺老人迈着稳健的步伐用不急不躁的速度向西行去,唐离和秦麦都没有立刻转身就走,两人这时心里都想到此时一别,怕是再难有相见的日子了。

平旺老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秦麦低低叹了口气,说不出现在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刚想对唐离说我们也回去吧,平旺老人却突然转身朝两人喊道:“最近怕是要有雨天,你们路上小心,前面的路不好走,唐丫头、秦麦,你们能够相遇便是缘分,珍惜吧!有的时候人是不得不信命的!”说完,老人转身不一会儿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老人一声唐丫头在唐离听来亲昵得如祖辈的呼唤,唐离眼圈一红,泪珠差点就掉落,对与这个古怪而神秘的老人匆匆的相识再到匆匆的离别竟生出了依依不舍,站在那里有些痴痴地眺望着远方,竭力寻找老人的身影,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秦麦的心中也有些戚戚的酸意,这位浑身透着诡秘气息的老人家也可以算得上自己与唐离的半个媒人,此间事了后若是有机会总要再来拜访一下的,秦麦心里这么思忖着,低头看到唐离垂泫欲滴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地拉了下唐离的手笑道:“看来你和平旺老爹挺投缘的,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请他老人家去参加我们的婚礼好了!”

唐离满面羞红地瞪了秦麦一眼斥道:“没想到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秦麦本来就是存心逗唐离开心,装出愕然的样子问道:“俺乡下人找对象自然是为了找个媳­妇­结婚,然后生娃娃喽!刚才都说定了的事,莫非你想反悔不成?看来咱们要找个中间人签下合约才成!”

“呸!谁跟你签合约?谁给你生娃娃!你......”唐离双颊红的就像夕阳下天边的晚霞,朦胧的月­色­下更显得明艳动人,秦麦痴了似的定定地注视着唐离,嘴里梦呓般喃喃道:“丫头,你真美......”

爱情的滋味是美妙的,可往往会带来副作用:对周身事物的敏感­性­降低,牵手依偎着漫步在星空草地上的唐离和秦麦竟然谁都没有意识到平旺老人最后的那句话正针对着唐离所说的“要做命运的主宰者”。

“平旺老爹最初给我的感觉真有点可怕,不过现在看来也蛮和蔼的。”唐离把头靠在秦麦的肩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秦麦嗯了一声,突地抬头拍了下额头,后悔不跌地道:“我满肚子的问题却全都忘了个­干­净!”

唐离轻笑道:“你问了他就会说么?我看他像是故意的。”

秦麦无声点头,唐离说的不错,即便自己问了平旺老人也未必会说,若是他想说,也无需自己追问。

“这是什么?”唐离问突然站下来弯腰采下了一株绿草的秦麦,“好像和傍晚平旺老爹采的那个什么......星月草差不多啊?”

秦麦凑近电筒下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又闻了闻道:“这应该就是云梦花......没想到藏地竟然也有生长,却不知道竟然有驱虫的功效。”

等两人回到木屋的时候,房间里只有铁莘和陈教授,前者正举着个坛子大口大口地灌酒,后者则全神贯注地研究着铺在小几上的地图。

看到两人掀帘而入,铁莘抬头瞥了一眼,没有说话,秦麦反而有些奇怪他的反应:若是打赢了,他不该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如果吃了亏,那必定大嚷着让秦麦给他报仇不可......

“铁子,痛饮庆功酒呢?”秦麦忍不住笑问道。

铁莘瓮声瓮气地哼了声,懒洋洋地怀抱酒坛靠着木墙没有说话。

陈教授听到两个人说话像是才发现秦麦和唐离回来了,抬头叫道:“小秦,出事了!”

秦麦看陈教授满面慎重的表情,不由得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了?”暗道难不成黄平竟然没有熬过去把当年平旺老人给唐铁二人神水的事讲了出来?

陈教授推了推镜架兴奋地说道:“刚才学知打来电话,施民他们在普兰有发现!”

秦麦心头一松,下意识地扫了眼无­精­打采的铁莘,问道:“不知道彭施民他们发现了什么?”

“不知道......”陈教授无奈地摊开手道,“据说普兰那边今天下午突然的大雨造成了线路中断,学知和施民的电话没有讲完就断了,之后就没有办法和他们取得联系......”

唐离在桌旁坐了下来望着地图道:“陈伯伯,您是想先去普兰看一看?”

陈教授呵呵地笑了起来,爱昵地摸了摸唐离的脑袋,“你这丫头也忒­精­明了些!这都被你看出来?”

秦麦这时有些明白铁莘为什么会郁闷了,只怕他是已经知道了陈教授想要先到普兰的想法,与陈教授和秦麦不同的是,铁莘此来西藏目的其实只有一个:查明父亲的死因,本来以为遇到平旺老爹能得到些线索,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铁莘现在只怕想Сhā翅飞到古格遗址,自然不想改变路线拖延时间了。

秦麦自然能理解铁莘的心情,不单是他,就连唐离和黄平恐怕都和他一样的念头,可秦麦清楚此行毕竟是因公行动,如是彭施民那方面有重大的发现,自己一行人去进行配合实在是理所当然的。

“老师,那吴书记是什么指示?”秦麦看了一眼地图,普兰位于最南端,在萨嘎与扎达中间,拐个弯也不会耽误太多的路程。

“嗯?”陈教授一怔,“哦,你说学知啊,他到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在通电话时彭施民激动得很,怕是极重大的发现!”

秦麦这才明白,原来说到底是否改道普兰决定权还在于自己这一行人......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更让人头疼,平心而论秦麦自然也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古格遗址,以了却唐离和铁莘的心事,可于公而言,支援彭施民也是理所当然的。

“老师,吴书记是什么指示?”秦麦看了一眼地图,普兰位于西藏南端,在萨嘎与扎达中间,拐个弯也不会耽误太多的路程。

“嗯?”陈教授一怔,“哦,你说学知啊,他到没有说什么,只是说在通电话时彭施民激动得很,怕是极重大的发现!”

秦麦这才明白,原来说到底是否改道普兰决定权还在于自己这一行人......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更让人头疼,平心而论秦麦自然也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古格遗址,以了却唐离和铁莘的心事,可于公而言,支援彭施民也是理所当然的。

空气中含氧量少很容易让人感觉到困乏,陈教授摘下眼镜,揉捏着太阳|­茓­,唐离很乖巧地为他按摩起了头部,博得陈教授赞许的目光。

“老师,您看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普兰与彭施民他们汇合?”秦麦请示陈教授,于公,陈教授是此行的最高领导,于私是他的老师。

看来陈教授也正为此犹豫不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铁莘陡地支起了身体闷声道:“老头儿,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总之我不同意耽搁时间!”

秦麦瞪了气呼呼的铁莘一眼,斥道:“怎么跟老师说话呢!”

“我能理解小铁的心情。”陈教授摆手对秦麦道,“与我本意而言,我也想直接去扎达,只不过......”陈教授顿了下,颇感棘手地皱起眉头。

秦麦看到老师这幅表情便知道了他的想法,科恩那个是吴学知碍于师生的关系,没有直接让陈教授转道去帮助彭施民,可陈教授却担心自己万一没有及时援助彭施民等人会造成损失。

果然,陈教授苦笑道:“学知虽然没说,我也能听得出来彭施民他们应该是遇到了困难。”

秦麦看到老师为难的神­色­,略一思索便有了决定,抬眼望向唐离,唐离朝他微微笑道:“二十五年都等得了,难道还在乎这几天吗?你和陈伯伯决定吧。”

善解人意的唐离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句话说的秦麦心里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谢谢!”秦麦低低说道,转头望向铁莘,铁莘眨着眼睛正看着秦麦,一遇到秦麦隐含威胁的目光,铁莘就把脖子一梗,做出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反正我已经表过态了!”

秦麦嘿嘿冷笑道:“那好呀,你我就此别过,我就祝铁老板一路顺风!”

“­干­!麦子!我......”铁莘大叫着从地上跳了起来,却看到秦麦的脸唰地冷了下来,铁莘猛地闭上了嘴,讪讪地贴着墙滑到地上,灌了一大口酒后有气无力地道:“得!你和老头儿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秦麦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实在是太了解了,只要是自己决定的事,他就算千百个不愿意也不会反对的,当然抱怨是免不了的。

“你看看唐离,人家一个姑娘都知道顾全大局,你连个娘......呃,姑娘都不如吗?”秦麦及时刹车,把“娘们儿”憋了回去,可到底还是惹来了唐离一个大大的白眼。

铁莘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撅着嘴嘟囔道:“你俩那叫夫唱­妇­随,丫的,就算你杀人放火,唐大小姐都会帮你磨刀添柴,我铁莘孤家寡人一个,任有你们揉搓......”

唐离睨着铁莘冷笑起来,“哦?一个人要太多钱也没用,不如把你那股份减去一成吧?”

“别!别!别!”铁莘一听这话简直比割他的­肉­还疼,一骨碌从地上坐了起来,连连朝唐离作揖,谄笑道:“您瞧我这张臭嘴......我是说您二位那个琴瑟......什么谐来着?”

“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夫智妻贤。”陈教授笑呵呵地补充道。

“对!对!就是这些个词儿!还是老头儿你学问深啊!我就是说你和麦子感情好,可没别的意思......”

唐离与秦麦虽然挑破了最后那层纸,可毕竟众人是不知道的,这时候陈教授和铁莘拿两个人开起了露骨的玩笑,禁不住双颊通红,又羞又恼,可内心却是异常欢喜的。

“看在你初犯,我就暂且饶了你这次,如果还这么口不择言你看我不扣你股份不可!”唐离做出狠辣的表情瞪着铁莘斥道,转头对陈教授撒起娇来,“陈伯伯!您也开我和麦子的玩笑,没有结婚哪来的这些说法?您再这样我可不理您了!”

铁莘立刻举起拳头,眉目庄严地道:“俺向毛主席起誓,绝不会有下一次!否则就让俺铁莘打一辈子光棍!”

陈教授则抓住了唐离的语病哈哈大笑道:“看看,你自己说的嘛!还没结婚......呵呵,看来我老头子很快就能吃上喜酒了!”

陈教授一开始就看好秦麦与唐离,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最欣赏的学生,一个是故人之后,郎才女貌,他一心撮合二人,而事态也正朝着他盼望的方向发展,陈教授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秦麦和唐离不得不红着脸又受了几句一老一少的调侃。

“黄平知道吗?”秦麦压低了声音问道,看这二位对于取笑自己和唐离乐在其中,不得不转移话题。

铁莘嗤之以鼻,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嚷道:“黄皮子?他有权力说NO吗?他敢哼一声,老子把他捏圆了当球踢!”

秦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嚣张得如同武林盟主的铁莘,后者接到了警告,翻了翻白眼不敢再说话。

陈教授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声音也降了下去,“他还不知道,我是顶看不起这种人的,我还真担心引狼入室!”

秦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老师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要知道黄平本来就是一个古董贩子,若是普兰真的有重大发现,难保黄平不起贪心,那么如何安置他就是个问题了......

“要不然就让黄平他们三个先去扎达?”秦麦征询地看着陈教授建议道。

陈教授有些烦躁地梳理着头发,苦恼地说道:“我们之中只有他对遗址比较熟悉,也是当年事唯一的知情者,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们可就彻底茫然无绪了!”

黄平现在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抓放两难。

唐离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咦了一声,思忖着道:“你们还记得黄平在吃饭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三人便露出了思索的表情,秦麦的记忆力惊人,略一想便道:“你是说平旺老人指责他违背了诺言时,他说的那句迫不得已?”

“是的!难道你们不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吗?”唐离清澈的眸子里­射­出睿智的光彩,点了点自己的太阳|­茓­,“没人会认为他是傻瓜吧?”

当然没有人会觉得黄平傻,一个人被叫做黄鼠狼,足以说明这个人非但狡猾而且贪婪,唐离嘴角泛起冷笑:“一个人如果连命都没了,要再多的钱有什么用?这个道理只要不是傻瓜都明白,可如果他明明知道自己此行会送命,还要来,我想他的目绝非是什么宝藏!”

秦麦很早就有了同样的怀疑,而唐离的话证明了他的感觉并非是捕风捉影,只是这和如何安置黄平有什么关系呢?

“啊!我明白了!”铁莘陡地叫了起来,随即看到秦麦警告的目光,连忙压低了声音,大脑袋凑到桌前道:“唐小姐你的意思是他既然不是为了钱而来,我们就把他带在身边也不用担心什么?反正他的目的没有达到是不可能中途逃跑的。”

唐离点头,目光变得深邃,“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他会怎样,只要把监控做好,至少在西藏的这段时间他不可能有所图谋,等到事了后,我想真正有价值的珍贵文物应该早就被保护好了吧?”

陈教授和秦麦对望了一眼,相视苦笑:真是当局者迷,这两人只顾着担心文物流失,却反而忽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现在要考虑的就是该怎么把改道的消息告诉黄平,让他能够平和地接受这个安排,毕竟大家现在是合作关系,能维持一种和平融洽的关系是最理想的。

铁莘翘着腿对秦麦哼哼道:“放心吧,黄皮子肯定不会反对,我都怀疑那老东西是不是爱上你了,一刻工夫没见到就抓耳挠腮的,如果不是我赶他走,他肯定还在等着你呢!你没看到他那样,­干­他娘咧!都快变望夫石了!”

秦麦苦笑摇头,铁莘这张嘴实在是太尖酸了,看到秦麦的窘态,唐离掩口轻笑。

四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便做了最终决定,路线临时更改,到霍尔后改道沿圣湖玛旁雍措南下,绕过纳木那尼峰奔赴普兰与彭施民等人汇合。

陈教授也不顾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拨通了吴学知的电话把这个决定告诉了他,吴学知大喜过望,从陈教授接到他的电话到这时不过一个多小时的间隔,吴学知的嗓子竟然都因为急火攻心而沙哑不堪,本来西藏局的人手就极度紧张,从拉萨到普兰一千七八百公里,没有一周根本无法到达,加上此时正是雨季,万一路上遇到点突发状况,只怕十天半个月也别想赶到,陈教授这个决定不啻久旱之时的甘霖。

“你说这个吴学知,这么急迫的事刚才电话里怎么不直接了当地告诉我转道普兰呢?”陈教授挂了电话对秦麦发起了牢­骚­,“这小子嗓子都急哑了,还说就是想问问我身体怎样!”陈教授气恼地说道。

秦麦暗暗好笑,心想不是吴学知不想,他是不敢啊!陈教授地位超然,就算在部里如果不是他自己决定也没有谁敢指令他进行野外行动的,何况吴学知是陈教授的学生,老人的心脏和血压都有宿疾,若是因此发生点什么意外,吴学知可真是百死不辞其咎。

想到老师的身体,秦麦就有些担心,从到了沙马村后陈教授便停止了吸氧,秦麦也给他号了脉,目前到没什么大碍,但是在这种氧气稀薄的高海拔地域高强度的奔波劳作终究充满了危险­性­。

秦麦这么想便下了决心,无论怎样要控制行程,务必让陈教授得到充足的休息。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却心事的陈教授便开始打起了瞌睡,秦麦和唐离为他铺好了睡袋,不一会儿睡袋里便传出来均匀的鼾声。

铁莘酒劲上涌,看到秦麦和唐离窃窃私语,不时甜蜜地相视一笑,大感无趣,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钻进睡袋梦中神游去了。

剩下的两个人便不知不觉依偎在了一起,伴着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耳语,恋人之间似乎永远有着说不完的话,即便很多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到房外不时传进来的狼嚎兽叫,唐离道:“这荒山野岭野兽多得很,也不知道平旺老爹为什么要在这里居住。”

秦麦笑道:“若在平日人多的时候,野兽自然是不敢靠近的,怕是这时候村子里没有人气也没有火光,它们才敢靠近些吧。”

“听说西藏的山中还有熊哩!等会儿睡觉要警醒些。”唐离露出一丝惧­色­。

秦麦揽着唐离腰间的胳膊紧了紧,隔着衣服亦能感受到怀中佳人散发着芬芳的躯体那惊人的弹­性­,不禁心神为之荡漾,柔声道:“不怕,你安心睡觉,我来给你守夜。”

唐离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明天还要开车的,怎么可以彻夜不眠?”

秦麦举腕看了眼手表,不知不觉时针已经指向十二,心中不禁暗叹时间就如微风般,不经意便从指间划过了,即便是万分不舍两人依偎低语的温馨感觉也不得不对唐离道:“你该睡了,我就在门口这里,怎样也要有人守夜的,大不了一会儿我叫醒铁子替我。”

唐离终拗不过秦麦,留恋地钻进了睡袋,起初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秦麦小声地说着悄悄话,可两天来马不停蹄地赶路着实让她疲倦的很,不觉就睡了过去。

秦麦给火盆又添了些­干­透的牦牛粪便,拨弄了几下,渐息的火焰便逐渐又燃得旺了起来,做完这些秦麦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外,站在门口的石阶上活动了一下四肢,被倏然而过的冷风一吹,激得打了个冷战,浑身抖落了无数的­鸡­皮疙瘩,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头脑立刻­精­神清醒了许多。

时过午夜,月已残,星光也黯淡了许多,微风吹过,茂密的林木和与天相接的草原就像无数的鬼魅怪兽舞动着对站在门前的这个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发出冷冷的嘲笑。

秦麦坐在石阶上回想着与平旺老人的交谈,越想越觉得这位仿佛千年树­精­似的老人神秘莫测,尤其是对自己和唐离说的那番话,现在回想起来秦麦就觉得这位老人好像对唐离格外的关心......而老人和自己说的那番话倒好象知道唐离将要遇到些什么危险事似的要自己表明态度......

秦麦胡思乱想着却始终无法捋清着这团乱麻的头绪,神水!秦麦突然想起来老人临走前给自己和唐离留下的那个小皮囊,唐离已经交给了他,秦麦向来就对神鬼之说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回来时与唐离亲亲我我也没有在意这个东西,现在静下来秦麦从内衣口袋里将皮囊逃了出来,那皮囊本就不大,而且肚囊扁扁的,显而易见其中装着的东西并不多。

秦麦小心翼翼地将木塞拔了下来,一股子辛辣的酒气扑鼻而来,秦麦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暗道这就是神水?想了想,擎着皮囊往嘴里倒了些许所谓的神水,­唇­舌立刻如被火焰烧灼似的麻涨起来,好像无数根瞧不见的锋利钢针在不停的狠狠地刺着他沾着了神水的部位。

“不好!”秦麦心中大惊,只是片刻便已经觉得嘴巴舌头都像是不受控制了般感觉愈见迟钝了,他从小跟随父亲学习中医,神水入口的瞬间就分辨出这神水决不是普通的酒!

也幸好秦麦谨慎,只微微沾了点滴,过了一会儿嘴里的麻涨感渐渐减轻,秦麦的心头突突乱跳,尽管他无法品尝出这酒里具体掺杂了什么,却能够肯定这神水有毒!

“为什么?”秦麦在心里大声地问,他能看出来平旺老人对唐离那种发自心底的关怀绝非做作,可他为什么要给自己二人毒酒?这东西究竟能否致命秦麦无法确定,可毒­性­委实厉害得很,他只沾了少许那种痛苦就已经让他心有余悸了。

难道当年黄平与铁纯阳就是喝了这个东西?有那么刹那的时间秦麦甚至觉得这就是铁纯阳的死因!可转念却又想到黄平可是到今日还是活蹦乱跳的。

如果说因为黄平违背了当年许下的什么誓言平旺老人迁怒于众人,甚至生出了害命的歹心,他下毒的机会有的是,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把毒药交给自己,而且一再强调只够两人服用......秦麦只觉得头脑里充斥着无数个疑问,平旺老人那张被风霜与岁月雕刻的消瘦脸庞时而狰狞时而慈祥,“哎呦......”秦麦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捧住了欲裂的头颅。

“你怎么了?”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秦麦的耳边响起。

“谁!”秦麦浑身的毛孔猛然炸开,霍然抬头,正遇上黄平惊恐的目光,“是你啊!”秦麦及时制止了全力出击的拳头,淡淡地道:“还没睡?”

黄平的脑袋自门帘口探出疑惑地瞧着秦麦,“你没事吧?刚才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着痕迹地将手上的皮囊封好塞进了内衣口袋,瞥了眼黄平道:“没什么,可能是酒喝得急了点,有些上头。”

“哦。”黄平从门帘后钻了出来,依着门框坐了下来,对于秦麦的回答也没有生出怀疑,在门口他就闻道了刺鼻的酒气,自然而然地以为秦麦手中的那个皮囊中装的是酒,“看你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空腹喝酒最伤身,你年纪轻还不觉得,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后悔却也晚了。”

秦麦侧头看着黄平有些惘然的神­色­,突然觉得这人此刻看起来和普通的老人倒也没什么区别,眼角额头一样堆满了皱纹,鬓角一样白发斑驳,回想起青年时一样会追忆感叹。

“自己是不是对他过于苛厉了?”秦麦的心里生出了这样的怀疑,立刻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好笑了,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赶了出去。

黄平以为秦麦酒气上头,建议道:“不如我给你弄些酥油茶解解酒劲?”

秦麦朝黄平笑了笑,轻声道:“谢谢你啦,我没事。”

黄平也不坚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自己点上了一支,默默地将烟盒与火机递向秦麦,秦麦又说了声谢谢,接过来点上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在胸肺间弥散开来,心情反而不再那么沉重芜杂了。

反正事已至此,唯有见机行事了!秦麦这么一想,心头那团乱麻反而不解自开了。

“明天我们要改道——先去普兰。”秦麦喷出一口烟雾静静地说道,看着那团烟气慢慢地升腾、扩散直至泯灭。

黄平愣了下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出声,既没有反对,也没有问为什么。

两个人沉默地吞云吐雾,谁也没有看谁,两个燃烧的烟头在浓郁的夜幕里忽明忽暗,远远望过去就像怪兽可怖的眼睛。

“其实陈教授的电话我听到了,还有你们后来的谈话......”良久,黄平闷声道。

秦麦耸了耸肩笑道:“我以为你会反对的。”

“我......我没那个资格。”黄平迟疑了一下苦笑道。

秦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黄平,黄平勾起嘴角露出个自嘲似的笑容:“可能是我真的老了,需要靠别人来壮胆子。”

秦麦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黄平话里的别人是指的他与铁莘等人还是那两个保镖。

黄平一根烟将尽又续上了一根,使劲地吸了两口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当年我许下了什么诺言吧?”

秦麦谢绝了黄平递来的香烟,淡淡道:“想来无非是不再入藏之类的吧?”

黄平点头:“没错,有生之年不踏入西藏,不将当年的事泄露给任何人,可我这两样都没做到。”

秦麦撇撇嘴角没有说话,似乎在说对黄平这种人而言,能遵守诺言在真的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黄平惨笑,“京城四大家,马王爷的眼、刘五爷的手、赵老三的胆,黄皮子的嘴,嘿嘿,秦麦,你是不是觉得我黄皮子发誓就像吹气儿似的?”不等秦麦回答,黄平摇头道:“你错了,若不是我将信义二字看得比天还大,又怎么能够靠这张嘴混饭吃?”

秦麦略一思索觉得黄平的话的确有道理,如果黄平惯是不讲信义的人断然不会成为京城古玩圈子里出名的中间人。

“可是你还是没有说到做到。”秦麦双臂抱肩,瞥了眼淡淡地黄平道,“可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发下这个誓言呢?”

黄平的神­色­滞了下,眼中­射­出骇然之­色­,嘶声道:“为什么?这就是他救我们的条件!”

秦麦的目光猛然间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黄平逼问道:“可是为什么你活着而铁伯却死了!”

“为什么?”黄平恍若患了失心疯般惨笑着喃喃自语,靠着门框的身体摇摇欲坠,“为什么?因为神能看到我们的心啊!”

秦麦厌恶地皱了皱眉,怎么又转到了神鬼之说上来了!

“当日我和铁纯阳被平旺老爹救回到这里后,当晚我就发了病,忽冷忽热,噩梦不断......”黄平像个放了气的气球,瘫靠着门框支撑着身体,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讲述道,“平旺老爹就对我们说,如果你们立誓此生不再入藏,把这段经历深藏心底,那我就去祈求大神赐下神水救你们的­性­命,不过如若违背誓言或是做违心之言的话,大神能够看到我们的心,是不会救我们的......他说我们的生死完全在我们自己。”

秦麦脑海里陡地闪过一个念头,却又感觉那太荒谬了,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与铁伯是不是都立下了誓言?”

黄平痴痴地点了下头,“平旺老人说给我们一晚考虑,我与铁纯阳商量,那时我发了病,而铁纯阳还是好好的,那种痛苦让人生不如死,我心想这样下去恐怕是必死的,死马当作活马医,便对他说我愿意起誓的,这辈子再也不到这该死的鬼地方来了!可铁纯阳却笑话我被吓破了胆子,他说等他回到家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定要再探一探那遗址......”

听到这里,秦麦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耳边嗡嗡作响,黄平的话证实了他那个荒谬至极的猜想,不需要黄平继续说下去他也能够想到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虽然都立下了誓言,可铁纯阳却是打一开始就想着违背诺言的,所以他回到家中不久便离奇死亡,而黄平听说了铁纯阳的死讯被吓得远遁海外二十五年......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秦麦像一只发狂的猛虎,死死地盯着黄平,两只手不知不觉地用力握住了黄平瘦弱的胳膊,黄平只觉得仿佛胳膊被两把老虎钳狠狠地捏住,耳朵里仿佛听到了骨头被掐的咯咯作响,惊痛之下额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无法抑制地痛哼了一声,惊慌失措地重复着:“我说的都是真话!都是真话!”

秦麦看到黄平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力量决不是这个老头儿能承受的,手下一松,放开了他的胳膊,黄平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儿,颤巍巍地挽起衣袖,骇然发现两条小臂竟现出了五道红肿的手印!

好大的力气!黄平再望向秦麦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敬畏,暗道若是被他再用力掐上一下,只怕自己这两条胳膊就要废了!

“对不住,我太激动了。”秦麦朝黄平投去了一道歉意的眼神。

黄平脱力似的长吁了口气,苦笑着摇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说实话,最初我也是不相信的,我还想着去找铁纯阳再入藏地,可等我到他家时,却听说他已经死了!那时候的我怕极了,我信了平旺老爹说过的话!真的有神灵!他在看着我!”

“所以你就跑到了国外,一去二十五年......”秦麦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黄平咬着嘴­唇­点头。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二十五年都没有回来,为什么现在要回来?要入藏?要去古格?难道你就不怕?”秦麦越说声音越低,与黄平的距离却越来越近,说到最后,两人的鼻尖都几乎碰在了一起,若是有人看到这怪异的一幕,肯定会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寡人有疾,可只有当事人的黄平才能够感受到秦麦那双眼睛带给他的强烈的压迫感,秦麦此时散发出的凌厉气势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简直判若两人。

在秦麦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下,黄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猛地闭上眼睛:“我、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为了那个宝藏,你想的没错,我不缺钱!我更加知道多少钱也换不回­性­命!”

“我也是迫不得已......”秦麦陡地想起来黄平对平旺老爹说的话,再与黄平这番话联系到一起,秦麦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告诉我,你到底为了什么?”秦麦并没有因为黄平闭上了眼睛就停止对他施加压力,声音低沉森寒如严冬风雪,一字一顿地问道。

黄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我不能说......我现在不能说,除非你告诉我那幅唐卡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黄平的坚持既让秦麦感到惊讶,却也在预料之中,他早想到能让黄平甘冒生死的威胁所求的东西必定十分惊人,但至少他还是获得了些有用的信息:那幅唐卡是关键,而不是黄平这只老狐狸的障眼法。

只可惜对那幅唐卡秦麦苦苦思索也没有发现其中究竟隐含着什么秘密,唐卡的图案和所有的细节都深深地烙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现在闭上眼睛甚至能够看见唐卡的丝线纹路......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做到以诚相待,至少在西藏这段时间里能够互相信任......”秦麦重新坐回到石阶上,淡淡地说道,“那幅唐卡你研究了二十五年都没有收获,我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天里发现其中的秘密?”

尽管黄平知道秦麦说的有道理,脸上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失望:“如果你这位秦家的后人都无法堪透,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解开其中的秘密......可是当日在拍卖会上我听你说起那幅唐卡却像很了解似的,我这些年来想方设法也没有找到其他同样工艺的唐卡。”

秦麦也不隐瞒将三年前李茂然离奇死亡的经过说了一遍。

黄平听得十分仔细,表情随着秦麦的讲述时而凝重时而惊恐,秦麦讲完许久后,黄平才重重地吐出口长气,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身边的那幅唐卡应该也是在遗址内找到的?”

“我不敢肯定,但是应该是的。”秦麦思索着缓缓道:“迄今为止尚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相同绣法的唐卡。”

黄平想了想道:“那遗址十分巨大,当年我三人在那探寻了一个多月也没能将整个遗址彻底探寻,不过那坛城我到是去过的,空间狭小,只有一座祭坛,你同事的死还真是蹊跷极了。”

秦麦疲劳地揉着眉心道:“这事的确蹊跷,李茂然的死因亦不明不白,我总觉得那遗址里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竭力阻止外界对它的探寻和了解。”

秦麦的话触动了黄平内心里最恐惧的东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颤声道:“难道唐天华和平旺老人说的都是真的?那是被神诅咒的地方,凡是闯入的人都会受到神的惩罚!”

“唐天华和平旺老人......”黄平一句无心之言却让秦麦的心头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

“秦麦......你说我们这次......会不会死!”黄平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吐出了那个死字,无助地望着秦麦,那求救似的目光好像把秦麦当作了救命稻草,只要秦麦说不会他就能勇气倍增。

秦麦扫了黄平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

黄平双手掩面含糊不清地呻吟了一句,秦麦耳目聪敏,隐约捕捉到了黄平说的是:“反正都是死,好过坐以待毙。”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秦麦怔了下,黄平话里透出的那股深刻的绝望让他满头雾水,他为什么说“反正都是死”?

“秦麦!你们秦家世代相传的三项绝技中卦卜之术最是神准,那你算一算我们此行的吉凶祸福?”黄平的头像是被重拳集中,陡然扬了起来,满怀希望地注视着秦麦,祈求地说道。

秦麦愣了几秒,才苦笑道:“所谓医者不自医,卦者不自卜,就算你信这个,我也算不出自己的运数来。”

失望之­色­在黄平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再度升起了希望,朝秦麦凑近了些:“那你就算算我吧!”

秦麦无奈地看了眼黄平,摊开双手道:“算算你此行未尝不可,只是我没有随身带着卦......”秦麦说到这时见黄平黯然地垂头叹气,秦麦心中不忍,便笑道:“若是你果真想算算,不如我给你测个字吧!”

黄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连点头说好,秦麦指了指石阶上一处平整的地面:“随便写个字来。”

黄平捡起一枚石子,略一沉吟,写下了一个“平”字,然后忐忑地目不转睛注视着秦麦。

秦麦思索了片刻,指着地面上那个方正的平字道:“这个字——一字下面是八和十,一为起,十为圆满,平亦有安稳的含义,你此行该可以十其八的机会将此事完满解决。”

听到秦麦的解字,黄平起初先是怀疑,随即看到秦麦认真的表情,立刻变得惊喜起来,追问道:“如此说来,此行大吉?”

秦麦颔首道:“依我看来的确是这样的,当然你也要尽力而为,字象虽好,你也不能就此高枕无忧啊!”

“那是!那是!”黄平把头点的如捣米桩一般,喜不自禁。

得到了秦麦的解字,黄平简直就像得到了护身符,眉眼之间都萦绕着喜气,好像秦麦就是金口玉牙的观音菩萨,他说自己此行顺利,那便真的万事无忧了。

这也是因为秦家名声在外,众口铄金,当对死亡的恐惧如潮水般无时无刻不冲击着他全部身心的时候,黄平下意识地寻找着解脱这种折磨的办法,秦麦的一番说辞便被黄平当成了一根救命的绳索,他把自己绑在这根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绳子上,感觉已经脱离了那随时都可能把他吞没的威胁。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黄平便不好意思地说人老了­精­神头到底不如年轻人,转身回房睡觉去了,秦麦看着黄平喜滋滋迈着轻快的步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是撒了谎,那平字一下的确是个八字,不过却是个倒八字,而平又暗有停息之意,所谓十去其八,偃旗息鼓,黄平此去只怕生机寥寥......

时间已过二点,是晚间最为静谧黑暗的时候,秦麦抻了个懒腰,困倦一阵重似一阵地侵袭着他的神经,眼皮变得沉重无比,空气中死一般的安静,似乎连林中的豺狼豹熊也被这无边的黑夜惊吓住了,不敢发出响动。

秦麦靠着门框打起了瞌睡,却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敢睡过去,好不容易熬到了三点,算一算铁莘睡了也有五个小时了,转身进房,使劲将铁莘踢醒,吩咐他去门口值夜,火盆早已经熄灭,秦麦却懒得再点,和衣钻进了睡袋。

睡眼惺忪的铁莘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抱着枪走出了房门,还不等秦麦入睡,房外便传来了铁莘如雷的鼾声,秦麦苦笑,若是真有野兽靠近也会被他这骇人的鼾声给吓跑吧?这到好,他值夜睡觉两不误......

秦麦只觉得自己刚刚入睡就被铁莘的大嗓门给叫了起来:“麦子!麦子!快起来,他娘的,下雨啦!”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秦麦一激灵,立刻清醒了许多,想起昨晚月朗星明哪里有半点落雨的迹象?平旺老人说这两日要下雨时他还暗笑老人信口胡诌,现在看起来这位老人还真有点未卜先知的神奇......

秦麦钻出睡袋时,唐离和陈教授已经站在门口张望着天空了,秦麦走到两人身后,朝外望去,果然天空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仿佛一团浸染了墨汁的巨大棉絮,那太阳只透出一个黯淡的光环,秦麦看了看表,时间已过七点,可这天­色­看起来倒像是傍晚似的。

雨势并不算大,稀稀落落地打在地上、林间、草丛中刷刷地响成一片,有些像平静的海面潮水微涌时的声音。

“如果雨势不再增大对赶路影响到不算太大......”陈教授征询似地回头望向秦麦,秦麦刚想点头,老天爷像是故意做对似的,天地间陡地涌起一阵狂风,林山树海便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尖利狂啸,天地好似在颤抖战栗,雨点一下子密集起来。

秦麦苦笑道:“看这模样,怕是一时半会都停不下来。”

陈教授焦急地抓挠着凌乱不堪的头发:“该死的鬼天气!难道我们今天走不成了?”

铁莘啃着昨晚剩下的冷­肉­,口齿含糊地嚷道:“不过就是下几滴雨嘛,又不是下刀子,怕个鸟!”

“只怕走不了了!”黄平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了过来。

陈教授和铁莘一齐回头恶狠狠地瞪向黄平,铁莘更是毫不客气地伸出沾满了油渍的大手抓住了黄平的衣领道:“昨晚你运气好,陈老头儿拉着老子才让让你逃过,今儿看来老子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干­恁娘咧!这儿哪有你说话的地儿!”

“铁子!”秦麦抓住了铁莘高高举起的拳头,板着脸呵斥道:“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现在是雨季,这雨看来估计短时间是停不下来的,而前面的路是西藏最难行的天路,道路泥泞不说,山洪、泥石流也时有发生......”

唐离也郑重道:“没错,阿里境内地广人稀,万一我们遇上什么麻烦恐怕连个求助的地方都找不到。”

铁莘丢垃圾一样把黄平丢在一旁,气哼哼地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在这里等雨停?”

陈教授连连地叹着气,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这么一耽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普兰,彭施民他们......”

唐离和秦麦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无奈和焦虑,这场雨有可能下一会儿便停了,却也同样可能下个三五天不休不止。

看到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陈教授把怒气发泄到了天气预报上:“前天我们出发时还说我们运气好,未来一周都是晴朗天气,这可好......”

秦麦没有办法,只好拨通了吴学知的电话,让他查询这场块雨云的运行态势,不一会儿吴学知的回复便传了过来:这股突然来临的气流恐怕要持续一周左右,最后还特意强调了一遍:虽然天气预报常常不准,但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几个人这下可真急了,所有人都心急如焚,谁能­干­等上一周?

“小秦,你看我们该怎么办?”陈教授在学术上是权威,可在生活中却缺少对于取舍之间的­精­明细密的把握,他也自知这点,决定听自己学生的想法。

唐离和铁莘自然更不用说,唯秦麦马首是瞻。

而黄平经过昨晚的事,看着秦麦时的目光简直就是敬畏了,屋里静悄悄的等待着秦麦做出最后的决定。

其实这个决定并不困难,因为选择具有唯一­性­,秦麦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能不能等下去?

答案很明确:不能!即便是自己能等得,彭施民那边只怕也等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晚走不如早走,越晚路况便会越坏,秦麦简短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众人都表示同意,一行人便趁着风稍歇雨略小时钻进车里上了路。

当这座小木屋最终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秦麦和唐离默默地对望了片刻,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平旺老人果然如他所说的没有出现,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了?自己还能回来吗?这么想着两个人便有些不舍和惴惴,尤其是秦麦,昨晚黄平说的那些匪夷所思到荒谬的往事让他甚至有些相信所谓的诅咒的确存在了。

从萨嘎出发一百多公里后便是仲巴,再前行一百多公里便会进入普兰县境内,看似不远,却是西藏境内最为艰难的一段路程,一侧是陡峭的悬崖,而另一边不远便是咆哮奔流的雅鲁藏布江。

两辆越野车的­射­灯在迷雾一样的雨帘中只能照出十几米远,视线里几米外便是雾蒙蒙一片,路况泥泞不堪,幸好铁莘、秦麦与保镖卡恩、瑞斯的驾驶技术娴熟,而路上也没有任何的行人车辆,在这种恶劣无比的环境里亦能保持惊人的高速,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到达了仲巴。

仲巴县城虽然破旧,边防检查却极严格,毕竟与尼泊尔边境相距不过五十公里,一行人在仲巴略做停留,胡乱地对付了一顿午饭又即刻起程了。

下午的雨势更加大了,不仅路面满是淤泥,一不小心便又陷车的危险,可见度更是几乎睁目如盲,铁莘紧张的握着方向盘,双眼通红地盯着前方,连眼睛都不敢眨。

黄平看着地图计算了一下路程道:“幸好我们及时出发,不然恐怕就能等这雨停了,运气好的话再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能到霍尔,从拉昂错与旁玛雍错之间穿过天黑前应该能到普兰。”迟疑了一下,讨好地对铁莘笑道:“铁老板的技术真是没的说,一般人走这条路没有两天怕是走不完的。”

铁莘熬得两眼血丝密布,又酸又疼却不敢放松,没好气地骂道:“就他妈的知道拍马屁,要不换你来试试!”

黄平尴尬地笑着连说不敢。

陈教授的­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不需要再吸氧,可惦记着彭施民那边,一脸严肃焦急地盯着腕间的手表看个不停,唐离体恤老人便故意引起个话题问秦麦:“麦子,旁玛雍错据说是圣湖?拉昂错我到没听说过,离旁玛雍错很近吗?”

秦麦还没说话,陈教授抢先道:“丫头,连大名鼎鼎的鬼湖都没听过?圣湖与鬼湖比邻而居,中间也有水道相连,可偏偏一湖清澈甘甜,一湖浑浊苦涩,很神奇呢!”

“一个圣湖一个鬼湖?”唐离咋舌,陈教授就笑了起来:“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小秦你给我们讲讲,我知道你很久以来就在研究西藏了。”

看到老师兴致勃勃的神­色­,秦麦也感到高兴,稍一沉吟,搜索了脑中关于两湖的记忆,笑道:“我也是纸上谈兵,却是没有到过那里的,这个圣湖旁玛雍错海拔四千五百多米,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之一,面积却并不十分大,大概四百多平方公里,最深的地方似乎也没有超过百米,而旁玛雍错最早的名字叫玛垂错,原是古苯教的圣湖,可在十一世纪藏传佛教噶举派在与苯教的争斗获胜后将它的名字改为旁玛雍错,旁玛在藏语里就是永远不败、不可战胜的意思,旁玛雍错的意思就是永不败的碧玉之湖。”

唐离撅嘴,很气愤地道:“这噶举派着实霸道些,抢了人家的地盘不说还给改了名字!”

陈教授与秦麦便一起笑了起来,黄平亦凑趣地­干­笑了几声,陈教授笑道:“这旁玛雍错可不止是苯教和藏传佛教的圣湖,还是印度教的圣地呢!”

秦麦看着唐离可爱的表情也觉得有趣,暗中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湖与鬼湖相距不过三公里,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却是天壤之别,其实不过是人心作祟罢了,那旁玛雍错又如何能够感知自己在世人心目中崇高的地位呢!”

铁莘哈哈一笑,高声道:“麦子,你这话说的有意思,和潘家园里骗吃骗喝的假和尚一样玄乎。”

唐离恶狠狠地等着铁莘驳道:“麦子这叫做有圣人心­性­,你这个大俗人怎么能明白?”

铁莘不敢回头,嘴里却丝毫不慢,诡笑道:“圣人怎么啦?圣人就不近女­色­?那为啥你俩的手拉在一起呢?”

唐离立刻霞飞双颊,气恼地要甩开秦麦的手,秦麦笑呵呵的握住不放,无奈的唐离也只得作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陈教授明白了两个人的关系必定发生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笑逐颜开。

唐离原本只想借着闲聊舒缓陈教授焦急的心情,这时却真的对圣湖与鬼湖生出了兴趣,问道:“那个鬼湖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真的鬼气森森?”

铁莘嘿嘿笑道:“施主,你着相了!”

秦麦呵呵笑了起来,抓着唐离的手不让她去掐铁莘,道:“据说那鬼湖也不是真的浑浊不堪,只是颜­色­的确变化多端的,而且无风也有三尺浪,听说两湖底有水道相同,两湖相距如此之近,一湖水淡,一湖水咸,相距之大,实在是让人无法解释。”

黄平Сhā话道:“听说这两座湖下还有密道相同的,据说在旁玛雍错的湖底还有一座巨大的宝藏......”

陈教授发出两声冷笑,不屑地扬起了头,简直连看都不愿意看这个钻进了钱眼里的俗人,铁莘却为之一振,兴冲冲地问道:“真的有宝藏吗?”

“这个......是传说,没有人真的见过。”黄平期期艾艾地道。

“妈的!你就知道传说!”铁莘一巴掌拍在方向盘的喇叭上,疾驰的越野车陡地发出一声突兀响亮的汽笛,车身突然间剧烈一震,铁莘大惊之下一脚将刹车踩死,越野车恍如狂奔中的骏马被狠狠拉住了缰绳,坐在后排的秦麦三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身不由主地超前撞去,幸亏秦麦的反应极其敏捷,伸臂将陈教授与唐离的身体拦住,这才避免了二人撞伤的危险。

“­干­!”铁莘铁青着脸大骂道,开门跳了下去。

秦麦等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纷纷开门向后望去,原来铁莘那声突如其来的鸣笛让紧随其后的卡恩二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危急情况,恰好铁莘的车速放缓了些,雨雾中可见度又太低,竟然追了尾......

铁莘查看了一下,撞损并不严重,骂骂咧咧地转身钻进车中对黄平道:“你丫哪儿弄来的这两个傻X?纯粹两头人形猪!”

黄平心里却有些委屈,暗道如果不是你胡乱按喇叭,他俩怎么会冲上来呢?可嘴上却不敢和铁莘顶撞,陪着笑脸道:“也是这鬼天气实在太差了,我们的车速又快,想停的时候也停不下来了。”

铁莘嘟嘟囔囔地发泄着这几天对卡恩和瑞斯的不满,连带着黄平的祖宗也被他问候了一遍,可等他打火的时候傻眼了:车子竟然发动不了了!

这车上的五个人虽然都会开车,可对修车却是门外汉,铁莘­阴­沉着脸钻进雨中打开了车前盖检查问题所在,陈教授又焦急起来,对秦麦道:“这可怎么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秦麦也觉得有些头疼,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什么大毛病,这路也着实太难走,两天里就换过了三个轮胎,最主要的是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一个,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铁莘在雨中鼓捣了十几分钟可这车子就像睡死了过去,毫无反应,秦麦心中着急也下了车。

“我­干­他娘啊!”铁莘指着后面的那辆越野车破口大骂,卡恩和瑞斯竟然无动于衷地端坐在车里,他穿着一套野战军服,可没有秦麦冲锋衣防水的功能,片刻就已经淋成了一只落汤­鸡­,秦麦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怒火中烧,冷着脸走向越野车,瞧了瞧车窗,瑞斯将车窗摇下一条缝,冷淡地望着秦麦。

“下来帮忙!”秦麦忍着熊熊燃烧的怒火,静静地说道。

瑞斯耸了耸肩膀,用英语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麦的英语虽然不如唐离、黄平那样熟练,简单的也能说上几句,便生硬地用英语重复了一遍。

瑞斯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英语,又快又急,秦麦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看到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嘲弄也猜出来这个黑鬼拒绝了自己的要求,秦麦看着他那双充满了鄙夷的眼睛,就想起了他贪婪地盯着唐离的情景,再也无法忍耐胸中的那股怒火,隔窗指着瑞斯的脸怒道:“你给我滚下来!”

瑞斯哈哈笑着和卡恩说了一句话,卡恩也笑了起来,似乎觉得秦麦的举动很好笑,秦麦的愤怒陡地爆炸开来,攥紧的拳头缓缓举了起来,眼看着下一秒就要砸在车窗上,就在这一刻,一阵宛如天边滚雷的隆隆巨响传入了他的耳中,紧接着整个地面都仿佛摇晃了起来,秦麦一怔,随即心里一激灵,大叫不好,难道地震了?

细密的雨雾像是给眼睛上蒙了一层面纱,秦麦举目四望却无法看到周围的情形,只不过片刻间,大地的震颤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秦麦的心咚咚乱跳起来,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车里的卡恩和瑞斯似乎也有所察觉,茫然地探头张望着,铁莘有些惊疑的声音传了过来:“麦子,这雷有点吓人咧!”

“不是雷声......”秦麦眯着眼睛看着几颗拳头大的石子滚到自己的脚边,想到一路走来偶尔看到的那光秃秃的陡峭悬崖,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靠!是滑坡!”秦麦大叫起来,对着车子里迷惑的卡恩和瑞斯喊道:“想活命就他妈的快跑!”转身两步窜到自己乘坐的车边,拉开车厢门抓起背包就甩出了车外,一边吼道:“快走!是山体滑坡!”

车上的唐离、陈教授与黄平三人的反应都极为迅速,微微一怔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剧变,面无人­色­的黄平率先跳下车,动作敏捷得如猿猴一般,颤声叫道:“怎么办?”

唐离刹那的慌乱后立刻镇定了下来,一面急切地催促着陈教授下车,一面将车厢里背包递给了伸过手来的秦麦。

路面极窄,秦麦几人乘坐的车子停在当间,后面瑞斯两人的车根本无法越过,何况这山体滑坡也不知道有多大范围,即便能够继续向前开,保不准也是被活埋的结果,两辆车里本来携带了大量的工具和装备,可这时根本没有能力全部带上,泥石巨流也许下一秒就会轰然而至,几人各自抓起背包,秦麦手一指,大吼道:“跑!”一手抓住陈教授一手握住唐离的手狂奔向河谷的方向。

秦麦在瞬间便已经对逃跑的路线做出了判断,沿着路跑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剩下一个方向了,虽然不过里许就是呼啸的雅鲁藏布江,秦麦唯有希望这一段相对平缓的距离能够阻止泥石流的奔涌,否则无论是谁也无法与大自然的威怒抗衡!

这时候初时仿佛远在天边的轰隆隆巨响已经清晰无比,七个人刚刚离开正路,高达数米的泥流夹杂着无数巨石便将两辆越野车瞬间吞没,然后毫不停留地继续狂奔而去。

卡恩与瑞斯的速度最为迅捷,黄平也不遑多让,不过与初见面时的品字形阵势相反,逃命中的三个人成了个倒三角,黄平哇哇大叫,似在命令两人带上自己,甚至还许诺了惊人的金钱奖励,可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钱已经失去了诱惑力,齐头并进的卡恩与瑞斯竟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秦麦一手牵着唐离,另一只手与铁莘一边一个几乎将陈教授拖得双脚离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疾奔。

泥石流的先头部队已经赶上了并肩狂奔的四人,半尺深的泥水就像热情好客的主人拉着他们的脚踝竭力想把他们留下,秦麦甚至都感觉到了背后涌来的劲风,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来昨晚给黄平解的字,这也应验得太快了吧?

唐离毕竟是个女子,起初的百十米还勉强能够跟的上秦麦的速度,渐渐地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臂几次差点甩脱,秦麦其实也到了极限:背着一个三十多斤的大包,分担着半个陈教授的体重,还要拉着唐离,这相当于背着个人在奔跑,可秦麦知道自己不能停,甚至不能放慢速度,一瞬间的耽搁,下一秒都有可能是尸骨无存。

“坚持住!”秦麦咬牙大叫,泥石流震天的轰鸣仿佛消失了,天地间归于寂静,他的耳边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人类的神奇就在于他的潜力好像是无穷尽的,在生死关头往往能够激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当秦麦矗立在呼啸奔涌的江边,看着仿佛脱笼怪兽似的泥石洪流在身前十数米远处不甘地嘶吼着缓缓停了下来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

“没事了......”当秦麦确认了泥石流的确已经停住后,看了看拄着膝盖激烈喘息的陈教授和铁莘说道,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他的声音竟变得沙哑晦涩。

铁莘妈呀大叫一声,仰头倒在地上,嘟囔着老子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秦麦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望向身旁的唐离,唐离的身体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剧烈地奔跑。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吧?”秦麦看着唐离一截白藕似的皓腕上那五条红肿的手指印内疚地说道,他看不到低着头的唐离此时的表情。

唐离的肩膀轻轻松动了下,缓缓地抬起头深深地望向秦麦,眼神异常复杂,秦麦愣了下,他下意识地认为唐离哭了,只是雨水滴落在她的脸上,让他无法确定。

见唐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秦麦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我们差点就死了......”唐离咬着下­唇­轻声道,秦麦以为唐离还沉浸在方才生死系于瞬间的惊魂中,柔声安慰道:“不要怕,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刚才你为什么不放下我?”唐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秦麦怔了片刻,不明白唐离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看到她坚持的目光,想了想道:“我为什么要放下你?我怎么可能放下你?”

“可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我,你差一点就死掉了!”唐离突然激动起来,大声朝秦麦吼道,这一次,秦麦分明看到了大串的泪滴从唐离的眼角迸出。

秦麦轻轻地拉起唐离冰冷的手,很温柔地将自己宽大的手掌覆在其上,微笑着道:“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放手的......哪怕是死!”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却像无数的霹雳震得唐离浑身颤抖起来,这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只这一句就已经够了!唐离的眼中­射­出无法形容的奇异神采,脱出秦麦的手掌扑了过去,伸手紧紧地揽住了秦麦的胳膊,将脸颊埋在他的胸前,感受着秦麦的心跳,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你知道吗?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我很怕,我不想死,因为我舍不得......舍不得你。”

秦麦听不到唐离在说什么,迟疑了一下才轻轻地伸手抱住了唐离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的耳边低语道:“傻瓜,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一旁的铁莘仰望着二人喘息着怪笑道:“还真有不怕死的!谈情说爱也不分时候,真是做鬼也风流哇!”

“你小子懂个屁!”陈教授断断续续地笑骂道,“人家这是患难见真情!”

“车没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黄平难听的声音让二人讨厌无比,秦麦轻轻拍了拍唐离,转头睨视着哭丧着脸的黄平道:“难道你准备在这儿等专车来接你?”

黄平眼睛一亮,急急道:“我联系一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许能在霍尔找到车?电话给我!”

秦麦望向唐离,唐离则望向陈教授,陈教授转头望向了铁莘,铁莘眨了眨眼睛又望向了秦麦......

“我以为在你那里!”四个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次完了......电话没有抢救出来。”秦麦朝黄平做了个遗憾的表情。

黄平的嘴角抽动起来,眼神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看样子简直就要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秦麦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望了眼将所过之处一切吞没的泥石洪流,伸手将地上的背包拎了起来,抬头让雨水尽情地洒落在脸颊上,片刻后抹了一把脸道:“怎么办?凉拌!”

按照黄平的计算,众人这时距离霍尔大概还有四十公里左右的路程,雨天对车辆行驶增加的难度现在对步行的他们反而降低了许多,让秦麦等人庆幸的是泥石流并没有造成太大的路途塌方,在黄平的唉声叹气中,七个人在淋漓的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这条狭窄的却是唯一通往霍尔的路继续前进。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众人在雨中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后,空中密布的乌云竟然渐渐消散开去,下午三点三十分,雨停了......

六月的藏地天气就像孩子的那张脸,哭笑无常,看着没有半丝云彩的万里晴空,感受着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那种感觉好极了。

刚刚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

铁莘看着身上雾气蒸腾的陈教授,调侃道:“老头儿,这么看你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呢!”

陈教授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铁莘,开口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你小子也云山雾绕的,不过怎么看怎么像个成了­精­的人熊!”

唐离忍不住笑了起来,秦麦的眉心却纠结到了一起,他担心老师感冒,那实在太危险了。

“这一段路常有人熊出没......”黄平苦着脸Сhā话道。

铁莘亮了亮背在身后的81-1,狞笑道:“那很好啊,老子请你们吃熊掌!”

秦麦也不担心会遇上什么人熊豺狼,他只希望能尽快赶到一处可以投宿的地方,让老师得到充足的休息和及时的治疗。

七个人没有遇到人熊,他们遇到了一辆车!是沿线巡逻的边防军。

车是老式的解放卡车,只有三张席位,当那位率队的李排长听说陈教授一行人是来自首都北京的考古专家,立刻肃然起敬,将陈教授让进了驾驶室内,原本作为唯一的女­性­唐离也可以享受这种待遇的,可不肯与秦麦分开的唐离却拒绝了,她宁愿和秦麦一起站在敞篷的车斗中欣赏沿途的风光。

车斗里除了秦麦六个人还有四位年轻的战士,四个人的脸膛紫红,皮肤也粗糙的很,听说秦麦几人来自北京,都好奇地打听起天安门和人民大会堂,听着口若悬河的铁莘把北京讲的天花乱坠如人间仙境似的,四个西藏本地的战士都露出了无比向往的神情。

秦麦暗暗觉得好笑,论繁华程度,西藏阿里与北京有着云壤之别,可是说起山川湖泊,景­色­壮丽,秦麦觉得西藏可以当得人间仙境之称。

原本李排长等人的驻地在狮泉河,可听说陈教授等人目的地是普兰后,当即在霍尔转向。

霍尔距离圣湖玛旁雍措有三公里的路程,秦麦等人站在车上不消片刻,远远地便望见了一片明亮如镜的蓝­色­水泊,反­射­的阳光将湖水衬得波光粼粼,看起来美丽极了。

“那就是圣湖吗?”唐离兴奋地指着远处的湖叫道。

秦麦也是初次见到著名的圣湖与鬼湖,望着湖边­色­彩迷离的红­色­小山,湖岸白­色­的卵石如同一条条银带衬托着蔚蓝的湖水,在湖岸便摆放着许多的羊头骨,还有许多随着轻风摇摆作响的经幡,玛旁雍措的形状酷似太阳,而与他紧紧相邻的拉昂错西面却够了出一个弯弯的月牙形状,在拉昂错的中间还有一座红­色­的小岛,湖水平静无波,可能是因为刚刚下过雨,湖边没有一人一畜,静谧而安详,圣湖与鬼湖呈现出一种出奇的和谐之美,天蓝水更蓝,这美妙的人间奇景让秦麦几乎看的痴了。

一座圣湖、一座鬼湖,同样地在轻风中起伏,圣湖没有因为自己千年的卓名而格外灿烂,鬼湖也不现丝毫悲戚,这两座湖只是就这样在天地之间守候着,千年不变。

“是啊!这就是圣湖哩!”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小战士腼腆地笑着对唐离说道。

唐离高兴地大叫大嚷起来:“麦子!你看啊,圣湖好美,那鬼湖也很美啊,还会变颜­色­的,你说的没错啊!我可不出它哪里像鬼湖!那座山好高啊!”

刚才说话的那个小战士飞快地偷瞧了一眼唐离,这么美丽的女孩是他从未见过的,美的让人忍不住自惭形秽,“那座山叫纳木那尼,我们都叫他神女峰......”小战士看到唐离注视着自己,竟有些头昏脑胀的感觉,心脏砰砰乱跳,慌忙将目光移开。

“神女峰......好美的名字。”唐离眺望着高峰上皑皑白雪喃喃道。

秦麦笑了笑,拉着唐离转了个身,指着北方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道:“纳木那尼峰的名字虽然美,可真正的圣山却是那座冈仁波齐峰,这座神山神奇的很,向阳的山面终年积雪不融,可背­阴­的那面却从来没有雪,即便有些太阳一升起来马上就会融化掉。”

他虽然没有到过西藏,但是论对西藏地理、宗教和习俗的了解,只怕比起普通的西藏居民要更全面的多,不过当真正看到这名山大川壮丽秀美的景­色­时,秦麦亦不由自主地生出感叹,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唐离的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望着秦麦手指的方向道:“冈仁波齐峰我是听说过的,据说每年都有好多信徒转山、磕长头的。”

秦麦也点头赞叹道:“不要看阿里地广人稀,这里其实可以算得上西藏文明的发祥地呢,不光有圣山和圣湖这样的大自然奇迹,更有许多人类古迹......”

“哦?除了1号,还有哪些?”唐离像是故意考究秦麦似的问道。

那个一直偷瞧唐离的小战士鼓起勇气抢道:“这位大哥说的不错,你们要去的普兰据说就有女国的古迹。”

“女国?”唐离好奇地望向小战士,等着他详细的讲解。

小战士涨红了脸嗫嚅起来:“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那女国世代都是女子做国王,而且那些官儿也都是女人......”

秦麦微笑着朝小战士赞许地点了点头:“史上女国著名者有三,其一是公元前十世纪后从青海迁至西藏的苏毗女国,属于母系氏族,是古史西王母国,是夏王朝在西北地区的遗族和母国,其二是吐蕃时期昌都著名的东女国,《旧唐书》第一百九十七卷《南蛮西南蛮传》记载:东女国,西羌之别称,以西海中复有女国,故称东女焉。俗以女为王。”

唐离目中彩光连连,秦麦讲得­精­彩,她亦听得过瘾,铁莘忽地Сhā口道:“那第三个女国呢?”

秦麦和唐离一齐无奈地望向铁莘,就连黄平也连连­干­咳,铁莘被两人瞧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问错了。

那个很爱说话的小战士有些难为情地道:“刚才这位大哥说过了,与东女国同时期的西海也有个女国......”

铁莘张大了嘴巴怔了片刻,恼怒地啐了口唾沫叫道:“麦子,你丫的欺负我没读过书是吧?之乎则也地拽词!”

车上的人便纷纷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秦麦道:“其实据一些野史记载传说,与东女国同时在阿里地区也有个女国,被称为西女国,听这位小兄弟的话,应该就在这普兰境内了!不知道哪里存有遗迹?”

小战士局促地低头道:“其实我只是听说,到没听说哪里有这女国的遗迹。”随即很敬佩地望着秦麦由衷地道:“大哥,您真有学问!知道的真多。”

天马行空的侃谈无意中说到了这个千年前中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的奇特王国,秦麦做梦也想不到普兰之行居然就与西女国有关!

闲聊中,东风车穿过了两湖之间的路途,在园日西坠,霞光万丈的时候,小战士指着远处隐隐现出的一角城郭叫道:“普兰到了!”

普兰不大,东风车驶进土街卷起了一丝尘土飞扬,便有许多好奇的孩童叫喊追逐着跟在车后,秦麦本来还在担心该怎么寻找彭施民等人,毕竟他与吴学知通电话的时候并没有确定自己一行人会来与他们汇合,可一进街口他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街口停着一辆拉萨牌照的越野车,车旁一个二十多岁黝黑健壮的青年正朝唯一进入普兰的来路张望着。

坐在驾驶室里的陈教授似乎也有着与秦麦同样的感觉,指挥着东风车吱嘎一声在越野车旁边停了下来,在那青年愕然的目光中秦麦跳了下来,对青年笑了笑道:“你是西藏文物局的吧?”

那青年怔了一下才点头,秦麦朝他伸出了手道:“我叫秦麦,是陈然教授的学生......”他的话还没说完,青年脸上立刻现出狂喜的神­色­,大力地抓住秦麦的手摇晃起来,“您就是秦老师啊!太好了,我叫穆成雄,是彭科长吩咐我在这里等你们的!”

秦麦看着热情的穆成雄一时竟Сhā不上话,唯有等他话音落下时抢道:“你在这里等我们很久了吗?彭大哥呢?”

“秦老师,彭科长他们都在热扎呢,我是特意回来接你们的!”穆成雄激动地说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我是昨天晚上赶回来的......你不知道昨晚的雨可大了!”

这时陈教授等人与李排长依依作别,也都围了过来。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陈教授好奇地问道。

穆成雄听说这位身量消瘦、头发微白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陈然教授,立刻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说了足有一分钟的仰慕之类的话,才回答了陈教授的问题,原来彭施民知道了陈教授到达了萨嘎地区,凭着他对陈教授和秦麦的了解断定这两人好奇心驱使之下一定会来普兰与自己汇合,所以就吩咐穆成雄连夜赶回普兰县城等待他们。

陈教授呵呵笑了起来,对秦麦说道:“没想到这个小子到把你我的脾气摸得通透!”

“陈教授、秦老师,你们没有开车?”穆成雄朝着街口望了一会儿,才满目疑惑地探问道。

秦麦把一行人遇上了泥石流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听得穆成雄目瞪口呆,连呼谢天谢地。

“不过,就这一辆车只怕我们坐不下啊。”秦麦皱着眉头看着一圈算上自己八个人道,尤其还有铁莘、卡恩和瑞斯这样的彪形大汉,就算是叠罗汉怕也塞不下。

穆成雄也为难地挠着头道:“我们的确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本来死派我回来引路的......这普兰可是雇不到车的。”

穆成雄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双掌交击道:“反正离热扎也只有二十多公里的路,我找个相熟的老乡用马车送一趟吧!”

秦麦想了想,回头对黄平道:“现在也只有这两种选择,一是你们三个人留在普兰等我们回来。”秦麦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一眼卡恩和瑞斯,这两个一直透着­阴­鹫气息的保镖经过泥石流后­精­神也萎靡了不少,看向秦麦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不同,毕竟如果不是秦麦的提醒两人很可能已经被活埋了,可秦麦对两人隐约流露出的希望和解的期盼却视而不见。

黄平没有丝犹豫,使劲地摇头道:“不,我跟着你!”

一旁的铁莘大嘴撅了起来,不耐烦地嘟囔道:“­干­!麦子是男人咧!”

穆成雄不知道这一行人的关系,见到有外国人时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这时听到秦麦与黄平的对话更好奇了,目光在这中西合璧、老少皆有,男女参杂的一队人的身上流连往复。

秦麦也看出来他的疑惑,指着黄平和卡恩、瑞斯含糊地解释道:“这三位是来西藏旅游的,我们是途中偶遇结伴而行的。”

秦麦原本想告诉黄平如果你想跟着我们,那就只有委屈你们坐马车了,但是穆成雄的好奇让他改变了注意,彭施民可比这穆成雄­精­明老练得多,黄平三个人跟着自己就不好解释了,于是秦麦把黄平拉到一旁,很严肃地低声道:“看来你和你的保镖只能在普兰等着我们了,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快赶回来的,我估计最多一周的时间。”

黄平本来就是个人­精­似的老狐狸,又怎么看不出秦麦的顾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跟在这个年轻人身边他总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安全似的,所以极不想与他分开,可眼下的确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耷拉着脑袋答应下来,又用让秦麦汗毛倒立的目光可怜兮兮地望着秦麦道:“无论如何要尽快回来,我等着你啊!”

普兰很小,也极少有外人到来,竟然连家旅店也没有,幸好藏民热情好客,黄平又大方得很,三个人便在一家牧民家里住了下来。

这时太阳已经有多半没入了绵延的山脉,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下来了,秦麦几人不敢耽搁,钻进了越野车朝着热扎方向赶去。

在车上陈教授不再寒暄,直截了当地问穆成雄:“你们发现了什么?”

穆成雄的目光炙热起来,兴奋地道:“我们发现了雪人!”

“雪人?”车上其余的四个人都大感惊愕,秦麦不禁苦笑道:“难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你们研究雪人的?”

穆成雄的脸颊立刻涨红了,连忙解释道:“是我没说清楚,我们接到的报告是在热咋地区发现了一处石窟,像是公元九——十世纪某个时期的古迹,那石窟的墙壁上有些壁画很有意思,我们研究后认为可能是九世纪阿里女国的遗迹,可是先头的两天我们没有更大的发现,直到昨天上午,我们发现了雪人,当时那几个雪人不知道从哪里掳了两个人——正常的人类,我们为了救那两个人就一直追着雪人,那些个雪人的速度很快,在雪地上的速度比我们快的多,追到了一处冰崖竟然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秦麦四人听得一头雾水,这个穆成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兴奋的缘故,整件事讲得颠三倒四,秦麦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成雄,你们不是说在热扎发现了遗迹,怎么又跑到雪山、冰川上去了?那热扎究竟在哪里啊?”

穆成雄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是我嘴笨,没有说清楚,热扎就在纳木那尼峰西面,纳木那尼峰方圆二百多公里,有六条山脊,几十座海拔超过六千米的山峰,峡谷中是五六条巨大的冰川,冰面上到处都是冰裂缝和冰崖......”

秦麦看了眼搭在驾驶席椅背上厚厚的军棉衣,这才明白为什么六月天里他要准备棉衣,“那个西女国的遗址想必也在其中某做山峰上吧?”

穆成雄点头道:“是的,就在半山腰,十分陡峭,如果不是一位藏医采药时在很偶然的情况下看到的话,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发现”

陈教授催问道:“那你们跟着雪人又发现了什么?”

穆成雄­精­神一振,嘿了一声道:“那冰崖其实就是一条很宽的冰缝,十分陡峭,我们用绳索吊着人下去看了下,您猜我们发现了什么?”

秦麦四人没有人搭话,穆成雄很没趣地尴尬一笑,“那冰崖中间有个入口,其中既然是个极大的洞|­茓­,能看得出来人为迹象,只是因为里面的通道错综复杂,而且也担心雪人暴起攻击,所以没有深入探寻下去......”

“能估计出洞|­茓­的­性­质吗?墓葬还是什么?”秦麦思索着问道,按照正常的推理,在这样一处异常隐蔽而且难以进出的地方建造密地的目的除了墓|­茓­就是祭祀。

穆成雄摇头:“还无法确定,但是在里面发现了生活的痕迹。”

唐离美目中­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是说有人生活在冰洞里?而且入口在陡峭的冰崖中间?”

“不是冰洞!”穆成雄知道自己又犯了叙述不清的毛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解释道:“那冰层下面是个很巨大的石山,洞|­茓­位于石山之中。”

秦麦几人的好奇心彻底被穆成雄挑逗得膨胀起来,可恼的是穆成雄当日并没有下去过石洞,对其中景象也仅靠别人的描述而勾勒出的模糊大概,对秦麦等人更深入的询问根本无法给出更加详细的回答。

“你们认为那石洞是西女国的遗址?”秦麦想到穆成雄最初的叙述。

穆成雄点头,随即有些难为情地道:“是彭科长说的,之前发现的石洞与冰崖下的石洞距离不远,而在热扎地区除了古象雄和西女国外没有其他的政权王朝有这样的机会......”

唐离立刻反问道:“吐蕃呢?别忘记吐蕃可曽统一了西藏大部分地区,再说为什么不可能是象雄呢?”

秦麦拉着唐离的手解释道:“如果说象雄,早期的象雄的确在阿里地区建立了显赫一时的文明,只是从当时的科技水平来看,他们恐怕没有能力在这样的位置开凿出一座石洞,而吐蕃二百年间虽然的确曽强大一时,可阿里地区却始终政权动荡,如果西女国真的曾经存在过的话,这石洞最大的建造者很可能是西女国或是古格王朝的某位国王......”

“或是某位国师!”穆成雄补充道。

秦麦点头对他的观点表示同意,古格王朝中藏传佛教势力极为庞大,信徒众多,除了国王外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够调动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进行这么浩大的工程了。

也因为穆成雄的一句话让秦麦的心头动了动,关于洞|­茓­的功用他又多了一种猜想,“会不会是藏佛高僧、信徒清修的地方呢?”他在心里暗暗思忖着。

不过真相恐怕也只有等到揭开那石洞的完整面目后才有可能大白吧。

热扎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村子,穆成雄驾着车径直穿过热扎并没有停留,又行出了十几公里才在指着远方夜­色­下一抹有如鬼火的黯淡光亮道:“我们到了!”

在一座位于山坳里的帐篷中,秦麦等人见到了数年未见的彭施民,比起校园里那个慷慨激昂的白面书生,如今的彭施民判若两人:黝黑粗糙的皮肤,健硕的体魄充满了阳刚之气,颏下青森森的胡茬更添几分豪迈,正趴在桌上与手下人研究着照片的彭施民见到秦麦等人骤然出现,眼中­射­出惊喜之­色­,起身快步迎了上来,先朝陈教授深鞠一躬,恭敬地问候道:“老师,您来了!在西藏没等到您,没想到我们在雪山之下相见了。”

陈教授目含欣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彭施民,暗暗点头,从吴学知和彭施民的巨大变化中他能感觉到西藏对于人­性­的磨砺、心­性­的锻炼是多么深刻,这个当年只知道清谈的书生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实­干­家!

“你小子算计我!把我诳到这里给你做苦力来了!”陈教授哈哈大笑揶揄道。

彭施民知道老师在开玩笑,嬉笑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仨!这次学生是真的搞不定了!”彭施民说着转向秦麦,眼神也愈加热切,似乎想起了当年两人在校园里促膝长谈,慷慨激昂的日子。

“彭大哥一向可好?”秦麦迈前一步,含笑问候道。

“嘿嘿!小麦子,想死哥哥了!”彭施民眼中闪过激动之­色­,两人约好了似的一起伸手紧紧地将对方拥抱在了一起,互相大力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

彭施民挨了秦麦两下一把将他推开,苦着脸埋怨道:“臭小子你的劲儿还是那么大,每次都是我吃亏!偏偏总不长记­性­!”

说着,彭施民的目光望向秦麦身边的唐离和铁莘,“这两位很眼生,是局里的新同事吧?”唐离和铁莘一个惊人美丽,一个体魄骇人,彭施民确认自己如果见过绝不会忘记。

“唐离......铁莘......”秦麦含糊地一掠而过。

彭施民先和铁莘招呼过,笑着与唐离握手道:“像唐离同志如此美丽的女士真是不该做这种风吹雨淋的工作,以后您的爱人只怕会有意见。”

陈教授哈哈一笑道:“这可就不用你­操­心了,人家姑娘已经名花有主,压根就不担心没人要的问题!而且她的爱人绝对不会有意见!”陈教授说着朝彭施民使了个眼­色­,嘴巴向秦麦努了努。

彭施民怔了下便醒悟过来,大笑着拍打着秦麦的肩头道:“哈哈,老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唐离姑娘可比......”陡然惊觉说漏了嘴,连忙用­干­咳掩饰着心中的尴尬,回身一指包括穆成雄三内的二男一女道:“穆成雄、管羽、林玉菲都是西藏所的研究员!”

穆成雄众人早就熟悉了,林玉菲是其中唯一的女­性­,外貌很普通,不过眉眼之间透着股英气,该是位飒爽巾帼。

三个人一起朝陈教授问好。

铁莘诡笑着朝那个叫管羽的中等身材、小鼻子小眼的男青年挤了挤眼睛道:“兄弟,你的外号是不是叫二哥啊?”

众人皆是一愣,管羽看起来­性­格应该很腼腆,与开朗的穆成雄刚好成了对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铁莘道:“我、我、不叫二哥......”

彭施民好奇地问铁莘:“铁老弟怎么会说小管的外号叫二哥呢?”

“彭大哥,别听铁莘胡说,他说的是关羽。”唐离白了铁莘一眼笑着说道。

彭施民恍然大悟地哈哈大笑说铁老弟真是幽默,又叫过来三个助手指着陈教授介绍说这位是中国考古界殿堂级的泰斗人物,你们可要多多请教,又指着秦麦,笑容中多了两分戏谑:“这位可是当年叱诧京城的大才子!至今校园里还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亦是陈老的关门弟子,陈老号称桃李三千,门下四子,这个秦麦可是排在第一呢!有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美誉。”

秦麦苦笑着摇头道:“听吴书记说你这些年变了不少,我怎么觉得你这张嘴越发刻薄了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寒暄过,陈教授年纪最大,可­性­子却是最急,直接切入主题,问彭施民究竟有什么重大发现。

彭施民的脸­色­也郑重起来,将陈教授等人拉到桌边,指着桌上堆得十分凌乱的照片道:“老师,这次很可能是重大发现呢!”

秦麦浏览着照片道:“如果能确定西女国真的存在过,的确是个轰动­性­发现了。”

彭施民从照片堆里拣出一张道:“看这张!”

照片是一副壁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时光,壁画的颜料已经脱落得所剩无几,依稀能看出来是一位手拿权杖,头顶高管,端坐在王座上的威严君王,这人束腰高胸,长发垂于双肩,显然是位女­性­。

“这是......女王?”唐离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陈教授和秦麦都是一振,飞快地交换了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抑制不住的激动,东女国位于昌都地区,与阿里相距千里之遥,自然不可能翻山越岭到纳木那尼的山峰上开凿洞|­茓­卷书壁画,而这画工线条简洁却十分流畅逼真,显然有着极高的造诣,陈教授几乎是从彭施民的手里抢过了照片,扶着近视镜观察了足足有一分钟,才颤声道:“小秦,只怕这次你我真的要为施民喝彩说恭喜了!”

陈教授的话无疑等于他认为彭施民的确发现了西女国曾经存在的证据。

接下来的照片中,有的是劳作的场面、有激烈的战斗场景,甚至还有一幅送葬的壁画......

虽然陈教授不是藏史专家,但他是一位文物鉴定的权威,尽管只是照片,但是窥一斑而知全豹,陈教授几乎一眼就判定这幅照片中的壁画绝非后世伪造,有的高手可以人物地对物件进行做旧,但是那股经过历史沉淀而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极难做出来的。

在陈教授所知道的行家里,还活着的秦麦或许能做到,但是显然这与秦麦无关,其他的已经逝去的那些高手跑到藏地最偏远的地方伪造这样的壁画简直不可想象。

“应系真品。”秦麦比陈教授更沉稳,又仔细观察了十几张照片后,郑重地做出了判断。

彭施民这回可是真的激动起来,黑里透红的脸膛隐隐地散发着光彩,他时刻期盼陈教授与秦麦的到来就是因为他们是文物鉴定的权威,那双火眼金睛下赝品难逃,这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目前国内最权威的鉴定专家,二人的话让两天都处在焦灼状态的彭施民大大地松了口气,穆成雄与管羽、林玉菲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彭大哥,你们在这里都发现了什么?”秦麦指着那些壁画照片问道。

彭施民微微滞了下,苦笑着叹了口气:“除了壁画什么都没有......”

陈教授兴奋地搓手道:“明天要去那洞|­茓­里看看。”

铁莘的眼睛瞪得溜圆,摇晃着彭施民的胳膊追问道:“那雪人呢?”他对什么女国壁画可不感兴趣,让他好奇的是穆成雄口中所说的雪怪。

“喏!”彭施民翻了两下,拣出来一张照片摆放在秦麦等人的面前,“那些雪人的动作极快,迅疾无比,我们只抓拍下这两张背影,只可惜都不清晰。”

听到是雪人的照片,四个脑袋凑成了个圈,这是一张雪地里的照片,拍照者很可能处在奔跑的途中,使得画面有些发虚,就像一串幻影似的,雪地的远处有七个白点,看上去毛茸茸的似乎长着厚厚的绒毛,其中四个分别横架着一红、一黑两个人。

其实如果不是穆成雄曾经说过,谁也看不出那一黑一红是两个人,距离太远,影像也太不清晰了。

“这就是雪人?”秦麦皱眉问道,从照片上根本看不出雪人的具体形象,就算只是背影,也分不清哪里是头颅、哪里是四肢,而且没有具体的参照物比照,也无法看出雪人的高矮胖瘦,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个滚动的雪球。

彭施民苦笑道:“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紧迫了,要不是听到那两人喊救命,我们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到后来我们也是寻着他们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才找到冰崖附近的。”

“是谁最先发现他们的?有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秦麦扫视了一圈彭施民和他的三位助手。

林玉菲举手道:“是我最先听到的,当时是中午,我们正下山要吃午饭,还没转过山脚就听到有个女人在喊救命,我就叫彭科长他们一起追过去,转过山脚就看到这些雪人抬着两个人——听呼救声应该是一男一女,年纪应该都挺年轻的,这些雪人的个子都不高,据我目测也就一米左右吧,可是他们的力量和速度都很快,两个雪人抬一个人跑的飞快......不过具体的长相我没看到,只是......”林玉菲顿了下,脸上现出犹豫的表情。

“只是什么?”秦麦追问道。

林玉菲咬了咬嘴­唇­道:“我看到他们都、都长了尾巴!”

铁莘嘿了一声道:“难道是猿人?”

“不!”秦麦端详着那张照片里雪人隐约的背影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他们长了尾巴,他们的身上是不是有着黑褐­色­的斑点?”秦麦望向林玉菲问道。

林玉菲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对秦麦的问题感到极度的震惊,过了半晌才用匪夷所思的目光凝视着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有些单薄的好看男子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以前见过雪人?”

她这么一说就等于承认了秦麦的问题:那些雪人的身上确实如同秦麦所说的长有黑褐­色­的斑点,这次不光彭施民等人感到惊奇,就连陈教授、唐离和铁莘都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盯着秦麦。

照片上连雪人的四肢都无法分辨,更别说看清它们的身上有没有斑点了,这与视力好坏无关,因为照片上根本没有显示。

秦麦失笑道:“我这次也是第一次来西藏,去哪里见雪人去?”

唐离脱口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身上有斑点?”

秦麦呵呵一笑,道:“如果不是林研究员说它们长了尾巴我也想不到,我想我们的思维走错了方向——都以为那些雪人天生长了浓密的毛发,但是为什么不能是它们穿的衣服呢?”秦麦顿了顿接着说道:“白底灰褐­色­斑纹,长长的尾巴,在西藏只有一种动物符合这种形象。”

“雪豹!”林玉菲眼睛一亮,失声叫道,秦麦暗暗点头,彭施民这三位助手可以说各有千秋,穆成雄开朗、管羽细致,而这个林玉菲虽然是女­性­,可思维倒特别的敏锐。

“难道是雪豹群猎食?”铁莘吐了吐舌头。

唐离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你见过扛着人跑的雪豹吗?”

林玉菲坚定地道:“听秦老师这么说我到觉得它们真的有可能穿的是雪豹皮制成的衣服,但肯定不是雪豹,因为我看到了它们是直立着奔跑的,而且双臂出奇的长......”林玉菲比划了一下,“差不多要超过膝盖了,我还听到他们发出了一种很奇特的声音,就像某种语言。”

唐离突然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住在这里不害怕吗?”铁莘很好奇地问唯一的女­性­林玉菲。

林玉菲眼中闪过一抹惊惧,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不害怕是撒谎,自从见到了这群怪物后,她的耳边时常想起它们凄厉的呼喝和那被掳两人惊心动魄的呼救声,昨夜几乎彻夜未眠。

“彭大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麦也看出林玉菲几个年轻人流露出的恐惧,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到更好奇是谁下到冰崖下的石洞内的,这份勇气着实令人敬佩。

彭施民没有马上回答,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眼望向陈教授和秦麦:“我也是很犹豫的.....让我就此放弃,我心有不甘,但是继续探察又害怕出现意外......”

铁莘哗啦一声将背挎在身后的长枪抓到了手里,大咧咧地嚷道:“怕个鸟!我就不信这怪物再快还能快过子弹不成?”

秦麦生气地瞪了铁莘一眼,警告他不许胡说,这件事非同小可,按照彭施民等人的讲述那些雪人很可能会对人的生命造成威胁,若是不管不顾地闯进去,真的酿成惨剧可就是重大事故!

彭施民捕捉到了秦麦的眼­色­,心里微微觉得有些丧气,转念一想明哲保身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此行的负责人是他彭施民,陈教授与秦麦不过是友情支援,真的立了功,功劳都是他彭施民的,若是出了事,只怕大家都难逃­干­系。

“这件事我看就暂时放放吧!”彭施民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与平时无异地对秦麦和陈教授说道,“倒是老师和小秦你们此次去一号遗址的工作很紧急,今晚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让成雄送送你们!”

秦麦和陈教授不由都愣住了,不知道彭施民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难道他决定放弃了?

尽管彭施民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可话里还是音乐透着些许忿然,在看他眼底若有若无的疏淡,秦麦不由得在心里苦笑,知道是彭施民误会自己了。

“彭大哥,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该知道我秦麦是个什么样的人吧?”秦麦含着淡淡的笑对彭施民说道,“我自忖不是个好大喜功的人,却也决不是胆小怕事的人!”

秦麦这句话说的清清淡淡,脸上还带着几分柔和的笑容,可听到彭施民耳朵里就像一把抡圆了的大锤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心头。

面红耳赤的彭施民连眼睛都羞红了,连连朝秦麦拱手赔礼道:“老弟!是哥哥我小心眼了!莫怪!”

秦麦与陈教授相视而笑,彭施民的变化的确太大了,甚至让人担心他的内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看起来变得只是外貌。

陈教授指着彭施民笑道:“大老远把我们诳来不就是为了多几个苦力吗?说吧!你怎么打算的?”

彭施民摩挲着颏下坚硬的胡茬,苦恼地道:“老师,麦子,其实请你们来一是为了确认这壁画的真伪,再来我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老师见多识广、麦子思虑缜密,说实话我现在着实是左右为难啊!”

秦麦暗暗点头,这几年彭施民的确成熟了许多,若是以他当年的脾气便是只有一个人,只怕也要钻进去瞧个明白清楚的,秦麦的心头猛地一动,苦笑着摇头,他刚才还在想谁有这个胆量下到石洞内,竟然把这个彭大胆给忘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舍不得的!难不成想让我这个老头子给你打头炮不成?”陈教授笑骂道。

秦麦思忖了片刻,严肃地缓缓道:“此事的确存在风险,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无须讳言,每个人都有权知道。”秦麦说着目光从穆成雄、管羽和林玉菲的脸上一一扫过,确认他们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三人神­色­各异,略迟疑了一会儿纷纷点头,表情自己清楚。

秦麦笑了笑对彭施民道:“说实话,如果不进去亲眼看看,我怕会遗憾终生的......”

彭施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大声附和道:“就是这样!昨天如果不是这帮小子死命拉着我,我怎样也要进去走一遭的!”

“我想可以下去,不过必须要安排得妥当......”秦麦做出苦苦思索的表情沉吟道。

彭施民大手一挥,不负责任地道:“我知道运筹帷幄这种事你最擅长,我听你的了。”

秦麦立刻推辞道:“那可不行,老师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指挥!”

陈教授眼珠转了转,一指秦麦斩钉截铁地命令道:“好!一定要我指挥,那我就命令由你全权负责安排调度!”

说完,老头嘿嘿坏笑起来,自以为很聪明地把这难挑的担子丢给了秦麦,却没料到秦麦等的就是这句话!

秦麦皱着眉头无奈地望着陈教授道:“老师,我哪有胆子指挥您啊?到时候您不听,我也没有办法......这个总指挥我可­干­不来!”

陈教授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学生竟然算计到自己的头上来,眼睛一瞪,恼道:“难道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蛮不讲理?好!今儿咱就立下军令状,所有人服从秦麦的调度,违反者......”老头儿咬牙发狠道:“开除出队!”

秦麦等的就是这句话,脸­色­一肃,认真无比地问陈教授:“老师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陈教授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头,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死撑,直到秦麦说出接下来的安排,老头儿怔了片刻,忽地爆发开来,那气势让众人觉得这帐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他的怒火给烧成灰烬......

秦麦的计划很简单:彭施民、他和铁莘下到冰崖石洞里进行探察,穆成雄和管羽负责保护陈教授与两位女­性­成员以及外围的辅助工作。

至于这么安排的理由很简单:三个人都是身强力壮、反应超群的壮年,足有自保之力,而那雪人既然有掳人的先例,怎样也要留下人保护陈教授与唐离、林玉菲的。

安排完,秦麦无视陈教授使尽威胁加利诱的手段希望允许他加入第一线的要求,装作没看见唐离气恼埋怨的目光,手一挥,安排了值夜的顺序后让众人吃饭、休息。

唐离从吃晚饭开始便再也没有和秦麦说过话,甚至连睁眼都没瞧过他,秦麦自然知道她在生气,用无声的行动表达着对他的安排的不满,秦麦虽然苦恼却也不动摇,无论如何他决不允许唐离以身涉嫌。

当晚月朗星稀,秦麦与彭施民围着篝火回忆起当年在校园里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往事,都觉得那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似的,历历在目。

“当初决定来西藏,我以为这辈子就算完了,呵呵。”彭施民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衣,笑得有些苦涩。

尽管已经是时近六月的中旬,纳木那尼峰山脚的气温仍在有零度左右,由此亦可以想象那白雪皑皑的峰顶上和万年不融的冰川中该有多么寒冷。

秦麦看着彭施民粗犷的面容,笑笑道:“当年我可对你老哥佩服的要命,不爱江山爱美人,何等的感天动地啊!”

彭施民笑着啐了他一口道:“那时所有人都反对,唯有你鼓励我,现在想来若是没你的撺掇,我还鼓不起这勇气来,可轮到你那妹妹出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她去?”

“这可不一样!”秦麦正­色­道,“你来西藏是支边,我出国那可就成叛徒啦!”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放声大笑,正笑得舒畅时,陈教授有些恼怒的声音透了出来:“两个兔崽子,值夜要是有怨气就光明正大地提出来嘛!何必用这样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搅得所有人都睡不好觉!”

秦麦与彭施民默契地朝帐篷做了个鬼脸,对视而笑,不过却将笑声压得极低。

彭施民朝火堆中添了些固体燃料,叹了口气,有些感慨地道:“想当年学知、茂然与我在西藏重逢时,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如今,铿锵誓言仍在耳边萦绕,茂然却已经天人永隔,我与学知也日薄西山了。”

听到李茂然的名字,秦麦的心头也不禁一黯,抬眼看到彭施民痛苦的表情便勉强笑了笑道:“吴师兄虽然比你我年长得多些,如今也正是壮年,你更不要说什么日薄西山,我记得你今年也不过三十二岁吧?”

彭施民转头朝秦麦感激地笑了笑:“当初在学校虽然你和我常在一起厮混,我却记得你和李茂然最谈得来。”

秦麦听他句句不离李茂然便知道茂然的死对彭施民的打击极大,而这种痛苦想必与吴学知的恐惧一样始终深埋心底,今日终于有机会对人倾诉,秦麦暗想也罢,就让说个够吧。

秦麦这么想,心头动了动,在西藏局李茂然关系最密切的人非彭施民莫属,他会不会知道在李茂然死时随身发现的那幅与唐天华当年发现的唐卡刺绣工艺甚为神似的小唐卡是从何处得来的?

“老彭!茂然出事的模样你可见过?究竟是什么徵状?”秦麦明亮的眼睛盯着彭施民低声问道。

彭施民奇怪地看了眼秦麦,迟疑了一下道:“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秦麦有些气恼地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亲密,连你都不能忘怀,难道我就能够无动于衷?只是茂然的死因着实怪异,至今仍旧是不明不白,若有可能我这次去一号遗址到希望能够有所发现。”

说完,秦麦斜眼睨着彭施民道:“我知道了,恐怕茂然出事后你就没有见过他是吧?”

“呸!”彭施民气哼哼地吐了口唾沫,怒道:“当日我因为有任务,没有随他们一同前去,茂然出事我就很内疚,若是我去了,也许他就不会......可是,茂然的身后事可是我帮着料理的,衣服还是我给换的呢!”

听到这句话秦麦不由一震,眼神变得锐利无比:“那我问你在他身上可发现了一幅唐卡?大概这么大!”秦麦伸手比划着问道。

彭施民立刻啊了一声道:“是啊,我记得我交给了她婆娘了,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彭施民说到这里蓦地僵住了,嘴巴大张,手掌猛地拍在了后脑上,“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婆娘寄给你的吧?茂然得到那幅唐卡的时候我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我记得他还说你这家伙对那个什么苯教也甚感兴趣,这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秦麦激动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一面也为李茂然的情谊所感动,两幅唐卡工艺相同,极有可能出自同一流派,这个线索可真是重要无比,或许借此能够解开唐天华二十五年前得到的那幅唐卡中的秘密!

只是一瞬间,秦麦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冰冷刺骨的气息沿着气管蔓延到四肢百骸,使得他的­精­神为之一振,思绪也立刻沉稳下来,“老彭,那幅唐卡是从哪里得来的?”

彭施民的目光凝滞了片刻,显然是在搜寻着往日的记忆,“那还是八三年的时候,我和茂然去香孜,在鲁巴遇上了一个很奇怪的老喇嘛,茂然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和他谈了很久,那老喇嘛在我们临走时把那幅唐卡交给了他,不过......”彭施民停了下来。

秦麦心念电转,暗想彭施民对苯教不甚了解,他说的喇嘛八成是个苯教信徒,听到他说到不过便不再说话,连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彭施民苦笑道:“人家可不是送给他的,说是让他把这东西寄到外国什么地方......”

“外国?哪国?”秦麦也楞住了,这个转折跳跃实在大了些,一个藏边的喇嘛和国外怎么会发生联系?难道是文物走私?

“我没挺清楚,英国?法国?总之是要出国的!”彭施民挠着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说道。

秦麦无意识地用树枝拨动着篝火,努力想要寻找到一些头绪,低声缓缓道:“这么说那幅唐卡是茂然......”

“不!”彭施民的眼睛立刻瞪得滚圆,连连摇手道:“不是茂然私自占为己有的,我后来听他说老喇嘛让他邮寄的地址是错误的,结果东西被退了回来,他还说找机会要把东西还给人家的......去1号的时候带在身上我估计他就想趁机物归原主的。”

秦麦低着头茫然地注视着耀眼的火光,试图将关于唐卡的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结果却无奈地发现这些线索摆放到一起不过是凌乱分散的碎片,根本就没有一条主线能够将之联系起来。

鲁巴?那里离古格遗址极近,一幅唐卡在古格遗址内发现,另一幅是则是在鲁巴现世的,对!那个老喇嘛!秦麦眼前一亮,也许那个老喇嘛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秦麦已经决定了普兰事了后去鲁巴寻找那个神秘的老喇嘛!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秦麦试图从彭施民的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彭施民疲倦似地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道:“乱七八糟的我也没怎么听,好像在争论什么净土到底是否存在。”

“净土?”秦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叫什么魏......隆......”彭施民憋得面红耳赤却始终说不出来。

“魏摩隆仁!”秦麦沉声补充道。

彭施民眼睛一亮,喜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随即奇怪地望着秦麦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麦深深地吐出口浊气,目光投向无尽的幽蓝夜空,喃喃道:“那是苯教传说中的圣地,是其祖师辛饶出生之地......”

魏摩隆仁在苯教中的地位与藏传佛教传说中的香巴拉相同,只是前者远没有后者名气大而知道的人甚少罢了,秦麦像一尊逼真的雕塑,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仰头向天的姿势良久,彭施民看着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秦麦笑着张嘴想要唤醒他,却听到秦麦梦呓般喃喃自语道:“圣地......净土......回家的路,你究竟想让她找什么?”

彭施民收手,轻无声息地重新坐了回去,他不知道秦麦所说的什么“圣地”、“净土”,更让他迷惑不解的是那个“你”是谁?“她”又是谁?可是他能看出来秦麦必定在思考着极为重要的事,所以他默默地守在一旁,看到钻出帐篷来接班的穆成雄,伸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刻的秦麦完全陷入了自我意识的世界,无数的念头就像一条条闪电在这个独有他一人的世界里穿梭闪现,提起苯教与藏佛,世人大多数能想到是两者纠缠数百年的血腥争斗,藏佛宣扬来世,而苯教则主张今生,自然而然认为两者水火不容,却极少有人知道其实这两个宗教亦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从那本唐天华失踪前曾经读过的《消失的地平线》,到李茂然与神秘喇嘛争论的净土,秦麦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己必须感谢李茂然,如果没有他当年的引导,自己绝不会对苯教产生兴趣继而研究,若是没有李茂然留给他的那本研究心得,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从圣湖玛垂错到玛旁雍措......从圣地香巴拉到净土魏摩隆仁,其实都是同一个地方!

“这鬼地方,六月天居然还下雪,老子睡得正香还要守夜,真是比窦娥还冤啊!”铁莘骂骂咧咧的声音将秦麦拉回到现实世界里,这才感到脸颊上丝丝凉意沁人,夜空依旧晴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下了点点的雪沙。

秦麦有些担心地对彭施民道:“明天该不会下雨吧?”

彭施民笑了起来,指着仿佛戴了顶白­色­绒帽的山峰道:“哪里是下雪呢,只是峰顶的风疾将积雪吹了下来。”

铁莘与穆成雄接过两人的班,将篝火拨弄的如同红了眼的公牛似的火焰吱吱叫着窜起了老高。

铁莘掏出怀里的酒壶滋滋有味地啜了两口烈酒,忽地玩心大起,一晃手中乌黑铮亮的钢枪对搓手哈气取暖的穆成雄道:“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野味?我去打只烤来吃怎样?”

穆成雄目瞪口呆地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望着铁莘半晌才回过身来,嘿然道:“铁老大!您可真逗,这附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除了野狼,政治成分最低也是国家三级保护动物,嘿,莫说去打它,只怕它要是追我,我也只能跑咧!”

铁莘翻了翻白眼,嘴里嘟囔了几句三字经,把大衣一紧,捧着肩膀打起瞌睡来了,穆成雄唯有看着他苦笑摇头,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他从心底里害怕那些在雪地上行走如飞的雪怪趁夜­色­来劫营......

热扎的天似乎亮的格外早,第二天众人吃过早饭,将一切收拾妥当才不过七点,在彭施民的带领下一行人向发现壁画的洞|­茓­进发。

从营地到洞|­茓­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只是路途十分难行,纳木那尼峰主要有六条山脊。山脊线上有数十座超过六千米的山头,高低错落,西面的山脊呈扇状由北向南排列,东面唯一的山脊被侵蚀成刃脊,十分陡峭,形成了高差近二千米的峭壁。相比而言,西面的坡度则较为和缓,峡谷间倾泻着五条巨大的冰川。

沿着绿草茵茵的山脚斜斜向上步行了近千米后,坡度忽地陡峭起来,再向上走了几百米便见不到青草绿叶了,众人抬头仰望,山峰被云雾围绕着,就连身在其中的他们也无法看清楚它的真貌,陡峭的坡度让人胆战心惊,若是稍有不慎就会直坠千米,哪怕山脚是柔软的草地也是必死无疑的。

“大家小心些!上面开始有雪了,很滑,一定要注意脚下!”在队伍的最前方带路的彭施民大声叮嘱着众人,秦麦等人都知道他这番话主要是告诫自己一行后来的四人,答应了一声,秦麦扶住了身前的陈教授,另一手习惯­性­地向后抄去,却握了个空,秦麦讶然回手,却发现唐离似乎是刻意地拉开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低头瞧着脚下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秦麦轻轻叹了口气,暗暗苦笑,低声对唐离道:“每一脚都要踩实!千万当心!”唐离的身体顿了下,却始终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的体己话了。

八个人沿着与水平线呈近六十度的坡度又向上走了十几分钟,这一段路程对所有人的体力损耗都极为严重,秦麦甚至觉得身前的陈教授身体都开始颤抖了,可倔强的老头儿偏偏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秦麦暗叫不好,眼前的处境是进退维谷且不能停下,正当他心里算计着是不是该果断下撤的时候,彭施民的话让他松了口气。

“转过山脊就有个站脚的地方,我们在那里休息一下!”彭施民回头喊道,不小心脚下踩在了一处松动的石块上,石块受不住重压,“咔”的一声滑落下去,彭施民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身体陡地向后仰倒!

跟在身后的几个人齐齐发出惊叫,看着近在咫尺的即将发生的惨剧却又无能为力,胆子稍小的林玉菲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小心!”陈教授的身体猛然挺直,松开了抓着身侧枝蔓石块以固定身体的双手去扶彭施民,结果两人一齐向后倒来,秦麦只觉得周身毛孔唰地一下子炸开,暗叫一声“死定了!”电光石火间用左脚支撑着身体,右脚用尽全身的力气踢向身旁不知道有多厚的冰雪,同时将全身的重力转移到双腿,蹲马步一样挺腰伸臂撑向了陈教授。

秦麦等人入藏本来也没想过会爬雪山,压根没准备登山鞋,他脚上穿的是一双三接头箭头皮鞋,在上山前勒了几条麻绳做防滑只用,集中了全身力气的右脚踢在了冰面上,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陡地从脚尖如钱塘大潮般狂涌上袭直灌整条小腿,那冰面砰的一声,无数冰晶雪花崩飞,秦麦的整支右脚竟然没入了坚硬无比的冰中!

剧烈的疼痛让秦麦的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闷哼了一声,双臂一股巨大的推力传来,秦麦知道生死系于一刻,借着Сhā入冰层的右脚支撑着身体,开口吐气,暴喝一声“起!”,力贯双臂,硬生生将陈教授和彭施民下坠的势头撑住,将他们的身体猛地向前推去!

等几个人爬上山脊处的缓台时,面无人­色­的彭施民脱离般瘫倒在地上,而陈教授虽然也险象环生,却镇定的多,一边擦着眼睛上的白雾一边眯着眼睛对秦麦说:“要是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今天算是扔在这儿了!”

秦麦强忍着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忍受极限的疼痛,甚至还挤出了个笑容:“幸好不是铁莘,不然我可撑不住的!”

穆成雄与管羽、林玉菲等人惊魂甫定,都用无比敬佩的目光注视着秦麦,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还不如管羽健壮的温和青年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脚竟然Сhā进了近四十公分厚的冰层里!双手居然托起了两个人的重量!

“秦老师!您一定练过功夫吧?太厉害了,这一脚......简直就是铁砂脚!”穆成雄激动得几乎手舞足蹈地说道。

铁莘咧着大嘴笑着拍了拍秦麦的肩膀,用十分夸张的语气道:“看来你小子这几年没扔下啊,这一脚要是踢我身上,嘿嘿......”铁莘想象着那样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老子要是挨上这么一脚,估计这辈子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除了唐离,没有人注意到秦麦微微抽动的眼角和眉心渗出的冷汗,其实八个人哪个不是满头冷汗呢?区别只在于彭施民等人是吓的,而秦麦是疼的。

唐离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秦麦那支貌似无恙的右脚,细微的颤抖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你的......”唐离走近秦麦咬着嘴­唇­说道,脚字还没出口便被秦麦严厉的目光给掐住了喉咙。

唐离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冰冷的手心凉湿一片,她无法想象眼前含着淡淡笑容的秦麦正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疼痛,如果是别人,只怕脚早已经断了,可是他竟然还能笑出来!唐离只觉得心疼极了,也气极了。

陈教授听到了唐离那句没说完的话,戴上眼镜问秦麦:“怎么了?你的......鞋啊,呵呵,回去我给你换一双!”

秦麦右脚的皮鞋两侧蹭掉了大块的黑漆,露出了青惨惨的皮革,唐离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秦麦皮开­肉­绽的脚掌。

“丫头,你怎么了?”陈教授注意到唐离紫青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唐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中被塞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

秦麦轻轻地握住了唐离冰冷的手掌,柔声道:“早就让你穿上棉衣,你偏不听,这时觉得冷了吧?”秦麦的手指在唐离的掌心轻轻地划过,他相信唐离能懂他的意思,这个时候不能让大家知道他受了伤,他刚才的神勇表现让众人信心倍增,可是若被他们瞧见了他的伤势,不光彭施民和陈教授会内疚,恐怕就连接下来的行动都要被迫停止。

其实秦麦的伤并没有唐离想的那么严重,这也得幸于他脚上的皮鞋质量过硬,脚尖处是真材实料的铁片镶嵌。

这处位于山脊处的缓台大概十几平米大小,看起来倒像是人为在石壁上挖凿出这样一个凹陷的避风塘似的,而且位置极为特殊,能够将纳木那尼山下西面广阔的范围里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另一侧峡谷内便是数条在阳光下闪烁着七­色­光彩的如跨天匹练似的冰川。

秦麦站在缓台上望着下方青翠雪­色­相间互存的奇景,忍不住想起来陆游那句“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胸中豪迈顿生,与他并肩而立的唐离似乎感受到了他的万丈豪气,一时间觉得自己生的闷气实在是太可笑了,喃喃道:“好吧,都听你的就是了......”

凛冽的寒风带着冰晶雪粒将唐离的话瞬间卷走,秦麦并没有机会听到,却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手掌动了动反而握住了自己,秦麦与唐离相视会心而笑,两人的心境便如同这阳光普照的天气,晴朗透明。

彭施民这时才知道原来秦麦与这个叫唐离的美丽得惊人的女子是恋人,忍不住赞了声天作之合。

“那石洞所在的冰崖就在那里。”彭施民指着峡谷内的一条格外宽阔的冰川给陈教授和秦麦介绍道。

过了缓台离刻有壁画的洞|­茓­便已经极近了,坡度也舒缓了许多,八个人毫不费力地钻进石洞。

让秦麦四人大失所望,石洞虽然宽阔却不深,不过五六米的深度,却足有四五米的宽度,四壁上斑驳不堪,看样子原来这石洞三面墙壁上应该都绘有壁画,只是经历了千多年的洗磨后,只留下了一些隐约的痕迹供后人想象当初的景象了。

尽管只有几幅壁画勉强能够辨认出画面的内容,秦麦仍感觉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沧桑,秦麦忍不住站在洞口眺望着壮丽的冰川和宛如两颗蓝­色­宝石的拉昂错和玛旁雍措,千多年前,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一个女子为尊的神秘国度,历史的尘埃将它埋藏,而今自己竟然有机会亲手拂去这层灰尘,还现她逝去的容颜,这让秦麦激动得全身颤抖,几乎热泪盈眶。

“这画师的技艺高超得惊人哩!”陈教授的脸几乎贴在了石壁上,双颊绯红地说道,“看起来比敦煌的还要­精­致,现在除了布达拉宫的那几个硕果仅存的老喇嘛恐怕不会有人有这么深的功力了,可惜了......可惜了......”

秦麦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满含自豪的彭施民点头道:“还是那句话,应系真品!不过......”秦麦耸了耸肩,“光凭这个作为西女国曾经存在的证据,实在是太薄弱了。”

不等彭施民开口,陈教授扭头大声补充道:“何止薄弱?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如果我们就拿着这几张照片出去说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女国,只怕全世界的考古界都会笑掉大牙!”

穆成雄、管羽和林玉菲听到秦麦和陈教授的话都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彭施民知道两个人说的是实话,却不觉得气馁,颔首道:“所以我们要从并压下的石洞内找到铁打的证据!”

一行人在洞|­茓­中没有逗留太久,因为这处三十多平米的石洞就像彭施民说的那样,一目了然,除了几幅壁画外连块石子都没有。

下山的路途比上山还要困难,经历了惊魂一刻的众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虽然时间比上山慢了些,却是一路无惊无险地回到了营地。

“饿死我了!先搞点吃的。”铁莘拍着肚皮挑起帘子钻进了帐篷,其实此时距离早饭时间刚刚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秦麦对铁莘这种随时都会饿的肠胃亦无可奈何,确定不是某种疾病后,秦麦也懒得控制他。

其他的人没有急着进帐篷,外面阳光明媚,青草茵茵,一行人纷纷席地而坐,唐离心里惦记着秦麦的脚上,便拉着秦麦向没人的地方走去。

“啊!我­干­!”帐篷里陡地传来铁莘如旱天霹雳似的怒吼,秦麦一惊拉着唐离向帐篷疾奔,钻进帐篷,众人傻了眼,就像刚刚遭受了台风的村落,帐篷内一片狼藉,背包里的东西都散乱在地上,那些被彭施民珍如双目的照片也被撕得粉碎,封装的食物、药品都被用蛮力拆了开......

打劫!这是所有人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字样。

“这是怎么回事?”彭施民捧着一堆照片碎片欲哭无泪地嚎叫道。

“他­奶­­奶­的!竟然敢偷老子!”

铁莘气的乱跳,抓起长枪就朝外冲,看样子要去追那胆大包天的偷儿去。

众人中最为冷静的要算秦麦与唐离,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看出了对方的惊疑,他们离开营地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且除了转过缓台后那十几分钟的时间,其他的时间都可以将营地四周大片范围内的景象瞧个一清二楚的,车子还在帐篷外停着,甚至连钥匙都没有拔,秦麦很确定自己并没有看到任何人或车辆靠近过营地,事实是从昨天到达营地后,除了现在的几个人,他再没有看见过其他的人影。

眼看着铁莘提着枪怒气冲冲地奔向帐外,秦麦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不用追了!不是人!”

“啊?不是人?难道是鬼?”铁莘瞪着秦麦脱口道。

彭施民却立时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碎片扬了扬道:“如果是畜生为什么要撕我的相片呢?”

陈教授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熏­肉­道:“要是野兽为什么要把这个留下?”

铁莘突地嘿嘿一笑对陈教授道:“老头儿,这都不知道吗?肯定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儿!”陈教授看着挤眉弄眼怪啸的铁莘,不禁为之气结。

其实秦麦已经隐隐猜到了元凶是谁,只是还不能最终确定,拾起了地上被撕裂的压缩饼­干­的塑料袋,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比划着,心中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啊!我知道了!”秦麦身边的林玉菲看着秦麦奇怪的动作叫道,在众人的注视下,林玉菲的脸蛋飞起了一抹红霞,有些期期艾艾地指着秦麦手中的塑料袋道:“这袋子不是、不是被咬破的,也不是被划破的......”林玉菲一边说一边用嘴和手比划着,“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像是被撕开的!”

林玉菲双手一错,做了个“撕”的动作。

这一刻便看出几个人反应能力的高下了,秦麦和唐离早已经心中有数,不禁对视暗暗点头,对林玉菲细致的观察力和敏锐的反应力都颇为赞叹,尽管秦麦的行为起到了提示作用,这个女孩子不简单!

管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隐约领会到了林玉菲话中的含义,而穆成雄则傻愣愣地看着林玉菲,完全是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

陈教授忙着查看他带的那些­精­密仪器,并没有理会这边的案情讨论,彭施民则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吐出了一句脏话:“我­干­他祖宗!难道真的是雪人不成?”

穆成雄与管羽一起发出了“啊”的惊呼。

铁莘嘎嘎怪笑着指着面­色­铁青的彭施民道:“老彭,你小子也太饥不择食了吧,那个可是雪人啊!怪物咧!不过话说回来,莫非这些怪物真的是人兽杂交的?”

铁莘这么一打岔,众人便忍不住觉得好笑,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登时轻松了不少。

彭施民的后一句话却是问向秦麦的,他对秦麦的头脑向来佩服无比,尤其是看到秦麦淡定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了。

秦麦点头,朝林玉菲笑了笑道:“林研究员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是野兽,闯入人宅的目的只有食物,可食物并没有丢失,而且还有一点,我们都应该注意到离营其间没有人在附近出现过,甚至连野兽也极少,这么看来闯入者在离开后逃离的方向只有一个......”

彭施民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冰川!只有往那里跑我们才有可能看不到!”

穆成雄也充当起了事后诸葛:“是啊!是啊!尤其是雪怪也是白­色­的,距离远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分辨!”

秦麦拍了拍手,又给了摆弄着钢枪的铁莘一巴掌:“查看各自行囊,看看我们究竟少了什么!”

每个人对自己背包里的物品总是清楚的,所以尽管帐篷里凌乱不堪,众人仍是很快便将自己的物品清点收拾完毕。

“我的什么也没少。”穆成雄像是参加抢答比赛一样,率先举手道。

管羽也摇了摇头:“只有些食物被撕碎了,可看来没有吃,也没有带走。”

陈教授长长地松了口气道:“看来这些雪怪不喜欢动脑啊,我的东西一样也没丢。”

林玉菲则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搬弄着手指道:“我的护肤膏不见了......”

彭施民一口水还没咽下去都喷了出来,哈哈大笑道:“难道那些怪物也知道美容不成?”穆成雄与管羽也笑嘻嘻地附和着,铁莘看了眼被笑得局促不安的林玉菲咳嗽了几声,严肃地对彭施民道:“老彭!不许搞种族歧视哈!”

这次便连林玉菲都忍不住掩口而笑。

秦麦的眉头微微地扬了扬,铁莘平时虽然话多,可少有这么耍宝的时候,显然是为了解林玉菲的紧张,这可少见的很啊。

唐离带的东西最杂乱,众人笑了好一阵后她才清查完毕,很严肃地对秦麦道:“少了很多药!”

“药?”秦麦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诡异了,所谓雪怪不过是类似人形的动物罢了,若论智商恐怕未必比猩猩来的高吧?可它们竟然懂得找药,这简直比听到狼吃草还要荒谬,事实上秦麦知道狼有的时候的确也吃草,在它们得病的时候懂得寻找某些具有特殊效果的药草疗病,自然界里许多动物都有这种能力,但问题是这完全是一种生活习­性­积累下的下意识行为,绝非主动寻找人类制造的成品西药!

尤其是在帐篷里无数的物品中只偷走药,这说明了这些雪人的行为是有目的有计划的,难道这些雪人的智商真的达到了如此之高的程度?秦麦处在极度的震惊中,其他人的震撼程度也丝毫不比他低。

“你的护肤膏是什么样子的包装?”秦麦心头一动,问林玉菲。

“三寸高的瓶子,原本是袋装的,我为了携带方便就放到了一个药瓶里。”林玉菲红着脸比划着说道。

秦麦转向唐离:“都丢了些什么药?”

唐离马上明白了秦麦的意思,快速地说道:“有阿司匹林、高原安......都是这样三寸高、旋盖的塑料瓶装。”

看起来雪人偷的只是“外形”,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偷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想通了这一点后,秦麦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雪人的行为让他感觉到了人类作为万物之灵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而现在则证实了这种挑战其实并不存在吧。

至于雪人偷药的目的,就算秦麦再聪明,也无从推测,用类似的瓶子盛装的药品种类岂止千万......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众人略作休息便决定趁着时间尚早对冰崖下的石洞展开探索行动,唐离拉着秦麦到没人的地方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看到肿的像馒头似的脚掌,唐离的眼睛立刻红了起来,秦麦无奈强忍着疼痛活动了几下各处关节,表示自己的伤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

在秦麦的要求下,唐离给他的伤脚敷上了止疼药后用绷带紧紧地缠成了粽子,这让秦麦脚上的疼痛逐渐被麻涨代替。

纳木那尼峰峡谷内共有五条巨大的冰川,石洞所在的冰川位于中央,是五条冰川中最长、最宽的一条,长度超过了二十公里,宽度亦不小于三公里,发现石洞的冰崖在冰川中央位置,也就是说秦麦等人必须越过十公里的冰川地带,幸好彭施民四人两天前刚刚走过这条路,否则隐藏在积雪下的冰缝随时都可能让人尸骨无存。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八个人还是用绳索将彼此串联在了一起,这样即便是一个人不小心掉入了冰缝内也可以及时进行救援。

冰川的坡度不大,像一座鬼斧神工的拱桥,第一次见识冰川的秦麦、唐离和铁莘激动得想要纵声长啸,铁莘刚刚发出了一声狼嚎似的呐喊后,远处的雪峰像是回应他一般,在隆隆的回音中一片雪面带着漫天的风雪滑落山巅。

“别叫!”彭施民慌忙制止了喊得兴起的铁莘,“这很容易引起雪崩的!”然后又对秦麦等人道:“我们连脚步都千万不能够保持一致的!”

唐离做个鬼脸道:“共振?”

彭施民点头说是,铁莘却不以为然,这冰川看样子有千八百米厚,难道自己几脚能把它踩塌了不成?

直到在一处一米多宽的冰缝前铁莘没有踩对脚步,嘎嘎声中铁莘只觉得脚下一轻,身体突然向下坠去,那一瞬间即使铁莘一向自诩胆大包天,仍然发出了一声惊骇无比的叫声,直到腰间猛地一紧,身体悬在了空中,看着光滑如镜的冰壁上自己惊慌失措的影子,铁莘终于明白了人力永远无法和天地之威抗衡!

“老弟!咱们这是在刀锋上跳舞,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彭施民喘息着拍了拍铁莘的肩膀说道,­唇­角虽然含着笑意,可眼中的郑重却让铁莘感受到了他这句话有多认真。

十公里的冰川用去了近三个小时,八个人走到了石洞所在的冰崖时已经过了正午,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了。

“就在这下面了!”彭施民等人站在距离崖边五六米的地方指着足有十几米宽的宽大缝隙说道,“距离冰面大概六十多米。”

秦麦探头向下望了一眼,只觉得冰隙下的空间似乎比面上的裂缝还要大上许多,只是过了阳光直­射­的时候,目力所及只能看到百十多米,再向下就是雾蒙蒙一片。

秦麦扫视了神­色­严肃的众人一圈:“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进行,老彭、铁子,我们三个人下去,其他人在这里负责警戒......”秦麦犹豫了一下,将背后的81-1递给了穆成雄,彭施民四个人只带了一把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双管猎枪,“这里毕竟是入口,一定要保持警惕,雪人可能随时会出现。”

“不不!秦老师,你们下面更危险,更需要这样的武器!”穆成雄涨红了脸推辞道,感激在眼底一闪而过,所有人都清楚,武器在这个时候就相当­性­命!

秦麦笑了笑,拍了下别在腰间的手枪:“我的枪法烂的要命,用这个更顺手,不要推辞!你要负责保护陈教授和两位女同志的安全!”

穆成雄像个接到了首长命令的士兵,把胸膛挺得高高的,大声道:“是!我向毛主席保证将用我的生命捍卫陈教授、唐老师和林玉菲的安全!”

“全靠你了!”秦麦拍了下穆成雄的胸口,低声道,看着穆成雄激动得涨的通红的脸庞,秦麦在心里笑了笑,信任和重托往往能让人勇气倍增,年轻人缺的不是热血,而是让他们热血沸腾的理由。

这次秦麦几人一共带了两把81-1步枪和每人一支54式手枪,陈教授的手枪给了管羽,彭施民则腰背双管猎枪,铁莘带着81-1,他的手枪则交给了林玉菲,再加上唐离手中的手枪和穆成雄的81-1,冰面上就算出现紧急情况应该也能够应付。

“把这个带上!”唐离弯起裤腿,从小腿上解下了一把尺长的匕首,众人看到匕首的刀柄眼前同时一亮,刀柄上缠着紧密的金银团线,末端镶嵌着一圈红、蓝宝石,打眼看去便知道价值不菲,这些人都是行家,单从做工­精­细,样式古朴的刀柄便能够看得出来这把匕首应该有些历史了。

秦麦没有推辞,匕首入手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吃了一惊,诧然道:“好沉啊!”说着握着刀柄将匕首拔出了刀鞘。

刀锋出鞘的刹那,天空的太阳都仿佛一下子暗淡无光,在其他人的眼中,秦麦的手上就像托起了另一个太阳似的,“好刀!”彭施民与铁莘异口同声地赞道。

在那瞬间叶重几乎无法直视手中的刀锋,眯起了眼睛过了几秒钟后才适应了刀锋折­射­的耀眼光芒,仔细地观察起这把刀来。

短刀两侧开锋,中间是两条浅浅的血槽,刀身在阳光下呈现怪异的青紫­色­,周身密布的奇特的纹路使得这把刀看起来充满了一种古朴威严,短刀被拔出的那一刻原本就极冷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寒气逼人,“这把刀肯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秦麦顿了下说道,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是“这把刀肯定沾过不少血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短刀周身纤尘不染,可秦麦偏偏觉得这把刀透出了无边的血­色­,一缕淡淡的不详萦绕在他的心头,老子曾经说过:兵者,凶器也,自己虽然不是圣人,看来这次也只能不得已而用之了......秦麦这么想着,心里不禁苦笑,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他内心深处似乎已经预感到此行凶险无比。

唐离看样子似乎也爱极了这把短刀,笑了笑道:“家传的物件只有这两件......”秦麦知道另一件便是她挂在颈间须臾不离的那枚藏银戒指,“可惜刀鞘很多年前遗失了。”

秦麦早觉得这把刀与刀鞘不怎么搭调,原来是后配上的,只看刀柄就如此­精­美,那刀鞘想必更加华丽的,不禁暗暗可惜。

彭施民奇怪地住着着唐离道:“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藏刀,看样子颇有些年代了,而且从样式和工艺来看不像普通人有资格使用的......”

“我家祖上本来就是藏民,只不过在很早以前就......离开了西藏。”唐离淡淡地解释道。

学着唐离的样子,秦麦将匕首固定在小腿上,几个人把绳梯固定、又调试了对讲机后,在唐离复杂的目光中,秦麦紧跟着彭施民踩着绳梯向下攀去。

绳梯悬在空中无处借力,人在其上感觉便有些飘荡,尤其是还要躲避着冰壁上嶙峋耸立长短不一锥子似的冰柱,三个人下降的速度异常缓慢。

秦麦在心里计算着下降的高度,大概五十米左右到达了冰石交界处,同时也看到下方显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秦麦抬头向上望去,他的感觉没错,冰隙两侧的冰层就像两扇露出一道缝的房顶,下面的空间异常宽大,他身处的位置到对面已经至少有五六十米的距离了。

原来这冰川的冰层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厚,秦麦想着,转念一想或许这里比较特殊吧,千万年的积累又怎么会只有这区区的五十几米呢。

“小心脚下!”秦麦抓住了已经站在洞口略微探出来的一块小小的平台上的彭施民伸过来的手踏上了实地,随后铁莘也安然抵达,现在的三个人身在冰川下六十几米之处,抬头只能看到一线窄窄的蓝天,巨大的冰隙里异常幽暗,向下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将其中所有的一切隐藏在其中,让人看不到下面有多深?底部究竟是平地、河流还是积雪?

洞|­茓­里目力所及五六米外便是一片漆黑,呼呼的冷风不停地从洞|­茓­内向外喷涌,造成这种空气流通的原因只有两种:一是这洞|­茓­很可能另有出口,要不然就是洞|­茓­内空间极大。

秦麦胸前挂着的对讲机红灯闪烁了两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唐离略有些紧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麦子,你们怎么样?我看不到你们了!”

秦麦探头朝上望去,隐约看到冰崖边有几颗向下张望的脑袋,却无法分清都是谁,秦麦按着通话擎道:“我们已经到达了洞|­茓­的入口,这里光线很暗,你们看不清楚的。”

听到秦麦的声音,冰崖上的五人大大地松了口气,陈教授抢过唐离手中的对讲机急急地问道:“发现了什么没有?”

站在洞口的秦麦与彭施民不禁相视莞尔,“老师,我们还没有进去呢!”秦麦有些无奈地答道。

在唐离与陈教授连声“注意安全、随时联络”的嘱托中,三人打开了手中的电筒,三把火神战术电筒的光芒如利剑般刺破了无边的黑暗,将长长的一段洞|­茓­照的光亮如昼。

青黑­色­的石壁在灯光下闪烁着森森的冰冷光芒,不断从洞|­茓­内倒灌而出的劲风更透着刺骨的寒意,呜呜的风声像是从九幽地府传来的凄厉哀号,更可怕的是在无尽的黑暗里随时都有可能跳出个恐怖而凶残的雪人给予闯入者致命的一击!想到彭施民曾经一个人深入这条洞|­茓­之中,秦麦觉得这个彭大胆甚至勇敢得近乎于鲁莽了。

秦麦第一眼看到洞|­茓­里的情形便断定这石洞绝非天然形成,而那些雪人很可能是鸠占鹊巢:入口向内是一条将近二十米的直而平坦的通道,高约一米五,宽可容两人并肩而行,当然并肩二人的标准只能是秦麦与唐离这种身材,换成铁莘,一个人恐怕也只能勉强挤进去......

通道的四壁极为平整,显然是人为雕凿而成,“尽头向右拐,是条向下的通道。”彭施民指着笔直的通道说道,神情古怪,兴奋中参杂着激动,“你去看一看就明白我为什么会认为这里是女国的遗迹了!”

彭施民对这冰崖下的石洞一直没有说太多,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过浅探即止,对这石洞里究竟是怎样的一副情景也没有头绪;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什么样的语言也比不上亲眼看到时的震撼和形象。

秦麦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彭施民,他大概能够理解这位同行兼好友的心情,这有点像个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总要让人亲眼看到自己的玩具有多么好玩才心满意足。

“里面有什么?”铁莘的眼睛又瞪起来了,对他这种火爆脾气,彭施民欲扬先抑的手段显然极具杀伤力的,嘴里嘟囔道:“难道里面全都是没穿衣服的漂亮姑娘?”说着弯腰就往通道里钻去。

秦麦一把拉住铁莘,沉声道:“我先进!”随即摇头制止了彭施民的反对,“铁莘断后,注意保持警惕!”

说着秦麦一手擎着电筒,一手握紧了扳开了保险的手枪,弯腰钻进了洞口,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缓缓行进。

秦麦每迈出一步都异常缓慢,通过彭施民等人的描述,他对雪人最大的印象便是这种怪物的速度来去如风,迅疾无比,且掳人在前、偷药在后,尽管还没见过这怪物的真实面目,已经被秦麦在脑海里打上了凶残与狡诈的烙印了。

通道两侧的石壁十分光滑,几处明显的斧凿痕迹更印证了秦麦之前的猜测:这石洞的确是人力开凿的,想到在这笔直的通道后面还有着不知道多大的工程,秦麦不禁骇然:在这样陡峭而光滑的万仞石壁上以千余年前的那种科技水平打造出这样的一座石洞,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同时也更加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决意要弄清楚这冰川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可惜这条二十米左右的通道四壁并没有任何的雕刻或是壁画可以让他研究。

跟在最后的铁莘苦不堪言:这石洞的高度本就矮,他的身形又特别的高大粗壮,秦麦与彭施民稍一弯腰低头就可以轻松通过,而他则必须撅起ρi股,侧着身子才能行走,忍不住抱怨道:“要是前面都是这种路,我非憋死不可!”

彭施民回头看了一眼保持着怪异的姿势艰难行走的铁莘也觉得好笑,道:“放心,走过这一段前面开阔的很。”

正说着,秦麦已经来到了通道的尽头,果然如彭施民所说的,尽头右侧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在强光照­射­下能清楚地看到这条石阶虽然不是十分长也大概有百多阶的样子,坡度却十分陡峭,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米的高度,再往下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

“我只下到了那里......”彭施民说道,欲言又止表情有些古怪,正好被侧头的秦麦看到,“怎么了?那儿有什么怪异之处?”

彭施民像是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苦着脸道:“去看看就明白了。”

这次三个人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毕竟彭施民走过的,也不用担心陷阱机关——古人向来喜欢设计这些东西。

秦麦距离石阶的尽头只有三五级的距离,弯腰已经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形了,虽然还无法看清下面这块空间的全貌,但从电筒照亮的范围看起来,这下面是块不小的洞|­茓­,秦麦的一脚抬起,堪堪踩到平地,突然走在最后的铁莘发出一声突兀的痛呼,秦麦紧绷的神经也随着他这一声“哎呦!”猛地颤了下。

“怎么了!”彭施民和秦麦大惊之下,同时喝问道。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秦麦依稀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吱”的怪叫,在电筒光芒里他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道仿如鬼魅似的白影瞬间闪过直撞到石壁上消失不见了!

秦麦第一个想法就是追过去看个究竟,心里又惦记铁莘,不得不握紧手枪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

“没事......撞了下脑袋!”铁莘呲牙咧嘴地倒抽着凉气,郁闷地说道。

秦麦和彭施民都大大地松了口气,紧紧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

石阶下面的洞|­茓­果然如秦麦所感觉的那样十分宽阔,是个空空荡荡、方方正正的石室,根据秦麦的目测长宽至少也有十几米,高度也近三米,从逼仄的通道突然进入到一个宽敞的空间,三个人都觉得轻快了不少,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有股子怪味?”铁莘吸着鼻子道。

秦麦也察觉到了空气中透着股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腥臭,可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石阶通道直对的那面墙壁上,与来时光滑的石壁不同,这石室内青黑­色­的墙壁上都布满了灰白­色­的横向条纹,不像是涂染着­色­,倒像是石头天生形成的纹路似的,秦麦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石头。

那道消失在墙壁上的白影难道是自己的幻觉?秦麦想着就向十几米外的石室尽头走去,一边问道:“难道这里就这么大?”

他记得彭施民说过这石洞内空间十分大,可眼下除了来路他并没有看到这石室里有其他的通道,难道有暗道不成?

这个念头刚刚在心头升起,秦麦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在远处望过来被那无数长长的灰白条纹欺骗,来到石壁前他才发现石壁上斜斜地开着一道高越一米、宽不过五十公分左右的小门!

这门并不是我们常见的正嵌于墙壁上的,而是在巨大的石壁上斜斜向里开凿而成,如此一来门两侧的石壁反而像身形高达的护卫般将它遮掩起来,加上门的尺寸极小,石壁上的条纹又形成了正面墙壁光滑一体的错觉,秦麦远远望过来竟然没有看出来这墙壁上竟然有一道入口!

看起来那道白影并非自己的错觉,它便应该是由这里钻进去了!白影是什么?秦麦心头一紧,雪人!

秦麦举起手中的电筒刚想看一看入口后面的情景,身后的彭施民的声音远远传进了耳中:“当然不止这么大,这里有入口。”

秦麦愣了下,暗道这石室里的通道难道还不止一处不成?转身望去,却见彭施民站在石阶旁的石壁前,一条胳膊拍着身边的石壁,可手却诡异地消失了......

秦麦立即反应过来,彭施民那儿应该也有一道如自己面前相同的门!打量着另一面墙壁的铁莘也啊地一声道:“这里也有入口哩!”

“我早就数过这石室中一共有八道入口,不知道通往哪里。”彭施民向秦麦走了过来,苦笑道,“里面是错综复杂如蜘蛛网似的隧道,当天如果不是没有深入,我只怕就出不来了。”

秦麦看着矮小的入口思索了片刻道:“听起来倒有点像是迷宫......”秦麦暗暗奇怪,这洞|­茓­的入口本就隐蔽已及,否则不可能千多年来都没有人发现,可偏偏内部还要耗费如此巨大的力气布下这样的疑阵,如此处心积虑,这神秘的洞|­茓­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别在胸前的对讲机红灯闪了下,传出一阵“嘶啦啦”的电流杂音,片刻后唐离的声音响了起来:“麦子,你们现在情况如何?”无线电波转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与唐离的声音相差很大,这让秦麦在听到的瞬间竟生出些许陌生的诡谲感觉。

“麦子!你们怎么样?”唐离没有等到秦麦的回答,立刻紧张起来,声音陡地尖锐起来。

秦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复道:“我们很好,到达了第一层洞|­茓­,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发现。”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铁莘有些飘忽的大叫声,秦麦打了个激灵顾不得再和唐离通话,回头向铁莘的方向奔去,铁莘这时正躺在地上,上半截身体已经探入到一道入口之中,正在研究石壁上纹路的彭施民也惊慌地连声喝问:“怎么了?”紧握着双管猎枪四处寻找可疑目标,只是这石室虽然空旷,可入口却极多,他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应该对准哪一个。

这时秦麦已经跑到了铁莘的身前,看到铁莘粗壮的身体宛如一条遭到攻击的蟒蛇不停地扭动着,连忙拉住铁莘双腿,一咬牙硬生生将铁莘给拽了出来!

听到铁莘那声充满了惊恐的呼喊声,秦麦还以为他遭到了雪怪的攻击,铁莘的脑袋甫一露出来,秦麦便飞快地检查了一遍,看到铁莘虽然灰头土脸的很狼狈,可身上却没有任何损伤,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盯着大口喘息的铁莘问道:“怎么了?”

对讲机里也传来唐离充满了担忧的呼叫:“发生了什么事?麦子!你们怎么样了?”铁莘发出喊叫的时候秦麦正与唐离通话,后者也听了个清楚,以为三人遇到了危机,唐离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再等不到秦麦的回答,她立刻就下来!

“我­干­!那里!那里!”铁莘吐着满嘴的灰土,指着刚刚他探查的入口道:“真他娘的晦气!死人!那些王八蛋果然是吃人的!”

铁莘这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可秦麦与彭施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脸­色­大变对望了一眼,王八蛋指的肯定就是雪怪了,其实从知道雪怪掳人那时,所有人便都清楚这些雪怪把人抓了来肯定不是请人来做客的,可一旦发现了这些怪物食人的证据,每个人却都产生了悚然惊惧的战栗。

秦麦先通过对讲机安抚了几乎带着哭腔嘶声呼叫的唐离,马上问铁莘:“里面有什么?”

回过神来的铁莘仿佛见鬼似地连忙朝旁边连滚带爬地闪开了入口一段距离,连掉在入口后的电筒都不敢捡回来。

“血­肉­模糊......”铁莘嘶地倒吸着凉气,显然那场面十分血腥骇人,说出了一个他所能想象到的最恐怖的形容词。

秦麦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几只雪怪正围着一具残破不全、血­肉­模糊的人尸分而食之的可怖景象,沉声问道:“看到雪怪了?”握着枪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喀嚓”一声,彭施民紧咬着嘴­唇­,将手中的猎枪推弹上膛对准了铁莘身旁的入口。

灰头土脸的铁莘脸庞罕见地红了下,嗫嚅道:“血­肉­看到了......雪人就......”

秦麦立刻明白了,原来铁莘并没有看到雪怪生啖人­肉­的场面,不过对于铁莘的胆量他最清楚不过,能把一个十来岁便在坟茔地里找祭品吃、二十出头翻越昆仑山口千里追击偷猎者,自称铁胆的人吓成这样,秦麦很难想像在这道又窄又矮的通道后面究竟是怎样一番场面?

所以,接下来秦麦将手中的电筒交到了铁莘的手里,捡起掉在通道后面的电筒,深深地吸了口气屏息,错腿、蹲身、弯腰一系列动作极其­干­净利落,等铁莘与彭施民反应过来的时候,秦麦已经从那入口钻过了过去!

“好快的身手!”彭施民目瞪口呆地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铁莘哇哇乱叫,“麦子你小心啊!照看好身后,保不齐哪儿就钻出来个怪物!”

矮小的入口后却宽大得出乎秦麦的预想,他站直身后距离顶壁还有一掌的距离,估计至少也有二米的高度,左右两边的宽度也足以容下铁莘那种身材轻松通过。

通道后是一个仿佛缓墙似的九十度拐角,石壁上亦生满了与石室墙壁上同样的灰白纹路,秦麦先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仔细辨认了一下呼呼的风声里没有其他的异响后,手指搭在扳机上,一只脚转过了挡着视线的拐角。

有了铁莘的先例,秦麦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哪怕他看到的是一具断臂残腿或是肚穿肠破的人尸也自认为不会感到震惊,可是看到眼前的一幕,秦麦仍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距离他不过尺许远处的地面上面朝他摆放着一个男子的头颅!再里面不远处是一个椭圆形的碎石堆,石堆后深暗黝黑的通道蜿蜒向下不知道通往何处。

头颅是齐脖颈处被钝器切割下来的,看那道参差不齐的伤口或许是被撕咬的也说不定,面皮青紫,眼角、鼻孔与嘴里都有紫黑­色­的­干­涸凝固的血渍,双眼瞪得奇大,那双饱含着恐惧、绝望和不甘的眼睛让秦麦陡见之下心神震撼,禁不住朝后退了一大步,身体重重地撞在了冰凉的石壁上。

这一疼到让他的神智从如坠寒冰的惊悚中脱了出来,难怪铁莘反应那么强烈:他躺在地上钻进来,正好与这断头来了个面对面,无论是谁面对着这样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都绝对无法保持震惊。

与秦麦一墙之隔的铁莘与彭施民显然也听到了秦麦的惊叫,彭施民心急之下脱下棉大衣就向洞里钻来,却被铁莘一把拽住,“麦子!你也看到了?”铁莘还有些惊悚未定的声音里还透着些许的戏谑。

秦麦没心情与铁莘计较他的小把戏,仔细地看了一眼那断头的面目,突地咦了一声,侧头问趴在入口处的铁莘:“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铁莘和彭施民都是一愣,铁莘刚才仓皇之间其实除了那双眼睛压根就没有瞧清楚长相,而彭施民却是不知道其间的状况,压根就不知道秦麦口里说的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所以两个人同时都问出了一句话:“什么人?”

秦麦看着那已经变形的面孔,脑袋疾快地转动起来,他是初次进入西藏,而认识的身在西藏的人更是有限,这一路上就连见过的男­性­十个指头都能数的过来,这些人的面目在秦麦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一被否定。

这个人自己一定见过,却不是在西藏......秦麦惊人的记忆力往往对于哪怕是擦肩而过的人亦会留下浅浅的印象,只是心神接连受到震撼,一时间难免慌乱,无法立刻想到这个保存得十分完好的人头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脑子里还在想着,秦麦脚下已经跨过了人头,走到了由无数拳头大小形状各异的石头堆成的椭圆石堆前,手电筒朝深邃的通道里晃了晃,确定了这里没有任何怪物后,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安全”。

从碎石堆的长度和宽度看起来像一座简陋的坟墓,秦麦在这不甚宽大的洞|­茓­里并没有发现血迹,更没有任何的断臂、器官之类的东西。

“我­干­!”铁莘费了好大劲钻过了入口,突地惊叫了一声道:“这个人我好像也见过啊!”

彭施民转过了入口处的拐角,一眼看到地上的断头,哇地一声脱口道:“快报警!”

“报警?”秦麦的心头一动,霍地转身望向铁莘,而铁莘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向秦麦,两人目光相接,同时道:“是那个警察!”

这人死去怕已经有一段时间,而面容也因为死时的痛苦和挣扎已经严重变形,秦麦一时间之间并没有认出来他就是那个与郝韵一同“逮捕”自己的男警。

一想到郝韵,秦麦的脑海里便浮出了那双清澈的闪动着倔强眼神的美丽眼睛,心里悚然大惊!从断头的皮­色­和血渍的­干­涸程度看起来,这个男警死去的时间估计在二十四个小时左右,这样算来他很有可能就是被雪怪掳来的二人之一!

根据彭施民等人的描述,那被掳的二人应该是一男一女,那女的该不会是郝韵吧?秦麦正这么想时,铁莘也倒吸着冷气道:“麦子,那个女的会不会是那个......男人婆?”

秦麦沉吟不语,他虽然不知道这个男警为什么会大老远从北京跑到西藏来,可想到他对郝韵大献殷勤的姿态,突地想起了在拉孜时那位旅店韩老板说起到阿里旅游的一男一女,暗道不是这么巧吧?

虽然无法相信,但秦麦觉得九成九的可能韩老板口中的一男一女和被雪怪掳走的一男一女是同二人,也就是眼前这个男警和郝韵。

名字虽然叫郝韵,不过她的运气真是一点也不好。

看见秦麦嘴角泛起的苦笑,铁莘便明白了,冷笑着看了一眼被摆放的端端正正的透露嗤道:“这哥们儿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秦麦也暗暗叹息,为了泡妞从北京陪到西藏,硬生生把命丢在这荒野冰山之中,连全尸都没落下,这人也的确是霉神附体。

彭施民甫一见到这死相狞狰可怖的头颅,惊骇之下便说要报警,可稍一稳定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听到铁莘和秦麦说到什么“警察”、“男人婆”惊疑地问道:“麦子,你们认识他?”彭施民指了指地上那睁眼咧嘴的断头,随即像触电似的收回了手,嘴里嘀咕着:“无心之失,有怪莫怪......”

铁莘向来心宽体胖,恢复得极快,这时候看到石洞里出了个脑袋外也没什么恐怖的东西,听见彭施民的祷告,翻了翻白眼晒道:“老彭,你丫的搞封建迷信,我检举揭发你咧!”

面无血­色­的彭施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显得过于怯懦,走到秦麦的身边问道:“听刚才话的意思,你们知道他是谁?”

秦麦苦笑着点了点头,三言两语简单地将当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彭施民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两个人也太倒霉了吧?简直就是祸从天降啊!”

“麦子,那个男人婆......”铁莘站在秦麦的身边注视着眼前的石堆打了个冷战,颤声问道:“她该不会在这里面吧?”

其实当日郝韵对二人,尤其是铁莘简直是凶恶到了极点,只是那毕竟是个误会,郝韵的态度虽然有些过激,却可以理解为嫉恶如仇,尤其是铁莘一张破嘴没少占人家便宜,这时候想到那样一个原本活泼动感、美丽得犹如花仙子般的妙龄少女极有可能正冷冰冰地被掩埋在这一堆碎石之中,秦麦与铁莘的心里都极感惋惜。

彭施民听明白了铁莘的意思,刚刚有些血­色­的脸颊立刻又变得无比苍白,努力地吞了口其实并不存在的口水,指着石堆道:“衣冠冢?”

“靠!”铁莘看白痴一样朝彭施民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哼道:“照你说这些怪物还他妈的挺讲义气呀!我看八成是吃剩下的埋在这里面准备过冬的!”

听铁莘这么说,秦麦和彭施民的脸­色­都变了变,自然界中的确有些动物有这种习­性­:将没有吃完的食物隐藏起来以备饥饿的时候食用,没人会相信雪怪吃了人还会感激涕零地他立个衣冠冢以感激祭奠,倒是铁莘的说法是极可能的。

秦麦围着石堆转了圈没有说话,突地伸手从身侧抽出了折叠式的工兵铲,“挖开看看不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说不清为什么,虽然铁莘对那个叫郝韵的男人婆一样凶恶的女警没有半点好感,可是一想到她可能被啃掉了一半的身体也许就在这堆石头下,心里就有种苦涩涩的感觉,见到秦麦的工兵铲呼啦一下将石堆刨出了个豁口,朝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有样学样地­干­了起来。

彭施民咬着嘴­唇­手脚冰冷地站在旁边,脸­色­变幻不定,最后好像下了决心似地也将工兵铲取了下来,忽地一声朝石堆边缘挥了下去!

其实彭施民的胆量一直不小,否则也不会有彭大胆这个外号了,只是这颗死不瞑目,仿佛还在惨呼的断头带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看到秦麦与铁莘的动作,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犹豫,觉得如果自己一动不动实在表现得过于怯懦,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好:一铲下去,便看到石堆下露出了一支乌青的勾曲如鹰爪的大手来!

“麦子!麦子!”彭施民手中的工兵铲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失神般地狂呼秦麦,直到秦麦有力的手掌捏住了他的手腕,真切的疼痛才将几乎癫狂的彭施民唤回了清醒。

“那儿!你们看!那儿!”彭施民打摆子似的浑身战抖着指向碎石下隐约显现的手臂,语不成句地结结巴巴说道。

秦麦和铁莘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那一抹惊喜:这手不是郝韵的!这只手手掌宽厚,指节粗长,显然属于男子的。

两人也不说话,手下加力,不一会儿石堆下便现出一具身着黑衣仰面朝天的无头男尸来,从脖颈处参差不齐的断痕来看倒像是那男警的身体。

“难道那些怪物没有吃他?”铁莘讶然地望向秦麦,秦麦也觉得奇怪,雪怪费尽力气将他掳来就是为了把他杀死后给他堆个坟墓,把脑袋摆放在这里参观?

秦麦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端倪,皱着眉摇了摇头,尸体的一处怪现象引起了他的注意,无头尸体的胸腹仿佛身怀六甲的孕­妇­般高高地凸起,而且围着一圈不知道属于什么动物的银灰­色­皮毛。

想了想,秦麦从小腿处抽出了唐离交给他的那把藏刀,朝铁莘歪了下头:“铁子,把他给我扶起来!”

铁莘的眼鼻立刻皱到了一起,苦着脸道,请求地朝秦麦眨了眨眼睛:“很恶心啊......”

秦麦的眉头扬了起来:“怕了?”对付铁莘没有人比秦麦更有心得,果然,铁莘的豹眼立刻瞪得溜圆,“谁他妈怕了谁是乌龟王八蛋!”撸胳膊挽袖子抓住尸体的双肩,将尸体给提离了地面,乍看之下还让人以为这无头尸体又活过来了一般。

彭施民听到了铁莘那句“谁他妈怕了谁是乌龟王八蛋。”即便知道不是针对自己,也觉得无比刺耳,脸­色­腾地一下羞得如匹刚着过­色­的红布般,几乎让人怀疑有随时滴血的可能,从腰间拔出匕首,抢在秦麦之前一步窜到尸体前,挥刀向缠绕在尸体胸腹间的皮毛割了下去,嘴里嚷道:“我来!”

彭施民突然爆发出的勇敢让铁莘和秦麦都有些吃惊,秦麦秉持着“君子不夺人之美”的观念,侧身让到了一旁。

彭施民为了显示自己的胆­色­,距离尸体极近,一刀下去将那段皮草一刀两断,秦麦却因为被他挡着了视线,看不清那皮革下的状况,彭施民保持着手臂前伸的姿势足足有几秒钟后,“咕咚”一声侧身摔倒在了碎石堆上,竟然晕了过去!

彭施民一倒,秦麦立刻看到了皮革下无头男尸胸腹间的情形,饶是他做好了接受任何诡异可怕现象的心里准备,一看之下还是觉得脑袋嗡地一下子爆炸开来,头皮又麻又凉,背心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啃食,一股子­阴­冷之气从脚底倏忽间直冲到头顶,往四肢百骸散开,手脚顿时冰冷无比,惊悚之下差点扳动了手枪的扳机!

皮革之下的胸腹被自双|­乳­处向下剖开,直至会­阴­,所有的内脏都没有了,这并不代表着尸体的腔腹里空空如也:一个身长不过半米多的人形怪物正闭目躺在其中,这怪物皮肤惨白。其上粘连着一层淡淡的|­乳­状粘稠液体,双臂颀长,而双腿却很短小,头颅大得与身体不成比例,在应该是鼻子的地方只有两个大洞,应该是嘴的位置则如兔子般三道无­唇­缝隙,看起来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麦子!什么情况?”铁莘站在无头尸体的背后双手提着尸体的肩膀,那尸体很高大,他压根看不到尸体正面的情形,眼见彭施民无声晕厥,秦麦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忍不住心急地问道。

有片刻的时间秦麦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铁莘的呼喊好似暮鼓晨钟将他惊醒,秦麦恢复感觉的瞬间只觉得口舌­干­燥无比,而背心、手心与额头却是湿冷一片,“你放下他自己看吧!”秦麦一张嘴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晦涩不堪的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

铁莘马上证明了他的怀疑,一边将尸体往地放,一边奇怪地问道:“看到什么了?连动静都变了!”

“咚!”地一声,铁莘一ρi股坐在了地上,却根本没感觉到疼似的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尸体,他终于知道彭施民与秦麦看到了什么!

足足过了一分钟,泥偶般的铁莘哇地一声,扭头呕吐起来,不光把昨晚在平望老人家里吃的獐腿、河套老窖吐了个一­干­二净,连胆汁都几乎吐出了来!

“这!这他妈的是什么怪物?”铁莘一脸痛苦地闭着眼睛喘息着嘶声问道,“我日他先人!丑!丑死了!”

秦麦握着枪的手缓缓地放下,他已经看出来这无头尸体内的怪物是死的,这石堆应该是这怪物的坟墓。

只是为什么要把尸体的内脏挖空,把这怪物的尸首成殓其中?难道是以人体为棺椁?秦麦想到这点重重地颤抖了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怪物的凶残与智商可就大大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了!

“这应该就是老彭他们见到的雪人了!”秦麦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走近尸体仔细观察起来畸形的怪物,从四肢体型看起来到的确与人有几分相像,只是手脚皆为四趾,且两趾之间有­肉­蹼相连,趾尖细仿佛有角质覆盖,惨白­色­的皮肤如透明般,能看到肌肤下暗红­色­粗细不一的血管,这与人类不同,人类的血液虽然是红­色­的,但是血管在皮肤下呈现的颜­色­却是青­色­,而且秦麦熟谙经络脏腑的分布,一眼便瞧出这怪物的五脏六腑的分布与人类也是截然不同,总而言之,这只是一种有些类似人形的怪物而已,称之雪人并不贴切,应该叫雪怪才对。

铁莘忽地从地上爬起来,举枪对着尸体内一动不动的怪物,准备好一有风吹草动便要开枪。

“死的!”秦麦按住枪管说道。

铁莘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道:“难道这些怪物把人抓回来就是陪葬的?”

秦麦对这点也极是奇怪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想不明白,两个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奇形怪状的怪物死尸吸引,竟然忘记了昏倒的彭施民,秦麦与铁莘蹲在尸体旁仔细研究起怪物,秦麦给这种从未见诸于人类文字记载的怪物正面拍摄了数张照片,确认没有遗漏的角度和部位后,刚想招呼铁莘帮忙把怪物从尸体的腹腔里取出来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在二人身后陡地响起!

这一枪距离两人极近,而铁莘与秦麦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怪物身上,直到“砰!”地随着枪声响起,怪物硕大的脑壳如高空坠落的西瓜般忽地四散炸开,五颜六­色­、粘稠腥臭的脑浆、血汁扑头盖脸地洒了二人一身。

秦麦反应敏锐,几乎就在同时便意识到了身后有人开枪,猛地将铁莘推开,自己也就势滚开,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彭施民咬着牙死死地盯着怪物,手中的双管猎枪的一条枪筒正冒着袅袅的青烟,还没等秦麦说话,“砰”又一声巨响,整个怪物的胸部便化成了一堆烂­肉­。

幸好这种老式的双管猎枪只能一次添两颗弹药,彭施民两枪­射­出后,手指还在不断扣动着扳机,嘴里嘟囔着:“打死你!打死你!怪物!怪物......”

铁莘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咬牙切齿的彭施民片刻,才猛地跳起来一把将他手中的猎枪抢了过来,另一只手也大力地扇在了他的脸上:“你疯了吗?你想杀老子呀!”

彭施民被这一巴掌打得忽地转了个圈,“哇”地吐出口血水和半颗碎裂的牙齿,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不过充斥着癫狂的双眼却恢复了几分光彩。

“老彭!你怎么样?”秦麦缓缓地扶彭施民靠着墙壁坐了下去,柔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一只手悄悄地捏住了他的虎口。

他知道彭施民是过分的惊惧造成了心智迷失,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造成他­精­神错乱,铁莘那一巴掌也算是无心办了件对事,以雷霆手段震撼住了他的心魔。

彭施民冷极了似地战栗着,缓缓抬头望向秦麦,迷惑自眼中一闪而过,随即便­射­出无比恐惧的神­色­,猛地死死抓住秦麦的胳膊,惊叫道:“怪物!恶鬼!我看到它要杀你们!”

见他恢复了意识,秦麦放下了心,微笑着和声安慰道:“没事了,怪物已经死了......”

彭施民疲倦已及似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吐出口长气,胸膛兀自剧烈起伏着。

一旁的铁莘不满地瞥了眼彭施民,嘀咕道:“­干­!那怪物早就死了!倒是我和麦子差点就让你嘣了!”

听到他的话,彭施民就很奇怪地望向秦麦,秦麦苦笑着给他讲了一遍。

“你是说那怪物就是雪人?可是为什么会在人肚子里?我以为他在吃尸体的内脏......”彭施民嘴­唇­紫青,苍白的脸庞透着刻骨的悚然。

秦麦思忖着道:“这事儿透着股说不出的诡谲味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怪物死后要把尸体装进人的身体中......”

彭施民颤抖的嘴­唇­张了张,还没发出声音,靠着石壁仰坐的铁莘猛地抬起头,很专注地侧耳了一会儿朝秦麦使了个眼­色­,轻声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秦麦愣了下,将耳朵贴在了石壁上,屏息听了片刻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身边彭施民粗重的喘息声。

“你......不是错觉?”秦麦问。

铁莘苦恼地挠了挠头:“我觉得我听到了,而且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

秦麦立刻想到了郝韵,至少在这里并没有发现她的尸体,不过看她同伴的状况,秦麦认为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你认为是郝韵?”秦麦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铁莘,“你认为她现在还活着?”

铁莘垂下目光静了下抬头注视着秦麦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她还活着......别问我为什么。”

秦麦无声地点了点头,站起身,看了眼已经被彭施民两枪轰掉了半个身体的怪物,可惜没有给这种从未见过的物种留下全面的影像资料。

“老彭!你先上去吧。”秦麦对彭施民说道。

彭施民怔了怔,双颊涌上一层红晕,挣扎着站了起来,气氛地盯着秦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继续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丢人?”

秦麦微微地笑了笑,“老彭,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继续下去恐怕会有危险......”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彭施民决绝的声音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那我就告诉你,秦麦!我彭施民绝不做缩头乌龟!我用我的人格发誓,哪怕就是死,我也绝不退缩一步!”

秦麦没想到他这时犯了倔脾气,一时心里有些犯难,接下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想到甫入石室时看到那一闪即逝的鬼魅般影子,暗想这次是碰到个死的怪物,谁也不敢保证那活的怪物什么时候就抽冷子搞个偷袭......

看到秦麦皱着眉头不说话,彭施民梗着脖子道:“这次本来就是我请你们帮忙,我绝不会临阵脱逃!”

秦麦拿捏了些措辞,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显得平静:“老彭,这事发展到现在已经脱离了我们原来的想法,这男的......”秦麦用下巴指了指地上开膛破肚的尸体:“我们是认识的,那个女的也很有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我和铁子现在的目的是要救人!”

彭施民很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你怎么知道那女的还活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铁莘突然大声说道,一翻身从地上跳了起来。

彭施民想都不想地道:“即然这样我更应该和你们一起了,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见死不救的小人吗?”看到秦麦还要说话,彭施民断然摇头道:“麦子,你若觉得我彭施民还是你的朋友就不要再说让我离开的话!我绝不给你们添乱就是!”

他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说不会再出现像刚才那样胡乱开枪的举动。

秦麦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无法劝阻彭施民了,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咱仨就闯一闯这龙潭虎|­茓­?”

铁莘嘿嘿一笑,用力地拍了拍彭施民的肩膀,道:“老彭,看不出你倒也有几分胆­色­,别害怕,不就是这地老鼠似的怪物吗?咱老铁的枪法你放心,一枪一个,绝不跑空!”

三人从入口处退到了石室里,将其他七个入口后都看了一遍,这一次所有人都做好了心里准备,却在没有发现断头、死尸之类的东西,只是在其中一个入口后发现了数十个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头骨,那头骨比人类的颅骨大了许多,而且形状很怪异,看起来像是雪怪的头骨,秦麦判断那里很有可能是雪怪的墓室。

“这石头好奇怪。”铁莘摸着石室的墙壁道:“里面就没有花纹,难道这里的石头都像外国人吃的那个什么三明治一样有夹层不成?”

铁莘说的里面是通道后面的空间,四壁光滑异常,与三人进来时的通道墙壁无异,青森森几乎光可鉴人,却没有如石室内的灰白纹路。

彭施民这时也基本恢复了正常的情绪,摇头道:“不是石头的问题,是人......”

秦麦的心里不由一动,脱口道:“侵染法?”

他口中所说的侵染法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早已经失传、甚至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装饰方法,最初还是在河南境内一座古墓内发现的,当时秦麦与彭施民都还是学生,作为陈教授的学生参加了那次的考古行动,古墓寝陵内的棺椁封石的五彩花纹形成了一幅壮丽美妙的山河图,最初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石材天然形成的纹路巧夺天工自然而成的,可随着研究,陈教授提出了这个“侵染法”的猜想:长年累月以特殊染料按照预想的图案进行浸泡,使得染料侵入石材之内,这样一来不禁使画面看起来就仿佛出自天然,而且历经千百年也不虞褪­色­。

只是这种奇特的方法在古籍中并没有记载,而且在考古界也唯一出现了那么一次,秦麦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远隔千里之外的藏域内会再现“侵染法”,所以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彭施民一说,他才想了起来,越看越觉得像。

彭施民立刻笑了起来,和聪明人说话总是省力气,点头道:“我也是猜的,不过有机会我们可以做个试验了。”

三个人将八个入口都查看了一遍,一个难题就摆在了面前,也正是彭施民之前所说的:八个入口后面都是通道,而且沿着通道前行不远便会有数个岔路出现,应该走哪条?

中国有句成语叫“殊途同归”,按照铁莘的想法,只要沿着通道不停地走下去,早晚会走到这洞|­茓­的尽头,秦麦与彭施民却不这么想,古人的生产力遂平或许低些,但智商却绝不低,若是任意一条通道都能够抵达洞|­茓­尽头,何必要耗费无数心血开凿出这许多条洞道来?而且这洞|­茓­如此隐蔽,显然是不希望被人发现,所以两个人的想法很一致:这如蛛网纵横的众多通道中只有一条才是正确的,其他的都是混淆人心,阻止外来者闯入的陷阱,如果走错,很有可能会迷失在其中,永远也走不出来!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铁莘不耐烦地问两人,和秦麦在一起的时候,他是向来不动脑的。

彭施民苦着脸望着秦麦建议道:“要不然我们三个分开走,也许运气好,有一个人能找到正确的路......”

“我呸!”铁莘嗤之以鼻,“你丫的猪脑啊?就算一个走对了,那两个就困死里面?”

彭施民对铁莘的恶言相向也不气恼,摊开手无奈地说道:“我这脑袋也只能想到这办法了......”

“看来,”沉默了良久的秦麦缓缓张口道,“我们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铁莘和彭施民眼睛一亮,同时问道。

秦麦用记号笔在面前四个不同方向的通道其中一个的石壁上画下了个大大的叉号,率先走了进去,边问身后的彭施民:“老彭,我们这是第几个岔道了?”

“第......十二个了。”彭施民摊开手里的笔记本看了看说道。

秦麦所说的最笨的方法,就是在每条走过的通道上做记号,避免走重复的路,而三人在通道里转了大半个小时后,仍旧在通道里乱转着,但是有一点让三人心安的是,即便找不到继续向前的路,至少他们还是可以按图索骥地返回的。

三个人在迷宫一样的通道里四处乱转的时候,冰崖之上唐离、陈教授五人却已经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了。

从十几分钟前,对讲机便失灵了!无论唐离怎样呼叫,始终听不到秦麦三人的回复,这让所有人都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唐离用对讲机不停地呼叫,每一秒钟都像一年那样漫长,每一声呼叫却最终都石沉大海,如此又挨过了十分钟,他再也等不下去了:“陈伯伯,我要下去!”唐离咬着下­唇­,坚定地望着陈教授用平静却不容反对的声音说道。

陈教授并没有反对,只是沉默了一下后,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穆成雄、管羽和林玉菲三人都是一惊,张嘴要反对,却被陈教授拍蚊子一样挥手把所有的反对话语拍回了肚子里:“你们都不要说了!现在我是这里最高负责人,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你们三个在这里守着!我和唐离下去。”

穆成雄和管羽涨红了脸,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急迫,他俩对这位陈然教授与学识一样著名的脾气都如雷贯耳,心里也明白无论自己怎么反对,也肯定无法改变老人的主意,可万一老人出点什么事,他们也根本无法承担的......

林玉菲迟疑了一下,对唐离道:“唐姐,你看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让我跟你们一起下去,也好出出主意?”她不问陈教授却征求唐离的意见,是因为她也看出陈教授提出要下去时,唐离眼中闪过的担忧,显然唐离也不希望陈教授以身涉险。

林玉菲的提议潜台词是让我陪你们一起下去,至少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陈教授。

唐离是多么冰雪聪明的女子,只看到林玉菲微微眨动了一下眼睛,便明白了她的想法,趁着陈教授没有开口反对前点头道:“也好,上面有成雄和管羽照看应该没有问题,不过,陈伯伯,你下去以后必须听我的指挥!否则我们谁都不下去!”

陈教授担心自己的学生,哪里会在意谁指挥谁的问题,反正大家的目的相同,想也不想点头说好,三个人,唐离在前,陈教授居中,林玉菲断后,踏上了不久前秦麦三人走过的路途。

“老彭,第几个岔路口了?”秦麦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问道,不是冷汗,而是这洞|­茓­里的确温度颇高,三个人心一急走的很快,竟然有些气喘起来,秦麦在心里算计着在这些纵横交错的通道里三个人至少走过了五六公里。

彭施民在三个人中体质最为单薄,喘了几口粗气才答道:“三十几个了......”

秦麦在一处通道入口的石壁上画下了个显眼的记号后吩咐两人道:“手电筒分开始用,节约用电......”

十几分钟后,三个人来到一处四条通道入口的岔路,铁莘­精­疲力尽地瘫倒:“我­干­!我们又走回来了。”

秦麦和彭施民也早看到了其中一条通道石壁上大大的叉,相视苦笑摇头,心里都生出一股无力的挫败感。

秦麦看明白了彭施民目光中传递的询问:“继续还是返回?”这也是秦麦此刻心中思考的问题,­阴­冷的凉风不知道从何处来向何处去,吹拂在人的面上,感觉虽然不寒冷,却有种刺骨的­阴­森,时而尖利的呼啸声听起来就像对三个人发出赤­祼­­祼­的嘲笑,秦麦看着四个方向明显不同的入口有些失神,一路上既有上行亦有下降,平行的路也不少,可所有的通道除了方向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不同,该往哪里走?还是趁现在就原路返回?

“啊!”秦麦打了个激灵,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充满了绝望与恐惧的女子的惨叫,秦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求证地望向与自己对面而坐的彭施民,后者也是一脸迷茫震惊地望着他,然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你也听见了?”

“嗯!”两个人再次同时点头说道。

秦麦霍地站了起来:“不是错觉!她还活着!”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郝韵,但无论是谁,秦麦都无法视而不见,毕竟她还活着。

铁莘的身体唰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着秦麦问道:“你听见了?我就说她还活着吧!”

“继续前进!”秦麦沉声道,看着面前的四个入口,除了自己走过的那条,还有三个,该走哪一个?秦麦的大脑在这一刻疯狂地转动起来,这迷宫似的通道岔口多得出乎他的意料,秦麦觉得正确的那一条路肯定有什么规律可循,这只是一种感觉:岔路实在太多了,多到连记忆力强悍到惊人程度的秦麦都不相信会有人记住这乱麻似无数可能中的唯一一条。

只是就算真如他所想象的那样,其中的确有规律可循,但无数个入口就代表着无数种可能,秦麦在心里说了句:“老天保佑,我是为了救人!”一咬牙,指着左边的入口道:“走!”接下来每到岔路口时,秦麦便选择最左的一条通道,走过了八个或上或下与之前所走过的所有通道没有任何区别的石洞后,来到了第九个岔路口的时候,秦麦激动得身体都有些抖动起来,终于发生了变化!

这个岔路口只有两个入口:两条都是蜿蜒向下的石阶,应该走哪一条?三个人看着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无法看到尽头的石阶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也许两条都是正确的,可更大的可能是一条是唯一正确的路,而另一条则通向布满了危机陷阱。

“麦子,我们走哪条?”铁莘犹犹豫豫地问道,他怕自己打扰到秦麦的思考,在这种关键­性­的时刻,无论是彭施民还是铁莘都自然而然地把希望寄托到秦麦的身上。

秦麦不是神,当彭、铁二人满怀希翼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的内心里也为二选其一取舍艰难,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逐一探查,可秦麦却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其中一条很可能是条不归路。

所以当秦麦看了眼一直以来选择的左侧的通道时,他对铁莘和彭施民很认真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一看。”

这时候就算粗心的铁莘也看出来秦麦脸上的郑重,慌忙拉住秦麦的胳膊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一起走?”

秦麦的目光垂到了地面,他当然不能说前面可能会有陷阱之类的危险,我去探一探路。

铁莘看起来大大咧咧,可实际上心眼颇多,秦麦的眼睛扫过地面,思索着怎样才能让铁莘老老实实地留下时,眼睛陡地亮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铁莘和彭施民,指着右侧的入口道:“我们走这边!”

铁莘和彭施民都愣了愣,不知道秦麦为何突然如此笃定这条就是对的路,正奇怪间,秦麦已经擎着电筒率先迈上了石阶。

两人不敢迟疑,紧跟着秦麦鱼贯走入蜿蜒向下的通道,比起通向第一个石室的那条笔直向下的石阶,这条则多了许多转弯,而且也长了许多,三人先是拐了三道弯向下走下了百多级台阶转过一个大弯后,石阶竟然笔直向上,在前面带路的秦麦走得很慢,一路上时不时停下拿着电筒在地面上照一照,然后点点头再继续前行。

跟在身后的彭施民和铁莘茫然不知,地面上看起来除了灰尘别无他物,秦麦在看什么?

沿着那条向上的笔直石阶而行,当秦麦的眼睛堪堪超过最后一级的高度时,秦麦便开心地笑了起来,嘴里喃喃道:“谢谢了!”

铁莘与彭施民更加奇怪,暗道秦麦这是在谢谁呢?

石阶的尽头是一间与第一间石室大小形状分毫不差的石室,唯一的区别就是锗红­色­如燃烧的火焰似的纹路布满了四面石壁,石室的地上凌乱地堆积的白骨让三人都悚然大惊。

“这不是人的骨骸。”秦麦看了一眼横七竖八散乱一地的骨架道。

彭施民也连连点头:“这是羚羊的......这是牛骨,这是......狼的还是狗的?”

“是豹子的!”铁莘一手提枪警戒,扫了一眼肯定地说道:“骨架长而细,头骨圆小,应该是雪豹的。”

彭施民听着铁莘的讲解,很佩服地看着铁莘道:“老铁,你还真有两手!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雪豹的骨架!”

铁莘翻了翻白眼,有些不屑地道:“我还看出来那个是怪物的!”

顺着他枪口所指的方向,秦麦与彭施民就看到了一具长约一米左右直挺挺仰面朝天的无头白骨,臂骨格外细长,肋骨却只有十几条。

秦麦沿着石壁转了一圈,与第一间石室相同,这里也有八道隐藏得十分隐蔽的矮窄入口,甚至连位置也与第一间石室没有二致,看起来这里也并非这洞|­茓­的尽头,但是到目前为止,秦麦已经完全被这座洞|­茓­的浩大工程所震撼了,秦麦很确定如果这位于西藏边陲冰川之下的千年洞|­茓­被公之于众,绝对会引发世界­性­轰动,就如同墨西哥发现的玛雅遗址一样,而秦麦可以肯定的是,这座极可能是千余年前西女国所修建的洞|­茓­远比玛雅石洞­精­细而且艰难得多!

“这怪物怎么比刚才见到的那只死的大了不少啊?”彭施民蹲在那具无头白骨旁问道,胸前的相击闪光灯连连闪个不停。

铁莘有些厌恶地捏着鼻子闷声闷气道:“八成那只是个小崽儿!”其实这石室里虽然白骨遍地,却没有任何异味的,“看起来这应该是那群怪物的餐厅,而且被废弃很久了。”

“难道那些怪物连自己的同类都吃?”彭施民骇然变­色­道。

“靠!”铁莘像是觉得彭施民少见多怪似的白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那又怎样?即便是人要是饿个三五七天,给你人­肉­你吃不吃?”

彭施民的神­色­黯淡了下,不再说话,铁莘的话一点不错,即便是人,史书亦有“易子而食”、“生啖其­肉­”的记载。

这时秦麦已经把石室内外观察了一遍,就连入口后的情形与先前看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变化,“老彭,你有没有觉得这满墙的纹路像是火焰?”秦麦的手胡乱地指着石壁问道。

彭施民认真地看了看点头道:“是啊,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真的很像!”

“那你觉得上面那洞里的纹路像什么?”

彭施民就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铁莘脱口道:“像云彩!”秦麦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打了个响指道:“我也有这种感觉!”

彭施民茫然地看着神­色­有些兴奋的秦麦,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麦子!你刚才说谢谢谁?”铁莘肚子里装不住事,这个问题梗在喉咙好一会儿了。

秦麦便笑着指了指地上的白骨道:“我谢谢这些个怪物!”看到铁莘和彭施民吃惊地瞪起了眼睛,一副不解的神情,秦麦就解释道:“昨天你不是说那些个怪物都长着尾巴,身上长满了白毛嘛!”

彭施民点头道:“是啊,后来你不是说他们穿着雪豹的皮毛吗?”

“没错,所以我看到这条通道口有几根白­色­的绒毛,还有被什么东西扫过的痕迹,我就猜想是雪豹尾巴拖曳在地上造成的。”

“原来你是根据这些怪物留下的迹象判断应该走这条路!”彭施民恍然大悟地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响亮的脆响,他却好像根本没感觉到疼似地咋舌道:“麦子!我可真服了你,这份眼力和缜密的心思让我老彭甘拜下风!”

秦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摆了摆手:“得了,只不过多留了点心而已.....”

彭施民正­色­道:“道理虽然简单,可这份沉着冷静就比我强得多!”

提枪警戒的铁莘也回头嘿嘿一笑:“反正麦子的脑袋比俺好使一百倍,跟着他根本不需要咱动脑子!”

“我看未必!”彭施民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至少要强一千倍......”

成功到达了全新的一间石室让三个人心情大好,轻松之下竟然开起了玩笑,可无论是秦麦还是彭施民都忽略了这么久对讲机都没有响过,这到不是因为两个人粗心大意,只是全神贯注地寻找道路,反而将十分明显的疑点给忽略了,直到铁莘很随意地说我们下来不少时间了,麦子你怎么样也得和唐大小姐报告一下吧?

秦麦怔了怔,意识到事情不对头的他按下了对讲机的通话键,连声呼叫了许多,可对讲机里除了沙沙的电流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了。

而这个时候,唐离、陈教授与林玉菲三个人正穿行在第一间石室通往的那迷宫似的无数通道里,也看到了墙壁上大大的叉,而唐离在尝试了几次用对讲机与秦麦、穆成雄等人联系未果之后,便知道对讲机在这里失灵了!而看到这些记号唐离便知道必定是秦麦三人为了寻路而留下的,心里稍稍有些安心,有一句话说的很有意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所以唐离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就决定继续寻找下去,而且在走过的每个入口都留下了大大的唐字记号,提醒自己的同时也希望秦麦三人能够看到。

秦麦三个人发现对讲机失灵后对于是否继续产生了片刻的动摇,可是一想到那声凄厉已及的惨叫,秦麦就决定要继续找下去,他也想到了唐离如果联系不上自己只怕情急之下会下来寻找,便返回石阶的入口处留下了讯息,一是指明道路,二是表明自己无虞。

有了之前的经验,秦麦三人在接下来的道路选择中便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了,但是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按照逢岔路左转的规则走过了十几道后却又转回了第二间石室!

而这时秦麦也想通了其中的奥妙:若是规律一样,又何必再花费巨大的力气搞出这么多的岔路呢?如果有人能够从第一间石室到达第二间石室,那么同样的规律自然挡不住来人了!

还真是让人挠头啊......

三个人虽然在下来前将装备尽量简化,可负重仍有几十斤,在隧道中奔波了十几公里,就算三个人都是体力坚韧正值壮年,仍难免疲累,尤其是再次被困住了前进的道路,铁莘和彭施民勉力从入口钻出了石室后便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呼喘息。

就连秦麦对眼前的困境也是一筹莫展,看着汗流浃背、满面倦容的铁莘与彭施民,秦麦知道再耽搁下去,非但郝韵的生机越来越渺茫,甚至连自己三人也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我看不如先撤出去从长计议吧?”彭施民迟疑着说道,从三人最后一次听到的那声惨叫到现在时间过去了许久,只怕那个女子已经死了。

铁莘大眼睛一瞪,怒道:“要走你走!惹急了老子就炸了这鬼怪窝子!”

铁莘与彭施民靠在入口的两边,秦麦与两人对面而立,正对着入口处,他抬手看看时间,距离出发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小时,与唐离等人始终没有联系上,他也越来越焦急,刚想说让彭施民原路返回把目前的情况对陈教授等人报告一下时,眼角余光中陡地闪过一抹疾快绝伦恍如鬼魅般的白影!

“小心!”秦麦大叫,电光石火之间他看出来那道白影扑向了彭施民,一边摸向腰间的手枪,慌忙之间一脚踢了过去,只可惜仍旧晚了一秒!

“啊!”彭施民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呼,被秦麦踢得打了两个滚,跌出四五米外,铁莘的身形虽然看似臃肿,反应却极为迅速,就地打了个滚,“嗒嗒嗒!”81-1的子弹扫­射­而出。

铁莘仓促之间的­射­击没有落空,那白影发出“吱”地一声凄厉惨嚎显然被击中了,倏忽间闪入了入口后的转角,只这么一瞬间秦麦已经瞧清了那白影一米左右长短,罩着一身白底黑斑的皮毛,身后托着条长长的尾巴。

“别追了!”秦麦制止了红了眼死命向入口里钻的铁莘,“先看看老彭怎么样了!”

“我、我没死!”惊魂未定的彭施民脸­色­煞白,狼狈地从地上支撑起身体,一只手捂着大腿外侧,指缝间已经渗出了殷殷鲜血。

秦麦勾住彭施民的腋下将他拖到远离入口的一侧石壁,铁莘端着枪守卫在两人身边,眼中­射­出凶悍的­精­光,如鹰眸般扫视着各个入口的动静。

将彭施民的手挪开,秦麦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大腿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也是彭施民运气不错,一方面穿的衣物较多,另一方面受伤的位置在腿的外侧,没有动脉,只留下了三条长约三寸,深寸许的伤痕,虽然看起来皮­肉­外翻,红血白­肉­的很瘆人,实际上没什么大碍。

“我、我的腿有些发麻......”彭施民紫青的嘴­唇­抖个不停,牙齿叩击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像冷极了似的说道。

秦麦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并没有发现有中毒的迹象,心知是彭施民过于惊恐产生的错觉,只是他倒的确有些担心伤口处理不当会引发破伤风之类的后遗症。

铁莘扫了一眼彭施民的伤口,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道:“猫抓一样的小伤,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

他这句话还真好使,彭施民原本苍白如纸,惊恐不定的脸上便涌上一层恼羞,壮着胆子看了眼自己的伤,这才发现不过是皮外小伤,等秦麦将伤口包扎了以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怪物动作实在太快......”

秦麦沉着脸点了点头,雪怪行动的迅疾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想象,刚才幸亏只是一只偷袭,若是三五只同时暴起攻击,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这么想着,秦麦便不再犹豫,对彭施民道:“老彭,你先上去.......”

“怕我拖累你们?”不等秦麦说完,彭施民就急了,涨红了脸恼声道,一手举着双管猎枪,一手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我彭某人死都不做缩头乌龟!”

其实秦麦让彭施民返回心中也有顾虑,毕竟他一个人很容易遭到袭击,那雪怪鬼魅似的来去如风,彭施民自己遇上背后偷袭只怕也极难应付,但是要他与铁莘将他送回去的话,路上势必耽误许多时间,而且看彭施民的反应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胆小的......

秦麦还没说话,铁莘哈哈大笑道:“这才像个爷们儿!”他这话一说完,秦麦就知道就算打死彭施民他都不可能返回了。

雪怪偷袭还是三人自进入了洞|­茓­以来第一次与怪物照面,秦麦知道自己一行人只怕已经距离怪物的老巢不远了。

秦麦扫了一眼入口眼睛便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地上一串紫乌­色­的浓稠血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走!”他沉声招呼铁彭二人,率先钻进了入口。

他的想法很简单:跟着怪物留下的血迹追下去,这怪物受伤必定要遁回老巢,只是秦麦知道接下来三个人只怕就要闯进怪物窝里去了,再次叮嘱铁莘与彭施民绷紧全身的神经,保持万分的警惕!

跟着一路淋漓的血痕,秦麦三人步步为营地穿过了十几个岔路之后,便进入了一条笔直向下的石阶,黑黝黝的通道内冷风四溢,带着一股浓郁呛鼻的血腥气,秦麦朝跟在身后的铁莘与彭施民做了个手势:做好战斗准备!

与前两间石室通道入口不同的是,这座石|­茓­的入口很宽大,足可容两人并肩通过,秦麦还没有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便在电筒的光线里看到了一幕让他毛骨悚然的画面:距离入口五六米处,四五个身裹雪豹皮的畸形怪物正围着一具已经残破不堪的尸体啖­肉­饮血,“嘎巴”、“嘎巴”咀嚼骨头的声音就像一把钝刀在三人的心头来回地切割......

秦麦一眼看到那具尸体便从它下腹的枪伤认出了是之前被铁莘­射­伤的那只雪怪,雪怪似乎感觉不到电筒的光芒,兀自唧唧咋咋地争抢着血­肉­,秦麦身体瞬间便有些僵硬,他身后的彭施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探头望了一眼,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几只脸上沾满了血渍碎­肉­的雪怪听到声音都愣了下,脑袋一起转向入口,一片惨白没有黑瞳的巨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毫无光彩地望向秦麦,秦麦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怪物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中视力早已经退化到微弱的程度,如果不是彭施民发出声音,估计它们还无法发现有外来者闯入!

只可惜此时才想到这一点已经晚了,几只雪怪只愣了瞬间,便丢下手中的生­肉­,其中一只陡地发出了一声短促尖锐的拐角,猛地跃起带起一股满是腥臭的劲风凌空抓向秦麦的脑袋,而两侧也各有一只雪怪拐角着四肢着地飞奔过来,剩下的两只雪怪抓着已经被啃得支离破碎的同伴的尸体向对面黑漆漆的通道飞快地退去。

所有的变故只是霎那间的事,五六米的距离凌空扑来的雪怪瞬间就到了秦麦的头顶,饶是秦麦的反应迅速,面对一前二后,三只几乎同时扑来的雪怪也无法同时将之击毙,身后又有彭施民和铁莘,他就是想退都不可能!

眼看着当空的那只雪怪闪动着冰冷光泽的利爪就要抓上秦麦的眼睛,秦麦陡地弯腰大喝道:“铁子!”竟然对这只抓向他要害的雪怪不再理睬,手指连扣扳机­射­向右侧本来的雪怪,两声凄厉嚎叫同时响起,右侧与凌空扑来的两只雪怪同时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大力量集中,颤抖着朝后方摔了出去,凌空甩出了一蓬乌黑血花。

秦麦一击得手身体顺势向右后撤了半步,身体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角度硬生生朝后扭了半圈,让过了左侧抓来的雪怪的利爪,利爪带着劲风呼啸着从秦麦的腹前半村处划过,秦麦的左右已经拉过了彭施民手中猎枪的枪管,“开枪!”

彭施民几乎是下意识地扣动了手中的扳机,“砰”、“砰”!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回荡在迷宫一样的石洞内,那只近在咫尺的雪怪脑袋倏地炸裂开来,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从雪怪发难到­射­杀最后扑来的那只雪怪,一共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冷汗却已经溻透了三人的贴身衣物,铁莘又给那只还未死透犹自吱吱尖叫的怪物补了一枪,看着地上三具怪物的尸体,秦麦觉得心脏几乎都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压制下内心的惊骇,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彭施民,安慰道:“老彭,幸亏你了,不然我今天怕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他的称赞让彭施民的脸上浮起了一许血­色­,紧张地咽下了口唾沫,问道:“麦子,我们是不是闯到怪物的老窝了?”

“恐怕还不是......”秦麦刚刚已经大概打量了一番这处洞|­茓­,比前两间大了数倍,也不再是四四方方的布局,而是如一座圆形的宫殿般,直径至少也有二十米,高度也超过了五米,只是其中仍旧是空空荡荡的,不时能发现一两条不知属于什么生物的骨头散落在地上。

偌大一座石洞四壁布满了浅蓝­色­水波一样的纹饰,给人置身河湖之中的感觉,秦麦指了指正对着来路的通道道:“只有这一条路......”

想来在当初的建造者看来,上面两侧疑阵足以阻止所有的不速之客,却没想到秦麦三个人居然跟着怪物找到了入口。

秦麦想起这些亦觉得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雪怪,这冰崖之下的洞|­茓­或许永远不会被人发现,若是没有那只暴起突袭的雪怪引路,就算自己能够找下来,恐怕也要耗费许久的时间和­精­力了。

三个人分头将这座宫殿一样的洞|­茓­快速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三个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条唯一的去路。

彭施民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永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勇敢,在没有与雪怪遭遇之前,彭施民害怕得要命,可在短兵相接杀死了三只雪怪后,他觉得其实这怪物也不是那么可怕......

当然,在秦麦千钧一发,几乎受伤的时候,彭施民几乎被吓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他并没有看清那电光石火的一幕。

在接下来的行进中,三个人谨慎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他们亲眼看到两只雪怪逃了进去,这条唯一的通道通往的肯定就是怪物的巢|­茓­,随时都有与雪怪遭遇的可能。

但结果却大大出乎了三人的想象:这条通道没有岔路,也并不是很长,直通到一座与最开始经过的两座石室大小形状完全一样的石洞内,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座石室的墙壁上是一片片黑土地似的纹路......

在经过了两座石室后,三个人又到达了一座圆形的石殿,与之前石壁上各种类似水、火之类的纹饰不同的是,这座洞|­茓­的石壁上­阴­纹雕着一圈壁刻,线条遒劲简洁,人物却刻画的惟妙惟肖。

秦麦面前的画面上雕着一具三头六臂,分执负约剑戟,面生三目、豹眼怒张的神人,头戴骷髅冠、怀抱着一位看不清面貌,体态却极动人的神妃,神人背负万丈神光,脚踏两只挣扎的魔怪,似乎正在降妖除魔,这壁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却毫无损坏,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生动的画面,秦麦甚至似乎感受到了那神人威风凛凛的煞气。

“咦,麦子!”他身旁不远处的彭施民突地呼唤秦麦,“你看这幅,说的好像是一场战争!”

秦麦闻声走到彭施民身旁望向他面前的壁画,果然,画面上刻画的是一副攻城的画面,只是看起来攻城者衣衫简陋、兵器也五花八门,而守城一方则旗帜鲜明,兵器鲜亮的模样。

铁莘对西藏的历史一无所知,也不像秦麦与彭施民知道这壁画的价值,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溜达着围着石殿的墙壁转了一圈来到气脉与彭施民的身旁,嘿嘿一笑道:“我­干­!这不是农民起义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麦心中一震,与彭施民对视片刻,“看起来倒真的很像是那么回事啊......”彭施民有些迷惑地道,秦麦却已经看向了下一幅,接下来的画面里城已经被攻破,无数身着长袍似贵族的人仓惶奔逃。

麦看到这里心里便已经大概有了推测,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又向下一幅壁刻看了过去,画面上是一座山峰,一位身罩长袍的人矗立在巅峰之处,山峰下却是一大片顶礼膜拜的人。

再接下来的画面就是一个头戴羽冠,身着长袍的女子正在参拜——一架细腰宽面的鼓!

秦麦贴着时刻观察了半晌终于确定,没错,看起来虽然形状有些怪异,但的确是一面鼓!

彭施民迅速地将所有的壁刻都拍了照,回到秦麦身边道:“麦子,那边都是些神像,不过看起来又不像是佛像......”

“当然不会是佛像......”秦麦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因为女国信奉的是苯教!”

“苯教?”彭施民愣愣地注视着秦麦,嘴里喃喃重复道。

秦麦点头,把彭施民拉到他最初看的那一副壁刻前指着画面道:“这一幅讲的就应该是苯教祖神降世,降妖除魔宣扬教统......这一幅铁子说的没错,农民起义,吐蕃末世赞普郎达玛反佛被刺杀,吐蕃王朝覆灭。”

“没错。”彭施民接口道:“他的重孙子吉德尼玛衮在吐蕃王朝崩溃后逃到了阿里,建立了古格王朝......可是这和女国有什么关系?”

秦麦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指着接下来那幅无数人朝拜山峰之巅的长袍人的画面道:“你还看不出来吗?也就是说女国也就是在吐蕃王朝瓦解后建立的!”

彭施民却越听越糊涂,摇了摇头,牙疼似地咧嘴吸气道:“虽然民间传说千多年前在热扎附近有一个神秘的女国,但确定的存在日期却是无从考证的......吐蕃王朝崩溃后,藏王郎达玛的后代在西藏境内建立了多个割据政权,例如郎达玛幼子维松后世建立的古格王统系、亚泽王统系、郎达玛之子云丹占据了前藏后代分裂为多个王统......只是唯独没有听说其中有女子自立为王的。”

秦麦朝彭施民挑起了拇指,对于西藏的历史熟知程度他自然比不上专门研究西藏数年的彭施民,而他的判断则一少半来自于对壁画内容的推测,大半是他自己结合李茂然留下的那本日记里只言片语后的想象。

“我这也只是猜想,要我拿出证据......那我可是没有的。”秦麦了解彭施民较真的脾气,先把话说死了,“至于我为什么说女国信奉苯教......”

彭施民的眼睛一亮,打断了秦麦的话道:“是啊,虽然我对苯教并不了解,但是我很清楚吐蕃在松赞­干­布时便大力宣佛,其后苯教式微,渐趋于无。”

秦麦朝彭施民招了招手,指向那幅女子朝拜鼓的画面道:“我之所以说女国信奉苯教依据有三:鼓乃苯教重器,巫师讲究骑鼓游行虚空,是祭司巫舞中最重要的法器,你看这人打扮像是女王,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祭司活动;其二、我们一路走下来所经过的石室墙壁都被用侵染法饰以纹路,你想想那些纹饰都像是什么?”

彭施民便思索着道:“第一间里像是云朵......第二间像是火焰......”

秦麦点头道:“没错,第三间是水,苯教信奉世间万物皆有生灵,崇拜天、地、日、月、星辰、雷霆、雪、雹、山川、陵谷、土石、草木、禽兽,乃至一切万物等幽灵巫鬼,祈福禳灾为事,又把宇宙分为三层,最高为天神住所,中层为人居住,最下是魔鬼怪凶煞居住的区域。”说到这里秦麦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彭施民。

彭施民便陷入了沉思,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每走三层就会到达一处不同的洞|­茓­,而石壁上的纹饰也就是他们的图腾......”

“还有一点,我们从第一间石室到达第二间石室的路线完全是逆时针方向行走,这也是苯教徒后期区别与佛教信徒的一点:他们转经筒时都是逆时针方向的!”秦麦的手指在虚空中逆时针方向划了个圆圈,微笑着说道。

彭施民怔了下,似乎一时间无法消化秦麦的说法,突地抬头道:“按照你说的,这洞|­茓­真的是有着某种象征意义,我们应该在第三层就已经到达宇宙的底部了,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走过了......六层!”

秦麦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彭施民话音刚落,秦麦便呵呵笑道:“在苯教的观点里,每个世界都分为九重,如果我猜得不错,每三层应该象征着一次轮回,而九层寓意着某个界面,天界、人界或者地下界!”

铁莘在旁边听得迷迷糊糊,早就不耐烦了,不停地看着时间,见彭施民皱着眉头张嘴,便没好气地哼道:“你俩不是把这儿当办公室了吧?想做学问等等不迟,我们还有正事呢!”

秦麦颇有深意地瞥了一脸急迫的铁莘一眼,淡淡地道:“铁子,你很少有这么积极的时候啊?再往下走等着咱们的可不是金银财宝......”

铁莘嘿嘿一笑:“麦子,你不是常说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怀正气,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那个必须得为的!咱老铁虽然读书少,可好歹在党领导下的正义之师受了四年教育哩!哪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啊!”

“没看出来你还的觉悟还真挺高嘛!”秦麦说着当先朝向下的通道行去,铁莘与彭施民连忙跟上,铁莘嘿嘿地笑了笑,嘴里嘀咕道:“那男人婆虽说凶巴巴的惹老子厌烦,可盘子真是靓的很,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接下来果然就如秦麦猜测的那样,接连又到达了两间石室,一间的墙壁上全都是日月星辰的纹饰,另一间的四壁则布满了山川河流,山川高峻,河流湍急,却是中原少见的,想必都是依据藏地的景­色­描绘的。

三个人一路走来已经走过了八座洞|­茓­,却并非一路向下,而是时上时下在山腹之中起伏穿行,压根就没法估计距离冰面多少距离,当秦麦等人站在了那条盘旋向上的石阶前,三个人的面­色­都变得无比郑重,彭施民现在已经不再怀疑秦麦的猜测了,那么这条深邃的通道后面便应该是这座山腹石宫的尽头,也就应该是雪怪的老巢了!

虽然三个人表情都是一样的忐忑,每个人的心思却不一样:秦麦虽然也担心着最后的决战,但他的好奇心却也被挑逗到了极点,甚至有些迫切地想知道这座简直可以称为不可思议的不像是寺庙更不会是王宫的石宫究竟隐藏着什么;而彭施民则是想着怪物的老巢里不知道有多少雪怪,他对这些怪物的恐惧虽然稍去,可怪物争食自己同类的雪淋淋场面却始终在他的脑海里盘旋;铁莘就莫名其妙地连他自己也很奇怪地担心着郝韵是不是还活着,他甚至从没有过像此刻这样揪心的感觉......

不需要秦麦的吩咐,彭施民与铁莘全都压弹上膛,铁莘甚至把刺到也装上了,秦麦则掏出了唐离给他的短刀,倒握在手中,感受着刀身沁肤的森寒气息,秦麦的眼前就浮起了唐离那双担忧中隐匿着深深哀怨的眼睛,“我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秦麦在心里说。

这条隧道格外的长,秦麦三个人走的也是格外的慢,一路上没有遭遇雪怪的袭击是好事也是坏事,这么久平静的积累,接下来的只怕是一场惊天动机的爆发。

沿着通道先是向上攀过了百多级石阶,通道却陡地转了个弯后向下行去,下降了大概十几米之后,便是一条笔直的长长的平坦通道,秦麦站在通道的这头愣住了......

他看到了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东西:光!是的,在通道的尽头,他看到了一片并不耀眼却实实在在的光亮,不是火光,亦非灯光,是柔和的充满了暖意的阳光!

秦麦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确认了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是感觉阳光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茶­色­玻璃似的,变得黯淡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他身后的彭施民和铁莘也都看到了这无法理解的一幕,目瞪口呆,按照他们的计算,三人此时应该在冰川下山腹之中的深处,而且这里的温度并不寒冷,甚至有些温暖,更没有凛冽的寒风,很显然这里与外界并不相同......

除了小心外秦麦根本无话可说,铁莘与秦麦并肩走在当头,将彭施民掩护在身后,缓步向通道的尽头,向那片阳光行去。

人天生就有向往光明、远离黑暗的心理趋向,如老鼠般在昏暗­阴­森的山腹隧道穿行了许久后,突见光明的三个人心底里都对那柔和的光亮有一种无法解释的亲切,距离尽头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三个人鼻子里嗅到了一股混杂的怪异香气,秦麦立刻分辨出是燃烧茶叶、柏枝、艾蒿、松枝还有某些他分辨不出的东西产生的气味。

“烟祭!”这个他曾在李茂然的记事本里多次见过的苯教祭司方式立刻跳上了他的心头,而同时他也看到了阳光之中的虚空里漂浮着的淡得几不可见的青烟。

血祭和烟祭在古苯教祭司中不管大小祭祀,二者缺一不可,烟祭藏语叫做“桑”焚烧的燃料也极为特别:《格萨尔王传》曾有记载,“在今天吉祥的日子里,把山神喜欢的桑煨起。阳山生长的金香柏,­阴­山生长的杜鹃枝,­阴­阳两山间的凤尾草,不死的山桑全找齐,垒起高高的煨桑台,洒上清清洁洁的供神水。”;“右边的山顶采艾蒿,左边的山上采扁柏,艾蒿扁柏混一起,好好地去煨一个桑。”;“去右边的山顶采杜松,从左边的山顶采艾蒿,从后边的山顶采柏枝,从前边的山顶采石楠,从中间的山顶采杜鹃。”

“难道这些怪物竟然懂得祭司?”这怪异的想法刚涌上秦麦的脑海里便立刻被他否定,因为他听到了一声音调怪异已及却绝对是发自人口的古怪复杂的吟唱。

铁莘和秦麦的脚步都是一滞,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里面竟然有人!”那声吟唱嗓音极为沙哑苍老,绝对不是出自于年轻女子,这就排除了这人是郝韵的可能,另一个念头便如闪电般划过秦麦的心头:难道郝韵被抓来是为了举行“大红祭”!

血祭,又称红祭,即屠杀牛、羊等动物作为牺牲来进行祭祀,血祭最大者为“大红祭”,就是指杀活人作牺牲,只是血祭在佛教在西藏占据主导地位后便已经极为少见,更遑论大红祭了,秦麦一惊之下非同小可,暗道郝韵该不会已经被杀了吧?

铁莘虽然不知道什么血祭、大红祭,但也感到不好,抬腿就要向里冲,秦麦一把拉住了铁莘的胳膊,铁莘回头青筋绷起了老高,双眼血红地怒目瞪视着秦麦。

秦麦面­色­凝重地要铁莘摇了摇头,示意他仔细听,铁莘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秦麦这个举动肯定有深意,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便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声传进了耳中。

“是郝韵!”铁莘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跟秦麦打起了眼­色­,郝韵的声音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心头便恢复了几分平日的镇定。

秦麦朝铁莘默默地做了几个手势,分配了攻击的方向,面对迅若疾风的雪怪,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趁其不备率先发难,只是这怪物的视力虽然极差,但听力似乎甚为敏感,幸好里面柏枝燃烧不时发出轻轻的噼啪声,还有那怪异的吟诵声和郝韵的呻吟声都可以为三人的行动提供掩护。

秦麦与铁莘贴着石壁,每每吟诵声响起,便轻步向里移动,这样停停走走潜行至距离洞口不过米许远,已经可以看到半边洞|­茓­内的景象和头上十几米的高度,让秦麦震惊不已的是:他抬头望上去根本没有看到洞顶!十多米高的石壁上是一幅硕大无比的,身着华丽短裙,纤腰左曲、右臀外摆呈S型,跣足站在覆莲座上的袅娜身姿动人画像,莲座距离地面至少也有三米的高度,而这十几米高的石壁只是半身像,秦麦心中骇然,如此推算这石壁的高度岂不是要超过三十米!

入口应该位于洞|­茓­正中的位置,在秦麦所能看到的范围内,半边的石洞已经是异常宽大,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许多还残留着尚未烂尽血­肉­的兽骨,一阵阵混杂着奇异香气与腐烂气息的难闻怪味让秦麦三人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因为害怕被发现,三个人只能紧紧地贴着冰凉的石壁,将身体隐藏在暗影之中,无法看到另一面的情形。

几声叽叽怪叫夹杂在古怪的吟咏声中,秦麦知道那是雪怪的声音,听起来数量似乎并不十分众多,这让秦麦略略地放下了些心,秦麦的左手缓缓地举了起来,计算着发动雷霆一击的时间,这时那吟咏声陡地尖锐起来,吐出了一串又急又快的古怪音节,“砰”的一声击鼓声传进了三人的耳中!

这短促的鼓声仿佛能震慑人心似的,秦麦的心脏随着重重地一跳,就像挨了一记重拳,差点就叫出声来,随着鼓声,是洞内传出一声高亢的凄厉惨叫,“是郝韵!”

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彭施民“啊!”地惊叫出声,吟诵声突地停了下来,秦麦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冲!”秦麦沉声喝道,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了洞口,枪膛对准了吟诵声传来的方向,铁莘亦端着枪跳了出来,与此同时,洞内叽叽声大作,秦麦甫一转过入口,便有两只雪怪尖叫着向他疾扑而来,转眼间便到了他的身前,身体在空中带起了一溜残影,秦麦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手中的扳机,“砰”的一声,被击中的雪怪身体在空中震了下,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叫,可惜秦麦这一枪未能致命,那只雪怪只是顿了顿,再次扑了向了秦麦的面部,而这时另一只雪怪已经挥动利爪抓向秦麦的大腿,紧随这两只雪怪,还有三条白影从不同的方向攻向了铁莘。

被秦麦和铁莘掩护在身后的彭施民连连扣动扳机,“砰”、“砰”之声大作,只可惜距离稍远了些,那些雪怪的动作就太过迅速,加之彭施民紧张恐惧得手都有些颤抖,竟然一枪也没有­射­中!

铁莘手中的81-1点­射­而出,先将扑向他的三只雪怪距离最近的那只爆了头,疾快地掉转枪口将另一只接近身前的雪怪胸膛轰了个透心凉,可这时第三只雪怪已经近在咫尺地发动了攻势,铁莘猛地扑倒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才算堪堪躲过它的一击。

两只雪怪一上一下的攻击同时到达了秦麦身前,秦麦连扣扳机,将抓向大腿的那只雪怪­射­得向后跌去,而头上那一只雪怪的锋利铁爪却已经距离他的双眼不足寸许了,生死系于一线之时,秦麦陡地爆发出强大的潜力,硬以铁板桥的姿态将上半身强行向后仰去,扣在手中的短刀斜刺里斩向雪怪的胳膊。

泛着清冷光泽的短刀带起如鬼嚎般的风声挥过,如热刀切开了黄油般,齐刷刷地将雪怪的胳膊自肘关节处砍了下来,丢掉了小臂的雪怪凶­性­大发,嘴部的三条缝隙倏地张开来,露出白惨惨的獠牙,咬向秦麦的咽喉!

生死关头秦麦毫不犹豫,手腕翻转将短刀刺入了雪怪张开的口中,短刀末柄而入,刀尖带着一串粘稠的血浆自雪怪的后脑透了出来,秦麦刚刚解决了两只雪怪,就听到一串尖锐的“吱吱”声,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又有两道白影飞似地朝自己扑来,手中用力想把短刀抽出来,却没想到刚才那一刺势大力沉,刀锋穿过了怪物的头骨,竟然没有拔下来,而这时秦麦手中的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他不敢犹豫,弃刀扔枪回身抓过了彭施民手中的猎枪。

猎枪在手,秦麦却没有立刻开枪,雪怪的速度实在太快,而枪里又是只有两颗子弹,他没有把握,秦麦举枪的手心里一片冷汗,他只有等雪怪近身,在最有把握的时候才能­射­击!

秦麦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觉得这次自己恐怕真的出不去了,视线里至少还有七八只雪怪在蠢蠢欲动,他手中的猎枪只有两颗子弹,铁莘正挥舞着刺刀与那只近身的雪怪搏斗,只是雪怪的动作太快,铁莘身上已经被它抓出了数到伤口,却仍无法击杀雪怪。

身后的彭施民的手枪也已经弹尽,正颤抖着手往弹夹里压子弹,只是越着急,僵硬的手指就越不听使唤。

就在两只雪怪已经做出蹲身跃起的动作时,一声怪异的呼喝声传来,两只雪怪和与铁莘缠斗的那只雪怪竟然吱吱怪叫着转身奔了开去!

秦麦愕然,却仍不敢放松警惕,却趁机一脚踩住那只被自己一刀刺穿脑壳的雪怪,使劲将短刀拔了出来,眼睛趁着这一刻迅速地将对面的情形收于眼底。

这圆形的石洞果然十分宽阔,一侧聚集着十来只雪怪,另一侧距离秦麦所在位置十米左右是一张高约米许,长近三米的宽石台,石台上层层叠叠地堆放着许多野兽皮毛,在皮毛堆中露出了一个带着黑­色­羽冠的女子头颅,这女子的身体都隐在皮毛堆下,面容看上去十分年轻美丽,此刻正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秦麦,表情很激动的样子,秦麦确定了整个石室内除了郝韵和这少女外再没有其他人类后便觉得有些诡异,刚刚的吟诵声明显就是个年纪苍老的老太婆发出来的,而这少女看面容甚至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最吸引秦麦注意力的是在石台上那女子的身侧摆放的一架一尺多高、细腰三足的鼓!远远望过去,这只鼓并不大,鼓面的直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公分左右,鼓身泛着隐隐的青乌光泽,竟好像是铜铁之类的金属材质制成,这只鼓显然年代颇为久远,鼓身甚至生出了像铜锈一样的斑点,鼓面脏极了似的乌黑发亮,隐隐透着一许血渍般的暗红­色­泽,看上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诡谲的感觉。

秦麦注意到这只鼓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曾经见过它!就在刚刚第六间石室内的壁刻之中!那个国王打扮的女子参拜的正是这只鼓!

秦麦也终于找到了郝韵,那石台后十几米远处贴着石壁立着一根嵌在地上的高大石柱,而郝韵正被绑缚在石柱之上,衣衫整洁,看起来并不像遭受过痛苦的样子,秦麦心里就有些奇怪,若不是锥心刺骨的痛苦是绝对无法发出那种凄厉的惨呼的,可看起来郝韵除了面容憔悴、秀发凌乱,­精­神看起来十分委靡不振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秦麦望向郝韵时,虚弱的郝韵也正朝他望了过来,似乎才注意到秦麦等人的到来,看到秦麦,郝韵愣了片刻才惊喜地叫道:“是你!”刚说出这两个字头便软软地垂了下来,看样子竟然昏了过去。

洞|­茓­的四壁描绘着数尊­色­彩绚丽巨大无比的神像,秦麦也直到此刻才看到了石洞顶壁竟然是一片巨大的不知道多厚的冰层!阳光透过冰层照­射­在石洞中央,就像一个灯光柔和的舞台。

铁莘举枪靠在秦麦的身边,刚才激烈的打斗让他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喘息急促而粗重,秦麦飞快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不下十处之多,虽然每处伤口都不算重,可时间长了大量失血也会造成生命危险,秦麦心中有些着急,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铁莘看到秦麦的表情便明白了他的担忧,喘了口粗气低声道:“还能撑得住!”虽然受了伤,可刚才他也听到了郝韵说的那句话,就觉得自己这伤没有白挨,似乎也并不很疼痛。

秦麦看着躺在石台上的古怪少女,心念电转,显然那些攻击自己的雪怪是被这少女给喝退的,这少女竟然能够指挥雪怪,这让秦麦大为震惊,随着少女的出现,许多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也随之解开:雪怪为什么掳人?为什么偷药?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秦麦看到少女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便知道她像是染了重病,也难怪雪怪竟然去偷药,而她掳人应该就是为了进行祭祀。

这个少女虽然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可她竟然能够指挥这些凶恶残暴的怪物,让秦麦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可是她为什么喝退雪怪呢?秦麦相信刚才只要再冲上来三只雪怪,自己和铁莘、彭施民绝无生还的可能。

一个个疑团被解开的同时秦麦的心中却又生出了更多的疑团,这座不可思议的山腹石宫最终的尽头就是这样一个所在?除了一群雪怪、一个神秘诡异的少女便空空如也,不对!秦麦的心头猛地一震,这只鼓!

雪怪与少女绝对不可能是建造石宫的原因,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只鼓,这巨大的石宫很有可能是千年前信奉苯教的女国秘密祭祀的神圣所在,而这只出现在千年前壁刻上的鼓绝对有着非凡的象征!

想到刚才那一声仿佛能够震慑人心的鼓声,秦麦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鼓肯定不是件普通的东西。

“给、给你子弹!”彭施民­干­涩的声音把心绪纷乱的秦麦惊醒,一低头便瞧见了彭施民摊开的手掌中几颗猎枪子弹,秦麦接了过来,就在此时,躺在石台上的少女开口了!

她的话音一出秦麦便确认了之前的吟诵声的确发自她的口中,声音如垂死的老妪般涩哑无比,音调怪异,看样子似乎在问什么,秦麦皱眉回头望了一眼彭施民。

“不是藏语......”彭施民低声说道,他在西藏居住了数年,加上夫人也是藏民,他甚至可以进行藏语简单的日常对话。

秦麦想了想,­干­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舒缓地说道:“我听不懂,你可以说汉语吗?或者藏语?”

少女脸上露出了几分焦灼的神情,抬手看似轻柔地抚了下身旁的鼓,一声震撼心神的鼓声便传遍了诺大的石室,彭施民的身体猛地一抖,发出一声闷哼。

铁莘与秦麦虽然心中也剧烈地震颤,但两个人都属于心志坚韧的人,咬着牙硬挺着不动声­色­,反应最大的却是已经昏厥的郝韵。

郝韵发出了一声之前秦麦三人曾经数次听过的痛苦呼叫,身体陡地剧烈颤抖起来,就像正遭受着这世上最残酷的刑法一般,被紧紧地绑缚在石柱上的身躯疯狂地挣扎扭动着,额头上更是流下了细密的汗珠。

那少女说了句什么,郝韵嗯了一声,喘息着抬头望向秦麦等人,声音沙哑地道:“她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王杖?”

“王杖?”秦麦不解地重复了一遍,就看到少女好像很吃力地将手从皮毛中抽出来指向秦麦手里的短刀。

少女黑­色­的服­色­将她的脸衬托得愈发苍白,宽大的衣袖下的胳膊就像一段枯枝,纤瘦到好像一阵稍微大点的疾风都会将它折断。

“那把匕首......就是王杖!”郝韵虚弱地垂下了头。

少女哼了声,又说了句话,郝韵慌忙地摇着头,重又抬头望向秦麦,乞求道:“告诉她,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王杖?”

秦麦沉吟了下,无数的念头瞬间闪过,缓缓道:“祖传之物。”

郝韵便用怪异的音节说了一句,少女的表情更加激动,异常吃力地从皮毛堆里爬了出来,秦麦趁机仔细打量了一番,少女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袍,与石刻中矗立山巅的那人衣着十分相似,连脚上也穿着一双黑­色­的长靴。

少女竟然站起身朝秦麦鞠了个躬,孱弱的脸上显出激动的笑容,快速地说了一句话,郝韵迟疑了片刻才道:“她让你走近些......”

“别!”秦麦还没说话,铁莘与彭施民已经一起拉住了他急急地叫嚷起来。

少女愣了下,歪头看了看秦麦,顺着秦麦的目光回头看了眼身侧角落里的雪怪,又笑着说了些什么。

“她说不要怕,她不会伤害你们的。”郝韵咬着下­唇­说道,看样子她也很担心秦麦几人的安慰。

秦麦抬腿刚向少女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便感到两只胳膊传来两股巨大的拉扯之力,不用看就知道是铁莘和彭施民,秦麦低声道:“如果她要我们死,根本不用等到现在。”

铁莘和彭施民都怔了下,看到秦麦已经走出了几步,连忙跟了上来。

秦麦一直走到少女身前两米才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瘦弱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女子,近距离观察,秦麦便越发觉得这少女极可能已经病入膏肓,处在回光返照之际了。

“请你放了我的朋友。”秦麦轻缓却认真无比地对少女说道,指了指被绑在石柱上的郝韵。

郝韵很感激地望着秦麦,轻声道:“谢谢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我,你们的运气实在是很差......”

秦麦叹了口气道:“我听人说一男一女被掳,在上面我看到了你同事的尸体。”

“难道......你们是为了我......”郝韵眼中­射­出无法置信的震惊,她本身就是警察,自然擅长推理,立刻体味到秦麦话中的含义。

铁莘本来一直都暗暗祈祷着郝韵安然无事,可果真见到她还活着却又说不出话来,这时才闷声说道:“我们听到了你的叫声。”

郝韵的眼角唰地涌出了大颗的泪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少女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秦麦片刻,扭头朝郝韵说了一句话,郝韵原本苍白无比的脸颊突地涌起了如晚霞般的红晕。

“她说什么?”秦麦不明所以地问郝韵,郝韵却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秦麦的眉头皱了起来,等了片刻也不见郝韵给翻译,只好对郝韵道:“你告诉她,放了你,让我们离开,她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大不了同归于尽!”铁莘猛然抬头咬牙补充道。

秦麦瞪了铁莘一眼,道:“翻译我的就好。”

郝韵深深地注视了秦麦一眼,目光复杂而饱含深情,看得秦麦一怔,他正奇怪郝韵的古怪,郝韵已经对黑袍少女又快又急地说了起来。

少女连连点头,脸上挂着像是很满意的笑容,等到郝韵说完,少女的脸突地冷了下来,秦麦握枪的手不由地一紧。

“她说,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是那个人,她就放我们离开,如果你不是,我们都要死!”郝韵颤声道。

秦麦心里一震,那个人!其实他已经隐约猜测到这少女见到短刀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必定与这把被称为王杖的短刀有关,可这短刀真正的主人是唐离而非他秦麦,不过更让秦麦好奇的是,这少女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自己是不是这王杖的真正主人呢?

像是看透了他心中的疑问,郝韵迟疑了一下道:“把你的手给她,她需要一滴你的血......”。

若是他面前摆放着一套验血或者是检验DNA的设备,秦麦或许会真的相信只需要自己的一滴血这少女就可以将自己验明正身,可看着这空荡荡的石洞,秦麦只觉得荒诞。

秦麦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聚集在角落里的雪怪,距离自己三人大概十来米的距离,一拥而上根本无法应付,秦麦的大脑飞速转动,想来想去若真的不得不正面对决,唯一的办法只有将这少女扣住作为人质。

做了决定,秦麦对黑袍少女点头说声可以,反手将右手握着的猎枪反背到背后,趁机朝身后的铁莘和彭施民做了个隐蔽的手势,他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解除了武装,实际上却是为了空出来一只手随时将少女擒下。

郝韵的脸­色­激烈地变幻着,鼓足所有的勇气下了决心,猛地抬头死死地望着秦麦咬牙道:“秦麦!如果你不是她要找的人,你们就快跑!不要想着碰运气!她是......”

“砰!”一声几乎让人感觉被撕裂的鼓声陡地响起,少女像是对郝韵的多话异常不满,郝韵接下来的那句她究竟是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疯狂地惨叫起来,像是遭受着无形的烈火炙烤一般挣扎不已。

“我­干­!”铁莘的脚堪堪抬起,便被猛然回头的秦麦严厉的目光给阻止。

铁莘紧紧地攥着拳头,嘴角肌­肉­不停地抽动着,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忍再去看郝韵。

秦麦慢慢地朝少女伸直了胳膊,缓缓地向少女走了过去,直到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足半米,秦麦的手刚好伸到了少女的眼前。

少女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从袍袖里抽出了一把尺长的藏刀,很轻柔地举了起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生怕弄疼了秦麦似的,一寸寸朝秦麦的手腕落了下来。

秦麦眼神闪烁,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他知道若是要制住少女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从他内心里并不相信少女可以光凭他一滴血就可以证实什么,可郝韵刚才强烈的反应却让秦麦又有些担心她真的能够做到。

秦麦的想法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同归于尽这条最坏的结局。

就在少女手中寒光闪闪的藏刀堪堪接触到秦麦的皮肤,唐离撕心裂肺的呼喊陡然间响彻石室,“麦子!”

秦麦、铁莘、彭施民、郝韵和那黑袍少女一起愕然转头望向入口,秦麦心头狂震:唐离、陈教授与林玉菲赫然朝他疾奔而来。

“他们果然下来了!”这个念头只在秦麦的脑海里电闪而过,黑袍少女脸上便露出了疯狂的杀气,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叫,十几只雪怪尖叫着朝唐离三人扑去。

“杀!”秦麦暴喝一声,那只直直地伸着的手掌倏地立了起来抓向黑袍少女的脖颈,那少女却像是因为急怒攻心,孱弱至极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似地猛地向下坐去,电光石火间将秦麦的一抓给闪了过去......

彭施民与铁莘就在秦麦发声的同时,已经朝雪怪扣动了扳机,唐离和林玉菲亦是边跑边开枪­射­击,雪怪的动作虽然迅疾,可它们的来向却都相同,而且子弹也十分密集,一瞬间便有五六只雪怪中了胆,尖利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秦麦一抓未中,连忙迈前一步,弯腰再次抓向少女的肩膀,他的手指甚至已经搭上了少女那异常光滑的黑袍,“砰!”鼓声响起,这次给他的震撼比前两次更大上数倍,秦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下,接二连三的鼓声紧随而来。

不光是秦麦、铁莘与彭施民距离发声处最近的三人如遭雷击般战栗不已,就连唐离与陈教授三人亦猛地扑到,郝韵大声惨嚎着,连剩下那几只能动弹的雪怪也凄厉无比地哀号着在地上翻滚,不断地用头撞击坚硬的石壁,黑紫的血浆四下迸溅触目惊心!

十几声鼓声响过后,秦麦连视线都模糊起来,摇摇欲坠地扑向黑袍少女,却两次扑空,少女的眼角口鼻流下了紫乌­色­的浓稠血液,原本美丽的眼睛里毫无光泽地呆呆注视着秦麦,鼓声已经停了下来,石室里惨呼哀号此起彼伏,“铁子,去、去救郝韵!”秦麦使劲地摇晃着脑袋,想把那种天玄地转的眩晕感从脑袋里赶走,却始终没有成功。

秦麦一手拄着石台,一只手搭上了少女的肩膀,却怎样也使不出力气,如果不是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他现在只怕早已经瘫在地上了!

铁莘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奔到了石柱旁,挥刀将绳索砍断,郝韵没了绳子缚束拉扯,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铁莘狠狠地咬下舌头,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的神智清醒了些,连拖带拽着几乎处在半昏迷状态的郝韵勉力挣扎到秦麦的身边。

黑袍少女仰视着秦麦,嘴角弯起露出个充满了疲倦的笑容,轻声说了句话,奋力将身前的鼓推向秦麦,只是那鼓似乎颇为沉重,她一推之下,那张鼓纹丝未动。

“她、她在说什么?”秦麦用力地甩了甩头,天翻地覆的感觉轻了些,眼前的景物慢慢地平稳了下来,扭头问急促喘息着的郝韵。

“拿着神鼓......去找命运之眼.....”郝韵断断续续地翻译道。

这时唐离、陈教授、林玉菲和彭施民都踉跄地围了过来,一抹­阴­狠在黑袍少女的眼中闪过,又对秦麦说了句话,这少女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声音轻得几乎如耳语一般,幸好郝韵离她极近,倒是勉强听清了。

郝韵看了眼秦麦,嘶声叫道:“她说找到命运之眼......找到箭道,去净土......后面的没有听清楚,她的声音太轻了......”

秦麦的耳朵里一直隆隆作响,就像一道连绵不绝的闷雷,脚下的震荡也始终没有消失,初时他以为是那怪异骇人的鼓声留下的后遗症,不经意地看到黑漆漆的鼓面轻微地抖动时他才知道这不是幻觉!

秦麦在顷刻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剧变,黑袍少女本已经缓缓闭合的眼睛忽地睁开,朝秦麦很诡异地笑了下,高声说了一句话。

郝韵听到这句话身体陡地僵了下,脱口惊叫道:“她、她说天宫要彻底消失了!”

众人还没有脱离那种眩晕的感觉,反应都有些慢,一时间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秦麦与唐离对视了一眼,天宫想必就是指的这山腹之中的地宫了,两人同时叫道:“塌方了!”

其他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这时震荡的幅度已经越来越明显,隆隆的闷响一阵强过一阵,秦麦与唐离的手不经意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众人都知道从入口到这里需要多长时间,而这山腹地宫坍塌之势自上而下来的如此猛烈,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绝望之­色­写满双眼。

黑袍少女像是感觉到很有趣地咯咯一笑,抬手指了指秦麦,又指了指自己,轻轻地说了句话。

郝韵怔了下,眼睛里重新生出希望,“她让我们从这里走!”郝韵指着石台叫道。

黑袍少女的眼睛再度闭合,喃喃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便再无声息。

“什么?她说了什么?”秦麦探了下少女的鼻息,已经是生机全无,秦麦以为她是在告诉自己怎么逃生,盯着郝韵催问道。

郝韵使劲地咽了口唾液,“她说等了八十年,终于等到了。”

众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离开这里,根本无暇去想这句十分突兀古怪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秦麦只考虑了两秒,一咬牙将黑袍少女从石台上抱了起来,放到一旁的地上,少女莹白如玉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露了出来,一幅手帕大小的布帛飘落,腕口数道寸许长殷红伤口如婴儿小嘴般皮­肉­外翻着,打斗已经了眼­色­深浅不一的疤,有一道则像是刚刚割裂不久,浓稠的鲜血如蚯蚓般缓缓滑动着,心惊­肉­跳的秦麦将那块手帕似的东西抄在手里,只看了一眼,心头不由自主地狂震,可是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仔细研究,迅速地塞进了内衣口袋。

铁莘抬手一把将石台上的皮草堆扫落地下,让所有人大失所望,这石台与这石宫里任何一处都没有半点的不同,连条缝隙都没有,更别说暗道了!

彭施民砰地一声坐到了地上,充满了绝望地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们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里!这里有风!”颓然地靠在石台边的林玉菲陡地挺身而起,指着石台与地面相接的位置大叫道,激动得连音调都变得尖锐。

秦麦最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风证明石台与地面并非一体,空|­茓­来风!秦麦立刻跪在地上仔细地观察了一眼,果然石台与地面之间确实是有缝隙的,难道通道在石台下?

“把它移开!”秦麦朝众人大叫道。

彭施民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到秦麦的话不由呆住了,这张石台是一块整石,看样子至少也有千余公斤的重量,“开、开玩笑吧?”彭施民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这时地面猛传来一下如地震般的震动,高达三十米的石壁开始向下崩落石子,烟尘如妖魔般从石壁内飘了出来,秦麦跳了起来双手抵住石台,连声催促众人。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这座地宫分分钟都有彻底崩塌的可能,铁莘等人七手八脚地挤在一起使劲推动石台,看到呆若木­鸡­的彭施民,铁莘额头青筋绷起老高,大吼道:“你他妈不想死就动手!”

彭施民一激灵,慌忙躬身弯腰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推动石台。

石台纹丝不动,仿佛长在地上一般。

“哗啦”声中,四壁­色­彩斑斓的巨大神像壁画开始脱落崩塌,碰碰之声大作,大小不一的岩石纷纷坠下,不时有飞溅的石粒打到诸人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秦麦看着绝望的众人,在这种绝境中,每个人的表现都还算镇定,毕竟都不是普通人,若是换个胆小些的,只怕这时候早已经崩溃等死了,“大家听我口号,一起用力!”秦麦沉声吩咐了一声,数到三时,双臂绷起,全身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了出来,那只伤脚吃力顿时传来一阵彻骨剧痛。

扎扎声中,超过千公斤的石台被四男二女缓缓推动,滑出了半米,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带着­阴­冷潮气的寒风从洞里倒灌出来,秦麦迅速用电筒晃了一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这条暗道几乎是以六十度的角度斜斜向下坠去的,在­射­程近百米的战术电筒下竟然看不到尽头,如果下面是实地,这么跳下去简直就是必死无疑!

秦麦只略略犹豫了一瞬间,便高声招呼众人护住头脑跳下去!既然当初的建造者设计了这条暗道,就绝不可能是死路,至于这是否是个陷阱,秦麦现在也只能赌一赌了!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耽搁,整个地宫都仿佛病入膏肓的病人般打起了冷战,四壁不断有巨大的岩石脱落,那几只没死的雪怪在失去了主人的指令之后便彻底陷入了混乱,在落石中哀号着盲目逃窜,不时有被碎石砸中无法动弹却尚未死去的只能低鸣等死了。

铁莘率先跳进了暗道,随后彭施民、林玉菲、陈教授、郝韵、唐离纷纷以兽皮护着身体跳了下去,秦麦将那张鼓抱起来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亦为它超出了想象的重量吃了一惊,这看似不大的鼓至少有二十斤重!

秦麦看了一眼顶部摇摇欲坠的巨大冰层,不再犹豫,随手扯过来一段兽皮包在了脑袋上,踏入了密道,最后望了黑袍少女的尸体一眼,心里莫名其妙地响起了她最后的那句话:“等了八十年,终于等到了......”

冷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秦麦在漆黑的暗道中睁目如盲,身体贴着石壁向下急速滑行,身下的石壁十分光滑,想来当初设计时便是做滑道使用的,直直向下滑落了足有两分钟,秦麦估计至少下降了千多米后,坡度陡地舒缓起来,四周水气浓郁,一行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值得庆幸的是总算是没人受伤。

沿着暗道又向下行了有数百米后,电筒的光芒里竟出现了粼粼水光......

等一行人浮出水面的时候,夕阳灿烂无比的光辉让每个人都感到异常的刺眼,却又舍不得眨眼,重见光明的感觉竟然是如此美妙,这是所有人相同的感觉:活着真好!

浑身湿淋淋的秦麦抱着黑袍少女托付的“神鼓”最后一个爬上了岸,看着怀里黑漆的鼓面上透出的怪异的暗红,秦麦便想到了那少女让自己做的事:找到命运之眼、箭道,去净土......至于去净土­干­什么,她没有说,不,她说了,可惜郝韵并没有能够挺清楚。

她说她等了八十年终于等到了,她在等谁?那把被她叫做王杖的短刀的主人?唐家的人?秦麦心里忍不住苦笑,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唐天华到底在寻找什么了......

刚刚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的众人疲倦地瘫倒在湖边草地上大大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秦麦从口袋里掏出那幅从黑袍少女衣袖中掉出来的手绢似的东西,展开来在阳光下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是一幅微型的唐卡,画面是一个三寸许高的女子,头戴羽冠,轻纱照面,身形窈窕,腰系短裙,似在翩翩起舞,这唐卡的绣工­精­细无比,栩栩如生,虽然看不清女子的面貌,却能让人从她飘然若仙的舞姿中感觉到这女子定然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

当然,让秦麦第一眼看到这女子便感到无比震惊的并非是因为她所散发出来的充满了魅惑的身姿,而是她额间的那只立目......与唐天华自古格遗址中发现的、李茂然自鲁巴得到的那两幅唐卡一模一样的绣法!

普兰一行让秦麦不仅确定了淹没于历史长河里,只隐现于传说中的西女国曾经存在,而且在冰川之下更发现了一处号称“天宫”的山腹石宫,若不是眼前这面诡异的鼓,秦麦真的感觉这两天的经历就像一场异常真实的梦!

女国、神鼓究竟与唐家、与灭亡了三百多年的古格王朝究竟有什么关系?秦麦这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寻找郝韵,他有太多的问题要她来解答......

第二部 玉匣天书

石宫的暗道出口竟然在纳木那尼峰山麓的一座小湖的湖底,侥幸捡得一条命的秦麦也不得不对当初设计者那份心思大为佩服,纳木那尼峰方圆二百多公里的范围之内大小湖泊无数,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一想到这座不知道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和时间于山腹内所开凿的匪夷所思、可称之为奇迹的宫殿已经永远地彻底消失了,秦麦就觉得无比遗憾,而且很显然这种遗憾并非只是他个人的感觉,彭施民哇哇吐出几口水后无力地趴在地上,如丧考妣地反复嘟囔着着:“没了,都没了”也不知道他在说石宫没了,还是关于西女国曾经存在的证据没了,抑或二者都有吧。

诺大一座存在了上千年的坚固石宫竟然莫名其妙地坍塌了!秦麦觉得真像是做了一场离奇可怕的梦,他心中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仍不得不把石宫崩塌的原因归结于那诡异的鼓声。

无法解释的未必便是不可能的,这一直都是秦麦的处事态度。

唐离与秦麦用眼神无声地将彼此的关切传递给对方,尽管六月的午后温度在二十摄氏度以上,可这不断注入冰雪融水的深湖却冰冷得很,秦麦看着唐离、林玉菲冷得发青的脸­色­就知道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最严重的是郝韵,她的体力已经异常衰弱,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昏迷,铁莘着急地叫秦麦:“麦子!你来看看男人婆,她好像不太妙!”

“受到了强烈的惊吓,又被冷水激着了,她需要好好休息。”秦麦查过郝韵的脉息后只能暂时压下心内许多的疑问。

着凉的不止郝韵一个人,还有陈教授,毕竟年过六旬,再坚强的毅力也敌不过衰老的身体,一行人回到营地后老人便发起了高烧。

理论上,只要不是带着感冒从低海拔贸然进入青藏高原,问题并不太大,可陈教授的年纪、体质都摆在那里,最要命的是他本身就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这让秦麦等人忧心忡忡起来,幸好唐离带的特效药没有被雪怪偷走,老人服了药后很快便睡过去了。

郝韵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不时惊醒嘴里叫喊着一些无法听明白的奇怪的话,林玉菲主动承担了照顾两位病人的任务。

“老彭,我们现在必须要把老师送回拉萨!送回北京!”秦麦拉着彭施民出了帐篷,严肃地道。

彭施民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理解你的心情,咱们绝不能冒险!我会尽快与局里联系,让拉萨那边准备好,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明天一早就返程!”

秦麦沉吟了片刻,抬头望向彭施民:“我还不能回去。”

“你不回去?”彭施民愣了下,似有所悟地指着秦麦讶然道:“你是说你还要去1号遗址?”

秦麦点头,苦笑道:“其实一开始我就不同意老师来的,刚好趁这个机会把他甩掉。”

彭施民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搓着手道:“麦子,其实本来你们这趟应该是我随行配合工作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麦就连连摇头:“有你护送老师我才放心。”看到彭施民闷闷不乐的样子,秦麦就拍了拍他的胳膊打趣道:“怎么,立刻这么大的功劳还不甘心?还要和我抢功不成?”

“屁!”彭施民翻着白眼骂道,“什么证据都没了,谁会信我?”

“不是还有照片吗?”唐离的声音传了过来,手里摇晃着一架相机,笑道:“我这个可是防水的哦!”

彭施民盯着唐离手上的相机,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就像饿了一年的狗熊见到了最爱的蜂蜜,照片他原本也有拍,可是从密道出来以后才发现,所有的底片都已经泡了汤。

彭施民舔着­唇­嘿嘿笑道:“女同志就是细心啊!”他心里当然是想极了得到这些照片的,可那毕竟是人家唐离拍的,天宫既毁,这些照片便等于绝版的影像资料,其价值不可估计,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口。

唐离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笑着把相机递了过去,“只要你照顾好陈伯伯,这就算我感谢你吧!”

“那怎么行,我也有责任保证陈老的安全嘛!”嘴里虽然义正言辞地拒绝,可彭施民却用最快的速度抢一样把相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唐离与秦麦这才有时间进行自冰崖上分开后的第一次交谈。

“你们怎么不在上面等着?”秦麦想起这番险象环生的经历,心中犹自后怕不已,忽地想起了什么似地“哎呀”一声,对彭施民道:“你不觉得我们忘了两个人吗?”

彭施民疑惑地望着秦麦片刻,才猛地恍然大悟:“穆成雄和管羽?到把他俩给忘了个­干­净,千万别出事啊!”说着慌慌张张地钻进了帐篷。

为了工作方便,在营地备有有效距离在十公里左右的联络设备,彭施民尝试着呼叫二人。

只剩下秦唐两人,秦麦便牵起了唐离的柔荑,二人对望着微微一笑,在草地上漫步而行,“按照你们留下的指示我们到了第二层石室,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猜想你们一定是遇上了那些怪物,可我们也不知道那是谁的血,以为你们有人受伤了,都快急死人了!”唐离想起那时的情景仍有些心惊,埋怨地白了秦麦一眼。

秦麦感受到了唐离对自己的关心,想到她担惊受怕的心情,忍不住歉意地伸手揽住了唐离的肩头低声道:“那时的情况很危急......”接下来把自己等人听到郝韵的尖叫,一路顺着通道寻了下去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见到那雪怪的尸体时可真把我们吓了一跳!”唐离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惊魂未定的表情,“我从没见过这么丑的怪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秦麦笑了起来:“说起那怪物,我还真到了点事。”

唐离听秦麦说的很轻松,也开玩笑似的问道:“怎么,难道你以前就见过?”

“见是没见过的,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秦麦略思索了下道:“六十年代初,北京大学有一位教授叫楚闻明,曾经发表过一份研究报告。”

“你是说杜立巴族?”唐离脱口道。

秦麦有些吃惊地扬起了眉头:“你也知道杜立巴族?”

唐离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的很少,只是听说过好像是什么外星遗族吧?”

秦麦点了点头,把杜立巴族事件的前后讲了出来,原本这事因为太过于骇人听闻,公之于世的也只有一份简单的报告,所有的档案都属于保密级别,而且在文革其间丢失不少,也幸亏了秦麦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有机会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事情还要从解放前说起,本世纪三十年代末一位名叫齐福泰的中国考古学家在西藏东北部的巴颜喀拉山脉的一处山洞中发现了很多史前壁画,画有太阳能及其它星系的连线,还有头带圆形头盔的人像。

而且在壁画之旁发现有许多奇怪的墓|­茓­,这些墓空没有任何碑文,里面埋葬着类似侏儒人的遗骸,从这些尸骨可看出他们的身体非常纤细瘦小,但头部却非常大,与现今传闻的外星人体形相似。

另外在墓旁发现了多达七百多块的石碟,厚度在二公分左右,直径大概三十厘米,中间有一个圆孔,从圆孔向外延伸出双重的螺旋沟槽,到了六十年代初,楚闻明教授对这些石碟进行了研究,他的结论认为石碟记录着外星人飞船坠毁的事件,杜立巴族便是他给这些外星人的命名。

楚闻明的报告声称,大概一万二千年前,杜立巴族人在巴颜喀拉山附近飞船坠毁,无法返回它们的星球,便在此居住下来,并且遭到了当地居民的驱逐和追杀。

文革中石碟与文物丢失、损毁了许多,杜立巴人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过也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了。

“你是说那些怪物可能就是这个被称为杜立巴族的外星人?”唐离静静地听完了秦麦讲的故事后,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

若是换一个场合、换个对象,心思缜密,行事慎重的秦麦是断然不会说出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猜测的,可是面对唐离,他当然不需要戒备担心什么,任由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地驰骋无羁。

“异想天开的猜想罢了。”秦麦呵呵一笑,“这雪人单从外形比较看起来倒是与对杜立巴族的描述很近似,虽然巴颜喀拉山与纳木那尼冰川相距甚远,但就像人类越洋迁徙一样,谁说它们就不会为了更好的生存环境而来到这里呢?”

唐离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道:“就算真的是杜立巴人,经过了千万年的演变,它们也蜕变成了一种地球独有的生物了,只是这些个怪物居然能够听从人类的指挥,这的确难以思议。”

“宇宙万物哪有静止不动的事物呢?进化或是退化是仅有的可能。”秦麦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女子!”他这感叹并不是随口而发,比如那面“神鼓”,秦麦在刚才也试过敲击,可发出来的鼓声甚至不如普通的皮鼓响亮,更没有任何震慑人心的诡异效果,由此可见那诡谲震撼的鼓声并非是普通人可以敲打出来的。

两个人沐浴在暖暖的夕阳光辉中,漫步来到距离营地千多米的一处小湖前,这小小的湖泊属于季节­性­积水,只有在夏日里温度高时才由山顶积雪和冰川融水汇聚而成,水质清澈寒洌,小湖绿草与远处郁郁葱葱的林木、连绵积雪的山峰、万古不逝的冰川交相辉映,不时有口渴的野驴、羚羊踱步到湖边饮水,也不怕人,这样一幕人间仙境般的景­色­几乎可以让任何人流连忘返。

找了处­干­爽的草地两人席地而坐,“我们刚下到地宫里就看到那个女人用刀斩你的手,我还以为你们受了什么邪术控制,迷失了心智呢,可把我们吓坏了!”唐离靠在秦麦的肩头轻声说道。

秦麦也正有问题要问,细细地把当时的经过讲了一遍,“丫头,你知不知道这把短刀究竟是从何而来?是你祖上一脉相传还是从别的途径得到的?”秦麦抽出了唐离给他的短刀,端在手里仔细打量着,光亮如镜的刀身闪烁着清幽的寒光,刀柄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散发出七­色­的异彩,秦麦越来越觉得这把刀绝非普通人能够拥有的。

唐离皱眉仔细地想了良久道:“刀和戒指都是我妈妈在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是唐家祖传的东西,而且一再叮嘱我千万不能丢失......”

“呵呵,丫头,看起来你的先祖可不是普通人啊!”秦麦半真半假地开了句玩笑。

唐离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抬头注视着秦麦,认真地道:“麦子,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我们家和西女国好像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秦麦揽着唐离肩头的胳膊僵了下,沉声道:“我们都忘记了一件事,先前发现的石|­茓­内的壁画中,那个接受子民朝拜的女王手里举着的权杖,现在想起来长短形状的确与这刀有些像,只是那画里的刀是有刀鞘的,而现在却是没有刀鞘的。”

事情到这里便逐渐明朗起来,如果这把刀真的是唐家祖传之物,那么唐家的祖上极有可能就是西女国国王的后人!

“神女国——神女峰,原本我们早就应该想到些什么的。”秦麦喃喃地说道,目光茫然地望着远处笼罩在暮霭之中的山峰,缭绕的云雾让它看起来充满了神秘。

秦麦仿佛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唐离提问似地轻声说道:“这所谓的天宫深处冰川之下、石山山腹,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们决不可能发现那里的,她又是为什么一直要等在那里呢?”

秦麦觉得这两件唐家祖传的物件一定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或许就隐藏着某些重要的线索,可惜那戒指上铭刻的仿佛某种文字的符号他无法看懂,而短刀的刀鞘又遗失了多年.....

唐离听到秦麦的话,身体微微一震:“难道说那个怪女人一直在等唐家的后人?她说去找什么命运之眼,箭道、净土.,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命运之眼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秦麦缓缓地摇了摇头,“至于箭道和净土......就像我曾经给你讲过的藏传佛教传说中的香巴拉,净土是苯教中至善的极乐世界,苯教称为魏摩隆仁,传说苯教祖师辛饶出生在魏摩隆仁,到西藏传教时从戒指里­射­出一支箭,打开了一条箭道,也是唯一能够到达魏摩隆仁的通道。”

唐离瞠目结舌地道:“她让我们去找一个神话传说中的极乐世界?开什么玩笑!”

秦麦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苦涩笑意,想要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唐离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扫了秦麦一眼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爸爸的失踪与这个所谓的净土又关?”

“我觉得有可能吧?”秦麦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道。

唐离脱开秦麦的怀抱,瞪着秦麦,尖锐地道:“可是你别忘了我爸爸并没有去过这莫名其妙的天宫!又是谁告诉他去找那个见鬼的净土!”

秦麦苦笑着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他能理解唐离的心情,与其让她相信她的父亲是为了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里的存在而抛妻弃子,倒不如让唐离相信唐天华早已经死去更容易接受。

两个人对着渐渐坠入山背的残阳都不说话,阳光被黑暗一点点地吞噬,空气中泛起了一丝冷意,唐离像是感到了寒冷似地缩了缩肩膀,秦麦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下巴轻轻地摩擦着唐离的发际,心内充满了怜爱地轻声道:“傻丫头......”

唐离就像寒冬里迷失了方向,又饿又冷的小狗儿见到了温暖的灶膛,使劲地向秦麦的怀里钻,双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背,喃喃道:“对不起。”

“永远不要说对不起!”秦麦扳着唐离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永远不需要你说对不起和谢谢!”

秦麦眼中的凝重和真诚让唐离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让她迷乱,唐离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颗心跳得又重又快,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秦麦深情的眼神......

“麦子!她醒了!”当夕阳最后一缕霞辉里两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即将合二为一的时候,铁莘激动的大嗓门响彻了宽阔的山麓草地,惊飞了几只来河边觅水的鸟儿,也惊开了意乱情迷的秦麦和唐离。

“啊!铁莘在叫我们!”唐离脸上的红晕比如血的余晖还要红,垂着眼脸不敢看秦麦,秦麦咬牙切齿地瞪着铁莘,从来没觉得相识了二十七年的铁莘像此时这么令人讨厌过!

狂奔而来的铁莘却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出现已经另秦麦生出了把他打成植物人的冲动,离两人还有百多米就高声叫嚷着:“麦子!麦子!男人婆醒啦!她要见你!”

秦麦三人快步回到了营地,穆成雄与管羽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也从另一个方向赶了回来。

“谢天谢地!你们没事!”穆成雄长长松了口气,尽管在步话机里彭施民已经说过众人都安然无恙,可亲眼看到后才算彻底放了心,管羽的神情也很欣喜。

结果,秦麦好多要询问郝韵的问题只能暂缓,穆成雄口沫横飞,大呼小叫地说起了他们在冰崖之上的遭遇。

唐离与陈教授、林玉菲进入到石洞之后,穆成雄与管羽两人就守候在冰崖上,足足等了近两个小时非但对讲机里没有半点讯息传出来,就连穆成雄大着胆子在第一间石室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没办法,两个人只能死等。

按照穆成雄的话就是,等来等去人没等到,反而等到了一场大雪崩!

诺大的冰川震动,引发了四外许多冰川、雪峰的崩塌,两个人所在的冰崖更是首当其冲,冰裂、塌方简直像世界末日一样,慌不择路的穆成雄与管羽好几次都差点掉进突然裂开的冰缝之中,最终让两人得以逃脱厄运的却是一只受了伤的雪怪!

那只受了伤的雪怪从冰崖下逃窜上来一路奔逃,这两个人就沿着雪怪留下的血渍躲过了许多陷阱......

秦麦本以为所有的雪怪都死在了石宫之中,听说竟然有一只逃脱了出来,震惊的同时还有些暗暗的欣慰,一是惊叹于这怪物行动只迅速,想到雪怪暂时还没有彻底灭绝,也有些兴奋,或许将来有人能够有机会研究这怪物真正的来历吧。

秦麦状似随意地看了一眼郝韵,后者正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像是也有许多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秦麦朝彭施民使了个眼­色­,彭施民会意,拍了拍肚子嚷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晚怎么样也要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林玉菲就说我去准备,彭施民朝穆成雄和管羽把眼睛一瞪道:“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你们两个也去帮忙。”

把三个人打发出了帐篷,彭施民还没说话,秦麦就笑着道:“还要麻烦你老兄去监工。”

彭施民无奈地哼哼了两声,有些郁闷地道:“好吧,正好让你们老朋友叙叙旧。”说完转身也出去了。

这一声老朋友让郝韵羞红了脸,咬着下­唇­道:“真没想到是你们救了我,我......对不起!”

秦麦、铁莘和唐离都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郝韵这句道歉的话是为了当日对他们的激烈态度,没等秦麦和唐离说话,铁莘已经挠着头很憨厚地嘿嘿笑着道:“这是啥话呢,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又怎么会为这点区区小事总是耿耿于怀呢!”

秦麦朝铁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铁子,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听你在一句话里用上了两个成语了。”

郝韵怔了怔,“扑哧”笑出声来。

从小到大朝夕相处让两人彼此的了解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秦麦很清楚铁莘绝对不是个这么大方的人,突然的改变只能说打了三十一年光棍的铁莘对郝韵动了春心。

铁莘恼怒地瞪了一眼秦麦,像是在怪他揭了自己的老底。

秦麦本意也正是让郝韵的心情得以放松,其实他刚才为郝韵诊脉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些很怪异的地方,原本郝韵刚刚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脉象非常不稳定,就算是以铁莘这种铁打似的体质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个三五天也是无法复原的,可偏偏郝韵竟然恢复了!脉象沉稳、焕发的容光里压根看不出半点疲惫!

唯一让秦麦担心的就是她的心理,这诡异惊悚的两天只怕会对她的心里造成极大的伤害,何况秦麦要问的问题势必要让郝韵回忆起那段恐怖的经历,不过目前来看,秦麦觉得这种经历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这个女孩很不简单啊!秦麦看着掩口一笑百媚生的郝韵暗暗忖道。

秦麦还在酝酿该如何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唐离温温柔柔地牵起郝韵的手,怜惜地抚摸着她手臂上留下的青紫勒痕道:“这世间的事真是巧得让人称奇,郝韵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郝韵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双颊飞上了一抹羞红,偷偷地瞥了一眼秦麦嗫嚅道:“前几天那事......我被队里放了假,心情很不好就想着散散心。”

铁莘嘿了一声,大惊小怪地叫道:“别人旅游都是去名山大川啊、江河湖海什么的,你却要来西藏!”

郝韵委屈地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我只是想回家乡来

这句话一出口,秦麦三人都愣住了,“你是说你家在西藏?这怎么可能?”秦麦沉声问道,其实他们也都不知道郝韵祖籍哪里,只是美丽的郝韵那白瓷一样的肌肤、­精­致的五官和时尚的气质根本就与西藏搭不上半点边,也难怪三个人刚听到郝韵的话时同时生出了不可思议的怀疑。

郝韵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凄婉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出生在西藏山区的郝韵在这里一直到十二岁时,一场百年难遇的风暴夺走了父母的生命,幸运的她被一位驻藏军官收养,后来被带回了北京,改了名字考了大学,毕业后做了警察。

秦麦暗暗点头,心想这样说就对了,难怪当时那个男警曾经暗示郝韵的父亲是位高官,原来是养父。

按照郝韵所说,她就是出生在热扎山区的游牧民族的后代,“虽然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亲人,但毕竟是我出生的地方,已经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铁莘突地挠头道:“那个黑大个儿是怎么回事啊?”他问的是那个男警,其实那男警虽然黑了些,可与他铁莘相比却也可以算得上小白脸了,这就叫乌鸦站在猪身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

当然,在铁莘的潜意识里就对他有着一种敌视的心态,只不过对待死人铁莘这已经算是客气了。

秦麦和唐离都有些好笑,郝韵怔了一下便意识到他说的是谁,神­色­有些局促地道:“他和我只是普通的同志关系,他说从没到过西藏就借着这个机会来旅游。”

郝韵低头解释的样子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铁莘很得意地瞄了一眼秦麦,可接下来就傻了眼:郝韵忽地抬头直直地注视着秦麦,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声若游丝地快速道:“你要相信我!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说完立刻垂下了头,两只手很紧张地纠缠在一起。

唐离似笑非笑地睨着目瞪口呆的秦麦,铁莘就像吃下了黄连一般,苦大仇深地瞪着自己这个貌似忠厚老实的兄弟,他现在真想跳起来揭发秦麦的真面目,狠狠毒打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顿,霸占了美丽温柔的唐离不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郝韵也下了黑手!

秦麦觉得自己很冤枉,他这也不过是与郝韵第二次见面而已,可郝韵的态度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似的,唐离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郝韵也没明确说对你秦麦怎样呀!

秦麦怔了片刻,才有些无奈地苦笑道:“郝韵,我们当然相信你,其实就算你和他......”秦麦想说“就算你和他真的有什么也和我无关,你这么说很容易引起大家误会的!”

郝韵却像是被狠狠地蛰了一下似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双眼通红地盯着秦麦,一副垂泫欲滴的哀婉模样,凄声道:“难道你不相信我?”

这一次就连唐离和铁莘都发现事情不对头了,若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秦麦的人,非铁莘和唐离莫属,一个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一个是心意相通的恋人,如果说之前郝韵的解释只能说明她对秦麦有好感的话,这句话简直就明白无误地表现出对秦麦已经情根深种了。

可两个人统共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况且他们的初次相识绝谈不上愉快,此时唐离和铁莘都想,难道说是因为秦麦救了郝韵,后者就准备以身相许了?

铁莘愤愤不平地生着闷气,想当初还是自己坚持着要救郝韵呢,为啥她就不正眼看看自己?

郝韵没有一个字表现出对秦麦有好感,但她的语气神态就像是她早已经是秦麦的什么人了!

秦麦的头很疼,他当然也看出来郝韵对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可偏偏人家并没有任何告白,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一向处变不惊的秦麦使劲地捏了捏眉心,含糊地道:“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可惜你的同志他......”

郝韵的眼角滚落了两颗热泪,长而翘的睫毛颤抖着,看上去充满了无助和哀伤,强烈刺激着男人的保护欲,让秦麦和铁莘心中怦然而动。

唐离将郝韵揽到胸前,抚摸着她的背心柔声劝道:“郝韵,你也不必太伤心,毕竟错不在你,只能说他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

铁莘也嘿然叹气,心有戚戚焉地道:“这可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得这个死法。”

“都怪我!”断了串的珍珠似的泪水狂涌而出,郝韵痛苦的模样让人心酸,秦麦狠狠地瞪了铁莘一眼,对郝韵正­色­道:“这跟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

唐离也劝道:“这是飞来的横祸,郝韵你也不要过于自责。”

“就是!”铁莘打了个哈哈道“俗话说的好,早死早托生,辈辈儿都......”在秦麦要杀人的目光中,铁莘硬生生将后面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在秦麦和唐离的劝解下,郝韵暂时压下了心头的自责,双眼通红,是不是啜泣一声,秦麦也不想再耽误时间,略一沉吟便直入主题:“郝韵,那个古怪的女人使用的语言我从没听过。”

郝韵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这不奇怪,她讲的是我们木族的语言,木族是生活在山区的游牧民族,现在的人数非常少了,就连这个民族都已经快要消亡,它的语言当然罕见。”

“木族?”秦麦和唐离交换了个眼神,都微微摇头,秦麦确认自己从没有听说过这个民族,但是一个有着语言甚至可能有文字的民族非但历史必定很悠久,而且很可能曾经显赫一时,可这样一个民族竟然没有任何记载流传下来,确实奇怪的很。

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繁荣,最终在衰落中被其他民族融合、消亡的民族并不少见,比如上古夷族、秦汉时的东胡、突厥;唐宋时期的契丹等等。

铁莘听到郝韵并非汉族或藏族人,大感好奇:“木族?是木头的木还是公母的母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麦和唐离都是心头一震,母者,女子也,难道是谐音?这个神秘的民族与西女国有什么关系?

郝韵白了铁莘一眼道:“当然是木头的木了!”

秦麦思索了片刻,抬眼望向郝韵:“你知道那座天宫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郝韵的脸­色­大变,苍白如纸,直勾勾地盯着秦麦,两人目光相对都不退让,郝韵急促地问道:“你究竟是不是那人?是不是那人?”

“那人是哪人啊?”铁莘满脸迷惑地嘟囔道。

唐离、秦麦和郝韵三人却像是压根没听到铁莘的话,郝韵像是既在盼望,也在恐惧着,而秦麦则是严肃里夹杂着些许犹豫不决,沉默了良久,秦麦才一指唐离沉声道:“她是,我不是!”

秦麦朝唐离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她的脖颈,唐离怔了下立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将藏在衣内的那枚指环摘了下来递给了郝韵道:“请你看一看这个指环,这也是我的一件祖传之物。”

“这是我们木族的文字!”郝韵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大变失声叫道,仔细辨认着将指环上的字逐一念了出来,当然是翻译之后的:“大、善,后面两个字我却从未见过。”

秦唐二人迅速地交换了个眼神,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惊喜,两件可能是属于神秘的木族或者说昔日神女国的古物已经隐约地能够印证他们的猜想了。

郝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已及的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欢乐的呻吟,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唐离半晌,突然深深地低下了头道:“请允许我勘验。”

秦麦与唐离再次对视了一眼,唐离虽然到达地宫时错过了黑袍女子与秦麦的许多对话,可后来秦麦把当时的经过都告诉了她,两人的心中都是一动,听郝韵的意思,她似乎也有着办法验证唐离究竟是不是那王杖所有者的后裔?

“郝韵,你先告诉我们你要怎样做?那古怪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还有......”秦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郝韵打断。

“除非让我先勘验过她就是那人,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郝韵神­色­坚决,根本不容商量。

秦麦注视着郝韵片刻,她毫不退让的目光和眼中的决绝让秦麦叹了口气,“会不会有危险?”他可是记得当时黑袍女子举着刀要切自己的手腕。

郝韵摇了摇头道:“不,我只需要唐离姐姐的一滴血!”

唐离微笑着对有些犹豫的秦麦说道:“只不过一滴血而已,若是真的可以证明某些事情,那可划算的很呢。”

显然,唐离对郝韵如此慎重认真的行为心底并不认同的,言语神态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也只有秦麦才能够看出来唐离心中的紧张。

灯光下,郝韵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刺破了唐离的指尖,一颗晶莹如红宝石般的血珠将唐离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指衬托得更加白皙,看起来有种让人心惊的美感。

郝韵转头望向秦麦,轻声道:“拿来。”

秦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弯腰将别在小腿上的短刀抽出倒转刀柄递到了郝韵的手中。

“我要的是神鼓!”郝韵又好奇又好笑,娇媚地白了一眼秦麦,饶是对她根本就没有非分之想的秦麦亦被这妩媚温柔如春水轻波的眼神给害的心神激荡,轻咳了一声,慌忙将那面有着神秘力量的鼓拿到了郝韵的面前。

铁莘看着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明目张胆地“眉目传情”,郁闷的几乎发狂,恶狠狠地瞪着秦麦的背影,许下了无数最恶毒的诅咒,等到秦麦感觉到背心冷飕飕的回头望去,铁莘已经一脸憨厚关切地问唐离:“疼不疼?”手里拿着绷带随时准备着为唐离包扎伤口。

郝韵面­色­凝重地将唐离的手指翻转,那一滴血带着赤红的残影滑落在漆黑的鼓面上,快速地渗透,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无数条血丝沿着诡异的轨迹向四外发­射­蔓延开来,随即,更为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以那滴血落下的位置为中心,越来越多的暗红­色­的血丝迅速地如灵蛇般扭转着延伸,不消片刻竟然整张鼓面都变成了一片血­色­!

秦麦三人相顾骇然,闭着眼睛的郝韵面上露出了痛苦无比的表情,双手在虚空中贴在神鼓的两侧,身体微微颤动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那鼓面竟然也抖动了起来,很快地就从微不可查发展到了­肉­眼可见,一阵低沉的嗡鸣声渐渐响起,就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深沉的闷雷声,又像是从山的那边擂响了无数面的战鼓......

鼓声慢慢地大了起来,秦麦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在逐步加快,好像要和上这嗡鸣的节奏似的,不消片刻已经快到他几乎无法忍受的程度,正在这时秦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连忙回头望去,就看到铁莘满头大汗,面如金纸地仰倒在地上,身体一阵阵不停地抽搐着。

“铁子!”秦麦大惊失­色­,扑到铁莘身边伸手架起了他的脑袋,一开口却几乎魂飞魄散!他明明是大声呼唤,可耳朵里竟然听不到半点声音!

秦麦当然知道绝不是自己的耳朵突然失聪,就在前一秒他还听到铁莘摔倒的声音!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这张诡秘的鼓上!秦麦猛然伸手扫向兀自颤动不已的神鼓,眼角却扫到表情痛苦的郝韵和唐离,那条挥出去的胳膊便像遭到了蛇噬似陡地缩了回来,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诡异离奇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害到郝韵和唐离。

感受到铁莘快的仿佛骏马奔腾的心跳,秦麦惊恐无比,他害怕下一刻铁莘的心脏就会从他的胸膛里炸裂!他一遍遍地声嘶力竭地呼唤着铁莘、唐离和郝韵的名字,可耳朵里却听不到半分自己的声音,只感觉到那鼓声似乎越来越响,像是千军万马一样争先恐后向自己的身体里钻去,此时的秦麦全凭着一股倔强不屈的心力硬挺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可是眼前的景物却不听话地晃动起来。

秦麦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从来没有过这么痛苦的感觉,心里一个声音大声地对他说:“闭上眼睛,闭上眼睛睡过去就好了......”同时更深处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却在不断地警告着他千万不要!

随着一声特别尖锐刺耳的嗡鸣声,秦麦的耳中瞬间归于寂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他如同拉动风箱似的粗重呼吸,“怎、怎么回事!”

秦麦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而唐离和好于犹自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如雕塑般静静地维持着不动的姿态。

铁莘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身体也不再抽动,却还没有醒过来。

唐离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中却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秦麦看不懂的东西。

“你感觉到了?”郝韵的眼睛仍旧没有睁开,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更让秦麦迷惑的是,唐离突然深蹇眉头点头道:“是的,可是为什么?”

秦麦张了张嘴,最终却忍住没有发出声音,郝韵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明白。”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郝韵说完那一句后,与唐离都不再说话,就像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

唐离眼睛也不眨地注视着秦麦,只是秦麦从她茫然没有焦点的目光中知道唐离并没有看着自己,她仍旧在思考着什么,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题一样。

“我原本是不信的!”郝韵双目倏忽绽开,一抹璀璨的神光瞬间即逝,侧头望向唐离,顿了顿说道:“其实我现在仍是不信的,可是也许她是对的,你就是独师的后裔遗族,她说的都是真的。”郝韵的眼中流露出强烈的震撼和激动。

秦麦看着打哑谜似的两人,面貌同样的美丽惊人。

“你们到底说什么?什么独师?她是谁?”秦麦把怀里的铁莘使劲摔到地上,站起身朝两人低声嘶吼道,奇怪的是经过了刚才天翻地覆般的变故,陈教授依旧睡得深沉不觉。

看到秦麦涨红的脸颊,唐离和郝韵相视而笑,这一笑才让秦麦觉得找回了自己所熟知的唐离和郝韵。

“这事说来话长了,我慢慢将给你听。”郝韵含笑柔声对秦麦说道,“你这么聪明,还没想到她是谁吗?”

秦麦怔了下,眉头微皱,哦了一声:“你是说那个黑袍女人?”

郝韵点头:“是她,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许连她自己也忘记了吧,从很多年前以来她就只有一个身份:鼓姬。”

“鼓姬?”秦麦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郝韵看了一眼面前的神鼓,鼓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原本黑漆漆中透着一丝血­色­的模样,“鼓姬就是以自己的­精­气血脉饲喂神鼓的人,是照看和保存神鼓的人,她就是上一代的鼓姬,你可以理解为神鼓的仆人。”

秦麦从郝韵之前的那句话里还捕捉到了一个疑点,等到郝韵话音落下,秦麦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你说很多年,她的样子看起来不过......”

郝韵垂下了眼帘,开口截断秦麦的话:“你是不是想说她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你听得很清楚,她说等了多少年了?”

“八十多年?”秦麦脱口道,“我的天!难道你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她竟然能够青春不老?你觉得她是神仙还是妖怪?”秦麦苦笑着拍打着额头,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

唐离和郝韵都没有笑,两个人面无表情,默不做声,秦麦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试探地问道:“你们两个真的相信她说的话?”

唐离抬眼望向秦麦,神­色­矛盾,眼中流露出的痛苦让秦麦心疼无比,“我也不知道,麦子,你想象不到,我刚才的感觉真的很奇妙,我觉得这面鼓就像活了似的,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可惜的是我听不懂。”

秦麦想起刚才的经历还觉得心有余悸,而唐离玄虚的话更让他心头火气,忍不住冷笑着讥讽道:“怎么?难道它说的是外语不成?”

让秦麦大出所料的是唐离很认真地点头:“麦子,你没有经历所以你不明白,那种感觉真的是无法形容,它好像要对我传达某些讯息,可我不明白......”

秦麦现在也是头大无比,从进入冰崖石洞开始,他就亲身经历了一系列无法用科学和常识解释的匪夷所思的离奇变故,用有限的所知解释所有的未知这种唯心的主观思想并被秦麦的作风,只不过刚刚遭受了那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却又得不到让他信服的解释使得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和客观,唐离眼中­射­出的期盼理解的目光让他迅速平静了下来。

“好吧,我们暂时不要管她到底有多大年纪。”秦麦脑子里快速地整理了一下纷繁复杂的思绪,准确地切入到整件事的中心,沉声问向郝韵:“她在那石宫里守株待兔究竟在等什么?就为了等你所说的独师的后人来拿神鼓去找那个传说中的净土?”

郝韵点头:“她说过,三百年来把神鼓交还给独师是每代鼓姬唯一的使命。”

“如果我没有猜错,当时她正在做着祭祀......”秦麦思忖着说道,那股混杂了各种奇异香气的味道似乎还在他的身旁萦绕着。

郝韵抿了抿嘴­唇­,再次点头:“是的,因为她快要死了。”

“难道她要用什么邪毒的巫法延长寿命?我听说有的巫师会夺舍的巫法......她该不会是想用你的身体?”秦麦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一些传说,在西藏的传说中曾经有一位大巫师夺取了王子的身体而登上王位。

郝韵的表情变得复杂,秦麦分不清那是恐惧还是悸动,郝韵咬着下­唇­颤声说道:“不,死亡是无法扭转的,她这么做只是因为神鼓不能没有鼓姬......”

一道闪念在秦麦的心头划过,秦麦惊骇之下脱口而出道:“我的天!你是说她要把你变成新的鼓姬?”

郝韵没有说话,此刻的沉默无疑代表她承认了秦麦的猜测,帐篷里突然间静了下来,秦麦确认了这一点后许多疑惑便立刻融会贯通,为什么郝韵非但没有死,甚至连一点伤都没有;还有为什么郝韵对鼓声的反应特别强烈.....

“这么说那些雪怪偷药也是你告诉她的吧?”秦麦沉声问道。

郝韵飞快地扫了一眼秦麦,有些忐忑地点头:“其实她是受伤了,不知道被什么野兽咬到,伤口发炎得厉害,可惜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随身带的药物不够......”

秦麦心说难怪丢失的药品全都是一样的包装,在石宫中他接近那个黑袍女子的时候就闻道了一股血­肉­腐烂的恶臭味道,他还以为是那些皮毛散发出来的,原来是那女人身上有伤。

昏迷的铁莘发出了两声痛哼,揉搓着后脑勺从地上坐了起来,满眼迷惑地看着神­色­严肃的秦麦和神情各异的郝韵、唐离问道:“我刚才是怎么了?脑袋好像被钻头砸过一样,疼死我了!”

三个人飞快地对望了一眼,秦麦咳嗽了一声对铁莘说道:“看来你这两天是累坏了,高原上空气稀薄,是容易出现突然昏厥的,你该多补充点营养了。”

铁莘狐疑地看了看认真的秦麦,唐离和郝韵做出一副关切的表情,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铁莘下意识地觉得不是秦麦说的那回事,可他真是搞不懂自己怎么会突然昏倒,皱着眉毛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刚才在看唐大小姐做什么实验?然后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唐离怔了下“哎呀”一声,看了看腕间的手表抚额道:“你们看看这都几点了?我们从上午吃过东西都有快十个小时水米未尽了!”

她的话音刚落,铁莘肚子里就传来一阵滚雷似的嘶鸣,唐离和郝韵忍不住笑出声来,铁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皮,嘿嘿讪笑着道:“可不是嘛!老彭他们动作忒慢了些,我去催一催!”说着小跑着跑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铁莘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我­干­!你们也真他妈的没出息,守着饭锅也能饿翻了!醒醒!都醒醒!”

然后传来几声虚弱的呻吟声随分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显然也对各自昏迷的原因懵然不知。

秦麦骇然变­色­,他没想到彭施民几个人在帐篷外居然也不声不响地被那怪异的鼓声给震昏了!

铁莘出了帐篷,帐篷里便只剩下秦麦三人和熟睡的陈教授,秦麦震惊于神鼓的威力,不放心地探了探陈教授的脉搏和鼻息,发觉无恙后才放下心来。

转身回到两人身前,秦麦认真地看着郝韵道:“今天的事实在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郝韵,我们这次入藏其实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总觉得今天的遭遇和这事有些关系,所以我希望你把你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们。”

郝韵看了一眼满含期盼的唐离,又看了看郑重的秦麦,点头道:“其实我知道也不多,断断续续都是鼓姬随口说的,本来按照她的说法,在完成了鼓姬身份的传承后她会详细地把一切都告诉我,只是后来的事态发展超出了预想之外。”说完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言下之意自然是在说秦麦等人的突然闯入加速了鼓姬的死亡,也让她很多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秦麦朝唐离投去了个对不起的眼神,原本这应该是唐离搞清楚唐家来历最好的契机,也许他再晚十分钟进入石宫,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唐离虽然也感到遗憾,可毕竟她知道这件事实在太出人意料了,秦麦三人一心想着救人,当然怪不得他们。

郝韵眼波流转,神情地凝望着秦麦道:“鼓姬对我说,是命运而非她选择了我,我想或许你的闯入也是命运吧,至少,对我来说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

秦麦承受不了郝韵目光中的炙热,败下阵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几声道:“你还没有说独师是怎么一回事?”

“独师是神女国的王族,其中的女子才有资格继任国王。”郝韵朝唐离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若是神女国尚存于世的话,唐离就会成为女王了。

按照郝韵的说法,所谓独师是一支血源家族,秦麦初听时还以为是某个人的称呼或是职位呢。

秦麦听到郝韵的话不禁微笑着望向唐离,刚好与唐离嗔怪的目光相遇,忍不住拱手施礼,语含调侃地道:“参见女王陛下!”

唐离大窘,举手作势要打秦麦,猛地注意到郝韵奇怪地看着自己,急中生智地把举起来的手摆了摆,对秦麦道:“不要打岔,听郝韵接着说。”

郝韵嗯了一声:“我小的时候曾经听族里的老人说,神女国被贪婪的琼徳玛攻陷,目的就是为了抢夺神鼓!”

“琼徳玛?”唐离疑惑地重复道,“是谁?”

秦麦恍然地啊了一声问道:“是那个被刺杀的古格王?”

看到郝韵点头,秦麦自然自语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原来西女国竟然是被古格王朝给灭的。”

唐离听到秦麦的话,大致也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问秦麦:“你是说那个琼徳玛是灭掉了西女国的人?”

秦麦这时却想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唐天华当日去古格遗址会不会正是他认为当年神女国灭国时那神鼓被琼徳玛夺了去?难道唐天华所有寻找的就是神鼓?

没等秦麦说话,郝韵已经回答了唐离的疑问:“你说的没错,琼徳玛攻破神女国后大肆屠杀,而那一代的女王尚没有女儿降生,只逃出去了一位王子,所有人都以为神鼓被琼徳玛夺走了。”

郝韵虽然没有说,但秦麦和唐离都已经明白了其实唐家也就是那位逃出生天的王子的后人,而神鼓其实并没有被琼徳玛得到。

秦麦的心中几乎肯定了唐天华当日去古格遗址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神鼓。

在秦麦和唐离的注视下,郝韵表情凝重地说道:“鼓姬说,神鼓是开启禁宫的钥匙,而命运之眼就被藏在禁宫之中......”

秦麦接过了郝韵的话:“命运之眼则是打开箭道的钥匙,对吗?”

“不是打开,是指引!”郝韵认真地指正秦麦话中的错误。

秦麦耸了耸肩,对郝韵的严肃不以为意,轻笑道:“难道你真的相信箭道和净土真的存在?醒醒吧,那只是传说,就像无数人寻找的香巴拉王国一样,那只是个虚构出来的桃花源式的理想中的幻境!”

郝韵和唐离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注视着一脸不以为然的秦麦。

秦麦笑了两声却没有人响应,颇感无趣,皱眉问道:“你们不是真的相信了吧?”

唐离与郝韵最终没有给出秦麦明确的回答:她们是不是相信传说中的魏摩降仁真实存在,因为就在秦麦再次确认的时候,铁莘捧着一大锅香喷喷的炖牛­肉­闯进了帐篷,跟在后面的彭施民等人还拎着两瓶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二锅头。

在西藏阿里,能喝上二锅头,差不多就像北极熊吃上了企鹅­肉­,除了昏昏沉沉的陈教授外,其他人都开快痛饮了一番,至于究竟是在庆祝劫后的余生还是纾解心中的郁闷,就只有各人自知了。

当晚,可怜的穆成雄和管羽被安排了守夜,秦麦难得地把自己灌得昏沉,不管不顾蒙头大睡了一通。

秦麦向来不是贪杯的人,而这一晚,他甚至害怕自己是清醒的,每当他回忆起郝韵和唐离说起魏摩降仁时眼中­射­出的那种郑重里夹杂着向往和热切的目光时,他就觉得胸口憋闷得喘不上气来。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收拾行装,一辆越野车往返了两趟才将九个人送到了普兰县城,彭施民将越野车留给了秦麦等人,与当地部队联系后借用了两辆军车,陈教授几乎是被押上了返回拉萨的车。

看着卷起漫天烟尘逐渐远去的车子,秦麦松了口气,把老师送回去让他减压不少,此时的秦麦实在太小觑了自己老师的倔强指数,很多年之后,回忆起西藏之行,秦麦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陪着老师返回北京,而不是在该死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启了一段险象环生之旅。

送走了彭施民等人,秦麦并没有急着与黄平联系,接下来还要安排郝韵的去向。

“你不打算马上回北京?”秦麦问郝韵,她刚刚拒绝了随车返回拉萨,秦麦以为她还要在普兰逗留一阵子,尽管他认为按照郝韵的状态最好还是马上回北京,可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他是无法强迫郝韵的。

郝韵理所当然地点头,瞥了眼秦麦似乎奇怪他的问题:“我当然不会马上回去了,你们不是还要去扎达吗?”

女人的心思总是很奇怪的,一般来说特别出­色­的女人之间总是很难成为知己好友,可才经过了一夜唐离和郝韵却已经好得姐妹相称,郝韵也从唐离那里知道了众人此行西藏的目的。

秦麦听到郝韵的话心里就生出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看到唐离嘴角神秘兮兮的诡笑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你什么意思?”秦麦皱着眉头看着唐离与郝韵十指紧扣的两只手,“你该不会想和我们一起吧?”

在铁莘笑逐颜开的欢呼声中,秦麦清晰地从郝韵的口型辨认出“是呀”两个字,“开什么玩笑!”秦麦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胡闹!我们可不是游山玩水!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相隔二十二年发生在古格遗址的两桩离奇命案绝对不是偶然,秦麦尽管与郝韵没有什么深交可言,可他仍旧不希望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少女跟着自己涉险,语气自然而然地严厉起来。

郝韵显然没有预料到秦麦的反应会如此强烈,眼圈立时间红了,可是只过了一秒钟,已经罩上了水雾的双眸却闪过一抹明亮­色­彩,破涕为笑。

秦麦狐疑地盯着郝韵,“我知道你是关心我......”郝韵垂着头手指绞动着衣角,红着脸几不可闻地喃喃道。

郝韵这一幅含羞带喜的小女儿家模样比起她身着制服,一脸冷毅­干­练的女警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杀伤力却以倍数提升,就连秦麦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容貌而论,唐离也要稍逊两分明艳。

铁莘站在秦麦的对面,隔着郝韵对秦麦呲牙咧嘴地挥舞着拳头,唐离也嗔怪地白了秦麦一眼,无辜的秦麦哭笑不得地站在那里无话可说。

郝韵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羞怯,眨着一双温柔如三月烟花般清澈的大眼睛注视着秦麦低声道:“虽然鼓姬传承没有完全完成,可是按照鼓姬的说法,在没有完成身为鼓姬的使命之前,我根本没有办法远离神鼓,否则,我会死的......”

秦麦心头一动,这也许就是那黑袍少女守在石宫里的原因吧?不过想一想一个美丽如花的妙龄少女无论走到哪里都要背着一面二十多斤重的鼓,也实在可怜之极。

“那什么时候才算完成使命呢?把鼓交给她还不算完成吗?”秦麦指了指唐离问道。

郝韵摇头:“至于使命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当神鼓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是可以感觉到的——就像我现在能够感觉自己与神鼓休戚相连一样。”

话说到这种程度,秦麦就不可能再赶郝韵走了——那简直等于杀人一样。

“放心吧,我不会拖累你们的!”看到秦麦眉头深锁不语,郝韵咬着嘴­唇­坚定地说道,脸­色­苍白得在阳光下仿佛透明一般,眼睛里又升起了秦麦记忆中烙印下的那抹倔强的坚持。

“别忘记,我是警察!”郝韵说到警察的时候整个人立刻变得正气凛然,秦麦只能在心里苦笑,他自然不会指望着郝韵侦破这桩积年旧案。

“在某种时候,女人就等于麻烦!”秦麦感受到郝韵一直追随着自己的目光在心里叹息道,当然他在这么想的时候已然把唐离刨除在外了。

小小的县城里根本藏不住一点点的秘密,就在秦麦送走了彭施民和陈教授一行刚刚要上车去与黄平汇合的时候,从街角轰轰地开过来一辆破旧的东风卡车,“吱嘎”在秦麦几人的身旁停了下来,像狂奔后疲劳已及的老黄牛一样哆嗦了一阵后,黄平从车上跳了下来,随后卡恩和瑞斯也钻了出来。

看到郝韵的时候,瑞斯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贪婪的目光像极了见到了蜂蜜的狗熊,秦麦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又给这个好­色­的黑鬼在心里记了一笔欠账。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激动的黄平伸着手到处寻找握手的人,只可惜铁莘、唐离全都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表情,唐离还算客气些,以目光和他打了招呼,而铁莘­干­脆没瞧见他一般,转身朝郝韵很谄媚地笑着献殷勤:“你的身子还虚,我来帮你背包!”那双铜铃一样的圆眼此时已经眯成了两道月牙儿了。

秦麦看了眼脸上强挤出一丝尴尬笑容的黄平,心里生出了些许的可怜,轻轻地与黄平握了下手道:“黄老板,我们也不过就去了一天两夜而已,倒是你居然变成国宝了?”

黄平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这两天寝食难安。

“呵呵,我是担心你们!”黄平­干­笑着做出担忧的表情,“你们是初次来西藏,对这里都不熟悉,我是怕你们会遇上什么危险。”

不等秦麦说话,铁莘冷笑着朝地上唾了口浓痰,厌恶地道:“你是黄鼠狼子,老子可不是­鸡­,别他妈跟大爷玩花花心眼!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怕咱们把你甩了嘛!”

黄平被戳中了心事,­干­巴巴的面皮就有些赤红,却又不得不遮掩道:“怎么会呢!我可是从没对三位的人品有过任何怀疑!我是真担心你们迷了路啊,这里到处都是草原,百十里地都没有户人家.......”

铁莘打断絮絮叨叨的黄平,得意地嘿嘿一笑,指了指郝韵道:“就不劳你黄大老板费心了,咱们可有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做向导!”

黄平并没有见过郝韵,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比唐离还更­精­致两分的美丽女孩,正思忖着她的底细呢,听到铁莘的话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怎么可能,这位美丽的小姐绝对不是在西藏长大的。”

郝韵的皮肤晶莹剔透,细致得如同最饱满的珍珠,周身气质也与藏地的粗犷豪迈截然不同,黄平的怀疑倒不是装出来的。

秦麦瞪了一眼铁莘,俯身贴在黄平的耳边轻声道:“铁子的话没说错,这姑娘叫郝韵,是我们的好朋友,就出生在普兰,只是后来到北京去上了学,现今也在京城里工作......她是位警察!”

黄平听到“警察”两个字,身体打了个哆嗦,脸上也倏地变了­色­,有些惊恐地望向郝韵,越看越觉得这美丽挺拔的少女身上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飒爽英风,心知秦麦没有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弄个警察在身边?难道他已经察觉了自己的意图?

秦麦冷眼瞧着黄平脸­色­忽白忽红,神­色­惊疑不定,心里就忍不住叹了口气,黄平贪心怕死固然令人厌恶,可其实在二十五年前的那桩事里并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而此次二番入藏,几天相处下来秦麦觉得黄平倒也不是冷酷无情之人,秦麦有心提点他几句,不要做下错事。

正所谓“天做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秦麦看到黄平眼中闪过的决绝便知道自己的努力非但没有收到期望的结果,反而促使黄平下了孤注一掷的决心。

彭施民给秦麦等人留下的除了一辆越野车外还有许多装备,多了郝韵后,越野车里的空间就有些狭窄了,黄平这只老狐狸只能苦着脸挤在破旧的东风车里颠簸。

普兰位于孔雀河谷之中,四外雪山环绕,气候比较温润,草原辽阔,可等车子穿过圣湖与鬼湖之间,过了巴嘎后四外的景象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草原逐渐被沙化的土原所取代。

按照秦麦的想法,一行人到达门士后并没有沿着象泉河朔流而上直奔古格遗址群所在的扎不让,而是进入了革吉县经琼布绕了一个大弯才拐进扎达,目标:鲁巴!

三幅唐卡目前唯一有可能找到源头的便是李茂然在鲁巴得到的那幅明妃神舞图,尽管秦麦也知道寻找到当年那个老喇嘛的可能­性­渺茫,心中仍抱着一丝奢望,也许这位拥有唐卡的老喇嘛会知道那神秘的神女国与仿佛一夜之间烟消云散的古格王国间的渊源,禁宫、命运之眼究竟都是什么?

秦麦的心中存着一个巨大的疑问:琼徳玛对神女国发动的灭亡战争竟然是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这个理由听起来委实太过儿戏了,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呢?

从琼布到鲁巴要经过香孜,也就是唐离所说的唐家的祖籍,可惜这个地方远远没有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美丽,看着四周高低起伏的红­色­山丘和破旧的房屋,唐离的目光有些迷离,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此刻自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车子驶过凹凸不平的土路卷起漫天的烟尘,一些浑身脏兮兮的孩童们兴奋得大吼大叫地跟在车子后面奔跑,孩子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天真让唐离心生酸楚:若是当年自己的先人没有离开这里,那么自己的童年是否也和这些孩子一样?现在的自己或许正赶着牛羊追逐水草,也许一辈子也不知道阿里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命运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在改变了某个人的人生同时也改变了无数人的生活,唐离某明奇妙地想起了平旺老人的那句话:“人有的时候是不得不相信命运的。”

唐离不明白自己的父亲留下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对自己的嘱托吗,找到回家的路?可是家究竟在哪里呢?

唐离才是所有人中承受最多的一个。

秦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观后镜里看到默不作声的唐离眼中的迷茫和疲倦大感心疼,午后的天空飘起了云彩,云朵越聚越厚竟然有了落雨的迹象,实际上从普兰到鲁巴并不是很远,但是这段路却是整个阿里地区路况最为艰难的一段,被称为“天路中的天路”,越野车走起来都要小心翼翼,速度无法提高,黄平三人的东风卡车更是慢的如牛车一般,凑合着走到香孜一路上便坏了三趟,所幸都不是什么大毛病。

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色­,秦麦心中暗暗有些着急,彭施民说过到鲁巴这条路一旦下雨便会泥泞无比,人车难行,秦麦只盼着能在下雨之前到达鲁巴。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秦麦正暗暗企盼着不要出现什么状况,跟在越野车后的东风车突然汽笛长鸣起来!

秦麦几人回头看了一眼,东风卡车就像个垂死的病人瘫在路上,车头浓烟滚滚,仿佛狼烟般冲起老高。

几个人彼此看了看,都皱起了眉头,这次只怕东风车难以起死回生了!

黄平和卡恩、瑞斯捂着口鼻,咳嗽着冲下车,打开了盖子看了一会儿,黄平跑了过来,喘息道:“彻底报废了!”

秦麦四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仍是禁不住心中一沉,“还有多远?”秦麦看向郝韵。

郝韵沉吟了片刻道:“大概二十多公里吧。”

铁莘瞧着满脸倦意的黄平嘿嘿一笑道:“也不算远了,黄老板,那我们先到地头等你们了啊!”

黄平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连连摆手,带着乞求的神­色­道:“别!眼看着就要下雨了,这路我又没走过的,咱们要是分开的话我肯定会迷路的......”

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但却也不完全是胡扯,沙土荒原上压根就没有什么标示,甚至就连这路也不过是偶尔经过的牛羊车辆压出来的,一旦下雨便难以分辨。

秦麦看了看堆得满满的后车厢,瞟了眼叼着烟卷的卡恩和瑞斯哼了声道:“那恐怕要委屈黄老板和您的两位保镖了。”

将装备转移到了车顶,后厢便空了出来,这辆越野车本来是七座,只是后厢为了扩大容积将两个折叠的座椅给拆卸了,如今就只能席地而坐。

秦麦看着黄平指了指光秃秃的后厢,示意他们三个人上车,黄平耷拉着脑袋很无奈地朝卡恩和瑞斯说了几句话,率先爬进了后厢。

卡恩和瑞斯低声嘀咕了一阵,却没有按照黄平的指示去做,卡恩径直走到副驾驶的门外,打开车门,冷冷地对秦麦说了句话,秦麦听懂了他让自己滚到后面去,对这个白人,秦麦到不像对瑞斯那么憎恶,可他这句话说的极不客气,秦麦的怒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勉强压下了把拳头砸在那支鹰钩鼻上的冲动,冷声对黄平道:“黄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铁莘听不懂外语,转头问一脸寒意的唐离:“唐大小姐,这洋鸟儿放的什么屁?”

黄平与唐离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让铁莘和秦麦暴走的一幕发生了:瑞斯­淫­笑着拉开了后排唐离和郝韵所在的车门便要上车,一只黑手已经极不老实地探向了郝韵的大腿。

“­干­恁娘咧!”铁莘暴喝一声,扭腰探身硕大的拳头猛击向瑞斯伸过来的胳膊,秦麦同时抬腿踢向卡恩的小腹。

瑞斯似乎对铁莘的反应早有提防,毕竟两个人初见面时便曾经互相试探过,握拳迎向铁莘,两只钵大的拳头硬碰硬地撞击在了一处,“嘭”的一声闷响,铁莘的身体陡地弹起,脑袋撞在了顶棚上,瑞斯则如同遭到了电击般,腾腾腾倒退了三步。

“黑鬼,你既然自己找死,老子就成全你!”别看铁莘貌似粗笨,此刻动作却是敏捷无比,转身、开门、下车一气呵成,唐离和郝韵还没来得及说话,铁莘的两只拳头就带着风声砸向了瑞斯的太阳|­茓­,瑞斯虽然早就知道铁莘的力气不小,却仍旧在刚才对击的一拳里吃了些亏,却也被激起了身体里的凶悍,看到铁莘向自己攻来,眼中闪过一抹凶残,也不退让,挥拳反击,招招都是致人死地的­阴­狠。

和瑞斯相比,卡恩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归根结底是因为秦麦稍显瘦弱的身材和文质彬彬的气质太具有欺骗­性­了,谁能想象这样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竟然有着恐怖的杀伤力?

卡恩以为自己只要挥挥拳头就能把秦麦吓得屁滚尿流,乖乖地给自己让座,却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快如闪电、势大力沉的一脚。

秦麦这一脚端端正正地印在了卡恩的小腹上,卡恩在刹那间只觉得自己被一辆疾驰的卡车撞了个正着,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跌了出去。

谁也没想到身高超过一米九,体重足有二百多斤的卡恩竟然被秦麦一脚给踹飞!

车里的唐离、郝韵和黄平同时惊呼了一声,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秦麦就失去了踪影,三个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秦麦就已经骑在了卡恩的身上。

“给脸不要脸!我让你嚣张!”秦麦每骂一句,便会有一拳狠狠地落在卡恩的身上,秦麦的第一拳就砸在了让他最不顺眼的鹰钩鼻上,卡恩“哇”地一声口鼻穿血,接下来别说还手,就连想要架起胳膊护住头脸也做不到,开始身体还能扭动挣扎几下,秦麦三五拳砸下来,卡恩就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秦麦这次是真的暴怒了,他从观后镜里敏锐地捕捉到卡恩与瑞斯寻衅时黄平微微翘起的嘴角和眼中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秦麦立时便心如明镜:黄平这老狐狸导演了一场双簧,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同时应该是想改变他一直以来被动的地位。

所以秦麦骂到最后箭头直指黄平:“看你年纪一大把给你点脸面,没想到还惯出毛病来了!想死还不容易吗?我成全你!”

秦麦的声音极大,车里车外听得清清楚楚,黄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本来以为让卡恩和瑞斯将秦麦四人震慑住,乖乖听自己的话,没想到结果大出意料,卡恩固然已经被打得如条死狗,瑞斯如今也只能抱着脑袋围着车子逃窜,铁莘转了几圈没追上,咬牙切齿地返身回车将自动步枪取了下来,“卡啦”一声,顶弹上膛,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面如土­色­的瑞斯。

黄平看着铁莘血红的眼睛和脸上的狰狞表情,丝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扣动扳机;更让黄平心寒的是秦麦骑在卡恩身上挥动拳头的背影,虽然看不到秦麦的表情,可那如雨滴般上随着拳头四­射­飞溅的血花已然让黄平心底寒气四溢!

在这荒郊野外,人烟稀少的荒原中,就算秦麦与铁莘将卡恩、瑞斯和黄平打死,随便扔在哪里,不等被人发现,就变成了豺狼野狗的粪便了。

唐离和郝韵都没想到秦麦会有这么狂野的一面,对于黄平这两个保镖,尤其是那个­色­鬼一样的瑞斯,二人都是厌恶已及,震撼过后便觉得很解气,但郝韵毕竟是警察,看着一动不动的卡恩和秦麦沾满了鲜血的拳头,她开始担心秦麦会一气之下真的将卡恩打死,而等铁莘举起了枪,郝韵就再也沉不住气了,刚要张嘴制止,面无血­色­的黄平颤声求饶了。

“铁老板!秦先生!手下留情啊!”黄平连滚带爬地跳下车,先是拉住了铁莘的胳膊,哭丧着脸求道:“铁老板,铁老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开枪啊!”

铁莘“嘿”了一声,猛地甩手,嘴里喝骂道:“滚一边去!”黄平跌跌撞撞地倒退了数步,被卡恩的双腿绊了个跟斗,黄平一翻身便看到了秦麦的面孔,平日里总是给人温暖随和的柔和表情此时一片冷漠,胸口溅染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更让黄平胆寒的是秦麦冷静得不含感情的眼神。

黄平看得出来此时的秦麦决不是被怒火蒙了心智,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正因如此黄平更觉得可怕,这才叫杀人不眨眼啊!

“秦、秦先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黄平跪在秦麦的身边,拳头击打在卡恩身上发出的砰砰闷响就像砸在了他的心头,将他的胆气一点点砸得粉碎。

秦麦冷冰冰地看了黄平一眼,手下并没有停,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讥讽:“黄老板,你觉得你比他经打吗?”

黄平的身子颤抖着软瘫了下去,他此时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伎俩早就被秦麦识破了。

“秦先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黄平带着哭腔告饶道,身体抖如筛糠。

秦麦听到这句话,再看到黄平面如死灰的模样,心知自己的手段已经奏效,其实他除了最初的一脚和一拳实打实地招呼在了卡恩的身上,后面的拳头装样子的成分居多,卡恩虽然流了不少的血,其实都只是些皮外伤,不过是被他打在了气门上给打得背了气昏了过去而已。

秦麦咬着牙又狠狠地击出一拳后,犹不解气地抬起了胳膊,黄平吓得鼓起仅存的勇气死死抱住了秦麦的胳膊,脸­色­乌青地颤声乞求道:“秦先生,求求您别再打了,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啊!”

“你真的知道错了?”秦麦没有像铁莘那样把黄平甩脱,冷笑着睨视黄平问道,“你到说说错在何处?”

黄平喟然长叹了一声,死死地闭上了眼睛,橘子皮一样的脸上满是懊悔:“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秦先生动了歪心,竟然想要以武力胁迫秦先生!”

人有时是很奇怪的,尽管从古至今从未有过永生不死的人,可偏偏是人人都怕死的,而且往往是越老的人越怕,若是换作三十年前,黄平或许还能凭着胸中的一口傲气强撑着自己的名头,可如今,他心中连一丝反抗之心都没有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时的黄平非但低下了头,而且低得很彻底。

“秦先生,您高抬贵手,我黄某人今后再不敢有半点越轨之念。”黄平低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

秦麦冷冷一笑,挣开了黄平的手,站起身抬脚踢在卡恩大腿上,他这一脚着力的地方正是酸麻筋络所在,仿若死人的卡恩如遭雷噬,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嘴里含含糊糊地呻吟着竟然醒了过来。

“你放心,他没受什么内伤,骨头也没事,只不过是多流了些血,如果再发生此类的事情,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秦麦顺手扯着黄平的衣襟将手上的鲜血仔细地揩净,招呼了一声铁莘,回到了车上。

“哦,他的鼻梁是折了,不过放心,不会死人!”秦麦从车窗里探出头喊道。

黄平忙不迭地感谢,招呼鼻青脸肿的瑞斯把血人一般的卡恩搀扶到后车厢里。

铁莘到底没有扣动扳机,郝韵已经及时将81-1没收,“麦子!我刚才差点被你俩吓死!”郝韵板着脸孔怒气冲冲地嚷道,“要是真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唐离比郝韵冷静,也更加了解秦麦,听到秦麦与黄平的对话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轻笑道:“是啊,你们当着警察的面行凶就不怕我们郝警官替天行道,主持正义?”

郝韵的脸颊立时涨得通红道:“唐离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铁莘回头对唐离嚷道:“唐大小姐,你这话说的不对劲啊!我和麦子才是替天行道,主持正义哩,男人......郝警官应该给我们发锦旗才对!”他虽然及时改了口,可众人都知道男人二字后面是个婆,郝韵恶狠狠地瞪了铁莘一眼,咬牙切齿地骂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铁莘看了看郝韵嘿嘿一笑,转向秦麦:“你们夸人怎么就这么一句话?”

遇到这样脸皮奇厚的人,郝韵也无计可施,翻了个白眼索­性­不搭理铁莘,目含责怪但更多的是关切地望着秦麦。

秦麦面­色­平静地耸了耸肩头:“你看我打得凶,其实我心中有数,都是不碍事的外伤。”随即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不用些手段,只怕以后麻烦不断,若是关键时刻出了岔子可是要耽误大事的,倒不如趁现在解决掉。”

“嘿嘿!郝韵你不知道,这种人就是欠揍,你看现在老实了吧......你丫的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铁莘呲牙咧嘴地朝偷看郝韵雪白脖颈的瑞斯挥动着拳头吼道。

黄平苦着脸低声对瑞斯说了一句话,瑞斯慌忙低下头查看卡恩的伤势。

铁莘笑嘻嘻地看了眼脑袋肿的如猪头一般,身上血迹斑斑的卡恩嘎嘎怪笑道:“丫脑袋进水了吧,和麦子掐架还不如自己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哦?麦子的身手很厉害吗?”郝韵眼睛一亮,其实从刚才秦麦那快如闪电的一脚她多少能看出一丝端倪,可惜后来完全是一面倒的局面,根本不是打斗,只能说是毒打,从铁莘的话里她能听出来秦麦的功夫似乎很不错?文武双全不正是所有妙龄少女对自己梦想中的白马王子所期盼的么。

秦麦淡淡地笑了笑道:“有几分蛮力气而已,哪里谈得上厉害!”

唐离朝秦麦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撇嘴道:“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这是国人式的虚伪!”

郝韵皱起鼻尖,和唐离唱起了反调:“我到觉得谦虚是一种美德,是君子的风范!”

这当然不是简单的思想观念的差异,郝韵对秦麦有意唐离是早已经看出来的,而郝韵通过这一天的观察自然也感觉到了秦麦和唐离之间的暧昧。

不管多么睿智豁达的女人在面对情敌时只怕都难以保持平时的气度,两女的第一回合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拉开了帷幕,而身处漩涡中心的秦麦却还懵懂不觉,认真地对唐离说道:“丫头,你这句话打击面也忒广了些,要知道东西方文化差异决定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中国向来讲究中庸和谐,西方更倾向直来直往,我想倒不好以其中某一种观念为标准来衡量另一种标准,而我也绝对不是故作谦虚,毕竟厉害的标准是什么呢?每个人的概念都不同吧。”

唐离委屈地咬着嘴­唇­,以为秦麦是在替郝韵说话,鼻子里那声委屈的哼声还没喷出来,秦麦却扭头又教训起郝韵了:“郝韵,你说谦虚是一种美德这话没错,不过若是过分自谦反而成了世故,人说君子坦荡荡,这个坦荡依我所见除了行事光明、心思端正以外,说真话也在其中,我说我不厉害不是因为我明知道自己很厉害而去昧着本心这么说,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你所谓的厉害究竟是怎样一个标准?”

郝韵可没有唐离反应快,被秦麦这里里外外一番说辞搞得迷迷糊糊,但是她至少听得出来秦麦并不赞同自己的观点。

秦麦各打五十大板绝非是想搞平衡,他只是怎么想怎么说,其实他说的没有错,可女人的心思是很奇怪的,某些时候她们在乎的不是理论本身的对错,而是说话者究竟是在为谁说话,秦麦无心之下反倒将两女都得罪了。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就有些诡异了,唐离和郝韵片刻就心无芥蒂地附耳说起了悄悄话,却都板着脸不理秦麦,秦麦一头雾水,以眼神询问铁莘,而铁莘虽然比秦麦大了几岁,却也是个爱情白丁,自然无法了解女人的心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明所以。

倒是老­奸­巨猾的黄平旁观者清,在车后厢里琢磨出了一丝端倪,可是他才不会告诉秦麦呢!

越野车发动继续前行。

经过这么一耽搁,天­色­已经­阴­沉得如同黑夜,豆大的雨滴稀稀落落地击打在车窗和棚顶嗒嗒作响,不一会儿雨势便大了起来,密集的雨滴声响成了一片。

秦麦几个人眉头深锁,这雨大得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简直像是一盆盆的水从天上直倒下来一般,大地到处白茫茫一片,别说寻找路径,就连想通过四周的景物辨认方向都已经是不可能了。

在指南针和地图的帮助下,越野车就像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挪动着,来势汹汹的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不消片刻,荒原便成了泥潭,车子不时就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起初还只是时不时要顶着把人打得生疼的大雨推车,到了后来可怜的卡恩、瑞斯和黄平几乎就成了人力马达,顶在车后面再也无法离开了。

二十公里的路,众人竟走了三个小时,当雨势渐渐有所息弱的时候,在黑沉沉的无边黑暗里,秦麦远远地看到了前方一点如鬼火般忽明忽暗的亮点,而这时地面的淤泥已达半尺,黄平三人早已经­精­疲力尽,车子每前进一米都艰难无比。

“那里有灯光!”秦麦指着远方勉强可见的光亮道,“我们是不是到了?”

郝韵深骞眉头借着电筒的光亮仔细查看了一番地图,摇头道:“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虽说并不太远了......我怎么没看到哪里有灯光呢?”

秦麦又指了指,郝韵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处微弱的火光,对秦麦的敏锐视力大感震惊,吐了吐舌头道:“麦子,你眼睛里戴了望远镜吗?”也难怪她大惊小怪,那火光在郝韵看起来时隐时现,只有在片刻的明亮时才能够隐约看到。

“我的视力到的确从小就不错。”秦麦话音刚落,唐离撇着嘴自言自语似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不该看的东西!”

秦麦愕然之后忍不住苦笑,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唐离了。

既然有灯光,那就一定有人家,看此时的路况今晚是肯定到不了鲁巴了,秦麦几人简单地商量了一番便决定去借宿一夜,等明天道路好转再前行。

这一次就连秦麦和铁莘也不得不踩着几乎漫过膝盖的烂泥加入到推车的行列。

乌云漫天,无星无月,众人一直走到那火光的近处才看出来这是一座寺庙模样的破旧建筑,四下里散布着被雨水淋湿而无法飘动的红白黄蓝各­色­经幡,这寺庙本就不大,而且已经破败不堪,连大门都缺了一角,透过窗子­射­出些许昏黄的亮光。

如果不是因为这黯淡的光,秦麦不会认为这破庙里居然有人居住。

秦麦迈上了几级台阶,敲了敲门,两扇虫蛀过的木门被雨水淋湿后只发出了两声“噗噗”的微响,秦麦只好轻咳了一声,沉声叫道:“请问有人吗?”

“我们是过路的,天黑路滑,想在这里借宿......”秦麦的话还没说完,木门后便传来一束苍老平淡的声音,说的是藏语,秦麦却是听不懂的。

“他说这里很少有外人经过。”郝韵的声音在秦麦身侧响了起来,看到秦麦望了过来,郝韵调皮地朝秦麦眨了眨眼睛,有些得意地翘起圆润的下巴道:“怎么样?现在知道有我的好处了吧?”

郝韵说完大声地说了句藏语,然后对秦麦道:“我说我们只要有个地方对付一晚就可以。”

秦麦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木门在“咿呀”声中缓缓朝里打了开来,一片跃动的光明便从洞开的地方倾泻了出来。

眯着眼睛的秦麦过了两秒才适应了从黑暗到光亮的突然转变,所以在刹那的失明中他没能看到站在他面前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秦麦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开门的人,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中等身材,身上罩着一件藏传佛教喇嘛普遍穿着的僧衣,一边是长袖,另一边却是打着赤膊,僧衣已经脏破得无法看出本­色­,也不知道打过了多少补丁,秦麦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这喇嘛的脸上扫过,有着典型藏族男子的特征,国字型的脸孔黝黑,额间、嘴角、眉梢都布满了如刀刻出来的深深皱纹,头发灰白参杂,秦麦一眼之下甚至无法估计出这人的年纪。

乍看之下他觉得这喇嘛至少也有六七十岁,可仔细看他的肌肤虽然有着风霜的痕迹却并没有松弛,理应是壮年未去的年纪。

秦麦含笑朝喇嘛鞠躬,虽然还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听懂汉语,秦麦还是很客气地说道:“大师傅您好!我们是过路人,遇上了这场大雨没办法继续赶路了,所以想在这里借宿一晚。”秦麦说着转身指了指已经下车的铁莘和唐离等人,秦麦这时心中也有些惴惴,卡恩和瑞斯此刻的模样实在有些骇人,铁莘又是一副凶巴巴的长相,他担心这位老喇嘛把自己这些人当成坏人,若是拒绝众人借宿,这种环境里连帐篷都无法搭建,难道要在泥水里站一夜不成?

秦麦心里正迅速思考着该如何解释才能打消老喇嘛可能产生的疑虑时,老喇嘛微微躬身,声音沙哑地说道:“请进。”转身走了进去。

老喇嘛这句话语调虽然有些生涩,可说的却是标准的汉语,秦麦不禁怔了怔,不明白既然他能听懂也能说汉语,为什么刚刚要说藏语呢?

“因为有藏人,所以我才会开门。”那老喇嘛就像会读心术一样看到了秦麦的疑惑,缓缓说道,脚下并未停步,径直走到大殿的中央。

环绕着大殿四壁摆放着数盏油灯,夹着雨丝的冷风从洞开的大门卷了进来,在摇曳不定的光线中,秦麦立刻便被眼前的景物吸引了。

大殿的正中是一座破败的佛龛,其上供奉着一尊真人大小的释迦牟尼佛像,这尊佛像虽然不十分巨大,却异常形象逼真,在闪烁不定的昏暗的油灯火光中显出一种特别的光彩,与秦麦此前所见过的铜佛像相比显得­精­致得多,微微张开的眼睛里放­射­出淡然而慈悲的目光,秦麦虽然不是铸造的行家,但是佛像可没少见,几乎立刻就肯定这尊佛像铸造工艺之­精­湛是自己所仅见的,即便是在中原佛家名山大寺里也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铸件。

秦麦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判断:这尊佛像研究价值极高,心想回去后要告诉吴学知和彭施民一定要来看看。

整个大殿里除了佛龛和佛像外就只有佛像前的一个­干­草编制的蒲团,这时老喇嘛走到佛像前转过身朝着秦麦等人又施了一礼,轻声道:“诸位请稍等,做过晚课之后各位便可以在这大殿里休息了。”

秦麦连忙还礼,就连铁莘、唐离众人也很自然地弯腰还礼,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枯槁,可这老喇嘛自然流露出一股淡定和从容的气度,让人无法轻视。

老喇嘛也不多说话,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巧的经桶,面向门外盘坐在蒲团之上,当着众人的面手捏法诀,转动经桶,双眼微闭着口中默默祷念起来。

秦麦看着老喇嘛的举动就觉得有些古怪,一时却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有问题,所有人似乎都怕打扰了老喇嘛的功课,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竭力不发出半点声响。

那种奇怪的感觉只在秦麦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已经开始考虑晚上的安排,虽然寺庙的主人允许自己一行人在这里借宿,但毕竟是佛门清净地,秦麦想了想便朝众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退出去,几个人便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大门,若有所思的郝韵没有注意到秦麦的招呼,秦麦轻轻地拍了下郝韵的胳膊,将她从沉思中惊醒,指了指大门,轻步走了出去。

铁莘指挥着卡恩和瑞斯从车顶将帐篷睡袋和食物都取了下来,不知道是真的被打怕了还是隐忍静待时机,这两人现在对秦麦几人毕恭毕敬,担负起了所有的体力活,也让秦麦、铁莘落得个轻松。

至于他们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秦麦却并不十分在意,这两个人就像两条巨蟒,若是出其不意发起凶­性­来的确可怕,可只要捏住他们的七寸便再无反抗之力了,对卡恩和瑞斯来说,秦麦总结了了八字方针:“驱之以利,挟之以武”,贪财怕死就是这种人的命门,黄平既然用利益趋势他们,秦麦唯有坚持武力专政了。

“麦子,我总感觉这里有些奇怪!”郝韵微微皱着秀气的弯眉,有些疑惑地说道。

秦麦这时正在看着寺庙古朴的砖墙有些出神,闻言愣了下反问道:“哪里奇怪?”心里却想起来自己刚才也有类似的感觉,现在看来倒不是自己疑神疑鬼,不禁认真地回忆起从那老喇嘛开门之后的细节。

唐离小心翼翼地将装有神鼓的背包从车上提了下来,刚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低声道:“你看那尊佛像啊,分明是鎏金的!而且那佛像铸造得活灵活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凡,这样一座小庙能容下如此大佛,还真是很奇怪呢!”

“唐离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郝韵笑着说道:“鲁巴在藏语中的意思本就是冶炼人,几百年前就以­精­于冶炼铸造佛像和金银器皿而远近闻名的,虽然在其他地方鲁巴铸造的佛像已经不多见,可在本地出现其实也算不上特别难以理解的。”

秦麦心中一动,想起了数年前李茂然在写给自己的一封信里曾经提到过他在阿里托林寺中所发现的一种使用金银铜等原料合练而成的佛像,这种佛像的铸造工艺十分特殊,通体全无接缝,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自然形成的一般,据说其中最为神奇罕见的是被称为古格银眼的铜像,唯有当年的古格王朝时期才能够生产,李茂然却也仅仅只是听说过而已。

这庙里的佛像不知道是不是稀少的古格银眼?秦麦暗中留了心,说不定这佛像是件国宝级的文物呢!

唐离笑着作势轻轻拍了下郝韵粉­嫩­的脸蛋道:“你这丫头,那你说这里有古怪,你也看得清清楚楚,这小庙之中除了一尊佛像、一个老和尚还有什么?”

秦麦一震,失声道:“不错!是这老师傅有古怪!”

郝韵和唐离正嘻嘻哈哈地笑闹着,猛然听到秦麦的话都露出疑惑的神情,一齐望向他,“这位老喇嘛?有什么问题?”唐离看到秦麦又是懊恼又是欣喜的表情忍不住追问道。

秦麦用力地拍了两下脑袋,拍得啪啪作响,嘴里嘟囔道:“真该死,我怎么才想到呢!”

“我说他古怪,是因为......”秦麦的声音越来越低,面容也愈加神秘,唐离和郝韵不自觉地把脑袋凑近仔细倾听秦麦下面的话,秦麦说道最关键的地方却故意停了下,如愿地看到了二女急迫恼怒的表情,嘿嘿一笑如耳语般轻声道:“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喇嘛!”

“啊!”唐离和郝韵失声惊呼,随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纷纷掩口,眼中却­射­出了强烈的震惊,唐离自然是很了解秦麦的­性­格,知道他绝对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而郝韵与秦麦相识时间虽短,可对秦麦的信任几乎已近于盲目,所以在听到这句话后两人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秦麦,而是立刻反思老喇嘛究竟哪里不像个喇嘛?

“我想到了!”郝韵略一沉思,眼睛便亮了起来,惊喜交加地叫道:“他做晚课居然背对佛像,这可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唐离也恍然大悟,轻轻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到似乎真的有问题,不过光凭这一点就说人家不是喇嘛是不是有些武断?”唐离说这句话时却是看着秦麦的。

秦麦微微一笑:“背对佛像的确是一处可疑,让我断定他不是喇嘛的根据有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们可看清楚他在转动经桶时是朝着哪个方向?”秦麦说着右手在空中虚握着缓缓晃动起来。

二女的目光追随着秦麦的手,这一次是唐离率先想到了问题所在,唐离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异彩,猛地抓住秦麦的手道:“逆时针!是逆时针方向!”

郝韵震撼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不可思议地惊叹道:“我的天,原来他真的不是喇嘛!可是他却供奉着佛祖像,穿着也......”

如果说单凭这老喇嘛背对佛像而坐还不足以证明他并非佛徒,那么加上经桶逆向而动这一点,便已经无可怀疑了,而秦麦之所以在初见时会生出奇怪的感觉,是因为他曾经读到过关于佛苯二教相争的资料,据说苯教惨败后,教徒被迫在表面上放弃或改变信仰,暗地里却以背对佛像和逆时针转动经桶来坚持自己的信念。

原来这老喇嘛竟然是苯教的信徒!秦麦想清楚了这一点后,另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便浮现在脑海里:他是不是就是当年与李茂然倾谈辩论一夜并请李茂然代寄唐卡的那人?

唐离和郝韵在慢慢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面­色­不约而同地变得严肃起来,尤其是郝韵,身为警察的她习惯了以怀疑的态度对待一切不合理的现象,在这荒郊野外的破庙里,一个苯教徒伪装成一个佛教信徒,这难道还不值得深思吗?

“麦子!唐离姐,你们说这个人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郝韵眼中冷光闪动,“他可能是一个文物盗窃分子,目标就是这尊鎏金佛像!而喇嘛的身份是他为了方便行事的伪装!”

“我不同意!”秦麦摇头道,就算没有那晚彭施民所说的往事,他也不觉得这个神秘的老喇嘛会是个罪犯,只因为他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淡然而雍容的气度根本无法让秦麦生出怀疑,正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平静根本不可能是个心怀叵测的人所能够伪装出来的。

唐离迟疑了片刻也说道:“我也不觉得这位老人家会是那样的人。”

郝韵看到两人都反对自己的推测,不禁有些气馁,却仍不放弃自己的坚持:“那你们说他为什么要装扮成佛徒出现在这里呢?你看这破庙根本就是废弃了许多年的模样。”

唐离和秦麦沉默,辩论是需要论据来支撑的,两个人对郝韵观点的反驳却完全从内心的感觉出发,秦麦眉头深锁,沉吟了片刻后缓缓说道:“人家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佛徒啊,住在佛庙里的也不一定都要是出家人嘛!”衡量了一下,秦麦将那晚彭施民讲述的关于李茂然在鲁巴的往事说了一遍,唐离和郝韵这才知道为什么秦麦一定要坚持绕道鲁巴。

“你是说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给李茂然唐卡的那个人?”唐离激动地问道。

秦麦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希望他就是。”

“可这事实在太巧了吧?”郝韵狐疑地嘟囔道。

唐离和秦麦相视苦笑,可不是嘛!自己想找他,结果就真的巧遇了,这简直就是心想事成一样的大神通了!

郝韵咦了一声:“你们说他会不会早知道我们要来所以就等在这里了?”

秦麦失声笑道:“郝韵,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他又怎么知道我们的存在?他又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找他?何况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雨,我们估计早就到了鲁巴了,压根就不可能在这里停下。”

“也许他是位有大神通的上师,早已经卜知一切了呢,要知道苯教便是以巫卜传世的,据说那些大巫高僧们都能晓过去、知未来的!”郝韵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只是小声地嘀咕着。

唐离此时已经平静了下来,看了眼秦麦道:“麦子,你有什么打算?”

秦麦轻笑道:“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就像在回应他的话,秦麦的话音刚落,老喇嘛平静得不带一点波动的苍老声音自大殿里传了出来:“诸位,请便吧!”

秦麦三人快速地交换了个眼­色­,秦麦对靠在车子旁的铁莘点了点头,铁莘便大声吆喝着卡恩和瑞斯把食物行囊抬进了进去。

铁莘悄悄地拽了下秦麦的衣袖,两人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最后,“麦子,刚才你们几个偷偷嘀咕什么那?”铁莘悄声问道,目光却时不时飘向郝韵的背影。

秦麦暗暗好笑,铁莘显然对郝韵生出了心思,在他看来郝韵这个女孩虽然有时候过于强悍,可总惹是生非的铁莘却正好缺少这样一个人来严管,秦麦亦希望两人真的能够成就好事。

“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住我不成?”秦麦低低发出一声嗤笑,“铁子,你小子平日里不是号称胆大包天吗?咋在郝韵面前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铁莘哭丧着脸唉声叹气道:“我也想不通哇!就我这张嘴平日里在潘家园也是有一号的能言善辩哩,可偏偏对着郝妹妹,别说开口了,就连正眼都不敢瞧一下!”

秦麦扬了扬眉头笑问道:“为什么?你怕什么?”

“嘿!长这么大除了你的拳头咱还没怕过什么呢!”铁莘的眼睛立刻瞪得溜圆,可立刻就泄了气,扁嘴道:“我就是觉得人家郝妹妹长得漂亮,听说她的养父还是个大官儿,咱老铁就是个靠着倒买倒卖骗吃骗喝的大老粗,再说瞎子都能看出来她对你的意思。”

这一刻的铁莘就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般迷茫而无助,秦麦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那种连铁莘自己或许都没想明白的复杂情绪秦麦却一眼看了个通透:铁莘很自卑。

“铁子!”秦麦停住脚步,认真地注视着铁莘,“你该知道我和唐离......郝韵是个好姑娘,人漂亮不说,心地也善良,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铁莘的脸涨的黑中透红嗫嚅着:“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秦麦截断铁莘问道,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你是不是想说门不当户不对?”

铁莘愕然地张大了嘴巴,愣了两秒才猛地点头:“是咧!就是这个,这男人和女人要么讲究个门当户对,要不然就是郎才,那个女貌!”铁莘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越说越是灰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秦麦从没见过铁莘如此灰心丧气过,他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改变铁莘混生活心态的契机,索­性­拉着铁莘在最上面一层­干­爽的石阶上坐了下来,从铁莘的口袋里摸出香烟给两人都点燃。

铁莘闷着头死命地吸烟,烟头便始终没有暗淡过,几口便将烟卷燃尽了大半。

秦麦看了眼消沉的铁莘,吐出一口烟气,看着飘渺升腾的青紫­色­烟雾逐渐变淡消失,轻声道:“铁子,当年你为什么要转业?”

铁莘垂着脑袋闷声道:“自然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是啊,从你到我家,咱俩在一起也有二十多年了,可是,你总该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迟早有一天我们是要分开的:我们都要有各自的生活。”

两人贴肩而坐,秦麦的话音刚落便感觉到铁莘的身体猛然一震,陡地僵硬起来,过了片刻,就听到铁莘语气苦涩,嗓子暗哑地道:“我心里明白!唐大小姐和你。”

秦麦嗯了一声:“你早晚也要有你自己的家庭,你的妻子,你的孩子。”

想到会与秦麦分开,铁莘本就心中酸涩,听到秦麦这句话想起了郝韵更添凄苦,只觉得心头仿佛被掏空了一半,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铁子,你要学会du立,你的人生不是为我而存在的,好好想一想今后的路该怎样去走,难道你就想这么混一辈子?你是我的兄弟,我自然希望你好!”

铁莘痛苦地抱着脑袋:“麦子,我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来,铁莘已经习惯了凡事有秦麦帮他拿主意,一想到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秦麦和唐离双宿双飞,自己老哥一人孤苦伶仃就觉得又茫然又害怕。

秦麦暗忖着火候也该差不多了,再一味悲情下去他还真担心铁莘一蹶不振,想到这里,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扔掉手中已经熄灭的烟头,用力拍了拍铁莘宽厚的胸膛沉声道:“男人总要­干­出一番事业的,你觉得自己适合做点什么呢?无论是做什么,只要你决定去做,我总是支持你的!”

“没有女人会喜欢一个一事无成,游手好闲的混混!”

铁莘抬起头,目光迷茫地望向漆黑的夜空,沉思良久后缓缓道:“我能做什么呢?仔细想一想这半辈子除了当兵就是倒腾些古玩。”

“唐离不是说过要投资给你做个古玩店吗?”秦麦含笑看着铁莘。

铁莘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底气不足地嘟囔道:“我那时候不就是想弄些钱来嘛,虽说我挺喜欢这个行当,可这些年尽是胡混,实在没学到什么东西,你也知道这圈子里的规矩,那些个行家们把各自的本事看得比命还重要,想学也学不到什么啊。”

秦麦哈哈一笑,指着铁莘笑骂道:“你小子傻了吧?守着这么个现成的师傅居然说这胡话!只要你好好学,我还能藏私不成?”

铁莘有些犹豫地道:“唐大小姐可是拿着外国的户口本儿,你......”

“胡说八道!”秦麦不等铁莘说完便打断了他:“我是打死也绝不做叛徒的,何况人家唐离这次回国就做了认祖归宗的打算,不走了!”

铁莘怔了下,“哎呀”大叫着掐住了秦麦的脖子摇晃起来:“兔崽子!你丫刚才说早晚要分开,老子还以为你要抛下我跟着唐大小姐出国享受荣华富贵,潇洒去呢!吓得铁爷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

秦麦轻笑着任由铁莘发泄了一通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铁莘问道:“你只说能不能踏踏实实地做些事吧!”

铁莘挺起胸膛正­色­道:“麦子,你的苦心我是知道的,啥也不说了,你只看我的表现吧!”说完似乎还觉得说服力不够,又补充道:“要是我做不好,你就揍我,我绝不还手!”

秦麦看着铁莘认真无比的表情心中喜悦不已,嘴上却故意讥笑道:“你当然不会还手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嘛!”

“两个大男人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唐离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其实她一早就注意到铁莘和秦麦没有和众人一起进去,心知两人有话要说,拦下了要出来寻找他们的郝韵,可是等了半天,连晚饭都准备好了这两个人还没有结束,终于忍不住出来招呼秦麦和铁莘。

铁莘和秦麦一起回头,秦麦笑道:“丫头,你可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啊!”

唐离虽然不知道秦麦说的是什么事,但看到秦麦心情愉快,她便也觉得高兴,很配合地微笑着问道:“我做的好事太多,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啊?”

秦麦呵呵笑着指了指铁莘:“你不是讲要投资开家古玩店吗?铁大爷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大展拳脚了!”

“哦?”唐离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铁莘,抿嘴笑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铁莘头脑聪明又灵活,本就是做生意的好料,只要肯下心思,一定能宏图大展的!”

铁莘被唐离这么一夸,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更添许多信心,站起身朝唐离拱拱手,嘿嘿一笑道:“东家既然信得过咱,那您就瞧好吧!”

唐离和秦麦都笑了起来,唐离指了指寺庙正殿的一个角落:“晚饭都准备好了,快吃饭吧。”

“嘿,你这么一说还真觉得前胸贴上了后背!”铁莘摸了摸肚子嬉笑着迈过了门槛。

秦麦握住唐离微凉的柔荑,轻声道:“谢谢。”

“铁莘怕是喜欢上了郝韵吧?”唐离嘴角噙着笑意,微微有些失神,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秦麦诉说:“爱情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

一行七个人中除了唐离和郝韵外,其他人都冒雨推车,秦麦穿的冲锋衣防水、铁莘也从彭施民那里搞到了一件雨衣,可黄平三人就悲惨多了,所有的行李都在来时遇上的那场泥石流中遗失了,连件­干­衣服都没有,仿佛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坐在那里不一会儿ρi股下便积了一滩水洼,湿淋淋的衣裤贴在身上又冷又潮,别提多难受了。

而这破庙周围尽是些沙丘土山,连找些­干­爽的树枝生火取暖都是不能够。

黄平冻得直打冷战,心里懊恼的要命,其实在普兰时他本来有机会买些必要的用品,可他却断定秦麦肯定会从彭施民那里得到装备,没想到千算万算却还是算漏了。

秦麦看得于心不忍,万一黄平要是病倒了反倒增加了麻烦,转身吩咐铁莘去车上取些汽油,再拆下车椅的坐垫、装着仪器的木箱生火。

“谢谢!”黄平­干­瘪的嘴­唇­抖动着颤声道,又把秦麦的话翻译给卡恩和瑞斯听,两个老外眼中也不禁露出惊诧感激之­色­。

铁莘其实是不想照办的,可他看到郝韵和唐离都有些寒意瑟缩的样子,心想就算让黄平他们跟着借个光吧,慢吞吞地起身刚要去做,那个消失许久的老喇嘛提着个燃着的火盆从一旁的偏殿走了出来。

“诸位,雾重夜寒,烤烤火取暖­干­衣吧。”老喇嘛说着将火盆递了过来,铁莘接过火盆,嘿嘿一笑道:“佛爷,您可真是菩萨心肠啊!”

老喇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不敢当。”指了指偏殿道:“那里有­干­透的燃料,诸位自行取用吧。”说完微点了下头,转身离去,却没有回偏殿,而是缓步出了正门,不消片刻便如水滴入海,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黄平对卡恩和瑞斯吩咐了一句,两个人便跑进偏殿用衣服兜了两堆晒­干­的牦牛粪跑了出来,这个时候他们也顾不上脏不脏了。

看到老喇嘛出了庙门,秦麦几人都愣了愣,“他走了?”郝韵对这老喇嘛的怀疑还是没有完全释去,眼珠转了转低声道:“是不是逃跑了?”

秦麦不禁哑然失笑:“他为什么要逃跑?”

“或许是散步吧?”唐离把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递到了郝韵的手中,“我看你都快成职业病了!”

职业病是个新鲜词,立时吸引了郝韵的好奇心,唐离笑着解释了一遍:“人们都说警察看谁都不像好人,怀疑一切就是你们对待生活的态度。”

郝韵翻了个白眼,不服气地哼道:“那你倒是说这么晚了他为什么离开?”

“是出去,不是离开。”秦麦和声道。

铁莘啃了一大口牛­肉­,含糊地嚷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啊,可能人家出去上茅房了呢!他总不能在屋里解决吧?”

郝韵切了声没有说话,这的确不失为一种可能。

黄平迷迷糊糊地听着秦麦等人的谈话,隐约猜到是因为老喇嘛的深夜离寺生出了分歧,可为什么对一个喇嘛这么关注,他却是想不明白的。

等众人吃完了饭,老喇嘛还没有回来,所有人都知道至少铁莘说的那种可能排除了,这时距离老喇嘛离寺已经近一个小时。

一整天的颠簸加上推车的劳累,吃过饭后围着火盆不过片刻,黄平最先打起了哈欠,困倦能够传染的说法在此刻得到了印证,不一会儿郝韵、铁莘接连张大了嘴巴哈欠连天,眼皮打架,眼神也明显不灵活起来。

秦麦和唐离其实也都有些疲累,却不得不强打­精­神,一方面要等待机会刺探老喇嘛的底细,另一方面总是要有人守夜的,不说这荒郊野外常有野兽出没,单是卡恩和瑞斯就等于两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他们睡着了反而比醒着更安全。

唐离看郝韵已经困得摇摇欲坠却兀自强撑着不肯入睡知道她对那神神秘秘的老喇嘛心存怀疑,心中不忍轻声劝道:“郝韵,你先睡吧。”

“不,我怀疑那人有问题。”郝韵拍了拍脸蛋坚持道。

秦麦看了眼已经扯起了呼噜的铁莘对郝韵道:“你就这么挺下去又有什么用处呢?不如我们轮流休息,都养足­精­神就算真的发生意外也好应付,现在我来守夜,你先睡会儿!”

说到最后,秦麦的语气已经变成了命令,在郝韵听来却反而有些甜蜜,这证明秦麦很关心她哩!

除了秦麦和唐离,其他人都已经酣然入睡,铁莘的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秦麦小声对唐离耳语道:“你也睡会儿,我守着就行了。”

唐离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是异常坚定的。

为了驱赶睡意的侵袭,秦麦拉着唐离起身参观起这座小小的寺庙,偏殿里只有一面由两扇木板搭成的简易木床,除此以外便是一灶、一锅,转了一圈唯一有看头的便只有那尊佛像。

在极近的距离下观察这尊佛像更觉得­精­致,就连眼角的皱纹、衣襟的褶皱都是那般清晰生动,通体非但没有一处接缝,甚至连铸造过程中极难避免的气点都没有发现,秦麦越看越是惊叹不已。

唐离对古物方面的了解毕竟不如秦麦甚多,虽然也觉得这佛像­精­美Ъ真,却还是无法真正体会其中的价值。

秦麦便指着佛像解释道:“佛像铸造一般都是雕模灌铸,至少也要分为两半分别铸造好之后再将之合体的,这样便会或多或少留下接缝,就算再怎么琢磨,也仍然无法完全消除掉拼接的痕迹。”秦麦示意唐离看佛像的两侧:“可是这尊佛像你能发现任何接连的迹象吗?”

唐离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摇头道:“还真是没有呢!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种铸造工艺的确很神奇。”

秦麦笑了笑道:“我听说最罕见也最神奇的是产自古格王朝时古格银眼,工艺奇特,可惜我却无缘得见。”

唐离眼中­射­出神往的目光:“这古格王朝还真是神秘,据说曾经强盛一时,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夜之间土崩瓦解,除了残墟断壁所有的人都像从世界上蒸发了似的,没有半点踪迹线索可循。”

“在古格遗址中发现了许多金银和贵重的器物,这足以证明当日必定事发突然,人们甚至连收拾细软的时间都没有,有学者称古格王朝的灭亡是因为与其同宗的西部临族拉达克人发动了入侵战争,古格王国就此灭亡,然而对于一个拥有十万之众的强盛国度,战争造成的屠杀和掠夺并不足以毁灭古格文明。”秦麦说完悠悠地叹息了一声,“这是个迷。”

唐离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两人都沉浸在对世事无常、白云苍狗的感慨中,秦麦轻轻环住唐离纤细的腰肢,用自己坚硬的胡茬摩擦着唐离的秀发,“自从世纪初英国人麦克活斯.扬首先对古格遗址进行了考察后,这座遗址已经陆续被考古学者和文物盗窃者光顾过,可对于这座超过七十万平方米的庞大遗址群而言,他们只能浮光掠影地飘过,官方有记载的第一次正规大规模的考察就是三年前的那次,不过我并不认为他们的发现会比二十五年前你父亲三个人的更大。”

唐离从秦麦的话里听到了一丝端倪,“你说除了我爸爸和李茂然他们,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发生过意外呢?为什么关于古格遗址的记载少得可怜?”

秦麦的胳膊紧了紧,让唐离贴在自己的胸前:“之所以关于这遗址的记载极少,最主要的原因是从没有人彻底深入地了解他;至于有没有其他的人在古格遗址里发生意外我不知道,但我却可以肯定的是有许多到过遗址的人至今还是活蹦乱跳的。”

“你的意思是?”唐离的身体猛地一僵,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难道所谓的神的诅咒都是骗人的?其实是有人在假借这种虚幻的名义行凶?”

秦麦感受到贴在自己胸口的唐离传来的重量陡然增加,便知道她此时有多么惊慌,秦麦想了想,贴着唐离的耳垂轻声道:“究竟是人为还是神诅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无论是人还是神,他们是在守护着某些东西——某些不愿意被公之于世的东西。”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烛光下映在地上的影子已经二合为一,铁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停止了打鼾,大殿里一片死寂,只有火盆里燃着的牦牛粪便偶尔发出一两声噼啪的轻响,秦麦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唐离纷乱快速的心跳。

“不管是人还是神,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更没有能永远保守下去的秘密......”秦麦耳语道。

唐离明白秦麦这番话的含义,唐天华的失踪、铁纯阳的死都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些秘密,想要追查唐天华的生死就要查出这个秘密。

沉默了半晌,唐离嘴­唇­颤抖着道:“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会解开这其中的秘密!”

唐离的话也意味着她预感到他们要遇上危险,唐离没有说,但秦麦却已经明白她想说什么。

“你还记得平旺老人说的话吗?”秦麦轻轻地问道。

“秦麦。如果你的命运真的和唐离从此纠缠,你愿意为了她去死吗?”苍老的声音不约而同在两人的脑海响起。

秦麦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饱含着不容怀疑的坚定:“丫头,我的回答永远都不会变,我会用生命守卫着你的!所以,我不会离开你的。”

唐离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有人说过,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在关闭一扇门的同时也会为你打开另一扇,母亲去世的后,唐离在最孤单无助的时候遇到了秦麦,唐离紧紧地闭着眼睛,靠在秦麦的怀里感受着爱人身上的温暖,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两颗热泪缓缓自眼角无声滑落。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佛像静静地拥立,彼此都沉浸在一种浓浓的眷恋中,谁都没有发觉就在他们的身后有一条恍如鬼魅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缓缓地飘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秦麦的胡子刺痛的唐离率先回到了现实中,调皮地反手摸了摸秦麦的脑袋笑道:“也不知道我家秦麦这脑袋是怎么生的,竟然能装下那么多的东西,你可是从没到过西藏的,居然对这里了如指掌。”

秦麦轻笑道:“这还真要感谢茂然,是他让我对这片神秘的土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是他带我了解了西藏。”

“那你就多给我讲讲古格吧?”唐离很好学地请求道,“似乎关于这个王国的记载很少呢!”

秦麦沉吟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脑海中关于古格的记忆,刚才两人的对话气氛有些沉重,秦麦便决定给唐离讲些轻松的传说轶事:“历史上的西藏西部就有黄金之乡的称号,有着无数神秘的传说,据说据说这里差不多每条山沟都有矿藏,都有开矿人,都有银铜匠,古格王朝盛产金银,这或许也是它强盛一时的原因吧,据说在托林寺、皮央东嘎都发现过一种用金银汁书写的经书,这种经书书写在一种略呈青蓝­色­的黑­色­纸面上,一排用金汁、一排用银汁书写,在阳光下金银闪烁,无比富丽堂皇。”

唐离回头望向秦麦,口中笑道:“这么说当年古格人可真是富有,居然......啊!”唐离眼角余光看到在两人身后的地面上,距离两人拥在一起的影子极近的地方还有一条黑影,那影子随着跳动摇摆的烛光不断扭曲着,仿佛妖魔起舞一般,陡见之下,唐离不禁发出了一声充满惊恐的急促低呼。

人在极度或突然的惊恐下,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甚至要比惊叫还要早,秦麦在唐离还没有发出惊呼前便感觉到了她身体刹那间的战栗,等到唐离的惊呼脱口而出时,秦麦已经疾快绝伦地将松手,转身,将唐离掩在身后的同时一只手摸向腰间的手枪。

秦麦的手隔着衣襟停在了枪柄上,他这时已经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的人正是那个离寺后再不见踪影的老喇嘛!

老喇嘛神­色­平静,古井无波,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悄无声息地来到别人身后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为秦麦强烈的反应和矫捷的动作而吃惊。

那一瞬间秦麦甚至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可能是泥塑、可能是蜡像,反正就是不像一个活人,饶是秦麦反应算得上敏捷,还是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想不到你对西藏这么了解。”面面相觑的三个人最后竟然是那个最不像活人的老喇嘛先开了口,话中虽然说想不到,可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的惊讶。

秦麦轻轻摩挲了下鼻翼,暗暗嘘出口冷气,一听老喇嘛的话秦麦就知道他在自己身后站了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您过奖了!”秦麦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佛爷行事还真是出人意表啊。”

老喇嘛的眼中破天荒地划过一抹笑意,朝秦麦微微躬身道:“我不是有心偷听,只是不想打扰二位。”

想到情侣之间亲昵的动作被眼前这老喇嘛瞧了个正着,尽管二人根本没有做过什么越轨的事,却还是不禁脸皮滚烫。

秦麦拉着唐离给老喇嘛认真地鞠了躬,正式对他的留宿表示感谢:“佛爷,真是要感谢您能够允许我们在这里住宿,打扰您的静修了。”

老喇嘛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慢声轻语地道:“先生不需要这么客气,这寺庙不是我修建的,要谢你该谢建寺的人,一个凡俗人不敢妄称佛,先生不要再这样称呼了,叫我意西沃吧。”

“意西沃......”秦麦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隐约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时间却想不起确切的出处了,他现在全心想着如何试探这老喇嘛的底细,也顾不上仔细琢磨这个名字,酝酿了下,随意地问道:“意西沃大师,不知道这座寺庙叫什么名字?是何人建于何时啊?”

意西沃注视了秦麦一眼,目光便投­射­到对面墙角的烛火上,“不敢担当大师的称呼。”

“这个......”秦麦头疼似地皱起了眉头,不让叫佛爷,不让叫大师,又不能失礼地直呼他的名字,秦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老喇嘛了。

唐离忽地甜甜一笑,柔声道:“要是您不嫌弃,我就教您意西沃大叔了!”

意西沃像是才发现唐离的存在,看了她一会儿点头说好。

秦麦也就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先叫了声意西沃大叔,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

“这里历经无数的战祸,名字早就失了,寺庙也是几经焚毁几经重建,至于何人建于何年,我也不知道。”如果换成别人,秦麦肯定会认为他在糊弄自己,可偏偏这些话由意西沃淡淡地说出口,秦麦就相信了。

原本秦麦是借着这个问题作为切入点,探听意西沃的底细,得到的回答却让他接下来的话难以为继。

唐离眼珠转了转,突然回身指了指释迦摩尼的鎏金佛像道:“意西沃大叔,那这尊佛像想必原本也不属于这里了?”

让秦麦和唐离都没想到的是,意西沃竟然摇了摇头:“这佛像却是本寺供奉的本尊。”

唐离眨着不可置信的大眼睛道:“怎么可能?这佛像一看就知道很贵重的,怎么可能流传到现在呢?”

若是这寺庙屡遭战祸,数度焚毁,这佛像就算不被抢掠也早就溶化损坏了,可秦麦与唐离都仔细地观察过,佛像非但没有任何破损,甚至连瑕疵都很难挑的出来。

意西沃的脸上难得地浮起些许快乐的神情:“这佛像乃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伏藏之物,而我得旨意将之重新迎奉出函。”

秦麦大大地吃了一惊,尽管他听说过许多关于西藏的伏藏、神授诗人的传说,却是第一次面对一位伏藏者,明明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可秦麦对意西沃却无法产生怀疑的念头。

显然唐离也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呆了好一会儿才好奇地问道:“意西沃大叔,这么说您是一位伏藏者?”

意西沃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您能给我讲讲伏藏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唐离有些兴奋地问道,“是不是就像别人说的那样在梦里梦到的?”

意西沃回头看了一眼围着火盆酣睡的众人,那火盆里的燃料已将告馨,火焰正摇摇欲灭,意西沃走过去添了些牦牛粪,把将熄的火盆重新拨旺后才朝秦唐两人招了招手,转身走进了偏殿。

唐离和秦麦对视了一眼,愈发地感觉到意西沃的神秘诡谲,“他把我们叫到偏殿做什么?”唐离狐疑地问道。

“或许他是怕惊扰了他们睡觉吧。”唐离用下巴朝墙角点了点说道。

两人轻快地走进偏殿,意西沃盘膝坐在蒲团上,指了指简陋已及的木床道:“坐。”

秦麦也不推辞,他现在对这个扮成了佛徒的苯教信徒愈来愈感兴趣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一个佛教的伏藏者竟然会是苯教信徒,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了。

等到两个人坐定,意西沃的目光反常地没有躲避唐离和秦麦的注视,“我并不知道其他伏藏者是如何得到的旨意,至于我自己是小时候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就得到了。”

这在藏地之中的伏藏者里是很常见的,甚至有些不认识字的小孩子在大病一场后竟然能够咏诵出百万多字的《格萨尔王传》,与他们相比意西沃只挖出来一尊佛像到真不算什么了。

秦麦笑着说道:“想来是因为您一心向佛所以才得到了神佛的垂青,成为荣耀的佛宗伏藏者。”与他轻松的口吻不同,秦麦的眼睛密切地关注着意西沃的表情神­色­。

让秦麦大失所望的是,意西沃的面容根本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就连目光也还是那样静如止水,可接下来意西沃的话却让秦麦的心猛烈地巨跳起来!

“在卫藏大地,许多得格萨尔王伏藏的孩子此前根本都不知道格萨尔王是何人,难道你能说因为他的虔诚信仰而得到了格萨尔王的青睐?我得伏藏之前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童,哪里懂得信佛、拜佛?”意西沃说完话,微微垂下了头,秦麦敏锐地扑捉到他眼底里那抹一闪即逝的讥讽。

秦麦握着唐离的那只手掌心蓦地传来一阵微痛,他立刻意识到唐离在通过这个小动作向在他传递她的激动。

意西沃流露出的这种态度绝非是一个虔诚的佛徒所该有的。

秦麦不着痕迹地稍稍用力握紧唐离的手,暗示她要沉住气,脑海里电光石火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偏殿里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如豆火源散­射­出的光亮在三尺外便已经昏暗不堪,这让秦麦与意西沃之间像隔着一层黑­色­的薄纱,意西沃的面容在秦麦的视线里显得模糊而朦胧,在一动也不动的意西沃身上秦麦甚至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尽管他清晰地知道就坐在自己两米开外的意西沃是个真实存在的大活人,可给秦麦的感受是这个冰冰冷冷的人更像一个没有生机的物体。

有片刻的时间,除了三个人映在地上的影子随着微弱的光芒摇曳时不停地扭曲变形外,这间十几平米的屋子里就像个与世界割裂开来的被停止了的空间,三个人不仅是不动、不说话,甚至明明静得针落可闻却连呼吸声都没有。

秦麦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会对意西沃产生这样怪异的感觉,是那双眼睛!从他的眼神里秦麦感受不到丝毫对生命的热爱和眷恋,淡然得让人心寒,死水一样的目光或者用冷漠来形容更加贴切。

“你是不是那个人?那个给李茂然唐卡的人?”秦麦打破了坚冰似的沉默,唐离手心渗出的冷汗已经将两人紧握的双手浸湿,他肩头的重量越也越来越沉。

意西沃扫了一眼唐离,眼中似乎闪过了淡淡的惋惜,秦麦以为是自己看不真切而生出的错觉。

意西沃从怀里掏出了那支秦麦曾见过的­精­致的经桶,缓缓摇动起来,秦麦飞快地瞥到经桶转动的方向正是自自右而左逆时针而动,秦麦的心头忍不住一震,这已经是意西沃在与自己面对面中露出的第二个破绽了,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提示还是疏忽?

当然,也不能排除意西沃只是一个普通的苯教信徒的可能,所以秦麦直白明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觉得就算一个人的心机再怎么深沉,措手不及之下也总难免露出马脚。

可惜,秦麦彻底失望了,从意西沃的脸上他没有看到任何情绪的波动,要不是秦麦能够确定,他会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聋子就是睡着了。

难道他并不知道李茂然的名字?秦麦一不做二不休,伸手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幅他特意带在身边已经用密封塑料袋封装的唐卡,唐卡是卷成了一轴的,秦麦握着唐卡的手还没从衣服里返回,意西沃开口了!

“是的,他是从我这里得到的唐卡,不过并不是给他。”意西沃伸手拨弄了几下灯芯,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火焰的灼痛,火光便如同被施了魔法般迅速地亮堂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都清晰起来,秦麦和唐离都不由自主地吐出口气,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光明带给人们心理上的慰藉有时候甚至比生理上的需求还重要得多。

意西沃的话让意外的秦麦怔住了,他没想到意西沃会坦然承认,犹豫了一下把唐卡重新放回了口袋。

就算意西沃承认他就是当年请李茂然代寄唐卡的人,又能证明什么呢?秦麦怔过之后心中便涌起一阵狂喜,可这喜悦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主动权还是握在意西沃的手里,他虽然坦承就是当年李茂然偶遇的神秘喇嘛,可关于唐卡的来历出处他知不知道、会不会说?

不管怎么样,到目前为止绕道的收获已经超出了秦麦的希望,他本来就是抱着碰运气的念头,秦麦冷静下来后不禁生出了一种荒唐的感觉: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吧?或者说这次西藏之行充满了太多匪夷所思的巧合了,闯天宫救郝韵巧得了神鼓......走鲁巴逢大雨又巧遇了一心想要寻找的人,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支看不见的线牵引着自己,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

与秦麦相比,唐离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声音都失去了平日里的柔美从容,“意西沃大叔,您、您知道那唐卡的来历吗?”

秦麦的手被唐离握得隐隐作痛,不过他能够理解唐离此时激动又紧张的矛盾心情,显然她与自己的担忧是相同的:意西沃知道唐卡的来历吗?他会说出来吗?

“我知道的都是传说。”面对失态的唐离,意西沃平静得连摇动经桶的频率和速度都没有半点变化。

秦麦和唐离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惊喜地对望了一眼,秦麦深深地吸了口气,拉着唐离站起身,二人心有灵犀,同时弯腰朝盘膝坐在地上的意西沃深深地鞠躬施礼,“请您把关于它的传说告诉我们。”

在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秦麦已经做好了把整件事告诉意西沃的准备,再次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意西沃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道:“不过就是些古老相传的故事而已,没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的。”

唐离与秦麦相握的那只手立刻收紧,表达了它的主人此时强烈的喜悦,秦麦却没有唐离那么欣喜若狂的感觉,显然意西沃并不准备隐瞒什么,可他也说得很清楚了,只是传说,故事可不是实事,也许是真的,但更多的可能是杜撰的、想象的。

这几天秦麦遇到的离奇巧合太多了,多到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三幅有着相同独特工艺的唐卡先后出现是不是也只是个巧合而已?也许它们之间压根就没什么必然的联系。

秦麦拉着唐离重新坐下,静静地等待着意西沃的讲述,唐离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生怕打扰意西沃的思路。

唐卡为藏语音译,意为卷轴佛像,据说第一幅唐卡是由威名显赫的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在一次示神后,用自己的鼻血绘制的白拉姆画像,在那以后唐卡便逐渐发展成熟起来,种类众多、工艺繁杂。

而按照意西沃的讲述,唐卡最先是产生于象雄国,只是在象雄古国时唐卡却是作为宫廷御用而存在的,工艺独特保密,内容多为苯教神祗,受王公贵族的供奉,数量极少,当松赞­干­布灭掉象雄统一西藏后,也将这门艺术继承并推广发扬光大,可象雄王廷最密不外传的数种唐卡绣功却失传了。

意西沃交给李茂然代为邮寄的那幅小型唐卡传说是象雄古国时期的产物,内容为苯教神祗洽玛像,头戴三花冠,冠刻十字交叉金刚杵,束高髻,秀眉慧目,鼻­唇­玲珑;­祼­上身,饰花絮耳环,佩臂钏、手镯、脚镯;颈系璎珞,并饰穗纹8字圆环披帛,右手置胸端净瓶,左手下垂莲花顶托铜镜,腰系连珠纹带;下身系花丽短裙,跣足站於覆莲座上,唐卡高三十公分,宽十一公分。

意西沃在描述唐卡内容的时候,这幅唐卡正被揣在秦麦的贴身内袋里,对唐卡的画面早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秦麦自然熟记在心的,唐离当初对这幅唐卡格外留心,因此印象也很深刻,两人立刻便确定意西沃的描述准确无误。

这更加证明了意西沃正是秦麦要找的人。

三幅唐卡分别有着截然不同的来源,一幅二十五年前由唐天华三人在古格废墟内发现,一幅是三年前李茂然得自意西沃之手,最后一幅却是一天前在神秘的西女国石宫中那个所谓鼓姬的黑袍女子身上得到的,从意西沃的讲述中秦麦已经知道了三幅唐卡应该都是来自于西藏高原上曾经辉煌一时文明古国象雄,可三这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内在的关系?与唐天华的失踪有没有联系?唐天华口中的那个隐藏在唐卡中的惊世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对于这几个最为关键的问题,秦麦依旧是毫无头绪,唐离的脸上也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秦麦心里叹了口气,暗道意西沃果真没说错,传说的确就只是传说而已,难道自己制定的以唐卡为唐天华失踪疑案突破口的计划到此时线索就算是彻底断掉了?

秦麦虽然不甘心,可他也知道面对现实是一个有理智的人所必须做到的,尽管心里烦躁,表面上却做出平静如常的神­色­,摩挲着唐离冰凉的手背安慰着她绝望的心情。

“意西沃大叔,请恕我直言,您应该是位苯教的信徒吧?不知道为什么要栖身佛庙,身着僧衣呢?”除了唐卡,秦麦最感好奇的就是意西沃的神秘同时也是为了转移唐离失落的情绪。

意西沃一直都是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突地一愣,秦麦心头禁不住跳了下,暗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太唐突,惹恼了他?

秦麦刚要道歉,意西沃却又恢复了平静,淡然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你却还没有明白,在你看来我住在佛教寺庙里,穿着佛僧袍就必须是佛徒?又难道因为我不信佛、有幅苯教神祗的唐卡就一定是个苯教徒?”

意西沃静静地注视着秦麦,眼底流露出似是奇怪又似讥讽的意味,秦麦也被这番话说得愣住了,意西沃嘴角动了动,又说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是个佛教或者苯教的信徒呢?”

秦麦被他说得有些茫然,心想自己确实是犯了个惯­性­思维的错误,苦笑着道:“您说的不错,有句成语叫以貌取人,看来我是犯了同样的错误。”

沉默许久的唐离突然开口道:“可是您刚才不是还做晚课?”

“我的晚课不过是静思冥想,或许想的是人究竟有没有前生后世,也许会想明日会不会下雨......这经筒对我来说和一根木棍、一颗石子也没什么不同。”意西沃看了眼手中的经筒嘴角微微扬起,似乎觉得唐离的问题很可笑。

秦麦的脑海里却被意西沃的笑意拨动了一下,微笑道:“我听说您曾经和茂然整晚辩论魏摩降仁是否真实存在,茂然认为这所谓的净土不过是苯教所虚构出的一个令信徒向往的世外桃源,而您却坚持它是存在的?”

意西沃没有马上回答秦麦的问题,目含嘲弄地瞥了瞥秦麦才缓缓说道:“你是想说我既然不是苯教徒又为什么会和他辩论苯教净土的存在与否?”顿了顿也不等秦麦的回答继续道:“我相信有这么一处凡人无法到达的国度,不管叫它魏摩降仁也好,还是称之为香巴拉也罢,不过是名字的不同,与我来说它可与任何教派没有关系......之所以那日争论的是魏摩降仁只是因为你那朋友提起的,如果他提起的是香巴拉王国,我们争论的就会是香巴拉是否存在了。”

秦麦再度愣住了,意西沃的回答每每都是滴水不漏,已经达到了一种道理上说不通,可偏偏逻辑上无懈可击的程度,秦麦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面对着意西沃他竟然有点语屈词穷了!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有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世界存在呢?”唐离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心胸豁达的人,原本积郁在心中的失落被秦麦与意西沃二人有趣的对话冲淡了许多,看到秦麦皱眉深思,趁两人无语的空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其实唐离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完全是因为好奇才提出这个问题,从那本《消失的地平线》到父亲在牛皮纸上潦草的“找到回家的路”留言,尤其是昨晚神鼓带给她无比震撼的神秘诡谲到极点的感受,唐离越来越觉得父亲的离奇失踪与传说中的净土很可能有着内在的联系,只是关于魏摩降仁从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定的说法,绝大多数都是那些虔诚的苯教信徒们坚定地认为只要自己此生勉力修行便有机会死后转世进入到那个美好而神奇的世界,与他们相比,一个不是苯教信徒的人笃定坚持净土的存在理由或许会更有说服力吧。

秦麦毕竟不会传说中的“他心通”神术,无法揣测出唐离复杂的想法,只以为她是出于好奇,不过看到唐离情绪好转,秦麦也暗暗高兴。

唐离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似乎很容易就能获得别人的好感和亲近,当日的平旺老爹是这样,而意西沃也仿佛格外青睐她,望向唐离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几许慈祥,噙着淡淡的笑意道:“因为我就是相信啊。”

这是什么回答?秦麦和唐离面面相觑都有些哭笑不得,都觉得意西沃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

像是看出了两人的想法,意西沃一指秦麦向唐离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唐离一怔,粉­嫩­俏脸唰地一下子羞得红彤彤如晚霞一般,秦麦亦觉得双颊发热,不禁苦笑连连,两人动作亲昵,到此时双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除非是瞎子才会看不出两人的关系。

面对这样突兀而私密的问题,换做任何一个思想保守些的女孩子只怕都不好意思回答,唐离毕竟是在国外长大的,观念也开放许多,尽管也觉得很难以启齿却还是鼓起勇气低垂着头道:“因为他善良,有同情心,而且聪明好学,勇敢机智......”唐离顿住望向微含笑意的意西沃,秦麦的优点太多了,也许这些都是自己爱上他的理由,也许这些都不是,爱真的需要理由吗?唐离在心里问自己,有些迷惑,哪怕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静静地牵着手依偎着,自己对他的爱也没有稍减半分啊。

看到唐离停了下来,意西沃歪头扫了一眼似有所悟的唐离,暗暗点头,轻声道:“如果另外有一个有着相同优点的人,而且比他更出­色­,你是不是就会爱上那个人?”

唐离猛然抬头,眼中­射­出坚定的目光:“当然不会!”

“为什么?”意西沃的神态口吻竟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只是心中百感参杂的唐离和秦麦都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

唐离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因为我爱的只是秦麦,爱就是爱,谁能说出最根本的理由呢?”

话一出口唐离自己便愣住了,立刻明白了意西沃提出这个问题的用意:正如自己只爱秦麦一样,意西沃执着地相信净土的存在,无论对于唐离还是对于意西沃而言,都不需要什么理由来证明。

此时唐离的心境可以用顿悟形容,而秦麦的心情则复杂多了,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意西沃究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智者还是个装神弄鬼的大骗子?总之是个无法看透的人。

秦麦仍不死心:“您的回答实在是过于牵强了些,男女之间的情事总要有彼此中意的基础才可能进而相爱,归根结底总是要有些原因的!”

秦麦本以为这一次意西沃还会用些虚无缥缈的解释来“搪塞”自己,没想到意西沃竟然露出认真的神情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要说原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的,不过也是些传说而已。”

又是传说,而秦麦与唐离的心情与听唐卡的传说时已经截然不同,这时两人更多的是出于猎奇的心理完全当作故事来听的。

“知道仓央嘉措吗?”意西沃枯槁的容颜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如果秦麦不是知道仓央嘉措不仅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位活佛的话,他简直会认为意西沃说起的人是他挚爱的恋人。

唐离有些迷惑地点头:“我听说过他,据说是位被清朝皇帝废黜的活佛,不过他最出名的却是诗歌。”

意西沃嗯了声又问道:“那你知道他被废后的命运吗?”好像早就料想到了唐离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意西沃的目光直视着秦麦。

秦麦虽然不是藏史专家,可出身历史专业的他自然不会对这样流传甚广又有着非凡意义的事件陌生,略一思索答道:“据说康熙皇帝下令废黜仓央嘉措的活佛身份后令人将他解往北京,可实际上他应该是没能够走出西藏境内,有传说他在半路上重病不治,另一说他逃跑了,甚至还有人说事隔多年后他曾经惊鸿一瞥地在藏域出现过。”

意西沃微含赞许地点了点头:“有人说仓央嘉措离奇失踪十数年后曾重现世间,为藏民治病驱邪,而且容颜如昔!”

唐离眨着惊奇的大眼睛有些羡慕地说道:“难道他能够永葆青春?这也太神奇了吧?”

秦麦听到永葆青春心中猛地一动,仓央嘉措当年是不是真的没有死,而且还获得了永葆青春的神奇能力他不知道,可是那神秘的鼓姬他可是亲眼所见!有着十八岁少女的容颜的人声音却是只有耄耋老­妇­才能够发出的苍老衰弱,更亲口说过她已经在那石宫内守候了八十多年!

意西沃提起仓央嘉措显然不是为了和秦麦、唐离探寻一段被历史淹没了近三百年的谜团疑案,秦麦苦笑道:“您该不是想说他就是因为到了传说中的净土才获得了如此神奇的能力吧?他可是位活佛。”

秦麦言下之意仓央嘉措作为一位被废黜的活佛,毕竟是曾经的藏佛领袖人物,号称神佛转世的化身,怎么可能进入到苯教的圣地?

意西沃眉头微微皱起:“魏摩降仁、香巴拉不过是名字不同而已,你可以用任何一个名字称呼它,而它却依旧是它!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秦麦怎能不明白呢,根据李茂然的研究,尽管藏传佛教的圣地香巴拉与苯教传说中的净土魏摩降仁名字不同,而且对于其中的描述也不尽相同,却应该是同一个地方,秦麦本以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佛教传入西藏后在与苯教斗争的过程中互相吸收融合,就如圣湖旁玛雍错本是苯教的玛垂错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圣湖是真实存在的,而圣地与净土不过是神话传说而已。

看着意西沃不悦的神情,秦麦心头一动,暗道:“李茂然的关于净土和圣地的结论该不会就是得自于意西沃吧?”

秦麦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柔和:“那毕竟事隔近三个世纪,只是传说,我们都没有亲眼见到!”其实意西沃本来也早就申明只是传说,秦麦亦清楚自己这句话无非是把对于魏摩降仁是否真实存在的争论再度带回了起点,实际上在围绕着一个怪圈原地打转:意西沃立意明确他坚信净土的存在,根本不需要事实依据;而秦麦则用没有根据证明它的确存在反驳意西沃,可秦麦较真的学者脾气这时候却发作了:你拿不出证据我就不相信!

意西沃立刻体会到秦麦话中含义,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低沉的轻哼。

唐离敏感地感觉到了两人言辞中隐隐流露出话不投机的征兆,手指轻轻地刺了下秦麦的掌心,笑着道:“意西沃大叔,西藏真是一片神奇而又充满了神秘的土地,我们是第一次来西藏,您能多给我们讲讲关于西藏的传说故事吗?比如苯教、比如神女国?”

“神女国?”意西沃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也是自打见面后秦麦与唐离首次看到意西沃情绪上发生如此强烈的波动,以至于形诸于­色­无法掩饰,“你们怎,是从哪里听说神女国的?”意西沃的表情几乎呼吸间便回复了平静,原本放在膝头的两只手不着痕迹地移到了腿下。

意西沃眼睑低垂,居高临下的秦麦和唐离都没看到他眼中此时所­射­出的惊诧犹疑,但意西沃前一刻暴露的反常已经足以让两人感到奇怪的了,秦麦直截了当指出了他的身份时也没见他如此震撼。

秦麦隐隐觉得唐离无意中的一个打岔话题似乎触碰到意西沃最为隐秘的地方了,轻轻握了下唐离的手,制止了正要开口说话的唐离,同时迅速整理了脑海里纷至沓来种种猜测。

“是一位藏族的解放军给我们讲的。”秦麦貌似随意地说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关注着意西沃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继续试探着道:“这神女国还真是神秘,各种传说不一而足,正史上却偏偏未见丝毫记载,也不知道是确实存在过还是好事人杜撰出来的,在一个男权至上的历史时期,女人持政可真是太罕见了。”

唐离也点头表示赞同秦麦的说法:“可不是嘛!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社会里也只出了一个武则天!”

秦麦开玩笑似的笑道:“我想那些被女人统治的男人们一定郁闷得要死!”

“那也未必!”意西沃突然闷声反驳道,“藏地与中原不尽相同,藏人女子的地位自古来就是极为尊崇的。”

秦麦立刻笑了起来:“人类社会的发展的确是从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社会的,女子地位高不过是一段时期而已,那恐怕是几千甚至上万年前的事了。”

意西沃仰头注视着秦麦,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道:“我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母系、父系,但却决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在千万年前发生的事。”

母系氏族是人类在生产力还不发达的时候所必经的一个社会阶段,随着人类生产力的发展,母系社会逐渐被父系社会所取代,但是如今在一些生产力不很发达的地区,因为与外界交流几乎隔绝,这种母系社会有可能得以保存。

如泸沽湖摩梭人和丹巴“美人谷”这样的部落具有鲜明的母系文化特征,只属于母系制家庭的遗留。

中国历史上由女­性­全面掌权的国家是极其稀少的,除去属于母系氏族的苏毗女国,有记载的便只有在公元七世纪至九世纪存在于今西藏昌都地区的东女国和秦麦等人刚刚确认确然存在过的神女国,也就是传说中的西女国。

唯二的女­性­国度都出现在青藏高原,这难道只是巧合?秦麦从意西沃的话中却听出了些味道,讶然道:“意西沃大叔,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说来话长了,”意西沃竟然轻轻叹了口气,“这还要从苯教说起,传说一万六千年前祖师辛饶降世,创立了苯教,从魏摩降仁过箭道来到藏西弘扬苯教,苯教后来也成为了象雄的国教,护持国政,苯教最大的祭司被称为孤师或是独师。”

啊!”唐离陡然间听到独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就连秦麦也无法掩饰内心的震撼低低地哼了声。

意西沃怔了下,奇怪地问道:“怎么?”

秦麦的反应也迅速到了极点,嘿嘿讪笑道:“听得入神不小心用了些力气,怕是把她掐疼了”秦麦抬了抬与唐离相握的那只手,说着扭头望向唐离眨了下眼睛,嘴里却关切地问道:“很疼吗?都怪我!”

唐离看懂了秦麦的眼­色­,也趁着秦麦挡在了她与意西沃之间的片刻勉力压下了翻腾的心境,死死地咬着下­唇­对秦麦微微颔首,口中娇声嗔怪道:“你听的着迷我又何尝不是?偏偏没轻没重的吓了我一跳!”

秦麦递过去一抹激赏的目光,赔着笑连声说对不起,等他回过头再与意西沃相对时,唐离的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神情却已经平静如常了,甚至还撒娇似地举起白生生的小拳头轻轻砸了秦麦一下。

“意西沃大叔,请您接着讲,您刚刚说到孤师了。”唐离故意装出不理睬秦麦的样子。

意西沃嘴角扯动了下,眼底流露出一丝暖意,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对年轻情侣之间的温馨浪漫。

“这孤师其实也不是立教之初就有了的,传说苯教大昌后某日象雄王游猎,却不想遇上狂风暴雨与随从卫队失散,独自一人迷失在雪山之中,又累又饿的象雄王遇上了一群野狼,正当他即将葬身狼腹的时候,一位身着黑袍的女子立身于一只硕大无比,神威凶悍的鹏鸟之上从天而降,驱杀了野狼救下象雄王的­性­命,而那位黑袍女子据说是来自魏摩降仁的辛饶祖师的后人,来到尘世救助世人,被她所救的象雄王当即封了这女子做孤师,其后的孤师也都是由她的后人继任。”

“象雄”一词在象雄语中意为大鹏鸟之地,大鹏鸟是象雄古国的图腾,不光象雄王使用大鹏鸟装饰其王冠左右,便是神祗也是如此,而传说中那位象雄国第一代孤师竟然是骑乘着大鹏鸟出现的,由此可见她的地位尊崇到几乎与神相媲的程度了。

秦麦忍不住Сhā口道:“这样看来所谓孤师倒是很像祖传世袭的国师一类的职位。”

意西沃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起初孤师确实只传教、只问教务,后来因为历代的象雄王对孤师越来越倚重,凡事都要问卦于孤师占卜,孤师的权位便愈发尊崇,不过孤师的担任者必须是女子,绝对不可以由男子来担任,哪怕上一代孤师逝去时还没有女­性­后人也要等她的后人诞下女儿后再行接任。”

秦麦与唐离相握的手同时紧了紧,这象雄古国的孤师不知道与神女国孤师王族是不是同一支血脉?单从两者继任的方式看起来到是很类似的。

尽管不知道这所谓的女承孤师的传说是真是假,但至少从中可以寻到些端倪:西藏大地尊崇女子的历史由来已久,甚至时至今日在某些偏远的地区还存在着一妻多夫的家庭。

唐离幽幽地叹了口气:“意西沃大叔,这就是有些藏地女子地位高的原因吗?”唐离略略有些惆怅的神情在意西沃看起来似乎是对这古老的传说悠然神往,可秦麦却从这一声叹息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和迷茫。

“象雄被吐蕃灭国后,孤师一脉就断了?”秦麦的问题甫一出口就感觉到唐离的身体在刹那间僵了下。

意西沃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唐离,秦麦心中不禁一惊,他没想到这人的目力竟敏锐到难以想象的程度,居然发现了唐离瞬息的异样。

“象雄被灭后,孤师被吐蕃赞普恭迎入宫,只是后来佛苯两教争斗不休,直到赤松德赞时,扬佛灭苯,苯教便日益凋零,信徒或被迫改改投佛门,或者四散逃逸,独师一脉便再没有了音讯,直到......”

“直到郎达玛灭佛!”秦麦心中一震失声叫道。

意西沃的眉头扬了起来,惊讶地望向秦麦:“想不到你知道的真不少。”

秦麦心里暗暗责怪自己多嘴,嘴上笑着谦虚道:“郎达玛灭佛被刺可是西藏史上的大事件,由此强盛一时的吐蕃王朝土崩瓦解,其实我也是得到了您的启发后猜测到的。”

意西沃轻轻地哦了一声道:“你没猜错,郎达玛时佛教势力已经庞大无比,把持朝政甚至逾越了藏王,郎达玛自然不甘心做个没有权力的王,他的心中便生出了抑佛的念头,孤师的后人也想重振苯教,两者合力之下本想将佛教彻底驱逐,却没想到郎达玛被佛僧刺杀了。”

将意西沃与郝韵两人所讲的传说结合,秦麦便已经有九成九肯定神女国的王族就应该是苯教独师一脉的后人,心中不禁骇然,他万万没有想到唐家的历史竟然如此悠久和显赫。

想来灭佛失败后吐蕃分崩离析,王族后裔各自据地为王,而独师的后人亦在热扎附近建立了神女国。

这个传说更是让唐离激动不已,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双颊浮上兴奋的红晕,秦麦感觉到唐离的失态,连忙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唐离回过神立刻察觉到意西沃正用一种很奇怪的复杂眼神盯着自己,心念电转,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独师的后代居然这么执着,这世上的宗教原本都是教人向善,安分守己的,佛教更是以杀生为大戒,可佛苯两教几百年的争斗中该有多少人送了命,连堂堂的藏王都被刺杀了,唉!”唐离这番感慨也是发自真心,说的颇为动情,用来解释她激动的神­色­倒也恰如其分。

秦麦也被唐离的话触动,点头叹息道:“宗教让人们分裂,信仰让人们团结,斗争一旦上升到政治便会不可避免鲜血淋漓的结局,因为这关系到生死存亡。”

唐离眼睛一亮,喃喃重复道:“宗教让人分裂,信仰让人团结!”

“仔细想一想的确发人深思。”意西沃点头,露出思索的神­色­。

三个人都各自想着心事,偏殿寂静得让人心慌,窗外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听起来有些凄厉,唐离觉得就像是无数亡灵发出不甘的嚎叫,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唐离不由得深深地打了个冷战,一股森寒化作无数条­阴­冷的蛇从心底四散游向了四肢百骸,唐离下意识地朝秦麦的怀里挤了挤,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这唯一温暖的地方了。

秦麦换手握住唐离冰冷的手掌,展臂环住了她的肩头让唐离靠在自己的怀中,虽然不知道她在怕什么,秦麦却能时刻地感受到唐离发自心里的恐惧,这让他很心疼。

唐离感受着自秦麦身体传来的温暖气息心中逐渐安定了下来,幽幽地轻声道:“那独师后人的执著固然令人敬佩,可是她实在太天真了,佛苯二教经过百多年争斗实力此消彼长,佛教已经长成了根深蒂固的庞然大树,又岂是轻易就可以撼动的?”

秦麦点头对唐离的说法表示赞同,许多历史学家对吐蕃末期的那段混乱开端的历史进行研究发现:对于一位弑弟夺位,有着丰富政治斗争经验的藏王来说,郎达玛猝然兴起的大举灭佛实在有些不够稳妥和理智的,他完全可以选择在限制的过程中逐渐削弱的徐而图之的办法,可他为什么毅然选择这样的雷霆手段呢?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谜团了。

而那位独师后人想借藏王的力量再兴古苯,这条路原本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在苯教衰落如斯的情况下妄图将藏佛一举扼杀,无疑是太自大了些,可她毕竟极可能就是唐离的先祖,秦麦倒也不好过于苛责。

秦麦是个历史学者,他同时也很清楚不要轻视任何一位封建王朝统治者的政治智慧,郎达玛从原本的“抑佛”到最后的“灭佛”转变,难道只是因为独师后人的蛊惑?秦麦想来想去总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位身处全力核心的吐蕃赞普又怎能不清楚在自己统治的国度里佛教已经强盛到何种地步了呢?与其说是独师后人天真,倒不如说是郎达玛天真。

意西沃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若有所思的唐离和秦麦,发出两声风箱拉动似的呵呵笑声道:“在你们看来他们简直就是做了个疯狂的,自寻死路的选择吧?”

虽然他没有说出名字,秦麦与唐离却都清楚意西沃话中所指的是郎达玛和独师的后人,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我想或许其中别有隐情,也许在那个时候郎达玛已经被逼得别无选择,又或者他有所依仗,否则是不应该做出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激烈决定吧?”秦麦思忖着说道。

意西沃那张黝黑粗糙,布满了仿如刀削斧刻而成的深深皱纹的脸上浮出个诡异的笑容,让秦麦想起了家乡村口那棵已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上那个酷似人面的树疤,村子里的老人们常说老槐树已经成了­精­,那是秦麦年少时为数不多深怀恐惧的存在,秦麦看着意西沃堆积扭曲的皱纹心底忍不住冒起了一股寒意。

“他们没有疯,那一代的独师名字叫白姆,郎达玛之所以敢做出灭佛的决定,是因为白姆告诉了他一个大秘密。”意西沃认真地说道,随即嘴角勾动,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你们是不是想问我既然是秘密,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据说是郎达玛的近臣泄露出来的。”

意西沃的口才算不上绝佳,语气平淡更谈不上声情并茂,讲起这些传说故事最多也就是平铺直叙能让人听懂罢了,偏偏他所讲的内容却是唐离和秦麦最为好奇和关心的,即便是意西沃时时不忘指出自己说的只是传说,两个人仍听得心驰神往,唐离忍不住催促道:“意西沃大叔,是什么大秘密?”

意西沃双手交叉捏出一个姿态奇怪的印诀,嘴巴张合了几下,却没有声音传出来,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传说第一代独师驾临藏地,随身带着三件法器至宝,神鼓、天书与命运之眼。”

秦麦和唐离心神不由得巨震不已,除了天书,神鼓与命运之眼他们已经不是初次听说了,尤其是神鼓现在便在二人手中,也尝试了它的神奇,意西沃一而再地强调自己说的都是传说,可两人现在却越来越觉得真假难辨了。

意西沃说完这句话顿了顿,唐离忍不住Сhā言道:“您说的那个神鼓、天书和命运之眼都是什么东西啊?”

“据说神鼓是独师起坛祭祀,驱神通鬼的法器,天书上写的是神人传授的治国富民的方略天机,而命运之眼则可以看到人的前世种种和未来的命运!”意西沃的双眼闪闪发光,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全都如花骨朵般绽放舒展开来,在瞬间里,意西沃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令人震惊的狂热,与前一秒的他判若两人,只可惜沉浸在无限震撼中的秦麦和唐离完全没有注意到意西沃的变化。

秦麦心思远比唐离更坚毅沉稳,最先恢复了清醒,注意到意西沃正在望着自己与唐离,轻轻地捏了下唐离的手指,沉声道:“无论哪个民族总是少不了些神话传说的,这个故事想来是苯教为了神化自己而做的。”秦麦暗示唐离要保持冷静,意西沃说的越多,秦麦便越是怀疑这个人的目的,他本就没有必要说这些的,虽然看起来都是巧合,可意西沃所讲的传说却都是他们所最感兴趣的,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绝对的巧合吗?在秦麦看来任何的巧合都必定有着某种联系。

唐离紧紧地抿着嘴­唇­,她只怕自己忍不住会用疯狂的喊叫来发泄心中几欲四溢的震惊和兴奋,看到秦麦关切的眼神,唐离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意西沃此时早已经再度恢复了那副淡定得近乎冷漠的形象,听到秦麦的话并不以为忤,反而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啊,藏地可不少这些神话故事的,佛教不也有莲花生降妖、文成公主镇魔的传说吗?”

传说一千三百多年前文成公主入藏,占卜推算有一女魔头东脚西仰卧在西藏大地,便在布达拉红山上修建王宫镇住女魔心骨,也就是布达拉宫,而后尼泊尔尺尊公主按照文成公主的推算,以山头驮土,填平卧塘湖在其上修建大昭寺镇压女魔心脏,其后为了彻底镇住女魔,在当时吐蕃四大重镇卫藏四茹分别修建四大寺,称为四大镇肢寺;左右双肩、双足建四寺;关节处建四大镇节寺;掌心、足心建四大镇翼寺。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但《西藏镇魔图》唐卡确有其物,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发现的,秦麦曾经见过此图等大的彩­色­影印件,整幅唐卡构思极其巧妙,细密的线条和丰富的­色­彩既描绘了高山、河流及谷地,又能使魔女的身躯、五官清晰地呈现出来;唐卡采用金、银、玛瑙、珊瑚、珍珠等多种矿物颜料和藏红花、茜草、大黄等植物颜料绘制出的唐卡,颜料纯度高,画面效果浓烈而厚重,还保持着艳丽的­色­彩,属于国宝级文物。

唐离却不了解文成公主镇魔的传说,意西沃简单地介绍了一遍,秦麦冷眼观瞧倾听,看他将镇魔十八寺行云流水般讲了出来,连秦麦也不由得暗暗佩服,同时也对这个神秘的意西沃生出了更多的疑窦:说得一口流利标准的汉语,知道无数秘辛传说,这个意西沃究竟想要­干­什么?

唐离津津有味地听完传说,问意西沃:“大叔,那神鼓、天书和那个什么命运之眼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意西沃深深地注视了唐离一眼,­唇­边浮起一丝似笑非笑的淡淡讥讽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唐离被意西沃隐约流露出的嘲讽目光搞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哪里可笑了?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意西沃大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像净土一样,对于没有见过的人而言,它是否存在完全在乎于你是否相信。”意西沃轻轻地说道。

唐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心中的那点不愉快烟消云散,呵呵一笑道:“这么看来是白姆准备用那三件宝贝帮助郎达玛了?”

意西沃明显地怔了片刻,狐疑地看着唐离道:“看来你是相信了这苯教三宝存在,而且还具有神奇的力量啊?”

唐离就在前一个晚上刚刚体验过神鼓带给她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无法解释的感受,自然而然地觉得除了神鼓其他的两件法器必然也神奇得很,可她却忽略了一点:前一刻的她还表示不相信魏摩降仁的存在,而现在却没有对三件来自魏摩降仁的法器真的具有神奇能力产生质疑。

有人说过:“只要时间不停止,这世界上任何事就都存在着变化。”变化是对那些自以为掌握一切的人最致命的打击。

唐离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而说的一句话便让意西沃生出了怀疑,只觉得那双目光炯炯的眼睛似乎要把自己看穿似的,心中不免有些慌张,幸亏她的应变来得迅速,愕然道:“如果不是这样,郎达玛又怎么会毫无顾忌地决定灭佛呢?”

意西沃目光闪烁了下,哦了一声点头道:“第一个传说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只不过后来消息走漏,命运之眼被盗,使得白姆与郎达玛功败垂成。”

“第一个传说?这么说还有第二个了?”秦麦感觉到唐离掌心津津冷汗,顺着意西沃的话提出了问题,借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意西沃沉吟了片刻道:“的确有另一个传说,很多年前我从生活在热扎的一位老人讲的,那位老人据说是个古老而神秘的氏族遗民,这传说也是他族内人才隐秘相传,不过他已经是这个族里最后的一个人了。”意西沃顿了下,注视着唐离。

秦麦听到一般便知道意西沃说的那个已经消亡的神秘氏族应该就是木族,只是木族并没有彻底灭亡,至少还有郝韵,他刚想到这里,就感觉到唐离的身体一僵,而意西沃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更让秦麦心惊,揽着唐离的胳膊不着痕迹地用力,唐离轻轻地哼了声,疲倦似地朝秦麦的怀里靠了靠,趁机躲开了意西沃的注视。

秦麦和唐离都做出一副倾听的神态,些许的失望从意西沃的眼底划过,秦麦的心不禁轻轻地跳了下。

意西沃轻咳了一声哑声道:“传说第一位孤师从魏摩降仁来到西藏时其实只带了命运之眼的,这命运之眼不仅可以查看到一个人未来的命运,更重要的,它是寻找去魏摩降仁唯一的指示!只有凭借着命运之眼才能够找到箭道到达净土,这位孤师因为害怕命运之眼落入歹人的手里,便在很隐秘的地方建造了一个布满死亡陷阱、机关重重的迷宫,临死前她带着命运之眼自入其中并将之关闭,而在此之前她也预见到了苯教和象雄国来日会遇到的危机,制作了神鼓与天书,分别交给了自己的后人和象雄王保管,并嘱托他们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开启禁宫取出命运之眼化解这场灭顶之灾,神鼓据说是开启禁宫的唯一钥匙;而天书其实是禁宫的地图!”

这个传说让秦麦怦然心动,比前之前的那个具有通天彻地的能力的法器至宝,这种说法更加合理而且符合事实,可是天书在哪里呢?

秦麦心中一动,叹息道:“既然命运之眼能够预见未来,而且这位独师也看出了将来的灾难,做出了安排,为什么还是没有化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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